穿越之修仙(六) by 衣落成火 (面癱冷強大攻 溫潤上進聰慧受 溫馨 攻受互寵 受重生穿越)

攻:雲冽
受:徐子青

仙界之下,有九千大世界,上三千,中三千,下三千,無數小世界。
徐子青前生病弱,今世原想于山水之間自在度日,不料十三歲那年,人生一朝變幻。
身具靈根,便要踏上仙途,若不願成為他人腳下之石,就只能逆流直上,重重破關。
天尊之下皆螻蟻,徐子青生如微塵,卻願堅守本真,以心向道,身化鯤鵬,扶搖直上,踏遍九天!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天作之和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徐子青 ? 配角:雲冽 ? 其它:修真;情有獨鍾;1v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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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日起,以謝贇為首的散仙,便再沒有了音訊。
  傾殞大世界仍留了一位二劫散仙坐鎮,但即使是這位散仙,也只能知曉那無盡虛空裡,散仙們依舊在同妖魔死鬥,可具體情形如何,卻仍是未能知道。
  
  以紀傾、衍帝為首眾人,對此都深有擔憂,而待他們處理戰事後續時,方才自一位海族統領口中得知,那原本只看顧海族洞天法寶的四位霸主,也同樣進入了無盡虛空,想必,是同謝贇及幾位四劫散仙一齊,去尋找魔主下落,要將其誅滅的。甚至章九等四位海族太子,亦同樣出了界膜,眼下海族裡,不過只有許多忠心的臣子,來管理四海之事。
  
  然而,無盡虛空裡的戰事,已然非是他們這等境界不足之人可以置喙的了。
  
  徐子青和雲冽並肩而立,兩人足下踩著嗜血妖藤,看那無數仙修在打掃戰場。經由這段時日的苦戰,留下了無數妖魔的屍身,血腥血煞之氣,也在血神城上空沸騰,到得雲霄之內幾乎形成血雲,又幾乎要落下血雨。
  如今此地的氣息,竟是十分難聞,而周遭各地,已然寸草不生。
  
  妖魔們的這一場肆虐,著實將傾殞大世界破壞得太過嚴重。
  待容瑾把許多血水吸食盡了,徐子青也把妖藤收了起來。
  
  在各個仙宗裡,有許多木屬、水屬的修士,都走上前來。
  前者出手如風,放出濃郁木氣,各自催生植株,驅逐一方惡氣;後者揮灑甘霖,以那極淨之水沖刷大地,把一切污穢之物,也都清洗。
  
  徐子青見狀,亦是出手。
  他的動作,自然要比尋常的木屬修士得力許多。
  
  只見半空突然懸掛起一尊陰陽太極,陽魚之內,倏然灑下了無數翠綠的葉片,有些如針,有些如錢,有些細長,有些寬闊,大大小小,厚厚薄薄,如同好些光點,有好似許多羽毛,還猶如濛濛細雨,在一陣風過後,立時飛向了四面八方——
  ?那間,清新之氣四溢,一瞬將所有穢氣驅逐、掃蕩!
  
  隨即,在陽魚裡,鑽出了一頭青色長龍。
  緊接著,有第二頭,第三頭……第九頭,第十頭!
  整整十頭青龍,百丈身軀在半空肆意舞動,長長的龍尾掃過之處,也有腥血凝聚之物被其打碎,那刺鼻的氣味,也都消散於無!
  
  徐子青這一出手,自然是大出了風頭。
  而在他引領之下,不論是同樣身為天才的本界軒轅,還是另兩個大世界裡的道兵天才,都一樣使出了淨化的手段,有雷炎蕩八方,有烈火焚天地,有星辰舞乾坤,有傾洪覆海川!
  
  而後,還有元嬰以上的修士們,以往備受門人尊崇,以“老祖”稱之,此時也並不怠慢,儘管與之前的天才們相比還有不足,但每每出手,也都能淨化偌大土地,留下一片清淨來。
  就連海族們,也噴水的噴水,吐火的吐火,神通盡出,同樣做足了姿態。
  
  如此過了足足三天,血神城這一方戰場之地,才漸漸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不,應當說是血氣盡除的,血神宗紮根前的本來面貌。
  現下的邪魔道,已然是萬不存一,恐怕除了那極少數的、躲藏起來的以外,各個宗門的邪魔道統,也都就此被截斷了。
  
  只是,於仙妖兩道而言,那邪魔道被全數除滅,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有一日要捲土重來,但在傾殞大世界接下來很長一段恢復自身的時間裡,他們總算不能作祟了。
  
  在紀傾等大能安排之下,海族們回去自己洞天裡休息,而仙修們,則要開始重建此間大世界。
  原本屬於妖魔寄子的洞天法寶裡,無數本在北域的仙修、正魔修與凡人被解救出來,同樣歸了仙修管理。而仙修手裡的洞天法寶中,無數的低境界弟子、凡人甚至一應同陣營之人,也全都被釋放出來。
  
  四域之地以北域被毀壞得最是嚴重,其次即為南域、東域,沉於海中的西域,則被衍帝接觸禁制,重歸地面,它卻是半點不損。
  自此四域再度齊集,西域的臣民們出得海面,也是歡喜雀躍,而這一域中民眾的損失,亦是四域中最少的。
  
  此後,自洞天法寶裡走出之人,便在這些仙兵仙將的指揮之下,分散到東南二域之內。因妖魔之事尚未完結,北域徹底淪為魔地,已被稱為“妖魔戰場”,再也不會有人前往那處定居了。
  
  但儘管如此,那些倖存之人,依舊不能使兩域與從前一般熱鬧。修士們也大多回歸山門,可惜門中資源大部分都用作與妖魔對戰,此後怕是要過上好一段苦日子,且此間大世界的資源,也大約要捉襟見肘,大約得眾多修士付出更多努力,方可得到和從前一般的待遇。
  
  與此同時,各大小宗門被分配重建其宗門所在之地城池的任務,毀損多少,辛勞多少,皆是憑藉自身運道。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凡人們不僅要勞作,還要在“仙人”安排下將自己妥善安置,實在很是困苦。不過因著他們早早都見過來自界外的可怕妖魔,更明白自己如今尚能存活實則為“仙人”拼殺而來,短時間裡,倒是一心感激,並不會生出什麼憤恨不甘之心來——哪怕是凡俗界的皇室貴胄,也同樣如此。
  
  各域都在重建,許多傷重甚至因此根基毀損之人,也需得好生調養。
  因侵入之妖魔已被殺盡,而界外也有散仙征戰,便有許多修士以為,這大劫已然過去,正可好生安頓了。
  
  孰料事情卻並非這般簡單。
  在數日後,那界膜破口處,則再度有數萬妖魔,鑽了進來!
  
  幸而紀傾等人早有防備。
  在總攻結束之後,各個宗門組成的仙兵們,除卻大部分被吩咐重建之事,還有不少精銳,卻留在界膜之處防守,而那來自兩界的道兵,徐子青、雲冽、軒轅等本界出竅強者,也同樣留在這裡,做兵將調度。
  
  那數萬妖魔闖來後,徐子青放出妖藤,雲冽釋放劍域,東裡祁布出星辰大陣,樂正和徵、軒轅等都有神通,很快已然殺滅大片。
  同樣的,這裡留下的道兵與其他兵將也都動手,短短半個多時辰,這次侵入的妖魔們——甚至包括數頭大妖魔,也都順利被他們剿滅。
  
  之後,界膜破洞處又無妖魔進入,可那偌大的孔洞,卻好似一張黑黝黝的大嘴,似乎隨時隨地,都能吐出無數的敵人來。
  讓人打從心底裡,覺得不寒而慄。
  
  而妖魔襲擊的情景,並非只有一次兩次。
  那廂重建之事如火如荼,可駐守在此地的仙兵,也已然又與妖魔進行了數度廝殺。
  就好似回到了當初困守六座城池裡時那般,每每有妖魔前來,都要應對。
  只不過此次他們所要守住的非是城池的某個方位,而是那連通到虛空的,猙獰的界膜破洞!
  
  次年,東裡祁率領的道兵,再並上軒瀟率領的道兵,便各自回去了乾元大世界和天奉大世界裡。
  道兵任務時間有限,他們既然已相助傾殞大世界中人將妖魔驅逐,自然是任務完成,不必在此界多留。而後來那些妖魔侵入時,數目並不能造成太大危害,此間大世界中仙妖兵將足夠應付,自不必再讓道兵留下了。
  
  東裡祁與樂正和徵與徐、雲兩人道別。
  徐子青自是感激不盡。
  東裡祁則是笑道:“若是此間再有異狀,兩位師弟只管再來使喚我等就是。”
  樂正和徵本要在此間與好友雲冽同甘共苦一段時日,然而在與妖魔廝殺之中,他卻有所領悟,不得不回歸冰宮之內,借助玄冰之氣修煉,亦只得告辭。
  
  師兄弟兩個送別好友與同門,又自在界膜前守候起來。
  其他仙妖兵將,則早已做了輪值,每每都有大量軍陣,駐紮在血神城中。
  
  同時,在此間大世界百廢待興之際,那雷帝赫連鴻與其人傀,再有他所庇護一眾修士,皆再度出現。
  原來他們于總攻之時,便在血神城外守候,也是因他們人數稀少、實力不足,並不曾參與戰事之內,倒是赫連鴻,在最初那星日遮天大陣不曾布下前,斬殺了不少意欲逃竄的低級妖魔,也算是小有功勞了。
  
  現下這些正魔修、仙修與凡人們,也聽從安排,同樣參與世界重建之中。
  一切似乎都逐漸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然後,仙門大能與海族大能,都派遣了無數高手,往四周各地,尋找鳳凰骨與麒麟鱗,甚至雲冽派遣星奴與追隨自己的星級弟子,軒轅派遣甲子,都曾在另外兩個大世界裡去尋找這兩樣物事。
  遺憾的是,即便如此,也始終不得。
  
  這就過去了數年之久。
  界膜修補之事終究進展緩慢。
  而此事一日不能達成,此間大世界便更多一分危險,著實叫人心裡很是焦灼。
  
  忽然有一日,那雷帝軒轅尋了過來,問徐子青道:“我方聽說,爾等在尋找一應物事修補界膜?”
  他因來得晚,也並不時常與人溝通,自然消息遲緩。
  
  徐子青點了點頭:“不錯,還餘下鳳凰骨與麒麟鱗,不曾尋到。”
  聽得此言,雷帝的面容上,便露出了一絲古怪之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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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青見他神情有異,心中微動:“莫非雷帝知曉這兩樣物事的下落?”
  這雷帝赫連鴻略一頓,旋即說道:“若說知曉也可,若說不知曉……也可。”
  徐子青一怔:“雷帝之意是……”
  赫連鴻道:“我早年,或者聽師尊提及過鳳凰骨,只是具體情形如何,還需得詢問過我那師尊,方可。”
  
  此事關係重大,如今好容易有了那兩樣物事的消息,雖不過鳳凰骨這一件,卻也是一件喜事。自然,不可只有徐子青這一人來處理了。
  
  於是乎,徐子青與雲冽,便帶著這雷帝,前去見過在主宗裡總攬諸事的紀傾等人。
  ——儘管很多門派弟子都已回去,可那些宗主、家主、勢力首腦,卻知道如今的世道還並未十分安穩,仍舊留在五陵仙門,與紀傾議事。
  
  海族裡,許多妖獸都已回去海中,但四大海域也留下不少妖兵,仍舊住在那五陵仙門的洞天法寶之內。自然的,為了等候四大霸主、四位太子依舊海族至強者回來,許多海族統領、皇子,亦不會錯過仙妖同盟大事。
  
  主峰裡。
  紀傾看著自家兩位天才弟子,再一瞧那雷帝赫連鴻,神情凝重:“赫連小友,不知你是否能將令師尊請來,讓我等詢問一二?”
  赫連鴻搖頭道:“師尊與師叔早已去了其他大世界遊歷,定然是趕不回來的。”說罷不待眾人露出失望神色,又繼續開口,“但師尊予我一件信物,若是實在不得已,可以此物與其聯絡。只不過,也僅僅能聯絡這一次罷了。”
  
  紀傾聞言,神色一松:“赫連小友此來,想必已是願意……”
  赫連鴻道:“此間大世界到底為生養我之所在,如今即便要被師尊責備,也只得用上了……想來師叔也生於此地,是不會怪罪於我的。”
  
  他這般說了,眾人也心有感念。
  徐子青笑道:“事不宜遲,那便請雷帝相助了。”
  赫連鴻道:“若是消息有誤,也望諸位莫要太過失望得好。也莫要怪罪於我。”
  眾人聽得,皆是說道:“只願一試,即便不成,我等於你亦只有感激之心,絕無怪罪之理。”
  
  既然得了這番言語,雷帝赫連鴻也非是囉嗦之人,他便尋了個空曠的所在,將一手探入丹田之內,竟是生生地取出了一團瑩白的物事來。
  這物事如髮絲一般纖細,卻是在他掌中靜靜豎立,眾人仔細看來,只見它原來是一縷火焰,此時正是平穩燃燒,卻全無灼熱之意。
  
  徐子青奇異道:“這是?”
  雷帝道:“此為師叔所賜異火,同師叔心神相連,可使其意念降臨。”
  
  眾修士聽到,心裡都頗震動。
  能借助外物自另一世界把意念降臨,那這異火的主人,修為定然十分高深。至不濟,也必然有極厲害的神通,方可達成。
  只可惜雷帝師尊師叔俱是不在此地,倒是讓他們未能一見,否則,此間大世界多出一位大能來,又要為己方增添一個助力了。
  
  眾人雖是這般惋惜,但注意力,仍舊是在那異火之上。
  赫連鴻把這異火朝前方一拋,那異火沾到地面,登時就好似匹練一般昂然而起,“嘩”一聲竄得老高,眨眼間,便堪比一人之長。
  而這火焰之中,也隱隱約約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其身形修長,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看清他的形貌。
  
  此時,一道不大不小的嗓音自其中傳來,似真似幻,好似來自天邊,又如同近在耳旁,卻不能分辨清楚是什麼人所說,也辨不明這是哪樣人的音色。
  但毋庸置疑,這是極好聽、極清晰的。
  
  那人輕柔道:“鴻兒,你又惹了甚麼事?”
  雷帝面上尷尬之色一掃而過,才道:“弟子不曾惹事,師叔……此次祭出異火,乃是因此間大事。”
  
  那人一歎:“我聽聞傾殞有大劫,你身旁,莫非是還有他人?”
  雷帝越發窘迫,便道:“還是請此間主人與師叔說話罷,弟子非是要勞煩師叔,只是此界已落入極危險境地,師叔又不在此處,且異火只燒得一時,不得已,才未經師叔應允,先請了人來。”
  
  他此言一出,眾大能也是知道,雷帝赫連鴻如此做法對他的師長而來並不妥當,但事急從權,也無可厚非。
  只是,若是因此叫雷帝被其責備,就是他們的過錯了。
  而且,雷帝雖之前口口聲聲提及的是他師尊,但此時自異火中投影而來的,卻被他喚作“師叔”,而雷帝絲毫不以為異,想必,在那兩人之間,這雷帝的師叔方為做主之人,說不得那消息,此人知道更多也未可知。
  
  紀傾便上前一步,率先說道:“五陵仙門宗主紀傾,不知可否與道友一敘?”
  那人便輕輕笑了:“瞧我家裡的這傻小子!”然後道,“紀宗主只管說罷。”
  
  紀傾見狀,也不繞彎子,就只管問出口來:“不瞞道友,此間因妖魔入侵,以至於界膜破損,如今需得有四靈之物方可煉化修補。我等只尋到了龍血龜甲,可鳳凰骨與麒麟鱗,則毫無消息。聽赫連小友言道,道友與令道侶,知曉有關鳳凰骨之消息,不知此話可真?”
  
  那人微微沉吟:“若是我說,有一人身具鳳凰骨,紀宗主當要如何?”
  紀傾一喜,立即說道:“自是要去求來,那物雖是珍貴,但若是以其得用資源換取,想來也未必不能通融。”
  那人歎道:“紀宗主誤會了,我說他身具鳳凰骨,這鳳凰骨,自是他的骨頭……紀宗主要怎麼換呢?”
  
  有鳳凰血脈之人的骨頭麼?
  紀傾眉頭微皺,卻不曾太過為難,很快想了個法子:“若是如此,便只得去求此人一截肋骨了,我等也願以珍奇之物交換。”
  
  那人卻又說道:“笑話!若要修補界膜,一截肋骨怎麼足夠?且那鳳凰血蘊於骨中,便只去了一截,也定是根基毀損,再無法成仙飛升,他必然不肯的。”言及此,他忽而又笑了,“倘使紀宗主知道此人下落,是否要將其捉拿而來,拆了他的骨頭呢?”
  
  這話出口,滿室寂然。
  
  紀傾無言。
  他沉吟良久,面上才劃過一絲肅然:“若是如此,我便先尋麒麟鱗,若麒麟鱗亦已得到,且再無其他鳳凰骨之消息,也只得如你所言,行那卑鄙之舉,將其強行……但我必然將其元神留下,護其轉生,若無靈根,便允他一世富貴榮華,再護下世。直至其哪個轉世能生有靈根,我當親自將其接引入我宗門,做我親傳弟子,傾我資源,送他成仙飛升!”
  
  那人冷笑:“你當鳳凰血脈是什麼隨隨便便的阿物?有此血脈在身,不僅修煉順遂,更為異火之主,日後飛升時更絕非尋常飛仙可比。做你親傳弟子又有什麼好?以普通身份飛仙,如何能同那般珍貴血脈相較!”
  
  紀傾露出一絲苦笑:“我自知曉這等彌補不過是聊表愧意,但以我之能,也不過只能做出這般決定罷了。”
  縱使心裡再如何不安又怎樣?偏生只那一人有鳳凰骨,也偏生只有四靈之物方可修補界膜。以一人之命換一界安穩,於大局而言儘管後者更重,但於那人而言,又是何其不公?此事之後,他自身念頭亦再不能通達了。
  
  紀傾這番話,妖獸們頗有不以為然,但仙修眾人聽得,大多面上,都有慚色。
  大義在前,處處皆有犧牲,即使如今大劫略消,也是填了無數性命。只是不同在於,這些填了性命的皆是心甘情願,可要強行剝奪一人成仙根基,逼迫其做這犧牲,他們不得已而為之,卻絕不會以為理所應當。
  
  而眾人心情沉重時,那火焰裡的人,又出聲了。
  只聽他抱怨似的緩緩說道:“仙修總是那般婆媽,不及我等行事肆意,少有拘束!爾等既然都要奪了人的性命,又何苦惺惺作態心裡不安?若是我,可不會這般迂腐,徑直將其抓了抽取骨頭就是,還尋什麼大義,講什麼彌補!左右,也不過是個弱肉強食,再如何掩飾,也不過如此。”
  
  眾仙修聽他這般嘲諷,都是搖頭。
  魔修可肆意妄為,仙修則循規蹈矩,非是矯情虛偽,只是本心如此罷了。
  無奈之舉做便做了,還要當作自己德行無虧,才當真無恥。
  
  紀傾歎道:“還請道友告知……”
  那人也隨之歎道:“這有鳳凰骨之人,可不就是我麼?”
  
  下一刻,眾仙修皆是面皮發燒。
  這、這……
  
  那人隨即又道:“我自不會叫你們來抽了我的骨頭。”他語氣更輕柔些,更帶了些微妙之意,“南域邊陲有小國為‘磐’,國主南崢氏,代代與凰女聯姻。凰女脊骨即為鳳凰骨,便入皇陵,屍身亦代代不腐。若是爾等有意,不妨去挖一挖那南崢皇族陵墓,取歷代中宮靈棺,開來尋找那不腐之人就是……只最鄰近的那一位凰女拆了脊骨後,可要給她留個全屍才好。”
  
  “若是那凰女脊骨尚且不足,爾等亦可前往南域卿州,此州有凰氏一族,體內有鳳凰血脈,代代相傳後,已極是稀薄。”
  
  “數百年前,凰氏一夕覆滅於烈火,凰氏族人盡殞於火中,骨灰隨風四散,當堆積於近處山谷。或者,也可尋到些因骨灰而生之異獸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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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後,那火焰裡的人影一個轉身,便是消失了。
  隨即火焰倏然縮小,仍舊變成那一縷細細火線,之後稍微顫了顫,徹底熄滅。
  
  眾仙修也是面面相覷。
  那人性子喜怒不定,著實不好相處,但他雖將他們戲耍一通,倒是確確給了能得到鳳凰骨的路子,又叫人難以計較了。
  
  約莫因那人戲耍的不過是仙修,那些海族大能們都覺得有幾分有趣,而仙修大能們能修煉到如此境界,也沒幾個心胸狹隘之輩,初時有一絲不悅,但很快也就放了開來,只覺得哭笑不得。
  可毋庸置疑,那火焰中人所言他身負鳳凰骨之事恐怕是真,不肯主動獻出也是真,同時,此事亦叫眾仙修心頭生出了些複雜情緒來。
  
  只因他們都是知曉,若是並無那南崢氏、凰氏兩處地方可以尋摸鳳凰骨,而他們又真得知有鳳凰骨之人存在,怕是即便要有心魔叢生,也定會走了那人所說的路子。如今不過是被嘲諷幾句,又算得了什麼?
  
  而雷帝赫連鴻,面色則有些難看。
  他只大約知道自家師叔是跟鳳凰有些關係的,想來說不定知道鳳凰骨的下落,但他卻不知原來師叔的骨頭就是鳳凰骨……人皆有親疏之別,他是對此間大世界頗有感情不錯,卻萬萬不能同師叔安危相比。
  
  殿中之人也有見到他神情的,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好再說什麼感激之語去叫他不痛快,於是都是略略說了幾句後,便直接安排起任務來。
  那卿州凰氏的鳳凰骨骨灰,就由徐子青、雲冽這兩人帶數位金丹修士去取,若是沒什麼異狀,叫這些修士去挖骨灰就是,若是有異狀,師兄弟兩個也足夠保他們安然無恙了。
  
  至於那磐國南崢氏的鳳凰骨,掘人陵墓到底不妥,便直接交由那磐國附近的宗門與南崢氏皇族交涉,請其起棺尋找就是。
  
  商議定了,雷帝告辭,徐子青等人則各自領命而去。
  而在那另一個世界裡,在那火焰消失的?那,有一道人影身披純火,往另一個高大人影處走去。
  其口中則道:“你教的好徒弟心慈手軟,倒像是個仙修的模樣,哪裡有我魔道中人的氣度?如今他只怕又是自責起來,真是傻極了……”
  
  ‧
  
  徐子青與雲冽遁行前方,身後跟隨十五位金丹後期巔峰的修士,一路行走如風,各個神情都是肅穆,並無絲毫遊樂之心。
  他們正是在趕路,要儘快前往卿州。
  
  師兄弟兩個卻有交談。
  徐子青眉頭微皺:“先前在那殿裡不好說起,師兄,如今我想來,那火光裡之人,像是南崢兄……”
  
  這非是胡亂揣測,只是那人並未如何隱瞞,著實明顯。
  能使異火,自然修煉的是火道,提及磐國南崢氏中宮凰女有鳳凰骨,卻要人將上一位凰女留得齊全屍身,這幾乎就是明示了。
  
  在徐子青印象之內,可不就有這樣一位身在魔道,卻修煉出一身純火,且以南崢為姓之人?再思及那位南崢兄曾對他說及其前生遭逢磨難方是重生,又思及那凰氏一族盡數毀於烈火,如此種種,俱是貼合,豈非就是他?
  
  果然雲冽也道:“確是他。”
  徐子青歎口氣:“如今想來,南崢兄恐怕正是那凰女所出,又不知為何與那凰氏結了仇怨,而凰氏之結局,必然……也與他有關。”
  
  師兄弟兩個因成婚後元神交融,彼此記憶早已互相了然,那南崢雅與徐子青的交往,雲冽自也都瞧見了。而徐子青因南崢轉世此間,南崢雅前世曾欠了雲冽恩情,重生後便送雲冽元神托生來報答恩情,他帶徐子青前往拍賣會,徐子青也以離火妖株果實相報,後來他更來參加兩人成婚大典……如此種種,雲冽俱是知道。
  
  只不過,今生的雲冽即便仗劍於山下遊歷磨練,也曾去過南域磐國之地,卻再沒有遇見遭受磨難的南崢雅。前世之事,他聽過便罷,卻從未尋根究底。
  現下因著這一件天地大事,那南崢雅的神秘之處,反而叫他們在無意間窺得幾分。
  
  但,與他們到底沒什麼相干。
  
  徐子青感歎之後,也不再多想,只喚了後面的金丹修士一聲後,遁得更快了。
  還是趕緊去那凰家附近瞧一瞧罷!
  
  ‧
  
  卿州。
  因此地為邊陲之地,附近的宗門不大,數目也不甚多,雖也算繁華,與那更大的州城,卻是不能相比。
  但也是有這緣故,所以在這地方,也不曾受到太多磨難,而是妖魔侵襲後不久,就被東域中遣人來搭救,全數搬到了那東域境內,故而此地也不曾被如何破壞。
  至於不肯離開的,則在後面的災難之中,早已隕落了。
  
  州外有四面環山之地,中央懷抱一處極大山谷,本該是清幽寧靜之地,然而不知在什麼時候,那裡本有的龐大建築群落俱被焚燒,聽聞那火焰足足燒了三日三夜,就連天降甘霖,也沒能將其撲滅。而待火焰終於熄滅時,山谷裡已是寸草不生,再後來,便漸漸生長出許多粗壯的樹木,色澤豔紅,很是美麗。
  慢慢就成為此地一處極佳的景致了。
  
  山谷如此之大,自也有人覬覦,想要將其霸佔下來,建造些宅子。但每每有人意圖如此,卻發覺那建好的宅子裡熾熱無比,哪怕是尋常的火屬修士,在內中也有“五內俱焚”之感,哪裡還能安心居住?
  久而久之,那宅子也荒廢了,又有更多豔紅樹木生長出來,把宅子也遮蔽在茫茫樹林之內,幾乎不能看見了。
  
  如今劫難堪堪弱些,因已然有無數的凡人修士隕落在大劫之內,一時間雖是被安排到各地繁衍生息,可這些邊緣之地,卻還不曾有人過來。
  故而在這裡見不到什麼人影,也顯得十分荒涼。
  
  徐子青、雲冽一行人自空中落下,就站在山谷之外。
  入眼間,就是那如同火海一般的林木,成片蔓延,密佈一穀。
  
  那十五位金丹修士皆是火屬,此時神情裡都有些驚異。
  徐子青見狀,便是問道:“爾等發覺了什麼?”
  
  就有一位金丹修士說道:“徐師兄,此地分明火氣旺盛,,理應是我等火屬修士極舒暢之處才是,但我卻覺得十分壓抑,不知是什麼緣故。”
  另外十四位金丹,亦都點頭,紛紛說道:“我等也是如此!”
  
  徐子青道:“且讓我一瞧。”
  他說罷,晃身而去,就落在那山谷之內,在一株紅木之前,然後用手指觸摸……
  一縷真元順指尖進入樹木之內,便是在探查了。
  
  這真元初時毫無阻礙,內中的木氣也頗充裕,更有一種靈動自如之感,當真是生機勃勃。只是木氣雖多,還有一種火氣,與木氣混合一起,每每一個迴圈,就更壯大些許,再又一個迴圈,則回饋回來。這便形成一種不息之態,也是平衡。
  
  若僅是如此,也並未有如何奇怪。
  天地間有那許多火屬的靈藥,雖說也有木氣在那其中,可內中的火氣更是旺盛,可以煉製頗多丹藥……凡天材地寶,總歸有些妙處。
  而火屬修士在火屬天材地寶之側,不當被其壓制。
  
  徐子青忽然心中一動。
  ……壓制?
  強盛一方才可壓制弱勢一方,他與海獸並肩作戰多日,也知道那妖獸之內,血脈威壓很是普遍,越是精貴罕見的血脈,對其他妖獸就有一定震懾,而後者見到前者,往往退避三舍,想來也是因這震懾而覺得不甚舒適的緣故。
  同理,天地間還有其他靈物,譬如同為異火,也有品級之別……
  
  那麼火屬修士也不能容忍此地灼熱,火屬金丹修士在此地時也不甚安穩,是否也是因著……品級不足?
  金丹修士之丹火亦是如此,且這丹火面對的不過是一片樹林,而非是真正火焰,這就讓人不由想起那“鳳凰之火”來。
  
  古籍有雲,鳳凰浴火重生。
  徐子青想著,那南崢雅有一身鳳凰骨,不知是否正是應了古籍所言。鳳凰借助火力甚至能調轉輪回的話,那麼有鳳凰血脈之人,必然極擅於禦火了。細細一想,那南崢雅,可不正是“極擅於禦火”麼?
  
  那麼,凰氏族人被焚燒而死後生長出的這片豔紅林木,是否就是以那骨灰供養,才長成這般繁茂?
  
  徐子青思及此,便說與師兄聽了。
  雲冽略思忖,說道:“你所思極有道理,可再深入探之。”
  
  徐子青於是將那真元往樹幹之內探得更深、搜得極細,終於,在那樹心之地,察覺到了一股極細小,卻也極熱的物事。
  那似乎,就是一顆比沙粒更微末的結晶,這是否,會是那骨灰所化?它是否,又能取代鳳凰骨?
  


688

  徐子青並不怠慢,用那道真元直接將此物包裹,再一卷而出!
  而後他定睛去看,就見到一縷細如髮絲、長不足一厘的深紅之物,在真元裡懸浮。且此物似乎熱力極強,竟是很快就將真元焚燒,短短幾個呼吸間,就把真元侵蝕大塊,使其不斷消融,似乎馬上就要鑽出來了!
  
  徐子青為觀察此物特性,並未阻攔,只管讓它燒去。
  果不其然,待真元全數被其燒盡,那物便飄浮在他的前方,似火非火,似晶非晶。隨即它落到地上,紮進土裡,再一瞬後,讓地面鑽出個細芽來。
  真是怪異……本以為不過就是結晶,現下看來生機極強,居然又像是活物了。
  
  那十五位金丹修士,早在此物出現後,已再度後退幾步,其神色間,也有些驚駭。
  徐子青見到,不由又問:“爾等畏懼此物?”
  有個金丹修士搖頭道:“若說畏懼,不如說是敬畏。此物一現,我養出的丹火就好似被壓制幾分,非是我駭怕於它,實為丹火對其……”
  
  另外十多個金丹,都是這般覺得。
  若是有那樹皮遮蓋,他們還只是壓抑,可此物直接被暴露出來,感覺無疑更為強烈——莫說是將其煉化了,就是想要接近,都難以移步。
  這大約,便正是不同火種之間的震懾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今看來,這種奇物多半就是從鳳凰血脈之人的骨灰裡孕育而出,那自然也只有擁有鳳凰血脈之人,才會容易接近。其餘人等——尤其是火屬修士,不論是不識此物,還是被其克制,都是理所當然。
  但也正是它顯出如此特異之感,才讓徐子青等人覺得它可能當真有用,心中也要放鬆幾分,也欣喜幾分。
  
  正此時,忽然有個金丹修士驚異道:“徐師兄,雲師兄,且看!”
  徐子青應聲看去,就見到他方才抽出奇物的那一株豔紅樹木,居然在方才眾人短短幾句話裡,忽然變得色澤暗淡、發灰,迅速乾枯腐朽,且就在眾人瞧過去時,“?”地一聲,居然就此變成了粉碎!
  留在地面上的,也不過就只是一堆灰塵而已。
  
  徐子青了然。
  看來,那奇物果真就是豔紅樹木的根基,一旦被人抽出,豔紅樹木的根基也就不存了。
  不過,既然已確信奇物可用,如今究竟是該將這些樹木伐去,還是一株一株,將那奇物抽取出來?
  
  若是抽取……
  徐子青笑容微僵。
  火屬的金丹修士丹火被奇物壓制,必然是做不得勞力的,師兄的金屬真元雖十分霸道強橫,但火能克金,說不得還未能將奇物取出,已是消散了。
  只有他木屬真元,本身可以與這豔紅樹木裡的木氣融合,且木能生火,催發火之旺盛,倒是最為好用。
  
  ……這偌大的樹林,想必可以抽取出不少奇物,但莫非叫他一一前去抽取不成?
  這未免也太瑣碎了些,也不知要耗費多少時候。
  
  徐子青心中猶豫,轉頭看向雲冽:“師兄……”
  雲冽與他心意相通,此時便道:“且伐一株,一試便知。”
  徐子青歎口氣:“也只好如此了。”
  
  隨後,雲冽並指一點,就有一道黑金劍意迸發而出,一下將一株豔紅樹木齊根斬斷,使得它轟然倒在地上。
  徐子青看過去,卻見那樹木並無變化。
  他遲疑一瞬,走過去,將真元送入查探,而後他的神色微微一變。
  
  在這樹木裡,那奇物居然消失了?
  下一刻,徐子青又聽得一位金丹訝然出聲,他便也抬起頭,就見到原本樹樁所在之處,那樹幹簌簌長出,直竄而上,不過片刻工夫,就再度長成了一株完好樹木!
  
  果然是……不成。
  徐子青倒也沒有太過沮喪,早年此處出現異狀,此地的修士必然也查探過,既然這樹林一直保留至今,想來不僅無人察覺樹幹深處的秘密,更是無人能將它們奈何,否則,恐怕早又變了一番模樣。
  
  但這投機取巧的法子不成,自然也只能按照他最初所想,用那笨拙的手段。
  還是,一株株先抽出奇物罷!
  
  十五金丹也發覺自己沒什麼用處,他們無奈之下,乾脆退得更遠些,為兩位師兄護法警戒。
  雲冽倒是立在樹木邊緣,看他師弟勤勤懇懇,去將那奇物抽取出來。
  
  只是,馬上又遇上了一個難處。
  這奇物倒是取出來了,卻要如何保存呢?
  總不能,時時刻刻用真元去將它們包裹罷……
  
  雲冽手指張開,掌心之間,就出現一塊散發著灼灼炎力的玉石,此物為萬年炎玉,乃當年奇遇中所得。
  他心念轉動間,這萬年炎玉已化作一個玉匣,約莫有三尺長,一尺寬,一寸厚,呈扁平之狀,卻很是剔透。
  
  徐子青便將那奇物送入萬年炎玉匣中,只見奇物在其中稍動了動,似乎對這炎力並無抗拒,也不曾對玉匣侵蝕,倒是還算合用。
  他見這玉匣可以裝載,就松了口氣。
  之後,他只管抽取便可。
  
  此事他人幫不上忙,徐子青便一株一株,“撫摸”過去,初時還有些生疏,又因抽取式需得謹慎小心,故而每每抽取,都要耗費一番心思,也要多耗費些時間,後來做得熟了,從盞茶方能取出,到只需數息工夫,再到短短一瞬、一觸而就,真是快了許多,也俐落許多。
  
  然後,眾人便見到一位青衣修士在那豔紅樹木裡不斷穿梭,手掌化作萬千殘影,每走過一步,就有一個掌影印在一株樹木之上,待得他離開這株樹木稍許後,那樹木就遲緩地化為灰燼,漸漸堆積到地面去了。
  又有一陣風起,灰燼飛散,便消失無蹤。
  
  不多時,徐子青已然往前方走了數丈,他身後被一株藤蔓舉起的玉匣中,也多出了上百縷奇物,使得這玉匣也更灼熱些。
  漸漸地,徐子青的身影,也好似一道青煙般,讓人看不真切了。
  只有那豔紅樹木,成片成片地潰散。
  
  眾金丹修士看得嘖嘖稱奇,雲冽則是目光微動。
  原來徐子青此時正陷入到一種玄妙的境界裡,他本來是以木屬真元巧妙剝離樹木中的奇物,越是剝離得多,功法運轉越是神異,不知不覺間,他竟以木氣將己身真元與諸多樹木相連,知曉抬手打出一道青光,就可以用木氣連接成排樹木,同時輸入真元,取出奇物!
  
  這般玄奧,這般奇妙,徐子青的身心,都沉浸其中。
  自然地,他也不曾發覺,自己在毫無所覺時,就已然清空了一裡方圓的豔紅樹木!
  
  然而,這般的意境雖好,卻總是有搗亂之物。
  就在徐子青不斷行進的前方密林,忽然有一股腥氣撲面而來,那挾來的疾風,更是讓人知道,那是有妖獸襲擊!
  
  雲冽出手極快,他一指點出,就以劍意直接洞穿那妖獸頭顱,使得那龐大身軀落了下來,砸出一聲悶響。
  
  徐子青此時,也被驚醒。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先前沉浸在木氣與此間林木的共鳴裡,當真是有些忘形了。
  ——不過,若是沒有師兄相護,便有再大的機緣,他也是不敢忘形的。
  
  這時候,徐子青又看向落在他前方的那具屍體。
  他心裡有些奇異,莫非在這林木裡,好存活著什麼異物?
  
  雲冽也晃身而去,看清楚那妖獸的樣貌。
  只見它約莫有兩尺長,生有三足,形似烏鴉,乃是一種怪鳥……這般的形態,有些類似上古神禽三足金烏,可其周身卻是火紅,與傳說中金烏那等燦金羽毛並不相同,就又仿佛不是。
  
  徐子青心中微動,蹲下|身,把真元也送進這怪鳥體內。
  待他好生搜尋片刻後,才發現這怪鳥體內也正有一種內丹,與尋常的妖獸內丹一般渾圓,可在內丹之內,也有與奇物相似的物事淤積,且它並非固態,而是更為靈動,好似火焰跳躍,又好似凝脂一般。
  
  雲冽垂目,劍意電射而出,直將怪鳥腹部剖開:“將其收起就是。”
  徐子青也是一笑:“師兄說得是。”
  之後,他就將內丹也放置到那玉匣之中。
  
  此時,師兄弟兩人都已知道,這林中不但有成千上萬株豔紅樹木,還有一些如怪鳥這般的奇異之物,並非是毫無危險……故而,需得處處小心,謹慎行事。
  於是,雲冽此番便伴于師弟身側,由徐子青飛速抽取奇物,而他這做師兄的,則一路護送,將途中所犯妖獸,全都誅殺,剖取內丹!
  
  過了好幾個時辰,徐子青把這山谷幾乎走了個遍,這林子,也被他走了個遍,所過之處,奇物無一遺漏。
  同時,隕落在雲冽劍下的妖獸,也有不少。
  
  大多都是妖禽,好似三足金烏般的火紅怪鳥,火紅色的雙頭鸞鳥,火紅妖蛛,火紅妖蛇,火紅蟾蜍,火紅妖鼠……無一例外,全都是通體火紅,性情暴戾,只消一見到生人,必然就要攻擊。
  只不過,不論它們如何怪異,又是如何暴戾,其境界修為,至多也只有六七階罷了,都只在雲冽一個照面間,將其盡數殺死。
  
  在那徐子青身後的玉匣裡,也有了數百顆大小不等的內丹,和散落在各處卻也能夠堆積起來的奇物。
  終於,這山谷也變得異常空曠起來。



689

  那十五位金丹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誠然他們早知道這兩位師兄實力非凡,但此時這般接近去看,果真更覺震撼。
  似乎有一種極奇特的意蘊,使人一見之下,隱約就要有所頓悟一般——
  也不知他們來日,是否也能有如此威能?
  
  那邊,徐子青停下步子,收了真元。
  若是以往,他這般不斷送出真元、精細操縱,便已然是出竅境界,也當有幾分疲憊。但這時他分明與師兄清空整片山谷,竟不僅不覺有甚辛勞,反倒是真元充裕,精氣飽滿,境界隱隱也有些提升。
  這或許,是他先前那一番領悟的功勞?
  
  雲冽之前誅殺那許多妖獸,皆非使出本命寶劍,只是以劍指迸發劍意,就將其盡數處置,半點不曾打擾到他那師弟。
  此刻收手,神情絲毫不變。
  
  徐子青也收了身上的藤蔓,把那扁平玉匣接來。
  內中奇物頗多,不過它們即便互相觸碰,卻也不曾相融,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照理說,若當真都是鳳凰血脈的骨頭稍作的骨灰供養樹木所得,便是同出一源,也該能彼此融合才是。
  如今看來,仍是有些怪異。
  
  不過,眼下也不必多思。
  徐子青把這玉匣封存,收入儲物鐲裡,再環視四周,此地空空蕩蕩,已然重現當年那一片山谷形貌,又有四面環山,再過得幾十數百年,怕是又會被另一處家族、門派佔據,重建起勢力來。
  只是那時,就與他們沒什麼干係了。
  
  風卷起,地面上仍有積灰隨之揚起,形成徐徐風沙。
  但這風沙並不甚大,那灰塵被吹得遠了,就又清靜了。
  
  師兄弟兩個在此處頗耗費了些時間,當不再耽擱。
  徐子青便道:“師兄,我們歸去?”
  雲冽略點頭:“走罷。”
  
  那十五個修士不敢怠慢,眼見兩位師兄已晃身入了雲頭,也是趕緊跟隨。
  在數道遁光之中,這一眾的修士,也就直往那五陵仙門而去。
  
  不多時,一行人順利抵達。
  眾金丹修士散去,徐子青並雲冽兩個,則逕自去了主峰,拜見宗主。
  
  紀傾等大能也等候多時,如今看到徐、雲二人歸來,神情都有急切。
  ?那間,就有人詢問:“可是尋到了什麼?”
  徐子青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隨即,他手掌一抹,就托起了那扁平玉匣,遞了過去。
  
  自然,還是由宗主紀傾接了過來。
  他將那封禁除去,霎時便覺一股熱力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正是一片豔紅!
  其餘大能們,皆是湊來察看。
  
  那玉匣裡,大大小小的豔紅珠子翻起熱浪,更有許多極細小的奇異之物堆在一旁,看得出,都非同尋常。
  
  紀傾就問:“這是?”
  徐子青也不遲疑,當下裡,便把在那原本凰氏一族所居山谷中之事,都說得清楚明白——便是如何抽取奇物,如何遇見了奇特妖獸,亦全無半點遺漏。
  
  聽了這些話語,紀傾便對這得意弟子說道:“辛苦子青了。”
  徐子青搖頭笑道:“為宗門出力,何來辛苦?宗主切莫如此說。”
  旁人見狀,皆是贊許。
  
  然後,有一位赤紅短髮的魁梧男子走了出來,從紀傾手中將那玉匣接過,口中道:“既如此,我便將此物拿去熔煉一番,再作計較。”
  其餘大能也都應允,只因此人乃是一位渡劫期的火屬大能,早年曾煉化過天地間許多異火,本人更是精於煉器,為來日煉製界膜時的重要人物。他原本日日都同其餘擅長煉器者一道研究如何提煉四靈之物,若非是在等候鳳凰骨的消息,他更不會身在此處的。
  
  魁梧男子把玉匣收攏後,外頭又有人來報,說是前往磐國之人也回來了。
  紀傾等人俱有歡喜。
  卿州凰氏舊居是否能得鳳凰骨骨灰本是難料,可那磐國陵墓中的凰女脊骨,卻是有十成把握——便是那處被妖魔毀損過,凰女屍身卻不會被妖魔吞吃,必然存在,只消仔細些,也必然可以尋到的。
  
  派去磐國者,亦為一位出竅修士。
  此人名喚王滿,在磐國先與當地最大宗派——也不過只是七品小宗聯絡,再由這宗派與那磐國皇室相見,要求起出凰女屍身。
  那磐國皇室經由這場大劫,也曾見過妖魔嗜人模樣,對仙妖兩道中人,便比從前更尊崇幾分。此時聽聞要徹底消除大劫,需得有凰女脊骨,自是不會拒絕,當下就將人帶入皇陵之中。
  
  王滿借由這機會去了皇陵之後,就自無數年前那中宮皇后陵寢看起。幸而陵寢中,棺木旁往往有立碑詳述生者生平、身份,那些凰女出自卿州凰家,凰家又代代與磐國皇室聯姻,且為世外之人,故而每迎來一位凰女,都是格外重視,那碑上所載,也尤為詳細些。
  這就方便了王滿,十分容易,就把凰女辨認出來。
  
  不過王滿到底是仙道修士,儘管迫不得已要褻瀆死者屍身,卻沒有直接剖屍的打算,因著上頭交代所需為脊骨,他便只管取脊骨就是。
  那棺材開蓋之後,果然如同上頭所言,即便過去數萬年甚至更久,那一代的中宮屍身也完好無損,神情樣貌一如生前,容顏不老,嬌美端麗,華貴卓然。
  
  王滿只以手將那凰女肩頭撐起,再以手撫住其後頸,不多會,便自那雪白肌膚之中,抽出了一段尺餘長的骨頭,彤紅似火,晶瑩如玉,觸手微燙,靈氣儼然。
  僅一看,便知其不凡。
  
  將這脊骨收好之後,王滿將那凰女屍身再置於棺內,但才剛剛放進其中,那原本栩栩如生的屍體表面,就突然騰起了“白霧”,居然在短短幾息間,所有的飽滿肌膚都化作了飛塵,倏然散開消失了。
  而隨著“白霧”的離去,那本來完好的屍身,也立刻化作了一具骨頭,雪白剔透——雖是缺了那極重要的一根,卻並未變成枯骨,也別有一種神奇之處。
  
  磐國皇室見到,自是驚異無比,待王滿面帶奇色地將棺蓋重新封好後,當代的南崢國主,就越發多出了幾絲敬畏來。
  
  王滿不曾停留,他很快去了第二位凰女處,同樣得了一根脊骨。
  如此再三,他動作俐落,不多時,便把所有凰女棺木,都開啟一回。
  到最後,他的手中已有十三根脊骨——即便再凰氏一族,也非是代代皆有凰女,而也只有凰女的脊柱,方是那真正的鳳凰骨。
  
  此刻,王滿恭恭敬敬,正將自己完成任務時的經歷詳細說出。
  同時他也與先前的徐子青般,取出了所取之物。
  ——正是用鮫綃包裹住的,一捆結實的骨頭。
  
  那魁梧男子又把骨頭接來,只覺得上頭散發出來的氣息,跟方才他自徐子青手裡得來的那些物事頗為相近,心下微松。
  這凰女身上的鳳凰骨恐怕並非是真正的鳳凰骨,但既然有此異象,又有十餘根在手,待煉製之後,配合那另外的奇異物事,說不得就有奇效。
  
  之後,魁梧男子再不願嘰歪,便只對眾人告個罪後,就立時遁走,去與其餘煉器之人會合,要好生研究這第三樣四靈之物了。
  到此時,他們還欠缺的,就是那麒麟鱗——至今還未有什麼消息。
  
  尋不到便是尋不到,再如何焦急,一時之間也無能為力。
  徐子青和雲冽對宗主告辭,又決意要前往血神城裡,去守住那界膜的破口。
  在那處,有妖魔不時騷擾,仙兵妖兵駐紮輪班,是修煉的好去處,而看守那處,也是身為仙道弟子應有之義了。
  
  一轉眼,又是十二年。
  徐子青睜開眼,他的氣息很是圓融,經過戰事血火洗禮之後,那生生死死意境中死之意境,就叫他多體悟了幾分。
  從前他為得陰陽生死平衡,往往還要借助些自家師兄的殺意,他雖和師兄親密無間,可到底還是有些生澀。
  
  可是在大劫之後,他徐子青手下妖魔的性命幾乎不能計數,那容瑾吞吃捕殺帶來的煞氣被他淨化、消磨,又不僅淬煉了他的意志,更讓他也能沉浸到死之意境中,使得這等意境,終究漸漸與生之意境相同。
  
  ——這不怪徐子青磨練不足,實在是經歷欠缺之故,又因他本身為木屬之體,生機無限,領悟生意容易了,死意就較之難些。
  好在他本來就幾經生死,又以個人生死見識過無數生靈之生死,這才讓他得以衍化,彌補從前不足。
  
  雖說因著他突破出竅期不久,積累還不足夠雄渾而不能自行突破,可也把他的修為鍛煉得無暇,已是接近出竅初期的臨界點了。
  只要再有一個契機,他就能突破到中期——所以,這大劫雖是可怕,可如果當真能在大劫裡煎熬,卻能熬出一份不錯的實力來。
  
  如今能活下來的修士,哪一個不是如此?
  徐子青自然也是如此。
  


690

  一旁,雲冽亦睜開眼,黑金光芒一閃而沒。
  他的修為也已然達至出竅初期巔峰,隨時可以突破——他這等淬煉了劍魂的劍修,向來是修為積蓄足夠,便可以順利進階,幾乎未有關卡。而因他與師弟徐子青如今元神相連,若是他先行突破,他那師弟被他影響,必然也會同時突破。
  可徐子青如今尚且缺了契機,若是因他而突破,則有些不妥。
  所以,為使師弟修為無暇,自打那時起,雲冽便壓制修為,等候師弟先行。
  
  而且,雲冽的劍道境界,已然有了瓶頸。
  劍魂淬煉本就極難,每三煉間困難更甚,而六煉劍魂至七煉劍魂時的瓶頸,自然也要比三煉至四煉時來得更為頑固。
  
  縱使殺戮了那許多界外妖魔,雲冽心中卻隱約覺得,尚且不足。
  非是人力不可為,而是天意冥冥有所感。
  於是,他也不再閉關,只依舊如以往一般,日日磨劍罷了。
  
  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齊齊伸手,捉住天外飛訊。
  內中正是紀傾傳音,那言語間頗有急切,正是要將他們召喚回去。
  
  徐子青抬眼,這洞天法寶之外,正有數萬仙兵圍剿那萬餘頭的低級、中級妖魔,血氣彌漫。
  他略思忖,看向自家師兄。
  
  雲冽頷首,劍指點出後,一應妖魔盡數就死。
  而那些仙兵們,也是快速收取屍體,並未有如何奇異之感。
  早在這些年間,無論對於徐子青的嗜血妖藤、木之青龍,亦或是對雲冽的鋒銳劍意,在他們眼中都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待師兄收拾了這些妖魔後,徐子青抬眼瞧了瞧那破損界膜之處,心裡歎了口氣。
  這界膜一日不曾修補好,散仙大能一日不歸,那天地大劫便依舊死死壓在他們頭上,一時不得解脫。
  
  師兄弟二人很快回到宗門裡。
  紀傾見到兩人,神情間略有愧色:“子青,雲冽,如今喚你二人前來,亦是有一件要事,需得你二人去辦。”
  
  徐子青心裡一動:“可是麒麟鱗有了消息?”
  若非如此,這位宗主想必也不會如此急切,有如此神色。
  
  紀傾果真說道:“不錯,確是有了麒麟鱗下落,只是那消息虛無縹緲,未必能當真尋到。而此事極是重要,尋常弟子前去,或是身份不足,或是實力不足,叫人不能放心,且那地方又有限制,若是修為已至大乘,則不可進入……”
  
  原來是軒轅所差遣的甲子回歸天奉大世界後,召集軒轅一脈子弟,在軒氏一族藏書樓裡苦苦尋找多日,才終於發現了幾本上古典籍中有載,說是在那九冥鬼域深處,曾有鬼麒麟出現。而那鬼麒麟,正是傳言中麒麟身殞後意志不甘,其鱗片上沾染怨恨之血,集結天地間怨孽之氣形成鬼魂,正是麒麟形態——可說那鬼麒麟非是真正麒麟,但它身上的鱗片,卻是貨真價實的麒麟鱗!
  
  那九冥鬼域在天奉大世界裡正有一個入口,內有九冥十八獄,藏有無數鬼魂邪祟之物,乃是鬼修聚集修行的絕佳寶地。
  因凡修煉到大乘期的鬼魂便可以實體暴露於日月星辰之下而絲毫無傷,因此這等鬼魂便不可流連九冥鬼域,與此同時,若是生人要進入鬼域之內尋找得用之物,修為也只限制在大乘期以下而已。
  
  那天奉大世界乃是軒轅主族所在,乃是他的主場,他自是可以前去。但軒轅到底非是五陵仙門中人,若僅僅是他前去,紀傾卻也不甚放心。
  因此也只好叫來如今出竅期中實力最強的徐子青、雲冽兩人,讓他們再走一趟了。
  
  能前往另一處大世界裡一行,徐子青也沒什麼不願意的,但他與師兄如今並非單單只是五陵弟子,更是周天仙宗派遣至傾殞大世界的巡察使,怎能擅離職守?
  若是在此間大世界裡,師兄弟二人絕無推諉,可要去另一處大世界,他們即便是肯,手裡的任務期限,卻還未到……
  
  徐子青稍一沉吟,就將自己的為難處,說與宗主知道:“弟子與師兄,那任務所限,要在此間鎮守兩百載,方算完結。”
  如今距離那兩百年,可是還有極長的一段時日的。
  
  紀傾聽得,微微苦笑:“我自也不會忘記此事。”他說著,手中就多出了兩枚玉簡,“此中有一門神通,若你二人習得,此行便可無憂。只不知,你二人是否肯去學上一學……”
  若不是因為修習這門神通極是艱難,他這做宗主的,也不會對弟子生出愧意了。
  
  徐子青並未思忖太多,只管將那玉簡接了過來,分與師兄一枚。
  隨即一道光芒自玉簡中直飛而起,沒入他眉心之內,?那間,就有一個篇章、無數字跡,充盈他整個識海。
  
  這神通……
  《裂影分形之術》,分出一絲元神,以自身血肉融合數百種天材地寶,可煉製分|身,待成功時,分|身與本體一般無二,神識相通,即便不在一界,亦可傳達消息。若以□作祭,可召喚本體。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把這分|身煉製出來,就可以讓分|身坐鎮五陵仙門,用此物與身在其他世界的本體聯絡。一旦此間大世界情勢危急,只要有人以分|身為祭,本體立刻就能趕到,不受世界限制。
  
  但,既然這神通能突破那般限制,必然也有局限。
  除卻那數百種難得的天材地寶以外,這神通領悟起來,也極困難,而最是艱難之事,則是那分出的一絲元神。
  
  這等“分出”非是道侶之間元神交融,送入對方識海,而是生生自其上撕裂下來,那般痛楚之感,比之肉身淩遲更為難熬,期間甚至不可暈厥,要運轉功法,否則一旦暈厥,境界便會因此掉落——同時,在煉製分|身之後,至少數日之內,都要頗為虛弱,需得好生調養。
  
  中間種種危險不說,這分|身煉製出後,實力儘管與本尊相同,卻只能維持數個時辰,日後實力,皆不能再度進境,且一旦獻祭,那絲元神歸位,又是一番劇痛。
  如此分|身神通,雖十分神異,可到底只能有這些許能為,卻比不得那另一種真正奇妙的分|身之法,那般的法門,煉製分|身消耗的時間長些,但分|身便當真如同第二條性命一般。
  
  也是因這緣故,那紀傾因宗門而請托這兩位極信任的弟子,而心下卻很是慚愧。他為宗主以來,素來以維護宗內優秀弟子為己任,也培養出許多強大弟子,但偏生在這兩位十萬年來都難得一見的卓絕弟子身上,他卻少有庇護與助益,反而得到更多回饋,更時時要叫他們出大力氣。
  ——這便叫他有些無所適從,亦覺得做得不足了。
  
  徐子青將這神通法門記下之後,見到宗主面色,一轉念,心裡已是了然。
  也是這位宗主胸懷廣闊,品行高潔,性情慈和,否則堂堂一宗之主,若是有什麼差遣弟子,只消是為了宗門,哪裡能說他有什麼不對了?門中弟子受宗門庇護,本就當以宗門之事為己任。
  
  更何況,即便宗主以為他自己不曾做得什麼,徐子青卻是記得分明,那須彌芥子為宗主所贈,助他穩固、衍化小乾坤,當年與師兄在外受人襲擊時,也是宗主出手相助,這五陵仙門更是對他們有教養之恩,為宗門出些力氣,受點苦楚,能算什麼大事!
  
  徐子青看向雲冽,正與自家師兄四目相對。
  他便知道,師兄心中所想,與他也是一般無二。
  
  徐子青便笑道:“這法子頗為奇妙,弟子既然見到了,倒頗是有意參悟一番。若是錯過,才是要心頭遺憾。”
  雲冽則是開口:“此中珍奇之物,還需時日搜尋。”
  
  紀傾見兩個弟子如此,心中安慰,也將那愧意拂去,就又遞出兩個儲物戒來:“一應珍奇之物,都在其中。此為宗門對不住你二人,哪裡還能讓你等苦尋資源?我等五陵雖不及主宗財力雄厚,但供應這些,也算綽綽有餘。”
  
  徐子青笑著接過,又道:“宗主不必擔憂,弟子為木屬修士,有萬木之氣源源不絕,對身子想必並無多少傷害。而師兄也有奇遇,應當亦是無妨。”
  他說得自是實言,萬木滋養自身,那後面的調養,他必然不會如尋常修士那般辛苦。師兄的仙魔之體更不必說,原本就有極強自愈之能,也該無事的。
  
  紀傾雖不知雲冽身體異狀,卻也是看重徐子青的醇厚木氣,加之他與雲冽為雙修道侶,真元互通,在思忖再三後,才拿出這門神通。若是果真對兩人有極大危害,他又怎會如此?
  
  如今聽得徐子青這番言語後,紀傾也不做矯情之態,就直接將兩人送入這殿后密室,讓他們安心參悟。
  師兄弟兩個亦不多言,待入得密室,便盤膝闔目,研習神通。



691

  兩人悟性皆極不俗,徐子青能自傳奇功法裡得出那許多衍生篇章,更可于對戰時自行領悟萬龍拳,這原本便是極厲害的,而雲冽若是資質不夠,又如何能在那般年少時便領悟劍意?這裂影分形的神通雖是很難,但他二人只不過用了不足半個時辰,就都將其悟通了。
  
  此後,便是煉製分|身。
  師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都是手掌微動,將那儲物戒中的一應珍奇之物,盡數置於自己面前,堆積起來。
  
  旋即兩人張口,將嬰火噴出,再依照那神通中所言之法,就分別以指點過,把那些珍奇之物,依照順序,使其一一飄浮,入那嬰火之中!
  
  兩團嬰火靜靜燃燒,每每有一件珍奇之物進入其中,少則一息,多則數息時間,便會很快化為一團液體,也同樣懸浮於嬰火之內,與下一團液體互不干擾。
  慢慢地,經由數個時辰,所有珍奇之物已全數化作了液團,那嬰火猛然竄起,好似暴增一般,將那液團全數裹在核心!
  
  ?那間,所有液團彼此碰撞,發出“劈啪”響聲,更有極大熱力自其中迸發,每每幾度撞擊,就要稍稍融合些許。
  逐漸地,兩個液團合二為一,又往另一個液團處撞擊過去!
  如此再三。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所有液團都凝聚起來,形成了足有一人高的模糊形體。
  師兄弟兩個將體內真元源源不斷,全都輸入,那嬰火也好似水流一般,覆蓋在整個模糊形體外皮,不斷地流動,不斷地蔓延,也不斷地灼燒……
  
  終於,又過了一個時辰,那模糊形體越發清晰,而其本身也帶上了分屬於徐子青與雲冽的氣息,它們的輪廓,都逐步凝聚出來!
  看那眉眼口鼻,看那體態身形,不正是這一對師兄弟?
  
  四肢五臟,肌理骨骼,最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便是兩具□身體。
  皆是長髮披垂,一個相貌俊雅可親,一個容貌冷硬俊美,即便都闔目不言,即便都好似並無神智,但從他們身上溢出的氣息來看,也極是分明,叫人不敢褻瀆的。
  
  那嬰火在兩具身體上再度灼燒一遍後,化作一道火流,飛速地回歸。
  師兄弟兩人分別張口,就將這火流吞入,重回丹田之內。
  
  徐子青鬆口氣,額上有些細汗。
  要以珍奇之物煉製出與真人一般無二的肉身,實在有些困難。若非他對自己身體瞭解極深,在煉製之時有任何精細之處出錯,這肉身也必然會崩潰,也不可能真正煉製成功了。
  
  雲冽那頭,比徐子青稍強些許。
  只因他多年煉劍,不知多麼精妙的劍招都曾磨練過無數次之多,在許多細緻上,那性情溫和的徐子青,反而不及他這看來冰冷剛硬之人。
  
  不過眼下兩人都十分順利,並不曾浪費半點珍奇之物,便將分|身煉製出來。
  但即便肉身煉出,卻不是最後關頭,真正緊要之事,則在那下一步了。
  分出元神。
  ——只有將那一絲元神成功注入分|身之內,使那分|身與本體混若一人,才算是把這裂影分形的神通修煉完全。
  
  此時,雲冽開口:“你且為我護法。”
  徐子青一怔,隨即明瞭。
  師兄之意,是要先行嘗試分出元神,讓他為其守關。
  然而……
  分神之事何其危險,師兄此舉是為他著想,可他又怎不心疼師兄呢?
  
  徐子青張口,就要拒絕。
  雲冽略抬手。
  徐子青眉頭微皺,話頭止住。
  雲冽又道:“我之元神早已與劍意相合,化作劍魂。以我為先,方為有利。”
  
  徐子青自不是不明白的。
  雖說他的意志也幾經磨練,但於此道上,卻是不及師兄。若是分出元神時痛楚難以預料,師兄熬過之可能,也的確必然比他更大。
  同時他更知道,師兄的劍魂比元神穩固許多,儘管撕裂起來也困難些,甚至可能更痛苦些,但若是一旦失敗,劍魂潰散、讓境界跌落之可能,也是極小的。
  
  照道理,當然是師兄先行嘗試最為妥當,可徐子青心中知曉,情意上卻牽掛不已。
  
  雲冽見他如此,神色不動:“莫作兒女之態。”
  徐子青走過去,卻是禁不住將師兄肩頭擁住,既有眷戀,又有憂慮。
  雲冽略一頓,將手掌覆於其發頂,聲音亦緩和些:“我必無事,子青無需如此。”
  徐子青靜靜體會良久,才微微笑道:“師兄切切小心。”
  
  兩人這般溫存過後,先前那般脈脈之情,則都收斂。
  徐子青神情有些凝重,卻也再不如先前那般忽然湧起煩亂思緒。他只管看著自家師兄,氣息平靜,一如往常。
  
  雲冽則不再看他,盤膝坐下後,只以一指點中眉心,自其中緩緩抽出一道極細的、裹著無盡鋒銳之氣的細線來!
  ——修士抽取元神,雖是痛苦,卻原本便無需耗費太多時間。
  只是由抽取至分裂,卻是極煎熬的了。
  
  但饒是徐子青仔細端詳他那師兄的神色,亦不曾發現有絲毫變化,似乎他並無痛楚一般,周身氣息,都不曾有半點顫動。
  而雲冽的手也極穩,那一縷黑金細線在他指尖平緩外延,過得有一刻鐘之久,才有了那一尺之長。
  此時,雲冽驟然睜眼,他目中黑金光芒爆射,再手指一轉,那縷黑金細線,就纏在他指腹之上,分裂出來。
  
  隨後,雲冽一指點出。
  只見這黑金細線繃得筆直,直接竄出,穿透那具與雲冽一般模樣的肉身眉心,進入他的識海之內。
  而那具肉身眉心驟然顫動,再猛地睜開雙目,那眼神亦靈動起來。
  直如活人。
  
  雲冽收手,好似方才僅僅是隨手而為一般。
  徐子青見到後,急忙過去,抓住他這師兄手腕,又把真元極小心地送入他的腕中。
  
  幸甚,雖說師兄經脈中血液沸騰,丹田裡真元也頗躁動,但這一試探,卻並沒有什麼不妥當處。
  他再去查探師兄紫府,能見到裡面一尊元嬰端坐,毫無異狀,而那盤根其內的劍魂,也依舊如往日一般根基牢固,散發著無盡鋒芒!
  
  果然是無事的。
  徐子青放下心來。
  
  雲冽說道:“你且將木氣布於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以作滋養。”
  徐子青自然照做:“是,師兄。”
  雲冽又道:“雖有痛楚,以你之能,當可無憂。”
  徐子青又是一笑:“承師兄吉言。”
  
  雲冽略思忖,再無可吩咐處,便不多言。
  徐子青深吸口氣,做足準備,即也如同他那師兄一般,用指尖將紫府內元神牽引出來。霎時間,極劇烈的撕裂之苦傳來!
  
  痛,痛,痛!
  如刀割,如淩遲,如蟻嗜……諸般苦楚,難以言說。
  
  但徐子青思及方才師兄那般淡然,自覺不可太過矯情,在師兄面前丟了顏面,故而屏息凝神,穩住手指,竟是生生忍耐下去。
  而那一絲元神,則在他指尖動作之下,寸寸而出。
  
  元神出得越多,那撕裂的痛苦愈甚,可徐子青到底也是時常以六煉劍魂淬煉之人,意志何其堅韌,怎會被輕易擊敗?
  漸漸地,那痛楚也能麻木起來。
  
  徐子青不知過了多久,只是手指仍舊穩穩當當,把元神抽出。
  終是他察覺那元神已繃得極細,只消一動——他倏然多了幾分力道,就此將那元神截斷!
  極痛!
  他元神一個震盪,幾乎要痛呼出聲。
  ——仍舊是忍耐住了。
  
  冷汗沾濕後背,徐子青面色發白,他撐起最後力氣,直把那絲元神送入自己煉製的肉身之內,直至看到那肉身也睜開眼、露出靈動之色,才手指一軟。
  身體表面的木氣,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裡的木氣,在以最快之速,滋養他自身,而方才消耗的氣力,似乎也極快地恢復著。
  
  元神被生生分出一絲,對徐子青自然也是有些影響,而他的身體到底不如師兄雲冽的仙魔之體強悍,因此也略顯出幾分狼狽。
  但不過幾輪調息,他也勉強恢復過來。
  
  如今那兩具分|身煉製成功,那兩個裸身之人躺在一處,就叫好容易緩過神來的徐子青,面上有些發燒起來。
  
  往日裡,他也時常與師兄雙修,亦是有極親密之時。
  可那時兩人有欲念相就,滿心並無他想,便不會如現下這般、這般清晰地看見了兩人的……這副模樣。
  
  饒是徐子青再如何坦蕩,此時也禁不住羞赧起來。
  他略定神,一拂袖,已將兩套衣裳送了過去,分別覆蓋在兩具分|身之上。
  
  分|身與本體的意識一般無二,徐子青的面上泛起一層薄紅,那分|身的面上,便也是如此。不過分|身極快穿了衣,與本體四目相對時,雙雙都顯出些不自在來。
  
  那邊雲冽分|身卻是神色如常,他著衣之後,就立在雲冽身側。
  兩人一般無二的氣質冷峻,一般無二的劍意通天。



692

  一行四“人”,出關拜見宗主。
  紀傾正在殿中等候,他雖是自覺門中兩位弟子必然不會出現差錯,但關切之下,自有一種擔憂。如今眼見他們到來,心裡稍安,神情欣慰。
  
  徐子青笑道:“弟子幸不辱命。”
  紀傾笑著點頭:“甚好,甚好。”
  他神識一掃,就把四“人”打量得清楚明白。
  
  那兩具分|身煉製得十分完美,便是他這般境界,也瞧不出什麼漏處來。而兩位弟子更是叫他詫異,原本在分裂元神之後,兩人身子應都有所不适才對,可徐子青僅僅有些疲憊之感,那雲冽,竟好似渾然無事,一如往常?
  
  不過很快紀傾便越發歡喜。
  如五陵仙門這等大型宗門,自然是門中弟子越是強悍,越是能發展下去。尤其是遇上天資格外不同的弟子,對宗門更是大為有利——反之,倘使哪一代的弟子闖不出名頭,才是大為不妥之事。
  現下這般情景,縱使天地大劫尚未過去,也叫人總能覺出幾分希望來。
  
  感歎之後,事情卻還是要做。
  紀傾問道:“子青,雲冽,你二人如今身體如何?”
  他看著確是極好,但究竟怎樣,卻還是需得他們告知。
  而且,想來也並非是全然沒有影響,是否也當多多歇息幾日,再作打算?
  
  徐子青聞言,便知宗主掛心,略一想,就道:“弟子功法特殊,如今已恢復九成,待打坐三日,定能恢復如初。”
  雲冽亦道:“弟子無礙。”
  
  紀傾放下心來,點了點頭:“既如此,子青便在此處打坐,我將那軒轅召來,到三日之後,爾等儘快出發,早日取回麒麟鱗,煉化界膜罷!”
  徐子青自是答允:“是,弟子遵命。”
  
  於是,在雲冽護法之下,徐子青吞服靈丹,極力恢復。
  他所修生死輪回之道越是境界高深,越是能體悟那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反之過來,也可盡窺一線生機。如此輪轉之下,他生機旺盛,操縱自如。
  若非分裂元神損傷元氣,他甚至無需三日,就能回復如初。
  
  時間過得頗快,三日一晃即去。
  軒轅應紀傾之言,很快來到此處,同徐子青、雲冽兩人相見。
  他如今周身氣息愈加恐怖,這十餘年來,並非僅有這一對師兄弟常年駐守界膜之地,他這霸皇亦不落於人後,自然也是同妖魔有諸多大戰,將一身真龍之力,當真是淬煉得圓融無比,再無絲毫晦澀之感。
  
  此時軒轅已是笑道:“徐道友,雲道友,請。”
  雲冽略點頭:“請。”
  徐子青則是說道:“去往天奉大世界之事,便勞煩軒道友了。”
  軒轅自也應聲:“無妨,盡可隨我而去就是!”
  
  三人皆知此事緊急,他們也不曾多做寒暄,當下就與紀傾告辭。
  紀傾早已叮囑過這一對師兄弟,此刻也未有太多言語,只管目送三人而去。
  然後,三道遁光破空而出,直入雲霄中了。
  
  軒轅所持一件破界之寶,能將人自傾殞大世界傳送到天奉大世界,但此寶乃是與界膜融合,開啟穿界之們,卻絕非如妖魔那般直接將界膜撕出破洞之物。
  只見他將一枚七彩鱗片抹上指尖血,直祭出去,就在一處荒野之地形成一道拱門。
  
  這拱門在高空緩慢張開,一點一點,凝聚而成。
  軒轅開口說道:“兩位道友稍待,若要開啟一條通道,卻是得耗費些許時間。”
  
  徐子青恍然。
  這穿界之寶大約與五陵仙門中的不同,此門非是固定之門,而是但只要有那七彩鱗片在手,再並上軒氏血脈,就可以由此激發,形成一道界門。
  但這門戶既然有這般優勢,必然也有劣勢,而那劣勢,恐怕便是不能持續太久。
  
  果然不出徐子青所料,待那界門終於形成後,軒轅又道:“此寶只能開啟片刻罷了,兩位道友請隨我立時進入其中罷!”
  隨後,徐子青和雲冽都是頷首,就與那軒轅一般化光而起,短短幾個呼吸間,已入了那界門之內了。
  
  那界門之間,有極長通道,而那通道兩側,則有狂亂風暴,是為時空風暴。
  通道為一道光路,後方不斷收縮,三人急速遁行,若是稍慢上些許,必然會失了這光路庇護,以至於被身後時空風暴吞噬——以他們如今的境界修為,怕是在這時空風暴裡,也不能堅持太久。
  
  但三人哪裡會慢?
  那光路收縮越來越快,他們遁行之速亦是愈快,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前方終是豁然開朗,再有軒轅縱身躍起,猛然轟開另一道門戶——“?!”
  兩團光芒隨之而去,也穿入門戶去了。
  
  徐子青只覺眼前一亮,身形飄飄然,正是處於半空。
  雲冽便在他身側之地,兩人攜手,徐徐落下。
  
  軒轅先行一步,在地面上正用手一抄,把那七彩鱗片收入掌心。
  原本半空界門自是消失不見,而那師兄弟兩個,也來到了他的身前。
  
  軒轅笑道:“因真龍之氣牽引,此物開啟界門,於天奉大世界這一側,必然在我軒氏主族附近之處,兩位道友且放心,我等無需長久趕路。”
  徐子青神色溫和:“軒道友說笑了,我等既然來了,一切便皆聽從道友吩咐。”
  
  軒轅自不會當真吩咐這兩人什麼,他不過是往四周稍查探一番,就把他們往一處所在帶領過去。
  與此同時,師兄弟二人,亦在探看周圍環境。
  
  徐子青微微帶笑。
  這天奉大世界裡,靈氣之豐沛,遠遠勝過那傾殞大世界。但因他也是乾元大世界周天仙宗的弟子,那乾元大世界亦為上三千大世界,其中的靈氣之濃郁,也不在這天奉大世界之下,於他而言,確沒有什麼可奇異之處。
  
  只不過,許是因著這落下之地與軒氏主族相近的緣故,此地還有一種熾烈霸道的氣息,讓人心悸。
  這等氣息,徐子青有一絲熟悉,而後很快了然。
  無疑,這便是真龍之氣。
  那軒氏一族修煉金龍真身,主族裡更有淬龍池,此處逸散出這等氣息,倒也平常。
  
  軒轅在前方帶路,師兄弟兩個很快見到巨大城池。
  這城池如同一條臥龍,那城牆高豈不是有百丈?其蜿蜒更不知多少裡去,那般巍峨雄壯,在他們從前所見的建築之內,亦是極其罕見的了。
  而那城牆之上,密密麻麻不知守衛著多少修士,他們每一人都體魄強悍,散發出無盡鐵血之氣,那戰意凝聚起來,與這古老城牆相合,幾乎就要捅破了雲天一般!
  
  徐子青有些感歎。
  這軒氏一族,果真是勢力極大。
  
  原來此城便是名為軒城,為軒氏一族掌管之地,其主族與許多分支都在其中,而在整個天奉大世界裡,還有更多支脈,遍及天下。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龐然巨擘,或許比起周天仙宗在那乾元大世界的地位來,都要更勝上一分也未可知。
  
  軒轅只消往那城門一站,已然有人將他認出,巨大的城門緩緩升起,就開闊出一條足夠數頭巨獸進入的道路來。
  那般威嚴,叫人震顫。
  
  軒轅笑道:“兩位道友請。”
  徐子青也是一笑:“這軒氏一族,果然非比尋常。”
  
  軒轅眼中亦有一絲自豪之意,他雖平日裡看來懶散,但那骨子之內的霸道之意,卻是在此刻有一瞬爆發。
  顯然,他對族群感情至深。
  
  城中大道,皆以巨石鋪就。
  每一塊巨石都極厚重,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月,散發出一種莽荒無盡的氣魄。
  在這種氣魄中,還有一絲絲極淡的血腥之氣,這似乎是來源於血脈,也恍若來自荒古,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奇特之感。
  從前徐子青也曾經歷過大小世界,卻從不曾有任何一處所在,如這座城池一般!
  
  城池裡,所有的建築俱是以石鑄成,而那些巨石並非是尋常的石頭,它們散發出不同的氣息,有著不同的強硬之感。
  軒轅一面走著,一面為兩人解說:“我等軒氏一族中人,所居房舍,皆為自身採石建造而成。年幼時,少年時,成年後,修為有成後,每有進境,一旦那房舍不能承接自身神通、力量,就要重新建造。”
  
  徐子青了然。
  難怪這些建築,有些粗陋,有些無縫,有些似乎尋常修士即可一指點穿,而有些恐怕是金丹修士、元嬰修士,都難以損傷。
  許多房舍上,竟還有煉製的痕跡,好似還以丹火、嬰火灼燒過一樣。
  軒氏一族看來人人善戰,且從不欲落於人後。
  
  過一段時間,一行人走過數條大路,終於在一處建築群前停下。
  中間有一座極其巨大的石殿坐落,散發出來的氣勢,比起之前所見都要更勝許多。
  
  徐子青心裡一動,不由開口:“軒道友,這可是你親手所建?”
  


693

  軒轅灑然說道:“讓爾等見笑了!”
  隨即,他便當先一步,走進那座巨大的石殿之中。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也抬步而入。
  這大殿他們已然有所覺察,恐怕是造就不久,否則,以他們如今出竅期的修為,便不會覺出那隱隱壓制之感……似乎即便出手,也難以輕易將這大殿毀損!
  也不知,是以何物建造而成,又是如何煉製?
  
  待到得那石殿裡,便見到內中空空蕩蕩,偌大的殿堂不僅沒什麼擺設,就連那尋常桌椅,也是沒有。
  徐子青心裡有些奇異。
  他們修士尋常在外遊歷時也未嘗沒有餐風露宿之舉,只消一個蒲團甚至一處落腳之地,便可修行。但軒轅身為一國皇子,地位堪比太子,平日裡衣食住行恐怕都很奢華,在這主族的修煉之地卻如此樸素,看起來,此人心志也當真不俗。
  
  難怪他要說見笑了。
  可若當真去笑話他,反而是他們師兄弟二人鬧出笑話來。
  
  軒轅不曾讓他們在這石殿裡席地而坐,直將他們喚過,朝那一處廊道走去。
  這廊道通達之地,有一股清涼之力撲面而來,很是清新清靈。
  那靈氣,似乎十分充沛。
  
  徐子青隨他走到那處,便是發現,原來在石殿之後尚有數個石間,而每一個石間裡,似乎都有泉水。
  這約莫便是沐浴之所了。
  
  軒轅就來解釋:“兩位道友來到此地,多少要為真龍之氣壓制,長此以往積壓體內,雖不至於有多少損害,卻是有些麻煩。因此,不妨在我那靈泉裡沐浴一回,以靈水沖洗,自是能舒坦不少。”
  
  縱使他當年初來此地,修煉真龍之氣後,為得能每每榨幹力量修行,時常翻覆洗滌、熔煉,尤其去了淬龍池後,更是多番以靈水沖刷,如此便有磨練之功。
  現下這兩人無需如他那般反復淬煉,但靈水的用處,卻是一樣的。
  
  徐子青與雲冽來到此處即為配合軒轅取得麒麟鱗,自不會拂了他的好意,當下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
  軒轅見狀,也是歡喜,只管叫他們進去一間了。
  而他自己,也轉身到了另一處去。
  
  石間內,泉水熱意蒸騰,正是一種溫泉,且其中靈氣氤氳,又是極好的靈泉。
  徐子青除了衣裳,便浸泡泉水之內,雲冽亦是坦蕩,解衣直入其中。
  
  這泉水果真極是有用,稍在體內一個流轉,那因真龍之氣而生出的些許躁動之意,便已然消散於無形,餘下來的,也不過只有暢快罷了。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將周身真元快速運轉起來。
  雲冽似是心有所感,幾乎與他同時,都這般施為。
  兩人氣息一者生機無限,一者殺戮無盡,彼此交融,互相容納,過不得幾息時間,居然連呼吸吐納,都變得一般無二。
  
  漸漸地,兩人意識混沌,不多時,複又清醒。
  徐子青睜開眼,雙目中青光一個閃動,已晃身走出池中。他看一眼池中的師兄,手指一探,便將衣衫穿起。
  雲冽抬眼,黑金光芒斂起,亦披衣而起。
  
  徐子青看過去,四目相對時,似有淡淡情意,但轉瞬之後,便是溫情。
  兩人遂並肩而出。
  
  軒轅與他們不同,他既回歸後,乃是在另一口泉水裡洗浴,此時也走出來,見兩人氣息更是清淨,也是笑了:“前往九冥鬼域之事,我已對族長報備,如今我等還需去見過我這一支脈長老,來領取出行權杖。”
  
  師兄弟兩人自無不允,便隨他過去。
  這族內似乎不可遁行空中,因此只能走動。軒轅步子也是頗快,約莫片刻之後,三人再見到一片石殿,每一座都巍峨無比,不僅遠遠勝過軒轅居所,更是好似荒古巨獸一般,帶來了極其可怕的壓力。
  
  軒轅步子不停,將手裡一面權杖晃過後,就引導兩人,進到殿中。
  徐子青忽然心中一悸。
  好恐怖的威壓!
  
  雖非是刻意散發出來,卻比起他在石殿之外時感覺更深,莫非……先前那股壓力,並非是那石殿造就,而是自這屋中之人身上散發出來?
  
  軒轅也極恭敬:“三長老,軒轅回來了。”
  那屋中人並未現身,只隔了巨大石壁,倏然開口:“爾等此去需得謹慎小心。”
  語畢,就將兩面權杖,自內中一拋而出,化作兩道極強光芒,直往師兄弟兩個面前砸來!
  
  徐子青登時如同被猛獸盯住,脊背驟然生出一層薄汗,而光芒看似尋常,卻是在即將接近時,已然給人以一種針紮般的痛楚之感。
  好厲害!
  
  他不敢怠慢,當即運起雙手,捏指成拳,連連打出。轉眼間,那拳頭顯化出重重青影,那青影又變作猙獰龍頭,簌簌攢動,每一伸縮,都有絕強之力!
  一息之內,不知有幾十幾百拳,同時迎擊!
  
  “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後,那道光芒被無數拳頭砸中,附著之力一點點被其化去,待得接近徐子青正面,已是來勢盡消,再不能有所作為。
  徐子青便一探手,已將那最後一層薄光中的物事抓在手心,沉甸甸冷冰冰,還散發出一種睥睨之意,當真是……奇特無比。
  
  另一邊,雲冽的反應,比徐子青更快。
  他的劍,則比他的反應更快。
  
  只見雲冽雙目一睜,目中頓時迸發出兩道黑金光芒,正是他催發出來的六煉劍意!
  不過在一個念頭之內,這兩道劍意一左一右,同時擊中來襲物事的光芒,瞬間發出一串“鏘鏘鏘”金鐵交鳴之聲。
  但這聲音,也不過在一瞬而已。
  
  緊接著,那飛來物事的光芒都被斬落,只待雲冽伸手,就順利抓在手中。
  他垂眼一看,那權杖之上,正是以極淩厲的筆劃,寫了一個“軒”字。
  
  那三長老在石壁之後大笑三聲,說道:“好!好!好!不愧是軒轅之友!”
  除此以外,再沒有一句言語。
  
  徐子青明白,這不過是軒氏一族素來以武力為尊,故而在贈予權杖時,給了他們師兄弟一個小小試探。
  如今無疑的,那三長老對他們的印象還算不錯。
  
  軒轅又朝那石壁行了禮,旋即就將師兄弟兩人帶離。
  等出了石殿后,他才說道:“方才三長老見獵心喜,還望兩位道友莫要見怪。”
  
  徐子青搖頭笑道:“前輩指點,何談見怪?”
  軒轅也是笑了,又問道:“兩位如今是先歇息一日,還是隨我直去九冥鬼域?”
  徐子青看向師兄。
  雲冽道:“直去便可。”
  
  軒轅也是果決之人,既然麒麟鱗如斯重要,不耽擱自然最好。
  他便點頭:“既如此,就去罷!”
  說完以後,他先和兩人一起回到了自己的石殿,又差遣奴僕前去取來數塊玉簡之類物事,另又收拾一些得用之物,正是做足了準備。
  尤其有一份軒氏一族密存九冥鬼域地圖,他是首先分與徐子青二人,叫他們先拓印一份,以防萬一。
  
  徐子青和雲冽自分別拓印。
  需知此時雖是說好同行,但入得鬼域之中後,誰知是否會因有意外,而導致三人分散?到那時手裡若是有這地圖,到底方便不少,也少了幾分危險。
  
  拓印之後,師兄弟兩個將地圖收好。
  然後,一行三人複又往這軒城之外走去。
  
  約莫走出一刻鐘之久,突然有數道勁力極快撲來,竟是對準三人,下了辣手!
  徐子青眉頭一皺,身後嗜血妖藤結為巨網,護住他與師兄脊背,把那攻擊牢牢攔截下來。
  
  軒轅那邊也是反應迅速,竟是在徐子青動手之間,已如同一頭神龍般猛然回首,不僅立時反攻回去,更是再度撲殺上前!
  如此熟稔,顯然不是頭一次了。
  
  徐子青與雲冽晃身後退,果然見到軒轅已同一人戰在一處。
  那人身形高大,體格亦極剽悍,對戰方式同軒轅一般,那是拳拳到肉,悶聲不斷。
  兩人如同生死仇敵,全無半點手下留情之意。
  
  “?????!”
  約莫你來我往廝鬥數十回合,終於在連串震盪之中,兩人交手恐怕足有數百拳之多,才齊齊往後躍起,一個倒翻,落在了地面上。
  
  軒轅厲喝道:“軒衡,你竟襲擊我軒氏一族貴客,還要臉不要?”
  那剽悍男子冷笑道:“什麼軒氏一族貴客,不過是你這一支貴客罷了,關我天眾部何事?”
  軒轅神色不快:“族長賜予通行權杖,由我部三長老贈下,豈容你來詆毀!”
  那軒衡面露嘲諷:“既然連三長老試探都已接下,那我不過與其切磋一招,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傷不得那‘貴客’的。”
  
  兩人一番言語,激烈爭鬥之氣盡顯。
  
  徐子青微微皺起眉頭。
  這軒氏一族內部,似乎頗有爭執?
  他思及此族道兵前往傾殞大世界支援時,那時領頭人名為軒瀟,似乎也同軒轅有些齟齬……



694

  軒衡更是不依不饒:“軒轅,我欲與你上鬥龍台廝殺一番,驗證武學,你可敢否?”
  軒轅聞言,目光先是充滿怒意,就要動身,隨即卻是眉頭一皺,猶豫起來。
  
  軒衡身後,還有數名彪壯大漢跟隨,每一位都是氣血旺盛,豪氣沖天,看得出皆是實力高深之輩,以其衣著來看,亦可知他們亦是軒氏族人。
  而這些大漢卻不過是軒衡隨從。
  
  如今眼見軒衡與軒轅唇槍舌劍,就有幾個漢子也出聲嗤笑:
  
  “怎麼,龍眾部的子弟,竟都是這般膽怯之人麼?”
  “到底只是中三千出身,境界再高,也是不堪!”
  “竟連鬥龍台亦不敢上,如此畏戰之輩,怎堪做我軒氏族人!”
  “龍眾部果然人才凋零,竟將這般無用之人,當作了龍神種子!”
  
  軒轅的面色,越發難看,然而他手指雖是微顫,卻仍舊不曾出手。
  徐子青見他如此,哪裡不知?
  於天地大劫之內,軒轅率領眾多仙兵,尚且敢與那妖魔大軍廝殺對戰,又怎會是膽小之輩!他這般遲疑,不過皆是因那傾殞大世界亟需麒麟鱗來修補界膜罷了。
  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應戰,而非是在此地受這般恥辱。
  
  徐子青心情不由有一分沉重,他暗暗傳音于軒轅,詢問道:“軒道友,我等來此尋找麒麟鱗之事,爾族內除卻族長、龍眾部長老之外,可還有他人知曉?”
  如此刻意擋在此地,是知曉了他們的目的刻意而為,還是僅僅是兩個軒氏支脈之間的糾葛?
  
  軒轅聞言,心裡也是一驚,前方嘈雜之聲,便俱都當作清風過耳,不縈繞於心。他亦傳音回去:“早先我將那妖魔消息詳細上報族長,族內上下因集結道兵,也都知曉那事。但大劫之後,道兵歸來,我等要修補界膜一事雖為傾殞大世界中大事,於天奉大世界而言,卻並不十分看重。故而也只有本支長老並族長知曉罷了,那兩面權杖,也不過是讓兩位道友在族內進出方便。”
  
  徐子青暗忖,既然如此,便是不知道咯?
  那軒轅略想了一想,又傳音道:“但早先我龍眾部派遣許多弟子在藏書樓裡尋找,我部在族中爭鋒者,倒未必沒有幾人暗中窺得一二。”
  
  他說時又是苦笑:“兩位道友有所不知,我軒氏一族盡皆修煉真龍之氣,激發體內真龍血脈,終究要達至金龍真身。但激發血脈時,需得佐以淬龍池刺激穴竅百脈。然而這淬龍池分三等,初時兩等淬龍池,分別可在元嬰期、化神期進行,凡我軒氏一族子弟,盡皆可以享有。但到了出竅期,要進入那第三等淬龍池時,因淬龍池得之不易,就有名額限制——唯有每一支脈的龍神種子方可競爭,而一次淬煉往往不能徹底激發血脈,那麼若要淬煉更多次數,就要彼此爭奪,自其它支脈裡,得到名額了。”
  
  可想而知,諸多支脈中,龍神種子之間,才會有如此敵意——蓋因若是你弱便是他強之故。
  在軒氏一族裡支脈雖多,最強則有八支,以龍神八部為名,軒轅所在即為龍眾部,那軒衡所在為天眾部,之前與軒轅下過絆子的軒瀟,便是迦眾部了。
  
  另外,軒氏子弟盡皆好戰,族中亦有規定,同境界之間可以肆意挑戰,凡挑戰必上鬥龍台,而那鬥龍臺上戰績,亦為爭奪淬龍池名額的極重要標準。
  倘使有三次放棄挑戰,那不論其境界如何,實力如何,都沒了那第三次進入淬龍池的名額競爭可能了。
  
  凡人生在世,哪裡不會有幾次緊急之事呢?這三次放棄機會,正是為叫人處理急事之用,正是用一次,少一次,可不是為了讓人避戰而來。
  軒轅為傾殞大世界之天奉王,時常都要坐鎮那處大世界,故而在前頭已然因大衍帝國中事已放棄一次,後因天地大劫事又放棄一次,眼下再度放棄,便沒了第三次進入那淬龍池的資格了!
  
  此後雖說不是沒了淬龍池名額後就再不能完全激發血脈,可真要憑藉自己不斷煉化真龍之氣來達至這一步,那又不知要耗費多少光陰,亦要難上千倍萬倍。
  一步落後,處處落後,天下間那般多的天才,怎麼能讓人甘心就此泯然眾人?
  
  徐子青明白了。
  總之,這群人反正就是挑釁,且不論到底知是不知,但最終目的,不過是奪走軒轅手中的這一個名額。
  軒轅這般遲疑忍耐,乃是為傾殞大世界之安危而來。
  
  然後,徐子青看向雲冽,也是傳音:“尋找麒麟鱗雖急,但這些人等若是不肯放行,反而更是麻煩,不如就讓軒道友應了此戰……師兄以為如何?”
  而且,這件事並未急到要以軒轅這般天才幾乎仙路就此渺茫的地步。
  
  雲冽行事素來果決,若是他遇上此事,必然一劍斬之,再旋身而走。如今是軒轅遇上了,他自也覺得要以最快的手段為之。
  
  於是,雲冽頷首:“戰。”
  徐子青一笑,亦對那軒轅說了一個字:“戰!”
  
  軒轅聽得,稍稍一怔。
  旋即他猛然張眼,目光明亮,似要爆發出三尺光芒,他口中,便也說道:“軒衡,你既要戰,我便與你對戰!”
  
  是他想得淤了,界膜修補再如何急迫,他們再如何加快行程,也不過是為了儘快解決那天地大劫,卻非是只爭了這一二時辰。
  待他將這軒衡鬥敗,待入得那鬼域之內,也可精氣飽滿,戰意十足,說不得還能更顯幾分戰力也未可知!
  
  那軒衡見狀,雙眼微眯:“來罷!”
  語畢也不廢話,就雙足猛頓,整個人化作離弦利箭般,直沖出去!
  他身後幾個大漢,也都拔足跟上。
  
  軒轅見狀,目光也有些深沉,他隨即對徐子青、雲冽二人說道:“兩位道友,我等需得儘快趕去鬥龍台才是。”
  徐子青笑道:“自當如此。”
  
  軒轅朝他們點了點頭,也驟然發力,就好似一顆流星,在轉瞬之間,也奔出數十裡外去了。
  徐子青看一眼自家師兄,足下生出一縷青光。
  雲冽足下,則有寸長劍意吞吐不定。
  
  師兄弟兩個都已察覺,在他們稍稍離地後,就有被這軒城壓制之感,不過許是因著他們離地不高,又非是軒氏一族血脈的緣故,倒不曾當真不允他們使用這般術法——他兩個本皆非是以肉身發力之人,如此卻算是作弊了。
  
  徐子青暗暗失笑,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他再身形微晃,整個人已如一縷青煙般,疾飛而出。
  雲冽身形如同一道白霧,同他並駕齊驅。
  
  不多時,兩人也追上軒轅。
  軒轅的步子顯然極快,正前方不多遠處,軒衡與幾個大漢都在狂奔,一時之間,雙方之間僵持的距離也是仿佛不變。
  約莫一炷香後,前面的地方越發空曠,隱隱約約的,一座巨大的高臺,已出現在眾人眼前。
  
  又是幾個呼吸工夫,一行人前後不越些許時間,都停了下來。
  此處很是空曠,除卻中間一座高臺外,其餘空處,有許多巨石零散擺放,就好像一座座小山包一樣,又仿佛是一片石林。
  
  徐子青這時越發感覺到一股極可怕的威壓自上方傳來,他仔細一看,居然就是那座高臺!
  
  它約莫三丈之高,通體呈褐黃之色,如同一種奇特泥土鑄就,但無需試探,只看那渾厚凝實的模樣,便知道其堅固無比,絕非輕易能夠毀損之物。
  這一作高臺,正是鬥龍台。
  但它卻並非是軒氏一族中僅有的一座,如這般連出竅期修士都可以在上方肆意戰鬥而不會將其損傷的高臺,在整個軒城裡,足足有一百零八座之多!
  
  軒轅與軒衡遙遙相視,兩人的神色間,都有睥睨之意。
  他們修煉的同出一源,即便中間有所分歧,最後都會殊途同歸。
  同時,他們的地位在彼此的支脈之中也是相仿,因此,當他們的修為都達到出竅期以後,都需要淬龍池來淬煉身體、激發血脈時,已註定了要龍爭虎鬥!
  
  兩人目光相對,又都是一掃而過。
  隨後,他們縱身而起,整個人如同蛟龍拔地,騰飛九霄,就一齊躍上那鬥龍台了!
  
  周圍許多正在苦修的軒氏子弟,此刻紛紛聚攏過來。
  很奇異的,他們大多狂奔至周圍的石林裡,奮力抱起一塊巨石,就好似擔起了山嶽般,把那巨石抱到鬥龍台附近。
  
  隨著無數聲“轟轟”聲響,那鬥龍台的左近之處,就出現了許多同它等高、更高或是稍稍矮上些許的巨石,而抱它過來的軒氏子弟,則猛然躍起,坐在了“石座”之上。
  
  徐子青略頓,足下一支血色藤蔓將他托起,直直送至比鬥龍台略高處。一寸一寸,在壓制下頗有些艱難。
  雲冽腳下的黑金劍意不曾散去,這時一晃動,化作了一柄寬闊寶劍,讓雲冽盤膝而坐,來到徐子青的身側。
  


695

  這軒氏一族便是如此,越是升騰得高,那壓制之力便越大,但對肉身淬煉之能,也是越強。故而此族中人各個驍勇善戰,且肉身之強悍,甚至不在一些妖獸之下!
  師兄弟兩人用了藤蔓、劍意將自己撐起,也是有所體會。
  
  鬥龍臺上,兩個軒氏族人相對而立,雙眼之中,火花四射。
  軒衡的背後,仿佛有猛獸虛影,騰空而出——這非是當真的虛影,而是他氣勢太過可怕,導致幾乎凝聚成一種風暴般,僅僅以這等影像,已能懾人!
  
  軒轅平日裡懶散,個頭雖也頗高,卻並不如何顯露,如今與軒衡立在一處,他雖仍是不比軒衡高壯,但氣勢重重升騰時,竟也現出一種極恐怖的氣勢,好似身後亦有無形之影翻騰起來,半點也不比那軒衡勢弱!
  
  兩人都是軒氏一族的傑出弟子,他們之間的對戰,讓族中一些優秀的天才,都禁不住要放下手頭修煉,來此觀戰。
  那些天才自也注意到兩位與他們格格不入的族外修士,可于他們而言,那區區兩人,卻是萬萬不能吸引他們注意的了。
  
  徐子青看軒轅與軒衡蓄勢,轉頭與雲冽說話:“師兄,你以為二者何人得勝?”
  軒轅尋常霸氣內斂,看似普通,但其意志剛強,一動則石破天驚,十分不凡,而對手軒衡看來如猛虎下山,霸氣外溢,儘管也是天之驕子,可其性好挑釁,難免讓人覺得有些浮躁。
  而且,在軒轅有事外出時刻意而來,又言語侮辱,分明是看準時機,想要使軒轅心境動搖,出手魯莽,可見其不僅對自身毫無把握,還品行不佳。
  
  只這般比較,便也說明這軒衡其實比軒轅有所不及了。
  ——但換言之,若非是軒衡自認不及,又如何不能堂堂正正約占,反而要使出如此手段?
  
  徐子青心下如此思忖,那鬥龍臺上,兩位軒氏子弟,已同時出手!
  只聽得一聲大喝:
  “皇龍驚天!”
  “炎龍出海!”
  
  ?那間,兩個肉拳狠狠相撞,拳風所及處,拳勁化作兩個龍頭,拖曳長長龍身,挾著極強力道,就往對方處狠狠撕咬!
  那一刻,轟鳴之聲巨響不停,好似要山崩地裂一般!
  
  軒轅所習,為《帝王霸皇訣》,以真龍之氣,化為皇龍之力!
  而那軒衡所習,卻是《炎龍破天訣》,同樣是真龍之氣,轉化的則是炎龍之力。
  
  這兩種法訣在品級上乃是相同,使出後也皆是力量貫天、威勢無窮,但若說哪個真正佔據上風……方才那一拳撞擊過後,軒轅後退一步,可那軒衡,則連退散步,才穩住下盤。
  在拼鬥上,正是軒轅略勝一籌!
  
  徐子青雖推測軒轅必然略有贏面,見狀卻也稍有震動。
  但一轉念後,他又明瞭。
  
  誠然炎龍霸道,但四靈之真龍,自古以來便和帝王皇權息息相關,那帝王之氣,往往也稱龍氣,帝王建都之處,往往都要點出龍脈,而帝王本人,更是自稱真龍天子,為真龍下凡,一國國運,亦與龍庭氣運不可分割!
  如此可見,真龍與帝皇若是結合起來,當真的威壓無限。
  
  軒轅這一龍眾部,在傾殞大世界布下種子,形成大衍帝國,綿延不知多少代,那帝王之氣早已積攢出大衍氣運,所有皇子,都有真龍氣運。
  而這軒轅出生後即資質不凡,堪稱大衍帝國的氣運化身,不僅本身修為一日千里,品行氣度,皆無可挑剔。
  
  自然的,這軒轅修煉《帝王霸皇訣》,便是相得益彰。
  也是有一國氣運支撐,儘管那大衍成為軒轅的根基,可也是因為大衍與軒轅相輔相成,讓他能走得更遠,互相影響,互相促進!
  
  相比起來,軒衡遜色于軒轅,這不足為奇。
  此刻,軒衡倒退之後,看向軒轅的目光,果真更深沉一分。
  他暗暗心驚,這軒轅,竟不受方才挑釁影響?
  
  龍眾部那般聲勢浩大去尋資料,自然會引起其他七部注意。雖說他們消息把控嚴密,但軒衡倒也知道,軒轅與其兩位同伴,來此天奉大世界是為尋覓對他所存大世界十分有利的一物。
  故而軒衡早有準備,盯梢良久,方來堵住。
  沒料想,軒轅意志竟如此剛強,絲毫不被動搖——這叫他心中,難忍嫉恨。
  
  作為天眾部驕子,軒衡向來十分高傲,儘管他上頭還有兄長壓制,但對其他各部龍神種子,除非如他兄長一般驚才絕豔者,也不曾太過在意。可沒料想,這軒轅初來時名聲不顯,但經由一二次淬龍池鍛煉後,居然就壓他一頭!
  ——若是軒轅出生於天奉大世界軒氏主族,也就罷了,偏生他出生於中三千大世界,自小資源、靈氣都不及他,就是如此,還能迎頭趕上!
  
  軒衡瞧不起軒轅出身,就更恨他這般天資,相較那不過只是有幾分不滿的軒瀟來,他的心思也更是狠毒。
  
  憤怒之餘,軒衡怒吼一聲:“方才不過是熱身罷了,看我再一記‘炎龍破雲’!”
  軒轅眼中厲光一閃,也甩起臂膀,悍然迎上!
  “皇龍震天!”
  
  又是一陣轟鳴,兩人這一招再度交織,掀起力量風暴!
  隨即,兩人也不再試探,正是肉身相搏,拳拳到肉,打得極為激烈。每一次的出拳,每一次的踢腿,都有無數音爆聲響起,崩散的能量,把空間都撕開極細微的裂縫,而這裂縫也是四散,經過這兩人身體之時,就將他們的皮肉切開,流出幾分猩紅的血來。
  
  徐子青清晰見到,這些血落下時,形態渾圓,如同珠子,似乎如水銀一般稠密,而觸碰到鬥龍台時,則被其吸引,同時就有一股真龍之氣逸散出來——不,那雖然看似是真龍之氣,卻有一種激烈之氣,仿佛十分刺激。
  那是……
  
  旁邊有些巨石上的軒氏子弟,也是眼尖見到,正在議論:
  
  “那兩人果然是我族天驕,流出的血液才這幾滴,居然已能激發鬥龍台的真龍煞氣了!他們的戰意,也會更為強悍!”
  “的確如此,爾等來看,他兩個何人能贏?”
  “據我看,軒轅要贏了。”
  “不錯,軒衡雖是不錯,軒轅則更勝於他!”
  “這軒轅聽聞不過是中三千而來,那軒衡居然也不能將他鬥敗!”
  “可見軒轅天資何其驚人……”
  “那軒衡也極不凡了!”
  “我等還需更為刻苦,也好早日追上這兩個天驕,也往鬥龍臺上走個一遭!”
  
  無數言語,都鑽進徐子青耳內。
  他有些恍然,那真龍煞氣,似乎是鬥龍台一種回饋,可以增強軒氏子弟戰意的?若是如此,在上頭淬煉意志,倒也不錯。只是好像還需軒氏子弟強者血液,這倒又顯得有幾分詭異了。
  
  正想時,那軒衡與軒轅,打得越來越快,其拳頭腿腳如疾風驟雨,與對方打得是如天塌,如地陷,可怖至極。其身法之快,連殘影都難以見到,只能看到裹在一起的兩團力量,只偶爾空隙之內,尚且能窺到一絲影像。
  快!快!快!
  真是太快了!
  
  徐子青眼中蘊起兩團青光,直視那兩團能量之內。
  雲冽的雙目則化作純白,不見瞳仁,亦在觀戰。
  兩人奇遇無數,又是絕不遜色于軒轅的天才,自和尋常軒氏子弟不同,可以將那鬥龍臺上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軒轅占盡上風,他幾乎把那軒衡壓著打。
  軒衡苦苦支撐,但在意志上,他顯然遠不及軒轅。
  
  這也是因著妒心一起,心中所想俱是如何用鬼蜮手段將對手拉下,用於實力上的力氣小了,天道至公,不進則退,若說他本來與軒轅只相差一絲,如今卻要相差一厘,若是再這般下去,不僅軒轅要成為軒衡心魔,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大,終至看不通透了。
  
  軒轅很沉穩,也很暴烈。
  從前他身為一國皇子,在莽獸平原時已是身經百戰,後來在天地大劫時,那何止百戰千戰,說是萬戰,都未嘗不可。
  他的意志,他的氣勢,他的心境,早已經過了千錘百煉。
  根本……就不是這軒衡可以比擬。
  
  最後,軒轅雙眼變得金黃,身後幾乎就出現了一頭皇龍,沖天而起,九霄盤旋。
  他悍然出拳——
  “皇龍破天!”
  
  一條接近於金黃色的皇龍沖出,直直穿透了那軒衡的身軀!
  這是一種強大的勢,它並不是神通力量,所以軒衡的肉體並未受傷,但是他的心神卻在這一刻被衝擊的幾近潰散!
  軒衡倒飛出去,倒在鬥龍臺上,短時間裡,恐怕都不能站起了。
  
  軒轅收斂氣息,又是那般懶散青年模樣。
  他縱身跳下了鬥龍台,與早已立在地上的師兄弟兩人會合。
  
  軒轅笑道:“我們走罷!”
  徐子青也是一笑:“軒道友請。”
  
  此次他們一行三人,往軒城之外走去,而再沒有人來阻攔了。



696

  九冥鬼域在九幽黃泉城附近,而九幽黃泉城——確切地說就是九幽黃泉水,在天奉大世界也可說是一處絕地。
  這九幽黃泉水不知源頭,不知終點,只在一片廣袤土地上橫貫,但泉水中逸散出來的水氣常年彌漫,漸漸在附近培育出許多黃泉花、黃泉草,甚至一些其他更珍貴的天材地寶,這些東西對鬼修十分有利,同時也是一種煉製魔道法寶。魔功和仙道奇功的有用之物。
  
  因為這些寶物珍貴,也並不算太難獲取,就吸引了很多修士紛紛來到這裡尋寶,也因此發展出很多交易之類,漸漸地,有勢力形成,也有更多的人聚攏,經由很多年演化,成為了一座城池,以那一道水流為名。
  
  而九幽黃泉水的下方,就是九冥鬼域了。
  九冥鬼域裡有鬼神夜哭,可夜哭之後,便是一輪異寶成熟。
  
  徐子青與雲冽,兩人在軒轅帶領之下,來到了九幽黃泉城,不巧的是,這時候,正是鬼神夜哭時。
  因此,他們剛剛到了這處,便不由得有些心思沉重起來。
  
  在那九幽黃泉城內,無數哭號聲如泣如訴幽幽傳出,雖並不十分響亮,卻極具穿透之力,仿佛響在耳邊一般。
  如若是尚未凝聚元神的修士,只稍微聽一聽,恐怕就要神魂動搖。
  
  徐子青見到,前方有不少元嬰修士,都湧入城裡。
  天奉大世界何其廣闊,又不知孕育出了多少傑出修士,此時或許並非每一個修士都需要黃泉異寶,但趁機能得到異寶者,卻可以拿去換取其他資源。
  
  ——鬼神夜哭雖然會比平日裡多出幾分危險,但這危險跟機遇相比,但凡有些勇猛精進之心者,俱會去選擇機遇的。
  
  這樣的機遇,倘使是在往常,徐子青也願意同師兄一起去探看探看,且不論是否要去搶奪異寶,單單只是這種異象,已然值得賞玩。
  可如今正是尋取麒麟鱗時,還有如此多的修士過來,這種情形便不太妙了。
  人越多,做起事情來,也就越不方便的。
  
  軒轅見到這等情景,便將鬼神夜哭的異象,對師兄弟兩人解說。他正是覺得有些可惜:“鬼神夜哭實則為九幽黃泉水漲潮而成,每每這時,黃泉水便要提升一分水位,同時岸邊的草木之物,都要被這水浸泡,且在短時間裡,吸取很多泉水,然後蛻變,形成異寶。但也是因黃泉水漲潮,下方的九冥鬼域裡,所有的鬼修也仿佛察覺到這股奇異力量,會承受某種痛苦,禁不住地發出嚎哭之聲……而它們越是嚎哭,怨恨之力就越強大,不僅原本的惡鬼會因痛苦力量大增,就連平日裡溫順的鬼魂,也會變得暴躁起來,鬼修的神智,都會有些混沌。”
  
  可想而知,連九冥鬼域裡的鬼修們都會如此,那其中非常厲害的鬼麒麟,又會怎麼狂暴?
  要是在這個時候進去,困難程度,至少也會是平日裡的數倍,實在是很不值得。
  
  徐子青聽了,也是皺眉:“軒道友,這鬼神夜哭,得持續幾日?”
  軒轅道:“不過一日罷了,只是此後還有三四日,怕是都不入為妙。”
  徐子青略沉吟:“如此一來,便要耽誤數日之久。”
  軒轅也是頷首:“不錯。”
  
  但此事非是人力可及,那鬼神夜哭毫無規律,直待第一聲哭號時,這九幽黃泉城中人方才知曉,再停上兩日,才是真正夜哭。而這段時間裡,便足夠不少修士趕來,也才成就如今這般情形了。
  
  三人無法,只好先去城裡。
  九幽黃泉城中常住皆為修士,若是凡人,周身並無靈氣,則極易因那黃泉水氣侵蝕,變得壽元不長,可一旦有靈氣,便只是煉氣期的修士,皆不會因水氣而損。
  這亦為那黃泉水奇異之處。
  
  徐子青見到,不少黃泉城民眾,面色都有些蒼白,氣息也有些陰冷,這或許是常年與鬼域想接近之緣故。
  且到了城裡後,原本在外頭還能見到的日光,此時便半點也無了。
  整個城池,都籠罩在一種好似濛濛煙雨般的景致裡,本應覺得美麗,可那細雨落在身上,登時便有透骨陰寒之感,直刺體內,非得用靈力、真元運轉全身,才可祛除、消融。
  
  軒轅似乎對此地並不陌生,他直將師兄弟兩個帶進一間客棧內。
  這客棧價位極貴,往往要上品靈石,才可居住其中。整個城池裡,所有客棧總數,也不過只有三兩家而已,皆是如此昂貴。
  在客棧周圍,倒也有些棚子,一座挨著一座,內中也有不少修士盤膝打坐,看起來竟顯得有點落魄起來。
  
  徐子青頗有訝異。
  軒轅一面將三塊上品靈石遞與掌櫃,一面說道:“徐道友莫驚奇,你且稍作感應。”
  徐子青依言而行,很快,他便發覺,在這客棧之內,非但沒有在外面時那般陰冷之感,竟還有絲絲暖氣,自腳底透上來,使得所有寒意,都盡皆消弭,更無須半點真元來做壓制了。
  
  軒轅笑道:“此處昂貴,乃是因客棧下方遷來一條靈火之脈,正把整個客棧籠罩之故。凡住在客棧中者,再無城中人那般煩憂,便是客棧附近之地,也相較他處好上些許。”
  那外頭搭了棚子的修士,不願付出上品靈石來住這客棧,那麼在客棧周圍略搭上一些火氣,也是好的——便只需要付出些中品靈石即可。
  
  徐子青明瞭。
  難怪了,靈火之脈何等價值,布在客棧之下,當真十分奢侈,若是因此要付上一塊上品靈石來做房資,也不算誇張了。
  
  三人說時,已進入到客房裡。
  軒轅一人獨居一間小房,而徐子青與雲冽,兩人合去一間稍大些的。
  ——此處以人頭計數,非是以房間計算。
  
  說是稍大些的房間,進去之後,也不過只有一張較大石床,一張石桌而已,極是簡陋,竟像是只留片瓦遮頭,莫說是清新雅致了,就連舒適二字,也是談不上的。
  
  徐子青眉頭微動。
  雲冽神情冰冷,開口道:“打坐罷。”
  徐子青一笑:“是,師兄。”
  雖說修士無需如何睡眠,但要閉目養神,亦是仰臥來得舒坦。
  可今日……也罷,就如師兄所言,在這裡打坐,也未必不是一件趣事。
  
  一夜過去,師兄弟二人並無太多交談。
  外面鬼哭聲嚎嚎不止,可傳到客棧之內時,卻削弱了九成九之多,對他們已然算不得有絲毫干擾。
  這客棧,不僅有溫暖之感,亦連鬼哭聲,都攔了出去。
  倒也的確值得。
  
  待次日,軒轅尋來。
  徐子青開了門,那人已雷厲風行,走了進來。
  軒轅道:“徐道友,雲道友,鬼哭聲白日裡稍微弱些,許多修士已然接近那九幽黃泉水去尋找異寶,我等雖不好立時進入鬼域,倒不妨再那黃泉水附近探看一番,也多做一些準備。”
  
  徐子青自無異議。
  雲冽亦是起身。
  
  三人很快,就往那九冥鬼域附近行去。
  越是往那處走,陰寒之氣越重。
  
  大約過了有小半個時辰,徐子青就看到前方一道河流倏然劃過,其中水呈黃色,這黃非是明黃,非是褐黃,非是淡黃,卻是說不出是什麼樣的色澤,只覺一眼望去,水波浩浩渺渺,水霧翻騰,那仿佛是水,又仿佛是空,正不斷地往上方流去。
  
  不錯,這九幽黃泉水,非是往下流淌,而是逆流而上,卻又源源不絕,好似永遠不會斷流、乾涸一樣。
  在水岸兩邊,盛放著極美麗的黃泉花,它們成片而生,僅僅只有寸許長,那花瓣繁複,總共卻只有指蓋大,且乍一看,居然還頗似人面,做出許多哀怨愁苦表情,於風中顫動時,那本來從鬼域裡傳出的鬼哭,竟像是從它們處發出。
  
  黃泉花之下,便是黃泉草。
  此草僅長一厘,纖細猶如髮絲,附著於那黃泉花之下,仿若孩童倚靠母親,親昵之餘,又有些羞怯之感。
  黃泉草中,隱約還能見到一些鼓包,有的翻開土層,露出裡面些許硬殼,有些卻又只是不斷拱起,全然不想顯現一般。
  
  而無論是黃泉花、黃泉草還是那鼓包。下方的泥土都已經濕潤了,有許多極細小的水泡,在不時地蠕動。
  那是蔓延上來的黃泉水,此時看來,居然有些像是活物?
  
  徐子青也見到,很多修士都同樣來到了黃泉水邊。
  其中大多都是元嬰修士,也有些金丹、煉氣期的,其中大多數又離開那水邊頗遠,似乎在忌憚著什麼。
  
  突然間,那少數的、離黃泉水較近的低境界修士裡,三個煉氣期的修士,就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住般,眼神呆滯,不由自主地,踉踉蹌蹌地往水裡走去。
  眼看著,一隻腳就要踩進水裡——
  
  一條藤蔓猛然伸出,把三人的腰部纏住,用力拉回。
  還未及拉過數尺,那藤蔓已被某種無形之力,給腐蝕發黑了。
  
  ——這是什麼力量?
  若是人跌進去……
  
  徐子青心中微動,他再順著藤蔓看過去,卻見到乃是一個襦裙少女,手裡握著藤蔓一端,正在援救。
  
  看起來,這許多人都知道,黃泉水碰不得。
  它好像有種蠱惑的力量,越是境界不足、意志不堅,就越是可能變成水中亡魂。
  


697

  那襦裙少女也不過是個金丹期,如今以藤蔓救人後,正是面色潮紅,香汗淋漓,她對那三個煉氣修士嚴厲訓斥道:“我早已對爾等說過,莫要去看黃泉水,平日裡此水已有蠱惑之意,如今正鬼神夜哭,那等蠱惑之意更強,我輩未成元嬰者,一旦受到吸引,就要落入水中,被化得一乾二淨,連神魂都消殞了!”
  
  三個煉氣修士不敢回嘴,喏喏答應,很是狼狽:“師姐,我等錯了,之後定當更加小心……”
  襦裙少女柳眉倒豎,頗有些潑辣:“哼!幸虧你等去得不遠,否則我可拉不回你們來,到那時,看你們哪裡還有命在!”
  三個煉氣修士又連連道:“多謝師姐救命之恩,多謝師姐救命之恩!”
  
  徐子青見狀,不由微微一笑。
  這襦裙少女還在滔滔不絕地教訓師弟們,把藤蔓纏在腰身上,她嘴雖厲,心地倒好。方才那般險情,此女意志不錯,未成元神便可不受蠱惑,但若是出手救援他人,就消耗極大了,一不小心,便有殞命之危。縱使是同門師姐弟,可是否會搭上自己只在五五之分的事情,卻是有許多人都不能做到的。
  
  而且……
  襦裙少女是個木屬修士,真元也頗純淨,看來資質不俗,修煉時亦很刻苦。
  只是不知她帶著三個師弟到這九幽黃泉城來,是否也是為了黃泉異寶?
  
  不過很快,徐子青便收回心思。
  他確是欣賞少女心善,可畢竟萍水相逢,卻也不會引起他太多注意。
  此時,他便在觀察那黃泉水了。
  
  這水流得極快,水花迸濺,每每鬼哭高昂時,就要飛起好大一團,暫態落在岸邊某處,把那裡的黃泉花、黃泉草裹住。
  肉眼可見的,這兩種花草就在水中蜷成一團,竟似被什麼東西驚動般,一點點反而沒入地底下了。留在地面上的,就是一個鼓包,緩慢地拱動。
  
  徐子青若有所思。
  原來這鼓包,便是黃泉花、黃泉草所化,先前軒轅曾言道,這裡的草木之物吸收黃泉水後會蛻變為異寶,這鼓包,莫非就是異寶?
  但這種異寶,到底有什麼用處……
  
  此時,軒轅忽然開口:“兩位道友,不如我帶你們前往九冥鬼域入口探看一番?”
  徐子青回神,笑道:“正有此意,有勞軒道友。”
  軒轅也是一笑,轉身引兩人往左邊走去。
  
  大約行有數百步後,軒轅停了下來,以手指點:“且看。”
  徐子青與雲冽,都看了過去。
  隨即徐子青微微一驚,雲冽的目光,也略有閃動。
  
  原來那裡黃泉水仍舊源源不絕,但在肆意流動的水面之間,突然塌陷了一個黑洞,能容納四五人同時鑽入,而黃泉水流淌而過時,便避過這洞口,或者如漩渦,或者高高躍起,居然使得那洞口一直穩穩當當,怪異極了。
  
  徐子青暗道:這大千世界,當真無奇不有。
  那九冥鬼域在黃泉水之下,竟是這般的“在”法。
  如此情景,當真是自然形成,而非人力所為?
  
  心裡雖有些疑惑,但徐子青也未多思。
  軒轅又在解說:“若是平日過來,這洞口約莫能容兩人同入,反倒是如今鬼神夜哭時,卻寬敞了許多。”
  
  另外,這洞口處更不能使用遁法,且不論修士凡人,要想進去,便只能憑藉自己身法靈巧,或者乾脆躍進去了。
  ——那洞口距離岸邊,也有近丈距離,尋常人等想要走過去,非但要忍耐那黃泉水的蠱惑,還得小心莫要跳入水中,也不可被水花撲上。
  否則,性命難保。
  
  這時候,也有幾個修士縱身躍起,進入那洞口之內。看修為,俱在元嬰期以上,似乎對自己也有些把握,才在鬼神夜哭之日,進得其中。
  而且,他們周身陰氣森森,乃是魔修。
  
  徐子青想道,他從前也曾見過邪魔道修士,抽人神魂進入幡裡,煉成法寶,用以對敵。這天奉大世界有這九冥鬼域,裡面鬼魂無數,反倒無需去屠殺凡人了……雖說架不住也有那修煉至惡之道者,但且不論是為什麼緣由,既然這些魔修選擇來此處擒拿鬼魂,也不好分辨正邪了。
  
  他以為,即便修煉惡鬼之道,也未必一定要墮入邪魔道中,若是秉性正直,可以也尋找如九冥鬼域般的所在,煉化那等嗜人惡鬼,何必濫殺無辜?為殺而殺,所得魂魄,未必強悍。反倒是在這般鬼氣深重之地,取作惡多端之鬼,不僅可得強大法寶,還有替天行道之功,不違本心,豈非更妙?
  
  略看了片刻,三人可以見到,那洞口之中,確是冒出許多陰寒之氣,彌漫到他們面前,就有刺骨之感,更甚者,那寒氣竟似想要將他們元神凍結,十分囂張。
  內中鬼哭神嚎之聲,也尤為強烈、刺耳。
  
  軒轅此時也道:“也只有修煉鬼道法門的魔修,才會特意趁此鬼神夜哭之日進入九冥鬼域了,由今日捕捉的惡鬼,比起往日更是厲害,若是以特殊之法祭煉,說不得能更強幾分。”
  徐子青也是一笑。
  這軒轅,也真是見識廣博。
  
  不多會,黃泉水突然上揚三尺,又猛然往下一墜!
  岸邊上,頓時響起了無數“劈啪”之聲!
  
  軒轅目光一凝:“異寶出世!”
  徐子青一怔:“莫非還有徵兆?”
  他如此想著,也轉頭看去。
  
  只見在這水岸,地面“噗噗噗”爆發出好多顆粒,直竄上去,往四面八方迸射。
  不少顆粒直接落入黃泉水裡,轉瞬消散無影,卻也有更多飛向他處,如同無數流星,拖曳出長長的痕跡。
  
  當是時,聚集在黃泉水面的許多修士,都各使手段,奮力爭奪。
  只見有人化出真元大手,對著那些顆粒,就是一番擒拿——然而,有些手掌凝實的,倒是攔住了些,不那麼凝實的,真元大手被顆粒穿透,繼續往外飛去。
  
  還有用法寶收取者;有乾脆一躍而起,以肉掌攔截者;有甩出長鞭,對準顆粒抽打者;有一刀劈開那顆粒去路,將其去勢化解者。
  種種本事,種種神通,都是為取得異寶。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能成功,那修為低下的,要是被顆粒打中,甚至會被其穿破血肉,反而受傷。也有極力搶奪卻意圖同時收取數顆,反而導致沒能抓穩,讓其逃脫的。亦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勉強得到一顆的……
  
  軒轅目光一動,眼見有幾顆彈射過來,他一伸手,也不見他的手掌變大變小,竟已將它們撈住。
  那在其他修士手中彈跳不止、似乎不肯屈服的,在軒轅手裡卻很乖順——這卻並非是它們對軒轅格外不同,而是軒轅出手之際,已將它們牢牢鎮壓,叫它們半點也無法反抗。
  
  軒轅拿了這物,在手裡拋了拋,笑道:“徐道友,雲道友,既然我等來了,又逢異寶出世,不妨也隨他們湊個熱鬧。”
  徐子青也笑了,道一聲:“有何不可?”
  他對這異寶,也確有些好奇之意。
  
  下一刻,徐子青也伸手一探。
  在他手掌之上,就有一隻青色大手凝聚起來,化作巨大巴掌,十分普通地,在那四處飛濺的顆粒中間抓去。
  霎時那一片天幕上的顆粒,都被巴掌攝取,而這巴掌卻牢固無比,在許多修士異樣的目光中,完好無損地收了回去。
  
  隨即這巴掌消散,徐子青的手裡,足足有二十餘顆粒之多。
  誠然此物出世有些力氣,又怎能撼動一龍之力?他的巴掌雖然算不得什麼神通,用出的真元,卻與曾經凝聚木之青龍時相差不遠的。
  
  師弟出手後,做師兄的也出手了。
  雲冽略抬頭,眼中黑金光芒一閃而過。
  
  ?那間,前方數丈之內,所有顆粒都像是被什麼物事鎮壓,簌簌掉落下來。而它們還未落地,就有一股氣流湧動,叫它們身不由己,就紛紛往雲冽處飛來,又沒入他攤開的手掌之中。
  
  三人如此施為,俱是輕描淡寫。
  一旁不少修士被他們所攝,心裡震撼之餘,也掉轉頭去,往另一方收取異寶,並不同他們爭搶。
  
  徐子青幾人也當真只是湊熱鬧,也沒什麼同他人相爭的意思,就端詳起手裡的異寶來——就如最初所見,它們的外面,覆有硬殼。
  
  約莫只有鴿卵大小,通體淡黃,有眼有口,似笑似哭,乃是人面之蟲。所覆硬殼,正是其背後兩片蟲翼,堅硬無比。
  先前衝撞時能破開修士防禦真元甚至血肉的,多半也就是這蟲翼了。
  而這看起來有些怪異的蟲子,便是許多人都來尋取的異寶。
  
  “黃泉水岸,花草而生,花者為陽,草者為陰。鬼神夜哭,陰陽交融,佐以黃泉,化為蟲精。”
  


698

  徐子青有些好奇。
  他從來只聽說黃泉水處有異寶,但這異寶究竟是何用處,卻始終不曾知曉。
  如今看來,異寶便是這人面蟲,如此蟲子,除卻這堅硬的蟲翼以外,莫非還有什麼別的用處麼?
  
  徐子青這般想了,自然便這般問了出來。
  軒轅笑道:“這異寶名為蟲精,其蟲翼可以用來煉製寶器,使其堅不可摧,而其身軀,則是一種丹藥最重要的藥材。”
  
  徐子青訝然:“什麼丹藥?”
  軒轅道:“辟邪丹,可以辟除心魔之物。”
  
  咦?徐子青越發驚奇。
  但轉念一想,黃泉水可以惑人心智,定是將修士心魔激起,方叫他們不由自主走入水中,又被那水化去。而這種奇水孕育出來的異寶,正好有其相克之用,倒也很有道理。
  只是那辟邪丹,能辟除什麼樣的邪魔,又可以有怎樣的功效?
  
  軒轅也在繼續解釋:“辟邪丹亦分品級,下品可用於築基、化元、金丹修士,中品可用於元嬰、出竅修士,那上品,甚至可用於大乘期的修士!有此物相助,每每修士突破或是平日裡被心魔所擾時,服下這等丹藥,就可以有四五成的幾率,把心魔化去。自然被人追捧。”
  
  而且,這辟邪丹只要有丹方,稍微好些的煉丹師,便可以將其煉製。最有趣的是,放置的蟲精越多,則丹藥品級越高,可見奇異。
  因此,即便是煉氣期的修士,他們自己不能吞服辟邪丹,卻也願意尋找此寶,拿來同人交換資源。只是他們的本領不濟,往往要等眾多強者都爭搶過了,才能去地面草叢裡尋找,看是否有耗盡了力氣,掉落下來的蟲精遺漏……
  
  徐子青聽得,微微一怔,旋即搖頭:“雞肋之物罷了。”
  軒轅聞言,也是大笑:“不錯!我輩修行中人,心魔自當堂堂正正,以己力辟之,怎能借助這等僥倖的手段?若是但凡遇上難處,就如此作弊渡過,來日裡縱使修煉成仙,恐怕也不過是品級最低的仙人,毫無用處!”
  
  徐子青點了點頭:“心魔原本亦為磨礪,心境關卡若非不以自身之力闖過,心境也有不穩,積累便很虛浮,對我等……沒什麼用處。”
  他將來定會與師兄一起渡劫飛仙,絕不會用此物來做捷徑的。
  
  雲冽眼中,亦有一絲贊同。
  不煉心,不斬魔障,不必成仙!
  
  隨即,三人各自將這蟲精就手一拋,並不去理會。
  徐子青倒是留下了一隻,準備往後拿出給徒弟們長些見識,教導一番。
  而在他們附近,有許多修士眼見他們不要異寶,紛紛爭搶,但這些,便不是他們會在意的事了。
  
  這鬼神夜哭與其餘威,綿延五日。
  因許多修士得到好東西,各自紛紛回去煉製、交換,這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
  三人看著時辰已到,便不再停留,要一起前往九冥鬼域。
  
  黃泉水依舊流淌不止,而水位,也當真低了一分。
  在九冥鬼域入口處,如今果然只能容兩人同時進入。
  
  軒轅道一聲:“我先去了!”
  說完縱身一躍,整個人如同一道驚鴻,暫態進入洞口之內,不沾半點黃泉水。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也是晃身,就也倏然穿入其中。
  以他們本領,自也毫無問題的。
  
  待進去的?那,徐子青雙足剛剛落地,就察覺到了一股濃郁的陰寒之氣撲面而來。在這寒氣之內,似有嗚咽之聲,聽來著實有些?人。
  一旁突然一道拳風襲來,徐子青眉頭微動,沒有躲閃。隨即他前方那團陰寒之氣,就猛地被拳風打散。
  
  原來是軒轅動了手,除去了這一條羸弱的幽魂。
  徐子青笑道:“多謝軒道友。”
  軒轅說道:“此物怎能奈何徐道友?我不過手癢罷了。”
  
  原來在三人進入山洞之後,軒轅血氣旺盛,本來便克制陰魂,而雲冽身負劍意,百邪不侵,唯有徐子青,他氣息柔和,往往又收斂氣勢,“看”來像是個“軟柿子”,就給那只剩本能陰魂當做了撲殺對象。
  於是,軒轅順手就來了一記。
  
  這九冥鬼域,乃是無數條彎彎曲曲的石路,每一條路都好似長蟲一般,洞窟滾圓,不斷向各處延伸。
  在此地,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能冒出鬼魂來。
  
  這曲道太多,卻不知要在哪裡去找鬼麒麟,但大約想想,也知道必然在這洞穴深處。然而究竟是左邊的深處還是右邊的深處,是前面的深處還是側面的深處,就難以揣測了。
  
  徐子青四處看過,先詢問道:“軒道友,九冥鬼域裡,聽聞有九冥十八獄,是怎麼個說法?”
  軒轅聽了,便解釋道:“這九冥十八獄,非是九冥鬼域自然形成十八地獄,而是以十八地獄,代稱十八種此地最常見的鬼物,如陰魂,惡鬼,羅?……”他繼續言說,“……如今我等,實則已在十八獄中。”
  
  徐子青恍然,原來如此。若有這許多種鬼物,果然需得小心謹慎。
  而後他放下這疑惑,又來思忖。
  若是三人一起行動,若是走到一條曲道盡頭卻不曾見到鬼麒麟,便要掉轉頭來,重新尋過,如此,也太浪費時間。
  先前因鬼神夜哭之事已然晚了幾日,如今還是當儘快才好。
  
  隨即,徐子青便開口了:“依我看,我等三人應當分路而行了。”
  雲冽略點頭:“也好。”
  
  軒轅早知會是如此,便道:“惡鬼與妖獸一般,亦有境界壓制,若是一處有極強大的鬼物,必然周圍不會再存在其他異類中的厲害之物,即便是有些凶物出現,也多半便是其麾下卒子,如果我等見到,就可以回返,換路而行……而若是沒有,我等便要進到深處,仔細探看。”他想了想,又說,“那鬼麒麟何等異物,在這洞中也不知停留多久,但它既然不曾出得這鬼域,必然不足大乘境界,若是依照妖獸算過,應當便在九階。我等若是遇見,不說出手降服,想來也可周旋。到那時,就將此香點燃,便能憑藉此蟲追蹤了。”
  他說完,從儲物鐲裡取出兩件物事,分別遞與師兄弟二人。
  
  徐子青神識一探,便見儲物袋裡有一個蟲囊,幾根燃香,看來是軒轅早早準備出來,正是為了今日。
  當下他更放心些,就笑道:“如此甚好。”
  雲冽亦無異議,同樣把儲物袋收了起來。
  
  軒轅非是矯情之人,需得交代之事交代過了,當時就與兩人告別,率先選了個路口,大步走了進去。
  徐子青看向雲冽,軟聲說道:“師兄且多加保重。”
  雲冽看他,隨即點頭:“你亦小心行事。”
  說罷,兩人同時轉身,分別也進去一個路口了。
  
  ‧
  
  九冥鬼域裡很是黑暗,除卻兩邊石壁上幽幽磷火帶來些許光明外,其餘所在,俱是一片漆黑。
  周圍縈繞著許多陰氣,似乎隨時隨地,都能凝聚成惡鬼。
  
  徐子青周身有一層極薄的青光浮動,走在這道路之上,十分從容。
  這一層青光,是他催動佛心木之木氣,散發出來帶著佛意的光芒,也可辟除邪祟。
  
  佛心木原本乃是五陵仙門司刑峰上鎮壓惡念的,早年徐子青曾與其接觸,但因修為不足,即便心中看重此木,卻也無可奈何。
  後來他實力大進,小乾坤裡容納萬木,極是厲害,在大劫到來前,他與宗主提及此木,便得了宗主賜予一粒種子,栽種在小乾坤中。
  平日裡,佛心木能安撫妖藤,今日,它也有了別樣作用。
  
  約莫走了數百步,這一條曲道裡不見修士出沒,突然間,斜角竄出一縷陰風!
  徐子青神色平靜,一指點出。
  就聽得“噗”一聲響動,有一具硬邦邦的屍身,就此倒在了地上。
  
  這是一具僵屍,品級不高,不過是嗅到生人氣息,方來襲擊。它怕是死於九冥鬼域中的修士,常年日久嗅陰氣所化,如今尚且不曾生成靈智。
  此時這僵屍通體枯槁,如同一劫朽木,顯然是受了那“一指生滅”的緣故。
  
  徐子青不曾多看,只微晃身,已越過倒地僵屍,往前方而去。
  一面走,他一面也在暗暗思索。
  
  僵屍亦是一種鬼物,乃十八獄之一,僵屍聚集之處,便該是僵屍獄。
  現下出現了一具僵屍,說不得,附近還有更多僵屍也未可知。
  只是不知是否有屍王,倘若越是往深處走,僵屍越多,那鬼麒麟,多半便不在這一條曲道上了……
  
  漸漸地,徐子青的身影,也進得更深了。
  在他的手裡,又隕落了數頭僵屍,但因著都是品級極低者,一時之間,也讓他不能肯定。又數百步後,他突然聽見了幾聲急促的喘息,就自側面小道裡傳來。
  似乎,是有人被鬼物逼迫?



699

  既然發覺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徐子青稍一遲疑,已晃身而去。
  待他看清那處情景,不由有些訝異。
  居然也是他見過之人?
  
  此時那一處石洞裡,有兩具僵屍,動作都極是敏捷,正在同四個男女糾纏。而那四人,居然是早先徐子青在黃泉水邊看到的那個同樣使用藤蔓的少女,與她的三個師弟。
  他們修為不過只有金丹期、煉氣期,若是那金丹期的少女做足了準備,倒可以在這九冥鬼域的週邊探尋一番,但那三個煉氣修士,無疑是有些魯莽了。
  
  正如這時,那藤蔓少女尚能周旋,但她還得護著幾個師弟,就難免有些左支右絀,無法輕易脫身了。
  
  既然有過一面之緣,那四人顯然也並非邪惡之輩,徐子青便當援手。
  他亦不過是一指點出,就有一道青色光華迸出,在前方一分為二,分別穿透那兩具僵屍頭顱,叫它們一瞬化為枯木,倒在地上。
  
  這等威力,著實強大。
  那四人見狀,滿面駭然,旋即才是有些虛脫,只覺死裡逃生,十分歡喜。
  他們轉過頭來,便見到了一個相貌溫雅可親的青衣修士。
  
  那藤蔓少女深吸口氣,帶領三個師弟,上前行禮:“源木門殷琦,與師弟李玉達、冉明、曹和安,多謝前輩相救之恩!”
  徐子青笑道:“無需多禮,爾等自去即可,此後還當多加小心才是。”
  
  如此溫和勸慰,倒是讓那少女眼眶微紅。
  徐子青無心與他們多留,朝他們示意過後,便要往曲道深處行去。
  
  殷琦見狀,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不住喚道:“前輩稍等!”
  徐子青微怔,還是轉過身道:“還有什麼事麼?”
  殷琦鼓起勇氣:“不知前輩來此九冥鬼域,是為何事?”
  徐子青笑而不語,麒麟鱗之大事,自然不能隨意對他人說起。
  
  殷琦一看,也知道徐子青之意,她早有準備,倒也不如何失望,只是繼續說道:“以前輩的修為,來到此地,想來是要去最深處……晚輩不才,雖然本領不濟,可對這九冥鬼域裡的鬼物,還是有些瞭解。”
  
  她說道此處,見徐子青似乎確在聆聽,給自己一番鼓勵,繼續開口了。
  “不瞞前輩,晚輩此來,是為尋找一件寶物,來治療恩師。本以為憑藉一枚玉簡中的地圖,能順利避過惡鬼,沒想到才走到此處,就……”她帶著苦笑,“晚輩自知不自量力,不過想碰碰運氣,如今遇到前輩,若是前輩願意順路帶上我們師姐弟幾人,晚輩願意將自己所知,盡皆告知前輩。”
  
  徐子青聽到此處,若有所思:“你知曉這九冥鬼域裡,每一獄最為厲害的鬼物,都是何物麼?”
  殷琦一聽,便知有了可能,登時大喜:“晚輩知道!九冥鬼域存在這許多年,雖說因為內中鬼物時常變換,而難以描繪地圖,但晚輩所知,乃是晚輩的一位長輩,以神識仔細留下的影像。即便如今又有變動,但時間不算太久,大致的情景,一些必須繞過的所在,還是有的。”
  
  其實也非是全然不能描繪,只不過能進鬼域者至多不過是出竅期的修士,要堅持那許多日子將鬼域奧秘盡皆弄得清楚明白、還得詳細描繪,實在很難。更何況,鬼域也只不過對境界低的修士有致命危險,內中更沒有什麼極其珍貴、眾人適用的寶物……因此,便是有能力描繪地圖的出竅強者,也沒這個閒工夫去做。
  而若是只描繪鬼域少數情景,待進來後,卻會發現四處曲道猶如迷宮,拿著那地圖,也是一籌莫展。
  久而久之,也沒人去描繪那所謂的“一獄地圖”了。
  
  徐子青聽殷琦此言,心中了然。
  大約是此女恩師當真需要鬼域一物,之前有一位修為更高者已然來過,苦心打探多時,將地形盡數記下,卻未能得手。後來約莫是受了什麼危難,出來後也只能將那影像傳與殷琦,把希望寄託在這小女子之手。
  
  於是,徐子青略思忖後,點頭答應:“你便隨我一同罷。”
  殷琦心中狂喜,當即喚來三個師弟,小心翼翼,跟隨在徐子青的身後。
  
  徐子青一面往前走,一面問道:“殷姑娘,你可知這一條曲道裡,是什麼鬼物盤踞的所在?”
  殷琦仔細地回想片刻後,很謹慎地回答:“若是晚輩不曾記錯,這裡正是屍骨獄,當為僵屍這鬼物盤踞所在。”她又思考片刻,“這裡的僵屍,大多是鐵骨屍,再往上的等級,為銅骨屍、銀骨屍、金骨屍、玉骨屍……分別對應築基期、化元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待到屍王,便是堪比出竅修士了。”
  
  聽到此處,徐子青腳步一頓:“這便是說,此地的最強鬼物,乃是屍王?”
  殷琦稍愣了愣,點頭:“正是。”
  徐子青眉頭微皺:“若是如此,我恐怕便要換一條曲道了。”
  
  殷琦心裡一緊。
  徐子青並不為難她,溫和解釋:“我來此地,是為尋找一種鬼物。但屍王非是那種鬼物,我便要換一獄去尋覓了。”
  
  殷琦聞言,也蹙眉想了片刻,悄然問:“不知前輩……要尋的是哪一種鬼物?”
  既然要借助此女記憶,徐子青也就不再隱瞞:“鬼麒麟。”
  殷琦聽得,頓時面色一變:“前輩也要尋鬼麒麟?”
  她心直口快,說出來後,才霎時臉色煞白。
  
  徐子青心裡一動:“你們尋找鬼麒麟,是為什麼緣故?”
  照他看來,鬼麒麟這種鬼物再如何罕見,但那麒麟鱗的用處,至多也不過就是煉器罷了,旁人又不曾遇見天地大劫、界膜破損,自不會用到那裡去的。
  那鱗片想來不能用以療傷,因此,即便這少女與他最初的目的相似,可最終所需,怕也不同。
  
  殷琦見這位前輩並無殺她滅口之心,才小心翼翼道:“晚輩想要偷取一顆麒麟卵,回去救治恩師……”
  徐子青的神情,卻變得古怪起來:“麒麟卵?這麒麟……還能產卵不成?”
  麒麟這等天地異獸,應當為……胎生罷?
  
  於他看來,四靈之中,真龍為海族,鳳凰為天族,玄武陸海雙生,這三者產卵倒很契合天道至理,而麒麟分明是陸生之靈,卻不當是產卵才是。
  再者,鬼麒麟早已是鬼物了,縱使再極偶然能生出另一頭鬼麒麟,也難以雌雄相配,縱使相配了,這鬼陰之氣與鬼陰之氣,又怎能相合孕育呢……
  
  那殷琦連忙說道:“這麒麟卵並非是鬼麒麟孕子,而是它體內一種麒麟之力凝結罷了。麒麟為四靈之一,瑞氣千條,陽氣旺盛,但鬼麒麟卻是鬼物,便是形成後,那等麒麟之力若是不及轉化的,仍舊會叫它十分不安。因此,每每這股力量氾濫後,它便要將其聚集成卵狀排出,就如誕下卵一般。”
  
  徐子青恍然,又是一笑:“竟是這般。殷姑娘無需擔憂,我所需之物,非是麒麟卵,若是此行順利,到時你自行取走就是。”
  殷琦這回,當真是狂喜了。
  若是果真這樣,那她不僅不必擔心得不到麒麟卵,這一路的安危,也有了保障。
  這……她心裡感激不已,對徐子青也更用心幾分。
  
  隨即,殷琦肅然道:“不瞞前輩,那鬼麒麟十分狡猾,它不僅力大無窮,還善於幻化,雖用不上那麒麟卵,卻因那一點麒麟怨念,對其很是呵護,不肯叫他人占去。平日裡,若是遇上強者,它怕是望風而逃,前輩就這般前去,或者不能見到那鬼物也未可知。”
  徐子青看她神情,欣然又問:“你如此說,可是已有良策?”
  
  殷琦也是笑了:“晚輩與師弟們到這一條曲道,是為了尋陰絕草。此物只在陰氣極旺盛的地方孕育而生,年份越久,陰氣越足,也越發受那鬼物喜愛。尤其鬼麒麟,更是喜好。若是前輩能得到一株年份久遠的陰絕草,引出那鬼麒麟後,它每每吞吃時,警惕便少一分,到那時,前輩自可順利與其交戰!”
  
  早先殷琦的想法,也不過是碰碰運氣,看是否能在鬼麒麟吞食陰絕草時前去偷取一枚,如今有了這般強大的前輩,自然就不必了。
  她曾看過師門長輩鬥法,故而能知道,這位青衣前輩,必然就是出竅期的修士!
  而且,她敢過來,也是仗著自己為單木靈根,對木氣頗有敏銳。那陰絕草再如何生於陰氣,畢竟也是草木之物,她便盼望自己能借此尋找。可現下她已發覺,這位前輩周身木氣雄渾勝她何止千百倍,自然把握更大!
  為了麒麟卵,她正是和盤托出,毫無半點隱瞞。
  
  徐子青聽了,心裡自也轉過無數念頭,然後,他便笑著說道:“如此,那就去尋陰絕草罷。”



700

  既然要找陰絕草,那麼便不必刻意出去繞路了。此地乃是屍骨獄,能孕育出如此多的僵屍,自然陰氣濃郁。只是不知這僵屍進階是否需要陰絕草,就更不知是否能尋到足夠年份的了——不過,還是需得探過,才能明白。
  
  徐子青在前方從容而行,身後四個男女緊緊跟隨,不敢脫離他溢出木氣範圍之外。而徐子青自己,則釋放出神識,裹絲絲木氣往四面八方而去,在附近每一個角落極力搜尋。
  
  殷琦顯然早已做過充足準備,她一邊警惕周圍情況,一邊對徐子青介紹那陰絕草模樣:“陰絕草與靈芝有些相似,但其色非是赤紅,而是淡黑,且不論石壁、土地甚至一些死去之人的骨骸,都有可能生長。以十年計算壽命時,其有巴掌大,待百年份,就變作手指長,待千年份,則只有如同指蓋般的大小了。然而,若是這種草一旦過了萬歲之壽,它便生出靈智,雖形貌不變,卻可以於鬼域遁行,極難捕捉,能稱得上另一種鬼物了。”
  
  不過,陰絕草所化鬼物極其罕見,縱使出現了,也不能列入那數目龐大的十八獄中——它只是自行生存玩耍罷了。
  
  正說時,徐子青的木氣與那個叫做曹和安的男修,幾乎同時發現了異狀。
  曹和安低呼道:“那裡有陰絕草!”
  
  幾人順眼看去,就見到在左邊一處裂縫中,正有一塊巴掌大的陰絕草緊貼石壁生長,淡淡陰氣縈繞,它與石壁同色,若是不仔細瞧,便是極難辨認出來。
  
  徐子青問道:“爾等可會採摘?”
  他自然也能用術法摘取,但他到底瞭解不深,若是這幾人知道,便不必費事了。而且,他見殷琦等人仍是束手束腳,可見他們在他庇護之下,頗有尷尬,倒不如尋些事情讓他們去做,反而能放鬆幾分。
  
  殷琦與她三個師弟面上,果然都露出一絲喜色:“我等都會的!”
  曹和安這三個男修處處不及殷琦,能夠來此也是出自一片孝心,實力不濟,總有其他法子彌補。故而他們都用心學了如何採摘陰絕草之事,也是為給師姐減少幾分麻煩的緣故。
  
  徐子青微微一笑:“那便有勞了。此後陰絕草,皆請幾位採摘。”
  殷琦眼中一亮,立刻點頭:“我等必然竭盡全力!”
  能在這鬼域裡遇見這般溫和的前輩,著實是他們的福氣。
  那三個師弟雖是不曾說什麼,但眼裡帶有慶倖,顯然也這般以為。
  
  有了第一株陰絕草後,之後的事情,也容易多了。
  徐子青查探過,陰絕草裡陰氣極是濃郁,若是給修煉此道的鬼物用來,必為大補之物,那鬼麒麟喜歡,也是理所當然。
  並且,其他的鬼物,也俱是十分喜歡。
  
  後來,一行人又得了幾株陰絕草,皆為十年份而成,卻沒有更高品級的了。但殷琦也不灰心,儘管年份不夠,若是有足夠數目,自也是頗為有用的。他們如今有強大的前輩相護,極力多多搜集,也就是了。
  
  漸漸越走越深,能見到的陰絕草,也更多了,只是雖然能看到那等已然有些縮小、年份足些的,卻也沒到百年之齡。
  同時,遇見的僵屍,也自鐵骨屍達至玉骨屍了。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僵屍,俱不是徐子青的對手,即便那化神期的玉骨屍,外皮極是堅硬,且因並無血肉而不得以容瑾殺之,可徐子青依舊能使出《萬木化龍訣》,化出一條十丈長的青龍,把那僵屍縛住,絞成了兩截。同時,它屍核被藤蔓掏出,自然就再不能如何了。
  
  殷琦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竟不知來此之前畏懼至極的玉骨屍,居然這般輕易,就被青衣前輩除去。
  這位前輩,好生、好生厲害!
  
  玉骨屍在這曲道裡頗有一些,它們距離那曲道深處、屍王所在之地,也越發近了。
  此處的陰絕草,也終於找到了一株百年份的,如此情景,叫徐子青心中一動,有意進去洞穴深處——若是能得到千年陰絕草,對之後行動,也更為有利。
  
  如此做了決定,徐子青便轉頭對四個後輩說道:“我如今要去深處,恐怕會遇見屍王,爾等不可深入,就在此地等我罷。”
  殷琦往四周看看,心裡有些駭怕:“晚輩自然等候前輩,只是此處、此處……”
  
  徐子青溫和一笑,他手掌攤開,掌心裡,就現出了四粒種子。
  它們落地生根,登時發芽竄出,就變作了幾株青翠之木,隨即就在四人眼中,那青翠之木登時化作了無形,居然肉眼不能見到了。
  
  殷琦吃驚道:“前輩,這、這是?”
  徐子青溫言解釋:“此木可隱匿爾等身形氣息,叫爾等不被此處僵屍察覺。但若是一旦出聲,那僵屍靈敏,說不得就能發現了。因此,還需小心謹慎。”
  
  殷琦仍是極為驚訝。
  她也是木屬修士,也能禦使幾種草木,卻不知天下還有這般奇特的樹木,堪稱保命法寶,實在讓她有些豔羨。
  
  徐子青見狀,也不多言,只再叮囑一二句後,便飄然而去。
  ——若是有那幾個血氣旺盛的後輩在,怕是容易打草驚蛇,待他獨自前去,那屍王卻未必能發現他了。
  
  殷琦幾人在他身後,也見到這青衣前輩背影倏然消失,就好像突然就不存在了一般……這一刻,他們心中對那更遠的仙路,更高深的境界,也越發悠然神往起來。
  
  而徐子青,幾個晃身後,已然進入了洞穴深處。
  他小心探出神識,只在身子附近查找,收斂氣息,並不去招惹此地的鬼物。
  在屍骨獄內,僵屍佔據整條曲道,尋常的鬼物,哪怕是幽魂惡鬼之類,都極少在附近飄浮,偶爾有生於此地的,徐子青看得一清二楚,有一頭金骨屍仰天一聲長嘯,登時就將那頭幽魂吞吃,將其陰氣盡數吸納。
  當真是……霸主之相。
  它若再多吸收一些陰氣,怕是會進階到玉骨屍了。
  
  徐子青目不斜視,眼見前面一處幽深洞穴,霎時又是晃身,直接進入其中了。
  在這裡,陰氣格外濃郁,更有一股屍氣,如同洪水,往四面八方灌注——又好似沸騰一般,掀起了極大的餘波。
  
  ……這是?
  有急切的交戰聲響起,一應金鐵交鳴之聲、喊殺聲、施法聲,不絕於耳。
  這顯然是陷入了酣戰。
  與此同時,還有屍王咆哮,好似憤怒無比,又好似正在掙扎一般!
  
  徐子青頓時明白。
  這大約是有煉屍的門派,試圖來收服屍王,提升自己實力。
  像這類修士也是魔道中人,若是並不十分邪惡,他卻也不必“斬妖除魔”。
  
  很快,徐子青就見到了那爭鬥場景。
  果然是有身著奇裝異服的幾個修士,分別都是元嬰期修為,圍在一頭身高近兩丈的屍王周圍,手持法鈴、法線、靈符等物,不斷搖晃催動,在試圖將其馴服,更有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修,她手持千年桃木劍,不斷在那屍王身上劈斬,每一動作,她的臉色就更白一分,而屍王身上的氣勢,自然也會弱上幾分。
  
  看得出,這些人已經同屍王磨了好一陣子了,屍王的吼叫聲已逐漸衰弱,大約再過不得多少時候,就能徹底收服。
  這些修士,也不會再遇上什麼危險。
  
  徐子青稍看了一眼,並不去多管閒事,只趁此機會,往另一邊走去。
  如此陰氣濃郁之地,應當能有千年陰絕草孕育,若是屍王不曾吞吃,說不得就可以尋到……
  
  事實證明,徐子青的運道,當真不錯。
  在一處石牆角落,正生存著一叢陰絕草,其個頭極小,大約有三四片之多,另有數百年份的陰絕草,也有二十餘。年份更低的,不計其數,幾乎像是一小塊藥園。
  這恐怕是已然有了靈智的屍王刻意留下,為日後慢慢享用的。
  而今,就便宜了徐子青了。
  
  他當下並不猶豫,手指一拂,千年與百年的陰絕草,就盡數入了他的儲物鐲裡。隨即他站起身,不在此地多留,就轉身出去了。
  
  徐子青悄然而來,悄然而去,且不論是屍王還是與屍王纏鬥的數位修士,都不曾有一人察覺……
  
  ‧
  
  殷琦等了半個時辰,依舊不見青衣前輩歸來,心裡不由有些驚慌。
  先前此地路過些鬼物,都很是凶厲,若是見到了她,恐怕就要讓她丟了小命。好在她的師弟們忍住了恐懼不曾拖了後腿,她自己也算膽子較大,終是都沒有開口,便一直堅持到現在。
  只是,到底還是有些煎熬。
  
  突然間,前方一抹青影閃現。
  殷琦眼中一亮:“前輩!”
  見到了徐子青,她便再沒有顧忌出聲不出聲的了。
  
  徐子青見她如此熱情,也是失笑:“我已歸來,陰絕草也得了不少,當去另一處曲道了。”



701

  幽暗的曲道中,寂靜無聲,陰氣密佈。
  但在這濃郁的陰氣裡,卻似乎傳來了絲絲淫|靡的氣味,如蘭似麝,又像是一種曖昧的甜香,帶著一縷幾不可查的陰冷,彌漫四散。
  
  一個白衣人靜靜地走在曲道之內,他身形不停,所過之處,盡皆無聲。
  突然間,一個婀娜的人影疾撲出來,藕臂糾纏,玉容如花,似乎就要依靠到這白衣人的肩膀上——
  但下一刻,那人影卻驀地發出了一聲慘叫:“啊!”
  轉瞬,她便化作了一道青煙消散。
  
  那洞穴的暗角處,還有更多面貌豔麗者,都探出螓首,如泣如訴,幽怨無比,仿佛在斥責一個負心人。
  然而,那白衣人只一眼掃過,這些豔麗之人,神情一變,竟也栽倒下來,立刻就沒了聲息,亦不能嫵媚作態。
  
  白衣人視若不見,繼續往前走去。
  在他身後,本也有陷於“紅粉陷阱”裡苦苦支撐著,此時壓力一松,滿頭俱是冷汗涔涔。
  
  “好險好險,險些便被那羅?女吞吃了!”
  “多虧了那人!”
  “不錯,他、他好生厲害!”
  “等等,且看那羅?女!”
  
  幾個被困者,似乎是一名少女與其兄長家人,逃過一劫後,都是暗自慶倖。
  此時他們卻看向地面。
  
  只見那處有十餘具屍身,皆是紅發碧眼。它們活著是如同美豔女子,肌膚豐潤雪白,嬌媚無比,但死後則十分猙獰,整個也變得醜陋起來。
  羅?女,嗜吃人肉,乃是這九冥十八獄裡,最為可怕的惡鬼之一!
  
  不過,這所謂的羅?惡鬼,即便身具魅惑之術,即便每次與修士接近時,都能以無形氣場將其影響,讓他們沉淪羅?怨情之中,但遇見這白衣人後,僅僅只被他看了一眼,便已徹底隕滅!
  
  羅?惡鬼的屍身,也在眾人注目之下,化為了灰燼,又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陰氣。方才被迷惑的少女等人原本便是誤入羅?獄中,如今幸而無事,自不敢再度停留,皆是轉身後退而去。
  
  而那白衣人,在前行數步後,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他略思忖片刻,轉身便走了出來。
  不多時,先前離開的幾人,就覺察到一股恍若霜天雪地般的極強寒意,且在這寒意之中,更有一種鋒銳的殺機,未及碰上,便若刺骨。
  
  其中年歲最長、又一直沉默的元嬰期中年修士,倏然出口:“好強的劍修!”
  此人必然有極強的劍意,那劍意,亦是他前所未見的可怕!
  他的身體裡,蘊含著極其恐怖的力量……
  
  沒人敢阻攔,甚至他們立刻往兩側散開。
  白衣人亦不曾多看一眼,只在瞬間,他已走出百步之外了。
  
  雲冽已經走完了兩個曲道,他身具無情殺戮劍道,有純粹殺戮劍意,凡有邪物,皆不能近身,但凡近身者,必定煙消雲散。
  不過,在他走過的兩個曲道裡,俱是惡鬼,並無鬼麒麟存在,如今所在的羅?獄,乃是他所行第三個曲道……且就在他行了過半時,卻覺察到了一縷淡淡檀香。
  
  這檀香,乃是他與師弟徐子青、霸皇軒轅三人約定而來。
  只要此香燃起,必然,是有人發現了鬼麒麟的蹤跡。
  
  自然的,雲冽不再走完這條曲道了。
  而且,羅?惡鬼最終臣服的鬼物,多半非是鬼麒麟。
  
  ‧
  
  “哈哈哈!爾等還敢攔我?”一個身著銀衣的青年,拳上纏有絕強龍力,對準周身圍殺而來的惡鬼,便是一陣轟殺,每一拳過去,都有上十隻惡鬼,盡皆被拳風摧毀,“死死死!”
  他殺得興起,眼瞳都要發紅,而整個曲道中的惡鬼,幾乎都在這般可怕的動盪中,被震碎、被除滅。
  
  漸漸地,便沒有惡鬼膽敢阻攔于他,甚至稍有不慎,只與他蹭上些許,便都會灰飛煙滅。
  
  突然間,銀衣青年一頓,收起拳頭來。
  他便笑道:“不知是徐道友還是雲道友,發現了那鬼麒麟的所在?”
  
  當下裡,這銀衣青年毫不遲疑,就掉頭大步往曲道之外行去。
  
  ‧
  
  徐子青和殷琦等四人,也走過了數條曲道了。
  這些曲道並非是條條不同,就譬如這整個九冥鬼域中,絕非只有一頭是屍王一般。
  他們見過惡鬼獄,也遇上幽魂獄,還有陰煞獄……每一條曲道裡,殷琦等人皆是在徐子青庇護之下,極力採摘陰絕草罷了。
  
  過了一些時辰,徐子青自覺收取得夠了,方才停了下來。
  他看向殷琦,詢問道:“殷姑娘,那鬼麒麟所在曲道,你果然記得?”
  
  殷琦正色點頭:“三師叔為救恩師,在鬼域裡逗留足足數月,正是為了鬼麒麟。只可惜三師叔的實力不足,發覺鬼麒麟後,因太過欣喜貿然而亡,竟因此受了重傷,與恩師一般,都難以行動。恩師一脈在源木門裡……”她眼中有一絲黯然,“並不算十分出眾。晚輩與眾多師弟,都還不能肩負此脈重擔,之前又因為種種緣故,導致人才凋零……”
  若非如此,這般大事如何輪得到她來做?
  
  說到這裡時,殷琦似也知道自己說得遠了,立刻振奮精神,重新說起:“前輩切切小心,三師叔亦為出竅境界,但在鬼麒麟手下,亦是難以匹敵。”
  她只需要偷取麒麟卵即可,但她亦知道些,這位前輩,恐怕非得與那鬼麒麟照面的,她受其庇護,自然要將那危險之處,也說出來。
  
  徐子青一怔,旋即笑道:“且放心,我尚有兩個同伴未到。”
  殷琦聞言,笑了笑後,也果真放下心來。
  這前輩如此厲害,比她三師叔原本便強悍許多,而能與他做同伴者,又該是何其強大?想必也並不會在前輩之下。
  如此一來,便無需擔憂什麼了。
  他們……說不得當真能對付那一頭鬼麒麟。
  
  這般想著,殷琦也就與三位師弟一起,來等候青衣前輩的同伴。
  過不多時,她忽然發覺,那青衣前輩的笑意,似乎更……溫柔幾分?如此一來,原本便頗為俊雅的前輩,登時變得更、更……即便他也曾見過不少年輕俊傑、同宗門裡的絕世天才人物,居然仍是覺得,前輩更勝他們許多。
  
  想到此處,殷琦的面上,也不由略有微紅。
  ——其實,她如此表現,縱然有少女因絕境之地而對庇護自己的強者生出仰慕之情的緣故,但亦有不少緣由,是因著徐子青身具甲木、乙木之氣,一身木氣純粹無比,對於源木門那等於木屬之道上頗有建樹的門派中人,比起修煉其他法門的修士,也更有吸引力。
  
  不過仰慕歸仰慕,殷琦此時最感興趣的,卻是究竟是何人,能讓那溫和可親的前輩,變得這般不同。
  她於是,就轉頭過去。
  
  然而,只如此一看,殷琦登時通身發寒,竟是禁不住連退了好幾步,才被她幾個師弟慌慌忙忙,伸手扶住。
  這時候,她心中滿是駭然。
  
  因為在殷琦的眼裡,她只看到了一團璀璨的殺意,儘管對她全無針對之意,卻是在她見到的那一?那倏然侵入她的識海,似乎要即刻殺滅她的神魂,徹底泯滅她的靈智,要讓她萬劫不復,頃刻便——
  但下一刻,她恍恍惚惚,又已醒來。
  睜眼時,她便見到一位眉眼冷峻的白衣人,已然立在了她的身前,那位青衣前輩的左近之處。
  隨即,她更見到那青衣前輩眉眼倏然更加柔和,聽見他輕快地喚了一聲“師兄”。
  
  殷琦越發駭然。
  這等壓力,就算在她的三師叔、門派裡的強大長老面前,都從未有過。
  源木門雖不過是七品小宗,但既然身在天奉大世界,門內亦是有大乘期的強者坐鎮,可這種冰冷之意,她也不曾見識過。
  
  劍修。
  一位即便不出劍,僅僅只是邁步走來,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一絲劍勢就對她這等金丹小修有無窮震懾之力的,強大到恐怖的劍修!
  
  殷琦尚且生出那般幻覺,那三個煉氣修士,雖勉強扶住世界,卻更是臉色煞白,幾近要軟倒一般。
  好在他們身處殷琦之後,只不過感受了些許餘威,倒不曾受到那等衝擊,只是這表現,仍舊有些不堪。
  
  雲冽與師弟會合,略略點頭:“你已尋到?”
  徐子青笑著一指殷琦:“這位殷姑娘,心中有數。”
  雲冽了然。
  師兄弟兩個不曾如何敘話,只對視一眼,情意自明。
  
  殷琦可不敢再站在前面,她又退去幾步。
  此時她也再沒什麼心思仰慕那青衣前輩了,只看著那恐怖劍修,就打從心底地生出了一股畏懼。
  青衣前輩居然和這人……不過,這劍修與青衣前輩在一起時,似乎也不同於先前那般可怕了。
  
  隨後,大約只過了不足一炷香時間,曲道中又有一股熱浪襲來。
  這回來的人氣血充沛,一股霸道之氣,再度叫幾個低境界的修士,都覺出了可怖來……就好似,一頭尚未完全醒來的蠻荒猛獸。



702

  殷琦越發恭謹起來,她的三個師弟,更是手足無措。
  徐子青往他們處看了看,眼中有安撫之意。
  那四個後輩,則都心下稍安。
  
  軒轅轉瞬即到眼前,他便笑道:“是徐道友召喚?”
  徐子青也是一笑:“有了消息,也做了些準備,就要請軒道友和師兄來,一同商議一番。”
  
  軒轅看一眼那幾個境界頗低的陌生面孔,心念一動:“可是與幾個小輩有關?”
  他是知道的,雖說這徐道友性子溫和,但絕非不知輕重之輩,界膜之事事關重大,若非果真這幾人有用,他必不會因惻隱之心就將人留下。
  
  果然,徐子青笑著說道:“軒道友慧眼,我等此行,怕是真要借助這四位源木門小友的消息才是。”
  那邊殷琦也有些見識,她聽了徐子青稱呼軒轅為“軒道友”,心裡不禁想起這天奉大世界赫赫有名的一大世家,軒氏一族,心跳得便有些急促。
  源木門……若是與這一等一的大世家相較,當真是連螻蟻都算不上了。
  
  軒轅根基到底在傾殞大世界,也不曾聽過這麼個小門派,他只需要知曉這幾人確是要用,便已足夠,當下開口:“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徐道友說要商議,是否已然有了定計?”
  
  徐子青點頭:“殷姑娘知曉鬼麒麟所在,亦知鬼麒麟嗜好陰絕草,如今我已采來許多,當是夠用的。”他頓了頓,又道,“殷姑娘所需乃是麒麟卵,與我等所需並不衝突,待遇上鬼麒麟,便讓她取了那卵罷。”
  
  雲冽與徐子青素來同心同意,並無反對。
  軒轅略思忖,也無異議,爽快道:“若她果真能帶我等尋到鬼麒麟,讓她拿了那麒麟卵,也無不可。”
  
  殷琦聽完,頗是感激地看了徐子青一眼。
  她知曉的,若是有些心懷惡意之人,遇上了她,騙了她的信任後,縱使直接搜魂也是可能,更莫說還這般信守承諾了。如今她本來也有些擔憂這位青衣前輩的同伴或有不同意的,而青衣前輩也主動提起,直叫她心中更是安穩。
  
  殷琦自然投桃報李,連忙正色道:“幾位前輩請放心,那鬼麒麟乃是在陰煞獄裡,這一條曲道乃是在鬼域裡偏向左面的一處,其中陰煞有許多都是形成野獸形狀,尋不到三四次,必然就能找到的。”
  
  軒轅聽她說得頭頭是道,連特徵也講得明白,便信了幾分。
  那邊徐子青沉吟片刻後,說道:“麒麟本是天地之靈,如今這鬼麒麟雖非真正麒麟,與其也有幾分淵源,想來也是有靈智的。我有意,先與其交涉一番,若是它實在不容,再做與其爭鬥的打算不遲。”
  
  他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深思熟慮的。
  試想這鬼麒麟本在鬼域裡修煉,是他們需要麒麟鱗,方來打擾它的清靜。若是這鬼麒麟四處作亂也就罷了,如今尚且不曾聽說它造成了何等大孽,要為了麒麟鱗就將它斬殺,這也不甚妥當。
  
  早先殷琦說起鬼麒麟嗜好陰絕草時,徐子青便有心盡力採摘許多下來,與鬼麒麟交換,若是它肯,便求取鱗片,若它不肯,也只得將它困住,強行奪取了。
  只是不知這頭鬼麒麟是由幾枚鱗片聚集而成,倘使只有一枚……他也有法子,總是不叫它真正泯滅就是。
  
  軒轅聞言,眉頭一挑:“徐道友心思軒某明白,但鬼域之內,不作惡之鬼物萬中無一,鬼麒麟在一條曲道之中稱王稱霸,想來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徐道友也大可不必覺得虧欠。”
  徐子青一笑:“若它當真也是窮凶極惡,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這般的話語不必多說,仙道中人做事,不說事事光明磊落,卻也講究一個無愧於心。正如軒轅所言,鬼物受陰氣驅使,除卻陰絕草外,往往也將修士當作大補之物,焉知那鬼麒麟就是例外?不曾聽說它造孽,並非是它當真不曾造孽。
  因此,也是要先見過再說。
  作惡者,遇之即誅,僅有如此一個緣由,便已足夠。
  
  此時互相達成了意見,徐子青、雲冽並軒轅等人,就一齊走出這一條曲道。
  待到了鬼域入口處,眼前又是一片彎彎折折的曲道,交錯纏在一處,一時之間,根本不能分清,那道路密密麻麻如靈蛇,如蚯蚓,除非真正身入其中,否則,即便是將神識探入,也會被陰氣蒙蔽,不能分辨清楚。
  
  依照殷琦所言,一行人直往左邊行去。
  先前這三人也走過幾條曲道,亦有在左邊的,如今只管跳過,去自偏左的第一條路起,一一探尋。
  因有三位出竅期的強者一齊上路,每每遇見惡鬼,都能輕易滅殺,尤其軒轅似乎在這洞裡待得有些憋悶,往往率先出手,還不待徐子青、雲冽兩人動作,他已先行將鬼物除去了。而每逢鬼物聚集得多了,大約便也能瞧出這曲道乃是什麼獄,一見不是,眾人便即退走。
  
  第一條,不是,第二條,不是,第三條,亦不是……如此再三,走過了十餘條後,都未見鬼物,反倒是殷琦師姐弟幾個,見到了一些年份不長的陰絕草,都趁機立刻摘下,集聚起來,交到徐子青手裡。
  原本陰絕草數目已然頗足,但這幾人分明是一番心意,徐子青便也接下了。
  
  終於,在第十七條曲道時,陰氣越發濃郁,凝結成團,在無數陰氣撲面而來時,內中會突然顯現出一顆猙獰的獸頭,飛快地撕咬過來!
  這是陰煞獸!
  
  找了許久的眾人見狀,心裡都是微喜。
  若是殷琦所言不錯——或者說殷琦那三師叔所探不錯,這裡多半便是那鬼麒麟的所在了!
  
  幾人對視一眼,軒轅大步,率先而行。
  徐子青與雲冽,緊隨其後。
  那師姐弟四人如釋重負,也是趕緊上前。
  ——儘管三師叔所言他們深信不疑,但遲遲不能找到,也未免讓人心焦了些。此刻見到端倪,總算撫平先前複又生出的忐忑之情。
  
  陰氣過重時,若是有殘魂遊蕩,被一股暴戾之氣吸引,連續反應,孕育出陰煞,而陰煞聚集,則會生成不同形態。
  陰煞獸,便是其中一種。
  
  麒麟為百獸之王,鬼麒麟帶有麒麟氣息,也是威重。
  在鬼麒麟所在的地方,陰煞成獸,毫不奇怪。
  這也是為何在殷琦提起時,軒轅也相信幾分的原因之一。
  
  一行人走得更快。
  曲道前方的陰煞獸,身體還未凝聚成實質,只不過是虛虛幻幻之物,儘管看著凶厲,但若真是撲殺過來,也只能是以陰煞之氣對敵,凍結神魂而已。
  但凡是厲害些的修士,都能夠將其滅殺,而若是本身修煉火屬、熾熱陽力功法的修士,幾乎是讓它們觸碰不得,只要釋放處真元來,就可以將其焚化。
  
  軒轅一身真龍之氣,霸道無比,他僅僅用拳頭在周圍隨意攢動幾回,那拳影過處,一切陰煞獸,盡皆化作虛無。
  堪稱是一路暢通。
  
  再往前,陰煞獸漸漸凝實了些,由全然虛幻,到半虛半實。
  這些陰煞獸便不僅能用陰煞攻擊,甚至可以真正撕咬,對修士造成一定損傷,且那傷口處,陰煞透體而入,極難驅逐。
  ……于軒轅而言,也不過是幾拳了事。
  
  再然後,陰煞獸越來越清晰,體型越來越剽悍,形貌也越來越逼真,不僅可以撕咬傷害修士,甚至連一些妖獸的神通,都可以使將出來。而這些神通裡,更帶上了許多陰煞之氣,比起先前那些陰煞更難對付,也陰毒更重!
  
  到這時,一行人反而心情更好了些。
  因為,殷琦記憶裡的情景,與此時所見越來越接近了。
  
  殷琦忽然低聲叫道:“那頭陰煞虎!我三師叔見過!”
  徐子青心裡一動:“何以見得?”
  這陰煞虎大多是一般模樣,怎麼知曉確是那頭?
  
  殷琦快聲道:“前輩請看,這頭陰煞虎頭上有角,比之尋常陰煞虎,更為奇特!”
  徐子青等人皆看過去。
  果然,這頭陰煞虎看似與其他並無不同,但若是仔細看時卻可發現,在其頭頂那長長黑毛之內,還隱約探出兩個小小尖角,只稍稍高過黑毛,若不仔細,當真難以看出,此時他們應言打量,便知殷琦之言果然不虛。
  
  看來,這裡該當就是鬼麒麟寄身之處無疑了!
  眾人心頭,都是大快。
  當下裡,他們加快步子,速速往前方行去。
  
  徐子青十指上俱有青光閃爍,化作萬千指影;雲冽周身劍光吞吐,劍意如絲,四散而去。
  師兄弟兩個,也動了手。
  
  於是穿行更快,所有陰煞獸即便看起來凝實無比,亦不是三人一合之地!
  ——它們再如何包圍得緊密,又哪裡比得過在天地大劫時,那無數妖魔的鋪天蓋地?
  
  很快地,終於到了那曲道深處。
  這時候,一道長長的嘶鳴聲,也響了起來。
  
  徐子青倏然使出手段,一片青光煥發後,一行七人,全數被光芒籠罩。
  眨眼間,他們都察覺到一種波動。
  ——若是有外人到此,必然會發覺,他們竟是在青光裡消失了。
  
  隨即,眾人隱匿聲息,進入內中。
  下一刻,那長長嘶鳴的主人,便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龍頭鹿角,獅眼虎背,它長有一丈,高有六尺,一身鱗片黑中泛赤……
  正是鬼麒麟!



703

  鬼麒麟並未發現有人潛伏,它佔據這曲道深處約有方圓十餘丈的地方,正懶洋洋地伏在地面,四根粗壯的麒麟腿,也在地面緩慢地蹭動,像是在舒適地休憩一般。
  與外面的陰煞獸不同,這頭鬼物不僅凝成了實體,一身的力量更是無比醇厚,幾乎都要外泄出來,它身上的陰氣也遠遠勝過之前所遇的所有鬼物,便是那一頭屍王,亦不能同它相比!
  
  徐子青等人看得清楚,鬼麒麟的一身鱗甲密密實實地披在身上,乍一看,根本瞧不出有什麼不同來。但他們卻也知道,這種鬼物既然是真正的麒麟鱗所化,那麼它身上的麒麟鱗,必然不會全部是真……且它的要害之地,恐怕也就是麒麟鱗所在的地方了。
  這時候,眾人並不欲就此打草驚蛇。
  還是先暫且等待……
  
  鬼麒麟愜意地小憩了一會兒,它就搖搖晃晃站起身,又搖搖晃晃地走到一旁的洞穴裡,從裡面扒拉出一個石球來。
  石球渾圓,被這鬼麒麟用四蹄好一陣撥弄,一瞬不小心滾圓了,撞到石壁彈回來,又被鬼麒麟縱身一撲,再度弄到了蹄下。
  然後,鬼麒麟似乎得到了趣味,用前蹄一蹬,石球如箭穿梭,它就乾脆追趕起來,好一陣地撲來撲去。
  
  徐子青等人都有些詫異。
  這鬼麒麟的靈智似乎……還未成人?
  如此姿態,就好似個幼年孩童一般,正在獨自玩耍。
  
  徐子青心裡微動,做了個手勢,叫所有人後退,莫要驚擾了鬼麒麟。
  軒轅幾人自然明白輕重,都是應言後撤,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待退後到僅能看看見到那曲道深處情景時,徐子青做出幾個手訣,照舊將眾人隱匿,而他自己則晃身而出,取來數十株十年藥齡的陰絕草,以一種極輕巧的手段,將它們都拋到了鬼麒麟身後不遠處。
  
  這些陰絕草的氣息還算濃郁,似乎也頗有吸引力。
  眾人見到,那鬼麒麟鼻子抽了抽,居然放下石球,掉頭就往後方跑去。
  它見到那一小堆陰絕草,眼中露出了一絲垂涎,但它似乎也有點警惕,往四周偷偷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忍不住,湊過去大口嚼吃起來。
  
  很快吃完了,鬼麒麟戀戀不捨地舔了舔那地面,又繼續去玩石球了。
  徐子青則是若有所思,回轉身來,與軒轅等人傳音:“軒道友,師兄,這鬼麒麟一如孩童,雖略有些防備心,卻並不重,甚是好哄。”
  
  雲冽與軒轅,自然也見到了鬼麒麟的所有表現。
  軒轅說道:“說不得能直接以千年陰絕草與其交換,若是果真如此,倒是省卻了許多工夫。鬼麒麟可謂麒麟延續,它如此天真浪漫,大約也確是不曾做過什麼極大的惡事。”
  早先軒轅對鬼麒麟有所懷疑,為人之常情,如今他見到鬼麒麟狀若孩童,便也不會非要將其滅殺。
  
  雲冽略點頭:“可堪一試。”
  徐子青見兩位同伴俱是同意,也是一笑:“便看我來慢慢打消它的警惕,來好生將其誘哄一番。”
  軒轅聞言,亦挑眉而笑。
  
  徐子青隱匿之法可謂出神入化,因手頭有足夠陰絕草,就開始循序漸進,徐徐引誘。
  那鬼麒麟本在玩耍,這玩著玩著,就嗅到濃郁陰氣,而每每轉頭,又立刻見到一小堆陰絕草,叫它吃得十分快活。
  後來它似乎覺得有趣,每當吃完了,便去玩耍,還會偷偷朝後看去,可它這一看,徐子青反而不動,它像是明白了什麼,又趕緊轉回頭,等嗅到陰氣,再來查看。
  
  如此再三,鬼麒麟連吃許多十年陰絕草,心情好像也變得異常愉悅起來。
  而它更像是知道有人在跟它玩耍,開始在石壁周圍到處亂逛,拱來拱去,仿佛要把人找出來一樣。
  
  漸漸地,徐子青也覺得,火候到了。
  之後,他就直接出現在鬼麒麟面前,距離它有三四丈的地方。
  
  鬼麒麟見到有生人,頓時往後退縮,整個便做出一種防備的姿態來,喉嚨裡,也發出了低低的警惕的吼叫聲,像是在威脅對方,必須立刻退走。
  
  徐子青靜靜站立不動,他面上含笑,目光也很柔和,完全沒有露出絲毫的敵意。
  鬼麒麟看著看著,警惕依舊,卻也沒有主動撲殺。
  接著,徐子青的手裡,就出現了十多株十年陰絕草,微微地往前一遞。
  
  鬼麒麟的眼裡,又露出了一絲垂涎。
  它有些想吃,但也有些不敢,非常遲疑。
  
  徐子青見狀,往前又走了一步,將手裡的陰絕草,又遞了遞。
  鬼麒麟還在猶豫。
  徐子青就笑了,把這些陰絕草都放在腳前,自己往後退了好幾步。
  
  鬼麒麟眼睛亮了,搖頭擺尾地走上前,舌頭一掃把陰絕草都卷走,才一邊咀嚼,一邊抬眼看向徐子青。
  徐子青的手裡,出現了一株百年陰絕草——別看它只有一株,卻比那十多株十年陰絕草的靈氣,還要強盛好幾倍。
  
  鬼麒麟本來得意洋洋要退到洞穴裡的腳步停了,它盯著這些陰絕草,一動也不動。
  徐子青開口了:“想吃?”
  鬼麒麟連忙點頭,它滿含期待地看了看地面,是希望這個奇怪的人,給它把更好吃的東西也放下來。
  
  但徐子青卻搖搖頭,拒絕了:“你過來給我摸摸,我就喂你。”
  鬼麒麟很猶豫。
  它沒有從這人身上發現惡意,可是人是很狡猾的……
  
  這一人一獸的對峙,被後面的眾人都看在眼裡。
  軒轅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對雲冽說道:“雲道友,你的這位道侶,倒是頗有些……與孩童相處的本事。”
  雲冽聞言,開口道:“不足為奇。”
  
  軒轅的神色更怪異了。
  看來,徐道友還當真時常與孩童相處?
  難怪如此耐心。
  若是以軒轅獨自來做此事,他恐怕會選擇直接與鬼麒麟大戰一場,再自取了麒麟鱗就是,卻不會去留意這鬼物其實狀若孩童,並未做過什麼惡事。
  
  而徐子青……他還真是時常與孩童相處。
  最初的重華就不說了,後來一直現出一二歲心智的容瑾,如今都還在他的小乾坤裡紮根呢,另還有嚴霜小少年,曾經年幼的雲天恒,雲正叡,胡雪兒等,這許多的弟子獸寵,在他與雲冽座下,雲冽性冷不易接近,這照管他們之事,自然就全在徐子青的手裡。
  加之他性情溫和,對弟子親切……久而久之,便是如此了。
  
  這鬼麒麟于徐子青看來,也有幾分可愛。
  眼下它這般糾結模樣,在他眼裡亦覺有趣。
  
  鬼麒麟口水滴答,它的蹄子在地面不耐煩地刨動,在食欲與警惕心之間不斷掙扎。
  眼前這個人很親切的,很親切,很親……
  終於它忍不住,一跳過去,直接就舔上了那株百年陰絕草!
  
  徐子青還是沒動作,等它吃完了,才笑吟吟地伸出手,示意要摸一摸。
  鬼麒麟又糾結上了。
  它悶然好久,才走過去,低下了頭。
  但它的整個身體繃著,要有個萬一,立刻就能逃跑。
  
  不過沒有萬一,徐子青沒準備傷害它,真的只是稍微摸了摸,就放開手,轉而再度取出一株百年陰絕草,來給它餵食。
  鬼麒麟見狀,歪著頭又想了好久,高興了。
  然後,它這次警惕心又少了一點點,舌頭卷走那株陰絕草吃掉。
  徐子青又笑著摸摸它,再給它一株。
  
  一人一獸逐漸親近起來。
  隨著徐子青給它餵食的陰絕草越多,鬼麒麟對徐子青的態度也越發軟化,到後來,鬼麒麟趴在一塊空地上,而徐子青就坐在它的腦袋前面,喂得十分順手。
  不知不覺地,他們已經幾乎靠在一起了,鬼麒麟身上的鱗片,也都被徐子青摸了個遍——儘管那要害處還是被鬼麒麟避開,可徐子青卻已經知道要害在哪裡,以及那個要害之處,究竟有幾片真正的麒麟鱗。
  
  只是,目前的情況,是最不好的那一種。
  這頭鬼麒麟,它只是一枚麒麟鱗所形成,在那要害之處,也只有一枚鱗片而已。
  一旦這枚麒麟鱗被剝奪,鬼麒麟儘管還能借助其他由陰氣轉化的鱗片凝聚形體,但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煙消雲散了。
  
  徐子青看清楚後,眉頭反而微微皺起。
  鬼麒麟修煉這許多年,何其不易……
  可修補界膜之事,這也只是唯一希望,不能放棄。
  
  思忖良久後,徐子青手裡的百年陰絕草,也都喂完了。
  而鬼麒麟見沒了東西吃,竟也不曾離開,就與徐子青這般靠著。
  
  徐子青心裡越發不忍。他歎了口氣,才說道:“我有一件事,要說與你聽,你莫要暴躁,先聽我說完可好?”
  鬼麒麟不解,側頭看他。
  
  徐子青慢慢對他說著:“我這裡尚有不少千年陰絕草,本是要來與你交換一枚麒麟鱗的,可你只有一枚,若是就此取走,與害了你的性命並無不同。然而,麒麟鱗對我等太過重要,我便想了一個法子,希望你能夠答允。”
  他說時,又拿出了一件東西來。
  
  這是一根足有五尺長的養魂木,散發出淡淡陰氣,也稱得上一件至寶。
  
  徐子青繼續說道:“你憑依麒麟鱗而成,但無論修行多久,也依舊是頭鬼物,且局限于麒麟瑞獸之態,於天劫下必然難熬。我這裡有養魂木,若是稍微煉製一番,可將鬼物存於其中,而鬼物有一件本領,乃是附身。”
  


704

  聽說了這許多,初時那鬼麒麟幾乎就要跳起來,但許是早先徐子青所作所為叫他與其十分親昵之故,它到底是忍耐了住,只以前蹄不耐刨地,卻不曾當真甩頭離去,也不曾將徐子青掀翻。
  到後來,鬼麒麟漸漸安分下來,周身鼓蕩的陰氣,也變得平緩。
  
  軒轅等人也是松了口氣。
  若是鬼麒麟當即發難,他們便要衝出去了。
  所幸,它很是信賴徐子青。
  
  而徐子青此時,神情微變。
  因為在他識海裡,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你、你你……千年的,都給我吃嗎?”
  這道聲音的主人像是許多年不曾說過話,言語很是生疏,說來並不暢達。
  
  徐子青微微一怔,隨即笑了,手裡先多出兩株千年陰絕草,湊到鬼麒麟的嘴邊:“是,都送與你吃。”
  原來這鬼麒麟有神通,可以將意識傳來……想到此處,他心裡又有些憐惜。說話如此不暢,怕是從前少與人言罷?這許多年獨自修煉,鬼物之間亦有互相吞噬,想來很是艱難。這便難怪那殷琦說它善於躲藏,想來也是因心智只為幼童,偏生又生為鬼麒麟之故。
  
  鬼麒麟當即低頭,一舌頭又將它們卷走。
  這時候,它體內陰氣膨脹,極為享受,就連氣息也波動些,可見頗是得益。
  
  徐子青此時也不再問它什麼,只把餘下的千年陰絕草,一株一株,都喂過去。
  待全數吃完了,那鬼麒麟才又問道:“你、給我找、肉身麼?”
  
  徐子青笑道:“我所在那個大世界裡,天地大劫時,有許多妖獸隕落了,到時我想個法子為你找來一頭屍身,叫你附身就是。”他想了想,續道,“雖說那妖獸必然不及麒麟,但你若還是如今這般,一生也只能在這世界裡過活,換作那血肉之身,待你修煉長久,或者可以經得住雷劫淬煉,飛升而去。”
  
  而且,鬼麒麟原本也遠遠不及真正的麒麟,若是挑個好些的妖獸血統,說不得比起鬼麒麟來還更好些也未可知。
  
  其中利弊,徐子青都對鬼麒麟說了清楚。
  這鬼麒麟如此稚嫩,他不忍有絲毫欺瞞。
  
  鬼麒麟嚼完最後一株陰絕草,突然化作一團黑色煙霧,再一瞬後,那五尺長的養魂木裡,便多出了一頭栩栩如生的黑麒麟,在瑩白色的木身裡上下跑動。
  而徐子青的手中,則有一枚赤紅色的鱗片,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鬼麒麟的傳音透過養魂木而出:“不用,你煉製啦,我自己,進去了。這裡,很舒服……不要忘了,肉身。”
  徐子青還未反應過來,已然得到了麒麟鱗,而鬼麒麟,竟自己入了那養魂木裡。那養魂木不曾煉製,這鬼麒麟進去,看來竟也是十分舒適,一時之間,倒讓他有些怔愣起來。
  
  不過,鬼麒麟自然心中有數,它既覺得極好,便省卻這煉製的工夫罷!
  徐子青略思忖,並指點在那養魂木上。
  
  ?那間,他指尖現出一抹光暈,沒入養魂木中。
  這正是極精純的一縷木氣,而那養魂木裡,也出現了一個類似于石球的渾圓之物。
  鬼麒麟見狀,越發歡喜,當即便追逐起來,忽上忽下,好不痛快!
  
  徐子青將養魂木收在小乾坤裡溫養,自己轉身而行,與軒轅、雲冽等人會合:“殷姑娘,你大可去尋麒麟卵了。”
  殷琦聽聞,自是大喜,她急忙帶了幾個師弟,速速往鬼麒麟巢穴而去。
  那軒轅也是嘖嘖稱奇:“看來那鬼麒麟與徐道友,倒有一番緣分。”
  
  徐子青一笑:“鬼麒麟性子純然,我必當好生對待它的。”
  這一頭鬼麒麟肯主動剖出麒麟鱗,可說將生死託付於他手,他自然,也絕不會辜負於它。縱使來日裡他與師兄飛升仙界,也定然將它傳與弟子,代代看顧。
  
  此時殷琦已然走出,她心中興奮,面上也有些發紅,走到徐子青身前,將手中之物連忙舉起:“前輩,此處有百余枚麒麟卵,救治師尊本只需一枚,但恐防萬一,晚輩取來三枚,餘下之數,俱在此中。晚輩此行不過說了些消息,不曾出什麼大力,故而也不敢據為己有,且奉于前輩罷。”
  
  這少女手裡,正是一個儲物袋。
  徐子青見她神情懇切,便不拒絕,接了過來:“那我便多謝你。”
  殷琦見她收下,心裡也是安穩許多,露出個釋然的笑容來,又拉住幾個師弟,對這一行三人深深行禮:“晚輩並諸位師弟,多謝幾位前輩援手之恩,若是前輩不棄,可否將尊名告知?日後晚輩若有所成,必然竭誠以報。”
  
  徐子青一怔,旋即笑道:“非是嫌棄爾等,只是日後恐怕再無見面機會,若是爾等記掛心上,反而于修行有礙。倘使來日裡當真能夠再見,我便告知於你。”
  殷琦心頭失望,卻也不再強求。
  她也只盼著,將來能夠相見……這份恩情,她必然不會忘卻。
  
  此間事了,一行眾人走出鬼域,直接回歸黃泉水岸。
  殷琦等人忙於回去救治恩師,也就向徐子青等人告辭。
  
  徐子青微微一笑,一指點中殷琦眉心。
  殷琦雖不知為何,卻也不曾躲閃,隨即她卻察覺,腦中倏然多出許多東西,像是訴說一門法訣,十分精深,正是與她極為合適。
  待反應過來,她滿面欣喜,剛要與這青衣前輩道謝,卻發現在她與師弟眼前,已是空無一人……
  
  再說徐子青,他將《萬木種心大法》中,自己所領悟而出的一門煉化木氣之法傳與殷琦,便算是了卻這一段因緣。
  在他看來,這殷琦品行極佳,資質亦是極佳,可堪造就。由這一份愛才之心,就讓他傳了功法。不過因身處兩個大世界,他無意收徒,而殷琦本也有了恩師,兩人並無師徒之緣,贈予此法,已是足夠了。
  
  如今麒麟鱗已然得手,徐子青、雲冽與軒轅三人,就應回歸傾殞大世界,將這鱗片交到宗主手裡,速速煉化,修補界膜、
  一行人為免再出什麼岔子,便不曾回去軒氏主族,而由軒轅直接在城外施法,打開界門,前往傾殞大世界去。
  
  不多時,三人穿越兩界,再速速趕路,回到五陵仙門。
  因天地大劫時他們三個立下汗馬功勞,一應五陵門人大多識得他們,故而一路暢行無阻,很快就來到主峰之內。
  宗主紀傾與衍帝等勢力首腦,也聚在一處,似在商議什麼。
  
  突然間,有傳音而來,眾人不由都站起身,神情略有急切。
  正此時,徐子青等三人進來殿中,便對眾人行禮。
  
  紀傾不待他們多言,率先發問:“子青,爾等此行……”
  徐子青連忙說道:“宗主寬心,我等此行功成,已將麒麟鱗帶回來了!”
  
  聞得此言,不僅紀傾,連那衍帝等勢力首腦,俱是面露喜色。
  衍帝大笑道:“甚好!甚好!多虧了你等!”
  其餘之人,皆滿面含笑,像是先前一些苦惱之色,也都消散一般。
  
  徐子青毫不遲疑,就把麒麟鱗獻了上去:“宗主請看,這便是麒麟鱗了。”
  這一枚鱗片通體赤色,帶有隱隱靈動之意,因被鬼麒麟多年溫養,上頭還有幾分鬼氣,但若是煉化一番,自然可以散去,並不會有所影響。
  
  隨即,徐子青又把如何與鬼麒麟交涉,鬼麒麟如何相助之事,也說與紀傾知曉,並言道:“弟子承諾鬼麒麟,要與它尋一具肉身,此事恐怕還得落在海族上頭。還請宗主與海族處知會一聲,若是不礙事,弟子也有心請鬼麒麟親自挑選,答謝它這一份相助之情。”
  
  紀傾聽得,很是爽快:“鬼麒麟依託麒麟鱗而生,它肯將其交出,堪稱對我等亦有恩情。這一具肉身,想來海族不會吝嗇。”
  如今海族強者雖也有一些在五陵等候消息,卻並未時時同仙修一起,只是偶爾前來詢問大事,也就罷了。
  
  徐子青聞言,心中喜悅,便將那一段養魂木取出,傳音鬼麒麟。
  養魂木裡,鬼麒麟望向紀傾,亦有謝意,憨態可掬。
  紀傾見狀,也很歡喜。
  
  很快,紀傾將一位精於煉器的大能傳來,把麒麟鱗交予他手,讓他回去熔煉。
  那大能見四靈之物齊聚,自然狂喜:“有此物在手,界膜成矣!”
  說罷急忙接來,轉頭而走。
  
  這時候,軒轅卻是開口:“父皇,我等進來時,見諸位前輩似乎有些鬱結,不知是什麼緣故?”
  徐子青心中一凜,看一眼雲冽。
  他先前一心思忖鬼麒麟之事如何交托,倒不曾留意。
  
  雲冽略點頭。
  徐子青便明白果有此時,立時也看向紀傾。
  叫這些仙道大能鬱結之事,恐怕非同小可!
  
  果然,那紀傾歎息一聲:“虛空之內,已有散仙隕落了。”
  


705

  徐子青聞言,心裡一驚:“哪位散仙?”
  紀傾歎道:“陳虻陳前輩。”
  
  這一位散仙非是五陵一脈,也非是大衍中人,而是其他三品仙宗裡的一位太上長老,乃是二劫散仙。
  早在那許多散仙進入虛空之內時,他便是頭幾個前往的,奮戰許多年,不料昨日竟得了散仙傳訊而歸,道是他已隕落了。
  這還是多年來頭一樁,便像是打破了什麼假像似的,叫人心裡不得不擔憂起來。
  
  軒轅聽得,也是神情凝重:“可還有其他不好消息?”
  雲冽亦是看來。
  
  紀傾方要搖頭,忽然間,在這大殿后那石台之上,又出現了一尊朦朧人影,由一股澎湃力量籠罩,使人看不真切,卻又威壓赫然。
  這是整個傾殞大世界唯一留在此間的二劫散仙趙方容,此時他的聲音恰是傳來:“一劫散仙錢楓隕落了。”
  
  霎時間,滿殿中人,都是為之色變!
  居然又有一尊散仙隕落!
  
  過不得多時,那尊散仙接連開口:
  
  “海族大統領尺姚隕落……”
  “海族大統領方吳隕落……”
  “一劫散仙孫智恒隕落……”
  “海族大統領螭烈隕落……”
  
  短短時間裡,接連又有數道消息傳來,無一不是有隕落者,此時便非是僅僅使人擔憂,更是叫人實實在在地擔憂起來!
  ——在那無盡虛空裡,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這位趙方容散仙是謝贇特意留下,與眾多散仙都有微妙聯繫,專為傳訊以及鎮壓此間大世界而存在,原本毫無消息,如今剛剛有了,便是許多噩耗。
  
  紀傾等人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了。
  若只是一位散仙或是海族強者隕落,尚可說是事有意外,但連番數次,那必然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待那趙方容散仙終於停了口後,紀傾終是忍不住發問:“不知虛空裡發生何事,怎麼有如此多的大能隕落?”
  趙方容散仙沉默片刻,像是將意識在與什麼物事相連,那睜開的雙目中,也閃過無數神光。
  倏然地,他猛然合眼,才徐徐道來:“虛空之外,有無數巢穴,原本距離此間大世界較近者,星級妖魔並不十分多見,雖是厲害無比,但每有散仙與海族強者聯手對戰,倒也剿除一些……”
  
  原來在進入虛空之後,茫茫無邊的界外領域裡,那些妖魔們的數目,也能看得更加明晰。眾多散仙強者並不強行與尋常妖魔過不去,只繞過一些尚在聚集的、級別較低的妖魔,去尋找星級以上妖魔。
  所幸還算順利,才不過幾個時辰,就讓他們順利找到了那懸浮在傾殞大世界之外的巨大巢穴。
  
  這些巢穴裡,各類妖魔已然不多,最初前往的那些散仙,卻並不能應對那些尚且沒有損失的星級妖魔。到後來,散仙與初時前去的海族強者不敵,才有謝贇率領更多兩族強者,前往支援。
  漸漸地,這些星級妖魔俱被絞殺,便是後來更出現了辰級妖魔,在圍攻之下,也可牽制,甚至將那自稱“魔主”的辰級妖魔殺滅!
  
  這些魔主魔將被除去後,其他妖魔便不足為患,然而謝贇等人卻要掃蕩這一片虛空,去探看一番。
  然而,待他們探看過後,卻發現更遠之地,還有黑洞巢穴。
  
  正是那一個黑洞巢穴附近,無數妖魔噴湧而出,將眾多散仙團團包圍,隨即這一個大巢穴附近,又多出兩個小巢穴,皆是釋放妖魔。
  若僅是如此,尚且不算什麼,那星級以下妖魔,對散仙全無半點困擾,只分別使出手段,便可成片碾壓,全數化為灰灰。
  
  只是,這小巢穴裡,還有星級妖魔隱藏,而那大的黑洞巢穴裡,還有一頭辰級妖魔!它們,卻是之前絞殺的那些巢穴裡,魔主魔將喚來馳援者,若非這些散仙心有所感,前去探查,恐怕在散仙回歸之後,就又要侵入傾殞大世界了!
  
  然而,星級以下妖魔雖不能殺滅兩族強者,可數目太多,如同海潮,還是對其造成不少影響。後來那星級、辰級妖魔陡然出手,便讓有些強者猝不及防,就此隕落!隨即,就是接二連三的損失。
  
  眾人聽得心神動盪。
  那虛空內,原來還發生那許多事情。
  他們可以想到,原本十餘巢穴就造成整個傾殞大世界損失慘重,這尚且是無數修士妖獸都來結成同盟、共同對敵之故,在那虛空裡幾個巢穴裡妖魔對上區區數十兩族強者,又是何其深重的壓力!
  
  紀傾眉頭緊鎖:“如今那些前輩情形如何?我等如何才能相助?”
  那趙方容道:“若是要進入虛空,爾等怕是無能為力。”旋即又說,“此時兩族強者已結成陣勢,暫且與其僵持起來,爾等需得速速將界膜補齊,待此事了卻,對其自有些許助益。”
  
  眾人聞言,俱是一歎。
  徐子青與軒轅問道:“軒道友,若是我等自其他大世界邀請散仙而來……你看此事是否可行?”
  軒轅搖頭:“我軒氏一族裡,散仙為鎮族大能,不可輕出。”
  縱使此間大世界毀滅,其他大世界的散仙,怕是至多將軒轅與大衍之人救走,他們本是劫數纏身之人,卻不會為此界出生入死。
  
  徐子青暗暗歎息,也知這是心存妄想。
  若是他與師兄回去乾元大世界,求主宗散仙出手,也是不能。
  那星辰殿裡,完成任務者,至多只及大乘、渡劫修士,若是散仙,皆以準備自身天地大劫、日日閉關為主,哪裡會去援助其他大世界?
  他即便去求,也是強人所難,乃是絕不可為的。
  
  如今,也只得等界膜煉成,先將此界修補,再談其他了。
  眾人按捺心思,耐心等待。
  而這一等,便是三載。
  
  徐子青盤膝坐在大殿裡,身側有一頭約莫一尺長的小小妖獸,正追逐一截血紅藤蔓,來回蹦躂,很是快活。
  那血藤露出個尖兒,只圍著徐子青打轉,那小小妖獸亦隨之打轉,待猛然一撲咬之不住,便跌坐下來,泫然欲泣,那藤蔓就又湊了過去,與其玩耍。
  如此反復,這小小妖獸與血色藤蔓,竟是樂此不疲,興致十足。
  
  無疑,這小小妖獸便是那已然附身於一具妖獸屍身上的鬼麒麟了。
  這妖獸乃是海中一頭四肢粗壯的異種,修煉緩慢,在大劫之時不慎隕落,本身不過是六階罷了,後來由徐子青前去求來,給鬼麒麟入了它身,境界雖是不變,但鬼麒麟修煉許多年月,已有九階,待日後再來修行,就可以毫無隔閡,一舉而成。
  
  這鬼麒麟雖然褪去那一枚立身鱗片,但本身仍具有少許麒麟記憶,且麒麟乃是陸上之靈,融合了那具妖獸屍身後,便化作了一種能入海上山的奇特異獸。
  此時它與肉身融合越是緊密,妖獸的形貌也改變越多,而今已是有了些許麒麟之貌,再到往後,或者還有更多變化,也未可知。
  而也是有了這種變化,鬼麒麟從此再非鬼物,而是海陸妖獸,前途遠大,再不必被身體桎梏了。
  
  如今,鬼麒麟已然可以更名為水麒麟,仍舊跟隨徐子青身邊,而徐子青因心憂界外之事,不能與其玩耍,就將那對水麒麟很是好奇的容瑾放出,叫這兩個心智皆是年幼者相伴玩鬧。
  也才有了方才那一幕,而那一幕,日日皆是如此。
  
  再說這三年裡,界外虛空的兩族強者,儘管仍是與足有三個巢穴的界外妖魔爭鬥,但適應之後,也就不再落於下風。
  也算有捷報,他們最初雖是在不及防備之下損失了好幾位強者,待其防備,就反殺回去,拼著數位兩族強者重傷,將兩個小巢穴裡的星級妖魔斬殺,就只餘下一頭辰級妖魔,帶領大軍重重保護它自身,彼此周旋。
  眼下,正僵持得很。
  因再無強者隕落,這才叫紀傾等勢力首腦,都稍微安心下來。
  
  直至這一日。
  那大殿之中,倏然落下一團火焰般的人影,隨後變作了一個鬚髮皆紅的魁梧男子,正是那煉器宗師車齡子,他此時出現,向來嚴肅的面孔上,也帶有幾分喜色。
  
  見他如此,紀傾立時察覺,急忙問道:“可是有什麼……”
  車齡子深吸口氣:“界膜已成,可堪修補!”
  
  ?那間,滿殿俱喜。
  衍帝也是爽朗大笑:“既然如此則事不宜遲,我等當快些去將界膜補上才是!”
  紀傾與其他大能,皆是頷首:“正是,衍帝所言有理!”
  
  車齡子抬手止住眾人之言,神色一正:“修補界膜時,還需挑選承接界膜者與祭煉界膜者,分小五行,大五行,總數十人。小五行之人,需得未曾觀想天地法則,承接時方可並不衝突,乃純粹之意;而大五行者,則需得已然觀想天地法則卻不曾參悟出適合己身之道者,方可順應此界至理,調理界膜。”



706

  修行之人修煉至出竅時有紫府元嬰脫體而出,若足夠凝實,縱橫天下也有可為,其間若要進境,便非是修為增加便可達到,需得不斷觀想天地,直至能觀想得那天地法則,境界之上,即入大乘。而大乘之時,仍要不斷觀想那天地法則,待參悟出那適合己身之道者之天地法則時,就可進入渡劫期了。
  
  如今所說的不論大小五行之人,皆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屬各要一人,俱為單屬之體。其中小五行者,尚不可接觸天地法則,即至多只能出竅,不可達至大乘;而大五行者,需得觀想到天地法則又不可參悟與己身之道相合者,則只能是大乘,不可達至渡劫。
  是以如今大乘期修士必須五人,大乘以下也得五人。
  
  車齡子一說,眾人便都明白了。
  雖不知修補界膜時究竟會如何施為,但如何選舉人才,來支撐這一回修補,則可以速速考量起來。
  
  紀傾直言道:“子青屬單木,雲冽屬單金,軒轅屬單火,此三人可為小五行之人。另單水單土者,再來挑過。”
  衍帝並其餘大能者,皆無異議。
  
  且不說他們三個原本便是上三千在此界代表之人,資質高人一等,單說他們在天地大劫時立下的功勞與誅殺妖魔的表現,也堪能擔當這等重任。
  不過另外兩人再如何挑來,恐怕也比他們三人略遜一籌,就只能盡力尋找修為深厚、體質純粹者了。
  
  至於大五行之五人,首要需得在那些長於煉器者之中挑選,大約單火、單木者能得出,但另三行者,怕是也要重新挑過。
  甚至海族中人不能加入,只因它們所修之道與修士不同,若是加入,必有衝突。而人乃天地之靈,修補界膜者,也只能應在人族修士上罷了。
  
  眾勢力首腦商議過後,便各自回去挑選。
  凡條件相宜者,皆要帶來,再一一比較,精心擇取,方可有最終決意。
  
  車齡子見狀,亦是轉身,去往煉器之人處,繼續準備那修補界膜之事。其中細緻之處頗多,需得面面俱到,不可有絲毫瑕疵,否則好容易煉成那一塊界膜,便就此浪費了。
  眾人亦都去準備不提。
  
  不過三四個時辰,各家各宗所選之人皆已到來。
  由諸多大能者細心察看,不僅看資質,看靈根,看氣息之純厚,也要看品行,看膽氣,看心志,看悟性。
  種種盡皆看過,還要六成以上大能全數同意,方可確定下來。
  
  因散仙那處也恐會再有變化,故而修補界膜之事很是急迫,眾人挑選起來雖是仔細,但少了幾分私心,比起以往來,也就快得多了。
  一個時辰後,已然是全數選出。
  
  其中出竅期的兩位,一人出自萬劍仙宗,一人出自萬法仙宗,前者為水屬女修,後者為土屬男修,都是資質出眾,在大劫時建功頗多之輩。
  大五行那五人皆是前輩,各自比劃一番,就可得出,車齡子座下弟子便是火屬大乘修士,資質出眾,煉製界膜時原本也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經驗豐富,乃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另外四人,多少都懂得煉器,尤其在術法精細之道上,更有建樹。他們身負責任之重,更在小五行那五人之上。
  
  待人選準備妥當,車齡子便叫徐子青等小五行中人,隨他而去。
  徐子青看一眼雲冽。
  雲冽微微頷首。
  兩人都是知道,他們此時,想必是要被帶往那煉器殿的了。
  
  果不其然,小五行之五人跟車齡子遁行一段,就來到主峰後方一座山谷裡,在此地看似無甚出奇之處,但待得那車齡子打出幾道光華後,頓時情景驟變。
  山谷仍是山谷,但山谷的正中,則像是不知從哪裡挪移來了一座火山,山口上熱浪滾滾,直蒸騰得空間都要扭曲起來。
  
  在火山口周圍,有不少修士坐在一團雲彩上,那雲彩本是雪白,如今也給那火光映成了一片緋色。
  而這些修士們,則目不轉睛,都盯著那火山口裡,正在瘋狂湧動的無數瑞氣,那些瑞氣似乎也呈現五色,隱隱約約地又要凝聚成一團般。
  另有無數咒訣,都被修士們打入其中,十分辛苦。
  
  車齡子知曉這些後輩必有疑問,已然先行開口:“這火山非是真正火山,乃是一件半仙器,為天地造化爐,有天地之意,勉強可以煉製界膜。我等將多年苦心搜集而來的異火、仙火、妖火盡皆煉化,化作純粹火流注入其中,燃燒無數日夜,方才將火氣提升到可以融化四靈之物,並將其融合的地步。”
  
  那湧現瑞氣之處,正是已然煉成的界膜,但界膜此物似有形,似無形,易變化,難承接,所以才要有小五行之人前來。
  
  此時車齡子不敢怠慢,先傳了一套收取的法訣與這五人知道,叫他們速速研習。
  徐子青等人得了之後,立時閉眼參悟,很快了然於心,再連番演練,做得嫺熟。而那火山口上,那些煉器之人的手訣再度打出許多,把那瑞氣逐漸壓制下去,而中間沸騰火氣,也像是被什麼壓制一般,逐漸收入到山腔深處,再不能以氣流灼傷人了,此地之熱,也消隱下去。
  
  車齡子厲聲道:“下方之人,速速讓開!”
  眾煉器者一拍座下白雲,紛紛往四面散開,把那已然熱氣全無的火山口暴露出來。中間那一團膠質之物,五彩流華,端麗非常。
  
  車齡子又道:“出訣!”
  徐子青、雲冽等五人都是齊齊出手,一指點出。
  ?那間,五色光柱直入火山,正中那膠質之物。五行之力因咒訣而融合,一點一點將其包裹,再慢慢升騰起來,要收到五人身邊。
  
  車齡子又道:“將五行之氣密佈全身。”
  徐子青眼中青光一閃,純淨木氣直把周身上下全都遮蓋,連面容都蒙上一層青光,不染半點塵埃。
  雲冽與他一般,只不過周身為金色光華,使他整個人猶如一座金像,冷峻剛硬。
  軒轅猶如火人,另兩人也同樣如此,一個好似化成了水女,一個好似變做了土石。
  
  五個人都極小心,待那團膠質之物到來之後,五人中間,也出現了一個牢籠般的五彩腔子,張開口來,把那膠質吞吃,穩穩當當地,禁錮在內中了。
  這才算是,收取成功。
  
  一旁車齡子也頗緊張,見小五行眾人不曾出錯,才略松了口氣。
  但此時尚且不是全然放心之時,他神情肅穆,又是說道:“爾等小心護持此物,一起以傳送陣法,進入血神城。”
  
  徐子青等五人皆答:“定小心行事!”
  隨即,他們便持續打出咒訣,將這五行之籠牽引,跟在那車齡子身後,直往血神城而去。
  
  幸甚,一路順遂。
  一行人到了血神宗裡,那界膜之處,仍有仙妖兵將守衛,而那偌大界膜、許多破損,也再度映入眾人眼簾,叫人嗟歎。
  車齡子也不知來這裡幾次,也不知把那界膜看過幾次,如今很是熟悉,稍一歎息後,便神色一正,要來做這緊要之事。
  
  只聽他開口問道:“大五行五人可準備妥當?”
  若非是他早已進入渡劫期,更想要親自來調理界膜,才更是穩妥。
  
  大乘期這五人皆道:“是,已準備好了。”
  車齡子又道:“小五行眾人,且將五行之籠打開,把那待用界膜釋放。”
  徐子青等五人亦道:“遵命。”
  然後,他們分作五個方位站定,動作謹慎,幾乎同時將那五行之氣收回。
  
  ?那間,五行之籠消失,內中那一團膠質之物猶如龍入大海,立時蹦得老高,竟是要逃離出去。
  而那大五行五人則是同時出手,在轉瞬之間,已然分別使出五行之力,融合一起,化作了無數五行氣刀,旋轉飛去。
  
  霎時那團膠質之物被切成數塊,又給大五行五人再度使出的五行之力牽引,被驟然一甩,整整齊齊,在同一時刻,都被分別安放在那界膜不同大小的破損之處了!
  期間時機不可有半點延誤,進入界膜的時刻也不能有絲毫差別,否則哪怕只爭一絲,也是大錯,這界膜修補,也不能為之!
  
  幸而如今無錯,在那大小膠質被甩到破損處時,界膜本身也像是遇上了什麼極有利的物事,將其牢牢吸引。
  下一刻,這些大小膠質又生變化,它們飛速張開,化作了透明的薄膜,一瞬與周圍破損之處相連,迅速與其融合。
  
  眨眼間,這界膜的破損,居然全都被膠質裹住,在它們密密相接之後,一道極美妙的華彩閃現,那界膜完好無損,就像是從未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般了!
  而且,本來因破損而暴露於眾人面前的界膜,也重新化入天地,除非那等參悟了己身天地法則之人仔細尋找,否則,尋常修士,皆不能察覺。
  
  到此時,終是大功告成!


第707章
  所有參與之人,皆是松了口氣。
  車齡子原本嚴肅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多日籌謀,老夫總算不曾辜負仙妖兩道同盟之托!”
  徐子青等大五行、小五行之人,也是歡喜。
  這界膜修補完成,雖是未必如今就能恢復如初,但此間法則自會守護自身,再不會輕易被那妖魔撕扯開來了。
  ——要想將界膜毀損,也絕非那般容易之事。
  這時候,徐子青忽然一怔。
  只因在此時,天地間有一股極澎湃的力量,正自上空降下,直入天靈。
  他的丹田裡,真元不斷翻滾,不斷壯大,同時,也有一種奇特的意境降臨他身,讓他一瞬間看到了天地變化,世間輪回,草木生髮凋零,萬物周而復始,種種奇妙之感,在他眼中不斷顯現,飛速輪轉……
  同時,徐子青的修為,在不斷提升,而他的境界,也在不斷提升。
  從出竅初期,一瞬變為出竅中期,然後再度提升,又到了出竅後期——終於,腦中仿佛有什麼桎梏被打碎了,他的境界直接攀升到大乘期了!
  連續進境,如水到渠成,讓人驚異無比。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徐子青身後也懸浮起一尊太極陰陽魚,裡面生機死意輪回翻轉,生死變化,輪回不休……這等意境,又與他腦中那降臨的奇特意境相連,讓他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禁不住地要去參悟其中奧妙。
  徐子青霎時明白,他已然觀想到了天地法則——不,或者說,正是此間大世界直接將天地法則降臨他身,更無需他去捕捉,已然在他腦中有了投影。
  日後,只消他心念一動,就可以將自身與天地法則相連,不斷觀想了!
  而且,有早年徐子青殺滅無數妖魔之功,讓他看得無數生死之事,心境早已很是圓滿。即便被天地法則籠罩,有無盡靈氣灌體,他的積累也依舊雄渾,完全未有強行提升修為的虛浮之感。
  這便是,天地之獎賞,此間大世界之饋贈!
  徐子青很快反應過來,不再繼續觀想。
  他強行睜開眼,深深呼吸。
  只要有天地法則投影在,他隨時可以進入觀想之境,而他的修為雖然沒什麼隱患,但於他而言,還是要多多錘煉一番,才能放心。
  更何況……此時也並非是閉關之時。
  徐子青四顧而去,只見在場的無數修士大多都有所獲,他一轉頭,立在他身側的雲冽也是正好看來,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對對方的氣息皆有察覺。
  雲冽亦連續突破,到了大乘初期,而且,他的劍道境界居然也有所突破——僅僅是方才觀想那片刻天地法則,居然已到了劍魂七煉之多!
  可見他本來已是六煉巔峰,才得以借助那一點靈光,得如此好處。
  軒轅也突破到大乘初期,從他身上那一瞬爆發的氣息看來,也有天地法則臨身了,只是其他好處尚不能得知。但小五行另兩人原本便是出竅後期修為,如今竟也只有大乘初期而已,不曾連續突破。
  除此以外,仙兵仙將們,大多有所突破,不過恐怕並未有天地法則降下,車齡子本就是渡劫修士,並無天地法則臨身,可在他身上,卻籠罩著一層薄薄金光,大約有一寸之厚,附著不散。
  徐子青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卻是沒有,再往周圍看去,只見那許多的妖兵身上,也同樣都有著金色光芒。
  只是有些妖獸金光多,有些妖獸金光少,最多者約有近乎一厘,最少者大約只有濛濛光亮,薄如紗絹罷了。
  車齡子面上幾近狂喜:“天地功、功德……”
  徐子青心裡一動,他忽而詢問:“車前輩,這些光芒有什麼用處?”
  車齡子到底是渡劫修士,心境早已穩固無比,方才雖有一些失態,但聽聞小輩詢問後,立刻就反應過來:“修士修煉乃逆天而行,不如凡人行善積德可有功德在身,功德乃天地賞賜,有極大好處……”
  因心情愉悅,車齡子也不曾隱瞞,就把天地功德之用,也都說出。
  需知修士渡劫飛仙時,有天劫臨身,雖有一些修士能夠成功渡過,但更多修士若是道心不穩,也會隕落于天雷之下——好些的元嬰離體轉修散仙,不好的就是化為灰灰,消散於天地之間。
  天劫為天道考驗,亦為天道阻攔,過則脫離此間世界,不過則是消亡。
  而這天地功德,則可以在天劫之中,削弱那天劫之力,乃是一道護身符。功德越多,天劫越弱,對成仙也更為有利。
  只不過,功德為天道贊許,方會賜予。修士修煉本心,不會與凡人一些十世善人、多世善人那般以行善為己任,當然也少有得賜予者。
  如今車齡子能得一寸厚的功德,渡劫把握堪稱增多到九成九,但他能得這些功德,也是因他主持煉製界膜之事,得了此間大世界之感激,才有如此厚贈。
  那許多的妖兵有那功德,亦是因它們奮力守護此界之故,只是它們的功勞遠遠不及車齡子,得到的賞賜,自然也就遠遠不及了。
  徐子青恍然明白。
  界膜已成,那界外妖魔再想尋到且將其破壞,便不容易——哪怕尋到了,也未必能找到破損之點,比起他們原先所想,這後補上的界膜更為脆弱、恐怕較易破壞來說,卻是好得多了。
  儘管眾散仙、妖獸霸主還在界外虛空與妖魔征戰,可他們回歸之際,因原本便是此界中人,必然不會被界膜所阻,若是意外不敵,逃了回來,更可獲得界膜庇護,反而於妖魔周旋。
  這一方大世界,原本便不是那般容易就能被人佔領,經由他們種種努力,這天地大劫,也可說是已然渡過了!
  而既然渡過,此間大世界的天道,就要論功行賞。
  那些賞賜,則皆是眾功臣所需。
  譬如徐子青、雲冽、軒轅等立下大功的一界天才人物,在此地宗門裡結丹成嬰,可稱本界俊傑,因此得到的賞賜,便是直接根據他們的根基提升境界,省卻積攢修為之功,再降下天地法則供其任意參悟,乃是大開後門,又讓他們少了許多尋覓法則的工夫。
  但這兩樣賞賜已是極多,他們的功德並非急需,便不曾賜下。
  再譬如車齡子一類,他們渡劫在即,自然依功勞多少而得到一定功德,用以天劫下護身之用,也是極好之物。
  又譬如那些妖獸……
  徐子青這時隱約有些明白,為何那妖獸們竟如此爽快,就來結盟參戰了。
  天地鍾愛是為人族,哪怕妖獸最終修得十二階,能轉換的另一形態,亦為人族。然而儘管人族修行也有許多劫數,也要在飛仙渡劫時,得天劫臨身——那麼妖獸生而為獸,所要渡過的劫數,比起修士就要更多,想要飛升亦是更難。
  人族裡,飛升失敗之散仙,方才要每五千年一度雷劫,九次之後,得以成仙,這已是天地所給的第二次機會。但若是妖獸飛升,非但沒有以散仙之態再過劫數之說,反而自從得成十二階,就有雷劫降下。
  妖獸之雷劫,每千年一回,越是厲害的妖獸,劫數也是越多,若是那般上古異種,恐怕還要難上加難。
  即便是最尋常的妖獸,也要渡過九次雷劫,稍厲害些的,就有四九雷劫,六九雷劫,最為厲害、潛力無限的異種,九九雷劫,都未可知。
  且他們的雷劫之數,並非是每一次渡劫時的天雷數,而是必須渡過的雷劫次數——簡而言之,就比如章九這九頭巨章的雷劫,至少也要耗費數十個千年,甚至要渡八十一次雷劫,也未可知!
  越是往後,雷劫也會越發強大……
  但如若妖獸有了功德,那麼渡劫之時,把握自也增添。
  九頭霸主等頂尖妖獸,生存年月十分久遠,早早便知道在大劫之後天地將有饋贈,故而不多遲疑,即率領麾下而來。
  雖然也死去不少兒郎,可但只要活下來的,都有無盡潛力。
  人若修煉都難得功德,這些妖獸甚至在等級低時以人為食,更無法積累功德。
  所以,它們要想得到功德,天地大劫便是最好的時機——恐怕也是唯一的時機了。
  徐子青轉念之間,已經把海中諸位霸主的想法窺見。
  不過身為人族,他卻還有一件事情無法猜出的。
  在大劫結束後,眾妖獸得了功德多少不等,可那最賣力又經驗豐富的,卻也可以借助功德淬體。
  到後來,這功德融於血肉之中,並非只有覆在表面的那般防護之力,只枯等天劫將其層層削去,而是直接讓天劫減少對其肉身敵意,次次都能削弱些許天劫威能,再利用妖獸本身強悍之體生生扛過,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這,才是關乎于妖獸根本之秘。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也收到了淺水,多謝晨曦小哥~
  然後,感謝所有留言砸雷和灌溉的寶貝兒,群抱群mua!



第708章
  此時大劫已去,眾人皆有所得,這裡的仙兵妖兵,數目再減一半。
  他們此時應不會再如何被那妖魔騷擾,駐紮此處,也不過是監察之用罷了。
  徐子青等人便回去五陵仙門。
  主峰裡,仙妖兩道中人再度齊聚,每人都大有收穫,天道賞賜豐厚,但凡在此劫中存活者,都大有進境,仙途一片順遂。
  除此以外,這天地之間,眾多門派裡,許多埋藏於地下的靈脈也有進階,凡在此戰中消耗巨大者,俱是提升了一個等級,或自三階靈脈化作二階,或有二階化作一階,而一階的那些,裡面也會孕育出不少極品靈石,很是奇異。
  還有那藥園裡諸多靈藥,年份、藥性都是大漲,其餘因劫數受到損害者,也都因此而彌補回來。
  天道至公,便是如此。
  到此時,雖然還有散仙在虛空之外征戰,不過傾殞大世界內部,則已然能夠安穩下來。故而各宗各門,都回歸自家,一應仙兵也不再在五陵仙門停留,而是去了自己的宗門,只每每仍要結成一支兵將,每年輪轉,來保持警惕之心罷了。
  海族妖兵妖將們,目的已然達成,更是回到海底。除了有四方海域各有一支在海邊駐紮以外,也再沒有大軍停留岸上。
  如此,反倒叫仙妖兩道,都是松了口氣。
  徐子青和雲冽,自也不必在宗主處盤桓,他們兩個便徑直回去萬木峰中。
  甲一甲二與眾多星奴、星級弟子仍居於此處,因同樣相助此間大世界渡過這天地大劫,於他們處,亦有不少好處。
  現下眾人就該安心閉關,將這所得消化了。
  然而,一道遁光疾奔而來,卻落在了師兄弟兩人面前。
  此人氣息清冷,一身白衣,正是那素淨脫俗的並蒂白蓮月華。
  在那天地大劫裡,他也出了不少力氣,可眼下神情卻是有些惶急,仿佛遇上了什麼極不好的事情一般。
  徐子青知他非是無事生非之輩,必然有要事,才會這般姿態。於是,他就開口詢問:“月華,你緣何如此焦慮?”
  月華見到師尊,急忙說道:“此話不好說,是虞展與炎華……求師尊與師伯隨弟子去一趟小蓮峰,一見便知!”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點一點頭:“那便去瞧一瞧。”
  但兩人聽得月華提起那人魔虞展,心裡就都有了些計較,畢竟那虞展身份,實在是非比尋常。
  ?
  早在四五年前,炎華已自那寒玉池並蒂蓮本體內脫身而出,重新化為人形。只是他到底逆天孕子,受天道懲罰,境界退後一步,只是化元期的修士。
  但在天地大劫裡,化元期修士若不經由血火淬煉,根本不是妖魔對手,即便勉強出力,怕是也容易隕落。
  而且炎華脫身後,妖魔已被驅入虛空之外,他也沒什麼可以立功之處……因此,他就應徐子青之命,先將自己與虞展的孩兒重新孕育。只不過,也是那孩兒因前事受了不少創傷,十分虛弱,過了這好幾年,也不曾真正誕下。
  人魔虞展在大劫之際,因可以操縱欲情之氣,時常牽制妖魔,立下無數功勞,後來除非有大量妖魔襲擊,平日裡也只陪著炎華孕育孩兒罷了。
  如今大劫過去,他兩個正該一雙兩好才是,怎麼卻仿佛出了岔子?
  徐子青與雲冽化作一團遁光,極快地落在了小蓮峰上,走進那蓮華府裡。
  一打眼,他們便見到滿面惶急的炎華,正望著洞府一處,一副想要接近卻又無法接近的模樣,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態。
  在那處,魔氣滾滾,而在那魔氣正中有一條人影,正在不住翻滾。
  那人影一身灰袍,眼眶裡黑氣吞吐,氣質本來儒雅,而今卻先怪異……那不是人魔虞展,又是誰?
  但眼下的人魔虞展,顯然情形十分不妙。
  那虞展口中,??出聲,滿腔憤恨:“既言我大劫過後便可與愛侶長相廝守,為何現在卻要除我?我立下功勞,不圖賞賜,只求安穩,為何仍舊不成!”
  他抱頭痛呼,氣勢爆發,幾乎就要毀天滅地一般,極為可怕,其面容猙獰,又是極為可怖。
  如今的他,再不收斂人魔之貌,便更好似一尊魔頭巨擘,恨意沖天!
  徐子青很是不解,只覺得虞展周身魔氣鼓蕩不休,像是在不斷流失,他似乎想要將周圍欲情之氣全數吸取過來,卻因為炎華就在身側,反而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他似乎已然不能精細控制,否則便也能夠避過炎華了。
  如此表現,分明是他的力量也在消逝……
  虞展像是想要離開,但他“看”向炎華時,亦滿是不舍。
  就仿佛,他此時一旦離去,或許不僅不能恢復如初,反而可能再不能見到炎華一般了……這當真是,叫人驚詫非常。
  “賊老天!賊老天!你恩將仇報!”
  “我做錯何事你要如此待我?”
  “賊老天誤我!大劫如何,天道如何,為何偏偏是我!”
  聲音裡,俱是悲慟。
  徐子青突然明白過來。
  天地大劫,自人魔始。
  人魔應劫數而生,吸取天下間七情六欲之氣,化為一尊不人不魔的怪物,雖可以不老不死,卻偏執妄為,被七情所控,亦控七情。
  如此魔物,既然以他來引出大劫,自然劫數過去後,他也不當存在了。
  原先他為弟子種種安排,在天道神威之下,也沒了用處。
  如今的虞展,只要他還在天地之間,就要受天道約束,而天道不讓人魔存世,那麼虞展的魔氣就不可能留存,必然最終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同時,虞展也將……隕落。
  徐子青看向雲冽,皺起眉頭:“師兄,若是如此,天道對他卻不公了。”
  人魔本是邪物,以往數種大劫裡,皆是做下滔天惡行。如今的虞展不僅不曾為惡,更為此間大世界做了無數善行,怎能只因是應劫而生,便破劫而滅?
  這也太不妥當。
  雲冽略點頭,忽而伸手,一指點出。
  ?那間,一道恐怖劍意迸發而出,化作一座劍域,就將那虞展籠罩其中。
  劍意極其強悍,將周遭空間割裂,叫虞展處於其間。
  這時候,虞展身上的魔氣,消散得便慢了。
  雲冽神色不動,再點一指。
  又有劍意直沖過去,將那劍域之外再生劍域。
  肉眼可見的,魔氣消散又慢數分。
  如此幾次三番,在那虞展身上已是有九重劍域,整個洞府裡,都充盈著一種充滿切割之意的銳氣,讓人進入此地時,就生出難以呼吸之感。
  可也是因著這樣,虞展魔氣消散得已然極慢,幾乎難以察覺了。
  炎華見到,神情一喜。
  那劍域裡被重重禁錮的虞展,神智也逐漸恢復正常。
  他如今勉強冷靜下來,朝師兄弟兩人行了一禮:“小生多謝兩位前輩援手之恩。”然後,他又微微苦笑,看向炎華時,眼神裡滿是眷戀,又有一絲絕望。
  徐子青歎一口氣:“虞展,你如今……感覺如何?”
  虞展盤膝而坐,搖了搖頭:“雖然魔氣散得極慢,但也已是極限,再多增添一重禁制,也並無區別。若是依照這般下去,小生大約還能苟延殘喘數千載罷!”
  炎華的神情,也變得哀傷起來。
  不過數千年……幸而在這段時日裡,他未必能夠飛升,他們或者還能享受數千年,而不幸卻是,他若成功飛升,此後的年月裡,身邊也再無心愛之人相伴了。
  真是,不甘心哪!
  他們分明早已做好決定,本要有更長久的時日享受,卻為何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愛侶為天地如此辛勞,為何偏偏對他這般不公!
  徐子青也是心念電轉。
  該想個什麼法子,讓炎華能和虞展長相廝守?
  即便是如今這般情景,他兩個也要相隔九重劍域,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涯一般,未免也太難熬些。
  除非,除非……
  忽然思及當年師兄元神托生之事,徐子青看向那一對猶若生離死別般的愛侶,略沉吟後,開了口:“炎華,虞展,你二人且聽我說。”
  那兩人對徐子青都頗敬重,聞言掩去情緒,轉頭過來,洗耳恭聽。
  徐子青一歎:“雖不知天道為何如此……不過事在人為,以你二人如今景況,我這裡有兩條路,可以讓你等選擇。”
  一聽這“兩條路”之言,炎華與虞展,皆是心裡一動。
  雖說上一次那兩條路如今是走不通的,可徐子青對他們兩個卻很盡心,現下想必,是有了解決的法子罷?
  一時之間,這兩人都抱有極大希望來。
  徐子青說道:“這第一條路,自還是如現在這般,你兩個遙遙相對,廝守數千年。到時說不得炎華先行隕落,又說不得炎華飛仙,虞展消亡。但總也是相守一生了。”
  兩人聞言,眼神皆有黯淡。
  但凡是相愛之人,哪裡不希望能耳鬢廝磨?縱使身在修行路上,也想要互相撫慰,能彼此支撐。
  只是能見到對方……這即便是一條路子,卻也是不到萬一,不願意去走它的。
  不過他兩個也很明白,恐怕那第二條路,才是這位長輩真正想說。
  徐子青果然說道:“第二條路,便是虞展自行散去魔氣,在僅剩些許時,由我與師兄出手,將你神魂攫取,送去轉世。待你長大成人,不論幾世,只待有了靈根,我便收來做門下弟子,與炎華一般,走上那修仙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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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
  聽得此言,虞展面上便是一喜:“小生情願轉世,只盼來日裡當真能拜在前輩門下……”他說時,眼中滿含深情,看向炎華,“到那時,再來與連兄重續前緣……”
  炎華見他如此說,也是心頭一顫:“我亦情願等你歸來,不論百年千年,總是不變就是。”
  徐子青看他兩個如此情深意篤,心裡也極安慰,只是事情卻非是如此簡單,否則他方才又哪裡需要幾經斟酌?
  當下裡,他便直言說道:“轉世並非不成,然而卻並不那般容易。一來若是尋常轉生我耗費些工夫也就罷了,人魔轉生前所未有,難以預料;二來轉世之後因胎中之謎所困,恐怕會忘卻前生之事,到那時,虞展記不得炎華,又該如何?”
  虞展聞言,也是一怔。
  他眼中的魔氣,不由得又亂竄起來。
  若是轉世失敗,豈不是連幾千年相守也不能有?若是不記得……他、他是否又當真會被胎中之謎所困?忘卻了炎華的那人,又是否還是他虞展呢?
  炎華於他太過重要,在人魔執念之下更是尤甚,他竟一時難以把持。
  但是,炎華卻是神情凝重起來:“他若忘了我,我便與他重新相識相知就是,左右不過是再來一回,有什麼要緊?何況待他修為精深,未嘗不能破解胎中之謎,到那時,虞展仍是虞展,當與我攜手長生。”
  至於那危難……若想有所得,安能不付出?師尊相助,必然會竭盡全力,而他這虞兄在大劫裡有那許多的功勞,他便不信天道當真那般不公,要取他魔氣滅了人魔便罷,莫非連這一線生機也不給麼!
  虞展本是滿面掙扎,忽而聽到炎華如此說,神情竟漸漸冷靜下來。他旋即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對徐子青深深一禮:“小生選擇第二條路,請徐前輩成全。”
  炎華的面色,也是微動。
  他心裡亦有不舍,只是心性所致,到底果斷。
  徐子青於是輕歎:“如此,便依你二人所言。”他又看向雲冽,“師兄,我剛突破,一人恐怕力有未逮,還望師兄與我一齊施為。”
  雲冽略點頭:“也可。”
  徐子青一笑:“既如此,虞展你莫要反抗,待師兄動手後,便由得魔氣散去罷。”
  虞展應了“是”,仍舊癡癡看著炎華。
  只因雖有些把握,到底並不完全……他只盼,這莫要是最後一眼才好。
  隨即,雲冽果真動手。
  以他如今本領,七煉劍魂早已操縱隨心,他方才幾指之間便已布下九重劍域,如今一拂手,這劍域亦重重打開,化作劍意回歸他眉心紫府之內。
  而也是與先前相反,這劍域收回一重,虞展的魔氣散得也是越快,只不過現下他並不如方才那般神色猙獰,悲慟憤恨,反倒是面色平和,唇邊含笑,就如同一位尋常書生般,儘管看似魔氣纏身,卻並不給人以妖魔之感。
  同時,隨著魔氣離去,虞展的身形,也漸漸朦朧。
  徐子青的周身,就有一層青光氤氳。
  雲冽亦很留意,也同師弟一樣謹慎察看。
  兩人隨時就要出手,去把虞展神魂攝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那許多的魔氣,都好似黑色長龍般,往四面八方消散。虞展的身體接近透明,眼見那四肢快要不得見了,那腰腹之處,也要消失——
  徐子青與雲冽,就要出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剩餘的那半成魔氣,突然猛地爆開!
  徐子青大急,莫非果真出了意外?
  他正要和師兄聯手,去那魔氣團裡瞧上一瞧。
  孰料緊接著,一道白光從魔氣裡迸射而出,直沖天際,那其中裹住的,赫然就是虞展的神魂!此時,居然顯得很是潔淨。
  徐子青等人,都是急切追出,雖都使出遁法,卻遠遠不及那白光飛得快,到了洞口處時,也只能望見那最後一抹光亮。
  炎華急得面色煞白:“師尊,虞兄他如何了?莫非、莫非……”
  他是否不當做下那個決定?若不是他,是否他還能與虞兄享受數千年?
  是否,是否都是他的過錯……
  但就在此刻,徐子青的面色,反而微微舒緩,他心裡一松,溫和安慰:“莫擔憂,這恐怕並非壞事,如今雖是追之不及,但方位我已看清,我等只管跟去一看便是。”
  炎華被徐子青如此一說,心下稍安,可他仍是不能十分放心,自是眼含焦急,有意立時就去。
  徐子青也不為難他,只說道:“師兄,我們便去瞧瞧?”
  雲冽應道:“走罷。”
  隨後,兩人當先一步,化作遁光,而月華、炎華這一對兄弟,也饑渴跟了上去。
  在師兄弟二人引領之下,不足半刻工夫,他們就已然來到了距離五陵仙門不遠的一座城池,在大劫之後,此地已然有凡人安頓下來,繁衍生息。
  那道白光本是落在一片建築群裡的某座大屋上,看得出,這裡是一個家族根基之地,想來那大屋,也是這家的族人之一所有。
  待這幾人來到後,以他們修士敏銳六識,突然聽得那幢大屋裡傳來一陣哭聲,看起來,似乎是……有嬰孩誕下了?
  到這時,他們哪裡還不明白,這分明便是那虞展神魂直接投胎,做了這一處家族裡的子女!
  炎華神情歡喜,他急急轉頭詢問:“師尊,虞兄他,他……”
  徐子青心裡猜測成真,便是笑道:“虞展正是已成了這家族中人了。”
  看那銅門上偌大的牌匾處,可不是寫著“虞家”二字?虞輾轉世的這個家族,居然與他本身亦是同姓。
  這可真是……再好不過。
  徐子青略思忖,又是說道:“我等且進去看上一看。”
  他心裡,還有一個想法。
  炎華本來就想立刻見到虞展,自是不會拒絕,月華也是略有好奇。
  雲冽並不多言,既然徐子青有所決定,他向來不曾拒絕。
  故而徐子青一指點在那銅門上,霎時,就將一道聲音,傳入到那虞家之中。
  很快,內中就有人來開門,一家族長、長老,皆來迎接。
  這虞家也是修仙家族,族裡有靈根者雖是不多,但對五陵仙門卻很熟悉,祖上也有拜入五陵的族人,對這仙門很是親近。先前那傳音裡有言乃是五陵來人,他們自然是要殷勤起來。
  虞家人將眾人迎入後,那族長方才問道徐子青等前來之因。
  徐子青直言道:“你族裡新生的那個孩兒,或者與我有些瓜葛,不知可否讓我等前去探望一番?”
  虞家人也是極明白修仙中事的,此時一聽,就有些猜到。霎時間,他們心裡也都生出許多念頭,更是笑得熱絡:“自然可以,眾位前輩,快快有請!”
  剛剛誕下嬰孩的,乃是三房嫡支,虞族長把徐子青等人帶到那大屋前,喚那嬰孩之父,將其子抱了過來。
  說來也頗怪異,這嬰孩誕下後膚色已並不紅皺,反而頗是白嫩,那一雙眼睛,也在察覺到什麼之後,立刻睜開——他看向徐子青一行時,目光更直接落在炎華身上,顯出了一種嬰孩絕不會有的,既癡情又欣喜的神色來。
  徐子青快走兩步,手指輕撫那嬰孩發頂。
  之後,他終是徹底放下心來。
  此時,徐子青也總算明白,那天道究竟做了什麼。
  人魔的確應劫而生,劫數過後也的確不能再存於世上,但虞展在天地大劫裡,為此間大世界所立下諸多功勞,卻不曾被天道忘懷。
  故而破劫後虞展魔氣盡散,而本身的神魂,卻在天地規則護持之下直接轉生,投入到修仙家族,得了個單水靈根,與那生於水中的並蒂蓮相輔相成,資質絕佳。他更直接越過那胎中之謎,保留前世記憶,無需再過許多年,便可與炎華重新攜手,從此互相扶持了。
  而且,虞展身上,更有一層淡淡功德,可見天道對他更有彌補,讓他此後修煉,比起尋常修士來,都要容易幾分。
  這著實已然是……極好的安排了。
  徐子青心裡也有些喜悅,他便轉身,對那虞族長與虞展此生生父言道:“此子本名虞展,原是在大劫中有無數功勞之人,只是不幸隕落,轉世在此。如今他也有前世記憶,我願收他為徒,不知爾等意下如何?”
  虞族長與那虞父對視一眼,強忍激動,還是詢問:“不知前輩是……”
  徐子青笑道:“五陵仙門,萬木峰徐子青。”
  虞族長深吸口氣:“既然此子本來就與徐前輩有緣,自然隨徐前輩安排,能拜在前輩門下,更是他的造化。”
  徐子青見他並不猶豫,還是詢問:“虞展父母,可有不願?我此行有意將他帶走,自幼與他餵食靈水仙露,留存無暇之體,恐怕不能養在諸位膝下。但虞展既然轉世此處,今生便是你虞家之人,我輩雖然修仙,卻並非定要就此斬斷親緣。待虞展長大些,能自己行動時,便可以下山探望尊親了。”
  那虞父聽得,也連忙說道:“前輩想得周到。不過我與元娘既為父母,自然想要孩兒有更好的前程,前輩如此關愛於他,我等又怎會阻攔?就如前輩所言,待展兒長大,再來探望我與他母親就是。”
  言下之意,已然認了兒子便叫做“虞展”這個名字了。何況修仙中人動輒分離許多年,孩兒有如此仙緣,歡喜當然遠勝惆悵。
  如此,已然是皆大歡喜。
  徐子青略想了想,再留下一塊權杖。
  有此物可以傳訊萬木峰求見,若是虞展父母關懷虞展,便有它的用處了。
  然後,炎華緊緊抱住虞展,眾人一齊化作遁光,就重回萬木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妹子猜得很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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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凡之事】
第710章
靜室裡。
徐子青周身青光滾滾,幾乎形成霧狀,而這霧又化作無數巨龍,龍頭攢動,在他周舍纏繞不休。
他化作那近乎百丈的龐然法身,整個人如置身雲層之內,七竅裡氣息吞吐,眼中青光氤氳,忽明忽滅。
在其身後,一尊太極陰陽魚高高懸掛,陰魚陽魚俱是大開,又有一條千丈青龍,於其中穿梭來去。
而那隱約可見的小乾坤內,萬木生生死死,忽而生機勃發,忽而寂滅凋零,萬木輪回,萬物生滅,天地迴圈,輪轉不休。
生死奧義如同無數洪流,滔滔而過,奔騰不絕。
在徐子青識海之內,有一幕影像巍然矗立。
那影像裡,也有無數生靈在生死輪回之內浮浮沉沉,他們投胎轉世,他們忘卻前塵,有人忽有一天靈竅頓開,前世又將今生取代,有人苦苦掙扎,但生命終了時亦不知前事,化為一坯黃土。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生死輪轉,生死互有陰陽,卻是相依相存。
突然間,徐子青一道神識化作一點真靈,就要投入到那影像之內,去受那世世輪回,但又是一?那工夫,那真靈卻被彈出,未能為之。
他猛然閉眼,那青光登時隱沒。
徐子青身形縮小,又化作了一位看似尋常的青衣人。
失敗了。
自打在天地大劫後,他境界提升至大乘初期,又有一道天地法則直接降下,形成虛影烙印,供他日日觀想。
但如今百餘年過去,雖說他修為再度提升,已成了大乘中期修士,但卻還未能將真靈真正投入到法則之內,更深領悟生死輪回之道,自然也不可能真正參悟到那天地規則之內,與己身之道相合者。
也自然的,就不入渡劫了。
不過,徐子青如今也不過數百歲,倒是並不十分急迫。
既然此時不能再繼續觀想下去,真靈亦已回歸,他便抬步而出,走到那靜室之外。
他那師兄雲冽,尚且還在閉關。
就如徐子青一般,雲冽亦得那天地法則臨身,又有劍魂七煉,在這段時日裡,因他素來腳踏實地,從無錯漏,故而也從不以此事沾沾自喜,反而越發練劍勤勉,刻苦修行起來。
雲冽觀想與徐子青又有不同,他所修無情殺戮劍道,歸根究底,仍是劍道。而既是劍道,便當磨劍、淬煉劍魂,因此他觀想那天地法則時,就仍是手持寶劍,不斷劈斬,好似亙古以來皆是如此,難以轉移。
徐子青出得門來,正見到萬木峰上草木蔥蘢,一派和煦景致。
他與師兄座下弟子在大劫之後,盡皆都有提升,而今也時常閉關,又有經常下山遊歷,練就一身好本領。
其中進境最快者,莫過虞展。
早先他本是一介凡人書生,後應劫而生化作人魔,再又魔氣散盡轉世投胎,終究還是歸於五陵仙門,成為萬木峰一脈弟子。
因生來便有前世記憶,虞展同炎華住在一處,受他精心照顧,之後過了十年,炎華孕育孩兒也終是降生,取名虞惜,也算是其父輩二人己身經歷而來,告誡子孫。
人魔與並蒂蓮之子,逆天而得,資質不在其父之下,虞惜如今也已然結丹,虞展更是接近成嬰,居然在這百餘年裡,追上炎華。
此後,恐怕他二人將要一同結嬰,也未可知。
正思緒飄飛時,一道黑影自高空撲下,遮住一片日光。
徐子青神色微微柔和,略抬眼,喚道:“重華。”
那黑羽金翎者,可不就是自最初時便伴於他身邊的雄鷹重華麼!
也是因它在大劫中奮勇撲殺,在劫數之後亦得饋贈,如今的重華雖仍是雄鷹之態,但不僅越發神駿,更是直接突破,成了七階妖獸了。
此時,它清脆聲音響起:“爹爹!”
徐子青一笑,見它飛撲下來時,身形陡然縮小,便攬住它的頭頸,將它翎羽撫摸:“如今重華越發有本事了。”
重華側了側頭,神態有些驕傲,隨即它又低聲說道:“爹爹又要走了罷?”
它如今的心智,已然如同少年,許多事情不必刻意打探,已然可以自旁人隻言片語中窺知。
徐子青怔了怔。
不錯,他與師兄本已是周天仙宗的星級弟子,回歸到這傾殞大世界來,不過是因著接了任務,得個便利罷了。
而如今已然過去一百九十九載,再過不到數月,就應當與新來的巡察使交接起來,自己回到乾元大世界去。
於是,徐子青輕歎:“確是要走了。”
重華目光有些黯淡:“爹爹此去不知多久,重華十分難舍。日後爹爹若是飛仙,不知可否回來探望重華?”
徐子青聞言,心中微痛。
曾經他因要與師兄闖蕩,在外需得歷經艱險,才將重華留在此處,不想到底是叫它傷了心,如今居然這般沮喪起來。
但——
此次與往日,自然都是不同的。
如今徐子青與雲冽皆已是大乘期的修士,以他二人資質,不知什麼時候,就可能參悟出己身法則,隨即進入渡劫期,很快飛升仙界去了。若是再不多多教導一番弟子,日後恐怕都沒了機會,對這些弟子,也未免有些不當。
因此,早在他們接受這任務之前,便已是做好了打算,要詢問眾多弟子,是否願意隨他們一齊前往周天仙宗的——畢竟他與師兄手中各自還有三個弟子名額,更有許多侍者名額,實在不怕不能將他們帶去的。
而且,乾元大世界到底是上三千,各類環境,都比此地強上太多,尤其周天仙宗那並尾雙星上,靈氣更是極其充裕。
這些弟子們資質不錯,經歷血火後,尤為難得,若是能在更佳之地好生修煉,比起如今來,進境還當更快,仙途也更是平坦的。
這些言語,徐子青本是要離去前再對眾人說過,如今重華主動提及,他自不願讓它再傷心一場。
故而,他便笑道:“你不肯與我同去麼?”
重華猛然抬頭,聲音急促:“爹爹願意帶重華走麼?”
徐子青點了點頭:“除卻飛升,我與你父親,再不會將你拋下的。”他頓了頓,續道,“不止是你,這萬木峰一脈並小竹峰所有親近之人,俱是如此。只消爾等願意,都可以隨我同去。”
重華歡喜無盡,它一個縱身騰空飛起:“我去告訴諸位師弟師妹去!”
說來最初雲正叡等人喚重華為師叔,只因重華與徐子青相伴成長,便把它當作長輩。然而後來重華與嚴霜交好,煉化橫骨後主動稱徐子青為“爹爹”,且雲正叡與雲天恒本就輩分不同,後來又分別這一雙道侶門下,於是,到如今也都以師兄弟相稱了。
重華非是徐、雲二人弟子,在萬木峰一脈,本身卻頗超然。
於是,它雖為妖獸,卻也是眾多弟子的“大師兄”了。
如今的重華飛行起來更快,短短一瞬,已把諸多山峰都飛了個遍。
不多時,數道遁光齊齊而來,且不論是否閉關的,只消不在緊要關頭,也都來到此地了。
他們深知,若非是有什麼要事,重華亦不會如此急切。
六七個弟子一人不漏,丘訶真人與他三弟子邱澤,再有八位師妹,同樣來了。
如此,眾人齊聚。
徐子青見重華那般急切,心中暗暗好笑,但既然如此,也就將事情說了出來,隨即才問:“師尊,以及諸位,若是有何想法,不妨直說。還餘下數月時間我與師兄便要離去,若是有意與我們一同離開者,想必還要花費些時間準備一二。”
他此言剛出,丘訶真人已先開口:“子青好意為師明白,不過以為師資質,在此間已是足夠,卻不必佔據一個名額。”
邱澤見丘訶真人如此說,自也急忙答道:“多謝二師兄美意,我要侍奉師尊,也是不去了的!”
這兩人不去,其實也在徐子青意料之中。
上界雖好,但師尊若是去了,身份恐怕難料,反而要禁錮他的心性,待他與師兄飛升後,于師尊反而不好。而三師弟向來孝順,必會陪伴師尊……
徐子青並不勉強,笑了笑:“既如此,弟子與師兄,亦會前來探望師尊。”
丘訶真人聽得,便滿意點頭。
於他而言,能有如此出色的兩位弟子,已然足矣——即便三弟子雖不及他們出眾,可卻是唯一傳承他衣缽者,且孝順敦厚。
上天待他不薄。
那八位師妹容色過人,資質卻很平常,同樣在傾殞大世界便夠了。
她們亦不去的。
而且,於她們眼中,縱使有二師兄這般溫和之人同在,可若是還要與大師兄日日相對……也實在不成。
然後,徐子青再問過諸位弟子。
嚴霜、雲正叡兩人,十分追尋實力,自是一口應聲要去。
雲天恒性情平和些,但卻極是敬重師尊,也有意跟隨。
並蒂蓮兄弟對徐子青亦是孺慕,虞展緊緊跟隨炎華,都毫不猶豫。
這六人,便是佔據了六個弟子名額。
唯獨虞惜,他如今非是師兄弟二人弟子,卻又是萬木峰一脈弟子。他如今只在化元期,有兩位父親在上,若是獨自留下,便是不美。
到最後,他卻是佔據了一個侍者名額,才能跟隨他們身側。
還有那胡雪兒,她很是愛嬌,可到底此去者俱是男子,她又與八位女弟子十分要好,思前想後,終於也留下來。
至少,她亦能代替師尊師伯,來侍奉師祖的。
如此,便都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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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五個月後,雲冽出關。
  他仍是一襲白衣,神情冰冷,眼若寒潭,無悲無喜,無懼無怖。
  唯獨在對上師弟視線時,目光略有緩和,像是忽而化開一瞬,生出一抹漣漪,旋即,複又平靜下來。
  此時的雲冽,周身劍意內斂,但一眼掃過時,雖不曾如何作態,亦不曾露出洩露半點情緒,卻叫人不敢與其對視。
  乃是威壓自內而出,讓旁人不敢造次。
  徐子青拱了拱手,笑道:“恭迎師兄出關。”
  雲冽晃身而來,與其並肩而立:“莫玩鬧。”
  徐子青眼裡閃過一絲促狹,隨後才是正色開口:“師兄出關得巧,待還有一旬光景,就要回去乾元大世界了。”
  雲冽略點頭,他自是明白,這師弟並非只有這一句話語。
  徐子青神情柔和,就將這些時日中事,都說給自家師兄知道。
  首先是跟隨他師兄弟二人一同回歸周天仙宗的,有弟子月華、炎華、虞展、雲天恒、嚴霜並雲正叡,占了六位弟子名額;再有重華與鬼麒麟——亦是如今的水麒麟,作為獸寵跟隨;另外,虞展與炎華之子虞惜,得了個侍者的名額。
  除此以外,徐子青也將即將回歸之事,告知給宿忻、駱堯等從前故友,詢問他們是否同去。因有侍者名額,要把故友們盡皆帶到並尾雙星上,也是不難。
  然而這些故友無一例外,全數婉拒了。
  只因他們自己的道路早已定下,或者原本就有家累,或者已然與此間之人定情而定情者在此間頗有糾葛,又或者本身已拜了師尊,且那師尊還有許多弟子……總之,居然種種緣由下,都是不成的。
  畢竟……
  乾元大世界雖好,卻未必真好到非去不可,周天仙宗也確是極妙,但未必在五陵仙門裡便一定比那弱上多少。
  也只有那等註定成為諸多世界裡佼佼之人者,才需得有更廣闊的天地,否則一界業已可以容下己身,甚至己身在此界已受用無盡、未達極限,那便不必刻意追尋更好之地,反而讓道心蒙塵。
  徐子青也很是理解。
  各人雖是好友,可修行之道不同。
  因有更好的去處,他來相邀,乃是他心意誠誠,而對方不受,也非是看不上這一份心意,而是道心堅定,自有計較。
  修仙之人壽元悠長,一生裡也不知有多少分別,如今只不過又是一次罷了。
  著實,也無需太過悵惘。
  除卻道侶以外,其餘之人,皆不過是途中過客,相遇即是有緣,分別亦不必糾纏。
  徐子青這般感慨,雲冽卻是從無。
  待他說完,雲冽便道:“既如此,直待時日到來,便可離去。”
  徐子青不由失笑:“師兄說得是。”
  轉瞬,時間又匆匆而過。
  到了那一旬之後,眾多星奴、星級弟子皆來相聚,但凡要前往乾元大世界者,也都不再閉關,同樣來到萬木峰上。
  待一應之人俱是到齊,徐子青等人告別小竹峰一脈諸人之後,袍袖一展,這許多的人,便一齊化作了一道匹練似的流光,直撲那界門所在之地去了。
  紀傾與諸多長老,也再度來到那處,要來送別,並迎新人。
  徐子青朝眾人一笑:“諸位師門前輩,弟子徐子青,並師兄雲冽與眾位門人,這就要離去了。雖是日後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但弟子等人不論身在何方,終是五陵中人。告辭!”
  雲冽略略頷首,與師弟一般心意。
  紀傾見狀,和藹笑道:“子青與雲冽在外奔波,為我五陵增光添彩,正是我五陵一門驕傲。且不論爾等身在何方,五陵亦為爾等後盾。你們……便去罷!”
  因那一場大劫,眾位長老對這兩人也早已是更為欣賞,而今也是各帶笑意,目送兩位弟子離去。
  半空裡,界門大開,還是那木訥修士將人引來。
  徐子青等人則也祭出銀龍、寶車、騎獸等物,化作滾滾雲層一般,一行數百人,都是騰空而起。
  很快,他們同那新來的巡察使點頭為禮,就奔入界門中去了!
  界門直通周天星辰界,那木訥修士仍是肩負帶路之責——這一片界門所在的星辰深處實在重要,故而回去時亦與來時一般,叫眾人瞧不清路徑。
  過得半個時辰,那並尾雙星,便出現在徐子青等人眼前。
  偌大的星辰,有澎湃靈氣凝聚成霧,縈繞起來,厚重至極。
  如此修煉寶地,那許多來自傾殞大世界者,竟從不曾見過。
  有甲一甲二一路為眾多萬木峰一脈弟子解說,使得這些弟子,也都頗是驚異。
  他們此時方才知曉,原來兩位師尊在周天仙宗裡,地位也是不凡,他們二人的資質,在這一座大世界中,亦為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自然,他們便覺得與有榮焉。
  而那並尾雙星,乃是兩位師尊住所,而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也能因兩人庇護,得以偶爾在此處修煉。
  只是到底並非是星級弟子,若是長久逗留,徐子青、雲冽二人,也要為他們承擔這一份責任。倘使他們做出什麼事來,便要追責這一對師兄弟了。
  周天星辰殿裡,諸位星級弟子有星辰居住,地域龐大,足可以招收侍者、弟子同來居住。但不論是侍者還是弟子,他們至多也只能在這一顆星辰上行動罷了,若是周天星辰界其他所在,則是不成。
  然而此間五陵一脈的那些同門們,既非星級弟子所收之徒,亦非星級弟子之侍者,便不能隨同而來的。
  到了並尾雙星後,眾弟子震驚之余,也越發歡喜。
  他們的資質盡皆不俗,求仙之心亦極強烈,若是能有這等寶地修煉,可想而知,來日裡必然能一進千里。
  很快諸多星級弟子盡皆告辭,不多時,此地便只餘下了寥寥數十人。
  並尾雙星上,一應留守之人,也過來見禮。
  眼見少主歸來,他們心裡也頗欣喜,故而急忙各自忙碌,來做迎接。
  不過待到安排眾弟子時,甲一甲二,就來請示。
  如今這些弟子雖跟隨師兄弟兩人已有許多年月,但實則仍是記名弟子,不曾收為親傳。依照這師兄弟二人原意,本是要以侍者身份將他們帶到這並尾雙星,以作磨礪之用,要直至他們得成元嬰,才會列為親傳,改為弟子令的。但因大劫時他們幾經生死,尤其炎華與虞展二人,更是遭逢許多磨難,在大劫之後,他們更受了天道許多饋贈,算來那磨礪已然夠了……後來思忖再三後,為免日後麻煩,才乾脆為他們用了這弟子名額。
  說到底,這已然是晉了他們的親傳身份了。
  而且,在大劫之後,他們皆有突破,幾乎都已然達到金丹後期或者金丹後期巔峰之境,結嬰想來也只在數年之內……倒也不違了他們本來的意思。
  於是,徐子青便道:“將其府邸坐落于我與師兄之仙府左近之處即可……便以親傳弟子待之。”
  甲一甲二領命而去,速速用兩位少主手中資源,建立府邸。
  而這些弟子,則都是滿心歡喜,分朝兩人,齊齊拜下:“弟子見過師尊!”
  徐子青一拂袖,又將他們托了起來:“日後修行,亦不可懈怠。”
  眾弟子聞言,自都答應:“弟子遵命!”
  並尾雙星上,眾人忙碌非常,都各自使出術法,要把居住建立起來。
  眾位弟子則圍在師兄弟兩人身側,受其教誨。
  嚴霜、雲正叡皆是劍修,如今兩人經由這許多年的打磨,不僅境界大進,在劍道上,也都已悟出了劍意。
  許是之前根基打得極牢,再有無數戰事磨礪,如今他二人劍道境界,都在劍意第二境了,只爭一線,便可步入第三境中。
  如此本事,倒也不錯。
  雲冽目光掃過,徐子青便笑著催促:“你兩個還不快跟上去?”
  嚴霜與雲正叡見狀,自是連忙動作。
  雲冽便到了一個空處,移來這星辰上一座小峰頭。
  隨即,他並指為劍,倏然劃下——
  一連三指。
  正如當日為申五所做一般,如今雲冽劍道大進,又將種種領悟融于其中,重新劃出劍痕來,給這兩個弟子修煉之用。
  嚴霜與雲正叡一見之下,已知此物正合他兩個修煉,於是朝雲冽謝過後,便立時沉浸於劍痕之中,如癡如醉,參悟起來。
  什麼寶地,什麼臨近兩位師尊仙府的住所,此刻皆不能入他兩個意識之中。
  那頭,徐子青見到師兄如此,微微一笑。
  他雙眼微合,突然間抬起手掌,掌心之內,迸發萬道青芒。
  不多會,在前方便出現三株青色巨木,根須虯結,蒼勁而上,好似實物,又好似虛幻一般。
  徐子青輕輕往前虛推——
  霎時間,雲天恒與虞展各上了一株巨木,而那月華炎華既為並蒂蓮,卻是上到同一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中秋節快樂~
  然後,今天我被刷了一臉的紫莓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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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短短幾個呼吸間裡,諸位弟子盡皆入定。
  徐子青輕輕看過,心中頗是欣慰。
  他們在此地修煉,想來能更快結嬰,到那時,他們便可以前往五陵一脈,替杭域主、刑尊主與各位師兄們,減輕一些壓力了。
  吩咐了甲一、甲二照管眾弟子後,徐子青與雲冽,去將這任務交了後,便得到極龐大的宗門貢獻,也能交換來更多資源了。
  隨即,兩人又去五陵山域一行,拜見了杭域主,也把兩百年間時,都說與他聽。不過刑尊主與那些師兄各自或者閉關,或者有些要事,倒並不曾來到幾人,在稍作逗留後,他們便也告辭。
  不過,五陵一脈發展良好,許多收來的弟子也大有長進,一切都在壯大之中。
  這于徐子青、雲冽二人而言,已是極好之事了。
  同時,師兄弟兩人更是知道,那陳霓陳裳姐妹倆在外門發展勢力,在這些年裡有五陵山域支持,也已更擴大許多。
  經由種種手段,那整條長街便被姐妹倆全部盤下,使得仰陵樓徹底佔據一方,但她們亦步履穩健,待得了長街後,就不曾再度擴張,而今發展得欣欣向榮,逐漸也開始有一些更小的家族,有意依附。
  長久下去,只要五陵一脈越來越是強大,那麼這仰陵樓與其勢力也會更加勢大,待人數更多,便可以培養出忠誠的子弟,又可以挑選到內門中去,直接充入五陵山域中……從此利益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諸事了卻後,雲冽與徐子青,就去了一趟九虛之界。
  在那劍靈塔前,兩人再度見過屠錦,自也瞧了瞧那雲冽的記名弟子申五。
  許是兩人都一心癡迷劍道之故,在修為上,幾乎沒什麼突破。
  不過屠錦如今已然順利進境到劍魂四煉,而申五也終是有了劍魂一煉,可見他們兩人乃是下了苦心磨礪,才有如此本領。
  一別兩百年,屠錦見了兩位友人,也是十分歡喜,當下禁不住便同雲冽要切磋一番,然而雲冽如今本身修為都已超過屠錦,且能達至了劍魂七煉,兩相結合,真是叫屠錦大為訝然。
  他雖早知友人悟性驚人,資質不俗,卻沒料想才這些年頭過去,他們竟已有如斯成就,真是、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不過屠錦性子古怪,他非但不覺得有什麼羡慕嫉妒之意,反而覺得是自己太過大驚小怪,隨後便同雲冽繼續論劍,全無在意模樣。
  而申五……
  他拜師之後,見識到雲冽劍道之強,早已是真心敬重,而今眼見雲冽越發厲害,崇敬之情,越發深厚,更是想要求得這師尊指點。
  但雲冽被屠錦纏住,申五心裡急迫,卻全不能有半點打擾的……徐子青見狀,有些好笑,就把他叫過一邊,乾脆對他說起另幾位弟子來。
  若是未有意外,此次他與師兄就要把申五帶回並尾雙星,讓他與另幾個弟子好生相處一番,也互相印證彼此劍道,看是否能有所啟發了。
  盤桓數日後,雲冽闖過一回劍靈塔,於第八十五層處落敗,此時距離那劍魂八煉,也不過只剩下三層距離——儘管這三層於許多人眼裡乃是天塹一般,但於雲冽而言,卻只是必經之路罷了。
  告別屠錦後,雲冽與徐子青,當真就將申五帶了回去。
  只是,相較那些早先便已收下的弟子,這申五一不曾如炎華般體會過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亦不曾如雲正叡等人般在大劫內見過無數生死,亦造就無數妖魔隕落,因此師兄弟兩人皆覺他磨礪不足,雖同為金丹,亦不可晉為親傳弟子。
  申五本是性子孤傲之人,見到那許多師兄到來,自想要切磋一番。
  然而切磋之後他就發現,即便自己在劍道境界上已超越兩位親傳師兄,卻仍是會屢戰屢敗。到此時,他更是明白,兩位師長所言不錯,他縱使在年紀上癡長許多年歲,實則經歷遠遠不如,亦尚有很多不足。
  嚴霜的性子亦極孤傲,除卻切磋之外,與申五也難得有幾句言語。但雲正叡靜則憨厚,動則暴烈,卻很是照顧申五,他本身也同嚴霜交好,漸漸地,雲冽座下三人,關係便融洽起來。
  而雲天恒極敬重徐子青,耳濡目染之下,性子上與徐子青也有些許相似,他帶領幾位師弟,也主動同申五交往,從不曾冷落於他。
  久而久之,即便申五來得遲些,也能與這些親傳弟子生出同門情誼來。
  徐子青對此,自是很是滿意。
  這之後數年裡,他與雲冽兩人並未再去旁處修煉,而是一面在這並尾雙星上觀想天地法則,一面教導徒弟。
  如此倒也安然,這日子也頗平靜,便如流水,靜靜滑過。
  又在數年後,徐子青和雲冽再度閉關,經由十年,複又出關,其間也去過星隕海中悟道,初時尚能有所得,後來便連這星隕海,也沒了用處了。
  ……終究是瓶頸已到。
  兩人不再糾結于並尾雙星上,互相對視一眼後,已然明瞭彼此心意。
  他們應當要去遊歷一番,尋找那一線契機。
  吩咐眾多弟子好生修煉之後,徐子青與雲冽並不欲帶上一位星奴。
  此行乃是為尋找契機而去,若是一路皆是有人侍奉,卻失了此中真意了。
  甲一甲二被留在並尾雙星,自也有他們的事情要做,以兩位大乘期修士的實力,平日裡替兩位主子對幾位弟子略作指點,也是足夠。
  隨即師兄弟兩人再不必掛懷什麼,便是攜手出行,遊歷天下。
  ?
  乾元大世界,亦有無數凡人國度。
  此間有皇廷與修士氣機相連,並不同小世界裡那般有修士不得干擾皇朝命數一說,反而往往有修士參與到那皇朝更替之中,竊取皇朝氣運,或者運籌帷幄,或者乾脆置身而入,淬煉道心……其中雖不及大劫時那般捲入無數大能,但慘烈之處,卻未必遜色多少。
  徐子青與雲冽,此時正在一處名為慶元國邊疆之地。
  此地為慶元國與東羸國交界處,兩國皆附屬於一尊五品宗門之下,朝中也有國師、供奉,乃是那兩座宗門弟子,並將那兩座宗門視為上宗,十分敬仰。
  兩國地域廣大,內中也有不少山川河流,自然也有蘊含珍貴靈脈、礦脈者。因靈脈未必那般齊整,難以抽取,礦脈更是頗難開採,因此這兩國之人,便也擔負為“上宗”開採資源之重則,一國氣運,都與那兩宗相連了。
  也是因此,修士之間素有爭奪,國與國之間,也時有交戰的。
  這數月以來,有重雷落下,擊打之後複有暴雨沖刷,某處山脈之上,突然因此暴露出一條礦脈,乃是金源石礦。這等礦石可以提煉出一種金源晶,乃是能引動異火、促進煉丹之物,平日裡,若是煉丹師用上此物,在成丹時,也能多上幾分把握。修士修煉時,靈丹乃是不可或缺之物,這等礦脈,自是叫這兩個五品宗門,都想要據為己有。
  偏生這礦脈所在之地,與兩國都頗是接近,一時間誰也不能占了大義,自然的,便是要以武力說話了。
  而宗門之間若是為條資源便上下開戰,未免在其他同等宗門眼中成了笑話,故而兩宗乾脆頒下法旨,叫這兩國將士掀起一場征戰,勝者可得礦脈,敗者便要放手。
  兩國國主雖不願叫屬下將士因此拼殺,但上宗之命,哪裡能夠視而不見?以往兩國若有災難,上宗亦有出手,護其國祚,而今上宗有命,他們亦不得推脫。
  於是,在這交界之地,那一場大戰,正是如火如荼。
  與此同時,在戰場周圍一座高峰上,卻有一位青衣修士與一名白衣劍修並肩而立,垂眼俯視戰場,心中生出種種感慨。
  原來徐子青自覺觀想已到瓶頸,他己身之道亦早就分明,如今不能真正參悟,必然是積累不夠之故。因此他思忖再三,就有心到凡人界裡,去一觀凡人百態,或可有所收穫。
  在一路遁行時,徐子青忽而見到有兩軍對壘,就同師兄雲冽,一齊降落下來。
  戰場上有生死一線,有險死還生,有瀕臨死亡,有許多生生死死,正是極適合領悟那生死輪回之道的。
  從前徐子青不僅見過許多戰事,就連他自己,亦親身參與不少。但那廝殺之人,皆是身具奇異能為的修士或者異類,凡人並無那等特殊之力,要來如何對戰,他卻也是不知道的。
  或許,待他看過此戰,能有幾分所得?
  而雲冽……
  他修煉無情殺戮劍道,奉行以殺止殺,而若要大成,無情之中便要有一絲友情,亦是要在殺戮之中留下一點生機。
  此地,於他也是頗有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又見刷屏啦,謝謝大家~
  然後,跟大家說一下,魔皇的廣播劇出來啦,有興趣的就聽聽吧~



第713章
  這些凡人兵士們,手持兵刃,列隊擺陣,呼呼喝喝,只待那大將一聲令下,就往中間咬緊,正是衝撞起來。陣型如長蛇,如猛虎,似流雲,似飛虹,無數將士以肉軀廝殺,刀兵相接,喊殺震天。
  不多時,有刀劍入肉之聲悶響,便是血肉之軀栽倒在地,不及被人拖走,已成他人墊腳之物了。血水汩汩,於沙場上流淌成河,煞氣濃濃,塑成鐵血之魂。
  有將士被敵者殺死,雙眼圓睜,眼神蒼涼,又有身受重傷之人,不及逃走,便奮力而搏,竟拖來敵人共亡。
  每一次戰陣相交,都有許多兵將死亡,但在令旗指揮之下,卻有更多兵將咬緊牙關,將性命再度填入其中!
  每一個兵將都想要勝出對方,他們只是凡人,不通術法,唯獨能拼殺的不過是一腔熱血,一股不願枉死的堅持。
  然而……
  徐子青目光微動,已見到在兩方軍陣裡,那矗立而起的高臺上,盤膝坐著的修士。
  皆不過是金丹境界,在傾殞大世界裡便只是還算出色的年輕高手,在這乾元大世界裡,就更是顯得普通。
  可僅僅是哪怕在五品宗門裡也僅是尚可的人物,在這凡人戰陣裡,卻那般高高在上。他們眼見無數凡人為那一條礦脈慘烈爭鬥,眼裡卻毫無波動,仿若只看到一群螻蟻,不見一絲愧色。
  于修士而言,或許凡人當真不過只是螻蟻。
  但于徐子青而言,修士本自凡人而出,即便凡人幾如螻蟻,但螻蟻亦有輪回,怎能肆意玩弄生死?
  徐子青雙目之內,一瞬仿佛閃動著無數生生死死、輪回輾轉之奧義,其中好似生出許多影像。
  有凡人中本卑賤者,勤勤懇懇,終於魚躍龍門,又有一生忠義為國為民,然而終於惹得猜疑,以至於被鳥盡弓藏,死不瞑目……
  而後神魂溢出,投入天地之間,輪回轉生,成為寡婦之子,又是一生辛勤,得成宰相之位,然而待其有心侍奉寡母時,寡母卻已亡故,他痛悔之後,再度捲入朝堂,終於權傾朝野,卻又在有心謀反時被英明君主設計而亡……
  其神魂再入天地,化作一頭野獸,此獸兇橫無比,吞噬無數,終成一頭妖獸,它凶性更盛,吞吃許多修士,終於被一尊大能滅殺,軀體妖丹,俱化煉材……
  神魂再度輪回,成為修士之子,身具靈根自幼修煉,後為宗門鎮守麾下朝堂,因要與另一修士爭奪寶物,便讓兩國凡人兵將出戰,後他方險勝,得寶物在手,而回歸途中,卻被一頭高階妖獸吞吃而亡……
  再轉世,他再為凡人,自幼從軍,被迫捲入修士之間爭奪,後來戰死沙場,所在之國,卻仍是慘敗,所有同袍,皆被屠戮一空。
  徐子青輕輕歎息,收斂目中神光。
  他心有不忍,但不忍又能如何?
  輪回百世之內,前世之我未必不是今生之你。
  既為不可解事……便不解罷!
  徐子青微微轉身:“師兄,我們走罷。”
  雲冽略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再一恍惚間,這高峰之上,已無半個人影了。
  ?
  於凡人心裡,皆以為修士有倒海移山、翻覆天地之能,此雖不中,但若修士修煉到了極處,與如此之能亦不遠矣。
  而乾元大世界中,凡人雖是眾多,也聚集成無數國度、勢力,可他們卻也都知修士存在,其中有財有勢者,更往往與修士聯繫。
  凡人仰慕修士,卻不會不知修士存在。
  只是,即便知曉有修士存在,除了那等與其有聯繫者、可利用之凡人以外,尋常凡人再如何敬仰“上仙”,亦難以得到眷顧。
  乾元大世界何其廣袤?無數地域,皆在其中。
  有一處較為偏遠之地,地域同樣極是廣闊,資源則相對貧瘠。這裡有數個佔據遼闊疆域的凡人大國,並沒有依附什麼門派——他們因一條寬闊媲美海洋的大河攔在這塊地域之內,隔斷了與大河之外修士的牽繫。
  外面的修士境界高深者看不上這貧瘠之地,而境界低下者難以渡過此河,久而久之,此地之人,雖也知有“仙人”存在,但“仙人”于他們不過傳說,各國之內,便仍是以武為尊,至多不過是後天、先天的武者罷了。
  也是因此,在那天災**之時,就沒有了求助的途徑。
  譬如這連日暴雨,雨水傾盆而下,聚集于土地房舍之間,逐漸積累,淹沒人腳。那山上因大雨衝垮山頭,更引發山洪,自山上直沖而下,好似條條惡龍,要把這方圓之地,數國城池,盡數捲入一片汪洋!
  在那一刻,無數的房舍皆被洪水衝垮,無數凡人被水浪卷起,在洪水裡浮浮沉沉。有些極快地變成了浮屍,還有些儘管極力掙扎,卻仍是難以逃脫,只能絕望等死。
  許許多多的人死去了,許許多多的人想要活著,許許多多的人更在求救……渴求生機,渴求存活,無數的渴求,便如同這洪水一般,也化作了一股洪流,成將這無數人的呼喊求救,無數人的渴盼,變成了不知是否會有的,最後的希望。
  求生欲,多麼強烈的求生欲。
  在這天災之下,居然在無盡的死亡裡,醞釀出了不甘認命的勃勃生機!
  在半空中,有一襲青衣的年輕人虛空而立,他身側還有一位白衣男子,靜靜陪同。
  青衣人低頭看時,微微皺眉。
  他察覺了無盡生機而來,但到了近前他卻發覺,吸引他的,乃是那無數凡人的求生之念,是瀕臨絕望前的最後一絲奢望。
  洪水太強勁了,就連許多後天武者,都被卷走。而先天的武者數目不多,縱使他們能浮空來躲避洪流,卻也有不少在力竭後同樣被水浪淹沒。雖也有武者想要救人,可在如此強大的天災之下,居然連自救也難以做到了。
  徐子青神色微變。
  就在他剛剛到來的?那,便又見到有數千人被奔騰水浪卷起,又被另一道水浪撲進洪水深處,死亡大半……這種天災,對凡人而言,可不就是天傾之禍!
  這無數人的生生死死,本應是輪回一環,為徐子青觀想參悟之用。
  他也本應如同神祗一般俯視天下,觀想生死,極力入道。
  但若不出手,與他本心相違,若是以此參悟,於他而言,便是歧途。
  徐子青並不猶豫。
  只在心念一轉間,他的手中便已多出一把葉片,隨即有一陣微風吹起,那葉片四散,紛紛落入洪流。
  眨眼間,葉片肉眼可見般速速漲大,居然化作了無數晶瑩剔透的青色小舟,穩穩當當地,浮在了那水面之上。
  徐子青心念再動。
  這些青舟暫態遊動起來,竟是如同條條遊魚,往那溺在水中的凡人竄去!在此時,它們便如同許多勺子,只消看准那水裡活人,就一個翻轉,將其舀上船來,漂浮開去。而它們似乎內中即是廣闊,便是十餘人、二十餘人同座,亦不覺有絲毫擁擠,寬闊非常。
  那洪水裡的凡人,俱是喜極而泣。
  “天降神船,我們有救了!”
  “是仙人下凡相助?拜謝仙人,拜謝仙人!”
  “仙人在哪裡?求仙人現身,也救救我的父母吧!”
  “多謝仙人相救!多謝仙人相救……”
  又有無數凡人心音,化作滾滾洪流,直沖上來。
  徐子青聽入耳中,越發悲憫。
  ——此事可解,何不解之?
  在他指尖,登時有一旦青光,直直落入洪流之中。
  霎時那水浪分開,朝四面撤去,就如同大地上突然出現深深溝壑,把無數水流,都吞沒進去。
  那些被青舟救下的凡人,皆已目瞪口呆。
  如此神跡,果然只有仙人方可做到!
  洪水退去,青舟將眾多凡人送於地面。
  但那天空之上,卻再沒了半個人影。
  同時,在那受災諸國的一座州府之外,卻憑空出現了兩個青年。
  大水之後,有無數生靈死去。
  許多災民雖是死裡逃生,卻因這大水或者泡爛了身體,或者發起了高熱,更有因惡水作祟,生出了疫症。
  各國派遣官員救災,但受災了災民仍舊死傷連連。
  徐子青看向雲冽:“師兄,我心中有感。”
  雲冽靜靜回視。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我自今日起,怕是要在這凡人地界裡,多待上一段時日了。”
  雲冽略點頭:“便依你所言。”
  徐子青周身青光閃動,很快,就給他換了一身行頭。
  此時他手持一面大幡,上書“懸壺”二字,仍是一件青衣,卻再不同以往般“天衣無縫”,而是略顯陳舊,乾淨整潔。
  隨後,徐子青又朝雲冽笑了一笑。
  雲冽神色不動,待一道黑金光芒閃現之後,他一身樸素,氣息仿佛也壓制幾分。
  正如同一位青年劍俠,守護在那行醫之人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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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車林國景元府,在一個月前遭逢大災,洪水氾濫,幾乎淹沒了整個府城。那時候,也不論是百姓還是官員,只要身在這府中的,哪怕有船呢,在那漫天的洪災裡,都是渺小無比,無法自救。
  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有一天大地裂開,那洪水就像它來時沒給人絲毫準備一樣,去時也算是驚天動地——沒過幾個時辰,就徹底被吞沒了。
  有人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雖然是降下天罰了,卻也有一線生機,讓某個上仙發現了這場災厄。仙人不忍,不僅放下了無數渡難神舟,還用**力徹底消除了災難,讓無數的人在這天災裡,都活了下來。
  到了災後,原本被淹死的人太多了,他們留下來的屍體,也引發了後續的許多事情。但這樣的事情比起之前的天災下的束手無策來,卻也不至於那般絕望。
  這時秩序重建,朝廷下派官員,就開始處理這災後諸事了。
  ——儘管不再天塌地陷,可還有許多困難,尚且沒能解決的。
  朝廷撥下錢糧,叫那官員賑災,然而百姓因天災而苦,儘管因那官員仁厚,能領濟糧活命,可對於那些傷病之事,卻也無能為力。
  這府城裡,眾多大夫極是忙碌,更也有富庶之人占了先手,平民百姓,便要靠後。那父母官有意去別處請來醫者,然而那山洪爆發非止限於一府一城,周遭數個州府,竟都在災難之下,那裡的大夫亦是忙極,不得抽調而來。
  漸漸地,因凍餓而死者少,因傷病而死者多。
  有那洪災嚴重、屍體堆積處,更引發一場瘟疫,數個村莊百姓俱是染病,又叫那管事的州府之官焦頭爛額。
  這一日,官道上忽然出現一位身著青衣的年輕大夫,他看來溫雅俊秀,笑容可親,手持一面“懸壺”之幡,才剛剛來到城外便已停下,竟就地擺了個攤子,自身側那冷峻俠士肩背處取下折凳,就那般坐了下來。
  他原來是要做個義診,且不論什麼病症,皆可一看。
  近來倒也有些鄉野醫者,赤腳而出,為人診治。不過大多本領不濟,儘管有心,卻是難有功勞。
  如今又來這一位清俊白淨的,卻不像是一位尋常醫者,這年紀,看著也稚嫩了些,使人難以相信,又唯恐去了之後,反被嫌棄。
  故而雖有不少落難之人留心到了,也是不敢上前,反而只在遠處圍觀罷了。
  徐子青心念一轉,已知這些苦難之人心思。
  他也不多言,只管端坐在那矮桌之後,溫和等候。
  雲冽抱劍而立,神色冷肅,便更有一種震懾之意了。
  徐子青倒是不急,他因那天災劫難生出感慨,既已然出手止住了洪水,便也正好趁機入世一遭,做些小道之事。他自知形貌不足以使人輕信,卻也明白在生死之間,總有敢於嘗試之人。
  ……他以往遇見瓶頸,或者也是上天警示,讓他紅塵煉心一回罷。
  如此想著,徐子青並未主動出手。
  而後之事,也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前文有言,平民百姓銀錢不足,難以請來名醫診治,而尋常醫者雖有不少,卻因病患太多,難以一一留意。
  越是窮困,越是被此難所困,平日裡儘管也有些赤腳醫生醫死了人,可到了那緊要關頭,又哪裡不能賭上一賭呢?
  因此,縱使對這青衣醫者仍是心頭存疑,後見他態度自如,心裡卻也隱隱生出了幾分盼望來。
  尤其是,有一位為人母者,其子腿上生了爛瘡,若是再不診治,恐怕不僅僅要廢了腿,這一條小命,也要沒有。
  眼見獨子氣息奄奄,這婦人披頭散髮,便直闖過去,跪在了那年輕醫者面前:“公子,求你救一救我兒罷!”
  徐子青微微一笑,卻是直接將他那孩兒接過,放在懷中,把起脈來:“此為醫者本分,夫人不必如此。”
  雲冽手指一彈,那婦人便不由自主,站起身來。
  一旁百姓見狀,各自震驚不已。
  平日裡見到的武者,似也不及那般厲害!
  這些個尋常百姓,也不曾見過多少真正厲害的人物,雲冽那一手出來,叫他們驚訝一番後,也是更信了幾分。
  試想那有本事的人伴著的,該也是極有本事的人罷?
  就連那婦人,起身以後,也是滿懷希冀。
  其餘諸人,也都盼著這年輕醫者當真醫術高明。
  再說徐子青,他並非什麼真正的醫者,但他司掌萬木,主生死輪回之道,修煉時對人身經脈五臟六腑早已瞭解得十分明白,縱使非醫,也不差什麼。
  更何況,徐子青他原本便未準備只用那凡人醫術,更無須擔憂了。
  當下裡,他把脈之時,就將一縷極細木氣探入到那孩童體內,細細查探一周。
  木氣本有喚起生機之能,很快一路順暢,直至尋到了個筋絡糾結處,方才停下。而這一處,正是孩童生有爛瘡之地,惡氣淤積,方會如此。
  徐子青從容收手,笑道:“並無性命之憂。”
  那婦人急切道:“我兒的腿呢?又是如何?”
  徐子青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自也是無妨的。”
  這爛瘡於他看來再容易治療不過,卻忘了若是凡人醫者遇上,說不得還要鋸了腿去,才能徹底根治。
  婦人一聽,頓時露出滿面感激。
  徐子青也不多言,他作勢在袖口裡探了探,便摸出一柄小小木刀,對著那爛瘡,便切割下去。
  這些百姓平日裡在這災難之中,也曾見過不少醫者鋸手鋸腳,現下倒沒有太多懼怕,只是紛紛湊近去看,想要知曉結果而已。
  倒是那婦人,緊張得幾乎要顫抖起來。
  徐子青動作不疾不徐,手指微微用力,已把那爛瘡切下,他另一手半摟那孩童,也早已輸入木氣進去,極快喚起生機。
  因此待他收了刀,創口處亦無多少血跡,再被他摸出個小瓶兒,往上頭滴了幾滴青色水珠,那創口便有收攏,孩童的面色,也紅潤不少。
  顯然,是已然無事了。
  徐子青就把孩童交予婦人之手,溫和說道:“此子已無事矣,夫人將他好生照料,過不得數日工夫,便可痊癒。”
  婦人喜極而泣,又要叩頭:“多謝公子大恩!多謝公子大恩!這求醫的資費,妾身定然早日籌到,奉于公子!”
  她心裡激切,卻忘了這醫者原本的說法了。何況這救命之恩,哪怕她日後要再辛勞數倍,攢錢還恩,她亦情願!
  徐子青卻搖頭一笑:“既為義診,哪有收費的道理?夫人不必掛懷。”
  說罷,他便又回了桌後,施施然坐了下來。
  到此時,那些觀望的百姓之間,便是譁然。
  這公子竟是妙手神技,只不過這些許時間,就已然診斷出來,更已治好了!且這般怕要死人的爛瘡病症,便是良醫往往也難治得,他居然輕易施為,真是、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緊接著,就又有好幾位身患重病者,試探而來。
  徐子青來者不拒,一一治過。
  這些人等,多半都是水毒入體,生瘡潰爛,以至於生機微弱,性命危殆。但他們眼中求生之意那般強盛,徐子青自不會放任不管,只將木氣稍一運轉,那許多的病氣惡氣,便多可驅逐了。而生機微弱更不必憂懼,只待木氣轉過,自能喚起,從此好轉起來。
  過不得多時,這些人等,也皆是治好了。
  那些本在掙命之人察覺自身舒坦許多,四肢力氣也已回轉,俱是大喜。且他們如今精神頗足,旁人看了,可不是又更確信了一些?
  下一刻,湧來求醫者,便是簇擁起來,竟將徐子青生生圍在其中,都是急迫無比。
  雲冽見狀,身形微晃。
  眨眼間,他便已站在徐子青身側,再將手中寶劍稍一轉動,一股氣勁迸發而出,那所有湧來之人,就都被推了出去,並不能來到桌前三尺之地了。
  霎時間,這些求醫之人想起還有位武者俠客守著那醫者,方才那些熱切就如同被淋了頭冷水般,再不那般盲目了。
  徐子青便是笑道:“諸位且做個次序,一個個來。”
  眾多病患聞言,面面相覷一陣。
  很快,似有長者出面,便按那病症輕重,排了個隊伍。
  隨後,再一一而往。
  徐子青診治極快,將這許多病患快速醫來。
  這些百姓之間生機愈濃,對這年輕醫者的感激之情,也越發濃了。
  痊癒者與人說道,漸漸傳得遠去。
  到傍晚時分,此處重症之人皆已好轉。
  徐子青稍一思索,便對眾人笑道:“如今在下所配藥物不足,恐怕要去準備一番。如今諸位都在此處聚集,也是阻了這道路,實為不美。待明日起,在下便到那山頭處坐診行醫。”他一指那被洪水沖刷過的荒山,續道,“爾等也明日再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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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後幾日,徐子青便當真在那後山上行醫。
  他說是配藥,不過是以一些促人生機的草木莖葉粗淺煉化,得了汁液,對於修士而言自是毫無用處,可對於凡人來說,卻可以癒合外傷,十分神妙。
  因此這些傷病者,若是內裡有恙,以木氣逐之便可,若是皮外之傷,驅除惡氣後便可用那汁液彌合。
  如此每每出手都有神效,那名聲自也是傳到城裡。
  那許多難民便紛紛聽說,有一位神醫正在城外義診,只要守著規矩,便可得治。只因那醫者還有個實力極強的武者俠士守護在側,若是不懂規矩想要爭搶的,往往不知不覺間就給那俠士制住,又是不知不覺間,就落到了隊伍後頭,反而要重新排過,好生辛苦。
  還有許多傳言,都在擴散。
  “那醫者十分親切,妙手回春,竟沒得病症不能治好的!”
  “前幾日有個全身都潰爛的病者過去,神醫竟也不嫌棄,只消小半個時辰,便叫那病者好了大半,日後只消靜養啦!”
  “有得了癆病的,也已好了!”
  “那被鋸了手臂日日傷痛的兵爺,去過一回後,神醫便給他做了個木手拴住,如今動起來雖不能一如往常,平日裡一些簡單活計,竟是能做的了。”
  “神醫的那個俠士也極厲害,我昨日見到有人鬧事,俠士目光一掃,那人便不動了。後來有人去看,你猜怎麼著?他竟嚇尿了褲子,狼狽得逃走啦!”
  被治癒的傷病者也逐漸到城裡找活計謀生,傳言也越發多了。而在那荒山之上,來等候醫者診治的病患,自也是越來越多。
  徐子青往往卯時便來坐診,待到子時方才借配藥之名離去,這般經心,又有妙術,就得來許多稱頌。
  每每見傷病者痊癒後那般喜悅之情,於他心裡,也有幾分安慰。
  間或便不由想起前世之事,那時他纏綿病榻,何嘗不想求生?只不過父母兄長盡了全力,卻是命數到了,難以回轉,終究只能不甘而去。
  現下他轉世之後,雖經歷許多磨難,最終成仙有望時,卻又因要磨礪道心,在這紅塵之內,見到了與自己當初一般的求生之欲。
  心裡,不得不感慨萬千。
  徐子青難得道心微動,也不知是在打磨,還是有所動搖,竟進入了一個極玄妙的境地裡。
  他眼中溫和依舊,手中動作也是依舊,其實卻與最初不同了。
  這一點不同,自也被雲冽看在眼裡。
  他素來瞭解這位師弟,兩人成婚多年,也早已是心意相通。天地有轉時,而雲冽心意不轉。師弟既已入了那煉心之境,他便只管隨同就是。
  到此時,他並不言語,只在一旁伴著,卻不去干擾師弟心境。
  徐子青的氣息,像是在一瞬間與天地更融合了些。
  還在列隊等候醫治的病患們,隱約也覺得這位神醫更是親切,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更加平和。
  如此,又過了半月之久。
  這州府之內,許許多多瀕死之人在此處醫過,便都活了過來。而有重症者,也大多痊癒。
  故而在那府城之內,許多傷病難民都煥然不同,各自有了氣力,亦投身到災後重建中去。那各自的精氣神兒,也都越發健旺了。
  沒了許多難民百姓哀苦求醫,這府城裡的醫者們,也輕省不少。他們平日裡忙碌,如今突然見到仿佛沒了事情,心裡便覺得有些奇異。
  府城裡氣氛為之一新,頗有些欣欣向榮之相,城中上下官員逐漸察覺,欣喜于政績之餘,也是覺得怪異。
  原以為這賑災之事再如何順利,也總要有不少百姓死去,恐怕接連要有不少屍身處理,還得防止瘟疫,該是極艱苦的一場差事。
  孰料這短短時日裡,居然不曾發生那等事情,反而一切好轉得極快,這、這怎麼能叫他們不好奇?
  待這府官下令查明後,城中許多城衛便去打探,而這一打探,方知究竟發生何事。
  那府官聽聞,竟是一位年輕神醫在這城外義診,頓時驚異。
  隨後再聽得神醫一番事蹟,心裡將信將疑之余,便有意親自前往一探了。
  略想了一想後,府官領了幾個府內武者好手,微服而行。
  一路上,他也是打聽起來,又有更多神醫傳言,都進了他的耳中。
  他心裡,更覺奇異。
  想他如今知天命的年歲,輾轉地方為官,也曾入得京城,做那二品大員。莫說是平常的醫者,縱使御醫,也見識許多。卻不曾聽說有這等妙手醫者,往往只診脈施術,再佐以一種奇藥,已然使得病患痊癒。
  這府官心裡更犯嘀咕。
  莫不是哪裡來的江湖騙子,用了虎狼之藥欺瞞民眾?若果真如此,可是要將這等趁災難發民財的作孽之人抓將起來,以儆效尤才是。
  於是這府官速速行走,快步來到城外那一座山頭之下。
  此處他原本見過,頗是荒涼,而如今看來卻有許多百姓難民,三五成群,攜家帶口,都是在那山下等待,列了好長的隊伍。
  府官極目遠眺,見得在山腰上,果然有一位身著青衣的醫者,正在為一名老叟診治,他身側也確是立著個白衣俠士,神情疏離,只一心守在旁處,對其餘人等,從未正眼相看。
  這兩人雖說衣著不顯,但氣度俱是不俗。府官這一眼看過之後,對這醫者便多信了幾分,只覺他兩個倒不像是那等作惡之輩,恐怕當真有些門道的。
  這般想著,府官與幾位武者護衛,也跟在那隊伍最後排上。
  一面等待,他一面低聲詢問:“杭午,那白衣俠士與你等相比,實力如何?”
  杭午乃是府官護衛之首,已然有後天的九級武者,距離先天也不甚遠了的。他手下幾人,也多在後天六級、七級,本事皆是極佳。
  府官這般問過,自是為了心中有數。
  孰料那杭午仔細打量那俠士一番後,卻是露出個苦笑來:“大人,屬下比起那人,當真是遠有不及的。”
  府官一驚:“他是先天?”
  杭午微微點頭:“恐怕是了。”
  府官再看向那兩人時,目光便有幾分複雜之意。
  能得先天護持,那青衣醫者當真不凡,且觀他兩人情狀,顯然情誼深厚,絕非那等一般二般尋常的關係……莫非是哪個隱世的醫門,特意讓門中子弟前來救助災民的?但不論如何,他們一心救助,倒是值得結交一二。
  至少,也當表達一番感激之心。
  這府官與其護衛視線,早已被雲冽察覺。
  與一心沉浸於煉心之境的徐子青不同,雲冽始終清醒,自然也看出這一行人與旁人不同之處。無需細想,這一行人的身份,亦被他得知。
  只是外人外物,從不會縈繞雲冽之心,他便默然不語,權作不知了。
  那佇列越來越短,距離青衣醫者,也越發接近。
  府官耐性極佳,誠意也是十足的了。
  然而就在這時,荒山外的官道上,竟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府官神色一動,轉過頭去,就見到一行彪形大漢下了馬,正是身負兵刃,大步奔到荒山上來。
  霎時間,府官便皺起眉頭來。
  如此作為,看著像是來者不善啊……
  領頭大漢速速上山,一路來到那桌子前面,直接開口嚷道:“兀那醫者,快些隨某回去救人!”
  這一聲十分響亮,卻把後頭的許多百姓,都扒拉到一邊去了。
  百姓難民見這些大漢兇狠,也不敢反抗,哪怕給掀得疼痛,心裡不甘,也只得退避三舍,全然不敢反駁的。
  府官見到,有些不悅。
  這些人等,原來是前來求醫,可如此姿態,著實不妥。
  更何況,此處還有如此多的病患,又怎能叫這青衣醫者盡數拋下,只為那一人奔波了去?這未免太過張狂!
  但他雖是不悅,倒也不曾說了什麼。
  只因他卻不知這位青衣醫者,會是如何選擇。醫者到底乃是義診,若是要再出診一次,他又怎能越俎代庖呢?
  可府官卻不曾想到,就在下一瞬,那無論是拍桌子的大漢也好,正在驅逐百姓難民的十余漢子也罷,居然都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道掀起來,分明好健壯的一副身子,卻是支撐不住,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去。
  府官一愣,抬眼看去。
  卻見那青衣醫者仍是笑意親和,在一一為患者醫治,反倒是白衣俠士目光冰冷,開口說了句話來:“求醫者自行來此,無需多言。”
  只這一句話,已有無形威勢,讓人不敢造次。
  無疑,正是這位白衣俠士,倏忽間已將那些要強行將醫者帶走之人,全都趕了出去。這般本領,這般俐落,也著實是叫人……欣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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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被趕下山的一眾大漢俱是狼狽不已。
  為首那位厲聲喝道:“爾等可知某那主家乃是何人?這般不識抬舉,也不怕有人怪罪,叫爾等在此處不能容身嗎!”
  府官只見到,那白衣俠士仍是閉口不語,但這些聲色俱厲的大漢們,卻是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掀翻一樣,往下頭滾得更遠了。
  竟是半點也不曾顧忌一般。
  這些大漢們眼見說得一句,就要在泥地裡滾上一遭,心裡也越發不忿。
  但他們倒也不是全不知事之輩,眼見自己在這裡討不到好處,也只好牽了馬,重新往另一頭賓士回去了。
  至於回去要與他們的主子如何告訴,便又是另一種說法。
  府官一面等候,一面也悄然詢問自家這護衛頭領:“杭午,那一行人你可認得?”
  他只想著,若是當真是個權位深重的,他或者可以在其中周旋一二。而若是只是那等狐假虎威之輩……哼,他這府官,卻也不是白白看著的!
  杭午之前也是細緻觀察過,聞言便是說道:“那些大漢雖有高頭駿馬,可言行上頗有匪氣,應不是軍部中人。屬下以為,他們像是被哪個富豪鄉紳收下的護院之類,要不然也是江湖豪客手下之人,應不足為慮的。”
  府官暗暗點頭:“倘若果真如此,你便差人過去,且將後來之人打發了,莫要驚擾神醫,且讓他安心在此醫治百姓罷!”
  杭午面上露出幾分贊同之色:“大人體恤百姓,不愧有那般清名。”
  府官撚了撚須,搖頭道:“什麼清名?不過是有人諂媚奉承而來。如今難得有如此品性的神醫肯來相助一城百姓,我這做父母官的,卻不能拖了百姓的後腿。”
  杭午又是贊道:“大人仁德。”
  幾句言語後,杭午就吩咐一位後天七級的下屬去府城裡調派人手,務必查清楚那群大漢乃是何人,將此事抹了去,不得再來打擾醫者。
  那下屬也很乾脆,極快地就離開此地,去城中辦事了。
  而此時,徐子青又醫完一位病患,神思回轉,便從那種玄妙境界中醒轉過來。
  他睜開眼,正對眼前之人一笑:“……回去歇息數日,服食幾帖補身的方子,也就大好了。那藥物無需貴重,貧寒百姓家常吃的即可。”
  這病者自是千恩萬謝地去了,再來之人,則是個頭髮花白、很是削瘦的花甲之人。不過此人瘦則瘦矣,精神倒很矍鑠,還有一種身居高位的氣息。
  徐子青心念稍轉,已是認了出來。
  且說先前他雖是進入煉心之境,但外界之事,他卻並非不知道的,否則他又要如何以木氣祛除病氣,來給那許多難民醫治?
  只是因著神遊天外,一時不能反應,而今清醒之後,此前種種,自然再入心中的。
  這花甲老者正是景元府府官,于那許多難民心裡,此官很是清正,對府城事事經心,十分受人愛戴。
  這時他忽而過來,應當也是聽聞有醫者義診之事引起些波瀾,才會親自前來查探。
  如此之人,徐子青雖早已不在塵世中,卻也敬重。
  凡人中如府官者,豈不正是大劫中如宗主者那般,皆為身後子弟辛勤操勞麼?
  于此事上,修士與凡人,也沒什麼不同。
  皆尋覓那一線生機罷了。
  徐子青認出來,面上卻是不顯,而是笑了一笑,便去為府官把脈。
  府官好容易到得這位醫者面前,離得近了,看得自然更是清楚,心裡也越發讚歎。
  先前于遠處時,他只道這兩人氣度不凡,而現下如此接近來看,更有一種難言之感……只覺得,這等人才前所未見,竟是無人能夠與他兩個比擬的。
  稍鎮定後,府官就將手腕露出。
  那杭午見狀,頗是緊張,看得目不轉睛。
  徐子青從容診斷過後,笑言:“這位老先生倒沒什麼大礙,只是身體辛勞已久,若是再不好生歇息調養,怕是要積勞成疾了。”他說時,手指往那府官幾處穴竅點過,注入木氣進去。凡人不修煉,穴竅也是不通,存不住靈氣,可用木氣化去其體內淤積暗傷,卻很容易。
  府官只覺一股暖流入得體內,竟是暫態疲憊盡消,仿佛服食了靈丹妙藥一般,越發神清氣爽起來,真是極為有效。
  他心裡越發肯定這醫者本事,也不多說,只拱了拱手道:“神醫高義,老夫感激。日後若是神醫有什麼吩咐,只管到城裡尋一位叫做‘杭午’之人,必然鼎力相報。”
  一語雙關,非是只為這片刻醫治之功。
  徐子青微微一笑:“老先生客氣了,醫者本分,無需如此。”
  府官神情和藹,並不表露身份,再示意過後,便是轉身離去。
  隨即徐子青自是再醫治下一人,亦不曾打探府官身份。
  不過此後好幾日,他已然隨時皆能進入那煉心之境,而之前總有前來意欲強請他的惡客,也再不曾出現過了。
  這想必,便是那一位府官的看顧罷!
  因再無干擾,徐子青在此地足足坐診月余時間,已然把許多整個府城重症難民盡皆醫治,而餘下一些小症之人,則無需他一一診斷了。並且,有他這般舉動,府城裡其他醫者再未有忙得那般焦頭爛額,便也騰出手來,於府官號召之下,為許多難民診治。
  漸漸地,情形越發好轉,這府城裡也更顯得一派喜氣洋洋。
  災難所遺諸事雖不曾全然解決,但總歸是少了亡者,便也少了頹喪。
  這一日,再有往荒山去答謝神醫者,卻一直候到日出,也不見神醫到來。
  及天光大亮時,他們方才見到,在那一旁有一塊好似用劍削成的平滑山壁,上方鐵畫銀鉤,書寫數行大字。
  其大意,便約莫是醫者于此地已然功德圓滿,如今前往另一府城,為其他災民施藥治病去了。
  來此者俱是感歎,到底感念這醫者恩德,少不得就有那些總算重新置了家的,於屋中設有兩尊小像,一坐一立,正是青衣醫者與白衣劍客。再日日上香祝禱,也算一番誠心誠意,祈求恩人一生安泰了。
  感激之情,遍于全城。
  徐子青和雲冽,也是施了術法,來到了這景元府相臨近的泰元府外。
  但凡是這府城之地,城外總有山頭,在官道兩側,既顯出一片綠意,又不影響行人車輛。
  到此地後,徐子青如法炮製,也先在官道一側撐起那“懸壺”之幡,說了要義診之事。也是同樣的,在最初時候,雖有人觀望,卻無人主動。
  泰元府與景元府不同,此地受災雖不及景元府嚴重,但災難之後也有不少浮屍現於地面,必須差人掩埋。
  因城中醫者也極繁忙,百姓難民只得拖著病體,擁擠各處,不僅難以出力重建城池,就是自身,也是難以保全,很是淒慘。
  這裡的府官不及景元府府官那般一心為民,雖也是賑災之人,卻有貪墨之心,以至於賑災的錢糧給他汙了不少,置辦的米糧發放于民時,便也不及景元府那般扎實。讓災民們不僅因傷痛死了許多,也餓死不少。
  徐子青神識一掃,很快已看清這府城裡的情景。
  此地災民的求生之念……不及景元府。
  略一思忖,他已想得明白。
  這不足為奇,原本這場洪災便是凡人大劫,一個沖刷過來,足足席捲了七八個府城。儘管相較而言有的嚴重些,也有的輕緩些,但歸根到底,俱是重災之地,好些的也好不得幾分。
  於是本來這泰元府比景元府死得人少些,卻因著府官不利,醫者不足,導致如今的情形,竟比那景元府嚴重得多了。
  此地的百姓難民們最初許是還頗有企盼的,但時日越久,情形越壞,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絕望來。
  而對於“赤腳大夫”,這裡的災民,也更警惕些。
  徐子青坐得片刻,分明見到有難民滿身潰爛,卻也不曾想過“死馬當作活馬醫”,反而是情願這般忍受痛楚,能掙命幾日,便掙命幾人。
  著實叫人唏噓。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徐子青依舊乏人問津,他眼見就在他對面之地,分明便有數人實在忍耐不住,目中光芒渙散,似乎便要死去……心裡頗有不忍。
  隨即,他歎了口氣,竟是站起身來,就往那擁擠的災民處行去了。
  那裡蒼蠅蚊蚋飛來飛去,難民們擠在一處,因傷口潰爛、渾身腫癢等病狀,居然發出絲絲惡臭,看起來很是不堪。
  尤其內中有個小女孩,看來不過七八歲模樣,一張蠟黃的小臉腫得高高不說,手臂和腿腳上,俱都生得爛瘡。她那小腿軟軟垂著,像是已然折斷,而胸口只不過微微起伏,好似隨時隨地,就要斷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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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這小小女童已是氣若遊絲,若不儘快為她醫治,恐怕立時就要死去了。
  她身旁尚有家人,看著是十多歲年紀的少年郎,卻也是眼神呆滯,一身傷病,不過輕輕與她挨在一處,很是悲慘。
  徐子青走過去,旁人見了,也不阻攔。
  他心裡越發歎息,便將那小女童輕輕扶起,半靠懷裡。
  那小女童眼珠緩慢地轉了轉,並未說話。
  她那兄長倒是想要動一動,可見到徐子青毫無嫌棄之態,又在與他妹子把脈,眼裡忽而生出一抹亮光,旋即隱沒下去。
  不過枉費罷了……
  他身子越發僵冷,緩緩閉眼。
  熬不了多時了,他與妹妹,該去與父母相聚了。
  徐子青將木氣抽出極細一絲,轉為乙木之氣,緩緩探入女童經脈。
  處處堵塞,病氣淤積,甚至已然化作了死氣,果然只余那不足一時三刻的性命了。
  但尋常的醫者或許再無妙手,他卻不然。
  乙木之氣最是柔和滋養,進得那女童體內後,就來把她那死氣驅走,逼出體外。許多病氣一遇木氣,便即化開,經脈傷處,俱都癒合。
  不多時,那小女童的面容上,已出現一點紅暈,她的口子,也禁不住發出低聲的呻吟:“好暖和……”
  徐子青聲音柔和:“還疼得厲害麼?”
  小女童像是有了點氣力:“不、不很疼了……”
  她的眼珠裡,也仿佛生出些活氣。
  徐子青越發溫柔:“如今我要為你施刀,若是疼痛,咬住我手臂就是,可千萬莫要掙動,否則恐怕要傷了你,可記得麼?”
  小女童愣愣點頭:“知、知道,娘親以前也說了,要乖……囡囡不動。”
  徐子青心裡憐惜。
  但若要與她醫治,卻用不得什麼麻醉之物,而若是點穴止疼,她身體還極羸弱,又受不得,要用真元切斷那痛感,也是有所筋絡,對她不利。
  因此,反而要讓她受些罪了。
  想定了,徐子青便自袖中摸出許多翠綠葉片,一一放置在那小女童諸多爛瘡之上,僅留下一處,用木刀接近,俐落切割,隨後另一手立時動作,把那藥液滴上,促其傷勢痊癒。做完這些,總共不過一個呼吸間罷了。
  那小女童痛楚多日,以為這回要更痛些,卻沒料到雖的確是痛了一痛,但只在瞬間便已消失,那其他爛瘡處更被一股清涼之意滋潤,再不如從前那般刺疼的。
  徐子青亦細心察看這小女童神情,見她只是小小蹙眉隨即鬆開,便知她能忍得。隨後他再與她醫治時,就愈發動作快了。
  約莫過得有個半刻光景,所有爛瘡俱是切下,爛肉也已剮走,而有藥液相助,也只叫她有些痛癢,卻再沒有之前那般痛苦。
  治得最後,小女童仰頭受了一點藥液在面上,那幾乎毀了的面容也不再腫痛,此時儘管膚色仍是蠟黃,可蠟黃之中,則更多出許多紅潤來。
  她的生機盡歸,眸光也靈動不少。
  也顯得,格外純稚可愛。
  周遭難民只以為這年輕醫者必然要無功而返,雖對他不嫌那小女童髒亂有些動容,但這動容也不過是?那間事,於他們這如今正值苟延殘喘之人而言,卻不會有多少留意。
  孰料正此時,他們卻聽到那小女童語音清脆:“神醫、求神醫救救囡囡的兄長!”
  徐子青隨手一拂,已然將一件薄衫鋪在地面,把那小女童放置上去:“囡囡且先歇息,我便去救你兄長了。”
  那小女童笑顏逐開,歡喜無盡。
  徐子青轉過身,便見到那滿身傷病的少年郎,正目瞪口呆,看了過來:“囡囡、囡囡沒事了麼?”
  還不待徐子青如何回答,那小女童已是快活道:“囡囡不疼了!”
  卻見徐子青微微一笑:“少年郎,讓在下診治一番可好?”
  少年郎潸然淚下:“多謝……神醫。”
  在他眼裡,也終是泛起了活氣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那許多的難民親眼看到徐子青為小女童吊回了性命,又看他為少年診治,也是快速叫他好轉過來,短短時間裡,居然使他們不再有性命之憂,也都攢動起來。
  早先不過是以為只能絕望、再活不成了的,可如今有了希望,誰又想要死去呢?
  自然而然的,先前不動作的傷病之人,全都掙扎湧來,紛紛開口:
  “妾身有眼無珠,求神醫救命!”
  “神醫高義……神醫救一救我等……”
  “還有我!神醫,我不想死啊!”
  如此嘈雜之聲,悲悲切切,滿懷期盼,又有蒼涼。
  直聽得人難以心安,十分不忍。
  只不過,人皆想要神醫診治,醫者卻分|身乏術,需得有序而來。
  於是雲冽身形微晃,立在師弟身側,手掌輕推。
  霎時間,那許多都要湧到徐子青面前的難民們,便都被一股柔力推拒,無聲無息地被輕拋到一邊去了。
  此時徐子青才溫和說道:“諸位莫急,以病情輕重而論,在下自會一一診治,必不會耽誤諸位病情。”
  說罷,他便當真依照眾多難民病症,慢慢醫治過來。
  在城外等死之人為數不少,饒是徐子青盡力診治,這一時三刻也不能治完。且此地又與在那景元府時不同,那時他道一聲先行采藥次日再來,那許多難民俱是耐心等候,而他在這泰元府亦如此說起時,此地之人,卻都神情頹喪起來。
  顯然,他們只以為徐子青口出此言,乃是推諉,明日恐怕不來了的……兩地之民,因那頂頭的父母官處事不同,便也有如此不同。
  一應命運,竟是不能自主,或托於上天,或托於朝堂……當真是,身如微塵。
  徐子青思及自身當年事,也曾身不由己,難以操掌命運,如今心中暗歎。他心境超脫之餘,卻又仿佛有什麼道理越發明瞭,亦融入到心境之中。
  隨即,他溫言軟語,慢慢勸過,後來又允那好了大半的少年郎抱著妹妹跟隨,才能脫身而去。
  這一夜,徐子青與雲冽便與從前不同。
  兩人於那山間行走,使了個障眼法,做出個采藥之態來,實則不過是盤膝打坐,採集草木莖葉,自行煉製了藥液罷了。
  那一對兄妹很是可憐,只隨兩人在一處破廟裡歇息一晚,連夜不敢當真入睡,待到尚未日出之前,又立刻醒轉,去瞧師兄弟兩人。
  徐子青見狀,朝他笑了一笑。
  那少年郎才松了口氣,眼裡也露出些尷尬之意來。
  徐子青倒不覺如何。
  這兄妹倆本已快要痊癒,還跟隨而來,無疑是為那群尚未得到醫治的難民。他們剛剛脫離生死危機,卻不曾忘了同難之人,可見心性極好。這些許的緊張防備,怎會讓他惱怒?
  旋即,徐子青與雲冽並肩,重新來到那難民聚集之處。
  此回他再診治數個時辰,總算將其中那不良于行者皆是治癒,而後他便有意仍在那荒山坐診,不來堵塞官道。
  然而此後那許多難民確是挪到了山腳下,可官道之上,仍舊無人。直待城外所有難民皆已治過,那府城裡,仍不曾有病患出城求醫。
  不多時,徐子青亦已明白。
  原來那些本已治好之人,每日只偷偷往那府城裡領取一份食水,便即出來,絕不肯與人多一句言語。那府城之人並不知曉城外有醫者義診,自也不會出得城外。
  而城中之人多苦勞役,許多官兵以強勢鎮壓,叫百姓出力,重建府城,使得眾多災民死氣沉沉,待到重傷難活,方被扔出城來。
  城裡醫者大多只為顯貴豪富施診,尋常百姓求醫雖也出手,但因城中藥商囤積藥材,使得藥物十分昂貴,窮困之人,難以買來。故而只在府官吩咐之下,弄些簡單藥汁,讓災民喝上一碗,防治防治,能活者活,不能活者,也只得認命了。
  半點沒有景元府那般朝氣之相。
  這泰元府裡百姓難民,不爭,不動,幾乎都如傀儡一般,極是壓抑。
  但若是再這般下去,或者被壓制過頭、反彈出來,又或者漸漸消亡,化作城外一具爛屍了……
  然而,凡人有凡人規矩。
  徐子青早已脫離凡俗之外,做了修仙之人。修仙之人與凡人氣運相連時,有修士之間的博弈,而若是僅僅一位修仙之人意圖染指凡俗王朝,必然也難逃反噬之苦。
  因果迴圈,生死輪轉,天降劫數時徐子青可依照本心而為,來一一救助凡人,只因天道與仙道本有瓜葛,對他道心有益。但凡人之事,他卻不便以仙道手段,來干擾此間中人。於他之道不合,也於民無利。
  既然泰元府府官不作為,叫府城內生機薄弱,自然也該有凡人遏制,以凡人的法規來處置的。
  徐子青略一思忖,便手書一封,操縱一尊傀儡,去送到那景元府府官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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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將此事做過,徐子青便不再於府城外坐診,而是進入城中,為身患病症者醫治。
  城外難民並不進入,倒是那一對兄妹倆亦步亦趨,竟是跟了進去。
  在府城裡,許多災民俱在重壓下忙碌,街道兩旁常有力氣不濟倒地者,也有倚在牆角因病痛而□□者,一派鬱氣。
  偶爾有兵士來往巡邏,那些兵士神色亦都凝重,偶爾見到災民痛苦,卻只是面上漲紅,而無奈轉頭,繼續行步。
  徐子青與雲冽同行而來,也不去如何打探,便自遇上的頭個重症者始,走過去要為其診治一番。
  這些災民俱是極為警惕,滿面推拒。
  那兄妹倆便上前勸說,少年郎更將自己尚未痊癒的傷疤暴露出來,與人去看,費盡唇舌,方才叫他們稍稍放下心防。
  那小女童唯恐徐子青不肯治了,便拉了他手,十分懇求:“神醫莫惱,伯伯嬸嬸不是有意的,囡囡治好了,兄長與許多人都治好了,神醫定也能為他們醫治的。”
  徐子青微微一笑:“我並不氣惱,囡囡不必擔心。”
  莫說這些災民是因幾經絕望方會如此防備,只言這對兄妹心地純善,知恩圖報,亦足以叫他出手。
  到底他也是修仙之人,又如何會那般心胸狹隘,與一群受難之人斤斤計較?
  小女童面生紅暈:“囡囡多謝神醫!”
  徐子青目光柔和,揉了揉她的發頂:“囡囡必有後福。”
  那邊終是有個認得少年郎之人,戰戰兢兢看向了徐子青。
  徐子青神情仍是溫和,便走過去,為其把脈治傷。
  他這段時日以來不知醫治了多少病患,多種病症也早已見過,如何驅逐病氣、以藥液醫治外傷,全都熟練非常。
  不多會,這一位半信半疑之人,已然是大為好轉,只需調養了。
  少年郎把那從前的鄰居扶到一旁,不忘說道:“我可不曾欺騙梁伯,如今可不是已然無礙了麼?”
  那乾瘦老漢眼中水光閃動,看向徐子青時,便是感激不已:“都是小老兒有眼無珠,神醫醫術不凡,莫與小老兒一般見識!”
  徐子青並不多言,只道一聲:“不必如此。”
  隨即,他再走到一位病患面前,要為他診治了。
  那病患嘴唇顫動,抖著手,露出了手腕。
  此後,就如同在城外徐子青獲得那災民信任一般,此時這裡的病患,眼裡也都有了光亮,都是哀求起來。
  徐子青照舊一一診治,待到治完以後,他便繼續往前走去,到另一條街道,再來救人。同樣的,那一對兄妹也緊跟其後,為他說服災民。
  如此,這府城裡出現個義診神醫之事,便也傳開。
  徐子青無需坐診,就有其他街道裡許多病患簇擁而來……
  照理說,如今因徐子青行醫之事,已然引起府城裡動亂了,但來往巡邏的兵士,卻是只作不見,是為他能多治幾人。
  忽有一日,這府城裡的父母官想要下令將這醫者擒來,卻是在此之前,先行接到一份聖旨,竟是斥責他不僅尸位素餐,還搜刮民脂民膏,借災難而斂財。從此他頭上那頂烏紗被一擼到底,又有一位實幹的信任府官,來到此處了。
  新府官與那景元府府官本是一系中人,皆有清正名聲,且有才幹,待他交接終了,整頓了城中不正之風後,卻發覺他本意拜訪之人,已然在府城裡消失了。
  然而城中難民凡重症難治者,皆已大好,卻無人得知神醫下落。
  倒是有一對兄妹,傳言為一直在神醫身側侍奉者說出,那神醫早在兩日之前,已在此府城裡功行圓滿,離開了……
  這一位新府官頗為正氣,當下裡,便把那神醫之事廣為宣揚,再有景元府府官同樣如此施為,一時間,眾多災民皆知此二人。
  徐子青此時,則是去到第三座府城了。
  災後重建之事,絕非短日便可達成,那許多的難民安置,也同樣如此。
  有那兩位府官之言,待他來到城外後,尚且不曾醫治幾人,便有府官出城迎來,特特派遣人手,助他搭建屋棚坐診。不過府官有意置辦宴席招待,卻被徐子青委婉回絕。他來醫人,卻並非要深入凡俗之內的。
  府官自感他高潔,並不勉強。而自打有府官親口認定,那些病患百姓,也都多出一分信任,為他省了不少事情。
  如此徐子青又盤活一城百姓生機,再去那第四座府城、第五座府城。
  足足半年光景,輾轉多座城池,救人無數。
  待最後一座府城災民之後,到底是遏制了這場災劫!
  然而,這車林國朝堂,居然下頒聖旨,叫他前往都城相見,要封為御醫太守,可統管本國上下醫者,為“天下第一醫”。
  徐子青本欲離去,卻是一怔。
  旋即,他便微微搖頭。
  那傳達聖旨的官員見狀,很是詫異:“神醫莫要誤會,這官職雖為新置,卻有實權,絕非虛名。”
  徐子青笑道:“山野之人,不過行分內之事,當不得國主如此看重。”
  官員聞言,立時皺眉:“神醫雖有大功,卻也不當如此驕矜。”
  徐子青神情不變,仍舊溫和:“此間事了,在下告辭。多謝國主抬愛了。”
  這一說完,他自是轉身要走。
  突然間,四周便有十餘身影疾飛而來,皆是從天而降,氣息磅?。
  居然是十五位先天武者!
  這才剛剛到此,他們便將徐子青、雲冽兩人團團圍住,將那四面八方,也都堵塞。
  徐子青輕歎,轉頭看向雲冽:“師兄,我們該離去了。”
  雲冽略點頭,只伸臂將師弟攬住,而後,兩人便騰空而起,消失不見。
  那官員目瞪口呆,剛要詢問這許多先天武者,緣何不能將人留下。
  但待他出言後不得反應,方才發現,原來這些先天武者早已暈厥,竟是只堪堪來到後,已在無聲間被那白衣劍客制住了!
  ?那間,他後背濡濕,正是冷汗涔涔。
  原來那車林國國主聽得幾方奏報,得知這神醫不僅醫術神妙,更有藥液極是靈異,能須臾之內,使人傷勢癒合,可稱神藥。
  他下旨傳召神醫自有嘉獎之意,但亦為得神藥藥方,以圖加強國力,震懾八方。那十多先天乃是國主親衛,派遣而來,可見重視。
  官員本是身負重任,如今功敗垂成,恐怕再得不到那神醫蹤跡,而神醫身邊白衣俠客實力何其強大,讓他心中也極忌諱。
  此後該如何上折稟報,如何解釋,便都是後話了。
  那些因神醫而得了偌大官聲、政績的幾位府官們,心裡暗暗感激之餘,亦有惋惜。
  再言凡人。
  幾座府城裡不知多少難民得神醫相助而活命,那神醫已去,事蹟卻仍舊廣為傳頌。
  有人言,當日洪水氾濫,土地卻突生溝壑,更有無數青舟落下,救了人後,化為葉片,可見如此神通,當是仙人所為。
  又有人言,那仙人施法後,青衣神醫便與那白衣俠士相攜出現,一個醫術神妙無比,一個勢力深不可測,未嘗不是仙人下凡,化身相助。
  還有人言,災難過去,國主賞官,神醫推辭不受,若非仙人,豈會如此清高?
  如此種種猜測,儘管未有全中,卻不遠矣。
  這般傳言傳得久了,無數百姓信以為真,果然如此認定。
  景元府早早便有立下小像祝禱祭拜,隨即眾人皆是這般施為,漸漸大多死裡逃生者,都有設置神龕。
  百姓呼之:此青衣者為百草醫仙,此白衣者為白龍劍仙。
  從此神跡永傳。
  而徐子青,他本在山間結廬,靜靜體悟天地,忽而心中有感,周身遍生金光。
  霎時一股舒泰之意傳來,四肢百骸,皆極爽快。
  仿佛這天地皆要護持於他,卻又絕不會束縛於他般。
  徐子青心中一動,抬眼看向身側。
  果然他這師兄周身,亦有一層淡淡金光,雖比他稍薄幾分,卻也聚集起來,凝而不散……這正是功德。
  早先在天地大劫時,車齡子等對天地有大功者,身披功德,可以避劫。
  如今他與師兄,怎麼亦有功德?
  徐子青不由闔目,細細推算。
  隨即,他便恍然。
  災難過後,凡人有求生之欲,徐子青自域外而來,行醫問診,便是那一線生機。而劫難過後,徐子青道心圓滿,凡人亦感激涕零,上香供奉,是為回饋……天地有德,感凡人之心,贈予功德。
  修士逆天而行,順天而修,果非天地鍾愛。
  而天地鍾愛者,實為凡人。
  當年大劫隕落那許多修士,又有那許多修士對一界有極大功勞,方能有功德加身,為無數性命填補,才有那般恩賜。
  但如今徐子青本是管了閒事,拯救那許多災民,災民心生感激,居然可以由此聚集功德,加持而來……
  徐子青心有所悟。
  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呃,大家最近說短小……其實我一直這麼短小啊哈哈。
  過年前應該會有某個月份日更六千吧,大概,這個說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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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三十年後。
  劉?是個農漢,但他從前是個童生。
  本來十多歲時下場過了童試,得了那考科舉的資格,但那一個秀才的名位,都叫他足足耗費了二十年。如今他已經過了而立的年紀,還沒能得到半點功名,家中又有父母妻兒,堂堂身材健壯的男子,再不能這般一心做這白吃米糧的廢人。因此他便不再試圖科考,而決定回來做個普通村人。
  早先給父母去了信,他娘子略識得幾個字,向來已經把他的事情告訴給二老知道了,如今他回來便不離去,父母親人,應當也是極願意的。
  正想時,劉?走到田間,突然見著一人匆忙跑動。
  劉?一見,那分明是住在自己鄰里的中年漢子,不知現下怎麼如此焦急?
  他心裡關切,連忙詢問:“趙叔,您這是?”
  那中年漢子打眼見他,登時擰起了眉頭:“劉小子回來就好,你家的老娘摔了一跤,不知怎地氣喘不上來,我正要去求大夫過來,你是與我同去請人,還是回去照顧你那老娘?”
  劉?一聽,頓時大驚,也惶急起來:“那、那還是回去陪伴……”他到底也曾是個讀書人,現下馬上反應過來,“不不,我與趙叔同去請那大夫,老娘在家有娘子照顧,我腿腳好,可以將大夫背來!”
  趙家漢子也不多說,抬腳大步,就帶了路去。
  一路上,劉?免不了要打聽那大夫的消息,便問:“不知是哪一位大夫?醫術可還神妙?出手可有把握?”
  趙家漢子也頗體諒他的心情,也是回答:“這大夫姓徐,二十多年前便在村裡住下了,當時你不過半大小子,又時常在縣裡讀書,所以不知。據說他原本是給哪個達官顯貴治病的聖手,後來不知怎麼的又不做了,才要找個安穩的地方落腳,就選中我們這黃楊村了……”
  那徐大夫本來在村子裡也沒什麼名氣,因為來的時候看著年輕,沒幾個村民肯信。後來還是一次村裡人得了急症,送去縣裡請坐堂名醫診治也不見效,回來後本要等死,那徐大夫恰是自縣裡買藥歸來,遇見這事就出了手……一下子妙手回春,把那人的性命搶了回來。
  從此村人方才斷斷續續知道,這徐大夫果然是有好本事的,對他也更尊敬起來。
  因為劉?在讀書這二十年裡,少有回村,三年五載的都在外頭,自然不知道徐大夫的大名。而且徐大夫初時每年都要出去一段時日,也並非時常留在村中,後來間或隔上二三年、好幾年去一趟,到最近五年不出,才是真正安穩下來。
  劉?現在聽說,便是點頭。
  原來如此……
  正說時,兩人繞了幾條村道,來到了村尾之地。
  這地方背後,就有好幾座山頭,皆為野山。聽聞這徐大夫將屋舍落在此處,便是為能時常上山采藥的緣故。
  劉?見到,在那山下有個頗大的茅屋,兩間並立,周圍弄了一圈籬笆,裡頭似乎還開了一片小小藥田,種植了不少草藥。
  如此鄉野閑舍,看上去頗有幾分雅致。
  趙家漢子在那籬笆前,已是急忙喚道:“徐大夫!徐大夫!請你救命啊!”
  此言一出,那茅屋裡,便有了動靜。
  腳步聲起,門內直走出一位青衣人,氣質和煦,一見就是寬厚之人。
  乍眼看,只覺得他不過二三十的模樣,但若是細看,卻能察覺他鬢上已有白霜,眼角亦有細紋,已然並不年輕了。
  略算一算,據說他來到這黃楊村時便是二十出頭年紀,如今又有二十餘載過去,約莫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這徐大夫問道:“是哪戶人家,是什麼緣故?”
  他倒也不跟人寒暄,言談也很俐落,看得出,是將那病症放在心上,而非是那等沽名釣譽之人。
  趙家漢子也知道這徐大夫行事,立時說道:“是我右鄰的劉家嫂子,原本年紀大了,又不慎滑倒,摔得狠了。”他又把劉?拍了拍,“這便是那劉家嫂子的親子,是個讀書人,現下回來了。”
  徐大夫點點頭,旋即也是喚道:“師兄,且將我醫箱取來!”
  然而那屋中無聲無息,倏然間,倒有個白衣人影,出現在了茅屋門後,又一晃眼,他手裡持著個木箱,立到了徐大夫身側。
  趙家漢子不以為怪,劉?卻是嚇了一跳。
  原來白衣的也是個男子,形貌很冷峻,似乎是個頗厲害的武者。他與那徐大夫一般,都是面容上難以看出年歲,可他發間也有銀絲,眼神也不同年輕之人,就能知道他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了。
  更何況,那知天命之年的徐大夫,更叫了他一聲“師兄”呢!
  劉?先前沒趙家漢子提起此人,現下看看,分明趙家漢子對他也很熟悉,應當也是在此地久居的?只不知這一位,是否也是個大夫?
  他這般想著,就聽到趙家漢子對白衣人也打了個招呼:“雲先生。”
  那雲先生略略點頭,依舊很是冷淡的模樣。
  劉?其實對這人也覺得有些難以接近,趙家漢子對他似乎也是既敬重,又有些許敬畏一般。
  不過,此時他也無心打探,關鍵還是要快些請出徐大夫,也好趕緊救他老娘。
  只見雲先生開了籬笆,讓徐大夫走出來,醫箱卻還是由他提起。
  一行人當下就往來處行去,徐大夫雖說身子骨好像不錯,到底上了年歲,似乎步子也的確慢些。
  劉?略有躊躇,就想著自己有一把子氣力,是否要開口詢問一番,看看自個是否能將徐大夫背過去?
  孰料還沒等他提議,那雲先生已來到徐大夫身前,直接把他負在了後背。
  下一刻,他們的行程就更快了。
  不到半刻時候,已然來到了劉?家的院外。
  ——說是院子,實則也不過是在屋舍周圍砌了一堵不足一人高的矮牆,一眼能見到裡面,卻也有些防衛的用處。
  院門大敞,劉家的老漢心急如焚,就在門口張望,那趙家漢子的娘子也時而從裡頭探出來,時而還要安慰這老漢幾句,叫他莫要太過慌張,以免反而受了刺激,叫自己也不好了。
  現下眼見有人快速跑來,劉老漢頓時大喜,待看清來者還有自家獨生的兒子,越發高興起來,連忙把人讓進:“快快!徐大夫,可定要救一救我那老婆子!”
  徐大夫也趕緊安撫:“莫擔憂,應當無甚大事,老夫定然會細細診治。”
  這句話說出來,劉老漢像是放了大半的心來,趙家漢子也是歡喜。
  劉?見到了,心底暗暗稱奇。
  這足以看出,徐大夫在他老爹與趙叔心裡,都是極可信的,那醫術必然也十分不俗……
  幾人進得屋裡,又轉進內堂。
  果然就見到一位老婦正躺在榻上,有個面貌姣好的媳婦子正在銅盆裡擰手巾,要與那老婦擦汗,趙家的娘子也在一旁忙活,都頗是擔憂的樣子。
  徐大夫也不說廢話,就坐在榻邊矮凳,給老婦把脈。
  旋即他從雲先生手裡接過醫箱,取出裡頭那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銀針,就去慢慢針灸起來……
  劉老漢急急問:“我老婆子可有事?”
  徐大夫一面有條不紊地扎針,一面溫和說道:“令妻無礙,老夫施針之後,再服下幾帖藥,便可痊癒。不過,到底年歲如此,日後還需好生調養,也不可再做出今日這般危險之事來。”
  聽他說完這些,又見那針灸下去後,老婦果真面色好轉,屋中這幾人,也都是放鬆下來。
  徐大夫這般說了,定然是無事了的……
  劉?見老娘安好,把那趙家漢子輕輕拉扯。
  趙家漢子見狀,跟他出了這內室,一邊問道:“劉小子,喚我出來作甚?”
  劉?把他拉得遠些,才好奇道:“趙叔,你先前只與我說了徐大夫,卻不知這雲先生,又是個什麼來路?”
  聽他此言,趙家漢子的面上,卻露出了幾分尷尬來。
  劉?更覺奇異:“可有難言之隱?”
  趙家漢子歎口氣:“也稱不上是難言之隱。”他??說道,“雲先生與徐大夫,乃是一對、一對……夫妻一般的關係。”
  既然最難說出的已然說了,後面的話,也就更易開口。
  “自打徐大夫在此時,雲先生已然在此了。”
  “他兩個同進同出,感情甚篤,但二人皆為男子,初時也叫人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這些年來他們仍舊這般融洽,徐大夫醫術高明,雲先生也曾為我等殺死過山中餓狼,都是極好的人,我等見得久了,也只視作尋常罷了。”
  村人倒不覺兩人不好,但趙家漢子到底性情粗糙,兩個男子那般的關係,自不會時時刻刻掛在嘴邊,方才提及徐大夫時,亦不曾刻意提起雲先生了。
  皆是覺得解釋起來,有些不好開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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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劉?聽得,自是驚異。
不過他在外浮沉多年,雖是運道不佳於科考上沒得長進,卻也聽聞過不少奇聞異事、風土人情。
各國間還是男女陰陽,結為夫婦,但亦有些地方男子與男子相親,結為契兄契弟,或者女子互相依戀卻無疑謀生,則嫁與同一男子成了妻妾姐妹,那男子得一雙紅顏佳人,享齊人之福,女子在後院也極和諧,感情甚篤,無有爭執。
現下這兩人看來已是幾十年的情意,聽其言語,還是一對師兄弟……說不得乃是自幼一齊長大,比之許多男女夫婦都更情長,劉?驚異過後,也並不大驚小怪了。
且不論是什麼緣由叫那兩人隱居在此,也是難得有情人罷了。
知道這些,劉?又與趙家漢子重回屋中。
他便見到那徐大夫果真醫術高明,短短時間裡,居然施過一遍針了,正在將那長短銀針起出。他那老娘汗水流得更多,面色卻越發好轉,在最後一針拔出之後,她正是一聲長歎,醒轉過來。
“哎喲,我老婆子怎麼躺在榻上?”老婦睜眼,頭一個,見到的便是她家老漢。
而劉老漢見自家婆娘醒來,抹了把汗,也是難得笑呵呵地,與她說了起來。
其餘之人,皆是歡喜。
劉?見老娘無事,又看到徐大夫將醫箱收好,而雲先生當下伸手就將那醫箱接過。也不知是做過多少回,才能這般默契。
他看一看自家的爹娘,再看一眼那不欲打擾他們、正往門外走去的師兄弟,隨即,目光又落在了自家娘子身上。
娘子多年操持,早非是當年的秀麗少女,但此時於他眼中,不知為何卻比那絕代佳人,更是美貌動人。
劉?眼裡一絲溫柔閃過,隨即抬腳出門,開口喚道:“徐大夫,不知診金幾何?”
那徐大夫略停步,回轉身來,微微一笑:“既為鄉鄰,你予我三枚銅板便是。”
這一笑時,他眼角舒開,眉目柔和,看起來竟如春風拂面,一瞬就叫人按下心來。
叫人不禁想道:如此男子,若是年輕之時,又該是何等風姿的人物?
劉?愣了一下:“不過三枚?”
那徐大夫溫和點頭:“三枚足矣。”
待付了銅錢,劉?怔怔目送那兩人遠去。
只覺得他們並肩而行,山風鼓蕩時袍袖紛飛,居然有一種淩風而去、翩然若仙之感。可再細細一看,恍然還是那情誼深厚的兩人。
劉?搖搖頭,轉身回屋。
他的娘子還在等他,他們的孩兒尚在隔間安睡。
那便是他心中所安之處了。
凡人一世能得如此,已然是再幸福不過,再安穩不過。
?
徐子青與雲冽攜手而回,步子不疾不徐,既不曾用得遁法,也不曾使得什麼神通,當真就如同那尋常人一般。
他們如今,也的確是在隱居。
且說當年,徐子青見那洪災心生不忍,有感於凡人拼死掙命,想要求得生機,他不僅出手泄了洪,還乾脆化作一位神醫,去緩解那一場災難。
事後他所化神醫得了百姓感念,立下小像拜祭,他又得天地饋贈,心裡忽然又生出了幾分感悟來。
他只想道:觀想天地法則倒不算難,將真靈投入與道相合,才是頗難。他瓶頸多年,雖十分刻苦,可到底高高在上,與最初之心,已相距極遠。是否便正是這個緣故,才讓他始終不得進境呢?
徐子青所修煉的,乃是生死輪回之道。
他以萬木生死輪回推衍萬物生死輪回,又看了無數凡人生死,自身也曾有幾度生死輾轉,甚至在前世身為凡人時,也體悟過那死去之感……這般奇特經歷,才使他能領悟此道,不過,他卻不曾如凡人一般,尋尋常常地“生”過。
霎時間,徐子青就有了個念頭。
若是他以凡人之軀,過那一世……
若是,他與師兄,皆只是凡人……
此念既出,便再不能回轉了。
雲冽同他心意相通,聞得徐子青之言,已是開口:“返璞歸真,當有所得。”
徐子青心中微暖,也再沒了半點猶豫。
修仙無歲月,凡人一生,至多不過短短百年。
他未嘗不能去將自己當做凡人,去真正地入世一回。
有此決定後,徐子青便拉住師兄,兩人在這一塊廣袤土地的各國之間,遊歷起來。
他做了個遊醫,但凡行到哪裡,便行醫到哪裡,用的多為針灸之術,只將那真元壓制到只如尋常先天武者體內內勁一般渾厚,亦只拿它當做內勁來用,卻再不曾使用過一點術法。
雲冽陪他同行,從此也將真元壓制,同樣只如一位先天,他不動劍意,不催劍魂,但那一身精妙劍法,變化無窮,則用之無礙。
這一路上,兩人也未必不曾遇上一些“危險”,可無數年經驗尚在,有雲冽一劍當先,有徐子青妙手施為,這“危險”亦不能作那危險。
而行得越久,在這極尋常的路途裡,徐子青心性卻越發平和,體悟到一種爭鋒之後的閑淡來——並非是心生疲憊而懶惰,乃是一種極樸素的放鬆。
讓他的心境,也越發提升了。
這般遊醫數年後,徐子青終是尋到了這麼一處民風淳樸的鄉村,要來定居。這鄉村,便是如今這黃楊村了。
此地村民並不排斥外人,眼見兩個二十余歲的年輕人來此入住,都頗是幫了些忙,告知他們去哪裡尋來建屋之物,又告知他們如何建屋。
那一座茅屋,正是師兄弟二人親手所建。
並非是如修士一般以靈材煉製仙府,反倒是用肉身的氣力,伐木、割草、和泥,一磚一瓦,搭建起來。
到建成後,雖是略有幾分簡陋,可是其中卻也含有一些歸真之理,以小處顯妙處,看似平凡,卻並非平凡了。
這茅屋建成後,徐子青不由微笑。
此中趣致,此中心意,別樣不同。
而住下之後,徐子青仍是自稱大夫,只不過初時也還是不得信重,他心裡有數,從不急切。
何況在各國之內,近年還有天災,他也間或出行一趟,與師兄一起,救治災民。直到那天道再不降下災劫,各國國力逐漸復蘇,他們師兄弟兩個,也漸漸少有出村,只在這鄉村之內,體悟最平穩安然的生活了。
轉眼間,就是這些年過去。
徐子青與雲冽不曾運轉功法,也刻意使肉身隨年華流轉而生出變化。
在二人無意之間,也如凡人一般生出了白髮。
他兩個這些年來,也一如凡人般同寢同居,亦如凡人一般,因兩情相悅而癡纏□□。他們並不去運轉那雙修之法,只身體纏綿,情愛繾綣。
日子久了,徐子青恍惚覺得,自己好似真陷入那一世凡塵。
他仿佛非是紅塵煉心的徐子青,而是自幼與師兄一同拜師,之後一同長大,日久生情,再不肯分開,一切水到渠成。
師兄為劍客,他為醫者,兩人一生磨難無數,卻也救人無數……待繁華落盡,回歸本真,要在一地共度餘生。
又好似……恍恍惚惚裡,他和師兄已然恩愛此生……
已然一世攜手……共白頭了。
然而,好似陷入凡塵,也依舊不是真正陷入凡塵。
徐子青的意識清醒,並未徹底沉迷。
且雲冽亦然。
兩人一面將心境沉浸,一面又有心境超脫,正是互相映證之餘,尚且要細細體味這一場似真似幻。
凡人之情未必不及修士之情,師兄弟兩人難得不再記掛修煉,亦不再記掛成仙,只一心一意兩廂廝守……那從前因修煉而淺淡雋永的情意,也變得愈發濃烈,如醇酒精釀,日久彌香。
徐子青夢回之間,偶爾輕歎。
若他與師兄真是凡人,如此過上一生,亦……無甚不好的。
?
劉?自打回來後,就果真要做個農漢,待得第二日起,便要下田做活。
只是他多年讀書,儘管身子還算健壯,一時間卻也難以上手,要當真做上個整日,又大有吃不消之感。
但劉?素來是個執拗之人,從前讀書,他便可孤身在外一心讀書,如今要種田,他自也是發了狠的,絕不會有半點懈怠。
漸漸他是學得熟了,這身子骨,也不多不少,出了些問題。
後來,劉?自是在村人提議之下,前去拜訪那位徐大夫——從前有村人因太過勞累傷了身子,亦是由徐大夫妙手回春。
而自打那日徐大夫救了自家老娘後,劉?對徐大夫也頗為相信,對雲先生與徐大夫不離不棄,更是充滿好感。
這好感之下,他自然也想要與兩人結識,且看他們也必然是有許多“故事”在身之人,對劉?而言,也是十分神秘,叫人想要接近……
於是,劉?便借此機會,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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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徐子青與雲冽本在屋中對弈,正是脈脈溫情。
  忽聽外頭有人揚聲喚道:“徐大夫,可在家否?”
  徐子青自是回道:“若是有事,且自己進來罷!”
  這聲音他還記得,乃是回來不久,由讀書人轉做農漢的劉家後輩。
  隨即籬笆打開聲後,一人走進屋來:“徐大夫,我可是打擾了你?”
  徐子青站起身:“老夫不過閑來消遣,稱不得打擾。劉家小哥前來此處,不知所為何事呢?”
  劉?面向這般溫和親切之人,略有些手足失措,便摸了摸頭:“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如今想來重歸田園,無奈上手頗難,身子似乎有些不妥。此來是想求徐大夫為我針灸一番,也叫我快些適應下來。”
  徐子青自無不允,便是微微笑道:“如此,劉家小哥且在那榻上伏下,老夫自為你針灸便是。”
  劉?自然聽從醫囑,撩起衣衫,趴在榻上露出了脊背。
  徐子青稍一看過後,又道:“無事,約莫針灸三四回,也便妥了。”
  劉?聽得,立時稱謝。
  然後,徐子青果然為劉?針灸起來。
  劉?只覺得針灸之處一派酸痛,待過得片刻又是十分舒坦,心裡很是放心。他因著想要與兩人結交,也尋了幾個話題,開口與他談說。
  他這般心思,徐子青一眼便已看穿,而後也笑吟吟與他閒談,言語平和,如流水淌過,使人聽得,又是再熨帖不過。
  不知不覺間,就聊了有小半個時辰。
  劉?全身疲憊盡消,這一番閒談也很是暢快,只覺得極為投機。
  雖說大半只是他與徐大夫在說話,雲先生因性情之故少有出言,但每每做聲,都直指要害,乾脆俐落,也叫他十分欽佩。
  故而,他對這兩人,好感也更甚了。
  之後三四天,劉?準時到來,與這徐大夫與雲先生,也漸漸熟稔起來。
  熟悉之後,除卻平日裡做工、陪伴娘子、照顧孩兒,他時常也會來拜訪這一對眷侶,或談天說地,或對坐弈棋,倒也頗有一番樂趣。
  一個月後。
  有一日,劉?本來正在聽那徐大夫撫琴,前方有雲先生應琴聲而舞劍,叫他聽得陶然沉醉,看得目眩神迷。
  此時正值傍晚十分,就連那霞光抹了最後一絲隱紅,也渲染得天色尤為美妙。
  如此良辰美景……
  突然間,仍是那位趙家漢子,來到了這茅屋之前。
  他急慌慌地開口了:“劉小子,有個官爺前來尋你!叫你快快回去一趟!”
  劉家老的老小的小,女子亦不便出門,這有了大事,趙家漢子當仁不讓,主動出來尋人了。
  劉?一驚:“一位官爺?”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是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情,即便是曾經在外漂泊,他也是謹小慎微,怎會惹到做官的?
  趙家漢子急喘了幾口氣,連忙道:“那官爺倒客氣,想必非是什麼壞事,趙小子速速回去罷!”
  徐子青撫琴聲止,雲冽亦不再舞劍。
  劉?不自覺看向這兩位長輩。
  徐子青笑道:“回去一見便知,何必如此多生心思?”
  劉?覺得有理,朝兩人行了一禮,轉身就隨那趙家漢子離去了。
  待這劉?離去,徐子青淡淡一笑,再將手指落於琴上。
  霎時間,琴聲起,白影動,雲冽亦舞劍了。
  琴聲與劍影相和,雖非修煉之舉,卻也心意相連,默契天成。
  次日,那劉?又來。
  徐子青眼見那劉?神色窘迫,略有好奇。
  劉?踟躕片刻,將一封信函,遞與徐子青:“不瞞徐大夫,昨日那官爺到來,是為我送信。這信中所言叫我頗覺彷徨,難以決斷,故而,想請徐大夫與雲先生一觀,也為我出個主意。”
  徐子青見他這般,便將那信函接了過來:“師兄。”
  雲冽聞言,也是走來,與他同看。
  這封信函乃是一位二品大員所寫,信函之間,俱是對那劉?感激之意。
  原來就在劉?意欲回鄉種田時,於一截山路上,遇見了個被剝了外皮丟在山道的重傷之人。他乃是農家出身,品行不差,見了有人遇難,自是將人救了下來。
  那人也不過是個年輕人,看起來還是富貴人家出身,出來遊玩時被劫匪搶了,若非是正好劉?路過,連這條小命,都要玩完。
  劉?把他送了醫,又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銀錢分他一半做了盤纏,便是離開。而那年輕人口口聲聲說要報答,劉?卻並未放在心上。
  沒料想,那年輕人竟是那位二品大員獨子,因性情叛逆甩開護衛獨自出行,方才遇上這般險難。經此一事後,他便改了性子,一心一意,要重新進學修身了。
  二品大員得知來龍去脈,自然對劉?感激不已,又差人將他生平諸事盡數調查,思忖良久,才來了這封信函。
  信上除卻表示一番感激之情外,便說明可以給劉?一個出身,為他謀一個七品知縣的位置。若是他能有政績,還可往上提拔。
  而若是想要去到哪裡,做什麼知縣,皆有商量餘地。
  此堪為一個大餡餅,便砸在了劉?頭上。
  他記得此事,但卻未想過還有如此好事,只是他自覺讀書不濟,百般盡力也不曾有所成效,若真做了官,豈非是對那等苦苦讀書之人不公麼?
  更何況,他當年救人,也不過是一念之善,卻不曾想過這般報答的。
  這信函短短一頁紙張,徐子青與雲冽很快看完。
  劉?待兩人抬眼時,也吞吞吐吐,將心裡疑慮,盡數道出。
  只因此事于父母娘子、鄉鄰之人而言,皆覺乃是大大好事,他這些心思,卻難以出口。且即便出口,這些親朋……恐怕也難以體會。
  思來想去,這村子之內,怕是也只有這徐大夫與雲先生兩人,才能商議了。
  徐子青聽得,笑了一笑:“這有甚為難之處?你雖覺對讀書人不公,但實則天道至公。你心存善念,救人一命,他人感激之下,便將此善報予你。如今朝堂官員,並非個個科舉出身,你不過其中之一,而非是為你罔顧朝廷律法,你又何必思慮過甚?那二品大員月余之後方才來此,想來已將你查了個清楚明白,你若太過不堪,他便要擔了干係,自然只會贈你金錢以報,又何必非要叫你做官不可呢?”
  劉?一聽,心裡猛然有所領悟。
  的確,此事非是他挾恩求報,而是對方主動言明。
  徐子青微微地笑。
  他這些時日與劉?相處,看出他的才學大約的確一般,可對世情洞徹,則頗為通透。而且他出身農家,非是那等不知疾苦之輩,處事仁義,明曉事理,與人交往起來也從不畏縮露怯,這般之人如今儘管官場經驗不足,但不說此時要做什麼大官,若是只做個知縣,說不得正合適也未可知。
  能做得二品大員者,要想報恩,手段極多,除非恩人乃是可造之材,否則,也必然不會這般費事的。
  劉?有些歡喜,已然有了幾分願意。
  他讀書多年,自是為了做官,也有滿腔抱負,前些時日心灰意冷,才要回來,但到底還未徹底做成農漢,自是心動了的。
  只是,他還有擔憂:“諸縣知縣想來都已有主,我若去了,豈不是壞了他人的前程?何況我若是做得不好,不僅辜負了那位大人美意,對百姓也有無窮之害啊!”
  徐子青溫和說道:“老夫以為,劉家小哥既然有所選擇,不妨挑一位官聲不好、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上報那大員,去做那處知縣。到時只消善待百姓,造福那一縣鄉里,未嘗不是好事。”他略頓了頓,語氣更平穩些,“你既有擔憂百姓的這一份心思,若是能時時記得善待百姓,好生學習如何為官,想來也不會庸碌到何處去的。”
  劉?聽了這些,心裡總算也有些安穩下來。
  此時,雲冽開口:“若有畏難之心,不做也罷。”
  劉?心中一凜。
  是了,他若是再如此百般不能自信,即便做了官,恐怕也沒什麼用處。他堂堂男子,本有野心抱負,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反而瞻前顧後起來,像什麼樣子?何況,他原本已然十分願意,惺惺作態,又給誰看?
  這般想過後,劉?深吸口氣,再次深深一禮:“多謝徐大夫細心勸慰,多謝雲先生當頭棒喝。晚生劉?,當前往一縣,待百姓以誠,以清廉為官。若是……”他一頓,“若是來日晚生離得遠了,當寄信而來,望兩位莫要嫌棄,多多教我。”
  徐子青笑道:“教不教的倒也談不上,如今老夫與你也算個忘年交,日後自然也不當斷了來往。”
  劉?大喜,再行禮後,轉身走出門外。
  又過得一段時日,果然有人上門派發文書,而劉?,則要走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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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紅塵人有紅塵事。
  那劉?所擇之地,正是鄰縣。
  那裡知縣便是個搜刮民脂民膏之輩,因他與麾下小吏俱是貪婪,上下盤剝,以至於縣中百姓日子過得很是清貧。
  但此人身後有人提攜,又僅只一縣之地,因此已然在那處做了十餘年,紋絲不動,卻也將自己填補得腦滿腸肥。
  因相距頗近,黃楊村有嫁與鄰縣之人為妻者,回來娘家時,便少不了通了消息。而村人平日裡談天起來,亦少不得抱怨,這消息,就傳遞開來。
  更何況,在那縣城之內,有鄰縣之人奔波數十裡,只為將手中貨物賣個高些的價錢,本縣之人見其來去匆匆、形容枯槁,稍一詢問,更是弄得清楚明白。
  久而久之,那鄰縣之事,於本縣也為談資,而本縣知縣管不得,本縣百姓亦無能為力,只能歎息罷了。
  如今劉?也是早有耳聞,思忖再三,橫心寫信。
  他以為,雖說那縣裡並不富裕,但他為官既不為貪圖享樂,清貧些的,反而容易做出政績。再者鄰縣之人與他也能稱得鄉鄰,早先做不得什麼也還罷了,如今可做,怎能忽視?又還有個緣由,他生於此地,對此地也頗瞭解,可以因地制宜,若是一味選那天高地遠之處,去了不知風土人情,不曉得民俗道理,恐怕是一籌莫展,難以動作的了。
  多方考慮,劉?已下定決心。
  而那二品大員也著實有些手段,不多時,已將此事做定。
  劉?上任,初時手忙腳亂,雖精研案牘之卷,卻難有成效。數日無所成就,心慌之下,傳書于徐大夫。
  徐子青得了書信,回言卻道:“大夫不解官場事,當致信於引路人。”
  劉?恍然,試探上書,求問那二品大員如何為官之事,後經由指點,開始招募賢才,於縣中多番走動,詢問當地族老,詢問百姓各家,詢問小吏,詢問縣人,多思多慮,多讀多行,漸漸胸中便有丘壑。
  此後,此人行事有章法,心性無移轉,對一縣之人,便有造福之能。
  三年之後,百姓已初掃貧弱;
  五年之後,百姓食飽衣暖;
  八年之後,百姓人數增乎一倍,一縣之地,已成富庶之地了。
  可謂政績斐然。
  後劉?調任另一貧縣,只三年,使貧縣變作富縣,複調另一縣,同樣大有作為。如此政績,那已然晉為一品的大員越發看重,於考評裡給上上等之評,再度提拔,使其得任一府府官。
  劉?離去時,百姓送行十裡,俱難舍這一位父母官。
  隨後十五年,劉?在一府之地盡情揮灑,麾下官員雖非全然清廉,卻絕無尸位素餐之輩,亦使一府之地也變得富饒起來。
  然而以他出身,只善於管理地方之事,並未調入京城,而劉?也逾花甲之年,決意于任上終老,待無力為民後,再卸任歸田。
  輾轉許多年,劉?為官風評絕佳,國內上下,無不知曉,府內百姓,無不感念。
  當年苦讀不得晉身的農家子,如今抱負已償,幾乎已是了無遺憾。
  又七年,劉?六十九,頗覺氣力不濟,便有告老之意。再過三月便有新官前來,到時得以交接,便可離去。
  孰料正此時,府城之內,突生瘟疫。
  眾多百姓深受其害,不出數日,已然有數人猝死。
  劉?驚怒之下,喚府中兵士群起而動,安置百姓,又尋府中良醫,尋查病源。而後方知乃是鼠疫,竟為絕症。
  他如今年邁,連日奔忙,疲憊交加,竟已病症加身,精力更是萎靡。
  眼看著,已然無力操持一府之事。
  那許多的百姓,也將入絕望之境了。
  ?
  徐子青與雲冽坐於樹蔭之下,默然相對,品清茶而賞秋景。
  忽然天邊有羽翼撲簌之聲傳來,隨即落下一隻白鴿,于那石桌上來回走動,抬起前爪,露出一根竹管來。
  徐子青摘下竹管,取出一卷薄紙:“師兄,那劉?又送信來,不知此回是為何事?上次聽聞他已然要告老還鄉,說不得便是因此。轉瞬數十年,如今他也是名望天下了,叫人心中感歎……”
  未說完,那信中所言,已然盡入他眼。
  徐子青神色微動。
  雲冽見到,便是開口:“何事?莫惱。”
  徐子青輕歎,將那信送去:“師兄且看……”
  雲冽一眼掃過:“竟是如此。”
  徐子青站起身,心底忽然生出一絲不舍之情。
  雲冽道:“時辰已到了。”
  徐子青輕輕點頭:“此生……”
  雲冽看他:“莫要迷障。”
  徐子青微微一笑,與雲冽對視。
  不錯,是他太執迷了。
  此生,非此一生。
  ?
  劉?被兒女扶到床上,身畔有老妻相陪,又有麾下要員一旁肅立,神色十分擔心。
  而他自身,心裡哀戚難言。
  想他劉?兢兢業業數十年,自問從不曾懈怠一日,為百姓謀福,為國家盡忠,不說做出了何等驚天動地之大事,在本職之上,卻是無愧於心。
  緣何就在他將要卸任之前,竟有如此災劫降下?他府中子民本是善良勤懇,又為何要逢此磨難!
  區區惡鼠,竟要帶去這許多的人命麼……
  想到此處,劉?更有一種悲意湧上。
  為民多年,他早已視民如子,此時此刻,竟全然不能釋懷。
  這時候,門外有人來報:“大人,府外有人來尋,說是大人故友,想要求見。”
  劉?一歎:“乃是何人?”
  門外之人回道:“乃是兩位……”他似乎有些猶豫,“……老人家?他們自言一個姓徐,一個姓雲。”
  此言一出,劉?眼光大亮:“一個姓徐,一個姓雲?難道、難道……”他手指顫動,立刻叫兒子過來,扶住自己,“一定是徐大夫和雲先生來了,老夫要親自出迎,爾等也定然不能有半分不敬!”
  其餘人等聽得,都是答道:“我等知道了。”
  而他們心裡卻在思忖,莫非,當真是那村裡兩人來了不成?
  以他們與劉?關係,早已自他口中得知那黃楊村有這一對鄉野散人,多年來與劉?信件不斷,來往不絕,極是受到劉?敬重的。但哪怕是曾經見過那兩人的劉?老妻與長子,也不再記得他們面貌,更莫說其他人,更從未見過了。
  只是眼下他們過來,卻是為了什麼?
  劉?心裡喜悅,那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面上泛起些紅光來:“若是徐大夫,說不得,能有法子也未可知……”
  旁人倒不絕那徐大夫有如此神奇,卻也不曾表露,但實際上,則都想要看那兩人一看——也不知,被劉?如此推崇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模樣?
  待到了府門口,果真便見到有兩個男子,站在門外。
  只見他們長髮如雪,面上也早有不少細紋,但其脊背挺拔,氣度卓然,乍一看,卻還好似是當年模樣。
  青衣者溫和可親,白衣者冷漠自持,依稀不變。
  劉?自做官以來,日日忙碌,再無暇歸去。
  如今算來,他也是數十年不曾見過這兩人了。當年他便一意與兩人相交,多年通信後,他更對兩人敬重有加。
  此時見到,便是難掩狂喜。
  劉?快走幾步,似有幾分自慚:“多年不見,老夫已比兩位看著更年長了……老夫無能,還連累兩位前來探望。”
  然而待他堪堪前行數尺後,卻陡然發覺,再不能往前半步了。
  其餘之人要去扶他,竟也一般感覺。
  劉?有些驚異,只以為是那雲先生使出了手段。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雙眼驀然睜大,便好似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畫面——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兩人白髮變青絲,如墨般垂下,其面上細紋消失,肌膚光滑,一瞬好似時光倒轉,叫那看著有五六十歲的年邁之人,驟然變作了年輕面貌。就連那兩雙眼眸,也一個更似春風化雨,一個猶如萬載寒潭,眨眼間,就是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返老還童?
  不,仿佛,他們就該是如此模樣……
  那青衣年輕人溫和一笑:“劉家小哥,此去恐怕再不能相見,我與師兄,正是要來與你告別。”說話時,他抬起手來,指尖青光閃爍,“鼠疫為大患,我等既然要走,便予你這最後一份離別之禮。然而外力終歸不過外力,若要杜絕此事,還需凡人自身精研醫道,對症下藥,方可千秋萬載,傳承下去了……”
  話音落時,他一指點出。
  霎時間,那青光入了天上,倏然化出了一片青雲。
  而那青雲之中,淅淅瀝瀝,便落下了無數青色雨絲,降臨在無數百姓之身。
  木氣化為雨,將此地俱淨化了。
  鼠疫為惡症,惡症有惡氣,而惡氣已除,疾病自除矣。
  劉?等人,皆震驚無比。
  而那青衣人與白衣人,卻在這一指之後,化作了兩團光芒,隨即並在一處,就投身到天外去了。
  自此,消失不見。
  劉?心中沉悶,別情難忍,口中卻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早在他為官數年後,已聽聞鄰國有逸事,言道有兩位仙人,化為青衣醫者,白衣劍者,行醫多處,化解災難。
  他當時聽後,自然猜出那兩人是誰,卻只以為是兩位長者不欲奉該國國主聖旨,才隱居鄉間,借此避難。這兩人行蹤,他自也是守口如瓶。
  但如今他方知曉,那兩人,居然當真便是仙人。
  真是……恍若夢境一般。
  ?
  徐子青眼中青光閃動,以一世凡塵為根本,那一點真靈,也終是投入到天地法則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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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徐子青與雲冽脫離那一方地域,直接回去了周天仙宗所在。
  他兩人身上功德已然積蓄不少,但越是時日久長,增加越少。
  只因他們當年救了許多災民,那些災民感念于心,自然祭祀,但後來再未有神跡,而災民感恩之心亦隨時間流逝而消磨,本來便已減少,待到了下一代後,就只把傳說當作傳說,自然不會再如何虔誠,也就未有那許多願力,便沒了功德了。
  不過,兩人事先如此作為時,本就不是為了功德。
  因此有自然很好,沒有卻也算不得失望。
  反倒是二人在經歷一番紅塵煉心後,對己身之道領悟更多了,對那法則,也似乎通向那一條參悟之道。
  徐子青由生機更加明瞭生死輪回,雲冽也將那一線生機感悟越加透徹。
  修士之類,本是自凡人中脫生而出,凡人乃是根本,若要成功飛仙,原本就要斬斷那一絲凡俗根源。
  徐子青與雲冽做了這一個甲子的凡人,幾乎也是凡人一生,當然瓶頸皆消了。
  此後的仙途,亦更有把握——可說只要二人回去以後再閉關一回,便當能水到渠成,直接進入那渡劫期的。
  用傳送陣直接進入周天星辰界,甲一甲二已然得了傳音,都是一喜:“兩位少主過來了?”
  當即兩人召集眾多星奴,恭敬站立,來做迎接。
  不多時,果然就有兩人從天而降,一個青衫一個白衣,氣息融洽,站立那處時,似乎已然融入了天地之間,肉眼分明可見,卻叫人無法察覺。
  甲一甲二見到,心裡都是一驚。
  兩位少主竟然已到了如此境界了嗎!
  就在二三百年前,他們初初與少主相見,兩位少主境界相差他們遠矣,而今不過這麼短暫的時間,兩位少主已是淩駕於他兩個之上,讓他們都無法看穿兩位少主的修為了!
  這份天資,這份悟性,堪稱恐怖!
  但馬上,甲一甲二也是與有榮焉。
  他們所侍奉之人越強,對他們越是有利,他們的前程自也越好。
  如今,他們心裡更是欽佩非常。
  故而兩個星奴管家,都是深深行禮:“恭賀少主再有進境!”
  這般氣息,看來凡塵已然洗淨,快要打破那桎梏了。
  徐子青一拂袖,便讓他們直起身來,口中溫和問道:“一別甲子,我與師兄的那幾位弟子,如今可還好麼?”
  甲一甲二連忙說道:“稟兩位少主,眾公子修煉刻苦,都是極好。”
  隨即,徐子青與雲冽便知道了,這些弟子們如今詳情。
  就在他們離開十年左右,眾多親傳弟子們,陸陸續續,都突破到元嬰境界了。此後鞏固數年後,那記名弟子申五,也在眾師兄指點之下大有進益,同樣突破,成為一名元嬰修士。
  這些弟子年歲俱是不大,能達到這個境地,儘管有徐、雲二人細心傳授、不吝指點之故,也有他們本身經歷頗多,極度刻苦之因。
  後來眾弟子修為都穩固下來,便一齊去了那五陵山域,為五陵一脈做了支援,在鬥天之戰中,磨練自身。
  而因雲冽、徐子青兩人當年連續鎮壓風雲榜,為五陵一脈得出了兩百年休養生息的時機,也在這些年裡,招來了很多出色弟子,發展壯大。連山域所在,也擴大到更廣闊的領域,資源也積累不少。
  那陳霓陳裳姐妹倆背靠五陵一脈,也在外門發展不小,給內門輸送好些人才,一切早已上了正軌。
  當年徐子青布下這兩顆棋子雖是有意為之,卻也沒料到能有這般本事,現下他與師兄雲冽連番突破,已是用不上那處,但對於五陵一脈而言,卻是相助不小。
  如今,五陵一脈的內門外門,也形成了一種聯繫,一種迴圈。
  徐子青微微一怔:“天恒等人,如今不在並尾雙星?”
  甲一恭聲道:“正是。諸位公子數十年來,都在五陵山域之內。”
  自打去後,再不曾回返。
  甲二也道:“不足數月又是一回風雲榜戰,諸位公子言及他們境界已到,有心前往磨礪一番。”
  徐子青恍然。
  修仙無歲月,不過是去了凡塵一遭,那百年一度的風雲榜戰,竟又到了。
  憶及當年參加榜戰時,與師兄一同闖進金榜之事,還猶若昨日,可眼下他與師兄的諸位弟子,竟也要參加榜戰了。
  當真流年易過,不著半點痕跡……
  他原本想要見過眾多弟子後,便來閉關,但現下眾弟子既然有雄心前往榜戰,他這做師尊的,也當去探望指點一番。
  隨即,徐子青看向雲冽。
  雲冽微微頷首。
  兩人登時化作一道流光,又往那周天星辰殿外遁去了。
  甲一甲二等星奴仍舊留在這並尾雙星上,如今他們的境界既然不敵徐、雲二人,再跟隨其身側,用處也是不大,還不如留在此地,為兩位少主打理家當,再調教一些屬下之人來。
  如他們這些星奴,自打入了這對道侶座下,當真是運道極好的了。
  另一頭,徐子青和雲冽便來到五陵山域。
  此處果然增數倍之廣,許多弟子在眾多峰頭之間穿梭,如今這一脈之人,資源雄厚,已然能培養出許多優秀門下了。
  那鬥天之戰,也再不同當年兩人初來時那般辛苦,許多弟子,都可以上去磨練。
  拿出那弟子令祭出後,兩人順利進入域內,也不曾驚擾他人,就化作兩道流光,落在了主峰之上。
  這乃是杭域主的居所,而杭域主現下雖比從前忙碌不少,但和藹依舊,氣息也越發幽深難測了。
  ——自打他得知這兩位弟子突破至大乘期,便再不曾壓制己身修為,現下在渡劫期裡浸淫多年,再過不得多少年月,怕是就要飛仙而去。
  也是因杭域主又大為進境,在兩人進入此峰?那,他立時便有所感,抬眼看去。
  那目光,極精准地落在了兩人身上。
  霎時間,杭域主的面上,就露出了極欣慰的笑容來:“雲冽,子青,你二人歸來了……看起來,那瓶頸也已打破了。”
  師兄弟兩個給杭域主行了一禮後,才應他之言,坐在他的身側。
  徐子青笑道:“總算是有些進境。”
  雲冽並不言語,氣息倒也收斂。
  杭域主打量兩人一番,只覺得他們與自己的氣息相較,也差不得多少,應當尋到了能參悟法則之道,以他們的資質,說不得日後飛仙時日,也與他就在仿佛也未可知……稍一想,便覺得後生可畏啊。
  但於他而言,能在飛升前見到五陵崛起之貌,當真是再安慰不過之事了。
  而他自身,總算也不必擔憂其他,能灑脫放下一應事務,專心等候那時機,去見那許多曾經帶給五陵輝煌的天才師兄。
  若是他先于兩位弟子去了,還當與師兄們好生說一說,在這下界,在他們五陵,湧現了這兩位比他們資質猶有勝之的弟子……
  心中感歎之余,杭域主看向兩人時,目光越發溫和:“子青,你二人來此,可是有什麼事麼?”
  徐子青一笑:“只是歸來時發現眾多弟子來了山域裡,就想要來瞧一瞧了。”他稍一頓,又是問道,“聽聞他們要去那風雲榜戰,不知以域主看來,他們現下的實力如何?”
  說來也有些慚愧,他們這兩個做師尊的時常在外,動輒閉關,對於弟子們的實力情形,每每數十上百年才得一問了。
  杭域主略想了想,也是笑了:“那些弟子……實力俱都不錯。如今只是元嬰期,大約比不得你二人當年,可在如今的五陵弟子裡,也稱得上佼佼之人。若是去見識榜戰,說不得還有一二人,能上得那八百金榜。不過若論起尊位名次,那恐怕只能排於位末了。”
  徐子青點點頭:“歷練一番罷了,倒不急著叫他們有如何成就。”
  想來也不奇怪,當初他也是強行突破至化神,才能拼上一拼,如今的弟子們皆不過在元嬰初期,至多恐怕也不過元嬰中期的,悟出了劍意也未必能淬煉劍魂,底蘊比起他與師兄當年,都相差不少。
  風雲榜人才濟濟,他們還需多多積累,才有厚積薄發的一日。
  三人交談半晌後,杭域主也差人去將徐子青的那些弟子喚來。
  不多會,幾道遁光閃動,師兄弟二人座下的所有弟子,全都來到,無一例外。
  雲天恒等人見到兩人後,立時都跪拜下來:
  “弟子拜見師尊、師伯!”
  “弟子拜見師尊、師叔!”
  徐子青笑吟吟拂袖,叫眾弟子不由自主,便已起身:“都坐罷!”
  眾弟子也都是極豁達的,行禮表示尊敬過後,也就不拘禮了,都四散坐在了幾位師長前輩的周圍。
  徐子青看一眼申五,他如今已然在元嬰期了,此時眼神裡,似乎有一分期盼。
  他暗暗好笑,看一眼雲冽:“師兄?”
  雲冽與他心意相通,聞言便道:“著今日起,申五為吾座下親傳三弟子。”
  申五心中大喜,雖面上不動,眼裡卻閃過一絲狂熱,再重重叩拜而下:“多謝恩師眷顧!”
  雲冽略點頭:“自此當更謹慎。”
  申五起身後,肅然應諾,然後,他又見過師叔徐子青,諸位師兄等。
  此時,他也做了一位親傳弟子,與其他師兄們,也再無身份隔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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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因兩位師長難得歸來,又不曾閉關,眾多弟子見禮過後,也想要求得指點。
  徐子青與雲冽自然不會推脫。
  且這些弟子三月余後就要前去風雲榜戰,也正該趁這機會,做一個點撥,叫他們多增加幾分把握。
  於是,師兄弟兩個乾脆在主峰裡住下,與杭域主毗鄰而居。
  然後兩人挑了幾日,先做一個通講,不僅叫眾弟子齊齊來聽,五陵一脈其他人等,俱是能來聽講。
  左右他兩個早先在天地大劫時,於五陵仙門裡也曾給萬千弟子講道,如今再來講解,也是駕輕就熟,不需要太多準備的。
  這一個講道,就持續了七日七夜。
  不僅此域中弟子盡皆不願錯過,就連最初五陵一脈的師兄們,凡不曾外出遊歷者,也都來聽。
  只因這徐子青、雲冽這兩位師弟,不僅在短短幾百年裡境界超過他們,更是因為經歷豐富,講起道來深入淺出,又含有奧妙之理,更因著他們快要步入渡劫期,理解深刻,講到後來,實屬他們所需之物。
  就連杭域主聽了一陣,也覺得可以互相印證,略有收穫。
  待講完後,便是交流之事。
  徐子青與雲冽座下弟子分別詢問心中疑難,自是被師兄弟兩個解說清楚,就讓他們茅塞頓開,很快了悟,再去修煉了。
  而如公冶飛白等師兄們,雖也有不解之處,但到底也有自己心得,在同兩人一番交談後,不僅自己前路明晰,對徐雲二人,也並非毫無助益的。
  漸漸地,眾師兄們離去,五陵其他弟子也已離去。
  留下來的,便只餘下了這些親傳弟子們。
  徐子青略一思忖,將從前領悟到的一些神通,也分別傳給雲天恒等人,而炎華與月華,又有一套由師兄與他共同修改過的雙人劍法,用作防身,炎華與虞展,再有一種需得有許多默契的合擊之術——原本合擊之術與那雙人劍法一般,由那並蒂的兄弟倆最為合適,但到底炎華已然與他人有了情意,修習雙人劍法時,還可以憑藉他倆血脈而發揮完全,修煉合擊之術時,則難以心意相通,自然,就是虞展與炎華修煉,更為合適了。
  雲天恒獨自一人,不曾有這般威力倍增之法,徐子青稍一思索,便賜他一粒種子,把那《萬木種心**》抽取殘篇,使他可以修煉,融合這種子。再傳他《萬木化靈訣》,讓他以此為依託,凝練神通。
  對於眾多親傳弟子裡,徐子青無疑對雲天恒最為看重,便不說他本身性情即為徐子青所喜,只說雲天恒本是前世就與徐子青有緣,踏入仙道全是因徐子青之故,也足夠讓他另眼相看了。
  故而儘管雲天恒並非單木靈根,卻也被徐子青看做是衣缽傳人的。
  雲天恒受了傳授,當即閉關。
  餘下幾個弟子,也都盡數努力修煉起來。
  不論是神通或是術法,皆需得有長久研習,方可成功的。
  那頭,雲冽指點嚴霜、雲正叡並申五三人,則是叫他們極力攻擊,並以劍指迸發,用不足一成力道,更未有用劍魂催生劍意。
  但饒是如此,境界還是差得太遠,眾弟子一齊動手,也不過堪堪持平罷了。由此這三位弟子更知師尊之強,卻也見到那劍道何其精深,難見盡頭。
  另有一位虞惜,他為炎華與虞展之子,本身並未拜在徐子青、雲冽門下,可他身份畢竟特殊,尋常時日裡,亦都跟隨左右,乃是雖無弟子之名,卻有弟子之實。
  於他本身,則很是癡迷劍道,如今不過是金丹境界,也已領悟劍意了,更是涉獵成千上萬種劍法,儘管不過略略觀之,但其本身所掌握劍法,亦有數十種之多,皆被他練得滾瓜爛熟。平日修煉時,日劈三萬劍,就如同雲冽當年一般,自拿劍時使,到如今除非閉關到了深處,日日不曾間斷。
  虞惜之劍道天賦,只在雲冽之下,居然比起雲正叡等人來,都要強上一分。
  待到他再多修煉一段時日,恐怕劍意就要連番突破,最終成為劍道強者了——到後來,或者要由他來傳承雲冽衣缽,也未可知。
  漸漸地,三個多月時日,轉眼已是過去了。
  眼看就到了那風雲榜戰之時,眾多親傳弟子,皆是不願錯過。
  徐子青見弟子們躍躍欲試,目光也頗柔和:“爾等既是決意要參加榜戰,便要竭力為之。只是榜戰時,亦有不少邪魔修現身,卻還是要以性命為先。若是半途隕落了,即便我與師兄屠去那邪魔宗派滿門,亦得不回爾等的性命來。”
  眾弟子聽得,皆是心裡一凜,神色也是一正:“師尊且放心,弟子等人必會謹慎行事!”
  徐子青滿意點頭:“既如此,我便與師兄在此地等候爾等歸來。”
  弟子們聽了,神情都是一亮:“弟子等人去了!”
  語畢,眾人化作了數道遁光,就往那總門外行去。
  徐子青遙遙目送,旋即對雲冽一歎:“師兄,此情此景,當真是熟悉啊……”
  雲冽看他一眼,並未出言。
  這師兄弟兩人連番突破,才做了那一次兩百載的任務歸來,便已然淩駕于那榜戰之上。心中想起,難免有些悵惘。
  但這一絲悵惘,轉瞬消失,並不能在心境上掀起半點漣漪的。
  眾弟子離去後,這對師兄弟便閉門不出,于此地閉關了。
  徐子青先前壓制住心中種種參悟之念,現下正可安定下來,稍作試探。
  待盤膝坐下後,他布下許多禁制,就與師兄雲冽各踞密室一側,雙雙闔目,各自感悟起來。
  徐子青將真靈,徑直投入到天地法則之內。
  經歷一世凡塵,真靈如同石子入水,直接進去法則中,融合起來。
  隨即,他深深入定,仿佛化作了一塊磐石。
  同時,他的意識分作兩處,被上下元神分別掌管,一者保持清明,知他為徐子青本尊,另一者則在深陷法則深處,化作另一種生靈,百世輪回,世世輪回。
  與此同時,雲冽借由其所感知到的一線生機,也進入天地法則之中。
  但他與徐子青不同,徐子青乃是身入世世輪回,而他則直接見到一條劍道長河,窺見無數劍意流淌。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執掌一線生機,去尋找屬於他的那一條劍道。
  ——無情殺戮劍道!
  漸漸地,雲冽也化作了一尊石雕般,變得一片死寂。
  總是凝聚在他周身的劍氣,他眼中所蘊的劍意,都一瞬化入了他體內深處,沒有一星半點,遺漏在外。
  不知不覺間,師兄弟兩個,又閉關了半年有餘。
  ?
  靜室裡,兩尊“石像”相對而坐,都是寂靜無比。
  突然間,其中一座石像周圍泛起一層青光,那光芒流動,眨眼間,這石像就好似活過來一般,睜開了雙眼。
  乃是一位青衣修士。
  這修士笑了笑:“時辰仿佛是到了,天恒他們,也當回來了罷。”
  此言一出,對面的石像,也有了動靜。
  一縷極細的黑金劍芒自那石像上迸射而出,暫態化作了刺骨劍意,四面激發。
  白衣冷峻的劍修目中光芒隱沒,開口說道:“當是如此。”
  徐子青笑道:“雖說我本想要多閉關一段時日,可思及眾多弟子,到底心裡關切,居然是靜心不得了。”
  雲冽道:“且去一看便是。”
  師兄弟兩人對談幾句,身形微動,都是站起身來。
  隨後,他們便攜手而出了。
  在那主峰之上,杭域主仍在垂釣,逗弄那龍鯉,心情看來極是閒適。
  徐子青見狀,不由笑著招呼:“域主可是安然。”
  杭域主將一粒丹藥彈入那龍鯉口中後,方回轉身來,也是笑了:“再過不得多時,榜戰弟子便要歸來。子青,你卻不能安然了罷?”
  說笑過後,徐子青與雲冽一起,又坐到杭域主左近處,等候弟子歸來。
  果不其然,還沒等到半個時辰,天外遁光逼射而來,正是那一群親傳弟子了。
  徐子青神識極快掃過,略有放心。
  不錯,去時幾位弟子,回歸時亦是幾位,一人也不曾隕落。
  這些弟子只消平安,便是足矣。
  而他們在榜戰中的名次……則無需急於一時。
  待他們突破至化神期後,必然能在那一屆風雲榜戰上大放異彩!
  眾弟子眼見師尊皆在,十分歡喜,俱是行禮:“見過師尊!”
  徐子青笑道:“此去可有所得?”
  幾個親傳弟子都是喜氣洋洋:“嚴師兄與虞師弟,都闖入金榜尊位了!”
  徐子青聽得,微微地笑:“哦?”
  炎華性子爽利,先行開口:“嚴師兄得了七百九十一位,虞展得了七百九十七!天恒師兄其實本也可以上得尊位,可惜先前一戰受創較重,差了一絲。”
  作者有話要說:嚴肅滴說,飛升前,這就是最後一個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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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徐子青聽得,倒不覺得奇怪。
  虞展當年應劫化為人魔,殺戮無盡,本來就體悟了那堪比散仙的境界,回頭轉世後記憶不曾泯滅,加之原本就有那極好天分,自然比尋常修士修煉起來都要快上許多,掌控每一個境界時候的本領,也強上許多。
  他如今受限於元嬰期的修為,可憑藉那些經驗,獲得金榜尊位,實屬理所當然。
  而嚴霜,他本是一頭妖禽,後來轉為妖修,自打最初開始,就與雲冽學劍,可說是跟隨師兄弟兩人最早的弟子了。
  他性情倔強,恒心毅力無一不是上佳,日日苦修不綴,多年打磨下來,當真就是厚積薄發,更因為他在與邪魔修廝殺時,置之死地而後生,突然領悟淬煉劍魂之法,成就劍魂一煉,再借這一股勁力直沖而上,那尊位也合該他得。
  至於雲天恒,他的性情若此,本來在攻勢上不及其他弟子,多年來只顧打磨己身修為,若非是大劫時與許多妖魔交手,恐怕連這些經驗也無。之前雖得了徐子青傳授,可到底時日尚短,若是運氣好,自然上得尊位,若是運氣有些欠缺,也就不能上去。如今正是欠缺了一絲運氣而已。
  其他的弟子們,也在那榜戰中很是磨練了一番。
  在大劫裡與妖魔廝殺,平日裡和同門切磋,與在那榜戰時面向四面八方的同輩俊傑之感覺,那是截然不同的。
  於是在榜戰結束後,他們也都是大有長進的。
  弟子們有進境,做師尊的自也要讚賞幾句,以激勵他們進取之心。而這讚賞之事雲冽卻是做不來的,便有徐子青代替兩人,將所有弟子,皆勉勵一番。
  眾弟子得了讚賞,也是歡喜。
  而後,這些弟子再把榜戰後又產生的些許疑難詢問過,又有師兄弟兩人再度指點他們一回,才各自回去洞府,閉關起來。
  徐子青和雲冽見弟子們散去了,也有心回去並尾雙星。
  不過,就在他們將要離去時,突然間,一道令箭破空而來,居然是宗主有召。
  徐子青心裡訝異。
  自打從傾殞大世界來到此間後,幾百年來他們雖已確確成了周天仙宗弟子,他與師兄更是進入了周天星辰殿,成為核心星級弟子,卻也不曾見過幾個仙宗頂頭真正的大人物——莫說是宗主了,便是長老們,也極少的。
  原本他以為即便將來飛仙,也不過是自五陵山域接受召喚,現下竟反而被宗主召見了麼?只是不知,宗主召見所為何事?
  但不論何事,師兄弟兩個,還是得應召而去。
  待問過杭域主,發覺杭域主也是不知其所以然,當下徐子青也不再多思,只與自家師兄對視一眼後,就跟隨前來傳召之人,往宗門核心之地遁行。
  那核心之地,兩人倒是時常出沒的。
  此處有一母柱,許多略矮天柱,正是傳送陣的所在。
  周天星辰殿作為核心弟子修煉之處,被封鎖於虛空之內,那麼宗主與諸多長老所在之地,自然便是在另一片虛空裡了。
  也同樣,需得用傳送陣,方可抵達。
  那領路人很是嚴肅,一路也不曾與師兄弟兩人多做言語,待到得這些天柱之前,便挑了一根,言道:“且跟上吾。”
  徐子青自是一笑:“是,我等知道了。”
  隨即,他便與雲冽也踏足上去。
  就如同進入周天星辰界時那般,此處也是一股絕強吸力傳來,叫他們猶如穿越無數空間一般,直沖而上。
  眨眼間,便到了一處所在。
  徐子青立穩後,不由就是一怔。
  入眼之處,滿目俱是白雲。
  足下滾滾雲層,這般情景,竟好似天界一般。
  在那無數白雲之間,有許多大小殿堂懸浮,但哪怕最小的一座,都不比那周天星辰界中的星辰小,每一座都是巍峨無比,尤其眾殿環繞那座,幾乎要頂天立地,散發出極其強烈的威壓。
  ——即便是他們這兩個大乘期的修士,亦是覺得壓迫深重,不自覺就要被其所攝。
  徐子青震驚一瞬後,立時恢復如常。
  雲冽神情不動,目光一掃,已看過一遍。
  這一對師兄弟曾幾乎見過天地崩塌,這些殿堂氣息再如何恐怖,又怎能當真叫他們失神呢?
  領路人見狀,也是暗暗點頭。
  這時候,那領路人方才言道:“此地乃是我宗重中之重,本宗最核心的人物,皆在此地居住。主殿之內,有宗主佔據,而周圍諸多大小殿堂,則為散仙與其從屬居所。此處雖非是只有散仙以上強者,但若不是對宗門忠心耿耿,立下了道心之誓者,亦是不能來的。”
  便也是說,此處所居,都是宗門心腹。
  就連徐子青、雲冽這類星級弟子,即便天資超卓,即便仿若有無限前程,也不得在此地久留。
  徐子青暗忖道:難怪這裡散仙居多。
  只因散仙要經歷九次雷劫才可能飛升,其間數萬年,皆與宗門綁在一處,要想避過雷劫,也少不得宗門相護。
  于他們而言,對宗門自然比起尋常的弟子來,還要更忠心許多倍的。
  畢竟,他們與宗門,才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多時,已然到了群殿之下,再要往前方走,卻是走不過去的。
  許多城池都會封鎖虛空,有禁空法陣,倒是此處,禁了在雲層上行走了。
  領路人騰空而去,又道:“跟上。”
  師兄弟兩人不敢怠慢,只緊隨其後。
  徐子青赫然發覺,在這一路遁行時,途經之地,也有許多法陣隱隱閃爍光芒,散發出極為危險的意味。
  若是一旦不小心沾上,恐怕即使是他們這大乘期的修士,也會非死即傷!
  ——宗門重地,果真防守嚴密,叫人再不能侵犯的。
  很快,三人就到了更高之地,距離那主殿,也越發近了。
  前方突兀現出一道天梯,也如同白雲造就,一階一階,直蔓延到那主殿之前。
  徐子青和雲冽,就和那領路人一般,拾階而上。他們走在此處,如履平地,倒也顯出幾分悠閒。
  過了一刻鐘左右,終是到了那主殿門口了。
  三人才剛到得門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出現在了主殿深處。
  這主殿內部之大,幾乎要形成另一個世界般。
  徐子青往四處略看了看,只見到一望無際萬里河山,但轉念又化作了漠漠黃沙,廣袤無邊,隨即化作汪洋大海,化作漫天星辰,終究再度做了個古樸的殿堂,卻又在四壁之處,佈滿無數紋路,詭秘奧妙,稍一窺看,竟是頭腦暈眩。
  這裡,當真是好生古怪!
  突然間,一道極耀目的光芒亮起,直接砸在了內殿那高高主座之處。
  原來那乃是個一身皂衣的年輕人,看起來似乎只與徐子青、雲冽等差不多的年歲,甚至氣息極其收斂,好似凡人……可睜開眼時,卻仍舊帶有一種極悠遠之感,仿佛滄海桑田,都在其中明滅不定。
  領路人悄然消失了。
  師兄弟兩個立時明白此人身份,當即行禮道:
  “弟子徐子青,見過宗主。”
  “弟子雲冽,見過宗主。”
  那皂衣年輕人微微抬手:“不必多禮,看座。”
  語畢,就有兩個石座驟然出現在師兄弟二人身下,把他們直直托了起來。
  整個過程,不帶半點煙火之氣。
  徐子青略有所覺,這位宗主,並不像紀傾宗主那般和藹,而是頗有威嚴模樣。
  這大約,也是因他執掌周天仙宗這龐然大物之故,因格局更大,自也威勢更重的。
  不過,對於這般人物,他們這些做弟子的,還是少說話為妙。
  皂衣人道:“爾等來自下界,卻可勤奮自守,苦修不綴,更於短短時日裡得成大乘,可見奇遇連連,亦闖過無數危難,不論資質氣運,俱是絕佳,當為我宗此代最出眾之弟子。本座關注爾等久矣,如今適逢其會,也當與爾等相見。”
  徐子青恭聲道:“但憑宗主吩咐。”
  雲冽雖無言語,卻與師弟一般,等候這宗主所言。
  皂衣人方才贊了兩句後,也不多說,微抬手,便將兩道銀光打來。
  這力道不大,氣息也無惡意,顯然是有物相贈。
  徐子青立時接過,雲冽同樣為之。
  師兄弟兩個垂目一看,就見到手中所托,乃是一塊兩寸長的權杖,通體銀色,卻絕非銀子打造,而是一種極潤澤的觸感,看不出是什麼寶礦所制。
  而權杖中心,卻寫了幾個字:
  一面為“徐子青”,一面即為“雲冽”了。
  很顯然,此物正是兩人分別持有。
  只是,這權杖,卻有什麼用處?
  那皂衣人身居高位,說話時也是簡潔:“爾等天賦卓絕,意志不凡,正為千年來極出色的年輕後輩,故而可得這一權杖,前往道元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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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十年一度群域小比,百年一度風雲榜戰,千年一度道元大會,皆為省事。
  前兩者倒是容易,但那道元大會,卻是頗為神秘的。
  當年杭域主等人告知他這等事情時,只言道那道元大會極難有修士得到邀請,但一旦受了邀請,便立時地位大漲,往往好處極多——宗門的賞賜,也極其豐厚的。
  但具體那道元大會是如何行事,內中有如何安排,所邀修士需得有什麼特殊之處云云,都是不曾透露在外。
  只大約明白,那需得是極優秀的修士,方有那等資格。
  因徐子青與雲冽來到乾元大世界總共也不過只有數百年,自己年紀也遠遠不及千歲,經歷事情卻是極多,少有能閒暇時,自然也不曾如何留意。
  可這便好似“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們並未留意,反倒在今日得了這權杖。
  徐子青心裡不解,自然詢問:“宗主,不知那道元大會……”
  皂衣人聲音淡淡:“唯有千歲以下得成大乘者,方可受邀。道元大會非為一界所設,而是上三千大世界,諸多一品大宗聯盟起來,開闢出一塊領域,千年一度,邀請一時人傑。而每一位受邀者,一生之中,也只得一次罷了。”
  這位周天仙宗宗主,就好似一位無情無欲的謫仙般,言語中雖是表明對這師兄弟二人很是看重,但卻未有什麼情緒,比之雲冽修煉劍道時那般無情無心、無懼無怖之態,也不遑多讓。
  不過,他卻也將那道元大會之事,說得十分清楚。
  原來那道元大會名氣甚廣,而知曉詳情者甚少,便是因為它牽扯到一件乾坤至寶。
  那至寶敢以“乾坤”為名,非是有絕強攻擊之力,也非是有絕佳防禦之能,反而是一件能夠承載元神,相助修士參悟之物。
  當年至寶出世在界外虛空,震撼九千大世界,但因其所在之地與上三千極是接近,且這上三千之人也對那至寶志在必得,就有上三千大世界無數散仙想盡辦法進入虛空,使出了百般手段,將其得到手來。而其餘中下三千大世界中人,在還未嘗看清那至寶模樣時,已然失去至寶蹤跡,只能黯然返回了。
  可是這樣的至寶,但憑哪個上三千大世界想要獨吞,都會引發眾怒,隨後經由商議,就又遣來數十萬散仙同心協力,把那至寶與上三千大世界氣息相連,獨自安放在一處特殊所在,由這些大世界安排散仙進入其中看管,數萬年一度交換,每千年發放權杖邀請傑出弟子進入其中,做一個道元大會,也是分享至寶之意了。
  是以那道元大會實為贈予好處的一個大機會,唯獨那麼少之又少的一群人,可以前往。每千年間,一個大世界裡能出現一二個資質那般不俗之人已然了不得了,因此在每一次的道元大會裡,至多也不過就數千人數罷了。
  可進入道元大會後,究竟那至寶如何賜予好處,就連這周天仙宗的宗主,也是不知——通常能受邀之人,都能成功飛升,周天仙宗歷來宗主,皆是散仙……
  所以,即便是宗主,也是不知。而就算有那些自道元大會歸來的奇才,他們也同樣受了約束,是絕不可以將其中詳情告知外人的。
  ……這才是導致道元大會儘管無數人知道它乃是千年一度,卻是無人能夠描述的緣故。
  徐子青聽了後,有些恍然。
  這應當又是他與師兄的機緣了。
  既然那道元大會如此特殊,那至寶應當也極是不凡的,且要求所去之人俱為大乘……應當,是對渡劫有極大用處。
  想到此處,徐子青朝那皂衣人行禮:“多謝宗主指點。”
  皂衣人神情亦是淡淡:“此後你二人莫要閉關,約莫四五日後,此令便有異象。到時自會將你等送入過去,也無需其他準備了。”
  徐子青再道謝:“是,弟子明白了。”
  之後,這皂衣人就將師兄弟兩個揮退,並不留人。
  那引路人再度出現,帶領他二人離開此地,再經過無垠雲層,穿過傳送陣法,才與他們告辭。
  待兩人回到五陵山域後,杭域主含笑迎來:“未曾想,你二人居然都能受邀前往道元大會,當真讓老夫欣慰。”
  徐子青一怔,這麼快杭域主竟也知道了?他原本還要自行說來的。
  杭域主看穿他的疑惑,就笑道:“方才爾等去後,又有人頒下宗主法旨,因你二人受邀之事,厚賜許多獎賞於我五陵一脈,十分榮耀。老夫等人,自也都知曉了。”
  徐子青這才明瞭,也就和師兄一起跟隨杭域主,再來到那泉水邊,把宗主傳召後,所言之事,盡數說知。
  杭域主知道這些,也不會說與他人,只吩咐兩人此去切切小心,也就是了。
  徐子青與雲冽聽得,自也受教。
  隨即,他兩個便只打坐觀想,並不沉浸到那意識深處閉關的。
  待得整整過了五日,正卯時,兩人置於儲物鐲中的銀色權杖,忽然不聲不響鑽了出來,在他們面前放出萬丈白光。
  師兄弟二人同時睜眼,便見到白光裡,權杖驟然化作了兩頭足有十丈大小、好似真鳳一般的銀禽,栩栩如生,極是美麗,就連那一雙眼,也很是靈動,仿佛當真是活物一般。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身形微晃,已然盤膝坐在了那銀鳳之上,旋即銀鳳張開雙翼,就仿佛掀起兩團雲霧般,猛然扶搖而上,直沖天際!
  那一瞬,就似乎有兩道星光騰空,乍然明亮。
  如此情景,杭域主自也發覺,他抬眼一看,便見到自己那兩位弟子這般招搖,面上不禁露出兩分笑意來。
  然後,眼見兩道銀光消失,他才重新垂眼,再來不斷積累起來。
  只望著兩個弟子,能在道元大會上,大有所得……
  ?
  銀鳳飛得極快,周圍風聲呼嘯,哪怕徐、雲二人修煉有成,也被那罡風刮得衣袍獵獵,長髮飛舞。
  徐子青的心情,卻頗是愜意。
  平日裡,修士行動往往是用遁光,縱使在趕路時,也時常僅只撕裂虛空,卻少有這等暢快之感。
  現下有銀鳳代步,反而叫人心思開闊,就像是被罡風將一應雜念,也都吹去一樣。
  不知飛了多久,兩側風聲始終不停,而那銀鳳飛得,卻慢了些許。
  此時,的確是有些異狀。
  徐子青能察覺到,在他周圍,好似有些擠壓之感。就如同被置身于水銀之內,四面八方,都不斷推擠,上升得也有些困難起來。
  他將神識外放,隱隱約約,似乎能看到一層薄膜……
  幾乎是?那,他想起一物來。
  界膜!
  若是界膜破損,也唯獨只有散仙方可進入界外虛空,能抵抗虛空風暴絞殺,若是尋常修士,哪怕是如今有了大乘境界的雲冽,以最大限度用劍魂催生劍意護身,也支撐不得多時,更是對劍意消耗極大,一旦耗盡,便要隕落。
  而若界膜不曾破損,那散仙便只得借助仙器,才有可能短暫由界膜開啟通道,進入那虛空之內的。
  徐子青曾為傾殞大世界修補界膜,現下也就認了出來。
  這銀鳳,想必也是穿界之物了。
  ——想來也不奇怪,要連接三千大世界的氣息,乾坤至寶當然也只能安置在虛空之內,不過這虛空卻不同於那九虛之界,而是由至寶並那許多散仙之力甚至更多其他珍稀之物開闢罷了。
  只不過,若是每每要用銀鳳迎接上三千的修士進入虛空,煉製銀鳳所用之物,定然也是珍貴無比。
  上三千聯盟起來,所出的,也果然是前所未見的,絕大手筆。
  正想時,銀鳳的鳥喙裡,倏然吐出了一團銀光。
  這銀光好像一顆流星,直接在前方掃蕩出一條銀色道路來,而這兩頭銀鳳一齊開出的路,自也格外寬闊。
  隱約間,仿佛都能看見那虛空了。
  隨後,兩頭銀鳳一前一後,就立刻闖入通道之內。
  徐子青稍一回頭,正見到身後銀色通道急速縮短,最後化作針尖大小的銀光,就此消隱而去。
  他再轉頭回來,前方,正是一片黑暗。
  這就是……無盡虛空?
  與此同時,猛烈的虛空風暴好像無數利刃,自四面八方切割而來!
  徐子青眼瞳驟然收縮,下意識的,就要將全身真元,都護持在身體之外。
  然而……
  那虛空風暴剛剛到來,卻被一層銀色光芒阻攔住了,一絲半點,也不能洩露進來。
  原來是銀鳳身上,又煥發出極美的光彩。
  正是防禦虛空風暴之用。
  徐子青心境很快平和。
  難得來到這虛空,卻讓他想要瞧一瞧,他所在的那乾元大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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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於是,徐子青便轉過頭去,投向後方。
  霎時間,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塊雪白的光斑,如同白玉符一樣,散發出純淨的光芒。而在這光斑附近,還有許多星星點點的微芒,纏繞著、旋轉著,就像是許多的白色玉沙,渲染出星河一樣美麗的景色。
  這並不是唯一的“白玉符”。
  在更遠的地方,與“白玉符”相接近的所在,還有纏繞著藍色沙粒的“藍玉符”,有瑩綠沙粒的“綠玉符”,仿佛纏繞著火雲的“紅玉符”等。
  林林總總,色澤各不相同,一片一片地,如同綴起的玉片,仿佛互不干擾,又仿佛有些隱隱的聯繫、
  每一個,都有剔透之內,籠罩著層層光暈。
  那些……
  徐子青忽而明白。
  銀鳳所沖出的乾元大世界,正是“白玉符”,其餘仿佛與它有些關聯的,自然就是其他的上三千大世界了,而那些“沙粒”,應當就是大世界周圍環繞著的,無數的小世界。
  它們孕育了無數修士,無數凡人,那般浩大,一望無盡。
  可原來,在無盡虛空裡往那處看,竟是這般瑰麗,難以言喻。
  銀鳳越飛越快,穿越虛空,昂然前行。
  徐子青左右四顧,更能瞧見好似也有些許銀光,帶起濛濛霧氣般,從許多“玉符”裡迸射出來,拖曳長長光芒。
  看起來,又仿佛是流星一般,璀璨明媚。
  全部,都奔著一個地方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轉瞬,又仿佛是恒久,終於,有陌生的光亮自前方傳來。
  徐子青抬眼去看,有些訝異:“師兄……”
  雲冽道:“鐘世間之玄奇。”
  徐子青也點了點頭,歎道:“的確如此。”
  在那虛空之內,一個巨大漩渦之中,有成片石山,散發出潔淨的光芒。
  那石山猶若鐘乳石,以那漩渦為壁,下方刺起,上方倒掛,好似石簾,又好似牙齒,而每一座石山上下交錯,又與一種靈芝般形狀的石台交織在一起,最終形成好似臺階一般的物事,一直延伸到漩渦深處。
  也不知當年那些散仙是如何施為,做成了這般奇妙之態。
  銀鳳到了此處,一拍雙翼,直沖進去。
  霎時間,就落在了其中一片“靈芝”上,隨即,居然消失了,重新化作了權杖,落在這師兄弟兩人手上。
  徐子青往左側看去,他那師兄雲冽並非與他落在一處石台,而是臨近那片,兩人之間,相距得倒是遠了些。
  而足下的“靈芝”,也很是光滑瑩潤,遠看像是石頭雕成,可現下踏在上頭,就只覺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泛有七彩,極是奇異了。
  然後,“靈芝”動了。
  徐子青眼見它們旋轉起來,一直往前方延伸,他與師兄也算並肩而行,另外再遠些的所在,還有同樣的“靈芝”,也在同樣作為。
  在那些“靈芝”上,亦有同樣身份的年輕修士,被依次傳遞,若行雲,若流水,流暢無比。
  漸漸地,“靈芝”走得越遠,徐子青與雲冽,也入得更深。
  待往前又不知行動了多少裡後,更為明亮卻也柔和的光芒,就映入眼簾。
  原來被這些“牙齒”、“靈芝”包圍的所在,是一座奇異的殿堂。
  它像是被一張巨口含住般,下方墊著長長的、如靈舌一樣的玉台,而玉臺上,就坐落著那四四方方,規整無比的龐大建築了。
  這建築,是鏤空的。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燈盞,靜靜懸浮。
  而所有前來赴會的傑出修士,到如今,卻顯得有幾分像那撲火的飛蛾了。
  徐子青這般想著,不由有些失笑。
  他足下的“靈芝”,卻已以極快之速,把他送到了那殿堂之前了。
  徐子青朝身側看了看,師兄雲冽,也到了此處。
  兩人對視一眼,攜手抬步,走上臺階。
  隨後,他們便立在了那氣勢恢弘的大門前。
  果然四周封閉,猶如琉璃盞,繽紛煥發彩色,其質又清透,華美無比。
  徐子青心中暗贊,和師兄一起,走進其中。
  在殿堂之內,有無數同樣清透的蒲團,也是如同琉璃一樣,錯落有致,放在各處。
  在不少蒲團上,已然坐了有人,還有一些修士,正擇取蒲團而坐。
  每一位修士,都是悍然而來。
  他們氣質各異,卓爾不群,一身氣度,都是人中之龍,氣息之盛,俱是舉世難尋。
  不愧是聚合一界千年氣運的佼佼之人,幾乎每一位都如同皎皎明月,遺世獨立。反倒是如徐、雲二人這般攜手同行者,幾近於無。
  徐子青往四處瞧過,就尋了個僻靜的所在,拉了師兄,往那裡走去。
  左右無人,兩人就各踞一個蒲團,安心坐下。
  剛剛盤膝而上,徐子青便覺出一股極清涼之意直透入紫府之內,似乎識海裡的那法則虛影,也變得有了幾分凝實——或者說,能叫他觀想得更加清晰一般。
  他心裡一動,不由詢問:“師兄,你如何?”
  雲冽稍一體悟,答道:“明心淨神,法則更明晰矣。”
  徐子青暗忖,師兄與他的感覺一般無二,可見這蒲團像是能相助於他們觀想天地法則的,難不成,這就是至寶?
  一轉念,他又覺得不對。
  若是至寶只不過能有這些提升,也不至於叫人趨之若鶩了,更不值得還硬生生要在這無盡虛空裡開闢出一處安放之地來。
  不過,徐子青卻也覺得,既然連這裡給人打坐的蒲團都有這些效用,那麼真正的至寶,應當有更大威能才是。
  只是暫且不知如何使用,亦不知有什麼機會罷了。
  師兄弟兩人都是心境穩固之輩,雖覺得蒲團有用,倒也不會在情況未明前先行修煉,只坐於其上,便來打量周遭。
  恰此時,那銀鳳所化的權杖又再度冒了出來,直接沒入蒲團之內。
  同時,這蒲團就仿佛與兩人心血相連,竟好似已成了被他們煉化過的法寶一樣。
  徐子青一怔:“觀想蒲團?”
  雲冽道:“我亦如此。”
  原來他兩個都生出這般感覺來。
  徐子青不由想道,莫非這蒲團倒是被贈給他們了不成?但又覺得或許這不過是個憑證,用以叫他們在這殿裡通行之用。
  而事實,似乎也的確就是如此。
  徐子青本要離開蒲團,觀察究竟,卻是發現自己好似被什麼無形之力定在了蒲團之上,居然脫身不得。他又運起全身真元,意圖掙扎,也是不能。
  這般一來,倒好像他就被困在了蒲團上似的,禁錮了他的動作。
  他一指點去,毫無用處。
  雲冽並指點出,一縷七煉劍意煥發犀利寒芒,直接斬向蒲團。
  然而這劍意入得蒲團後,只發出“噗”一聲響,已被蒲團吞了進去,竟再不曾吐出,也不曾有半點損傷。
  師兄弟兩個,居然都無能為力了。
  徐子青皺眉,略思忖後,不再嘗試。
  他轉而再看向其他修士,就見到那些人等不論男女,不論修為,只消擇了蒲團坐下的,都不曾起身。也確有其他修士,也使出神通術法,對付蒲團,但他們所施之法,在落向蒲團時,也如同泥牛入海般,沒了任何消息了。
  真是怪異極了。
  的只不過,道元大會由來已久,多少年下來,也不曾聽過它要坑害修士,這蒲團是奇怪了些,想必也是無害的。
  如此,便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
  徐子青和雲冽都非是那等焦躁魯莽之人,也就靜心等候。
  這殿堂裡,眾多蒲團上都陸陸續續坐上了人,每個來到此處的,都會如先前師兄弟兩個那般嘗試,自然也都是不成的。
  而凡是能夠受邀來此的修士,無一不是他們所在大世界中數一數二的年輕俊傑,能在短短時間裡大大大乘期這等境界,當然也各有長處。
  沒多久,試探不出結果,也多是和徐、雲二人一般等待,只有極少數的修士,方會在口中嘀咕,像是有些不穩重的模樣。
  漸漸地,所有的蒲團上,人已滿。
  殿堂之內,則突然響起一個極宏亮的聲音,威嚴勢重:“爾等天之驕子,來此是為大道!”
  眾人不約而同,都是說道:“是!”
  那聲音又再響起:“若要悟道,需得直指本源,觀其端倪,究其根底,以身相合,以道相合——且看!”
  話音落下時,殿堂之內,驟然生出變化。
  所有人的周圍,都生出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而這霧氣在?那間,就化作了好似畫面一般的東西,似乎形成一條河流,對著這滿座之人,沖刷起來!
  這一瞬,直叫人頭腦發暈,像是被無數的消息,擠爆了識海!
  正這時,最後一聲提點,也響了起來:“有何造化,只看自身!”
  下意識的,眾多修士,都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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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徐子青的識海亦是猶如要被撐爆般,十分脹痛。
  但那威嚴聲音所言,他聽在耳裡,記在心中,當下也立刻沉心定神,仔細分辨起來。此時,他便發現,那沖刷而來的河流,實則正是一條條大道虛影彙聚而成,這些大道虛影也並未進入他的體內,而是直接穿過,不留下半點氣息。
  ——只是,即便只是穿過,那一瞬也有無盡畫面湧來,使人滿心雜念,難以自拔。
  徐子青才一分辨,登時那虛影就停駐下來,其他大道虛影飛速自兩邊劃過,竟好似再不與他相觸一般。
  而這一道停駐的虛影,卻與徐子青己身之道不同,那影像衝擊過來,幾乎要把他已然領悟的己身之道衝垮,或是在這己身之道上,染上其他的氣息。
  徐子青心裡一驚,立時抽出意識。
  那虛影霎時再度沖過,他又急忙靜心,把方才險些被“污染”的己身之道淨化。
  這才一個試探,他已明白,原來這大道虛影,並不能久久分辨,否則一個不慎,自己的心境就再難復蘇。但與此相反,若是留住的虛影正是與己身之道相合者,那麼對他自身,也定然有絕大助益。
  思忖時,徐子青心念急轉,要想出個辦法來。
  他突然了悟,如今只能聚集所有意志,任憑那大道虛影沖刷,去捕捉那穿過?那傳遞而來的一點畫面碎片,馬上辨認出來……隨後,再來決定是留住那虛影,還是等待下一個虛影。
  如此想定了,徐子青便聚精會神,極力辨識起來。
  每一條大道虛影,他都盡力觀察,不斷篩選……
  良久,無數條大道虛影都穿了過去,他所需要的那一條,竟還不曾見到,漸漸地,反而因為意識消耗過甚,使他腦中刺痛起來。
  這無疑是一個機緣,可這機緣若是再不抓住,怕是他無力分辨,就要先作調息了。而他若是調息了,安知在他調息時,他所需大道虛影,是否已然穿過去呢?
  他便好似被禁錮住一般,心裡難免有些焦灼。
  ——以他如今的心境,竟還會因此焦灼!
  突然間,徐子青眼中青光閃動,驟然反應過來。
  不對,他到底是失了常心了!
  徐子青深吸口氣,又緩緩地籲了口氣。
  這時候,他神情平靜,先前的焦灼便像是從不曾出現一樣,心境毫無波瀾。
  終於,又過了不知多久,在一條大道虛影呼嘯而過時,徐子青心弦繃緊,探入神識,將其留住!
  原來這條大道虛影之上,傳遞的是一種生死之意,如同色呈黑白,隱約對立,又似有轉換之感。這雖然與他己身之道並不相同,但無疑,所蘊含的大道氣息,頗有相似之處。
  正可領悟一番。
  這生死之道,黑者死寂一片,白者光明浩大,死氣冰冷,生機純淨,與徐子青推衍出來的生死之道,雖然類似,但也有極大不同。
  不過,借助這一條大道虛影,倒是讓徐子青體悟了另一種純粹生死的大道,不講輪回,只說生死,對立分明……隱約間,徐子青卻有些感覺,好像這生死之道,乃是他所悟生死輪回之道其中分支一樣。
  一時間,徐子青有些愣住。
  他雖說對己身之道極有自信,可是這裡的大道虛影,應當都是曾經修仙之人所遺留下來,也必然是修成後成功飛仙的,如今卻像是比他所修之道要淺薄不少,這怎麼不叫他訝異呢?
  也許也是因著這個緣故,他體悟半晌後,這一條大道虛影中所蘊含的的道理,與他所修之道相關者,不多時都被他窺看個明明白白,填補到己身之道中,加身對己身之道的理解。
  然後,就再無所得。
  徐子青心裡一動,放鬆意識,把這條大道虛影放開,隨後,再任憑其他無數條的大道虛影,快速穿過。
  大約是他先前已體悟了一條,讓他的意識恢復,現下再來體悟其他的,也清醒不少,容易不少。
  漸漸地,徐子青發覺,這許多的大道虛影裡,其實有很多都是相似。
  譬如方才那一條黑白生死之道,後來又有也被他攫取體悟過的陰陽生死之道,還有造化生死之道,有生死輪轉之道……其中生死輪轉與生死輪回最是類似,只不過,也少了些萬物依存,輪回互換的意境,還是有所欠缺的。
  但毋庸置疑,在如此多相似的大道虛影裡,徐子青對己身之道的領悟,的確也更深刻、更明晰了。
  他的眼中,明明滅滅地,也閃現出無數的玄奧。
  而出乎意料的,生死之道雖多,但有輪回之意的,居然不曾見到……
  徐子青心境不動,穩如磐石,持續捕捉新的大道虛影了。
  還遠遠沒有到達他的極限。
  另一頭,雲冽與徐子青一樣,也是在那?那間,被無數的大道虛影衝擊。
  相對于他的師弟,雲冽本身的意志更不可摧,且因他乃是劍修之故,那元神和劍意融合,化作了劍魂,便是諸邪辟易,意識之穩固,根本不能動搖。
  同時,他對那些衝擊的承受之能,亦比法修強上太多。
  待那大道虛影穿過身體之際,雲冽稍一試探,已將那影像納入識海,旋即鬆開意識,再納入第二道、第三道。
  如此反復,數度為之,終究是很快便收攏了一條劍道來。
  這劍道,便是殺戮劍道,卻非是無情殺戮劍道,而是修羅殺戮劍道。其中無數修羅急竄而出,化作了無數猙獰頭顱,被血色劍意一斬而過,便化作了灰灰,煙消雲散,極是可怖。
  那殺意凜然,殺道無摧,使得旁觀劍道之人,仿佛也要化作一雙血瞳,將無數煞氣納於己身,將無數殺機收為己用!
  雲冽如若磐石,巋然不動。
  修羅殺戮劍道,修羅殺戮劍意,其中殺年如血,盡數被他汲取、領悟。然後他眼中黑金光芒閃過,前方虛空被他眼中迸發劍意一掃,登時好似空間都被切碎,形成細細密密無數裂縫,幾乎就要坍塌一般。
  但很快,又彌合起來。
  雲冽將意念收回,釋放那修羅殺戮劍道,意識再來沉浸,尋找其他殺戮劍道來。
  於是,就有焚天殺戮劍道,血恨殺戮劍道,有伏魔殺戮劍道,有羅?殺戮劍道……林林總總,終是恨意滔天,七情六欲融於殺意之中,難免入了魔道。
  待一一體悟後,雲冽也來尋覓殺戮之道。
  此時,到也不局限於劍道,凡有無情殺戮之意者,皆要汲取、領會。
  能借鑒的大道虛影愈多,對他己身之道自也愈是有利,愈是填補,使他能體悟愈加深入,把萬千經驗,都融入己身的。
  這師兄弟兩人,其實都不曾用去幾個時辰,已然深沉入定,在那無邊的大道虛影洪流之內,將根基牢牢紮下。
  而其他那許多大世界的傑出天才,也都各自體悟,各有表現。
  若是有人也在這殿中,又身處洪流之外,他便能見到在無數畫面一般的霧氣裡,好似有無數重浪潮,一波一波,洶湧不斷,拍打起來。
  凡浪潮拍打處,皆有一名修士,顯現出異象來。
  初時那些修士各自試探,自然沒什麼反應,待得時間久了,就是不同。
  其中有個身著青衣、氣質溫和可親的年輕修士,起初眉頭皺起,似有不解之意,但很快他就引入諸多霧氣,將周身青光,都浮現出來。漸漸青光消失,這年輕修士面色發白,好似要撐不住了,然而不多時,他雙眼一張,目中青光氤氳,居然倏地變得濃郁起來,迸發而出,把他整個身子,都包裹起來,一如蠶繭那般。
  到後來,就有浪潮奔湧,聚集在他的四周,更有許多大道虛影,皆被牽引而來……他似乎,是尋到了某種韻律,與那浪潮共鳴起來。
  與他一般反應的,還有一位白衣劍修。
  那劍修倒是八風不動的做派,任憑大道虛影如何衝擊,皆是悍然。而他目光冰冷,便是有黑金光芒生出,也陡然散開,竟引來許多白霧,或者直穿過去,或者被他以光芒相迎,收容體內。
  不多會,更多的白霧湧來,浪潮洶洶,在他周圍,有許多空間塌陷之感,像是也將他化作了一尊鋒銳巨劍,劍氣溢出後,都可引起十方震動般。
  兩人的異象,都很是特殊。
  在這殿堂之內,自然也非是只有他們兩人,能生出異象。
  還有赤發赤眉的英俊青年,不多會將自己包成了一個火人;有通身形成光暗雙影者,明滅來去,十分驚人;有周身血光重重,但那血光純淨無比,化作血色綢帶,與其共舞;有美貌女子,七竅發出百鳥齊鳴之音,身披百鳥之餘,虛實不定,極為動人……
  但也有突然嘔出一口鮮血者,他面色慘白,已然是栽倒在了蒲團上,又被那白霧一個推擠,出了那一片洪流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短歌菇涼糊了一屏啊……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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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自有一人吐血後,接二連三,便有數人,都是吐血而出。
  原來他們在被那洪流沖刷時,無數影像衝擊過來,把識海幾乎漲破,一時間便忘了試探,待好容易定心試探時,才堪堪發覺其中奧妙,又在久試不中時急躁起來,使得腦中越發刺痛,漸漸覺得煎熬,苦苦支撐,終於到了極限……因著一條可以與己身之道相合的大道虛影都不曾發現,就少了頓悟之機,不曾頓悟,雜念叢生之下更加不能靜心,如此迴圈,為其性命與道途著想,到底被排距出來。
  且不論他們所修是什麼大道,終歸是失了這一次機緣。
  出得之後,這幾人心頭懊悔不已。
  正是一步遲,步步遲,縱有機緣,也沒能抓住。
  在修仙途中原本就是如此,只有步步當先,方可立於巔峰之上。
  當下裡,他們就禁不住盤膝自省起來:
  “我修煉到得如今,十分順遂,於是自傲起來,方有如今之事。”
  “求道艱難,我怎可為一時虛榮蒙蔽,狂妄自大?”
  “先前觀想到大道法則,得入大乘,我果真是浮躁了……”
  “因得了這道元大會相邀,我從前時時謹慎,卻一朝失于急躁,原來是心魔一直隱藏,如今正被引發出來……”
  這些修士,都是想道:堪稱當頭棒喝!
  隨後,他們各自平定心緒,一面反省自身,一面也調息起來。
  雖然失了機會,但一時得失非是最為緊要之事,能將他們心境重新穩固一回,倒也不枉了來此一遭!
  約莫過了好幾日,洪流裡再沒有被驅趕出來的吐血修士,停留在裡面捕捉大道虛影的修士們,則每一位身上都有異象產生。
  在外面的修士十分羡慕,以他們眼力,自能發覺那些修士大有提升,對己身之道的理解,恐怕又步入一個新境界了。
  而洪流中……
  徐子青攫取那許多生死之道的道理,也彙聚成意識之流,在他通身穴竅裡穿行。這乃是因他在無盡沖刷裡體悟到的本領,可以讓這些被他汲取過的大道虛影,由他自身衍化成意識虛影,互相交錯,互相碰撞,引發出道理火花,成為他的養分。
  只是,這些道理全都被他領悟後,他卻隱約還覺得欠缺了什麼,支流再多,也不過彌補了“生死”的道理,而“輪回”的道理上,分支不多,他後來窺得了善惡輪回之道,有命運輪回之道,但這兩種大道,似乎都不及另一種。
  可那一種,卻究竟是何大道?
  好似只餘下一層薄膜捅破便可得知,偏偏極難捅破。
  他分明應當早已知道的,可不知為何,這一刻竟總是不能想起,著實是……奇怪極了,也讓人沮喪極了。
  七日七夜後,徐子青猛然睜眼。
  他有感於此時那洪流沖刷得更加急迫,但後勢卻很不足……心裡便有個預兆。
  這一場機緣,應當是要結束了。
  霎時間,他心念一動,所有的意識虛影彙聚起來,被他盡數吞入!
  果然,就在下一瞬,那洪流驟然消失,就像是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整個殿堂裡,數千修士浮浮沉沉,周身的異象,也都消失了。
  這時候,他們也各有所得。
  徐子青往一旁看去,師兄雲冽,也神光收斂。
  兩人的蒲團相距不遠,即便先前被洪流沖刷,也並未分散。
  這時他便朝雲冽微微一笑:“恭賀師兄。”
  雲冽略點頭:“你亦如此。”
  這一對師兄弟,都得了不少好處。
  他們原以為本身根基已十分穩固,但在這裡修煉一遭後,才知這穩固不過是相對而言,比起現下來,先前的穩固,也已然成了虛浮。
  如今的穩固,方才是真正的穩固。
  眾多修士俱是睜了眼,一場體悟下來,所得也是不少。
  不過因他們多是獨自前來,倒無人可以分享一二,不過有些所修大道有相似之處的,在洪流沖刷下,本就到了相近之地,就也有那麼幾人,意欲同身側的同道說起話、論起道來。
  這時候,那威嚴聲音,再度響起:“且坐!”
  但此時那聲音之主卻並非不知來處了,而是在那殿堂後方陡然出現一個光台,上方有許多投影,皆是在此地駐紮的散仙。
  那威嚴之聲,就是從其中一位散仙口中傳來。
  這些散仙不知本體乃在何處,但各自氣息,皆很恐怖。
  眾多修士既為各上三千大世界中佼佼之人,平日裡也接觸過不少散仙,略作推算,也可知道。
  光臺上的散仙們,至少也是五劫散仙的。
  徐子青和雲冽對視一眼,兩人心念轉動,那蒲團便遊移來去,在那略略靠前之處,停留下來。其他修士反應也是極快,同樣馬上尋了個位置。
  那光臺上,散仙們便說起話來:
  “道元大會,自爾等進入殿內時,便已開始。”
  “先有觀想蒲團,乃至寶氣息所化,雖無至寶之能,對爾等卻有用處,凡與會者,皆賜予一件,可待會後帶走。此寶有助於觀想,待飛升前,可贈予後人,三代後,便無用處了。”
  “大道洪流,雖不過虛影,卻可考察爾等諸多反應。凡在其中體悟大道者,所攫取之道,數目皆記於權杖之上,爾等可自行觀之。”
  “大道虛影之數,為爾等借助至寶之力時所得用之物,爾等需得牢牢謹記,莫要事到臨頭,再來慌亂了!”
  如此種種言語,非是一位散仙所言,但每一句俱被眾多修士聽在耳裡,記在心中。
  只是聽到後來,那不曾體悟一條大道虛影者,卻都是面露苦澀之意。
  果然,這便又是慢了數步……
  徐子青明瞭。
  這道元大會果然與尋常大會不同。
  尋常若是哪個召集來了年輕俊傑,或者互相鬥法,或者相互論道,或者互相結交,或者有許多酒水靈食,供眾人飲宴享用。
  但道元大會卻是悟道大會,凡來者俱為三千大世界佼佼之人,來此之後,自打進入殿堂那刻,就要用盡一切時間悟道。
  於他心裡想來,恐怕這也是因著,來此不易罷……
  凡來此地者,分屬不同大世界,也都快要步入那渡劫之境,如今幾乎無甚交談,更莫說結交了。便有少許言談,也是隻言片語,匆匆即過。
  說到底,還是只能靠了自身。
  散仙之意十分明瞭,觀想蒲團乃是第一步,攫取大道虛影乃是第二步,隨即再有第三步,應當便是此行重中之重。
  然而,究竟要如何利用那大道虛影,散仙卻是並未告知。
  是因著不好說起,還是又是機緣考驗?
  徐子青忖道,約莫,是兩者皆有罷!
  如此想時,眾散仙已然將交代說完,又道:“爾等如今根基已成,可隨我等前往至寶所在,寄託元神!”
  徐子青心裡一凜。
  果然來了!
  只不知那寄託元神,當如何寄託?
  雲冽說道:“且同去。”
  徐子青神色便是柔和:“師兄說得是。”
  既然道元大會如此受人尊崇,必然是極為有利,實無需太多思慮。
  其餘許多男女修士,也自端坐。
  尤其因自身種種緣由未能攫取大道虛影者,更為謹慎。
  他們已然落後數步,如今正是十分忐忑,要竭盡全力,將第三步的好處取得。否則,雖他們自知乃是自作自受,那一腔傲氣,卻也不能讓他們甘心於人下的。
  散仙們又喝道:“速來!”
  話音落後,齊齊轉身。
  眾修士此時方才看到,原來在諸多散仙座下,亦有一塊蒲團,同他們座下大略相同,只不過多出數道紋路,散發著種種玄奧氣息。
  這或許,又有什麼名堂?
  待散仙們轉身後,徐子青、雲冽以及所有修士,座下蒲團突然好似受了什麼召喚一般,紛紛將他們托起,徑直往前。
  隨即,那光台延展,所有蒲團帶著眾多修士,爭先恐後地,投入到石台之內了!
  ——而他們自身,在這一刻儘管還能操控蒲團,卻不知為何,一心與蒲團一樣,也毫不遲疑,跟隨而去。
  待入了石台後,徐子青驟然驚醒。
  先前似乎心境與蒲團合為一體,蒲團受了召喚,他亦無法抗拒。
  這蒲團,竟還有些問題。
  雖說如今看來是對他無害,可那身不由己之感,仍是叫人不安。
  若是帶它離去,用其修煉……豈非是有點不妙?
  雲冽亦是如此想法,有心以劍魂催發劍意,將其牽連斬斷。
  徐子青心裡一動:“師兄且慢。”
  於他出聲之前,雲冽本也停了手,如今聽師弟言語,自更如此。
  原來這對師兄弟,剛剛心有不悅,卻在下一刻,發覺了那蒲團如此的原因了。
  就在前方,有無數光帶,於無盡光幕裡滑動,好似靈蛇,又好似遊魚,而那些光帶那般凝實,散發出來的,卻是比起先前那些大道虛影更加真切的,極其玄妙浩瀚的意境……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我其實很努力了呀,最近這篇文很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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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這是……大道體悟!
  一瞬間,許多修士都明白過來。
  這光幕應當即為至寶所化,而這些大道體悟,想來就是無數年下來,留存于至寶之內的先人遺澤。
  徐子青可以察覺到,自己識海之內的天地法則也變得凝實了,好像這不再是一道投影,而是真正的法則。
  那一點真靈在其中遊蕩,轉瞬之間,就經歷了十世、百世一樣,所得領悟,盡數傳達回來,重新沒入他的己身之道之中。
  在這一處光幕裡,觀想天地法則之快,可達從前百倍,在此處一瞬之功,就抵得從前數個時辰了。
  意念轉動,如同飛輪,己身之道清晰無比,像是整個人都與那一條冥冥之中的大道相合,讓他立時達到了渡劫境界一般——自然,他並非是真正達到那個境界,而是好似在這至寶之內,就借助那至寶之能,體會到那一?那的感覺罷了。
  來此的所有年輕修士,也都有此感覺,紛紛靜心體會。
  只消這回用心體會過一番,諸多感覺自然沉澱心中,待到來日裡再回憶起來,突破至渡劫期,就要容易得多了。
  然後,徐子青感覺到蒲團裡有什麼物事蠢蠢欲動。
  突然間,在蒲團之上,就竄出了數十條銀白光帶,看起來同前方那些大道意識並無不同,只是相較起來,卻有些虛幻。
  徐子青辨認出來,這分明是他先前體悟過的大道虛影,這時候竄出來,莫非是那些散仙所言的……得用之處?
  緊接著,他腦中一個昏沉,元神像是被什麼物事吸引,就此脫體而出。
  同時,那些銀白色的光帶也脫離了蒲團,直接裹在了他的元神之上。
  徐子青的元神飄飄忽忽。
  元神離體本應受天光之苦,在至寶之內,也該容易毀損。
  可被那銀白色光帶纏住後,這元神就好似陡然被什麼寶甲護持住,根本不受外界干擾,如同肉身護持住一般無二。
  倒是他神識外放,卻“看”到了下方那蒲團上,有一青衣人闔眼坐在一塊蒲團上,隱隱約約,與元神聯繫緊密,只要再一動念,就可以回歸其中。
  那便是他的肉身?
  之前也曾煉製過分|身,但如今居高臨下看那本體,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而後,徐子青再看向另一側。
  他的師兄雲冽,亦是只餘下肉身,如今正像是一尊石雕,落在那蒲團上——與他自身的蒲團,相距也是頗近。倒不似其他修士,打從進來後,就各自分散開來。
  ……這或許又是他與師兄為雙修道侶之故,才與旁人不同。
  正此時,徐子青察覺,身旁多出一道熟悉氣息。
  他神識一轉,見到一團黑金光芒,堅固無比,纏繞也有二十余條大道虛影,將其密密實實護住。
  不過,雲冽元神出現後,並不同其他元神般還要虛弱一瞬,只因他早已達成劍魂七煉,如今劍魂即為元神,堅固無比,在這所有參加道元大會的修士裡,若他排第二,便無人能排第一了。
  很快,徐子青亦觸及雲冽意念。
  雲冽道:“當多加小心。”
  徐子青心中微笑,也是應道:“師兄放心。”
  而除了這師兄弟二人外,其他的修士們,如今也都陸陸續續地元神離體了。
  蒲團托著眾人肉身,四散在下方,而所有元神色澤各異,能顯化部分神通,其週邊之處,也都被銀白光帶纏繞、保護。
  只是……亦有一些元神周圍,並無光帶。
  這些元神自然便是那被驅逐後、不曾體悟大道虛影的修士所有,當時他們錯了那步,使得現下元神就沒了保護。
  因此,待他們的元神被抽離之後,登時虛幻了一瞬,閃動好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可依舊有所消耗,不及其餘修士來得自如。
  甚至,那大道虛影的用處,還遠遠不止保護元神。
  就在所有修士都已元神離體的?那,那無數大道體悟所化的光帶之處,陡然發出一聲琉璃碎裂般的慶祥。
  下一瞬,那凝實的光帶們,就倏地飛散開來!
  這時眾修士方才發現,先前那些光帶們那般遊動,竟還是極老實的,乃是被至寶禁錮在某處領域之地。可現下禁錮碎了,大道體悟再無拘束,就如同頑童一般,開始上躥下跳,讓人難以捉摸了。
  此刻,徐子青發覺,他身上纏繞的一條大道虛影,忽然有些反應。
  他心裡微動,意念生出:“去。”
  這一條大道虛影,頓時拉伸變長,一直朝遠方探去,且在那同一個方向,有一條大道體悟轉了轉頭,竟似乎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起來。
  徐子青不知怎麼的心念再生:“捉住它!”
  大道虛影便在那大道體悟觸碰到的?那,猛然攫住!隨即,又是猛然收回!
  這大道體悟就像是魚兒落了網,竟生生被大道虛影黏住,被其一把抓來——再徑直穿入他的元神之中!
  ——便是好似被雷電穿透般,刺痛無比,但與此同時,這條大道體悟中的種種,則全數被灌入進來!
  這是元神直接與大道相觸,比起從前來,都更為直接,更是透徹……
  這一條探出的大道虛影,正是一種生死之道的虛影,而被其捕捉而來的大道體悟,也恰巧是與其相對的生死之道的體悟。只是若說大道虛影裡所含的道理相對淺顯,只是“一”的話,那麼大道體悟中的道理就深刻許多,為“百”。
  此時徐子青越發明白。
  在那殿堂裡時,那些大道虛影想必便是這至寶中所藏大道留下來的虛影,也因著是虛影,就要遲鈍不少、羸弱不少,因此在穿透修士肉身時,肉身才能承受,修士本身也才可以體悟一些。
  然後再借助與乾坤至寶相連的蒲團,由先前領悟了些許的大道虛影去牽引大道體悟,又將元神全數放開,來承接這體悟——便是一時承接不住,還可有相對虛影,來相助分散,自然能夠徹底來參悟了。
  不得不說,這想來便是那乾坤至寶所給予修士的一條捷徑,讓他們能以最本源的元神,來接受前人大道的傳授。
  而既然有了這般捷徑,那些上三千大世界裡出色的各路俊傑接受以後,自然比起尋常修士來,飛升的可能更大許多,更因為他們比起尋常修士見過更多相似大道、彌補自身,根基也可以積累的更為雄渾了。
  但也是那些不曾得到大道虛影的修士們,此時沒了保護不說,也未有大道虛影相助其牽引大道體悟,故而只得自己將元神催動,進入到無數光帶中去,一一接觸……這自又慢了許多。
  到最後,本是同來的修士,本都是各界佼佼之人,可在這乾坤至寶裡得到的好處,也是人人大有不同了。
  徐子青心頭有所了悟,就將意念傳於身側那雲冽元神:“師兄,我去了。”
  雲冽道:“去罷。”
  兩人不再多言,便立時將虛影祭出,去四面八方,搜尋與其相同的大道體悟!
  他們需得盡力而為,否則,誰知他們可以在此地參悟多久?若是一時耽誤,反倒不能尋到所有體悟,對他們而言,就極是不利了……
  一日復一日。
  所有的修士的元神,都在這乾坤至寶裡四處飛行,不斷搜尋所需之道的體悟。
  那許多的銀白色光帶,被這個攫取過去後逃走,又被那個攫取過去,有些是早有定計,有些是只得一一探過,各自都十分著緊,竭盡全力。
  他們皆是知曉,在此處所得越多,他們的積累,就更加雄厚……
  漸漸地,眾多修士,盡皆入定。
  所有之人身上,都有數條乃至數十條大道體悟纏繞過來,迴圈流轉,把無數道理,全部灌注,讓他們周身,幾乎都要顯化出己身之道來。
  徐子青逐步將二十余條大道體悟盡皆化為己用,忽然間,就憶起那輪回之道上,所欠缺的部分來。
  那是——因果輪回之道!
  是了,善惡命運皆有因果,他要領悟生死輪回,那輪回之中,豈非正由因果而輪回?早年他經歷諸事,中有不少,俱與因果相關,時常叫他歎息,然而自行悟道時,一心只記得要參悟生死輪回,卻忘了輪回由何而來。
  若無因果,怎生輪回?便是一人之生死,萬物之生死,亦不可脫離因果相關。
  得以參悟因果,方可明瞭輪回!
  原來,這才是他真靈投入天地法則、經歷世世輪回後,依舊不得真正將己身之道相合的緣故!
  此時此刻,徐子青有所明悟。
  他若是心念一動,隨時可入渡劫,但以他性情,卻還願意多多打磨一番。
  但眼下他對那生死輪回之道,確是處處通明了。
  而若是徐子青內視,他當可看到,在他的紫府小乾坤裡,那一條木之青龍於太極陰陽魚中上下穿梭、翻騰。
  且在那青龍身上,卻纏繞了許多粗細不定的鎖鏈。
  恍恍惚惚間,能見到上面的字跡:
  有黑白生死、陰陽生死、有造化生死……還有善惡輪回、命運輪回……再有那一條最粗的鎖鏈,名為因果輪回,竟然悍然纏繞,把前頭那數十條的鎖鏈,都串聯在一起去了。
  因果直指核心,洞穿生死與輪回。
  這就是徐子青的生死輪回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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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洞察之後,徐子青心下安穩。
  冥冥之中,恍若有一扇大門朝他緩緩打開,如今儘管只是區區一條細縫,但只消他情願,立時就能大開。
  這一扇大門,因以己身之道參悟天地法則而成,亦為飛升門戶。
  來日裡一旦仙界召喚,便能由此門得知!
  另一頭,雲冽的小乾坤裡,也有一條黑金巨龍,被數十鎖鏈纏住。
  但不論其他鎖鏈粗細如何,也唯獨只有一條鎖鏈貫穿上下,而那條鎖鏈上,僅書一個“殺”字罷了。
  若說徐子青所悟之道複雜無比,那雲冽所悟之道便純粹無比。
  前者需得洞穿前後,後者只消謹守本心,牢記一字即可。只是前者雖難,後者亦絕不容易。若真要使得一心之內僅餘一字,無大毅力,也不可成。
  良久,許許多多的各界俊傑,全都露出了一番本事。
  漸漸各自神通之光散去,再留存下來的,就是絲絲縷縷的,銀白色光芒。
  這乃是體悟之光。
  恍然間,徐子青好似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起:“乾坤至寶,留存大道,觀想天地,以授後人!”
  隨即,又有許多聲音,紛紛告知。
  這乾坤至寶為天地法則而生,不知蘊養了多少年月方才出世。而出世之時,內中就有許多大道之氣,凡曾經打從它周身經過的散仙,一身大道體悟,皆被抽取複製,存在至寶之內。
  出世後,它體內已有數百大道,無比珍貴。
  而至寶最貴重處,也在於不僅能讓使用者至寶的修士觀想快上數十上百倍,還可以將利用這至寶之人對於己身之道的體悟,以銀色光帶形式,複製在這一片悟道海中,讓後人得益。
  若是此時見到那飛升門戶的修士願意,亦可把此道留下,必然還有賞賜。若是不願,倒也並不勉強。只是絕不可心懷惡念,將錯誤體悟留下,否則被這乾坤至寶察覺,定會廢除其一身修為,到時悔之晚矣。
  徐子青聽得,微微一笑。
  他卻不必猶豫,只因既然來此受到許多好處,回饋而去,豈非也是因果使然?他所修之道本是坦蕩,實無需在這裡動什麼手腳,更無需小氣的。
  然後,他就聆聽那聲音所言,複刻大道體悟的法門,一字一字,領悟起來。
  接著,那法門字元,就在其腦海裡旋轉起來。
  與此同時,他開始不斷將自己的大道體悟,在心頭沖刷,在識海裡不斷重現,與那些法門字元相結合、相彙聚……
  隨著徐子青接連如此施為,他周身的銀白光芒,也逐漸變得凝實起來。
  它們仿佛自他體內煥發而出,迅速抽長、拉伸,生出了一截短短的光帶。隨即,這光帶也開始變得更長、更柔軟,就像是一條綢子般,繞著徐子青,慢慢地飄浮、舞動,並且越來越靈活了。
  就像是把體悟一點點抽出的感覺,儘管略有刺痛,可最多的,還是一種所有體悟在心頭流淌的充實感,仿佛把從前所知再度回顧、重溫,讓自己將其再度穩固。
  時間越久,光帶越長,終於,變成了和那悟道海裡的所有光帶一般模樣!
  和徐子青相同的,還有雲冽。
  他體內也同樣抽出了長長光帶,內中所含,也是他毫無保留的體悟。
  許許多多的修士,身上也都有光帶纏繞了。
  凡是在這裡得到足夠好處,能暫態進入到那渡劫之狀的各界俊傑們,幾乎都有足夠的心胸。
  他們亦明白,今日他們所得,便是前人所留,而今日他們所留,必會為後人所得。
  如此迴圈不息,才能讓這乾坤至寶,也代代流傳下去。
  道元大會,為悟道大會,卻也借助至寶,跨越時空流轉,將前人、此間人、後人都因此聯繫起來。
  最終,讓所有的大道,都得以代代傳承!
  如此,才不枉了至寶出世。
  也是如此,才不枉了那許多散仙,日日留在此處看守。
  光帶一成後,徐子青只覺元神猛然躁動,就仿佛被什麼物事吸引,叫他立時投奔而去。然後他身子一重,睜開眼,便知曉自己已回歸肉身了。
  先前接受的大道體悟俱是還在,一應境界,也都還在。
  不過待他穩定思緒後,這肉身也像是被什麼物事擠壓,再一個暈眩後,就被排斥出去……
  眼前,又是那一座大殿了。
  眾多散仙仍舊出現在光幕之後,接二連三,又有不少修士,都被彈了出來。
  徐子青轉過頭,見師兄雲冽正於一旁端坐,心下安穩,不禁一笑。
  而後他掐指算過,在那乾坤至寶之內悟道看似不久,實則卻也有三四個月了,但這三四個月的所得,能抵得過自行領悟三四百年、三四千年的苦功。
  在道元大會論道,原來並非是與其他大世界裡的俊傑們論道,而是與前人論道,與後人論道,如今想來,也是別有趣味的。
  待所有修士都被彈出,徐子青亦察覺,本來步子慢些的修士們,在最後第三步時,也抓住了時機,現下各個面色都頗松緩,心中顯然頗是開闊。
  如此……甚好。
  眾修士齊聚後,複又以蒲團坐在殿內。
  那散仙們複言道:
  “此間所知,不可與外人說知!”
  “爾等——去罷!”
  語畢,蒲團都浮了起來,全數都朝殿外飛去。
  徐子青與雲冽並肩攜手,在來到殿外?那,踏上了同一個“靈芝”,而蒲團也變作一條銀色護臂,扣在小臂之上。
  之後“靈芝”蜿蜒而出,一塊權杖自護臂中彈出,化作兩頭銀鳳,又把徐、雲二人托載,同時沖入無盡虛空裡去了!
  這一場道元大會,師兄弟兩人只管悟道,雖也留意其他世界諸多俊傑,到底並未與其交往。此後若再不相遇,便是緣分已盡,也無需多思的……
  銀鳳化作兩個銀色光點,最終,進入了那一塊“白玉符”中。
  ?
  徐子青與雲冽歸來,乃是直接落在五陵山域主峰之上。
  杭域主見到天邊有銀鳳降下,略一怔後,頓時面帶笑意:“子青,雲冽,此行可有所得?”
  徐子青笑道:“道元大會果真名不虛傳。”
  多餘的話語,卻是一字不提、
  杭域主見狀,心中有數:“老夫看你二人現下精氣飽滿圓融,像是已然要進階到那個境界,省卻許多年的苦功了。”
  徐子青笑一笑,又不言語。
  杭域主自又明瞭。
  三人敘話片刻,師兄弟兩人也不在此地久留,他們現下也要去與那宗主見上一面,再回去並尾雙星閉關。
  不多時,他們已去了母柱之地,借用傳送陣法,來到宗主居處所在。許是宗主事前曾有交代,他們此去也不曾被人阻攔,就直接傳送進去了。
  之後,師兄弟兩個,自然又拜見宗主。
  那皂衣人將兩人細細打量一番,再給了不少賞賜後,也拂袖叫他們離去。
  只在他們離去之間,說了一句:“若是有暇,不妨去做一做那道兵任務。你二人早先於界外天魔頗有經驗,如今實力已有大漲,正可相助他人。”
  宗主此言,徐子青有些不解。
  但顯然這宗主無意多言,而今只有前往摘星閣一看,方可知曉。
  二人辭別宗主,再借傳送陣去了周天星辰界,前往摘星閣。
  在那許多方柱裡,任務仍舊多如繁星,正如此閣之名般,可使諸多星級弟子自行摘取,攬星辰入懷。
  他兩個便一起進去了方柱,放出神識,在那“星海”中極力搜尋起來。
  而搜尋的目的所在,便是一應道兵任務了。
  隨即,徐子青的神色微變。
  中下三千總共六千大世界,早在傾殞大世界受天地大劫時,他們就已聽得那前往主宗尋求助力的星級弟子提及,其中有一些大世界,同樣受到界外妖魔侵襲。
  不過那時他們自身難保,後來又頑強抵抗多年,好容易解除了劫數之後,又在傾殞大世界鎮守許多年方才歸來,對其他大世界之事,便不曾如何關注。
  只以為這許多年過去,當萬事皆已平靜才是。
  孰料這時聽得宗主一句提點,竟發覺原來並非如此?
  在這摘星閣裡,道兵任務不下於數百,這不過僅僅是五六星級弟子“摘星”之處,若是更高或者更低星級的方柱裡,也不知是否也有相應任務?
  徐子青隨意攝取一件任務,打開細看。
  就見到這一任務中,所言乃是一個名為秦承大世界的下三千大世界,在三十餘年前被界外妖魔入侵,期間數度請求其他大世界道兵相助,言語間很是懇切。
  再多看得幾件任務,皆是相似,只不過那界外妖魔入侵的時間,近則數年,遠則百餘年,並不相同……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師兄?”
  雲冽略點頭。
  於是,徐子青直接取了那情形最是嚴重的一處下三千大世界,接下任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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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邕餘大世界,界外妖魔入侵一百一十三年,請求道兵援助。
  已然前往該處的道兵有一萬八千九百六十人,亡故四百一十二人,放棄任務者有六千三百人。
  任務時限不計,但有願意前往者,俱將厚禮相待。
  最奇異的,乃是這任務只要接下,就可自那界門進入邕餘大世界,並不必等候聚集許多道兵後再一齊前去。
  連這些時日都不能等候,如此急迫,可見那方大世界中的情勢極其危急,乃是為著能多出一分力量便多出一分力量,才有如此任務,如此要求。
  徐子青接了任務,自要依言行事。
  他與雲冽便前往並尾雙星,再交代一番後,就請那摘星閣執事,將他們引領至那處界門,直接將權杖祭出,化作一雙銀鳳——如今這兩頭銀鳳,也與那蒲團一般,成了師兄弟的法寶。
  只不過,這權杖再不能前往無盡虛空裡罷了。
  兩頭銀鳳直穿界門,不多時,師兄弟二人,就已然出現在另一處天地了。
  奇異的是,這界門之處,居然並無弟子看守,反而空空蕩蕩,左右建築看著倒是完好,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蕭條淒涼之感……
  徐子青心中一動。
  他如今六識極是敏銳,不必如何查探,已然感知到一股極淡的血腥之氣,在這一片地域裡飄浮。
  此處應是一個宗門內部,可既然界門安在此地,此地便應是此間大世界勢力極強大的一處所在才是,應當最後被人攻破,又怎麼會在這深處也有血腥氣呢?
  莫非,這邕餘大世界的情勢,居然嚴峻到了如此地步?
  雲冽一撫鳳頭:“走。”
  徐子青微微頷首:“師兄,往那處瞧瞧。”
  於是,師兄弟兩個,徑直朝西北方向,疾飛而去。
  一路上,越是向外,建築毀損越多,無疑,這宗門確是已然被攻破了——至少,也是曾經被攻破過。
  徐子青神識外放,在這偌大的地域裡,盡可能地搜索生還之人……亦或是那入侵而來的界外妖魔。
  不多時,前方血腥氣漸濃,似乎有人聲響起。
  兩頭銀鳳長翼一展,暫態化作兩道流光,直奔而去。
  果然,大約百里之外,數十頭中級妖魔、數百頭低級妖魔,正圍殺一群修士。那群修士裡,有十餘位身著重紫星辰袍的弟子,每一個氣度都很不俗,每一個都在竭盡全力,引領許多金丹後期以及元嬰期的修士,對付妖魔。
  但這些星級弟子也只有元嬰境界,因此雖然能纏住些中級妖魔,卻也只能與其一一相對,更多的修士卻未有他們那般高妙的神通,以至於很快敗下陣來,血肉橫飛,慘死當場。
  此情此景,極是慘烈,一如當年傾殞大世界初遇界外妖魔時那般——而儘管這些修士已然盡力為之,更是都是久經血火的姿態,卻仍舊抵不住那境界的差距,變成了妖魔的口中之食。
  徐子青見狀,並指一點。
  當下裡,許多血色妖藤自地面升騰而出,一瞬間席捲而是,化作了無數觸手,把所有妖魔,全都卷在其中,吸食乾淨。
  方才還那般囂張跋扈的妖魔,在這一刻,也不過剩下了許多骨皮。
  那許多修士原本已然很是絕望,不曾想峰迴路轉,居然是來了援兵。
  下意識地,他們便紛紛看來。
  ——那血藤似乎是極其詭異的,可卻救了他們性命,在他們看來,便是再可愛不過了,也讓他們再感激不過。
  因兩人來時已換上星辰袍,那些修士早已對上界道兵十分瞭解,如今見到熟悉裝扮,自是很是歡喜。
  那些星級弟子更是走上前來:“兩位……師兄?”
  他們已然發覺,此二位同門一為五星弟子,一為六星弟子,星級比他們高上許多,所以,他們的態度也越發尊敬。
  徐子青溫和說道:“諸位師弟,不知此間是個什麼情形?我與師兄适才穿過界門,尚且並不十分瞭解,還望得以解說一二。”
  說話時,兩人將銀鳳收起,徐子青將血藤亦都收回。
  眾修士見狀,對兩人印象又好一分,因顯然這兩人乃是與星級弟子來自一處,那解說之事,也就交由那些星級弟子了。
  就有一位女修,身材玲瓏,相貌姣好,眉眼間有勃勃英氣,抱拳說道:“兩位師兄,且聽我等道來……”
  邕餘大世界乃是在傾殞大世界被界外妖魔攻擊後不久,就同樣也被裡應外合、打破界膜的大世界之一,為下三千大世界。
  因此間大世界比起中三千大世界來靈氣匱乏不少,因此本地的修士們,在境界上也是無法與傾殞大世界相較。
  而且,亦無如徐子青、雲冽這般早已同妖魔對陣過的修士,自也無從得知妖魔弱點,對付起來,困難何止百倍千倍?
  由於種種緣故,妖魔襲擊後,此間修士猝不及防,無數修士都被吞噬殆盡。但此處修士卻也是韌性極強,十分頑固,眼見聚合一處後反而容易被妖魔侵吞,便乾脆以若干大門大派分散行動,由實力極強的散仙手持仙器,自一開始就護住諸人。
  也是在顯然尋常修士無法應對的前提之下,散仙極早插手,才勉強控制了局勢惡化,轉而不斷與妖魔們遊擊而戰起來。
  就這般,苦苦撐了許多年,也幸而界門可開,往上界求救,漸漸有援兵到來。這些援兵將那妖魔弱點告知此間眾人,此間生靈得知之後,立時用出,方才逐步得了好處,有了能夠真正地方的餘地了。
  可饒是如此,還是未能將妖魔驅逐,如此一個鏖戰,就是一百多年。
  徐子青聽得,心裡也有歎息。
  那些界外妖魔也不知醞釀了多少年,居然同時入侵如此多的大世界,好似源源不斷一般。他有幸見過許多厲害妖魔,但誰知在茫茫虛空之內,這些妖魔還有多少巢穴,人族與其對戰之日,又是何時能夠結束呢?
  ——也罷,此不該多思的。
  徐子青也不藏私,一路走,一路就把自己對界外妖魔的理解,全都說給此間大世界中人知道,又是再度得來許多感激。
  而此間大世界中人知曉他們師兄弟兩人原來曾經成功護持一座中三千大世界安危,心裡驚異之餘,也對他們越加敬佩——同時,更有希望。
  滿滿百餘年,那妖魔就仿佛殺之不盡般,讓人只覺得前路晦暗,難以見到盡頭,可現下有成功者跨越界門而來,心裡便也多出幾分光亮了。
  漸漸地,這些修士將師兄弟兩人引入一處地穴。
  在這許多年裡,地下有無數土屬修士挖掘出龐大地宮,將無數凡人護在中間,由無數修士,守在諸多入口之前。
  不論在哪個世界裡,凡人俱是根基,若是凡人盡數滅亡,則修士也如無根浮萍,根本不能在一界生存。
  所以,每每到了一界生死存亡之際,這凡人便是最需得保護之人了。
  一行人入得地穴之內,滿眼所見,皆為石窟。
  這般簡陋,卻據說容納了許多宗門,即便徐子青以前在小世界裡行走時,也幾乎不曾見過。
  不過,徐子青與雲冽心性穩固,也不至於在這裡咋舌。
  那些修士毫不含糊,直接把師兄弟兩人引給那些宗主。
  宗主們境界更高,眼力更好,也立時看穿他兩個境界極為了得,對他們的態度,也就更加客氣幾分。
  徐子青也不囉嗦,開門見山,待說了自己與師兄的身份後,就開始講述傾殞大世界的諸多經驗了。
  ——誠然,在傾殞大世界天地大劫渡過之後,兩人與許多星級弟子都將對抗妖魔之法整理,交予宗門。但許多細節,卻也並非是不曾參加大戰、只看過玉簡之人可以真正應用的。
  此時,徐子青正是娓娓而談,把所有所知,毫無保留,盡數傳授。
  譬如,有金丹期修士利用何種陣法能數人一起周旋低級妖魔,甚至將它們斬殺;譬如元嬰期修士如何配合,怎生操練,能對抗中級妖魔;譬如不同境界的修士,在戰陣裡如何絞殺諸多等級的妖魔;再譬如妖魔身上諸多煉材,要做成何種法寶,如何利用,才可對妖魔有大害處。
  林林總總,非常繁瑣。
  但所有傾聽之人,無一個不耐煩者,皆是聚精會神,不敢有半點疏忽。
  徐子青略思忖後,也不隱瞞,將傾殞大世界如何與海獸結為同盟,減輕了無數壓力,又有事後他們能得天地功德,還有大劫後尋找了哪些四靈之物,又是怎樣煉製成了彌補界膜之物,都是統統說出。
  邕餘大世界這一仙修聚集處修士們聞得,心裡越發振奮。
  隨後,他們又把這些言語也乾脆留影下來,再複刻數份,送往其他仙修所聚之地。
  ……忙碌之余,到底寬鬆不少。
  徐子青見了,心裡也頗欣慰。
  作者有話要說:牙疼好煩躁!




第733章
  此後,諸多仙修聚集之地,都越發忙碌。
  在眾大能安排之下,無數修士都是操練起來,因其大多煎熬百年,受盡淬煉,故而比起傾殞大世界曾經那些仙兵,都要努力許多,日夜不停,極盡辛苦,便是被壓榨得丹田近乎枯乾,也是在所不惜。
  如此一來,在數月之間,眾修士的實力,已是煥然一新。
  待到他們再出去同妖魔廝殺時,越發見到好處。
  徐子青和雲冽,則驅使銀鳳,往來這邕餘大世界,對成片妖魔進行絞殺。
  他們兩個現下也屬於大能般的人物,因著距離渡劫只有一步,他們對己身之道的瞭解,早已到了渾然無缺的地步。
  且不說雲冽一縷劍意使出,能化作萬千劍影,把方圓千里之地都變成一片劍域,使得妖魔不敢侵犯,只言徐子青釋放嗜血妖藤,就可以同樣蔓延開去,化作重重藤海,覆蓋一城乃至數城,把所有接近的妖魔,全都吸食乾淨。
  但凡是降臨的妖魔,只要與師兄弟兩個遇上,都無一頭能夠逃脫,他們疾奔來回,奔波救人,這般群殺妖魔的本事,也救下了無數修士的性命。
  短短數年光景,整個邕余大世界,無人不知兩人威名,無人不對他們心生感激。
  就連那些長年在此間廝殺的各界道兵,也大多對他兩個產生了一種敬畏之情。更莫說原本就是星級弟子的周天仙宗之人,他們以前認得這一對師兄弟的,心頭越發尊重,以前不認得的,自然咋舌,震撼無比。
  後來,徐子青眼見此間大能漸漸準備充足,行事也因他們所帶來的消息而更有章法,所思所為,眼界開闊,大有妖魔可除的壯志雄心,也放心不少。
  他心念轉動,卻想到了其他事情來。
  如今邕餘大世界已有反擊之力,他們師兄弟兩個,卻不必再困守此處了。
  思忖後,徐子青便對雲冽說道:“師兄,你我回歸後,再接下如此任務,前往其他大世界中去罷?雖談不上有什麼救世救人的能為,但若是將此間經驗、我等從前經驗送達過去,也不失為一件功德。”
  雲冽聞言,略略點頭:“你有此心,甚好。”
  他所修雖為無情殺戮劍道,卻是走了以殺止殺、持身端正的煌煌大道,便是殺機冰冷,所為之事,則往往堂正,殺人無數,救人亦是無數。
  如今師弟所言,也合他心意。
  此行不過又去殺人、又去救人罷了。
  邕餘大世界能獨自苦撐百餘年,自然也並非是一無是處、只等師兄弟二人拯救的,他們亦有不少得力的法子,熬過了最初那極艱難的一段時日。
  眼下徐子青與雲冽決意要往其他大世界中,這裡的經驗,便也多多瞭解。只因那其他大世界眾多,安知具體是個什麼情形?若是與此地相似,此地耗費那許多日子得出的經驗,就極有用處了。
  不幾日,兩人將諸多經驗記下,便對此間大能告辭。
  此處大能聞言,自然頗有不舍,但聽得二人要趕往其他大世界時,就不阻攔,只再三言道感激,就目送兩人離去了。
  那銀鳳一個盤旋,兩人便悠然升空,直沖雲霄。
  界門開後,他們再回摘星閣,將除滅的妖魔數目、等級報上後,又接下另一處極危難的大世界任務,穿越界門而去。
  下一個大世界,亦為下三千大世界,名喚“金興大世界”。
  這個大世界裡,在七八十年前遭遇界外妖魔入侵,也一直苦撐到如今了。
  也同樣,任務並無期限,直請那道兵隨時前來。
  不知不覺間,師兄弟兩人輾轉有數十個大世界之多,而經歷的時間,也又過了兩百一十八年。
  他們去過下三千大世界,也去過中三千大世界,卻從未遇見上三千大世界的任務。
  徐子青初時也有疑惑,不過轉瞬已然自行想得明白。
  上三千大世界,靈氣極其充沛,傑出修士多不勝數,且天地法則牢固無比,界膜更是堅韌至極,那等閒的界外妖魔,根本不可能破界而入。
  即便有些上三千大世界被入侵了,通常這大世界中的修士們,已足夠將界外妖魔盡數驅逐,縱使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又或是因著什麼旁的緣故一時不能解決。可每一個上三千大世界都可相通,此間的大型宗門只消往其他大世界通個消息,自有更多道兵前來助陣,區區界外妖魔,根本不足掛齒。
  這便是不同大世界底蘊不同,才會將同樣的敵人,有不同的應對手段。
  於中下三千大世界極可怕的界外妖魔們,除非有無數辰級、月級的妖魔彙聚成滔滔大軍侵犯過來,其他等級的妖魔,又怎麼能真正對這些大世界有所危害呢?
  於是,徐子青與雲冽不再多思,一心一意,往返那些任務所在的大世界去。
  有的大世界危難更多,幾乎千瘡百孔,他們能停留數十年,有些大世界危難少些,他們就停留數年與十數年不等。有些大世界少有道兵前往,經驗不足,他們就更為用心,有些大世界道兵來往頻繁,經驗早已送去,他們也就只做援助罷了……
  但毋庸置疑,經由這番奔波後,他們確是得了許多感激。
  而這些感激,多多少少,竟也化作了些許功德之力。
  徐子青有些了悟,又好似並未了悟。
  終於,在將那許多大世界都去過一遭後,將己身之道的一切道理,都洞徹通明。他那識海裡的天地法則虛影,也終是消散!
  徐子青猛然睜眼,眼中生生死死,明明滅滅,他周身的氣息,也暫態湧動起來!
  雲冽察覺,轉頭看去。
  徐子青身上生出無數紋路,像是一種木紋,印刻著無數玄奧的道理,讓人一見之下,都仿佛要陷入極繁雜的因果之中,一瞬要引出心魔,使道心崩潰——
  雲冽神情微動。
  師弟立時要往渡劫期了。
  當下裡,他將徐子青攬入懷中,足下劍意吞吐,登時化作了一道烏光,以他最快之速,投入並尾雙星之中!
  徐子青的神思似乎恍惚,又似乎理智無比。他像是沉浸在某種極其繁複、難以捉摸的道理內,又像是一切了然於心。
  以因果貫穿生死輪回之道,乃是一種極其恐怖的大道,若非是種種機緣湊巧,若非是他兩世為人,諸多緣分,亦未必能修煉成功。
  可是如今,他也總算是參悟到了。
  在他的識海之內,那道極其威嚴的門戶,也終於大開!
  ?那間,那玄而又玄,極其深奧的意境,就從門戶裡陡然降下,直接進入他的小乾坤中!
  這一刻,徐子青的小乾坤,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裡早已融合的萬木,此時開始不斷發生變化。它們被那意境籠罩,霎時就變成了萬靈之態,然後萬靈再度變化,就成為萬龍。
  無數種的變化,無數種的形態,由萬木在小乾坤裡不斷演化!
  這小乾坤,也頓時擴大了數十倍。
  每一種草木之物,全都化出了許許多多的子孫,又或者本體改變形態直至極致,再或者生出變異,成就許多不同姿態。
  那太極陰陽魚,也猛然鍍上一層青光,整個都變得龐大之極,幾乎遮蔽了整片天地,而那木之青龍幾度穿梭後,就在那萬木之上騰飛起來!
  它每被那意境之光照耀一次,就會變得更大一圈,更長百丈,那體型之大,似乎連小乾坤那威壓之強,似乎連小乾坤裡的空間,也要有些被擠碎一般!
  小乾坤裡的木氣,濃郁了不下於百倍、千倍。
  在所有草木之物演化到數遭後,它們沖天而起,自陰魚入,自陽魚出,投放出來的種種虛影,好像又是一種生靈的輪回轉世。
  草木為人,草木為靈,草木為塵土。
  有因果相牽,有兩不相欠,終究造就了萬靈之輪回了……
  並尾雙星上,星奴們與侍者們,眼見一道劍光逼仄而來,那熟悉的氣息登時叫他們知曉,那就是他們的雲少主了。
  而雲少主懷中的青衣人,可不就是徐少主?
  甲二有血契在身,自然知道徐少主並非是受了大難,反而是有了好處,甲一聽得甲二提點,頓時反應過來,一面心裡敬畏不已,一面又將星奴侍者盡皆分散,空出偌大的土地,讓這兩位少主降下。
  雲冽將徐子青放置在地,為他盤膝做入定模樣。
  隨後他一拂袖,袖中便抖出數條靈脈,盡數落在師弟周遭,更為他做了個聚靈陣法,把並尾雙星上,附近所有靈氣,都彙聚過來。
  同時,在那滿身木紋、幾乎已經變成了木雕的年輕修士身上,也頓時發生了極其強烈的異象——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安慰!雖然我還在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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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泓的姐姐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9-29 08:55:46



第734章
  那並尾雙星高空之上,有一種玄奧的無形之物,形成了巨大的漩渦。這漩渦非是靈氣而成,卻讓人在見到的?那,便會生出一種敬畏之感。
  甲一與甲二乃是大乘期的修士,早已在觀想天地法則,此時不由低呼:“法則漩渦!徐少主要進入渡劫期了!”
  據他們所知,兩位少主修行尚且不足千歲,他們雖早知兩人資質超凡,卻是不知道,竟是如此的恐怖!
  那法則漩渦不斷旋轉,由一裡至百里、百里至千里……千里萬里,直至那漩渦之大,幾乎覆蓋了整顆星辰上空,才慢慢停了下來。
  這一刻,天地威壓無比驚人,除卻那同樣隨時可以步入渡劫期的雲冽以外,所有修士,在這等威壓之下,居然全數不由自主,矮□去,不能抬頭直視!
  隨即,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那法則漩渦忽然生出一種變化。
  它先是不斷凝實,形成了太極陰陽魚的虛影之狀,後來又不斷旋轉,從中猛然探出了一顆巨大龍頭!
  這龍頭一個顯現,立時向下掙扎,漸漸掙出了同樣龐然的龍軀,而那龐大的太極陰陽魚,卻在龍軀的不斷增長時,慢慢變小……終於,整條法則巨龍徹底現身,那太極陰陽魚,也被其吞噬殆盡了!
  下一刻,巨龍傾身,就好像一道煙霧般,直接鑽進了徐子青的天靈!
  ?那間,徐子青周身的氣息,也格外不同。
  變得更深邃,更幽遠,更神秘……更為難測。
  他像是化作了一位天人,與這世間格格不入,又像是本身即為世間,做了世間的萬千化身之一。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這樣玄妙的氣息,終是被他一點一點,收入體內。
  周圍那許多靈脈,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他抽空了近半,而他自己,也才睜開了眼。
  他身上遍佈的木紋,也一根一根,全都隱沒到他的體內去了。
  此時,徐子青的眼裡再不同從前那般青光氤氳,而是黑白分明,像是被什麼物事洗滌過般,無比的通透清明。但若是有人仔細看去,卻又覺得那雙眼眸深處玄奧無比,倘使細察,必然會墮入其中,神魂淪喪。
  他確是已然突破至渡劫期了。
  徐子青睜眼後,對上的便是雲冽看來的目光,他不禁微微一笑:“師兄。”
  雲冽目光略有緩和:“恭喜。”
  徐子青笑道:“師兄意欲何時突破?”
  雲冽神情不動:“待劍魂八煉時。”
  徐子青便不再多言,他此時剛剛步入渡劫期,雖已參悟了天地法則,卻仍當多多積累。他如今積累越多,來日裡真正渡劫時,也能越發容易。
  在他的小乾坤裡,那條木之青龍被數條鎖鏈纏得更緊,但與此同時,它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更為可怕!
  徐子青從此便坐在這並尾雙星裡,一處荒山之上,盤膝入定。
  在他入定?那,整個荒山,就發生了劇烈變化。
  此處原本無花無草,只有亂石,可陡然間草木叢生,煥發出重重綠意,竟暫態變得生氣勃勃,木氣升騰。
  凡是所修為木屬功法者,來到此地,都好似能感悟到許多道理,似乎便能體悟出許多草木情緒,讓己身之道,更明晰一分。縱使非是修煉木屬功法者,來到此處後,也覺得氣息靈動,好似比在另一側時,進境更快一分。
  徐子青在此處閉關,一闔眼,就是三十年。
  而在這三十年裡,雲冽卻並不曾為他守關。
  第一個十年,雲冽在另一處荒山前揮劍。
  他並未使用真元,而只以肉身之力,從至簡到至繁,又從至繁到至簡,把所有的劍法,一一演練。
  每使出一式後,這劍法劃出的痕跡,就好似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漣漪,竟然不帶半點殺氣,卻又同那天地共振一般,使人不敢逼視。
  待到第二個十年,雲冽也盤膝坐在荒山前,他的身子表面,就覆蓋出一層薄薄的黑金光暈,但每一寸光暈,都銳利無比,一旦稍有接近,輕則重傷,重則隕落,讓人從心底震顫起來。
  而他的雙眼,左眼一片漆黑,不見眼白,而右眼一片純白,不見眼瞳。
  這應當是詭異的,可落在他的身上,卻似乎有一種極其純粹之感。
  至第三個十年,雲冽離開了並尾雙星。
  他來到周天仙宗之外,祭出劍神令,在一陣光華之中,前往了那九虛之界劍靈塔。
  此去他日日前往塔上闖關,除此以外,也曾與屠錦論劍,但此時屠錦劍道境界遠遠遜色於雲冽,雲冽所得不多,反倒屠錦大有進境。
  突然有一日,雲冽闖關之後,返身離去。
  這一次,他將屠錦一併帶走,待回到乾元大世界,就將那劍神令贈予屠錦之手。
  屠錦本要拒絕。
  雲冽卻道:“待吾飛仙,此物已無用矣。”
  屠錦因此方才受了。
  隨即,雲冽與屠錦分別,再度回歸並尾雙星。
  到這時,徐子青終於自入定中醒來。
  雲冽來到山下,與其四目相對。
  徐子青忽而微微一笑:“師兄可是要推開那扇門了?”
  雲冽略點頭:“你來為我守關。”
  徐子青笑意更深:“遵師兄之令。”
  當下裡,徐子青離開那山頭。
  待他身形來到山下後,這一座原本已是鬱鬱蔥蔥的山峰,那無數的草木,竟然在轉瞬之間化為烏有,竟再度成了一座荒山了。
  山腳修士,俱是訝然。
  徐子青笑道:“爾等莫要留在此地,且退得遠些。”
  眾星奴、侍者雖有不解,卻是應命退去,一直到了數百裡外,才堪堪停下。
  而就在他們剛剛停下時,已然察覺前方有一道極其可怖的鋒芒,險而又險,自前襟刮過,這一霎,幾乎頭皮都被冰冷殺意拂過般,有徹骨之寒!
  這是、這是——
  甲一甲二倒吸一口涼氣:
  “雲少主也要步入渡劫期了,這洩露出來的氣息,好生可怕!”
  “快!都再往後退!”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立時繼續往後退去。
  方才那一絲力量,就使他們險些喪命,又哪裡還敢離得稍稍近些呢?
  縱使旁觀法則異象能對自身大有幫助,卻也要分清是誰人的法則異象,他們此時想起雲少主所修乃是無情殺戮劍道,登時心魂俱喪,再不敢有絲毫遲疑。
  雲冽此刻,正盤膝端坐。
  他周身劍意四溢,黑金光芒,放出萬丈!
  附近方圓之地,全數化為劍域,密佈著密密麻麻的劍光,所過之處,一切皆被摧毀,全數化作齏粉!
  那原本被徐子青用作閉關之處的荒山,也在這等鋒芒之下,變成了飛灰。
  這偌大的地方,除了那靜靜站立的青衣修士外,一切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無情殺戮劍道,便是霸道至此!
  徐子青的身形,好似融入了天地之間。
  因他與雲冽乃是雙修道侶,兩人氣息早已交融,不分彼此,更曾互相借助彼此之道體悟己身之道,使得它們每每突破時都互有牽繫,才能不被這劍域排斥。
  又因為他參悟了生死輪回之道,已然受天地法則認可,只要他心中情願,就可仿若獨立于此方天地之外,如若不存一般。
  所以,他能毫髮無傷。
  雲冽亦知此事,故而他要徐子青為他守關。
  這守關非是因他擔憂遭逢危難,而是無情殺戮劍道參悟之事,註定不會如那生死輪回之道般無害——己身之道如何,與機身息息相關。
  徐子青性情溫和,自然那法則異象也應和於他,可雲冽性情冰冷,只在萬千無情中蘊含一點有情罷了,那尋常之人,怎能牽動那一絲之情,來護持自身?
  因此,徐子青守關時所需之事,乃是護持這並尾雙星上其他之人。
  徐子青自然也是知道,便欣然應允。
  先前他便提點眾修士退去,而後他還當時時留意師兄氣息變化,也為手下之人,將性命保來。
  劍域再不斷擴張。
  依舊是如先前那般,所過之處全都毀滅、誅殺,無盡的殺意流淌過去,所經之地,居然全都凝結成殺意冰晶,散發出無邊冰寒。那本來廣闊的大地,也好似鍍上了一層寒霜。
  冷,非常冷,這雖非是冰雪劍意,卻比冰雪劍意更冷。
  冷入骨髓,血液都要凍結,真元亦不能凝聚。
  徐子青眼見那些修士再如何後退,卻也不及師兄意念蔓延得快,便不由輕歎。
  隨即,他一指點出,將一道青光直射而去。
  青光所及處,化作一個青色光罩,直把那些修士們全數籠罩在其中。
  同一時刻,那些修士那種幾乎要被殺意絞碎的感覺,也都立時消失無蹤。
  下意識地,他們看向了徐子青。
  此刻他們自然明白,是徐少主出手相救,心裡面,更是感激不已。
  但此刻雲冽身上的異變,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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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就在此刻,雲冽身上,忽然有一道虛影站起。
  三五步後,那虛影晃身於劍域之中,忽然舞起劍來,劈斬挑抹,不過是最簡單的劍法罷了。但饒是如此,那每一劍竟也有劈山斷石之威,而每一道劍痕,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極是精准。
  遠遠的,眾星奴見到,俱是極為震驚。
  就有一人遲疑道:“那虛影所舞……好生熟悉。”
  經他這般提點,就有其餘人等,也是發覺。
  那道虛影揮劍之態,分明就如同雲少主第一個十年裡,在荒山下練劍時最初所使一般無二。
  他們心裡,隱約就有猜測。
  莫非這乃是將那十年所練劍法,再度演練一回?
  在這步入渡劫期時,有此異象,倒也不甚奇怪……
  但就在下一刻,雲冽身上,卻又走出第二道虛影來。
  同樣是與他一模一樣,也同樣手持黑金長劍,卻是舞出另一套劍法來。而這劍法比之那最初的基礎劍法,卻多出了些許變化,只是仍舊十分簡陋,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破綻,卻是少之又少。
  隨即,有第三道虛影,第四道虛影……
  每一道虛影出現後,都會走出幾步,再晃身到那劍域之內,佔據一處所在,演練出一套劍法來。而每一套劍法都比上一套劍法要來得繁複些,唯獨相似之處,便在於幾乎都沒什麼破綻。
  無數的虛影出現,有無數套劍法,都在連續揮動。
  而那劍法揮動到最後,居然牽引了那一處的劍域,與其中密佈的劍氣結合,引動一種極其玄妙的力量。
  就像是化作了無數“劍”字,又帶著極其純粹的殺氣,直至那劍道本源。
  那被劍域阻攔在極遠之外的修士們也見到這一幕,眼瞳驀然收縮。
  這般的異象,竟是從未見過!
  其中有修煉劍法者,此時癡然若醉,竟是控制不住,對準那某一道虛影認真凝望起來,像是神魂都被那劍法吸引,手裡的長劍,也禁不住出鞘,對照那虛影劍法,一劍一劍,比劃起來。
  越是比劃,他們越是覺出不凡,一時間,居然再也不能□□了。
  直至突然間,有一位習練劍法者胸口一悶,“哇”地一聲,正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時他們驟然明瞭,自己是被那一套劍法中所蘊含的殺氣所傷,讓肺腑重創,才會引發如此反應。
  儘管那劍法與自己十分相合,儘管那劍法也非是高明到難以修習,可那畢竟是有八煉劍魂的劍修虛影演練而出,又是在步入渡劫的緊要關頭,比起往常來,就多出了許多迷惑之力,而這迷惑之力,就引得修煉之人忘卻自身安危,不顧己身所能承受之力,就此自傷了。
  眾修士醒悟過來,下意識地,再度後退。
  竟然是連看一看,都如此危險……
  雲少主之能,果然名不虛傳!
  那一頭,劍域裡的虛影,已然有數百上千之多,他們每一個都是雲冽,而每一個又非是真正的雲冽。
  此時,無數虛影所演練的劍法,也又發生了一種變化,那本已演練到極其繁複的劍招,又漸漸變得簡單起來。
  同時,劍域帶來的威壓,也更重了。
  好似因著有了這些劍法牽引劍域之威,使得更廣闊的土地,也都被劍域佈滿。
  這星辰上,劍意縱橫,化作萬千劍網。
  雲冽曾領悟有止殺劍法,三式劍招,此刻以其意念釋放而出,在空中肆意奔騰,那密密麻麻的黑金劍意,也仿佛化作了雷霆,交織出極其可怕的威勢!
  此刻,即便不去修習那些劍法,竟也有了肌膚被割裂之感。
  有好幾位星奴,面上都露出血痕,淌出絲絲熱血來——這熱意剛出即冷,他們怔愣之下就手一摸,方才發覺這手掌上,染上了一抹殷紅。
  更有一些星奴,衣衫被那一種寒意割破,居然通體上下,都有些冷颼颼了。
  眾修士大驚,再度後退。
  此時,徐子青也終於動了。
  他如今無需刻意去用上什麼神通,待到了這渡劫期時,只消他心念一動,從前所領悟之物,就隨他心意,自如變幻。
  先前徐子青手指點出,化作巨大的青色光罩,籠住了眾多屬下。現下因他師兄釋放威勢太強,先前的那光罩已然被削得極薄,否則,那光罩裡的人,又怎會被那殺機與劍意所傷?
  他若再不動手,這光罩碎裂後,那劍意呼嘯而來,恐怕他這些屬下便非是僅僅被其所傷,而是要在這浩瀚威能下,被其絞成一團血肉了!
  徐子青再探出一指,點在那已然搖搖欲墜的光罩上。
  ?那間,光罩陡然變厚了許多,就像是一塊青色的琉璃,光華流轉,極致美麗。
  那劍域擴展得極快,可在遇見這光罩時,卻並不會將其摧毀,反而像是溫柔的水浪遇上了礁石,平緩地朝兩邊分開,就此繞了過去。
  與此同時,這渾圓的光罩卻被鑲嵌在劍域之內,獨立而又和諧。
  那本以為小命堪憂的眾多星奴、侍者們,見到周身再無那般冰寒之意,方才放下心來。此時他們見到那靜立於劍域中的青衣修士,心頭當真感激不已。
  跟隨兩位少主這許多年,兩人之間的情誼,真是舉世罕見的了。旁人再如何琴瑟和鳴的恩愛道侶,也不曾見得如這兩位少主一般,竟連所修之道,都能這般匹配,這般互相包容。且兩人之間的信賴之情,居然連在沉浸於意識深處突破時,都不會傷及對方半分!
  徐子青倒不曾留意這些屬下們的念頭,他只是抬起頭,看向了半空。
  在他那師兄演練出那許多的虛影之後,高空裡的異象,也醞釀得有幾分成熟了。
  那也是一個巨大的法則漩渦,但這一個法則漩渦卻與徐子青的不同,它帶著一種極致冰冷的意味,仿佛捲入萬物,但萬物皆殺一般。
  待法則漩渦不斷擴散時,也逐步遮蔽了整顆星辰,那陣勢極其恐怖,使得天地之間的一應之物,也都殺機覆蓋,讓人打從心底裡,都生出了一種殺意。
  ——這便是,被那無情殺戮劍道影響了!
  漸漸地,法則漩渦擴張到一種再不能擴張的境地,那似乎是已然到了極限,突然就穩固下來。
  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在那漩渦之內,一柄無形的巨劍,緩緩生成!
  由劍鋒至劍柄,由虛幻到凝實。
  這一柄巨劍並非如從前那般呈現黑金之色,而是透明的,卻又散發出恐怖的氣勢。
  終於,凝聚而成!
  而就在它凝聚成的?那,法則漩渦,自然也好像都被這巨劍吸收一般,消失無蹤。
  下一刻,這巨劍動了!
  它散發出萬千冰寒,無盡殺意,猛然自高空墜落,直直刺向了雲冽的天靈!
  徐子青的眼瞳驀然收縮。
  ——師兄!
  他的心頭劇烈跳動,被那巨劍的突兀之舉,駭得心境猛然搖動!
  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
  這是師兄的法則漩渦所化,又怎會傷害師兄?
  一切,定然在師兄掌握之中才是。
  徐子青深深呼吸,鎮定下來。
  果然,那巨劍雖是直沖而下,可雲冽的天靈處,卻也有一柄黑金巨劍直沖而起。這兩柄巨劍在空中碰撞,卻是無聲無息,融合在了一處。
  緊接著,爆發出刺目之光!
  徐子青看得清楚,在那光芒之內,融合的巨劍一陣扭曲,正是化作了一條黑金巨龍,栩栩如生,與他小乾坤裡的木之青龍極是相似,只是那一雙龍目中,所蘊含的卻是一種冰冷之意,便叫它似乎也顯得更猙獰幾分。
  但他的心中,卻微微一暖。
  與師兄攜手這許多年,不論是所修之道,還是兩人情意,都已密不可分。
  於他而言,走到此步殊為不易,可心中卻是那般歡喜。
  那黑金巨龍翻騰一陣,並未咆哮升空,而是就著方才俯衝之勢,如同當初那條木之青龍一般,也沖進了雲冽的天靈之內,直接進入到他的小乾坤中。
  而雲冽的小乾坤裡,無數劍意所化的長劍,都在不斷吞吐劍氣,那黑金巨龍在倒掛星河裡長吟不止,那無數的長劍,也發出了“嗡嗡”的低吟。
  這裡的殺氣,這裡的劍意,都比從前濃烈了千百倍。
  在那黑金巨龍上,許多鎖鏈死死將它禁錮,而這一條黑金巨龍卻似極不甘般,奮力地掙動。
  每一次掙動,都有極強烈的劍意,迸發出來。
  此時在那外界的劍域裡。
  無數的虛影一個一個減少,就像是驟然消失了一般。
  但小乾坤內的劍意長劍,卻是一柄接著一柄,都散發出更加強烈的鋒芒。
  劍域在不斷縮小,一裡一裡,退潮一般地,往雲冽周身壓縮。
  ——不,這非是壓縮,而是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罷了。
  待最後一寸劍域也已收回後,雲冽的小乾坤,也擴大了許多倍。
  方才分明釋放在外的劍域,如今已化在小乾坤中了!
  雲冽睜開眼,眼中無懼無怖,無喜無憂。
  但他周身也並無一絲氣勢,就如返璞歸真,他好似一柄劍,又仿佛只是一個凡人。
  無疑,他也已步入渡劫期了。
  漫天的異象俱是消散,那光罩裡的修士們,也不由得齊齊松了口氣。
  徐子青往前走了兩步,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已到了那白衣劍修的近前。
  “恭賀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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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師兄弟兩人,都入了渡劫期,此後兩人身上的氣息,與從前便再不相同。
  如今他們飛升門戶俱是打開,又因雲冽也已突破,在這般玄而又玄的牽繫之下,本來徐子青在步入渡劫時便該知道的事情,到了此時,他們方才齊齊明瞭。
  還有三百五十二載,仙界當有召喚,兩人就應渡劫了。
  而這些年裡,他們也不過是繼續積累罷了。
  徐子青與雲冽,並不在並尾雙星上坐關。
  只因他二人所修之道,皆非那等只坐死關,便可以當真積累到雄渾的大道。
  於是,兩人離別而去,竟是在那天地之間遊歷起來。
  從前徐子青尚在少年微末時,曾想要踏遍九天之山水,賞遍天下之美景,此時此刻,方才能達成所願。
  待到飛升後,或是直入仙界,或是化為灰灰——即便好運做了散仙,到那時,又哪裡還有這般愜意心境?
  時不我待,自不能就此錯過了。
  旋即,兩人告別親友師長,就往那宗外而去。
  這一去,就是許多年。
  忽有一日,在那五陵一脈主峰上,那本在與眾多弟子講道的青衣人突然住了口。而他身側那白衣人,也是抬眼。
  眾弟子不解。
  青衣人卻道:“回來了。”
  這青衣人、白衣人,正是眾弟子的兩位師長,當年所各自煉製的一具分|身。
  原本因著用了特殊的法門,以至於這分|身只能有溝通不同世界之能,且一旦獻祭,就要化為烏有。但大劫過後,這分|身看似成了雞肋,卻能在其本尊出行之際,代為教導弟子,使本尊來去自如,無有掛礙。
  此時,這兩尊分|身有所察覺,那青衣人感知本尊所在,故有此言。
  眾弟子聽得,心裡自是歡喜,都是連忙起身,就要等候師尊。
  果然,那峰頭之下,就有兩人徒步走來。
  他們看似走得頗慢,實則卻是每行一步,都能前行極遠,因而三五步後,居然已到了這泉水之前。
  那兩具分|身沖本尊微微頷首,旋即化身兩道光芒,沒入後方草屋之中,留下來兩位看來與凡人一般氣息微弱、威壓全無的青年,就與眾弟子對面。
  眾弟子齊齊行禮:
  “恭迎師尊,恭迎師伯!”
  “恭迎師尊,恭迎師叔!”
  徐子青微微一笑,拂袖叫他們起身:“不必多禮。”
  雲冽亦略點頭。
  兩人見到這些弟子如今修為越發精深,心裡也頗歡喜。
  之前近兩百年裡,這一對師兄弟行走八方,與許多曾經結識的友人,也再續前緣,譬如那莊惟,不知那樂正和徵用了什麼法子,叫他也順利結嬰,兩人舉行了成婚大典。而那大典之前,他們正要相邀這兩位友人時,徐、雲二人卻已心有所感,前往赴會了。樂正和徵如今堪堪步入大乘期,見兩人如此境界,自有一番感歎。不過畢竟乃生死之交,待其雙修之禮後,彼此論道數日,就再分別。
  其餘所識者,也有所拜訪,或是敘舊,或也算是斷了那一番薄緣。
  而此時兩人回歸,卻是為了那一件事了。
  杭域主,即將渡劫飛升。
  原來就在數日前,杭域主借助那兩具分|身之能,傳訊過去,言及近日裡就要渡劫之事。其言下之意,自是邀請兩人旁觀了。
  若是尋常的修士,在外渡劫時往往要做許多準備,更要請許多好友相助,為其護法守關,好使得其渡劫之事不受他人干擾。
  但這杭域主邀請兩位弟子,卻非是為了如此。
  ——他實乃一片好意,只因兩位弟子亦有渡劫之日,正可在他渡劫之時,好生瞧上一瞧,也在心中有所體悟。
  縱使能有一絲好處,他也希望能減少兩位弟子自身渡劫時的險難。
  杭域主為人尊長,自是盼望這兩個五陵一脈最為出眾的弟子,能夠順利渡劫飛升。
  以後到了仙界,也好互相扶持。
  天長日久之下,他們的勢力,他們的宗門,也可以一直綿延、壯大下去。
  徐子青知曉杭域主心意,便與師兄快速趕回。
  恰好,就在三日後,正是杭域主渡劫之時。
  將眾多弟子功課考校一番後,徐子青開口詢問:“杭域主何在?”
  雲天恒平日裡頗是細心,聞言便說:“域主因渡劫在即,為免影響周遭弟子,半月前就已前往山域裡極偏僻的一處高峰坐關了。”
  徐子青明瞭,就是笑道:“渡劫之事極為難得,爾等不妨也一同觀之。”他略頓了頓,續道,“我與師兄,自會護持爾等,不受那天劫所擾。”
  眾多弟子聽得,自是大喜過望。
  徐子青見狀,便又叮囑:“只是渡劫時恐怕有景象萬千,若是承受不住,不可勉強……爾等可是知曉?”
  眾弟子急忙應諾:“弟子知曉,請師尊/師叔放心!”
  說定後,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
  隨即,兩人手指微張,便有一團濛濛光芒直竄而出,將眾多弟子,盡數籠罩其中,再忽而就手一提,那光芒就好似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袋子,被兩人就此拎了起來,而其中之人,也像是倏然變作寸許的小人般,盡數被他們撈住,又跟隨他們,直往另一座山頭上遁去。
  眾弟子亦有察覺,心裡都覺得十分奇異,更是對這兩位師長的本領,生出了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仿佛時日越久,就越是窺不分明,縱使自身年年都有進境,可對比師長,卻還是自慚遠有不及,那勝於同代多人的幾分傲慢之感,也被打擊得半點不剩了,再難有絲毫自滿。
  ——既然前頭有如兩位師長這般驚才絕豔者,自身這點威能,又算得什麼?
  也正是因著弟子們盡皆追趕前人,戰戰兢兢,不敢懈怠,才也能夠在這數百年來,逐漸成為一代佼佼之人。
  其用心莫過於此,其所得莫過於此。
  很快,眾人來到那另一座山頭。
  在峰頂上,一個老者盤膝而坐,他面色慈和,神情自若,乃是極和藹的一位長者。
  他姿態也頗愜意,一如往日裡泉邊垂釣那般,不帶有絲毫煙火之氣,其周身又有一種極其玄奧的意境,像是壓抑如風雨欲來,又像是逍遙要乘風歸去。
  杭域主,已然同天地氣機相連,只待時機一到,就要接受那天雷考驗,飛升到仙界去了!
  也是因著如此,在徐子青等人到來時,即便他和雲冽也將氣息收斂得一絲不剩,也與天地有牽繫,卻還是被他立刻察覺了。
  杭域主轉頭微笑:“子青,雲冽,你們來了。”
  徐子青將手頭拎著的“袋子”放置一旁,雲冽拂手,將那光芒揮去,將弟子們盡數放出。兩人配合極其默契,不著一絲痕跡。
  而這一對師兄弟,也往杭域主處行了禮:“域主。”
  杭域主心念微動,這峰頂之處,也有不少山石自行化作了椅凳蒲團之物,分別來到眾人身後:“諸位坐。”
  眾弟子看向徐、雲兩人。
  徐子青就同師兄一齊坐下,口中則道:“多謝域主。”
  那些弟子們,自也都坐下來了。
  杭域主老神在在,如此悠閒之態,比之從前那般好似身有擔負之感,可不知輕鬆幾許——他如今等待飛升,即便到了仙界,也只顧得上仙界的事務,而九千大世界裡的五陵一脈,卻已然被他放下了。
  他那許多的師兄們,早早飛升,徒留下他這一位資質尋常的師弟,為五陵仙門苦苦支撐多年,眼下,也到他功成圓滿之時。
  杭敏河,也當追隨眾位師兄而去。
  徐子青並不多言,只因他知道,杭域主正有一種心境,對他飛升渡劫極為緊要。
  他與師兄前來觀看渡劫,也是前來送域主一程,但彼此心中有那情誼,卻不必再做那女兒之態,非得敘情一番不可。
  雲冽素來寡言,更是神情不動。
  眾多弟子見到兩位師長如此,當然也是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盤膝端坐,本該覺得有些煩躁,可不知為何,在這般寂靜無聲時,卻反而讓他們的心也更靜了。
  如此一等,就是三日。
  那高空之中,有八方雲動。
  徐子青驀然睜眼:“來了!”
  正該是杭域主要渡劫之刻!
  他與雲冽齊齊後退,而眾多弟子,也在兩人手指微動間,盡數同他們一般,直接彈射出去,到了附近的另一座山頭。
  在那處,觀看渡劫很是便宜,亦不會影響到杭域主的。
  而這聲勢浩大、顯然有人將要飛仙的渡劫之事,也引得諸多山域中的修士,也各自運起遁光,紛紛往這處湧來!
  五陵一脈護山法陣大開,眾多弟子占住諸多山頭,都來觀看,可法陣之外眾人,卻是遵守規矩,並不潛入這山域之內。
  此時,那洶洶之雲,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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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雲中有雷,是為天劫。
  凡修士欲成仙者,飛升之前俱要經受九重考驗,而這九重考驗,便是天降雷劫了。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洶湧之雲遍佈方圓數裡之內。
  這看似並不及許多修士突破時異象那般劇烈,但在場修士皆知,這僅僅數裡的雲層,卻比起那千百里的異象,都要更為可怖。
  天地間,九為極數,天劫亦以“九”為極限。
  九千大世界裡,久有傳言:
  劫雲三裡及以下者,資質尋常;劫雲六裡及以下者,資質頗佳;劫雲七八裡者,為天才之資;而劫雲達至九裡者,便是資質絕世了。
  而杭域主,杭敏河的劫雲,有五裡之廣。
  如此積累,如此資質,也不多見。
  只見那劫雲越積越厚,其中央之地,隱約有一團濃重之色,正在不斷搏動。
  那第一重考驗,便要開始!
  “轟——”
  震天撼地般的轟鳴巨響,自高空落下,對準那杭敏河的天靈,就狠狠劈來!
  紫色的雷光如同一道光柱,眨眼之間,就近在眼前。
  周遭的靈氣,都好像形成了滾滾浪濤,而杭敏河所在之地,更是仿佛連空間,都扭曲了一般!
  杭敏河站起身來,他手裡,就出現了一顆明珠。
  旋即,他縱身而起,把那明珠倏然祭出!
  明珠在半空裡放出萬丈明光,光芒之盛,幾乎刺目。而那光芒對上那一道紫色天雷後,就突然化作了一張巨口般,將其猛然吞下!
  隨後,天雷就消失了。
  就好似它從不曾劈下一樣。
  旁觀的諸多修士見到,都是暗暗點頭。
  這第一道雷劫破得如此之快,可見那五裡劫雲,確是顯出此人底蘊厚重。
  然後,是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
  一道續一道,接連不斷,炸鳴聲不絕於耳。
  但那許多天雷都盡數被明珠吞去,且那明珠,也在吞吃了許多天雷之後,逐漸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紫色。
  連串炸響後,那劫雲終於安靜下來,但中間的濃重顏色,卻更擴大了些,顯然,是在醞釀第二輪考驗了。
  “第一重考驗乃是二九之劫?果然不錯。”
  “正是,若是平庸者,第一重不過一九之劫,便已足夠了。”
  “此人名聲不顯,可根基倒是十分穩固。”
  “他接下這考驗並不曾損傷半點,的確是有些本領的……”
  一些誇讚聲,也隨之發出。
  九重考驗裡,往往第一重考驗不過是一九雷劫罷了,隨後每增加一重考驗,就多出九道天雷,乃是最為常見之事。
  此後,第二重考驗,亦自劫雲之內發出。
  這一回,天雷之威,更為劇烈!
  那顆明珠仍舊大顯光彩,可此次才剛剛接下了七八道天雷後,它便已然成就了深紫之色,甚至接近黑色——隨即,猛然一個炸響,爆開了!
  裡面力量的餘波衝擊而出,正好接住了第九道天雷,但這第二重考驗,卻並非僅僅只有九道天雷。
  接下來,就有兩道天雷一起劈了下來!
  杭敏河神情仍舊平靜,他從袖子裡,又摸出了一顆同樣的明珠。
  仍舊能夠吞噬天雷,仍舊為他抵擋天雷。
  可此回許是每每都有兩道天雷同時劈下,叫明珠抵擋起來,都困難不少,才剛剛又擋住四波天雷後,表面已然出現了細細的裂紋。
  大約再稍多些許力量,就要碎裂。
  下一刻,第五波天雷來了!
  然而這第五波天雷並非只有理應僅剩的一道雷,反而還是雙雷,這便是說明,杭敏河的第二重考驗,也比尋常的修士多出了一九之雷!
  而且,在第五波天雷後,明珠果然炸裂,餘波甚至不能剿滅剩餘力量,還有許多雷威,直朝杭敏河而去!
  杭敏河一歎:“果然不成了麼。”
  說罷,他袍袖一揮,那袖擺出金光閃動,把餘威拍碎。
  這第二重考驗,就也渡過了。
  待到第三重考驗時,杭敏河仍舊打出那明珠,只是待三道雷光一齊傾瀉時,不一回,就碎掉了它。如此再三,他總數有十二顆明珠,頭兩顆倒是頗有功勞,但後頭的十顆,也僅僅是勉強渡過了三九之雷,可這一重考驗卻有四九,待得最後一顆明珠毀去後,還餘下好幾道天雷,都得另行手段,方可破解。
  好在杭敏河多年以來,神通頗是精通,雖似乎有些真元消耗,可到底還是神色自若,把第三重考驗渡過了。
  待到第四重時,有五九雷劫,杭敏河渡過後,額頭微有細汗。
  而第五重時,終於仍舊是五九雷劫,這便是說他超于尋常修士的積累已然耗盡,此後幾重考驗,當都不會再有特殊之處。
  此是好事,因著杭敏河之後的壓力便要減輕不少,但此也非是好事,只因若是總能如這般領先于尋常修士下去,渡劫是難了些,可一旦渡過,對其本身,也是會大有好處的。
  不過,對於杭敏河而言,終究還是好事多些。
  他在渡過第五重考驗後,面色都要有些泛紅,倘使還那般每每多出一九之雷,恐怕就要渡劫失敗了。性命都可能不保,又何談日後好處呢?
  旁觀的修士裡,便有如此說者。
  但亦有人嗤笑道:“天道至公,天劫自也是如此。倘使那杭敏河的積累當真能達至每每多出一九之雷的境地,又哪裡會當真這般辛苦?劫數因人而異,既是考驗,便不會刻意置人於死地。總還是有些公道的。”
  此言一出,先前那人啞然。
  倒也……是這個道理。
  那頭,杭敏河已在渡那第六重考驗了。
  每每有六雷齊發,那般壓力,絕不是之前可比。天雷疊加而出,威力可非是也僅僅疊加而已。
  才不過三四次後,杭敏河的面色已然由潮紅變得有些泛白,他手頭再祭出一件法寶,對準那雷霆直撲過去。
  每一撲擊,都要讓他的胸口窒悶一分,那法寶的光澤,也漸漸暗淡下來。
  不多時,法寶碎裂,杭敏河深吸一口氣,再換了另一件法寶,使其穿梭空中,與那雷劫相抗,而他自身,卻取出一套黑??的物事,照著某種極玄奧的規律,往四面一個潑灑出去。
  徐子青看清了他的動作,不由輕聲說道:“師兄,域主在佈陣?”
  雲冽應聲:“應是極強的陣法。”
  徐子青了然。
  域主這陣法,無疑正是為了渡劫而用,其威力極強,恐怕是想要在自己氣力不濟時,能為他爭取些時候,叫他能夠快速恢復一番。
  果然,在那主動與天雷糾纏的法寶也被劈碎後,剩餘的天雷直沖而下,立時就如同劈在了無形光罩上般,半點也沒能沖到杭敏河面前。
  而杭敏河自身,則盤膝而坐,從儲物鐲裡取出一枚丹藥,放到口中,吞服下去。
  霎時間,他的面色好了不少。
  顯然,這丹藥頗為神異,應是彌補真元的絕佳之物。
  再說那陣法,它的確十分強大,那整整第七重考驗,居然全都被其扛了過去,直至最後七道天雷全數劈下後,這陣法方才潰散,而餘下來的威能,居然也被它分散開去——雖是炸飛了一座小山包,可對杭敏河本人,卻是半點也沒有損傷。
  此陣厲害之處,旁觀的修士們,也極是震驚。
  “這是什麼陣法?還需得叫我等知道才好……”
  “不錯,杭敏河既為五陵一脈中人,想必其他五陵門人,也能知道?”
  “這倒未必,如此陣法,許是舉世罕見之物……”
  “總之,待其渡劫之後,總要去問過才好!”
  “大悔,若是早早知曉,我等直問那杭敏河就是!”
  諸般言語,都是想要得知那陣法乃是什麼陣法,又是如何才能得到。他們俱是深知,待此陣到手,日後再想要渡劫時祭將出來,就也可以如今日之杭敏河一般,不僅順利叫自身得以調息,甚至還能救下自己一條性命!
  但縱使他們此時心焦如焚,卻也無計可施。
  只能等候罷了。
  徐子青卻認得,這陣法在五陵一脈典藏之內,便有詳述。
  那想必,也是這位域主或是哪位先人前輩早早留下……
  那頭,因著有一重考驗的時間恢復,杭敏河已然成功渡過了危機。在第八重考驗時,他祭出更強大的法寶,輕易渡過。
  第九重考驗時,他再度十分吃力起來,可似乎也並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即便到後來,杭敏河髮髻散亂,面色黑灰,就連通身的法衣,也在天雷之威下,變得有些破爛。
  如此憔悴,如斯狼狽……可是他的雙眸,卻是越發明亮。
  在第九重考驗,有九九雷劫,每一九雷劫都齊齊降下,總共劈來九回!
  那最後一回裡,杭敏河一聲長嘯,祭出自己通身力量,全都釋放!
  終於,把最後的雷劫也打散了!
  可是,在那雷劫裡,有一道黑影直撲而來,生生地沒入了他的身體。
  是了,這乃是九九雷劫中所藏有的,那最為可怕的……
  心魔之劫。
  這心魔,已然幾乎凝聚成實質,極是恐怖。
  杭敏河手指捏緊,面容都有些扭曲起來——但是,他趁著自己神智尚未混亂時,掙扎著,取出了一個冰玉蒲團,硬是坐了上去。
  此為徐、雲二人遊歷天下時尋到的一塊冰心玉所雕刻而成,此處正贈予杭域主,感激他多年回護之情。
  而這塊蒲團借鑒些許那觀想蒲團的玄妙,正可抵禦心魔。
  良久,那黑影也終是潰散了。
  天空中,歌樂飄飄,仙音陣陣,彩光條條。
  有一道巨大的門戶,徐徐打開——
  那正是,接引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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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一道清靈光柱陡然降落,恰將那杭敏河籠罩了住。
  此時的五裡劫雲,早已化作了輕雲飄渺,與那接引之門相襯,正是猶若仙境。
  旋即,杭敏河朝眾旁觀修士笑著頷首後,就好似身不由己般,化作了一道流光,被那接引之門徑直吸入其中!
  所謂飛仙,便是如此了。
  待那流光遠去,漫天輕雲亦是朝八方退散,接引之門驟然關閉,又是一道光芒閃過後,自那高空裡消失了。
  到這時,杭敏河已然成功飛升,做了那仙界中人。
  旁人見狀,都是輕歎,隨後,且不論是否相識,都紛紛過來與五陵一脈賀喜。
  雖說周天仙宗代代都有飛仙之人,但真正能夠飛升者,哪怕是那渡劫期的修士裡,每百人中也不過只有數人可成罷了。倒是能逃出元嬰者,倒是多些。
  因此宗門裡散仙不少,仙人也不少,可前者比後者,卻要多了許多倍了。
  五陵一脈信任域主乃是當年的刑尊主,自打有雲冽與徐子青這兩個極出色的弟子,五陵一脈發展極為順利,勢力不斷壯大,資源也漸漸雄厚。他當年久不突破,未嘗沒有因山域疲弱,自身擔憂過甚壓力太大之故,而今眼見這般,叫他自然就有突破。到現下,他既已是大乘期的修士,自也可以擔當一域之主,就接了杭域主的位子,要為五陵一脈殫精竭力了。
  此時因杭敏河成功飛升,照理說,如今的刑域主,也該招待這些旁觀了渡劫,又來賀喜之人的。
  當下裡,他就朗聲說道:“今值域主飛升大喜,我五陵一脈設宴與諸位同道,還望諸位同道賞光——”
  旁觀的修士們聞言,也都是笑道:“自然賞光,刑域主請!”
  如今,他們便可以進入那護山大陣中了。
  許多五陵一脈的弟子也迎了上來,做招待來客之事,當真是一派熱鬧祥和。
  徐子青與雲冽拂去先前做下的禁制,回轉身,看向眾多弟子。
  雲天恒等人尚且沉浸在那天雷擊下的震撼之感中,不曾回過神來。
  那般天威,何其可怕!
  他們離得這般遠,卻還能感覺到雷劫中那樣兇猛的力量,幾乎要叫他們喘不過氣來。通身的真元,都在那種威壓中急速運轉,卻又因著威壓越來越強,反而轉得越發慢了,甚至幾近於停滯——那便是渡劫麼?
  僅僅如此,他們也難以承受,那天劫中的杭域主,卻生生抵抗下來。而假若換成他們……可想而知,恐怕在第一道天雷降下時,他們就會被劈得元神潰散,徹底消亡於天地之間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爾等可有什麼體悟?”
  眾多弟子聞言,終是反應過來。
  雲天恒有些慚愧:“弟子在域主渡劫之前,尚且能察覺到一些天地間極奧妙的意境,但時候太短,僅僅只有那些許感悟,還不及深刻,已然消散。待到域主渡劫之時,天雷聲勢太過驚人,弟子一時間只能聽得耳邊轟鳴,卻是神智都為那天劫所攝,不能回轉……並無所得。弟子無能,讓師尊失望了。”
  另外許多弟子,面面相覷。
  他們與師兄的感覺,也無甚差別。
  隨即,他們便也垂目道:“弟子讓您們失望了……”
  徐子青卻笑道:“失望什麼?能在域主渡劫前體會到一絲天地玄奧,對爾等也是大有裨益。而旁觀域主應對天雷,原本便非是讓爾等體悟什麼,而是讓爾等在如今境界裡,就能遠遠將那天劫之威體驗一番,如此爾等有了個印象,待到日後自身渡劫時,便可以早作準備……我與師兄再過一些年月,也要渡劫飛升,不論成敗如何,恐怕日後都並無太多時間為爾等指點。如今,正可借機護持爾等一番,也讓爾等多些感悟罷了。”
  眾多弟子早知師尊/師叔待他們極好,此時還是忍不住面露感激之色:“弟子明白了,必不負師長所望!”
  徐子青見他們領會,也是贊許點頭,又道:“如此便去閉關罷,如今五陵一脈弟子眾多,也無需爾等前去招待。我與師兄本是來送一送杭域主,如今送他飛升,便當離去了……待到渡劫之前,自當回歸。”他頓了頓,續言,“兩尊分|身留在此地,若是爾等有何疑難,當可問之。若山域有何為難之處,可以分|身作祭,我與師兄知道,自會趕回。爾等可記下了?”
  眾人複恭聲道:“弟子記下了!”
  而後,徐子青也不在此地停留,他站起身,看了看雲冽。
  雲冽略略點頭。
  隨即,兩人便攜手離去了。
  此後還有一百餘年,師兄弟二人,卻是回去了傾殞大世界一回。
  在那一方大世界裡,他兩個有師尊,有弟子,有舊友,有故人,許多往事,皆在心中,不可不去一看,不可不去一敘。
  丘訶真人如今已是丘訶老祖,他有三弟子侍奉身側,卻也會思念另外兩人。不說被他自小撫養長大的雲冽,那溫溫和和的二弟子,也叫他很是關切。
  若說他人提及兩人,多為感歎其天資,其毅力,其氣運,其實力,但惟獨丘訶老祖,不過惦念二人安危而已。
  只是,五陵仙門中人再如何因師兄弟兩人而與有榮焉,卻不曾料到再度見到他們時,所得到的,居然是他兩個即將渡劫飛升的消息。
  除卻小竹峰一脈眾人,那宗主紀傾,也都來此。
  又是一番敘舊,徐子青與雲冽,且又留下了不少資源。
  中三千大世界,到底不比上三千大世界資源雄厚,他兩個因游走諸方大世界,因接受那許多界外妖魔任務,得到的大筆貢獻,所得之物於他二人而言多是無用,豈非是拿出贈予一脈中人,更為得用?
  而兩人的星級,也早有提升。
  只是到底他們只在千歲左右,縱使經歷世事極多,星級卻也提不得太高。眼下雲冽乃為八星弟子,徐子青乃為七星弟子罷了。
  也是因此,在兩人換取的資源中,最為重要的逆天丹六粒,則都換取而來。
  這些逆天丹,他們仍舊同從前那般,欲給五陵仙門四粒,就給了小竹峰一脈兩粒。且宗門的四粒中,他們卻特特交代,要予宗主紀傾一粒。
  宗主紀傾,多年來為宗門付出良多,從前更救過雲冽性命,也在天地大劫裡力挽狂瀾,如此人物,若非是因種種瑣事耽誤修行,又怎會直至他們這兩個後進弟子迎頭趕上,也不曾步入渡劫,飛升成仙?
  既然宗門拖累了紀傾,宗門弟子有所成就,便當回報紀傾。
  那一粒逆天丹贈他,縱使紀傾渡劫時有所不利,他也能重歸於世,並不會在這世間灰飛煙滅,也不會被迫轉修散仙,經歷那無數年劫數之苦。
  將此事交代過後,徐子青和雲冽,分別在萬木峰講道一載。
  這一載裡,他們講道由煉氣時始,又由渡劫時終,種種心得,皆無藏掖。
  仙門裡,無數修士趕來聽講,無數修士皆有所得。
  講道之後,徐、雲二人告別師尊、同門,複又遊歷天下,遍覽山水美景。
  此次他們不曾帶得一位弟子,就連那水麒麟,也早已留在五陵山域,做了那護山的靈獸,卻是唯獨將重華帶在身側。
  無數年了,最初徐子青不過只是被家族驅逐的少年,卻在那次秘境裡,遭受了最大的災難,也破而後立,遇上了最大的機遇,與今生的愛侶。
  另外,便是小乾坤裡不可分割的容瑾,與雖然早早相識感情深厚,卻不得不多次分離的重華雄鷹。
  徐子青自覺,他對重華不住。
  重華一心惦念於他,他曾經亦想要帶著重華一路仙途,又終究因著種種緣故,總不能如他所願。
  眼下,他又要渡劫飛升了。
  從此以後,除非重華最終以此身修煉,以妖獸之身渡劫飛升,他們恐怕再也不能相見……
  心中有些不舍,徐子青抬起眼,見重華在空中疾行來去,那般歡喜模樣,也不過只能歎息罷了。
  雲冽立于師弟身側,口中說道:“終有相見一日。”
  徐子青閉了閉眼:“師兄說得是。”他到底微微一笑,“終有相見一日。”
  師兄弟兩人,與重華一路遊歷,遍覽這一方大世界中美景。
  他兩個也前往那昊天小世界裡,將那處小世界,也走過一遭。
  徐子青去看了那徐氏宗族,那宗族仍在,且更為勢大,但所識之人,已然無矣。他又去了曾養他長大的徐家村,村裡的人,亦早非前人。
  仙凡不同,便在於此。
  即便同在仙途之上,境界之別,也在於此。
  徐子青歎息過後,與師兄、重華翩然而去。
  時日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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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五陵山域。
  照樣是那護山法陣大開,照樣是在無人的山頭,照樣是有人要渡劫飛仙。
  只是這一次,山頭有兩座,人……也有兩人。
  在東面山頭,有青衣修士面貌俊雅,氣質溫和,正盤膝端坐,而西面山頭卻是一位白衣劍修,神態冰冷,拒人千里,也正襟端坐。
  兩人周身氣息幾近於無,融入在這天地之間,似是實實存在,但待得有人將神識掃過時,卻又仿佛那處空無一人。
  自然,他們便是要來同時渡劫的徐子青與雲冽了。
  在附近的山頭上,丘訶老祖與其小竹峰一脈,雲天恒等萬木峰一脈,刑域主等五陵一脈,以及遠遠趕來的樂正和徵、莊惟、屠錦等人,外門陳霓陳裳姐妹並幾位仰陵樓出色之人,依附於兩人座下的眾星級弟子,供兩人驅使的星奴、侍者,周天星辰殿中與兩人有舊的東裡祁等人,還有在高空盤旋片刻後,頗有不舍之意的重華鷹,平日裡漫山亂跑,如今卻安分下來的水麒麟……以及許多來自周天仙宗的,得知如此消息的周天弟子,甚至還有不少隱匿在虛空之內的散仙大能,全數來此觀劫。
  此次觀劫之人的聲勢,無疑比當年的杭域主更強許多,這正是因著,渡劫之人身份的緣故。
  一位不過出身於小世界,一個也僅僅是那小世界依附的中三千大世界中人,比起這乾元大世界來,最初的資源不知要遜色多少。
  可偏偏就是這兩人,不僅經歷了許多大事,還在短短千餘年裡,就已然成功達至渡劫的境地,這般恐怖的資質,這般強大的氣運,叫人怎麼能不生出興趣來呢?
  而就在幾日前,徐、雲二人身上不需要的資源,也全都分別發送下去,那兩個觀想蒲團,一者贈予五陵一脈,一者留于萬木峰與小竹峰一脈,也算是安排周到了。
  同時,那兩尊分|身,則早早被兩人祭祀,收回了內中那一絲元神,也使得兩人內外再無半點破綻。
  這師兄弟兩個,也已然是盡己所能,做好了渡劫的準備了。
  只可惜,雲冽達至劍魂八煉後,就再不能進境。
  倒非是他本身資質所限,而是他在繼續領悟此道時,冥冥中卻有預感,在這九千大世界裡,因天地法則所限,根本不能達到九煉。
  ——他有所覺,那劍魂九煉的契機,恐怕還是要落在仙界之內。
  故而,在諸多打磨後,雲冽也是有所決意,只觀想從前,而不再竭力往後。
  因此,到後來,他反而將之前的劍道領悟,都全數鞏固一遭,積累也更是雄渾了。
  徐子青此時微微抬眼。
  那天邊,雲層堆疊,正飛速地聚攏過來。
  此為劫雲來了!
  在同一片高空上,以徐、雲二人頭頂為核心,絲絲縷縷,不斷有劫雲彙聚。
  不多會,已然方圓一裡,都被遮蔽起來。
  前來觀劫的修士,有不少原本便知道兩人乃是一同渡劫,卻也有見到劫雲而後來者,此時發現如此奇景,豈能不詫異非常?
  “那劫雲,如何有兩重?”
  “不對,竟是有兩人一起渡劫!”
  “這、這怎麼可能?”
  亦有人神情微肅,答了他們:
  “此回渡劫者,乃是一對雙修道侶。”
  “聽聞他們當年悟道時,都曾借助對方之道彌補自身,久而久之,竟纏在一處,使得他們突破時在一處,渡劫時亦在一處了。”
  “此事前所未有,故而許多道友,皆來觀劫。”
  眾人議論紛紛:
  “不錯,某聽聞此二人本是天資卓絕之輩,短短千載便有此能,想來那劫雲之廣,也為數不少。”
  “若是並非同時渡劫,以他兩個資質,想來必然可以渡過,但如今既然非得一齊渡劫,恐怕……”
  “趙某也覺憂心,但若是這兩人當真渡劫成功,卻也是我周天仙宗的一件奇聞,亦是一件極大的喜事!”
  “趙道友說得是……”
  如此種種,不絕於耳。
  小竹峰一脈,萬木峰一脈,五陵一脈,也都屏息凝神。
  他們滿心之內,皆是擔憂關切。
  正如旁人議論所言,若僅僅只是一人渡劫,他們自然會放心不少,可偏生二人一處,那天劫互相影響,如何能成?
  往年裡,便是渡劫之人相距近些,都容易使人功敗垂成,何況如今更是要一起渡劫……略一想,都是心中不安。
  只是這些人等,原本對徐、雲二人極有信心。
  因那兩人多次遭逢磨難,俱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從不曾因此而一蹶不振,且兩人情深意篤,前所未見,安知他們此回不能造出個奇跡來?
  再者,既然那對師兄弟神情如常,想來,也是心中早有成算……罷。
  另外有隱匿虛空中的諸多大能,有散仙,有宗門長者,皆來觀望。
  他們來此之意,除卻因兩人天資外,最為關注的,自然就是他們一同渡劫之事了。
  一旦成功,對宗門名聲,也是極有好處。
  更何況,他們心中,也未嘗沒有好奇之意……
  漸漸地,劫雲越來越厚,越來越廣,一裡一裡,往外蔓延。
  眾觀劫者倏然發覺,這徐、雲二人的劫雲,擴展之快竟是一般無二,短短幾個呼吸工夫,都已然有五裡之廣!
  他們心中不由暗暗猜測,千歲便要渡劫,不知那劫雲,能有何其廣闊?
  越過六裡已是顯然,而極限究竟是……
  很快,劫雲已然六裡了,卻還在彙聚。
  緊接著,是七裡,是七裡半……是八裡!
  但那劫雲,居然還不曾停下!
  霎時間,有人倒吸一口涼氣:“莫非,這是要有九裡劫雲?”
  此言一出,周遭數人,都是吃驚。
  九裡劫雲,資質絕世。
  若是出現一人,不過是讚歎罷了,可若是出現兩人,且這兩人尚且為雙修道侶……在讚歎之餘,便是震驚!但似乎,也有些理所當然之感……
  絕世資質者若與稍遜一籌者結為道侶,一同渡劫,或者還要引發一些妒忌,一些不解,可若二者皆是如此,反倒是佳偶天成。
  只覺得,或者那資質絕世之輩,便當是如此了。
  果然,那劫雲極快地越過八裡、八裡半,一直待得整整九裡,遮蓋半邊天幕,方才堪堪停了下來。
  那兩處的劫雲,以兩人為中心鋪展開去,奇異的是,那兩座山頭之間相距也不足九裡,那劫雲本應互相碰撞,此刻卻並非如此——兩片劫雲剛剛接近,便不再繼續,反而是另一側的劫雲,展開得更遠了。
  這般的異象,又是引起許多轟動。
  眾修士只覺得,此次觀劫,當真是大開眼界。
  下方,徐子青也察覺到了天地之威。
  自打那劫雲出現開始,他便仿佛被一雙巨目盯住,使他全然籠罩在一股可怕的力量之下,仿佛不論他逃離到何方,都會被其緊緊跟隨,有如附骨之疽,不可擺脫。
  自然,徐子青絕非臨陣脫逃者,對於這般的壓力,他也並無半點畏懼之心。
  他此時只是感知到,識海裡的那一道門戶,正隱隱煥發出一種奇特的力量,與他的小乾坤連接起來。
  同時,他小乾坤裡的那條木之青龍,也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它在躁動著,在期待著,在掙脫著!
  而那束縛它的法則鎖鏈,也將它死死地禁錮著!
  徐子青覺得,他前所未有般的強大。
  哪怕當那劫雲終於不再擴張,哪怕劫雲中心那道不斷蠕動著的可怖之力正在不斷地孕育,他也依舊只是……有些期待罷了。
  ……那種忽而激動的心情,讓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
  來!
  隨即,那劫雲之內,陡然降下了一道天雷!
  “轟!”
  劇烈的響聲,直直在他頭頂炸開!
  徐子青一抬手,指尖青光閃動,徑直迎去。
  沉重的悶響在數十丈外響起,這是更大的爆鳴聲,但卻並沒有絲毫餘波存留。
  那道天雷,被直接消除了。
  緊接著,是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
  那天雷劈得極快,卻沒有一道,能真正劈在徐子青的身上。
  因為徐子青的動作也很快,他的指尖連番彈動,短短片刻,那九道天雷,就被他九指點破,全然不能給他造成一絲威脅。
  而他自身,也從容自若。
  但這並非是最後。
  只因接二連三,又劈下了無數天雷。
  持續的,接連不斷的。
  待一九雷劫後尚且不停,倒是理所當然,待到二九雷劫後仍是不停,也不過叫人有些驚異,而三九之後,居然又有天雷劈下!
  旁觀的修士,終是在驚異之後,忍不住脫口而出:
  “四九……雷劫?”
  下意識的,他們又往另一座山頭看去。
  那一邊,是也在渡劫的雲冽。
  有人又不禁問出:“雲道友……也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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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卻見另一方也有人回轉頭,驚異問道:“徐道友可也是四九雷劫?”
  先前那人與其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原來雖說這兩人同時渡劫,又各踞一座峰頭,但觀劫之人皆為修士,若是想要同時看向兩方,也是容易。然而視線轉換之間,倏地被師兄弟中的某一人渡劫情景吸引,難免就忘卻另一方了。
  這邊有人驚異于徐子青竟頭一重考驗就落上四九天劫,那另一頭,也有人瞧見雲冽渡劫,聲勢浩大,震動不已。
  這下對了上來,雙方這才知道,這兩位渡劫者,還當真是一般無二。
  自然的,又是不由得心中急跳。
  卻見另一邊,雲冽渡劫時,與徐子青又有不同。
  他端坐於峰頂之上,周身只得一層薄薄黑金光芒覆蓋,卻是不曾出手,任憑天雷擊打。可不論是多少天雷接連劈下,凡打在雲冽身上,皆如同泥牛入海,不曾聽得一點聲響。
  那天雷看著淩厲,居然連那一層防禦,也是劈不開的。
  由此便可見到,論起術法繁多,神通精妙,徐子青想必要勝過雲冽一籌,可要論起作風冷硬,體魄強悍,則是雲冽勝過徐子青一籌。
  說來這一雙道侶,便是在這所長之上,也有互補之意的了。
  不多時,第一重考驗都已過去。
  徐子青只以指尖彈動,雲冽乾脆是動也不動,全然是一派從容。
  隨後,又有第二重考驗。
  每每皆是兩道天雷同時劈下,聲勢何止壯大一倍?
  可徐子青這回並不用那指尖彈出青光,反倒眼中青光微動。
  旋即,在他周身便倏然有無數青翠葉片飛舞,盤旋在他左右,上下起伏不定。
  待天雷一齊劈下,那葉片就暫態分出不少,旋轉如同葉刀,把那所有天雷,都斬了個粉碎!
  待天雷碎去後,又有青光閃動,形成新的葉片,重新填補上去。
  如此再三,當真是防守得一絲不漏。
  而那邊的雲冽,卻並無更多反應。
  他依舊是端坐不動,任憑天雷劈來,且這劈了好幾輪後,除卻那黑金光芒顫動的更快幾分外,照舊不能將他傷到半分。
  如今,只聽得雷聲轟鳴,那渡劫的兩人,反倒遠不及旁觀之人來得緊張了。
  在一九、二九、三九雷劫全都劈完後,再度來到四九,也終於四九。
  第二重考驗,兩人仍然自在。
  此時,到底有年歲悠長者歎息道:“果然是這般……”
  一旁有年輕者不解,詢問道:“敢問這位師叔,這般……是哪般?”
  年長者搖了搖頭,眼裡神光悠遠:“老夫曾聽聞,九裡劫雲者中,更有一類尤為特殊之輩,渡劫時,異象與他人更有不同。其考驗仍有九重,但每過三重,都是不同。這般的人物,不曾想老夫今日不止見到,更是同時見了兩人。”
  年輕者不由一愣:“不同異象?”他忽而想起,“莫非,就是因這四九雷劫之故?”
  他略想起這些年裡也有飛升之輩,曾在第一重考驗時歷經二九雷劫,他本以為這徐、雲二人頭一次歷經四九,乃是比起天資更高,方會如此。如今看來,似乎這四九不四九的,還有不同的說頭?
  這兩人談論之聲,也引得周遭修士注意。
  但似乎知道異象不同之處者,也不過這年長者罷了。
  他們亦不覺好奇起來。
  年長者也不賣關子,便來解釋:“而我輩修士修仙,既的逆天,也是順天,若是順得狠了,倒能安然無事,可自身的仙途固然坦蕩,可日後潛力卻是有限,而若是逆得狠了,重重危難後更有天雷劈死,便是一了百了。因此,順得太狠還有命在,逆得太狠就性命危殆。飛升之前,天劫為考驗,卻未必不是懲罰……那天雷劫數以九而計,一九至九九,雖是定數,卻以四九、六九、九九為尊,而這三類雷劫,也最為淩厲。”
  年輕者神色一變:“如今那兩人頭一重考驗時,就遇上了四九雷劫,這——”
  年長者歎道:“那逆天者逆得狠了的人中,有一類為窮凶極惡,以天罰為重,還有一類持身端正卻太過超脫,便有天妒了。”他的語氣到此時,也是凝重起來,“故而那等受天妒者,不僅有九裡劫雲,所受的天劫,又名‘天誅雷罰’!”
  聽聞此事者,心中竟都一緊。
  年老者續道:“前三重考驗為四九雷劫,中三重考驗有六九雷劫,後三重考驗乃九九雷劫,便是為‘天誅雷罰’……若是渡過去,就可以逍遙自在,渡不過去,連元嬰都將不存。恐怕,元神在雷劫之下隕滅,便是傳說中的逆天丹,也無法聚攏歸來的了。”他一頓,歎息更重,“第一重考驗時,老夫原本不能肯定,只心中隱約有個念頭罷了,可第二重考驗仍是四九,老夫也只得確信了。”
  “這兩人所受的,正是‘天誅雷罰’!”
  眾修士聽得,更為震撼。
  隨後,他們便立時轉頭,屏息凝神,直去觀劫。
  他們心頭只想著,若此時渡劫是我,可能受得?這兩人此番渡劫,可能成功?
  心緒一時間,竟有些繁雜起來。
  的確,這一回的渡劫之事,著實太驚人了。
  莫說萬年、十萬年內,縱使上下百萬載,似乎,也不曾見過的。
  就連那隱匿起來的散仙大能,甚至長老宗主,也越發關注了。
  他們自然也知道天誅雷罰。
  他們更希望,在天誅雷罰與雙人渡劫同時出現時,那年紀輕輕的一對道侶,能給周天仙宗帶來無上榮耀!
  等。
  所有的人都在看,都在等。
  而天劫下的徐子青與雲冽,卻並不知他們遇上的是什麼樣恐怖的劫數。
  所謂無知者無畏,自信者,也是無畏。
  這一對師兄弟,他們既是不知,更是自信。
  所以,也仍舊是從容應對罷了。
  第二重考驗,對兩人來說,也算不得如何困難。
  緊接著,就是三道天雷同時劈下來!
  他們登時明瞭,第三重考驗來了。
  這一回,那三道天雷直擊雲冽身上,一瞬就叫那黑金光芒變得更加微薄,緊接著,又是三道!
  突然間,那黑金光芒就消失了。
  同時,又三道天雷降下,立刻就到了雲冽近前!
  丘訶老祖神色劇變:“雲兒!”
  萬木峰一脈弟子,也都緊張得面色發白。
  雲冽像是聽見了,他略抬眼,看向丘訶老祖。
  然後,他點出一指。
  一道劍意逼仄而出,一化為三,立時同天雷迎上。
  天雷降臨的確是快,但雲冽這三縷劍意,也半點不慢。
  之後,驟然相接!
  “啪啪啪!”
  爆鳴齊響!
  劍意被天雷擊中,天雷亦被劍意絞碎。
  竟是都這般消失了。
  待到接下來,還有九次天雷,雲冽朝著那丘訶老祖微微頷首,指尖上,黑金劍意縈繞不去,凡有雷來,都是分出一絲,直沖而起,將其除滅。
  這般反復下來,就把那第三重考驗,也渡過去了。
  徐子青處,周身的葉片旋轉更快。
  他神情平靜,也朝著那關切于他的師尊、弟子們點了點頭。
  那些葉片則是自由而動,每逢天雷降下,都要群起而撲之,呼嘯著把它們盡數絞碎,鋒銳無匹,強悍無匹。
  師兄弟兩人的手段,似乎只出了一兩分,就連法寶,也不曾祭出一件。
  可是,它們卻已經考驗渡過三重了。
  若是尋常的修士,這前三重考驗帶來的壓力,只怕都能抵得過六七重之多。
  霎時間,就有修士禁不住想道:莫非資質不同,就有如此差距不成?
  遙想將來自身渡劫之日,對比一番,便難免有些沮喪。
  但很快他又明白,縱使資質不及,但積累卻是可成,如今再如何豔羨也是無用,反而容易使得心境動搖,倒不如就此好生自省,多多刻苦,方為正道。
  如此念頭者,非是一人兩人。
  這般心思,這般領悟,又豈不是他們在這觀劫之時所得?
  此刻,徐子青已然被淡青光芒包裹了住。
  青翠葉片密密麻麻,幾乎將他化作了一個葉繭,但即便護得再如何嚴實,卻也抵不過四道天雷齊下!
  只聽得一聲巨響,四道紫色電蛇直擊而來,正中葉繭,猛然把它打得粉碎!
  儘管不曾傷到葉繭中人,可那力量的餘波,卻是再不能同之前那般,迅速生成新的葉片了!
  徐子青知曉,這葉繭之能,也到了極限。
  他便將手掌抵出,意欲釋放一種神通。
  但是,還未及他做些什麼,那手掌之中,卻鑽出一個小小的芽尖。
  徐子青一怔。
  那芽尖通身血紅,像是試探般的往前面鑽了鑽,拉出一根細細的蔓身來。
  這、這不是容瑾麼?
  此時,那道極稚嫩的嗓音,便在他的意識裡跳來跳去。
  “娘、娘親,我我我,要出來!”
  “要出……”
  “幫、幫娘親,擋住!”
  徐子青的神色,倏然柔和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別提了今天特別坑啊。我淩晨三四點鐘快要寫完修仙的時候,突然上不去網了,告訴我路由器要調試,這玩意兒我哪會?直到我寫完網路也沒好,我就給老爸老媽留了個紙條,讓他們務必在我起床前搞定,我自己就用手機把稿子發給編編了,請她幫我代發。我想編編九點上班,我十點更新來得及,就沒在文下跟大家說嘛。然後我今天十二點的時候牙疼醒了,就想用手機看看發了沒,結果沒發啊,我有點奇怪就給編編打了電話,編編告訴我她今天不上班……我才想到十一問題!編編那邊可能有價!編編正在買菜,她是剛看到我的消息,告訴我回去後立刻幫我發,我就給大家留言了。再後來就在剛才,編編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她家路由器也是突然間“嘎?”就壞掉了,打電話問,人家說線路沒問題……我就囧了。這時候老爸聽到我打電話的聲音走進來,告訴我,咱們家的網線是好的沒錯- -
  我真是……
  想來想去,也只可能是大面積的調試?可編編在北京我在宜昌啊……這調試得有點遠吧摔!
  反正就這樣了,我乾脆爬起來先更新,更完了再去碎覺好了……順便吃兩顆消炎藥- -
  今天對不起了,讓大家久等了……我現在完全是被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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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他便微微一笑:“好罷,你幫我擋住。”
  ?那間,容瑾越發歡喜活潑:“擋擋!擋住!”
  這等意識剛一傳來,就有一道紅光自徐子青掌心驟然射出!
  紅光落地,登時化作一根粗壯藤蔓,而這藤蔓一分為十,十化為百,密密麻麻地在他周圍紮下根來。
  隨即藤蔓直竄而起,互相交錯,恰恰就在他的頭頂織成一張血網。
  又是四道紫色電蛇急沖而下,正與血網相撞!
  血網昂然而起,表面上蕩起一片雷光,可這雷光雖是強橫,卻不能穿透那一層血芒,有無數露出森森獠牙的葉苞被雷電打得粉碎,但血光攢動間,又有新的葉苞生成,而這新生成的葉苞更為強大、更為堅韌,再有雷電襲來時,也是不懼了。
  徐子青俊雅的面容上,都被鍍上了一層薄薄血色。
  他原本氣息最是醇厚清和,如今一襲青衣被那猙獰血藤圍繞,居然也不曾顯得邪異,反而只有一種奇特的美感。
  這嗜血妖藤悍然護主,自又引得旁觀修士的驚詫之聲。
  古往今來,從未有人能得到一株嗜血妖藤,縱使有幸馴服過其分支後裔者,卻從無能驅使主藤之輩。
  更莫說,能得妖藤全情依賴,忠心耿耿。
  這怎麼不叫人既羨且妒呢?
  嗜血妖藤如今雖說也不過只有千餘歲,但因著有甲木、乙木之精促發養育,又在徐子青的小乾坤裡紮根多年,再有曾經的天地大劫,吞噬無數血肉,到現下,也勉強稱得上是成熟之體了。
  只是意識上,尚且如同稚兒罷了。
  成熟之體的嗜血妖藤,承接天雷不過只如尋常,這勉強成熟的妖藤,正可接受天雷淬煉,使其更進一步——如今的妖藤,吞噬渡劫、大乘修士十分輕易,可對於那有仙體的散仙,則是難以破開其仙體防護。
  容瑾一定要出頭,不僅因著護主之故,也是明瞭那天雷淬體後,對它有絕大好處。徐子青任由容瑾出頭,非僅是因其一片誠心,也是期盼它有所進境。
  渡劫之人,只有徹底經過天劫才能成仙,容瑾為他本命之木,自也要徹底經歷天劫,才可以最終能吞噬仙人!
  在容瑾不斷地被劈成焦黑,又不斷復蘇之際,第四重考驗便已過去。
  果真如眾大能之猜測,這一回的考驗裡,足有六九雷劫。
  第五重考驗,容瑾依舊強硬支撐,任憑天雷擊打,同樣很快渡劫。
  第六重考驗,這容瑾複生不及焦黑得快,卻有徐子青微微一笑,身後陰陽魚大開,從中迸發出強勁青光,直射于容瑾身上!
  有此加持之力,妖藤複又佔據上風,成功將這六九雷劫,都橫掃過去了。
  再說雲冽,他也要渡那六九雷劫。
  因他一心修煉劍道,也沒什麼其他花樣,但凡天雷劈下,他只以一道劍意護身,化為數道,分別與天雷撲殺,將其絞碎而已。
  旁觀之人,只覺得他身上釋放的劍壓越來越是恐怖,那殺意越來越是冰冷,這才明白,這位白衣劍修,也確是將力量步步拔高了。
  總算是,有個渡劫的模樣。
  然而,待到第七重考驗時,這一對師兄弟,不約而同地,都站起身來。
  同時,七道紫電悍然劈下!
  “??——劈啪!”
  那電蛇流竄,遍空遊走,炸響聲幾乎傳至萬里之外!
  天地之威浩浩蕩蕩,把周遭的空間,幾乎都要凝固起來。
  所有人的眼裡,都只剩下了這幾道驚雷閃電。
  那仿佛能將天地都打破的強大力量,當真是——可怖至極!
  徐子青的神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輕鬆。
  他心念一動,已然把容瑾收回體內。
  渡劫渡劫,雖說容瑾為他神通根本,與他相依相存,但他的肉身,他的本事,仍舊要與那天劫相抗。
  否則,終究成不得仙身。
  先前的雷劫,皆是小道,徐子青心裡隱有所感,此時開始,方才是他真正的考驗!
  這一霎,徐子青身後的太極陰陽魚,變得極其龐大,幾乎頂天立地,洞開一個世界之門。
  而徐子青便立在這“世界之門”前,被那陰陽魚中煥發出來的不同光芒包裹,整個人,也仿佛披上了一件青色鎧甲,再不同平日裡那般溫潤可親。
  旋即,他手臂一引。
  登時有一顆極威嚴的龍頭,自“世界之門”裡冒出,擱在了徐子青的頭頸前。
  徐子青微微一笑,道一聲:“去!”
  下一瞬,一條千丈青龍自界門而出,身軀陡然上揚,一直沖向了那天雷方向!
  七道電蛇,正中青龍!
  千丈青龍發出一聲長吟,龍尾一甩,那所有電蛇,都被拍碎!
  天雷的餘威激射而下,青龍卻並不阻攔,任其落在了徐子青的身上。
  而徐子青深吸一口氣,雙拳齊出!
  無數龍頭虛虛實實,都自拳中迸發,把那天雷餘威,全都砸碎,竟未有半點遺漏。他那一張平日裡總是帶笑的面容,到此刻,也終是有了些許凝重模樣。
  同時,上方的青龍,已然承接了第二波天雷。
  同樣有七道紫雷,同樣威力駭人,同樣被抽碎了大半,之後落于下方。
  徐子青毫不含糊,連番擊出,再度將天雷砸碎。
  可他也察覺到,即便有木氣修復,他的手背、手指,也已然有了灼傷。
  旁觀眾人,見他到底受了些傷,方才有些醒過神來。
  只因此人先前渡劫太過輕易,分明是那天誅雷罰,卻是輕描淡寫,難免叫人覺得如墮夢裡。
  可而今卻是不同,確是多出許多真切之感來。
  徐子青的手指灼痛,但這些許灼痛,卻不能影響什麼。
  不知為何,他心底反而生出一絲激切,看向那天雷時,眼中也有一分熱意。
  他當要瞧上一瞧,這天劫到底如何厲害!
  重重天雷,急速降臨。
  千丈巨龍本是徐子青道之真意所化,乃神通彙聚而成,在那空中翱翔萬里,幾乎將半邊天幕,都遮蔽起來。
  所有天雷經過它處,都要被削減大半,餘下那些,又被徐子青生生接住,全部半點遺漏之處。
  漸漸地,徐子青這一雙手,全數都被灼傷佈滿,甚至有殷紅之血,汩汩流下。
  然而在他心中,卻陡然生出一種痛快之情來!
  天雷何懼?他無所畏懼!
  與徐子青相熟者,也見到徐子青這般情狀。
  丘訶老祖不由心憂道:“子青如今受傷了,此後可怎麼好?”
  眾多萬木峰一脈弟子,也為這位師長擔憂不已。
  因同為五陵中人,五陵山域刑域主與最初那些師兄等人,與丘訶老祖等早已很是親近,他們在乾元大世界修行多年,見聞廣闊,自比丘訶老祖等人來得明瞭。
  於是,那刑域主便開口勸道:“如今子青這般舉動,乃是胸中一股熱血所致,要利用天雷淬煉自身之故。爾等莫看他平日裡溫和可親,但到底也是身經百戰,遇上如此機會,難免有些豪氣。但子青行事素來妥帖,也必不會做出不自量力之事,倒也不必過分憂心的。”
  丘訶老祖等人聞言,雖是稍有寬懷,卻不能立時放下心來。
  那刑域主又道:“如今這般天劫前所未見,子青在第七重考驗時方才受傷,可見他積累雄厚。之後不過只餘下了兩重考驗,想來他定是可以渡過的。”
  丘訶老祖聽了,才又點了點頭,歎道:“只盼如此罷。”
  其實,叫人掛懷者,又哪裡只是一個徐子青?
  雲冽與徐子青一同渡劫,要受到的考驗,也是一般無二。
  不過,雲冽站起身後,手中卻是出現了一柄黑金長劍。
  此劍非是他的本命寶劍,儘管形態相若,卻實則為他劍意所化,如今他悍然而立,卻是直沖天雷,騰空而起。
  一道淩厲的劍光,驟然劃過——“刷!”
  七道紫電,齊齊斬斷,直往四面八方沖去。
  但雲冽身形不停,突然間好似化作了無數道白影,而每一道白影,都在揮劍,而每一劍,都斬在一道還未消失的殘電之上。
  那七道紫電,轉瞬即被無數白影化作了灰灰,再不能有絲毫餘威。
  此時,那萬千白影複又化作了一位白衣劍修,他抬起眼,深黑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是第二輪天雷紫電!
  然後,再有無數白影,分化而出!
  雲冽不疾不徐,不緊不慢,他只是揮劍,收劍,再揮劍,再收劍。
  其身形在漫天紫電間隙遊走,腳踩虛空,劍指長天。
  那恐怖的天雷足足劈下八十一道,但每一次,都全數被他斬落下來。
  雲冽是很自在的,雖說他的神情並未顯露出那般的自在。
  可眾人能見到他劍法精妙,能見他步伐從容,見他氣息平穩,便知曉這第七重考驗於他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麼。
  丘訶老祖的注意力,自然要落在看來受了傷的徐子青身上。
  但實則徐子青也不過是以自己的短處,去碰了碰天雷的長處罷了。
  算不得如何受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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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感覺到周身被一股電流灼燒,徐子青眼中帶笑,心情頗是不錯。
  他能察覺到,這電流帶著極強的破壞之力,沿著他的血肉經脈不斷遊走,而他體內木氣也翻湧而上,每每滋潤被其破壞之處,使得血肉經脈複生,同時不僅經脈更為寬闊,血肉也更是堅韌。
  整個身體,都好似新生一般。
  這便是淬體了。
  雖說是痛楚了些,可長此下去,定然大有好處。
  第七重考驗,被徐子青當做了淬體之法,就這般渡過去了。
  然後,是第八重。
  這回的天雷,八道齊發,每一道色呈深紫,幾近於黑色。
  且每一道天雷裡所蘊含的力量,都暴漲了一倍之多!
  徐子青神色微變。
  看來,他再不能同先前那般自在了。
  心思一定後,他的手裡,也出現了一件兵刃。
  這兵刃上尖下圓,長有一丈,非金非玉,寶光瑩潤。
  看起來像是一件法寶,但實則,它不過是他小乾坤裡一截引雷木所化。
  有此木在手,對那天劫,也能抵抗幾分。
  隨即,徐子青深吸口氣,足跟一頓,猛然升天!
  ?那間,他手持這引雷木,對準那天雷,便是一攪——
  只見這引雷木化作參天巨木,直沖地面,生生把那八道天雷,引了下去,沒入那地底深處。
  同一時刻,這一座峰頭上裂開一道縫隙,下方的土地,也倏然晃動起來。
  這正是地動山搖,連同這山域上的眾多修士,都被那搖晃影響,自身察覺到一陣震顫之感,自地底傳來。
  那天劫,正是被引雷木送入地底,方才引發如此異象。
  然而,大地何其包容,既然天雷能順利引落,便再傷不得徐子青半分。
  徐子青心裡一松。
  竟是奏效了。
  而後,他神情有些凝重,再度縱身而起,去迎向第二波雷劫!
  引雷木再次發威!
  下方的那座山峰,裂縫擴大,巨石滾滾而落。
  地面也搖動得更加厲害。
  再有第三波、第四波……每一波雷劫後,引雷木都顯露本領,但每一波雷劫後,那一座峰頭,也被破損得更加嚴重。
  漸漸地,引雷木上,也有焦化跡象。
  忽然在一道雷聲響起後,那引雷木燃燒起來!
  深紫的天雷露出猙獰之貌,徐子青一個禁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他的手掌,被天雷洞穿。
  同時,那引雷木也不能握住,化作了一團灰灰。
  徐子青眼瞳驀然收縮。
  他的手掌處,青色光芒閃現,正在不斷替他癒合傷口。
  可高空裡,雷電降臨,好似魔神一般。
  徐子青清喝一聲:“去!”
  那本已回到小乾坤裡的青色巨龍,再度竄出!
  這一瞬,青色巨龍在徐子青頭頂盤踞,用偌大龍軀,嚴嚴實實,把他蓋住。
  可深紫天雷太可怕了,它竟然再度將這青龍的身軀也洞穿了,青龍驟然消失,而那天雷即使威力減弱,卻還是毫不留情,直朝應劫者而來!
  徐子青左手一抓,握住另一支奇形兵刃。
  這一支兵刃與先前那支一般無二,若說是區別,也不過是材質不同罷了。
  此為十萬年鋼木,堅不可摧,強硬無比。
  徐子青眼中閃過一種明明滅滅的意境,再將這意境,附著在兵刃之上。
  隨後,他將那鋼木驟然擲出——
  轟隆!
  那鋼木爆發強烈光芒,同那天雷陡然糾纏,你來我往,不知幾個回合。
  終於,鋼木一枯一榮,生死輪轉,每被天雷轟得隕滅,便煥發光彩,重發生機,再度迎上。過了足有半個時辰,那天雷終是後繼無力,而這鋼木,也以一種淩然之態,回歸到徐子青的手中。
  徐子青後退數目,面如金紙。
  原本被鋼木吸收的雷電,暫態進入他的體內,大肆破壞。
  木氣不斷修補,亦有不及。
  但這第八重的考驗,他到底還是渡過去了。
  ?
  雲冽將第七重考驗渡過之後,並未落下雲頭。
  他手腕翻轉,掌中的黑金長劍便有一道流光閃過。
  如今,這長劍再不是那劍意凝成,而是他的本命寶劍!
  此劍發出一陣歡愉的低鳴,像是在躍躍欲試,頗為躁動。
  那庚金之精所化劍靈,早已借助雲冽鮮血開鋒蘇醒,在這時,它受到天雷威脅,正與那容瑾一般,想要淬煉劍身了!
  庚金原本便是天底下最為堅硬之物,若是這本命寶劍淬煉到極致,便是那嗜血妖藤,在此道上也不能與其相比。
  平日裡,這一把寶劍早已因雲冽時時以劍意打磨變得更為強悍,也唯獨到了這第八重考驗的天雷,才值得它用以淬煉一番!
  雲冽垂目:“想去麼。”
  黑金長劍劍身震動,幾乎就要脫手而出——
  雲冽開口道:“那便去罷!”
  話音落後,他身形陡然後退,而手裡的長劍,則逼射而出。
  眨眼間,這長劍變得巨大無比,如同一座山峰,如同一道長河,就此橫貫半空!
  那劍身上,古拙而簡練的紋路上,有流光淌過,讓這一柄寶劍氣勢更盛,鋒芒也更為淩厲了。
  隨即,它劍鋒指天,朝著那八道深紫天雷,猛然劈斬!
  那八道天雷,正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巨劍之上。
  ?啦電流聲急速竄過,巨劍震動得,也更加劇烈了。
  它似乎是疼痛,又似乎是痛快,但每一道天雷,都被它遮擋得一絲不留。
  而它身上的光芒,也流轉得更快,更急。
  劍氣暴漲千丈,劍意縱橫八方。
  那冰冷的殺機與寒意,也好似流水一樣鋪開!
  更多的天雷,也擊打下來。
  巨劍巋然不懼,它一動不動,甚至不顧周身尚未褪去的電流,再度劈殺!
  深紫色的光芒,幾乎將它整個包裹住,形成了一個碩大的繭子——但那繭子之內,有什麼仿若活物般的物事急速跳動,突然間有無數劍氣自其中迸發而出,就把那繭子斬成粉碎!
  繭子之中,自然還是那柄巨劍。
  而這巨劍比之先前,劍身更為流暢,仿若變得更加強大的。
  它毫無畏懼,再度刺向高空!
  越來越多的天雷,都往它身上擊打,而這巨劍卻能生生扛住,即便時常被打得後退,卻在下一刻重歸而來。
  剛硬,堅定,一往無前。
  這才是堪為雲冽所使的本命寶劍。
  ——寧折不彎,果決凜冽,悍然無匹。
  在第八重考驗,所有天雷統統淬煉過那巨劍之後,雲冽意念一動,將那寶劍收回。
  同時,他口中則道:“你隨我一起,去迎那最終之劫。”
  劍靈聽得明瞭,劍身長鳴,殺機四溢,比之之前所有,都要更為激切!
  ?
  眾目睽睽之下,雲冽和徐子青,都化作了百丈巨人。
  雲冽的法身,乃是冰冷劍意與純粹殺意凝聚而成,看不清形貌,只有一尊隱約白衣形態,手握黑金巨劍,散發鋒銳寒芒,擴散千里,無可匹敵。
  而徐子青的法身,則足踏千丈青龍,青衣獵獵,血紋纏身,看似與平日裡有些相似,但氣息醇厚之間,更有一絲詭異凜冽。
  此時二人法身皆是頂天立地,突然間,在其身後又現出小乾坤來。
  只見那一方世界中,萬木輪回,巨大陰陽魚中有龍影穿梭,草木俱有真龍之相;又有那一方世界,內中萬劍朝天,倒掛星河裡黑龍長吟,殺機無限。
  此為萬木之界,此還有無邊劍域。
  徐子青周圍,木氣形成濃霧,隱隱約約,有龍頭龍身在其中躍動,同那小乾坤裡的萬木遙相呼應。
  雲冽只有一劍在手,面目不顯,猶若那無喜無憂,無懼無怖的森冷長劍,看似人形,實則無情。
  兩人都釋放了法身。
  他們如今,就要與那最後一場天劫對戰!
  不約而同地,他兩個都微微抬頭。
  在那雲層之內,孕育了濃重的黑影。
  此次的天雷,已然再非是紫色、深紫之雷,而是那最強的天罰,黑色玄雷!
  即便以徐、雲二人現今的本領,卻也在那劫雷尚未劈下前,先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那是能夠真正給他們造成威脅的劫數。
  與之前的八重考驗,都截然不同。
  徐子青面色凝重,在他的手中,現出了一道血色長鞭。
  它說是長鞭,卻實則乃是嗜血妖藤容瑾所化,如今光芒不定,正是注入徐子青所悟生死輪回之道,再非是同之前考驗時那般,僅以妖藤藤皮硬接。
  雲冽面容模糊,只有那雙眼,左邊純黑,右邊純白,與往日都格外不同。
  他手持長劍,那劍身躍動,鋒芒流轉,黑金劍意附著其上,隨他氣勢暴漲之時,也是橫溢百丈,幾乎,就要成就一片光幕——不,一片劍意屏障。
  然後,兩人都動了。
  一道血色鞭影直入雲端,化作萬千藤蔓,遍佈半邊天幕。
  又有一道劍影直捅而上,劍意迸發,激射八方,將另一半天幕也染成了黑金之色。
  黑色玄雷有數丈粗細,有萬丈之高,幾乎就像是自劫雲裡落下的雷柱,要將一切生靈,全都隕滅一般!
  徐子青身邊,那已然破損極其嚴重的山峰,此時在雷光之下,竟是化作了齏粉。雲冽身側峰頭,之前曾被劍意所傷,此刻竟也被雷光擊打,碎成了無數細石。
  如此的劫雷,如此的天威,居然也是……如斯恐怖,如斯凶蠻!
  徐子青拭去唇邊一絲血跡,看向那第二波劫雷。
  還剩七十二道黑色玄雷,便可……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今天把渡劫寫完,沒料到還是不成啊……但明天一定就完了。
  看到晨曦小哥的淺水和幾位妹子的刷屏了,正經受到很大的鼓勵。我保證明天一定渡劫完,握拳!
  然後,感謝所有留言砸雷和灌溉的寶貝兒,群抱群mua!
  Joyce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08 00:45:54



第743章
  但那第九重考驗,剩下的七十二玄雷,卻絕非輕易可以渡過。
  比起之前每一重考驗裡,幾乎相同威力的每一波雷劫不同,這第二波的九道玄雷,要比第一波的九道,威力更勝一分。
  徐子青足跟一頓。
  千丈青龍陡然轉身,那身形雖無比龐大,卻又極是靈動,靈巧得,在那些劫雷的縫隙裡穿行,而不使一道劈中於它——而它身上的百丈法身,則雙手猛然抓握,手裡的血色長鞭,倏然化作了血色長槍,以極精妙的動作,將劫雷一一挑過!
  這每一挑,槍身都是一震,每一震盪之後,那劫雷便削弱一分。
  那青龍遊動之快,也幾近化作青煙一般的虛影,他手裡的血槍,也不知挑過了多少次。
  徐子青的雙手發麻,那籠罩了他所悟意境的長槍雖不曾損壞,但也有劫雷順之流動,侵入他的體內。
  這時,他的真元運轉得極快,快得把木氣凝聚成洪流,在他體內無限沖刷!
  如此,才堪堪將那劫雷化去……
  不知過了多久,這九道玄雷,才消散了。
  徐子青深吸口氣,將嘴角的鮮血拭去。
  這飛仙前的天劫,果然非同小可,才第二波,他便覺得周身作痛,難以消弭。
  但,他卻還未至絕境。
  第三波雷劫降臨,徐子青張口噴出一團青氣。
  此為他通身神通所化,挾曾經種種領悟,乃是所修之道精髓,雖看似聲勢並未十分浩大,但若論起威力來,則比他之前所顯,都強大許多。
  這一道青氣晃晃悠悠,直飛上天,忽而散開,化作了那如煙如霧的一層輕紗,對著那第九道玄雷猛然一個兜攬——
  ?那間,轟鳴巨響,那玄雷消失,那輕紗也消失。
  徐子青的面色,陡然變得蒼白。
  他成功了,但消耗卻半點不少。
  然後,他再噴出一口青氣,同樣化作輕紗,迎上第四波雷劫。
  這一回,雷劫仍舊與輕紗相抵,但徐子青蒼白的面容上,卻泛起了一絲不尋常的薄紅。他的真元,消耗太多。
  深吸一口氣後,他猛然拋出一塊陣盤,將接連而來的第五波雷劫擋了一瞬,而就在這一瞬,玄雷把陣盤劈成粉碎,甚至讓它只來得及勉強激發這一瞬、阻礙了這一瞬,玄雷已全不停留,打向了徐子青的天靈。
  但也是在這一瞬,徐子青毫無遲疑地吞下一粒丹藥,霎時把真元恢復起來。
  與此同時,他足下的青龍陡然騰空而起,又猛然一個挺身——九個深深的大洞出現在青龍之上,叫它也立刻變成了粉碎,可雷劫餘威仍舊赫赫。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將引雷木化作萬丈巨木,摟住一個橫掃出去!
  剩下的餘威,也終於被他打碎,可他自己,又禁不住的倒退好些步子,那引雷木,也同樣變成了碎屑了。
  第六波,又來了!
  嗜血妖藤在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藤網,鋪天蓋地,遮雲蔽日。
  容瑾的心裡有些懼怕,可此時它身上有生死輪回之道依附,又滿懷護主之心,倒是強壓懼怕,顫顫相迎。
  可徐子青哪裡能讓容瑾就這般面對?
  他一咬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全都落在了容瑾身上。
  那漫天的嗜血妖藤身上,霎時卷上了更強的紅光,就好似生成了紅霧,閃爍不定,光澤猶若深海珊瑚,血紅剔透,晶亮瑩潤。
  有精血淬煉的妖藤,作為本命之木,與其主意識合二為一,那煞氣沸騰,沖天而起,對上天雷毫不退避。
  黑色雷光打下,在那藤網上濺起刺目的雷花,而雷花化作無數電蛇,發出嘶嘶長鳴,將整個藤網佈滿。
  若是在旁觀者看來,這簡直已然形成了雷霆海洋,但那雷電不能突破藤網,便只能肆意燃燒流竄,逐漸減弱威能。
  待最後一縷雷光也消失後,藤網無力地落在了地面上,已然是重傷了。
  容瑾哀鳴一聲,居然連意識都短暫不能聚起,瑟瑟縮進了那小乾坤之中,連連為自己修復起來。
  徐子青此時的面色,已是成了慘白。
  他現下真元剩不足三成,妖藤也已再不能出,留下來的,只剩下那最後的手段。
  閉了閉眼後,他身後的小乾坤,徹底大敞。
  在那裡,萬木不斷化作各種生靈,最終,定在真龍之上。
  小乾坤裡,終成真龍巢穴。
  隨即,萬龍嘯鳴!
  ?
  雲冽微微抬頭,將長劍揚起,朝那齊齊而下的第二波玄雷直接劈去!
  他神情冰冷,劍意淩天,直接斬斷九道玄雷!
  但那玄雷可以被斬斷,卻不會因此消亡,它們有些直接被劍意絞碎,卻也還剩下許多,生生落在了雲冽的身上。
  雲冽不曾躲閃。
  他此時的身體,也被半黑半百,兩道光暈掩蓋。
  玄雷席捲而下,那兩道光暈與玄雷死死相抵,一時間,便僵持起來。
  而這僵持得越久,那黑白之光越盛,且玄雷光芒越是暗淡……終於,玄雷徹底被其打散,而那黑白之光,卻有融合之相。
  第三波玄雷再來。
  雲冽照舊是先斬出劍魂八煉,奮力一擊,隨即任由天劫臨身,淬煉黑白之光。
  漸漸地,那黑白之光,終究渾然相合,生成一種難以形容的混沌之色,那是一種近乎於銀,卻並非為銀的色澤。
  甚至就在此刻,他原本左黑右白的雙目,也登時轉為了同樣的色澤。
  仙魔之體,也可稱作是混沌之體。
  早先雲冽淬煉此身,卻因種種緣故,到底未能將法身化為真正混沌。只能在偶爾時機裡,忽而生出些許變化,顯現一二罷了。
  但眼下,他卻是利用這世間難遇的天誅雷罰,置之死地而後生,硬生生地引雷而下,要將那桎梏打破,徹底轉化!
  而雲冽確是不曾想錯。
  他的法身,的確不斷轉化著……
  每一波玄雷劈下,全都被雲冽如法炮製。
  約莫至第六波時,他周身上下,俱為混沌之色,眼中光芒,也穩定下來。
  可也正是穩定下來,那天劫之力已然不可用於轉化,而是再度充滿了暴烈的力量,要為天地將雲冽誅滅!
  雲冽的劍意,充盈全身。
  此時,他法體雖是形貌不變,卻好似變作了一柄巨劍,人劍合一了。
  若是有人瞧他,只怕一時看他仿若為人,一時看他,卻猶若長劍。
  ?
  第七波玄雷時,徐子青的小乾坤大開,一次湧出千條巨龍,層層疊疊,將他自上而下,死死護住。
  但玄雷威力太過強大,一擊之下,千條巨龍全都化為煙塵!
  那煙塵被小乾坤吸入,瘋狂吞吃木氣,在內中緩緩復蘇……
  也是第七波玄雷,將雲冽的法身直接打碎三成!
  在第八波玄雷時,徐子青小乾坤裡,爭先恐後,擠出了三千巨龍。這三千巨龍,也在玄雷下成了灰灰。且他的左臂,也變得焦黑。
  而待到第八波玄雷,雲冽的法身,頓時潰損大半。
  然而就在此刻,第九波玄雷也來了!
  徐子青的真元不足一成,雲冽的法身,只餘下了兩成。
  師兄弟兩個,無疑都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他們修煉多年,從不依賴法寶,就連丹藥,也極少服食。
  于徐子青而言,他有萬木順心如意,無需外物,於雲冽而言,他有一柄本命寶劍,便已足夠。
  因此,即便遇上如此可怕的天劫,他們終究也只用了自身所得所悟。
  最後一波天劫定生死,是好是壞,是飛升是隕落,皆看此舉。
  徐、雲二人集聚所有意志,那旁觀的修士,也是忍不住屏息。
  九道玄雷,帶著之前皆為有過的恐怖到極致的壓力,轟然降下!
  雷柱通天,空間碎裂,這一方大世界,都仿佛要因此震顫起來。
  徐子青身上,血色的花紋霎時宛若活物,在他體外,形成血色鎧甲。
  他的身後,餘下六千巨龍洶湧而出,為他護持左右。
  而他的眼瞳裡,也倒影出那玄雷之影,仿佛壓在他的心頭,要化去他所有的骨肉。
  徐子青一閉眼,猛然睜開時,已迎面而上!
  雲冽雙足微錯,他眼裡銀光一閃,手持巨劍,也沖上九霄!
  巨大的雷柱,就此將兩人湮沒。
  無聲無息,未有半點漣漪……
  此時此刻,是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極其緊張地,看著那雷柱所在之處。
  最後一波玄雷,不知肆虐了多久,天空中的劫雲,還在蠕動不休。
  直至雷柱散去,那原本兩尊巨人所在之處,竟是……空的?
  丘訶老祖禁不住失聲:“雲兒,子青!”
  旋即,滿場大嘩。
  莫非,莫非在最後關頭,這引來千古劫數的兩人,竟也是隕落了?
  分明前面數度考驗,都輕易渡過……
  莫非,這天誅雷罰,當真沒有一點活路不成!
  但是,良久之後。
  就在五陵一脈並小竹峰、萬木峰一脈之人皆禁不住紅了眼眶,旁觀之人滿面唏噓,眾多大能也要離開之際。
  變化陡升。
  劫雲久久未散,而劫雲之下,則突兀地出現了一道青氣,一抹銀光。
  所有的人,眼瞳驀然收縮。
  那是——
  兩道虛幻人形,在那青氣、銀光中顯現出來。
  他們不是徐子青與雲冽,又會是誰?
  同時,劫雲中一道黑影投下,直沖那兩道虛影。
  青影面目模糊,卻也能看出他微微一笑,一指點出。
  銀影氣息不動,巋然如山,也是一指點出。
  指風過處,那凝聚成實質的黑影,已是煙消雲散。
  而那虛幻的兩道影子,則終於顯露出凝實的輪廓。
  他們對視一眼。
  徐子青神情溫柔。
  雲冽眼裡,亦閃過一絲緩和。
  他二人情意久長,前緣盡去,心結不存,以他們意志,區區心魔,早已非是困擾。
  現下,天劫已過,當飛升了。
  ?
  接引之門,在高空出現。
  照舊有仙樂飄飄,歌樂陣陣。
  彩光千條,瑞氣萬重,輕雲如煙如緲。
  那仙門大開時,兩道極其粗壯的光柱,直將師兄弟兩人徹底籠罩。
  徐子青與雲冽,在如此清靈之光下,直如脫胎換骨,他們的身體,亦變得極為輕盈,似乎有一股絕強之力與他們識海之內那道飛升門戶相合,陡然打開了另一個世界,要將他們接引而去。
  隨即,師兄弟兩人看向同門諸位師長。
  徐子青輕輕說道:“仙界再見。”
  雲冽亦略略頷首。
  再而後,他們化作流光,就沒入那接引之門內了。
  從此,脫離這九千大世界,成就仙人之位。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這篇文的確有仙界篇的啦,但那個仙界篇,並不會很長……修真界才是重點。
  話說短歌菇涼,乃刷了我兩屏啊喂!我還以為是我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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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之事】
第744章
  仙界有五方天庭,每一方天庭中各有三十三天陸,每一天陸內,又有八十一郡城。
  郡城中有郡王,天陸內有陸主,天庭裡坐鎮者,即為天帝。
  大半天界,皆由五方天庭管轄。
  而在這天庭管轄之內,又有一條天河流淌。
  它不知從何而來,不知至何處而終,卻是貫通所有郡城、天陸、天庭,接引下界仙人飛升,為其洗滌仙身,塑造仙體。
  這一條天河,便為“仙人河”。
  天河裡,每逢有仙人飛升,總要有仙氣彙聚成雲,生出天河漩渦。在那漩渦裡,便會出現飛升之人。
  這一日,那天河之水一陣沸騰,陡然間,形成了兩個水渦。仙氣氤氳,祥雲呈真龍之相,霎時在天河裡掀起重重水浪。
  在那兩個水渦裡,也漸漸有人影出現了。
  天河外,各方郡城總有差遣仙人在此守候,凡下界有飛升者,若能看中,就要拉攏。此刻眼見異象生成,便有人快步行來,在前方等待。
  突然間,有一人驚異道:“居然是有功德金光之人?”
  另一人也是立時察覺:“凡有金光者,在渡劫時總因天劫而損……”
  此言一出,原本有興趣缺缺者,如今都來了興致。
  功德金光得來不易,為一位修士為天地承認相贈。通常這功德金光在渡劫時,能相助修士順利渡過,若是飛升之後還有金光……或者是修士德行深厚,縱使天劫也不曾將金光盡數削去,也或者是修士底蘊深厚,那天劫雖凶,卻還不及那功德發威,已然被修士渡過了。
  且不論是何者,都只言明一事。
  ——那渡劫者,乃是下界極為出眾之輩,恐怕這仙人品級,也是不俗。
  說及此,便要一談這仙人品級為何了。
  在仙界,有原本就於仙界孕育出生之輩,名為“天人”。天人修煉之後,但有成就,即為仙人,而下界之人飛升之後,有天河塑體,也為仙人。
  而那仙人品級,分為七等。
  最次一等,是為凡仙,其後便為天仙,天仙之後,是為靈仙。
  此為下仙之境。
  既有下仙之境,自也有上仙之境,這上仙之境,則有羅天上仙、大羅金仙與九天玄仙。
  那上仙之上,就是天君。
  仙界之內,仙人境界,皆以此劃分。
  眼見漩渦裡人影越發清晰,顯然正是仙體逐漸成就之故,天河之前那許多仙人,不由得都定睛觀之,一瞬不瞬。
  “不知那兩人,究竟都是什麼品級?”
  “尋常之輩皆是凡仙,這兩人,至少也是天仙……”
  “說不得,也能做個靈仙?”
  “若真是靈仙,我焚天仙院便要定了!”
  “焚天仙院根基乃是北方天庭,這一條天河卻是我東方天庭之內,哪裡能任憑爾等將人帶走?”
  “正是,正是!不可帶走!”
  而那焚天仙院的仙人卻是一聲冷哼:“北方天庭又是如何?我焚天仙院為一等一的大勢力,橫跨北方第二天陸,地位只在天庭之下,那兩位新晉仙人乃是自由之身,自然也當由他們自行選擇!”
  此言一出,其餘仙人,皆覺有些語塞。
  但很快,又有人爭執起來。
  “焚天仙院的確不俗,但我東方天庭諸位陸主,可也不是好惹之輩。”
  “既然這兩人飛升到此,自是與我東方天庭有緣。”
  “我等所在勢力雖不及焚天仙院,卻也未必遜色幾分,且焚天仙院天才雲集,未必多麼看得上這飛升的仙人罷?何必與我等爭搶!”
  焚天仙院那仙人神情越發不悅:“好笑!我等仙界中人何人不知,飛升之人底蘊越強,此後成就越大,自天河而出後品級也是越高。若真是飛升後即為靈仙,豈能因爾等區區幾句言語放棄!”
  眾仙聽得,皆有啞然。
  此刻,有一位神情懶散的仙人,不知何時突然出現,語氣也是懶散:“不錯,我淩天宮裡,也想得兩位新人,不知焚天仙院的仙友,意下如何啊?”
  焚天仙院聽得“淩天宮”三字,卻是皺起眉頭,一拂袖:“各憑本事就是!”
  然後,眾多仙人再度看向天河。
  雖不知為何今日這般湊巧,有兩人一齊飛升,但既然身上都有功德金光,底蘊想來都是不錯。若是不能都得了去,能分得一個,也是不錯。
  而且,如今他們也不過是猜測罷了,這兩人若出來時僅僅是天仙……也不必那般極力爭奪的。
  仙人河裡,仙人身影已然清晰,很快,天河之水分化開來。
  那兩人的形貌、氣息,也都暴露在眾仙眼前。
  ?
  且說徐子青順著那接引之門飛升而去,只覺得身子驟然化作了無數光點,隨後又被什麼極溫和的物事包裹住,從內到外,飛快地滋養起來。
  每一寸血肉,都好似由枯乾到飽滿,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力量,舒坦無比,也輕盈無比。
  他的視線,也從模糊到清晰。
  那深藏於紫府之內的小乾坤,急速地擴張,內中的萬木也陡然氣息暴漲,像是也重新化作了新的生靈一般。
  若是暴戾者,則更為暴戾,若是清淨者,也越發清淨。
  嗜血妖藤容瑾,仍舊佔據那最廣闊的地域,它的身軀色澤更為剔透,從內到外渾然一色,韌性更強,外皮亦更堅硬。
  徐子青可以感知到,若是如今的容瑾去應對那天雷,哪怕是他所遭受的最後那一波玄雷,也不能給它造成絲毫損傷。
  他自身,也同樣如此。
  此刻,徐子青也能感覺到,那包裹住自己的溫和物事,是一種奇特的水流。
  溫暖而充滿力量,他吸收得越多,身體就越強大一分,小乾坤也更擴大一分,自己的實力,也更增進一分。
  這讓他禁不住加快了己身之道的運轉——不錯,因著體內的力量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質的變化,所以丹田之內,元嬰已然消失了。
  而殘餘的力量,則形成了他小乾坤裡,那被纏繞著二十多條鎖鏈的青龍虛影之態。他每運轉一回己身之道,那青龍便掙扎一次,鎖鏈也捆得更緊一分,同時他周身的力量,也立刻流轉一周。
  徐子青知道,這便是他成仙之後,內世界的劇烈變化。
  他如今,仙體重組,正是要形成一種新的生命形態——如同小乾坤裡的那萬木重新化成的身軀一般。
  若說從前的萬木不論經歷多少年月,都不過只是凡木,那如今的萬木生出這般變化,就成為了真正的仙木了。
  日後由徐子青再以仙氣催生,所能結出的,便是能對仙人也有用處的仙藥仙果。
  感知到身軀還在不斷變得強大,徐子青加大力氣,更快地運轉己身之道。
  青龍掙扎不休,更多的水流,都被他吸收。
  他的氣勢,也在不斷攀升——
  同樣飛升而起的雲冽,也在大肆吸收著。
  他的身軀與徐子青不同,乃是混沌之體,如今他吸收越快,混沌之體也提升越快,整個人,都幾乎變作了一座銀雕。
  而他的劍域也開始不斷擴張,內中那萬劍朝天,每幾道有所相似的劍意,都不斷升騰出一種意境,似乎要衍化出某種劍道來。
  但這些劍道於雲冽無用,也不能化作鎖鏈,纏在那如今已然化作了銀色的劍意巨龍之上,可若是對敵之際,卻有格外妙用。
  漸漸地,師兄弟兩人水流吸收得慢了。
  他們的身軀,已然趨近於飽和。
  ?那間,一股氣流自丹田爆發,從那青色、銀色的巨龍口裡噴出,直沖而上,湧上眉心……最終,凝固起來。
  此刻,上中下三處丹田,全部連在一處了。
  所有的力量,也渾然一身,圓融無比。
  徐子青睜開眼,身上已然披上了一襲青衣。
  周圍的水流已然退去,他身上乾爽,正可自水中走出。
  他方才發覺,自己原來在一條河裡,
  一條在半空奔騰的,寬闊的大河。
  徐子青再往身側一看,正對上師兄的視線。
  他心中登時生出一股暖意。
  只要仍舊與師兄在一處,便覺安穩。
  雲冽站起身,雖不曾言語,卻將手遞來。
  徐子青微微一笑,將手握住。
  兩人遂攜手而出。
  ?
  仙人河水流兩分,眾仙便已見到,在那河水之內,新塑成仙體的,乃是兩位面貌年輕的仙道中人。
  其中一位顯然修煉的是純和之道,氣息很是平和,而另一位,卻是劍仙。
  但待見到兩人形貌之後,眾位仙人,卻都是禁不住屏息。
  倒並非是因兩人看來十分相熟,只因在他們二人眉心,卻是一枚淺金色的仙印!
  仙人品級,其最常見觀測之法,正是這仙印。
  下仙之境者,仙印為銀色;上仙之境者,仙印為金色。
  其品級越高,色澤越深。
  這兩人有淺金色仙印,豈非正是說明,他們的品級竟已是跨越下仙之境,一躍成就了羅天上仙?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刷了……四屏……還有淺水。
  大家也真是蠻拼的啊,作者被炸了滿臉花啊喂!然後,感謝所有留言砸雷和灌溉的寶貝兒~必須也糊你們一臉口水好嗎!
  CQ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10 02:05:35
  鏡?寶寶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10 08:49:19



第745章
  雖是叫人難以置信,可那仙印分明如此,又怎能是假?
  當下裡,就在仙人河中的兩位飛升者剛剛走出之後,那位淩天宮的仙人已是一掃方才懶散,居然最先反應過來,快走幾步,過去拱手道:“兩位仙友,連某乃是這東方天庭第二天陸一等勢力淩天宮中人,不知兩位可願加入我淩天宮?”
  此言一出,其餘仙人,俱是怒目而視。
  呔!這廝也太過精乖!
  隨即這些仙人也不甘示弱,紛紛上前。
  那焚天仙院的仙人也是立刻開口:“方某乃北方天庭第二天陸一等勢力焚天仙院中人,若是兩位仙友願意加入我等仙院,當有鉅子之位贈予爾等。”
  另外又有仙人道:“劉某乃是……”
  他話未說完,淩天宮的仙人搶先言道:“若非是一等勢力,也是埋沒英才。北方天庭路途遙遠,一路說不得要遭遇什麼磨難,此地仙人河正在我東方天庭之地,與我淩天宮相距也不遙遠。若是兩位仙友肯來,必然能做我仙宮種子,絕不比那焚天仙院鉅子遜色!”
  焚天仙院仙人皺眉:“路途遠些又如何?我輩誠意厚重,又有郡王所贈至寶在手,護持區區一段路程,能算得什麼?”
  淩天宮仙人嗤笑一聲:“也比不得我淩天宮便利,何況,我淩天宮的誠意,也絕不會在爾等之下。再者,北方天庭並非沒有仙人河,你跑到此地來,要帶走我東方天庭的人才,臉皮也忒厚了些。”
  焚天仙院仙人不為所動。
  臉皮厚又怎麼?一飛升即為羅天上仙,這般的天才仙界極其少見,若有一個,都要奉為至寶,何況此處更有兩位。
  至不濟,也要帶走一個才行!
  徐子青卻是有些發懵。
  他與師兄攜手而出,卻聽得眾多仙人如此爭執,又聽聞“焚天仙院”“淩天宮”“東方天庭”“北方天庭”等言辭,皆是不解。
  但心念轉過時,他大抵也是明白,這約莫是有數個勢力,許以厚待,要請他們加入其中。
  只是——
  徐子青看一眼師兄,也是拱了拱手,溫和開口:“諸位……”
  他一出聲,那邊眾仙,也消停下來。
  焚天仙院仙人面色本是古板,此刻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
  淩天宮仙人則是滿眼含笑,態度很是親切。
  其餘眾仙,姿態都是頗為看重模樣。
  徐子青微微一笑:“諸位好意,在下心領,只是在下與師兄早有門派,此次飛升,亦要投奔師門而去的。”
  這話說出口,在場的眾仙,則都是一怔。
  旋即,居然都有些釋然。
  飛升之人自哪一條天河而出,這原本全無定數的,那麼這兩位羅天上仙的師門,自然有可能是五方天庭任一處天庭中人。
  那些並非一等勢力的仙人們,如今有了些許可能,焚天仙院的仙人,也不再擔憂名分不正,而淩天宮的仙人,同樣也不必憂心同為一等勢力的焚天仙院爭執太過。
  簡而言之,如今反倒是公平起來。
  當下裡,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登時一掃。
  眾仙便來詢問:“仙友不知來自哪個大世界,又不知兩位所在為哪個宗門?”
  既為師兄弟,怕是兩人要同歸一處了。
  也不知會是哪個勢力運道好,能同時得到兩位英才。
  徐子青見狀,從容而言:“在下與師兄來自乾元大世界,所在宗門,為周天仙宗。”
  他此時提起的非是五陵仙門,一來是因五陵附屬周天,二來卻是因著周天仙宗乃一品仙宗,多年經營勢力龐大,飛升之人遠勝五陵,若是要尋找起來,也是更為容易的。
  不過,他看此處的仙人雖頗有些,恐怕卻還不能囊括整個仙界。若是無人聽說周天仙宗,他與師兄,就還得多做打探了。
  但是,徐子青的運氣,素來是不錯的。
  他話音才落,那淩天宮的懶散仙人,已然禁不住朗聲大笑起來:“原來爾等為乾元大世界中人,那合該是我淩天宮三十六宮之小乾元宮中之人!”他心情極為暢快,“我淩天宮裡,有三十六主宮,那小乾元宮即為第八宮,正是位屬前列,其中周天一脈名聲在外,很是厲害,乃小乾元宮裡頗大的一股勢力……如今多了你們兩位英才,正是小乾元宮的福氣,也是我淩天宮的福氣!”
  徐子青聽他說得詳細,神色不由一喜:“此言當真?”
  懶散仙人笑道:“自然是真,我哄你作甚?三十六宮的名號,便是五方天庭裡的一等勢力,又有哪個不知曉?若是不信,你問問他們,也就是了。”
  徐子青雖已信了七八分,卻還是朝眾仙看去。
  只見那焚天仙院的仙人面色不甘,卻似乎對淩天宮仙人有些忌憚,此時冷哼一聲,便是拂袖而去。
  其餘眾仙,神情皆有遺憾,卻似乎也是無可奈何。
  這時,徐子青便信了九成了。
  他看向雲冽:“師兄,我們……”
  雲冽頷首道:“隨他去就是。”
  徐子青心頭一松,便朝那懶散仙人點了點頭:“那便勞煩仙友引領了。”
  懶散仙人也是松了口氣,目光更真誠幾分:“都是自家人,也莫說什麼勞煩之言了……事不宜遲,爾等便隨我去罷!”
  語畢,這一位仙人自袖中摸出一件物事,迎風一吹,頓時化作一葉小舟,縱身而上:“此乃渡仙舟,趕路最是便宜。”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也是飄然而上。
  然後,這小舟化作一縷清風,登時就行得遠了。
  那天河邊,許多仙人歎息一聲,回去守候。
  只盼天河裡漩渦再現,也再出來個潛力巨大的飛升仙人才好。
  ?
  那仙舟悠然而去,直上雲天,中間有重雲滾滾,極是逍遙灑脫。
  卻原來五方天庭各有三十三天陸,便當真是三十三重天。
  每一重天,都有仙雲縈繞、相隔。
  淩天宮所在,正是東方天庭第二天陸,而剛才那道天河所在,卻是第十三天陸。
  故而相距確是頗近。
  這一面趕路,淩天宮的仙人自雲其名為“連之允”,又為師兄弟兩個說了不少仙界中事。
  其中如仙人品級之分,如各天庭之分,如各天陸之分,都有所言。
  徐子青漸漸也知道不少。
  他與師兄初來便入得上仙之境,即便乃是其中品級最低的羅天上仙,也稱得上是極具潛力之人。因此,眾仙對他們客氣非常。
  而且,這上仙之境中人數目比之下仙之境少了太多,地位就格外不同,在各處的待遇,也是十分不同。
  就譬如他們馬上要去的淩天宮,總是至少得達至上仙之境,才能得到比弟子更高的位置,而其他勢力中,大抵也是如此。
  再譬如這各大郡城,要得了郡王稱號,就非得有大羅金仙的品級不可,更上一等要成陸主,就至少得是九天玄仙,而若是要做天庭之主,便得是天君了。
  但又並非只是品級達到,就可成郡王、陸主、天庭之主之尊,還得是一個品級裡的佼佼之人,天庭之主更是與那傳說中的境界只差一步之遙罷了。而且陸主之中,也有不少在天君品級,能以九天玄仙成就陸主之位的,其實並不多見。就如同郡王之主,亦有許多都是九天玄仙一般。
  如此種種,連之允說了許多。
  五方天庭地位相若,天庭之主身份貴重,以實力鎮壓氣運,也是極受尊崇之輩。同時,五方天庭各天陸實力,其實也在仿佛。
  眾多天陸越是往上,仙氣越是濃郁,地位越高,淩天宮既然可以入住東方天庭的第二天陸,其勢力,確也是位居一等的。
  不過,淩天宮卻也並不是第二天陸上的唯一大勢力,與其相若的勢力,也尚有幾處。他們與淩天宮的交情似敵似友,一面聯手攔住那第三天陸的勢力上浮,一面也互有競爭,為鞏固勢力,也為得天庭青眼。
  徐子青聽著,有些了然。
  但同時,他卻也暗暗一歎。
  本以為成仙之後便可九天逍遙,能與師兄共覽這仙界山水景致,卻沒料到,來了仙界以後,似乎也有頗多紛爭。
  仙人憑執念而印證己身之道,憑己身之道合天地法則,飛升之後,理應心性豁達,不為外物所惑了的,為何反而好似又墮入紅塵之內一般?
  雲冽見師弟似有困惑,便微微垂目。
  旋即,徐子青便聽得師兄傳音而來。
  雲冽道:“許是道心尚未圓滿。”
  徐子青若有所思:“或許……”
  也是,到了這仙界,重塑了仙體,徐子青心裡也有所覺。
  他所修之道合了那天地法則,但似乎,尚且隱約有所桎梏。
  或者,待到哪一日他將這桎梏打破,方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超脫?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炸得也滿臉花了……不僅刷屏,還好幾個淺水炸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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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不多時,那仙舟行來漸緩,連之允笑道:“此處便為第二天陸了,沿此流而下,是為淩天宮。”
  原來在天陸之內,也有許多大河交錯,這仙舟雖能上天入地,但在那大河之內,卻行得更為自在。
  凡仙界大勢力,總少不了河流仙山,淩天宮自然也不例外。
  隨即,仙舟飄飄忽忽,順水而下,過得有半個時辰,已然越過千山萬水,到了一處仙氣飄渺的所在。
  那裡白霧重重,仙雲渺渺,雲霧掩映間,能見到幾處極大的宮殿,宮殿四周,又有許多亭臺樓閣,正是一派仙家氣象。
  看起來,比下界諸多大小世界來,都要顯得更為莊嚴,也更有氣韻。
  淩天宮為三十六宮合稱,三十六宮各有其名,但那每一宮亦皆是淩天宮。
  仙舟停下後,連之允一聲清嘯。
  登時三隻仙鶴自那雲層之內飛來,每一只不過只有丈餘長,翼展也不過兩丈,看起來並非如何俊偉,但卻自有一種清靈之感,氣息比起下界那動輒數十丈的巨大妖獸來,則更為強盛。
  連之允先坐上一隻仙鶴,又笑道:“兩位仙友也請各領一隻罷,這淩雲鶴乃是淩天宮豢養,倒算得上是好腳力的。”
  徐子青便不推拒,縱身坐到那仙鶴上去,雲冽也一晃身,同樣如此。
  兩人此時皆言:“多謝仙友。”
  那連之允也不多說什麼,只用手往前方一指,就叫這仙鶴,直投入雲層中去。
  徐子青自高空朝下看,那重重疊疊的宮室,極顯繁複,又顯精巧,瑞光彩雲,景致絕佳。有仙人來往,或足踏仙雲,或乘仙鶴淩風,或踏法寶飄搖,且不論是否道心皆已圓滿,只看著姿態,倒都有些仙氣飄然之感。
  每一間宮室都有仙人進出,除卻那些眉心有仙印者外,還有些身上雖含著些仙氣、卻並無仙印之人,大多為侍者、僕役服飾,跟隨仙人身後來去,神態間也顯得很是恭謹。他們的境界有些古怪,若仔細用仙識掃過,可觀其體內有一尊嬰兒,與元嬰相類,凝聚而成的力量氣息卻很不同……
  徐子青有些恍然。
  前頭聽聞這仙界裡也孕育出生靈來,又或者仙人成婚,聯姻產子,生下來的,若不是天生的仙人,就是如同這般,乃是天人了。
  而天人若是還未修成時,也只是如弟子、僕役一般的存在。
  不知不覺間,他不禁又想道,自下界飛升者,與仙界天人修成者,兩類仙人恐怕有些不同。仙界既然紛爭不斷,是否與此也有關聯?
  這天人之內,修成的境界,又當時如何劃分呢……
  心裡疑惑,徐子青卻也不急於知曉。
  如今他只願快些前往那小乾元宮,也瞧一瞧故人。
  也不知當年先一步飛升的杭域主,是否已在此宮中?
  只這般想著,他竟也有幾分激動之情。
  仙鶴很快飛到那第八重宮闕處,在上方盤旋起來。
  連之允揚聲道:“小乾元宮管事的師兄,在下小慶耘宮執事連之允,有事求見哪!”
  說完之後,他便靜靜等候了。
  徐子青有些不解。
  連之允笑言道:“不屬一宮之人,各有職司,不可逾越。你二人既然是來投下界師門的,連某就要將你二人引與此地管事師兄處,認證身份,得小乾元宮權杖,這才算是了事了。連某自身,則不可越俎代庖。”
  徐子青明瞭,便也笑道:“有勞連仙友了。”
  連之允一笑:“你這禮數,可真是不差。”
  徐子青略有赧然,也只好又笑一笑了。
  很快,那第八重宮闕裡,有一人飄搖而上,寬袍廣袖,眉目疏朗,後頭挽了個髮髻,神情有些訝異:“在下小乾元宮內務執事呂寅,連兄請指教?”
  連之允此時,正是似笑非笑:“連某此來,可是與你送了兩位英才……你們這小乾元宮,也不知是什麼運道!”他一頓,“連某如今做的正是那仙人河邊‘守株待兔’的任務。”
  那呂寅聞言,順他目光,看向連之允身後兩人……才剛速速打量一回,又想起連之允言下之意,眼裡登時露出一絲不敢置信之色。
  他略一定神,遲疑詢問:“莫非,這兩位仙友,乃是連兄自仙人河中……”
  連之允面露一絲妒色:“可不就是今日剛剛飛升的仙友麼?原本還有個焚天仙院的對頭要與我爭搶,孰料這兩位仙友自言要尋找師門,才歸了我淩天宮來。”
  呂寅心裡確認七八分,面上已然露出喜色:“那這兩位仙友的師門……”
  連之允撇了撇嘴:“出自周天仙宗。”
  呂寅頓時笑了開來:“原來是與呂某同一脈的師弟,幸甚,幸甚。”他連忙又對連之允道,“還要多謝連兄厚誼了。”
  連之允輕哼一聲:“好了,連某任務已了,這便將人交予你手。這是你小乾元宮的運道,你可莫要自己怠慢了才是。”
  呂寅亦禁不住笑意:“自然如此,應當的,應當的。”
  隨即,連之允朝徐、雲二人頷首示意,轉身飄然而走。
  而徐子青與雲冽,也看向呂寅,自我介紹。
  徐子青一笑:“在下徐子青,見過呂師兄。”
  雲冽微微頷首:“雲冽,有禮。”
  呂寅笑吟吟將兩人眉心仙印多瞧了兩眼,方說道:“兩位師弟不必客氣,呂某這便給你二人辦理小乾元宮權杖,自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我小乾元宮裡弟子了……”
  他說時,在前帶路,又對兩人將宮裡情形介紹起來。
  這位呂寅,本也是下界周天仙宗飛升上來的弟子,只不過他飛仙已有數萬載,稱得上是徐、雲二人不知幾代師祖的輩分了。
  但如今既然都成了仙,那麼就都以師兄弟相稱的。
  故而如今新來的兩人既然與他同屬一脈,他自然態度尤其親切,並且,他也會格外有心,要給兩人送上最好的待遇了。
  呂寅道:“淩天宮裡三十六宮室,每一宮凡列入仙宮種子者,皆能得到上下齊心培養。如今偌大的小乾元宮,得到種子身份者,不過七位,初時都不過是羅天上仙,而現下皆為大羅金仙。需知這種子可不好當,儘管是極力栽培,可若是成了種子後,數萬年不能有所進境,則不可再做種子,若是進境至九天玄仙,就可以爭奪宮主之位,也無需再強佔種子之位了。因此,多年下來,也就剩下這些……而每一個宮室至多不能超過九位種子,如今你二人過來,正好有兩處空位,豈不是機緣巧合?這想必,也正是你兩個的氣運所在。”
  他如今是起了心要讓這兩位周天一脈的新師弟得到種子名額,而且這說是種子,其實對外稱呼,便是少宮主,在每一處宮室裡地位十分尊崇,就連一些長老,都要為其讓路。如今他們周天一脈整體實力雖是很強,偏生只出了兩位少宮主,對外可有些不太好看。這下來了兩個剛飛升就能得到羅天上仙品級的,誰能阻止他們得到名額?
  別說這兩人口口聲聲尋找師門,就可以試圖將其壓制。只要他們對這待遇不滿意,也是可以立時反悔的。像這樣罕見的人才,花費大代價挽留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往外推呢?
  呂寅對此,正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徐子青聽呂寅所言,也是含笑道謝。
  他也不是那等不通變化之輩,既然如今想到這仙界恐怕跟下界一般都有紛爭,自然是自家的宗門實力越強越好。他是五陵中人,也是周天中人,將來還會是小乾元宮中人、淩天宮中人。
  對外他們自然是一家之人,也要同氣連枝,但對內,他也當盡力尋求最高待遇,為師門長輩謀福才是。
  很快,呂寅將兩人帶到一座宮殿前。
  在其中,有身著華袍的仙人,正執筆書寫,神情肅穆。
  呂寅快步過去,快聲說道:“秋長老,我小乾元宮迎來兩位新晉仙人,才剛剛飛升、重塑仙體,就已然是羅天上仙,正該得到那種子身份,長老認為可是?”
  那華袍仙人聞言,手指微顫,一滴墨落下來,卻是將字毀了。他抬起眼,往徐、雲二人處看了看:“果真是剛剛飛升?”
  呂寅笑道:“這哪裡瞞得過長老的慧眼?新晉仙人周身尚有天河氣息,需得數日方會褪去,一見便知了。”
  那秋長老的眼裡也有一絲喜意:“不錯。”他說完,運筆如飛,在那面前的一疊符紙上,飛快地書寫了幾張,稍折了折,就化作數只紙鶴,飛出了這宮殿。
  呂寅見狀,就對徐、雲二人解釋:“秋長老已將此事告知宮主及幾位掌事長老了,稍待片刻,便當有回音的。”
  徐子青自然又是對兩人道謝。
  因著總要等上一等,師兄弟兩個就在那秋長老相邀下,坐下品茶,慢慢等候。
  氣氛較為平和,那秋長老乃是個做實事的,言語並不多,呂寅倒是較能言語,又把小乾元宮裡,有一位宮主,九位掌事長老的事情,也一一介紹出來。
  這就閒聊了一陣。
  徐子青略聽完之後,稍一遲疑,還是開口詢問:“不知這小乾元宮裡,在數百年前,可有一位叫做‘杭敏河’的仙人加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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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yce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0-12 01: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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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秋長老對這師兄弟兩個能入小乾元宮,正是心中歡喜,如今聽得徐子青之言,自也不會充耳不聞,略一想後,發覺並無太多印象,就在手中現出一本冊子,翻看起來。不多會,他便笑道:“杭敏河……於兩百三十二年前,確有這樣一人,入得本宮之內,當時他乃是一位天仙,其性情敦厚,修煉亦很勤懇,如今已然是玄級弟子了。”
  淩天宮裡,眾多弟子待遇不同,除卻那實為少宮主的仙宮種子外,餘下的弟子,可分為天、地、玄、黃四等。
  杭敏河雖飛升即為天仙,但天仙在這宮裡,卻是極為常見,進宮之後,也是要由黃級弟子做起,可申請成為玄級弟子。而若是期間表現出眾,自然這申請便會化為現實了。
  經由秋長老一番介紹,徐子青也明白過來,心裡也頗為他高興。
  杭域主為五陵一脈操勞多年,如今在這小乾元宮也可得到賞識,當真是再好不過。
  那邊呂寅則是提議:“待兩位做了少宮主,每一位少宮主手中可有數位地級弟子名額,兩位自然可以多加照看那位杭仙友的。”
  徐子青聽得,有些訝然,但也更是歡喜。
  從前受到杭域主那般照看,如今若真有成,倒是可以有所回饋了。
  ——其實早年徐子青與雲冽對五陵一脈回饋並不少見,只是這情誼一事,哪裡是能一筆一筆算計清楚的?不過你來我往,方為結交之道。
  師長之間如此,親朋之間亦如此。
  又過得一些時候,終於又有一隻紙鶴飛來。
  那紙鶴徑直落入了秋長老手中,被他展開一瞧,頓時笑了起來:“宮主果真有魄力,總不會讓我等失望。”
  呂寅松了口氣,秋長老言下之意,自然是宮主與諸位掌事長老,皆將那仙宮種子之事答允下來。
  隨即,秋長老也不含糊,很快為兩人辦理身份。
  淩天宮種子的身份權杖乃是金色,為仙界極稀罕的天河金晶煉製而成,記錄每一位元少宮主氣息,還可以此聯絡其他少宮主,十分貴重。
  徐子青與雲冽各自接過一面,將其煉化。
  ?那間,就見那金色權杖上,正中位置現出“淩天宮”三個大字,又在這一行大字右側,有略小字跡,書寫“小乾元宮”四字,而左側則書寫兩人名姓,且頓時充盈二人氣息,叫人一見之下,就各有不同觀感。
  徐子青的,自是平和醇厚;雲冽的,則鋒芒內斂。
  然後,秋長老又給兩人各自一份名冊,言道:“小乾元宮內宮室無數,有九座副宮,為九位少宮主所居。因那居處甚大,花草林木、仙田藥圃皆需得有人照管,故而你二人各自當有兩百仙僕,又有女官五人,執事五人。”
  師兄弟兩個,自又將這名冊接來。
  秋長老續道:“此外,你兩人座下各有寶車兩架,又有草龍十頭,五色鸞鳥各五對,為你等拉車之用。另有仙鶴三十只,可為坐騎,可賞臣屬。此物交予爾等禦獸執事,無需你等親自掌管。”
  這些早早就有分配,與那副宮乃是一處發放的。
  草龍之類,乃是真龍雜裔或躍龍門,或苦苦修煉而成龍,所成之龍非是真龍,而是草龍,遠不及真龍血脈尊貴,能有無盡威能,且即便依附真龍主族,也難以得到認可。故而往往乾脆投了各大仙人勢力,為其驅使,換取資源。
  那五色鸞鳥,與草龍相類,乃是鳳凰雜裔修煉而成,與草龍一般地位尷尬。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待遇,秋長老都一一道來:“凡少宮主之尊,可任選極品仙法一部,極品仙寶一件。待你二人安頓下來,可自行前往天寶殿挑選。”
  在仙界裡,功法分極品、上品、中品、下品四類,那仙寶也是如此劃分。
  “你等資源並無定例,但有所需,無不供給。只是若有浪費之舉,恐怕地位不保。但歸於你等臣屬之人,則在本身弟子等級之外,可另得一份定例貼補。”秋長老略思索,“如今仙界有五方天庭,五方天帝冊封臣屬,凡有能為者,也皆可如此,自成小庭。以少宮主之尊,可封一位天相,兩位天官,每一位天官之下,可有一百天兵。天相總管諸事,天官分掌外務。天相、天官之位品級皆不得低於靈仙,天兵之位品級倒是不限。”
  這就屬於私人軍隊一般,只不過,天相、天官也好,天兵也罷,都要從淩天宮弟子中挑選。而且,最好是在同一宮裡挑選。
  而先前秋長老所說數位地級弟子名額,實則每一位少宮主手中都可有五個,用來招攬那些潛力不錯,或者極有能力的仙人,作為一種豐厚待遇。通常情形之下,這五個名額裡,有三個都是交給了天相、天官,為的便是他們的忠誠之心了。
  一應之事盡數對兩位新人說全後,秋長老才漸漸住了口,只說道:“不如此時便由呂寅將你等帶去副宮認主,之後也好接收那些仙僕。此後,你等還要在講仙會上與眾弟子見上一面,叫他們認一認少宮主,另外,你等各自小庭中人,也該去挑上一挑了。”
  說來事情頗多,需得儘快完成。
  否則雖說各副宮內務之事有仙僕照管,對外之事與一應瑣事卻無人應對,可總不能叫他兩個親自忙碌罷?而內外事務,也不可混為一談。
  既然天資如此出眾,自當將一切心力,都用在修煉上才是。
  而且,若是尋常仙人也就罷了,師兄弟兩個得了少宮主之位,就得使同宮之人盡皆認得他們臉面才好,否則日後恐怕還要惹出笑話來。
  他們同其他少宮主,也當互相結識,相處和睦,為小乾元宮齊心同力。
  秋長老說到這裡,見徐子青與雲冽兩人應了,又想起一事:“說來既要認主副宮,當為副宮取名。如今你二人意欲如何,該告之於我,記載下來。”
  徐子青微微一怔,看向雲冽:“師兄如何?”
  雲冽道:“劍宮。”
  那秋長老聞言,不由一笑。
  從前那些少宮主裡,未嘗沒有劍仙,但其為副宮取名時,也不過是“逍遙劍宮”“擎天劍宮”等等罷了,如今這位劍仙倒是乾脆,就以“劍宮”兩字命名,可當真是不嫌簡陋。
  徐子青也是失笑,他略思忖後,則笑意加深:“我那一座副宮的宮名,便叫做‘青雲宮’罷!”
  他與師兄攜手多年,只盼兩人也能如那宮名一般,長久相伴。
  秋長老怔了怔。
  這宮名……
  徐子青一笑,將雲冽手掌執起:“我與師兄乃是雙修道侶,從來都在一處。下界是如此,到了仙界,自也如此。”
  秋長老與呂寅一聽,這才恍然。
  旋即,他們心裡便倏然覺得不可思議起來。
  難得兩位潛力如此深厚者,同出一門已是極罕見之事,居然還是一雙道侶……但轉念之後,仿佛,又理所當然。
  也難怪兩人如此親近了。
  很快,秋長老將兩座副宮之名記下,師兄弟兩個便同他告辭。
  呂寅引領兩人,先去了那副宮所在。
  莫看這淩天宮裡只有三十六宮,但每一宮皆並非僅僅只是宮殿,除卻副宮以外,還有仙僕所居之處,有更多弟子所居之處,重重疊疊,不知要占去多少地域。其實那每一宮,都是極廣闊的一處所在,一眼望去,都難以見到盡頭的。
  那小乾元宮主宮便在極中心的位置,也是宮主與諸多長老居處,重重禁制,防守十分嚴密,除卻少宮主可以自如進出外,哪怕是天級弟子,也不可輕易如此。
  小乾元宮附近,就有天寶殿、修煉堂、刑堂、外事堂等處,皆是處理事務所用。
  但九座副宮與其他宮殿不同,因其乃是犒賞少宮主之用,坐落之處,往往由諸多少宮主自行決定,再做遷移。
  先前的七位少宮主並不喜與他人同居,都各自尋了地方,唯獨如今尚且空著的兩座,還在那一處山水環繞的僻靜之地。
  徐、雲二人隨呂寅看過後,發覺那處少有人去,且兩座副宮正是毗鄰,便乾脆不再搬動,就落在原處不動了。
  倒是呂寅聽得兩人如此說法,越發覺得他們周天一脈新來的兩位少宮主,當真是省心省事,也不為外物所擾,十分讓人欣賞看重。
  不多時,徐子青與雲冽分別煉化了宮符,徹底成為兩座宮殿主人。而這兩座副宮,也在主人心念轉動間,立刻分別掛上了牌匾。
  主人的氣息,也登時遍佈其間。
  後來,就分別各有兩百仙僕並女官執事出來認主,徐子青只交代他們分管衣、食、住、行、資源五件要事,旁的也就不去多問。
  雲冽不擅此道,也有徐子青一併吩咐便罷。
  此事很快了結,呂寅便來詢問:“兩位少宮主,不知是否去見一見周天一脈中的仙友與故人?”
  仙友自然是還不曾結識之人,而故人,便是杭敏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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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徐子青心中一動,旋即笑道:“正要前去一見,還要勞煩呂師兄帶路。”
  聽說的總歸是聽說的,偌大仙界裡,他們而今認得的,也不過只有杭域主。既然來了,當然是想要見上一見的。
  呂寅自不反對兩位少宮主與周天一脈多多親近,便也笑了:“何談勞煩?分內之事罷了。兩位少宮主請隨我來。”
  徐子青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又看了看師兄,含笑而行。
  呂寅見狀,越發看出這兩人情意,心裡只覺難得。
  一行三人,就往一處宮苑走去。
  路上,也有仙人仙僕來去,仙法飄渺,別有意趣。
  那宮苑正是周天一脈所居,乃是一處大宮苑。
  通常下界飛升的仙人,或是自仙界招攬之人,都在一處居住。
  有外苑內苑之別,不分大小,只分親疏。
  而這等親疏也只是相較而言,內苑外苑彼此關係,卻也極融洽的,只在某些時候有所競爭罷了。但也並不會傷了彼此的和氣。
  宮苑裡,有水流潺潺,繞水流之處,有許多大小宮室,分別為諸多仙人所居。
  凡地位高的弟子,宮室自然大些,仙僕亦是多些,反之,便要少些。
  在水邊許多雪白巨岩上,有一些仙人手持書卷,有一些仙人正在撫琴,也有仙人對坐弈棋……正是一派自在模樣。
  因著都是自得其樂,那些仙人見到有人經過,並未刻意招呼。
  而呂寅此時,卻是先將兩人帶著繞過水流一周,去了內苑一處清幽宮室之外。
  在那裡,一株古木拔地而起,枝幹蜿蜒,蓬蓋如雲,下方有數人論道,其中一名長髮成髻、仙風道骨者,面容清雋,手捧清茶,唇邊帶笑,神情和氣。
  徐子青一眼,便看見那人。
  他雖已然不是當年那般老邁模樣,卻是眉眼依舊,神態亦是依稀相熟。
  卻不是杭域主杭敏河,又是哪個?
  徐子青不由喚道:“杭域主!”
  那邊飲茶者忽而轉頭,見到面前這再熟悉不過的兩人,面上便露出毫不遮掩的喜意:“子青,雲冽,你二人竟這般快便飛升了!”
  說話時,更情不自禁起身,快步走了過來。
  當年在下界時,因不願讓杭域主臨近飛升仍要為其擔憂,也不願杭域主飛升之後還要為其擔憂,徐子青與雲冽兩人,並不曾將渡劫之年告知於他。故而杭敏河只知他這兩位弟子將于他身後飛升,卻不知究竟是哪一日飛升。
  也是因此,如今杭敏河在仙界修行,只偶爾憶起兩位弟子,並當真不曾算計他們飛升的時日了。
  如今杭敏河見到兩人,立時迎來。
  他卻並未想到,這兩位弟子,當真在這短短兩百餘年中,便已然來到!
  真是……叫他歡喜非常。
  徐子青也是滿眼含笑:“多年不見,域主一切安好,弟子與師兄,也就安心了。”
  杭敏河也是一笑:“如今皆已飛仙,便再莫要如此稱呼。我等仙人,除卻有職司者,俱是以師兄弟相稱,如今你與雲冽,也喚我‘師兄’就是。”
  聞得此言,徐子青也很灑脫,就看向雲冽。
  雲冽略頷首。
  兩人便一起喚了一句:“杭師兄。”
  如此,雖不曾有更多言語,彼此之間,情誼也是長存。
  這時,一直不曾打擾三人敘舊的呂寅也是招呼起來:“杭師弟,你且瞧一瞧你這新來的兩位師弟臉面?”
  杭敏河對那呂寅也是略知,聽他如此說,方才細細打量徐、雲二人,這一看,目光便不自覺落在了兩人眉心。霎時間,他的神情驚異起來:“這是……”他面上本有十分欣喜,如今便化作了十二分的快慰,“子青,你與雲冽,竟已然是羅天上仙了麼?當真是、當真是……”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表述心中歡悅為好。
  恰那樹下也有幾人走過來,他們原本正談天論道,眼見杭敏河起身相迎,頗停留了一陣,心中覺得奇異,這才前來探看。
  不料才剛剛走來,就聽到杭敏河之後言語,也都面露異色。
  初來即為羅天上仙,百萬年間,都是少見。
  這新來者與敏河如此熟稔,難道在主宗之內,也同屬一脈?
  若是如此,便是極嫡親的師弟了。
  徐子青與雲冽也見到來人。
  那是約莫七八個氣度不俗的仙人,氣質或冷峻,或溫和,或儒雅,或狂放,或倨傲,難以盡述,但毋庸置疑,都對杭師兄很是關切。
  這似乎也是杭師兄的熟人。
  徐子青就笑道:“杭師兄,還未請教這幾位師兄……”
  杭敏河反應過來,連忙將身子讓了一讓,笑著說道:“子青,雲冽,我來為你們介紹。這幾位皆是我五陵一脈的師兄,早在萬年前就已飛升,是我不才,在下界逗留多年,到此處之後,才又與諸位師兄重逢。”
  原來這些人正是五陵一脈最為輝煌時陸續飛升的天才們,那時杭敏河的這些師兄十分張揚,如同星子生輝,力壓一眾山域,極是厲害。
  那時便仿佛將五陵一脈數萬年的天才人物皆集中在那一代般,他們互相競爭,也彼此扶持,爭先恐後,約莫千年間盡數飛升成仙,居然無一失敗,幾乎留下一個傳說,又過了許多年,方才漸漸沒人提起。
  杭敏河與他們相比,資質很是平庸,來到五陵山域時,恰好是最後一位師兄臨近渡劫,他有幸觀之,也有幸與那師兄相處一段時日。
  只是那師兄飛升後,再來到五陵山域之人,至多資質也只如杭敏河這般,後來雖說也有嘗試渡劫者,卻全數失敗了。
  直至徐、雲二人來到主宗,五陵一脈再無人飛升。
  杭敏河一一將那些師兄的名號告知。
  徐子青也一一辨認,記在心裡。
  這些早先飛升的五陵師兄們,果真都是天資縱橫。
  如今他們眉心的仙印大多為淺金之色,甚至有一人金色更重,看得出已然達至了大羅金仙境界,實在非常了得。
  徐子青也挺杭敏河與呂寅在一旁提起,那三十多個飛升的五陵天才,也都歸於小乾元宮,且飛升之後,最少也是天仙品級,面前這位大羅金仙,當初更是一位靈仙。資質之好,潛力之強,只比徐、雲二人略為遜色罷了。
  可想而知,當年這些師兄們陸續飛升,又陸續自行加入小乾元宮後,周天一脈,甚至五陵一脈,是何等威風!
  而且這仙界裡,年月無盡,偶爾閉關甚至以萬年計,更有數度閉關不得寸進者,可見品級提升,何其困難。
  但這些五陵師兄們,飛升不過萬年左右,至少也都提升兩個品級,齊齊步入了上仙之境,如此本事,也實在叫人欽羨。
  這便難怪,杭敏河每逢提起諸位師兄,俱是與有榮焉。
  互相介紹過,也認清了人面,呂寅雖也想引領徐、雲二人再去同周天一脈其他師兄弟認識一番,但也先不提起,任憑這些同脈之人好生交談。
  他自己,則坐在一旁陪同就是。
  徐子青與雲冽,也隨著杭敏河來到那大樹之下,各自坐了,來互相瞭解。
  其中他們對杭敏河如今生活如何,自然最是關切。
  ——但憑他人說上千萬句,總也不及自己親眼瞧過、聽那本人親口說過不是?
  且說那三十多個五陵師兄飛升之後,自有經營,又與最初五陵一脈中的師兄們交好,在小乾元宮周天一脈裡,也形成一股勢力。
  這勢力算不得如何龐大,可也逐漸成了氣候,因眾師兄進境快,潛力高,比起其他山域來,居然也成了中上之流。
  儘管周天仙宗那些大山域的飛升弟子比起他們紮根更久,可論起本領,他們也絕不怯場——若不是人數少了些,勢力還會更強。
  到現下,那些五陵師兄大多都是地級弟子,那位得成大羅金仙者,則為天級弟子,很出風頭。
  五陵一脈在下界多年勢弱,可到了這仙界,反倒是不同了。
  只是這些五陵師兄並未想到,在他們飛升後,萬年間也只來了杭敏河一人。好在杭敏河因為多年壓制,把根基打磨得雄渾無比,飛升後也是天仙,才讓他們小小出了口氣。
  而杭敏河對他們而言,自也是十分愛重的小師弟了。
  可惜縱使是天級弟子,也並無少宮主那般特權,杭敏河也只能慢慢提升弟子等級,經過百年籌謀苦修,才得成玄級弟子,但若是再要往上,便是極難。
  眾五陵師兄也很是照拂杭敏河,對他多有指點,尤其是那天級弟子,他雖是飛升最晚的一人,卻是當年年紀最小,資質最高的一位,與杭敏河也有交情,便時常將他帶在身邊,故而小乾元宮中眾多仙人,皆無人怠慢杭敏河。
  聽完這些,徐子青真是安心不少。
  他略沉吟後,還是開口:“我的手裡倒有幾個地級弟子名額,杭師兄,你可願意拿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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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杭敏河一怔:“子青的意思是?”
  他倒有些不解,而他身側那些五陵師兄們,則若有所思,齊齊看向徐、雲二人眉心仙印處去了。
  那邊呂寅總算找到了空子開口,便是笑道:“諸位師弟有所不知,徐師弟與雲師弟,如今已然是我小乾元宮的少宮主了……以他二人潛力,如此身份,方顯得相得益彰。”
  五陵眾多師兄,都是了然,心裡也頗歡欣。
  他們或者因己身之才各有自傲,但對五陵一脈的感情,卻是很深。如今這般快便新來兩位師弟不說,還能直接做了少宮主,真是極難得了。
  杭敏河更是為兩人歡喜,他來了許久,這少宮主身份代表什麼,自然深知。
  他本就覺得等兩位師弟一來,必然會給五陵一脈增添力量,卻不曾想到,兩位師弟如今更是超出他之所想……因著此事,他反而把方才徐子青所言要給他一個地級弟子名額之事,給忘了個乾淨。
  此時就有一人,掛著笑湊上前來,自身後一把摟住杭敏河脖頸,像是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既如此,為兄便替敏河謝過兩位少宮主的名額了。”
  這人便是蓬飛,有中金仙印的大羅金仙,也是那與杭敏河最為交好、最晚飛升的天才師兄了。他性子有些疏狂,同人說起話時,也總有些不甚在意的模樣。
  但看起來,倒真是很愛護杭敏河這位當年的小師弟的。
  徐子青見狀,也是笑道:“蓬師兄客氣了,杭師兄對我與師兄照顧良多,一個地級弟子名額算得什麼?再過上數年,杭師兄必然可以自行提升等級,只是早些提升更為有利罷了,我等順手為之,實不必如此。”
  杭敏河也急忙對徐、雲二人道謝,也忽然想起前事,對那蓬飛投去一個感激眼神。
  蓬飛拍了拍杭敏河的頭,一挑眉,又往後退了一退。
  隨後,眾人又交談起來。
  徐子青既然給了那地級弟子的名額,當然也不僅僅只想如此,他斟酌了言辭後,便又對杭敏河提起,想要請他做青雲宮中天兵之事:“我本希望杭師兄能做我與師兄宮中天相,但如今時機尚未成熟,只得以這天兵之位,先行安頓……還請杭師兄相助。”
  時機為何不到?自是因著杭域主如今才是天仙,只得做個天兵,待成靈仙後,才可成為天相、天官。
  先前那番言語,不過是要讓杭敏河將天兵做個跳板而已,只待品級一到,位置立時就能有所變動。
  而且,若是做了天兵,徐子青與雲冽大可以將自身資源以明目相贈杭敏河,天兵之位也有貼補,可以為他再多增一份資源。
  何況以徐子青與雲冽這般初來乍到的情形,最為信任的也只有杭敏河了。
  那天相人選,亦莫過於他。
  此言一出,杭敏河又有些愣住。
  但很快,他也明白徐子青心中所想。
  於他而言,自願意前去相助兩人的,不僅是因著那副宮裡的待遇、地位皆更勝尋常弟子,更重要也是,他不欲讓徐、雲二人受到太多阻礙。
  淩天宮雖好,但仙人也尚未超脫,中間種種糾葛,勢力盤根錯節,內部之內,同樣有許多叫人煩心之事。
  但杭敏河卻猶豫起來。
  他非是嫌棄天兵之位,實是擔憂日後那天相之位。
  眼下他也不過在仙界兩百多年,除卻五陵眾多師兄以外,再無人脈……
  對了,五陵師兄們。
  杭敏河心下略定,有了些念頭。
  但是,還未與師兄們商議,而師兄們性情也是各異……還是等私下提起、得了答允之後,再來對徐、雲二人說起罷!
  如此想過,杭敏河先應了那天兵之事,就笑道:“子青看得起我,我自然不會推拒。待過後你二人挑足了天兵後,我便與他們一同登記身份,也湊趣到那少宮主的副宮裡住上一住就是。”
  徐子青見這杭師兄一如從前那般寬和,心裡也更敬重,也點頭笑道:“多謝杭師兄,子青必然掃榻相迎!”
  杭敏河與徐子青將正事說完,察覺雲冽始終坐在一旁,寡言無聲,便也去同他說話:“雲師弟素來喜劍,若是有空,不妨去天劍樓一行。那處有許多劍典,以少宮主身份,當無所拘束,能自行與諸多劍道強者對戰,想來應當對師弟有些用處。”
  雲冽聞言,略略點頭:“吾知,自當前去。”
  杭敏河眼含安慰,又道:“小乾元宮裡也有不少劍仙,許多秉性皆很不凡,雲師弟若要招攬天兵,也可好生尋上一尋。”
  他看了這對師弟許多年,自然對他們很是瞭解。現下能說出這些,也自然是他來到小乾元宮後,便有打探。
  雲冽再謝過。
  杭敏河與他,就沒甚話說。
  在又敘舊片刻後,杭敏河提點道:“而今子青來此,應去見過諸多同脈之人,好將副宮填充一番。約莫再有一個時辰,便有一場講仙會,許多凡仙、天仙弟子皆去聽講,你二人也可前去體悟一番。”
  那講仙會,正是幾位少宮主、許多長老、修為高深者講解仙法所在,前者要彰顯本領,收攬仙友,後者便是義務如此,但所講仙法,當都有些用處。
  徐子青和雲冽身為少宮主,為使眾人識得真面,少不得日後也要**,如今恰能去聽一聽,也見識一二,早作準備。
  徐子青明白杭敏河好意,就與眾五陵師兄告辭,在呂寅帶領下,和雲冽攜手又往另一處宮室行去了。
  而那一座宮室,正是此次講仙會所在。
  呂寅身為內務執事,對小乾元宮中許多雜事知之甚詳,此時又來為兩人介紹:“告知兩位少宮主,此次**者,乃是沖翎宮的少宮主,是一位女仙,號‘沖翎仙子’,亦是七位少宮主中——不,如今九位少宮主裡,唯一的女仙,但她本身實力,卻可排在諸多少宮主中前三之位,如今乃是大羅金仙了,只不過,她卻並非是我周天一脈的少宮主……”
  仙界之內,男女仙人皆是極多,但總歸是品級低者多,品級高者少,有些勢力裡,收攬男仙多,有些實力裡,收攬女仙多,前者對女仙所求更高,後者便要反過來了。全然只收男仙,亦或是只收女仙之處,則是少之又少。
  淩天宮便是收攬女仙較少的勢力。
  由此可見,沖翎仙子能在這勢力裡紮下根腳,甚至成為曾經的七位少宮主之一,該當是如何的不易。
  同時亦可見得,她本身的實力,又是何其強大!
  徐子青聽呂寅如斯介紹,也能瞧見他眼中一抹戀慕。
  他心裡雖覺有趣,倒不覺怪異。
  天下間才貌雙絕的女子,總是會有人欣賞愛慕,沖翎仙子如同皓月一般拒人千里,有呂師兄心存眷戀,也是理所當然。
  就連他不也曾經如此麼?
  只不過當年那拒人千里、仿若神祗一般的是他的師兄雲冽,他也曾有過酸澀情思,也曾因這一份情思羞窘難言,但日久年長,他到底能夠達成心願。
  如今想來,當年種種,情懷滿心。
  不多時,一行人走進宮室之內。
  小乾元宮有五處宮室,專為**所用,而講者選擇哪處,皆由自身心意而定。
  沖翎仙子慣喜歡這一處,每逢**時,也皆在此處。
  宮室頗大,能容萬人。
  前方有一高臺,乃是一塊古拙仙石,形貌奇特,猶若一座小山。
  下面也有不少石台、蒲團、石凳,形態不一,已然有許多仙人,坐于其上。
  這些仙人裡,男仙有許多,女仙亦不少。
  呂寅輕車熟路,只同幾個像是相識者打過招呼,就尋了一處站定。
  隨後他一指點出,就見一道仙光迸發,落地後化為一個石凳。
  徐子青見狀,思忖片刻。
  然後,他也點出一指,變作同樣的石凳。
  雲冽亦同樣為之。
  那邊呂寅看到,不由誇讚:“少宮主好悟性!”
  這等平地變化之法,乃是一種仙人神通,這兩人只看他用過一回,就可自行變化,可見當真是潛力非凡。
  徐子青一笑,並不多言。
  雲冽更是如此。
  師兄弟兩人,並肩坐下。
  過得一陣,又有幾位仙人也來到此處,看樣子與呂寅相熟,乃是見了他的臉面,方會來到此地。
  那些人不識得徐、雲二人,自然也會詢問。
  同為周天一脈,呂寅便也將兩人為他們介紹一番,同樣也引來許多驚異與歡喜之聲。而那些人等看清師兄弟兩個面貌,得知他們身份,對待他們時,也就多出了幾分尊重之情。
  徐子青含笑與他們言談幾句,這時辰,漸漸就到了。
  宮室已滿,更有新來的仙人不忿沒了坐處,以仙法將這內裡擴大幾分,也紛紛坐了下來。
  這時候,從宮室之外,一道輕煙般的嫋娜身影,翩然而入。
  她落在了那古拙仙石之上。
  是沖翎仙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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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0章
  眼見沖翎仙子進來,眾仙人盡皆起身相迎,以示恭敬。
  徐子青抬起眼,也來打量一番。
  只見那女子杏眼桃腮,鬢髮如雲,年貌猶若雙十。其容顏清豔,卻神情冷肅,一身霞彩寶衣披於如雪襦裙之外,相襯起來,正是端莊華貴。
  此時,她婀娜站定,隨即素手輕拂,道一聲:“諸位請坐。”
  眾仙人皆道:“多謝仙子!”
  而後,複又都坐了下來。
  沖翎仙子眉眼間自有一股剛毅之情,故而即便生得極好,卻也使尋常人等都不敢有半點輕浮之意。
  她也不贅言,端坐之後,就開始**了。
  其聲如鶯語,婉轉而來,又好似細雨和風,很快就叫人如癡如醉。
  “大道如根基,仙法如枝葉,其混若一體,可信手拈來……”
  這就是先講了會首語,告訴仙人們,這仙法與他們飛升前所修的法術,是不同的。因為在下界時,他們所修之道還沒能和天地法則相合,儘管可以借助一部分的天地之力,也是由己身之道衍生出術法來,卻並沒有真正地借助自己的大道根基……而到了仙界之後,在這方面就要有所留意了,仙法是憑藉大道根基而來的,同時也是與天地相合的,甚至可以掌控天地的力量,到最後,便是不借助所修習過的仙法,信手釋放的威能,也便是仙法了……
  云云。
  徐子青與雲冽剛剛飛升,雖已然達至羅天上仙品級,也霎時通曉了一些運用仙氣與己身之道的法門,可畢竟還不曾真正修習過仙法,對於許多眾仙皆知之事,還不能十分瞭解。
  此次這位女仙**,他們聽來,亦有所得。
  接下來,便是許多沖翎仙子運用自身大道與仙氣的竅門,以及如何進一步體悟己身之道,如何以此來自行領悟仙法,又如何先修習仙法,再將那仙法化為己用……亦或是摒棄其中到底與己身有所不合者,最終以自身所悟為要。
  這便又是告知眾仙,雖說淩天宮裡有無數仙法可供修煉,那品級越高的仙法,威力越強,但這些仙法也是前人所創,傳遞下來。
  尋常的仙人,對己身之道的了悟不足以創出那般仙法,便要用上他人所創的、與己身之道相合的仙法,可也有些仙人,若是當真想更進一步,不斷提升自身的品級,便需得加強對己身大道之領悟,開創全然適合自己的仙法。若是最終仙法得以完整,也可將仙法傳承下來,留待後人參悟修習。
  沖翎仙子的意思很明顯。
  她是鼓勵眾多仙人自創仙法的,以她的資質,恐怕正走在自創仙法的道途之上。
  只不過……
  凡資質普通者,或者只修煉前人仙法便已足夠,而這類仙人若是將那仙法吃透,日後也可提升品級,未必不能成為叱吒仙界的強者;凡天資穎悟者,可以嘗試自創仙法,這必然可以加深他們對己身之道的了悟,但也有可能最終創出的仙法,品級很低,反而不及修煉前人所創的強大仙法,到最後,浪費多年,停滯不前,反倒是被資質更普通的仙人超越……
  雖說自創而出的仙法往往極適合自己,可適合自己,卻未必強大。
  若想自創仙法,實則乃是一條滿布荊棘之路,不成功,便成仁,甚至一旦出了岔子,本源衰竭,仙體潰散,即便本是仙人,也要隕落。
  因此,凡是一心自創仙法者,無一不是身具大毅力、大決心者,這般的人物,倘使成功,必能成為一界強者,若是失敗……運氣好的也只能保住性命罷了,運氣不好的,就直接跌入泥濘,永不超生了。
  這般之事,其實凡是來到仙界一段時日的仙人,都會知曉。
  沖翎仙子在那講仙會上提及,算是老生常談,可也有她對如今有些仙人不思進取之事十分失望有關。
  她的性子,當真是極倔強的。
  徐子青聽了片刻,與雲冽交談起來:“師兄以為如何?”
  雲冽道:“你我自當走那獨木之道。”
  徐子青莞爾:“師兄說得是。”
  所謂獨木之道,自然便是那自創仙法之道了。
  唯有自創仙法,才能每每各有殊異之處,與其他仙法都有不同。
  只有一人獨行,只得前而不得退,就是為“獨木”了。
  徐子青在聽得那沖翎仙子所言後,知曉有修習他人仙法與自創仙法之說,便已然有所決定。他那師兄雲冽,與他默契非常,所想也是一分不差。
  他一笑,開了口:“待之後,我與師兄先去天寶殿擇取仙法,觀摩一二,待有所通曉後,便可自行摸索了。”
  雲冽也知此理。
  他曾有自創劍法,在自創之前,便博采眾家之長,苦練無數劍術,最終方與己身之道結合,創出三式來。
  如今自創仙法,與之前也是相若,同樣需得多多汲取,方有所悟。
  不過,雲冽比起徐子青,應會走在前頭。
  只因他所修乃是劍道,所創仙法,其實也當是劍法,他本在下界就已然自創出來,如今說不得只消完善、查缺補漏,便已足夠。
  反倒是徐子青,他之前在下界所修,乃是一門大能傳承的《萬木種心**》,隨他修為進境,為他省卻許多工夫,但正因如此,卻也叫他一切術法皆源於此法,眼下他所需得做的,就是要去其糟粕,以自身所悟生死輪回之道改之……但他比他人卻又好上些許,蓋因他原先那些神通,悟出之後,就多數與己身之道相合,並不全然是依照傳承而來,之後改動,也要相較容易不少。
  師兄弟兩個各有思量,但聽起那沖翎仙子**,卻也都很是仔細。
  如今他兩個初來乍到,不說事事不懂,卻也差不得多少,還是應當多聞多思才是。
  沖翎仙子這般一講,就是七個時辰。
  于仙人而言,七個時辰著實短暫,尚且不曾聽得足夠,就已然結束了。
  然而眾仙再如何不舍,也只得等候下回了。
  隨後,沖翎仙子朝眾仙微微頷首,只道:“一載之後,當是我**之日,諸位若有心者,可再來此處。”又言,“法理不明者,若有意探討,可於每月月初來我沖翎宮論法堂,自有可論之處。”
  說完,她才又化作一道輕煙,就此掠出去了。
  這沖翎仙子一走,宮室裡,也熱鬧起來。
  眾仙不急於出去,只紛紛各自討論。
  呂寅對徐、雲兩人說道:“每逢講仙會後,講者便將下次**之日言明,只是時間不定,難有結論。但若為少宮主者,除非閉關苦修,否則往往至多不過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也要講上一回的。沖翎仙子**勤勉,總是一年一次,她宮苑所在之地,就有那論法堂,每月一日,都有仙人前去。她雖並非次次出現,一年卻也能去上數回,叫人很是欽佩。”
  徐子青若有所思,然後也是笑道:“確實不易。”
  呂寅也贊道:“正是位極難得的仙子。”
  徐子青莞爾。
  想來若非有此緣由,這呂師兄看來心性堅定,怕也不會那般讚不絕口。說不得,他愛慕那仙子,也有這般緣故也未可知。
  徐子青只覺得,日後他與師兄,也要將那些少宮主都接觸一番,若是有性情相投者,也當好生結交。
  ……既然皆是同門,總該好好相處才是。
  聽講終了,先前跟呂寅相熟的幾人,也與徐、雲二人敘話,此處同來聽講,也在周天一脈者,見有人相召,也都過來見過。
  不多時,這兩位新來的少宮主,就認得了百餘位同脈之人,但這些人裡,卻並無五陵一脈者。
  呂寅道:“還有許多師兄師弟,都在先前那宮苑裡住著,不過若非我周天一脈長老召集,平日裡便很分散,恐怕不能同時見到。”
  沖翎仙子**這處,卻並不在周天一脈宮苑之內。先前見過杭敏河後,呂寅本要帶兩位少宮主前往平時內苑眾多師兄弟時常論道的流岳潭邊,但又有講仙會,才轉了方向。
  但聽完**後,時候就有些晚了。
  徐子青笑道:“不必為我等勞師動眾。既然時辰已晚,倒不如先去天寶殿罷!聽得仙子一席話,我方知自身淺薄,當去那處擇取一應所需,將所在之地,所當知之事,先瞭解清楚才是。”
  呂寅一聽,也不再急躁。
  他是因著他們周天一脈有了兩位新的少宮主而歡喜無盡,才迫不及待想要讓同脈之人全都知道才好。但少宮主挑選天兵本來就當是極嚴格之事,也非是尋常仙人就可擔任那天兵之職,的確不必急於一時。
  而且哪怕是在流嶽潭,同脈之人也不會盡去,讓兩位少宮主走來走去,倒有些不恭之感。還不若他乾脆先去拜見長老,到時請長老召集同脈之人,齊來相認,豈非是又顯看重,又十分便宜?
  如此想定後,呂寅一派從容,登時笑了:“也好,我這就將兩位帶去天寶殿罷!”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住今天更晚啦,我想說的是,可能這一段時間都會晚……
  我大前天牙齦腫痛,當天就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前天去當地醫院說解決不了,晚上回去趕稿乾脆一夜沒睡,昨天六點多去趕車,在車上就睡了三個小時,下午去醫院治牙了……回家後,很苦逼地寫昨天的稿子,因為吃了消炎藥,一邊寫一邊睡,好不容易寫完,真撐不住就睡著了,所以修仙今天的稿子沒來得及寫……而且因為前兩天都睡太少,我睡了十幾個小時才醒,於是,今天到現在才寫完……
  等下還要寫逆襲,顯然明天的修仙又寫不完,這麼迴圈,而且我牙齒還要複診,所以估計一段時間裡,可能都不能再定點更了。我只能保證修仙日更而已。另外,我在武漢是租房子住,人家這房子最近可能要賣,我還得找新的入住處,又是一樁麻煩……很多事擠在一起了,所以跟大家道個歉啦。
  我囉嗦了這麼大一堆,中心思想就是:最近麻煩多,修仙雖然還日更,但不能定點了。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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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天寶殿正在主宮附近,因其中藏有諸多仙法、仙寶,便有許多仙人在其中進出。呂寅帶領徐子青、雲冽兩人來到此地時,就從正門而入。
  此殿分為兩重,一重裝載數之不盡的仙法,一重擱置數之不盡的仙寶,其內室十分廣闊,所容之物,浩如繁星。
  師兄弟兩人,自然是要先來挑選仙法的。
  一進一重殿,徐子青霎時為此情景怔愣起來。
  原來就在這殿內,入眼即為數不盡的葫蘆,高高低低,盡懸于無邊雲海之中。
  每一個葫蘆都是色澤飽滿,籠上了濛濛光芒,青皮葫蘆居於最下,白皮、紫皮、金皮葫蘆層層往上,那最上方的金皮葫蘆,每一個都好似耀陽一般,當真是光芒萬丈,刺目不已。
  雲冽略抬頭。
  他亦不曾見過這般情景,雖仍是七情不動,倒也多看了一眼。
  徐子青啞然,旋即試探道:“莫非這葫蘆……”
  呂寅笑道:“就如少宮主所想。”
  在這淩天宮裡,仙法承載之物,正是這一種葫蘆。
  這葫蘆據聞乃是在後殿藥園中栽種而成,天生靈種,每百年一次成熟,每成熟能結一百個青皮葫蘆,二十個白皮葫蘆,九個紫皮葫蘆以及一個金皮葫蘆。
  淩天宮初建時,有人發覺這種葫蘆與天道應和,若是用其燒錄仙法,則青皮葫蘆可燒錄下品仙法,白皮葫蘆可燒錄中品仙法,紫皮葫蘆可燒錄上品仙法,金皮葫蘆更可燒錄極品仙法!
  而以此燒錄而出,葫蘆紋路百萬年不散,其中所藏仙法,即使被人悟出,也可以代代傳承,絕無遺漏……豈不是讓那淩天宮初代宮主如獲至寶?
  就連那淩天宮最終創建於此地,與這葫蘆靈種,也未嘗沒有關係的。
  徐子青不由失笑:“前所未見,歎為觀止。”
  呂寅就手一抓,就見一隻青皮葫蘆電射而回,直入他的手心。然後,他就將這葫蘆指點,請那師兄弟兩人來看:“兩位少宮主且看!”
  徐子青與雲冽,就一齊看來。
  那青皮葫蘆上,竟然有細細紋路,其形態自然,由葫蘆嘴一直往下,遍佈全身,渾然一體,叫人分不清哪裡打頭,哪裡終了,可每一道紋路,卻都隱約帶著一種玄奧之意,乍一看好似淩亂,但仔細一看,又有些規律隱藏其中,像是能夠領悟出什麼來。
  他便說道:“這紋路,有些古怪。”
  呂寅笑答:“少宮主若能領悟出這葫蘆紋路所含之意,便可識得葫蘆中所蘊之法,即可打開葫蘆,將那仙法記下了。否則,就不能將仙法取出。”
  徐子青恍然。
  這仙界之物,當真古怪。
  下界時,凡功法之名,只將神識探入,便會告知,可在這仙家,就要看你領悟力是否足夠,若是認不出來,即便有至寶在前,也由不得人來帶走。
  但如此一想,倒也尋常。
  仙法品級越高,自然領悟越難。
  倘若連那紋路都辯認不得,恐怕內中的仙法即便拿到手裡,也是無法修習的罷!
  呂寅見兩人明白,又道:“兩位少宮主可各自擇取一部極品仙法。”說到此處,他神情有些傲然,“我淩天宮裡收錄極品仙法總共七百九十六部,每一部所涉皆非是同一條大道,比之其他一等勢力,都要強上幾分。兩位可以在此慢慢挑選。”而後他話鋒一轉,“若是那七百餘部極品仙法裡,並無你等所需……”他頓了頓,“宮中上品仙法,也有一萬三千部,這裡頭,就必然是有的了。雖說極品仙法最好,可有些上品仙法,也未必在極品之下。”
  前面他在介紹,後頭則是寬慰。
  但呂寅只想著,這兩位少宮主,想必運道不會太差……罷?
  呂寅略思忖,卻是續道:“以兩位少宮主之資,若是尋不到所需極品仙法,便可以挑選十部上品仙法。只是仙法學得多也未必是好事,反而容易滋生雜念……自然,若僅為觀摩參悟,倒也無妨的。”
  好的壞的,全部說盡。
  他為徐、雲二人,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徐子青明白他的好意,聞言笑道:“多謝呂師兄勸告,我與師兄,皆會謹慎行事。”
  雲冽自也微微點頭。
  呂寅叮囑之後,對兩人也頗放心。
  自下界飛升而來的仙人,意志往往比天人晉升的仙人強上許多,輕易不會動搖。
  他便在這裡等待就是。
  隨即,徐子青與雲冽,則分踞兩頭,都是探出手來。
  只見得一道無形氣流迸發而出,虛空化作了一個巴掌,登時往最上方那耀陽般的金皮葫蘆抓去。
  那兩隻金皮葫蘆像是受了什麼重擊,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才如同被摘取的果子那般,立時落了下來,正分別被這師兄弟兩人擒住了。
  此時,那刺目的光芒,也倏然收斂。
  金皮葫蘆上,數道流光波動,顯隱片刻後,徹底沒入葫蘆之內。
  而那葫蘆的外皮,則好似又無數金線流竄,恍恍惚惚,紋路移動,難以捕捉。
  徐子青定神看去,才有少頃,就覺得有些暈眩。
  這金皮葫蘆上的紋路,果真非比尋常!
  不過徐子青到底意志堅韌,很快回過神來,並不會為那紋路所迷。
  那邊雲冽元神早已同劍意融合,化為劍魂,穩如磐石,更無所感。
  兩人一瞬便已抽離,呂寅見到,也是暗贊。
  旋即,他就笑言:“兩位少宮主且慢慢挑選,我先在一旁等候了。”
  徐子青轉頭一笑:“勞煩呂師兄今日相助,若師兄有何要事,可先行離去。”
  呂寅擺擺手:“無妨,無妨,你快去。”
  之後,兩人不再言談。
  徐子青將仙識施展,把那金皮葫蘆包住。
  ?那間,上頭的紋路流動更快,幾乎叫人眼花繚亂。忽而有仙識將其撥弄,轉眼間,把那紋路抽出一條來,其餘線路,自然歸附。
  再過不得片刻,紋路便形成一幅圖畫,又仿佛一片意境,直把一道消息,傳遞到徐子青的識海之內。
  霎時間,滾滾熱意撲面而來,火焰沖天,無數飛鳥啾啾長鳴……
  《焚天飛鳥術》。
  一見便知,此為純火大道可用之法,與徐子青的大道全然不合。
  不可用。
  也……非是劍道。
  徐子青輕歎口氣,手指一松,就把那葫蘆放飛出去。
  果然,金皮葫蘆晃悠而上,又懸掛到殿頂去了。
  隨後,徐子青伸手,又摘取一隻金皮葫蘆來。
  他再將神識籠罩,還是如先前那般,用仙識歸攏紋路,釋放其中意境,得知葫蘆中仙法之名。
  那意境,乃是一雙無形之翼,在高空翱翔,其急如閃電,其迅如驚雷,每一爆鳴,遁行有千萬裡,每一縱躍,扶搖直上。
  《銀翼飛鵬錄》。
  此為修煉那類似風行一道的仙法,與徐子青己身之道,仍舊不合。
  亦非劍道。
  ……也仍舊不可用。
  徐子青只得再去摘取第三只葫蘆。
  如此反復。
  另一頭,雲冽同樣摘取了一隻金皮葫蘆。
  他卻不曾釋放神識,不過是將目光落在那許多金紋之上,暫態雙眼變化,成了一雙純白之眼。
  這乃是混沌之體自帶本能,白眼可化繁為簡,看破一切虛妄,而黑眼能破除魔祟,一切鬼蜮,皆可破除。
  如今金皮葫蘆上,再有多少紋路,也只是把一些仙法意境隱藏在內,用以考驗後來者,隱藏仙法之名。
  被那一雙純白之眼看去,登時所有紋路盡皆消弭,就露出了那真貌來。
  有萬千流光璀璨,蘊無盡危險之意,乃是一種光芒之道,威力無窮。
  叫做《聖流金光術》。
  非是劍道,非關生死輪回,于他和師弟,皆是無用。
  雲冽放開這葫蘆,再取另一隻來,也是一眼便即看破。
  他這般看法,倒是比起他的師弟,更要快上數分。
  這師兄弟兩個,一左一右,極快摘取金皮葫蘆,又極快驗看。
  短短一個時辰,都已然看穿了上百個之多。
  一旁呂寅見他們如此迅速,更是驚異。
  但自打遇上這兩位少宮主以來,便時時都在驚異,卻也不覺有什麼了。
  如此再過得三四個時辰。
  徐子青和雲冽,終於把那最後一個金皮葫蘆,也都看過。
  也將最後一個金皮葫蘆,釋放到半空中去。
  呂寅等候良久,此時心下略覺忐忑,不由問道:“兩位少宮主,如何了?”
  徐子青看一眼雲冽,略為苦笑:“我已觀三百三十六部,竟無一部可於我用,中有十八部劍道典籍,卻也無一部可于師兄用。”
  雲冽目光微動:“吾觀四百六十部,吾與子青,皆不可用。”
  總而言之,那七百九十六部極品仙法,當真未有與這兩人相合者。
  這等事,真是……罕見至極。
  呂寅堪稱是目瞪口呆。
  他雖事先有言提點兩人萬一之事,卻不曾想,居然這萬一變作了事實。
  難不成,這兩位少宮主,真只能在上品仙法中擇取了麼?
  那十部上品仙法,又怎能及得上一部極品仙法!


752 仙人畫窟||欲往選寶。
呂寅不禁有些??:“這、這……”

徐子青見他這般,反倒笑了起來:“呂師兄不必介懷。如今既然極品仙法不可得,自當在上品仙法裡尋摸一番。算來以一換十,也未必遜色多少。”

呂寅仍有憂慮,很明白這乃是寬慰之言。

儘管非是他自身擇取仙法,可兩位少宮主畢竟是他們周天一脈的顏面,要說失落,他心裡恐怕比起這兩人更甚。

徐子青微微一笑:“左右我與師兄也不過是暫修一部仙法罷了,日後所走,必然乃是自創仙法之道。極品仙法雖好,數目也少,反而若是能在上品仙法中多擇幾部,細細觀摩,說不得能融會貫通,效用更好也未可知。”

這話雖有安撫之意,但也確為實言了。

先前徐子青本意乃是在極品仙法裡擇一部來,先修習一番,將己身實力提升,但並不欲將這仙法視為根本之法,早早便要嘗試自創仙法的。

眼下修習上品仙法,也是一樣,雖說大約不如極品仙法精深,可以他們師兄弟如今羅天上仙境界而言,這等上品仙法,約莫已然足夠。待他們品級再度提升時,自己所需的仙法,或者也已然有些眉目了。

呂寅聽到此處,心下稍安。

隨即,他也知是自己想得太過,如他這般資質之人,那極品仙法已然遙不可及,正是心念欲得之物。可對於這兩位少宮主,怕是吸引力也並不十分足夠。

是他想岔了。

如此,呂寅也恢復先前那般幹練俐落,略一思忖,就複又開口:“兩位少宮主既然心中已有成算,呂某就不多言。兩位可先行挑一挑這上品仙法,隨後,可前往仙人畫窟一行,在那處,兩位應還能再有所得。”

徐子青聽得,也不事先詢問何為仙人畫窟,只看了看他那師兄後,兩人目光對轉間,已各自去選那紫皮葫蘆了。

方才耗費了數個時辰,而今,則要加快些動作才是。

因紫皮葫蘆上的諸多紋路看來玄奧,比起金皮葫蘆,則簡單不少。兩人先行挑過金皮葫蘆,再來選紫皮葫蘆時,就快上許多。

短短一個時辰,就能看去數百之數。

這回卻很順利,徐子青很快擇出幾門仙法,如《大破天陰陽術》《死生冥忘錄》《小輪回術》等,雖說都談不上能有生死輪回的全數奧妙,卻也能有些相合之處,甚至同當年他所得二十余條大道體悟,不少都能貼合。

正與他的生死輪回之道有呼應串聯之感,如若修習,想來能夠發揮其中妙處。

那邊雲冽也是同樣如此。

如他那無情殺戮劍道形成的劍典,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並不能成就一種極品仙法,可在上品仙法裡,同樣是與他曾有大道體悟中相似者,如《伏魔無傷劍典》《大道無情劍典》《修羅百滅劍典》等,當真不少。

師兄弟兩人選過一輪,分別可得出數十部之多,後又將一些太過相似的除去,精挑細選,得來十部。

但那上品仙法中,還有一些,則暫時不能得了。

徐子青把那些紫皮葫蘆破解後,在那葫蘆嘴抹了抹,就見從中迸發出一道光芒,直接迸射而出,進入到他的眉心仙印之內。

眨眼間,貫通紫府,紮下根來。

他稍一內視,即可見到在識海裡,有一部仙法形成典籍一般,靜靜懸浮。

原來這便是傳了一部仙法了。

徐子青再用仙識觸碰那典籍,果然那典籍大開,無數字句從中湧出,燒錄到他的識海之內。同時,又有無數消息,盡被他來窺得。無數玄而又玄的感覺,充盈滿腹,讓他茅塞頓開,一瞬了悟。

這就是參悟仙法了。

心裡明瞭後,徐子青很快收斂心神,那典籍中便也不再有字句湧出,而典籍的封皮,也登時關閉了。

他便放下心來,明白了這仙法典籍如何使用。

雲冽本也是如此作為,不過他與徐子青,還有不同。

劍仙所修劍典,在識海裡非是形成一部典籍,而是形成一柄寶劍,散發無邊寒意——只因若能成功飛升為劍仙,至少也當凝練劍魂,即便是一應較為貧瘠的大小世界裡,劍修至多成就劍意第四境,卻也會在天雷淬體時,發生質變。故而劍仙識海裡非是元神,而是劍魂,劍魂攻擊力極強,若只是形成典籍,怕是要被其切割,唯有寶劍,方能長存。

此時在雲冽識海裡,也有十柄寶劍,十分驚人。

師兄弟兩個選擇終了,都在內視,而內視之後,自又對上呂寅雙眼。

呂寅試探道:“看來此次,兩位少宮主應有所得。”

徐子青一笑:“運道不錯,這些仙法,皆于我有用,日後少不得要多多揣摩了。”他說到此處,又是頓了一頓,“只不過,還有一些合用典籍,我有心查閱,卻不知如何才能有這權力?”

初成少宮主,得有十部上品仙法已然很好,縱使號稱資源不絕,再想多拿,怕也是說不過去的。

呂寅仔細打量兩人,見他們都神色淡然,毫無鬱氣,可見都是得了好處,也放下心來,這時就笑著說道:“看來,兩位當真得去那仙人畫窟一行了。”

徐子青眉頭微動:“哦?”

呂寅點了點頭:“如今我淩天宮這無數仙法,至少過半,皆是從那仙人畫窟而來……”

隨後,他一面將兩人引出一重殿,一面介紹起來。

仙人畫窟,據聞乃是上古傳下,初建立淩天宮時,便已存在。

那時這一處地域,可稱福地者眾多,至寶無數,此處選址,也是多番衡量。

淩天宮初代宮主,發現葫蘆靈種之後,在方圓之內,又發現那偌大畫窟。其中有無數圖畫,線條紊亂,仙人在其中行走,走得越深,所得越多,忽然有所領悟,便得成一部仙法。

那宮主見葫蘆靈種與畫窟同地而成,只覺乃是上天造就,合該建宮,而他能發覺,正是與他有緣。

如此念頭之下,才有如今這淩天宮。

建宮之後,歷代弟子、長老等宮中人出入仙人畫窟,將其中仙法領悟出來,燒錄於葫蘆之上,存放在天寶殿中,留待後人。一代一代,積攢下來,也才有了天寶一重殿裡這般多的仙法了。

呂寅道:“有人言,我淩天宮所在之地,在上古或許有許多天資超凡的仙人曾在此處暫居,互相論道,凡有所得,酣暢之餘信手塗抹,才有畫窟。也有人言,這畫窟本是天地生成,由天地之氣演化出無數圖紋,沉澱多年,方為畫窟。我等在其中領悟出的仙法,都不過是那諸多大道中所含的隻言片語,憑悟道者資質與悟性不同,得出不同仙法,有不同品級。”

時光流轉,直到如今,依然有許多弟子會在仙人畫窟悟道。

凡淩天宮弟子,宮中將其供養,弟子們也當有所貢獻,用以交換更多資源。這畫窟悟道,便是一種頗為常見,且功勞豐厚之地。

每得一門仙法,就依照不同品級,能得不同功勞。

徐子青和雲冽初來乍到,雖為少宮主,初始即有不少資源供應,縱使有限制者,也是方便多多,比之尋常弟子,都要便利。但他們對這淩天宮並無貢獻,自然手頭也並無功勞。

而功勞於他們而言,也遠遠不及對普通弟子重要。

此時呂寅提議,正是因為仙人畫窟的特殊之處:“兩位少宮主潛力深厚,悟性定然不凡,若是尋常弟子,呂某尚且不敢如此提議,但若是兩位進入那畫窟,在悟道之餘,若能悟出一部仙法,就可以在此處換取一部同樣品級的所需功法。”

而且自他先前見到兩人那般快便可破解葫蘆紋路,更深信他們悟性,定然能夠在畫窟裡得償所願。

呂寅這個提議,對師兄弟二人此時的情形,也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徐子青當即下定決心:“呂師兄所言大善,還要勞煩你來引路。”

呂寅笑道:“既然是我接引你二人前來,自要讓兩位徹底安頓才是,無需言謝。”

他只盼著這兩位少宮主儘快立穩腳跟,來日對周天一脈,便大有好處。

隨後,呂寅停下腳步,往前方指了指:“不過,在前往仙人畫窟之前,兩位少宮主不如先去挑選所需極品仙寶,這總也是一件得用之物。”

徐子青朝雲冽看了一眼,點頭笑道:“也好。”

極品仙寶於他或許有些用處,但若是師兄……

於是,三人前往二重殿。

在這裡,就正是那放置了無數仙寶的所在了。

進殿后,自然又是一片彩光絢爛,耀目生花。

那許多的仙寶陳列,也各有一番巧思。

卻並非是讓人輕易可以取到……


753 擇寶||一應輪回,一應生死。
人擇仙寶,仙寶亦擇人。

此殿所有仙寶,都被籠罩在一層薄薄光幕之中,而光幕之前,又有三個階梯。

一驗是否氣息是否融合,二驗性情是否相合,三驗資質是否能夠承接……待三重考驗盡皆過去,還要看那仙寶之靈,是否願意跟隨。

否則,就不能取寶了。

——所有仙寶,俱是有靈。

尋常情形下,這裡的仙寶大多等候已久,除非那仙寶之靈極為厭憎那取寶仙人,往往不會拒絕。

徐子青與雲冽看向那些仙寶,果真是數不勝數,叫人難以選擇。

尤其那光芒尤盛之處,約莫有百餘仙寶,上下懸浮,當真是琳琅滿目,其氣息之濃郁,氣勢之強悍,也是難以言說。

呂寅見兩人目光所及,便就笑道:“兩位少宮主好眼力!那百餘仙寶,正是極品仙寶所在,你等盡可前去挑選。”

說話時,他言語裡也有一絲羡慕。

說來他不過是地級弟子,得了這執事的差事,也是為換取功勞罷了。但功勞顯然遠遠不足以叫他交換極品仙寶,因此,如今他所用的仙寶,也僅僅是一件極好的中品仙寶罷了——日後若能攢足功勞,換取上品仙寶,皆是極不容易的。

徐子青略沉吟,就先行過去。

說來,他若要選擇仙寶,不僅其必須與他所修之道氣息相合,那法寶之靈還得與他的妖藤容瑾相處融洽,否則,本命之木與本命之寶打起架來,他可便要倒楣了。

事實也確是如此,就在徐子青前行時,他的識海之內,就傳來稚嫩童聲。

“娘、娘親……”

徐子青略頓了頓:“容瑾可是有話要說?”

小乾坤裡,已然鋪展數萬里之廣的嗜血妖藤扭了扭身子,期期艾艾地開了口:“要要、要乖乖的!容瑾……很乖!”

徐子青聽得,不由失笑。

本命之木與他心意相通,他心裡所想,只消念頭一轉,本命之木也可盡皆窺得。

容瑾年紀雖幼,可徐子青有意挑選一件極品仙寶,它心裡也是知道。

此時,可不就是提出自個的意見來麼?

徐子青安撫道:“容瑾莫擔憂,定挑選個能與你好生相處的來。”

他不誑言,容瑾伴他多年,早已被他視若親子,哪怕一件極品仙寶於他再如何合適,但只要不能同樣看重容瑾,他也寧可不要的。

仙寶可以再去尋摸,容瑾卻是獨一無二。

容瑾感知到徐子青的心意,登時歡喜,那萬千藤蔓,也舞動得更為歡暢起來。

而徐子青心情頗好,就走到那一片光暈前,細細打量那些極品仙寶了。



眼見徐子青正在慢慢挑選,而雲冽卻還不動,呂寅覺得有些奇異,不禁開口詢問起來:“雲少宮主,你為何——”

此言剛出,他便有些後悔。

這位少宮主素來寡言,平日裡若有個什麼決意,往往都有徐少宮主出言,如今他這般詢問,也不知是否有所唐突。

然而雲冽雖的確話少,也非是那等同門發問還置之不理的狂妄之徒。他神情不動,手中卻有一道濃銀之光,緩緩迸發。

旋即,在他的手心裡,就握住了一柄長劍。

此劍劍身寬闊修長,隱約間有深銀紋路,纏繞劍身,但其形貌古拙,乍一看,卻瞧不出有多麼顯耀的威儀來。

只是,卻也不會叫人小覷。

呂寅看得很清楚,在這長劍現身後,頓時就迸射出一道劍氣。

這劍氣裡,有靈光。

因此,無疑這就是一柄仙劍!也是一柄有劍靈的仙劍。

論起品級來,應當是……中品仙寶?

而且,在一應仙寶中,仙劍也頗特殊,攻擊力最是強悍。

同品級之下,時常略勝其他仙寶半分。

不過,既然這僅是一件中品仙寶,以雲少宮主身份,自當用一件極品仙寶的。

呂寅有所不解。

雲冽卻道:“此曾為吾本命法寶。”

經由天劫淬煉後,本命法寶自然就變作了本命仙寶,隨他品級進境,這柄本命仙劍,品級也會隨之提升。

呂寅登時明白,心裡就有遲疑:“雲少宮主的意思是?”

雲冽道:“將極品仙寶,換作極品煉材。”

庚金之精再如何精純厲害,到底也是下界之物。在仙界它雖也能稱得上是一件寶物,卻不是至寶,也不能將這本命寶劍提升到極品仙寶的境地。

若是想要它能跟上雲冽腳步,自然要重新熔煉一番。

而若要重新熔煉……就需得有極品煉材才是。

呂寅聽雲冽此言,便明白他是要放棄極品仙寶了。

從前也並非沒有仙人早早有了本命法寶之事,但他們通常也之事將本命法寶換成更高品級的仙寶,儘管一時間修為有損,可只要品級尚在,仙人壽命無盡,自然有重新恢復的一日。

下界的煉材縱使再如何珍貴,總也是難以承載仙氣,即便飛升時經受雷劫淬煉,但許多時候,也僅僅能成下品仙寶——若是無靈的法寶,甚至哪怕到了仙界,也只如從前一般了。

將本命之寶重新煉製……可是不太值得。

然而,雲冽的情形有所不同。

在呂寅露出不贊同神色時,他已再度開口:“吾煉寶之物,為庚金之精。”

呂寅恍然。

若是如此,倒也可以……

雲冽握住長劍,屈指輕彈。

他身具劍魂八煉,從最初時就已渡入此間,早已渾然不分,如臂使指。此劍與他劍魂相系,其劍靈於他,隱約更有用處,也有情誼。

雲冽性情堅定,從無動搖。

他有一愛侶,便生死不離,有一本命之劍,就視為戰友,絕不拋卻。

何況于天雷淬體時,他便有意淬劍,且庚金之精乃天地靈物,于雷劫時不知汲取多少力量,才能得成中品。

既如此,再無其他仙劍,能比此劍更與他相合了。

既然雲冽有此要求,呂寅自不會怠慢。

他當即就折了一隻紙鶴,使其晃晃悠悠,飛了出去。

此事非是他能做主,自當有能做主的,來同這雲少宮主細說。



徐子青沿平滑地面,順次走過。

他能瞧見,濛濛光幕之後,極品仙寶形態各異,其身後,都有隱約虛影顯現。

這虛影或為天地萬靈,或為靈長之人貌,看來性情也是各異。

遠遠見得徐子青走來,那些虛影或目光好奇,或神情睥睨,或湊近要看,或乾脆轉頭,背過身去……種種姿態,十分有趣。

果然,都是有靈之寶。

那些仙寶之靈打量於他,他也一一打量眾寶,慢慢走去,也並不見格外心儀之物。

說到底……多半皆與他氣息不合罷了。

看過片刻後,徐子青有些躊躇。

而後,他輕歎一聲,運轉起那生生死死的玄奧意境來。

雖還不曾習得仙法,也不曾自悟什麼,但釋放氣息,尋求共鳴,卻是無妨的。

那光幕中,眾寶見這新來者如此,也覺趣味,有些看他順眼的,就闔目將自身氣息更外放些,試探觸碰起來。

有些歡喜,有些猶豫,有些膽怯,有些狂妄……心思也各不同。

漸漸地,徐子青感覺到釋放出來的氣息,被一股奇特氣流吸引。

那裡似乎有一種力量,朦朦朧朧間,要把他吸入萬世輪回中去……這豈非是輪回之意?

然而,待他心裡歡喜,想要過去時,卻有另一股力量,也來把他吸引。

這一股力量,卻是同他的生死奧義共鳴。

徐子青微微一怔,又體會片刻後,察覺那要將他迎去者,就只有這兩件最是雀躍,他便也不再猶豫,抬步往那處行去。

說來奇異,這兩件仙寶,竟所在頗為接近的。



不多會,有一紙鶴飛回,帶來傳音。

呂寅察過後,面露笑意:“雲少宮主,掌事長老有言,我淩天宮少宮主,凡有所求,盡力滿足。若是少宮主需索無度自然不成,但因少宮主想要重新淬煉仙劍,求取煉材,此乃資源之內所容,不必提出交易。”

此言意為,雲冽不必以極品仙寶交換,待遇之內,已能撥來煉材了。

煉材自抵不過仙寶,淩天宮偌大的勢力,既然早已言明待遇,又哪裡會去占弟子的便宜?

呂寅自然勸說:“極品仙寶十分難得,雲少宮主縱有本命仙劍,也莫要錯過才是。”

雲冽知他好意,略略點頭。

而他的視線,則落在那許多極品仙寶之前,靜立的青衣修士身上。

呂寅也是看去。

就見到那位徐少宮主,似乎有些遲疑。

他轉過頭,還未出言。

雲冽已上前一步,往那處走去。

他若不曾看出,師弟正有難處,不能抉擇。

卻不知為何?

而徐子青,也確是陷入了為難之中。

呼喚他的兩件極品仙寶,一應生死,一應輪回,皆為他所需。

可他,不過只能擇一件而已。

自然……少不了要多多考量了。


754 兩件仙寶||都是他們噠~
那應了輪回的極品仙寶,乃是一面古鏡,號為“輪回萬滅鏡”。

以其中鏡靈釋放意識之中,可知此鏡有兩種絕大神通,一者定人元神,可使仙人為其神奪,對戰時被禁錮起來;二者攝人元神,若要誅滅仙人,能將其元神收入鏡內,經歷萬世輪回,每一輪回,都可消磨對方意念,最終將其滅殺了去。

自然,若是持鏡者不欲傷人,也不過是定上一定,困上一困,可若是對上敵人……便又不同了。

此鏡攻擊之力極強,實乃不可多得之寶物。

而應了生死的極品仙寶,則是一雙薄薄掌套,滑潤無比,號為“陰陽掌中兵”。

其質堅韌,仙法不侵,仙寶不傷。左陰右陽,左生右滅,但有此類仙法,皆可自其中迸發,威力倍增,不減仙元。

簡而言之,它看似毫無個性,卻能依照主人所想,任意施為。

也是極罕見,極難得的一件寶物。

這仙鏡、仙兵,都仿若貼合徐子青而成,但憑割捨哪個,又難以立時決定。

兩件仙寶之靈,也都對徐子青散發強烈善意,想要隨他而去。

正想時,雲冽自其身後走來。

徐子青到底也是果斷之人,他歎了口氣,走到那“陰陽掌中兵”的前方。

?那間,仙寶之靈歡喜雀躍,另一件仙寶,卻沮喪起來。

徐子青遺憾道:“如今我欲修習仙法,故而有合手兵刃為最佳,此後定當用心積累功勞,待聚得齊了,自會速速前來,將仙鏡請去。還望到時鏡靈莫要拒絕才好。”

這話出口,那沮喪的鏡靈,才歡喜了些,意念也急促了些。

徐子青轉頭,對雲冽說道:“師兄,我便去了。”

雲冽微微頷首:“待你歸來。”

徐子青一笑,心情登時鬆快不少。

很快,徐子青就走上那第一個階梯了。

可他卻不曾發覺,雲冽身形微動,卻抬步走上了那輪回萬滅鏡處。



雲冽才剛走上第一重階梯,就感覺到了強烈的排斥之意。

這也並不奇怪,他本是一位劍仙,周身俱是劍氣,本命之寶更是一柄仙劍,強勢無比,又極是排外,那輪回萬滅鏡乃是一面仙鏡,又怎會想要跟著一位劍仙?

而且,殺戮與輪回,殺戮主滅,輪回乃滅後重生,雖有些許聯繫,意境截然相反,鏡靈自是拒絕。

但雲冽略頓了頓後,卻釋放出另一道氣息來。

這一道氣息,則是取自于徐子青。

師兄弟兩人多年道侶,彼此氣息相融,縱使所修之道不同,也沾染上對方道之意境,模仿起來,容易得很。

故而那鏡靈察覺後,排斥之意,就少了許多。

此時,雲冽聽得一道細細嗓音傳來:“你是個劍仙,修殺戮之道,怎麼還知道輪回之道?你與先前那人,還有什麼關係?”

這鏡靈的性子,乃是極活潑的。

可這活潑的性子,卻禁不住雲冽滿身冰冷。

雲冽道:“子青為吾道侶,你隨吾去,贈予他手。”

鏡靈一聽,立時問道:“你此言當真?你將我贈予那人?”

雲冽道:“吾從無誑言。”

鏡靈那頭,氣息越發急促:“那、我跟你去!你不可騙我!”

雲冽一言九鼎,除卻對徐子青十分耐心,對他人之語,從不言二次。

如今自然也不會再來安撫。

他只探出手,直接取下那輪回萬滅鏡。

……無聲無息間,雲冽已踏上第三階梯,就立在那仙鏡面前了。

鏡靈既然允了,那仙鏡也不會攻擊雲冽,因此他順暢將仙鏡拿到手中,旋即轉身,又自如而下。

此刻,另一邊的徐子青,也走了下來。

因著先前兩件仙寶齊齊召喚,又應他所修之道,在他前去接受考驗時,卻全然不曾被其為難。

那仙寶之靈性情羞怯,猶若小小女童,靦腆可愛。她應了徐子青後,就跟隨他來,前後不過花費一炷香工夫,就已結束了。

徐子青得寶,心情很是歡喜,望見雲冽已在等他,便是笑道:“師兄且看,這一件仙寶,於我很是合適。”

他說時將手掌攤開,在兩掌之上,俱有一層極薄紗套,乍一看恍若無物,輕柔溫潤,光華內斂,很是素淨。

雲冽見他如此,目光微緩,隨即,將一物放在他的手上。

徐子青掌中一沉,旋即一怔:“這是?”

掌心裡一面古拙仙鏡,豈不正是他本以為還要耗費許久,方能換來的輪回萬滅鏡麼?如今卻……

雲冽開口:“於我無用,贈你。”

徐子青??道:“師兄不擇寶麼?”

雲冽道:“我有仙劍蘊養多年,無需他物。”

徐子青恍然,旋即不由柔和一笑。

他與師兄多年道侶,兩人所用之物早已不分彼此,如若是他,也會這般作為。但雖說如此,他心中卻也難免溫暖。

所愛之人將他看重,他自也是歡喜無盡……

倒是師兄弟兩人這番作為,讓呂寅吃了一驚。

他此時方才知道,雲少宮主竟是取了寶物後,轉增於其道侶了。

如此做法,前所未見……

以往的少宮主孤身一人,只得一寶,自然精挑細選,以為己用。可現下雲少宮主的舉動……也不能說有什麼錯處。

仙寶既被他所得,他要贈予哪個,也是他的打算。

只是從前不曾有人這般做過,才會使人訝異罷了。

但轉念後,呂寅也不知該是羡慕,還是該感慨。

到底也是極品仙寶,那般珍貴,尋常人能得一件都是千歡萬喜,哪裡還會送人?縱使與自己並不十分適合,也想要攢在手中,好在來日與他人交換。眼下這位雲少宮主倒好,眼也不眨,隨手送出,可是……可是心性澄明之輩。

如此一想,從前呂寅也見過許多成婚的道侶,卻未有這兩人般,仿佛呼吸轉眸間,都有情意流轉,雖看似清淡,不甚引人注目,深察起來,卻細水流長,纏綿雋永。

感歎過後,呂寅就見那位徐少宮主將仙鏡也煉化,與那雙紗套一齊收入丹田之內。這正是擇寶已了,該當去往他處了。

徐子青就笑道:“便去仙人畫窟罷!”

呂寅有意與兩人交好,自也說道:“那就請兩位少宮主,隨呂某而來。”



仙人畫窟所在,正在淩天宮深邃處,為極廣大的山洞。

那處有極雄峻的山脈——不,只是看似山脈,其實,也只是一座山峰,極寬闊,又極深遠,卻並不甚高大而已。

乍一看,那好似一頭猛獸張開巨口,而這猛獸也不知有如何龐大,一眼望去,卻見不到邊際的。

這裡有許多仙鶴來去,都承載仙人,進入那畫窟之內。

可見此處雖是寶地,卻也並不限制弟子出入,若是想要在此領悟仙法者,也不曾有苛刻要求。

呂寅也引兩人直接進入。

落地後,走到那洞穴之前,徐子青才越發感到這裡的氣機玄奧,氣魄浩淼,才一抬眼看進洞中,就能見到四面山壁之上,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圖紋,有些簡單,有些繁雜,有些混在一處,有些寥寥獨踞。

無數仙人立在那石壁之前,癡癡盯著那圖紋,也有些乾脆盤膝打坐,同樣緊盯山壁,不肯移開視線。

他們神情各異,神思沉凝,仿佛都在思考。

山腹廣闊,在中央有一巨池,但說是巨池,池中所有卻並非是池水,而是濃郁的白霧,且在這些之上,則有無數的石碑,探出頭來。

每一座石碑上,都有字跡。

徐子青隨意看去,就見到較為接近的石碑上,書寫有:

《撕天三爪》,悟出者陳幼京,上品仙法。

他再抬起頭,洞頂之處,則懸掛著無數葫蘆,青白紫金,混在一處。

但這些葫蘆上,卻並無紋路。

徐子青心裡,登時有許多猜測。

突然間,有一處山壁前,一位仙人猛然起身,滿面喜色:“我悟出來了!《千言萬語術》!請葫蘆驗看!”

話語一落,自那洞頂上放,陡然就降下了三個葫蘆。

正是青白紫,唯獨金皮葫蘆,還在上頭悠閒。

這些葫蘆卻不曾飛向那仙人,而是直接落入池子裡。

徐子青此時方才看清,原來就在那修士出口時,池子裡也倏地多出了一塊石碑,上書“《千言萬語術》,悟出者譚林”,後面的仙法品級,則還是空白。

只見葫蘆們繞著那石碑旋轉數周後,再忽然一個上揚,分散開去。

這時,青皮葫蘆與紫皮葫蘆全都重新回到洞頂,而那白皮葫蘆,則落在了那仙人譚林的手中。

譚林面上掩不住喜悅:“中品仙法……好!”

說完,他閉上眼,眉心仙印處光芒閃動,出現一縷白光,直接籠罩了白皮葫蘆。

肉眼可見的,白皮葫蘆上,頓時出現了很多紋路,隨著那紋路佈滿,葫蘆的內部,仿佛也發生了強烈變化……

終於,最後一筆紋路收尾後,白皮葫蘆化作一道白光,隱沒到石壁之內。

顯然,它不知被什麼仙法,要收到天寶殿裡去了。

徐子青將前後情形都收入眼底,便明白了在這仙人畫窟裡究竟該如何行事。

呂寅任憑他來觀察,此時見他看穿,就是笑道:“此地不拘時日,領悟出一部仙法後,自有記載,兩位元少宮主,大可自便了。”

755 分別悟道||師兄總是走那條荊棘之路。

領悟仙法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呂寅一直引領徐、雲二人熟悉這小乾元宮,本身的事務,也有些時候不曾做了。
現下徐、雲二人既然停留于仙人畫窟之內,他自然也該先去做自家的任務。
呂寅心念一動,手掌裡,就現出一疊仙符紙,交予徐子青:“呂某先去做事,若是兩位少宮主有甚吩咐,可以此物折成紙鶴傳達,呂某定然隨叫隨到。”
徐子青接過來,也對他笑道:“如此,多謝呂師兄了。”
於是,雙方暫且告別。
待呂寅離去後,徐子青看向雲冽。
雲冽朝他微微點頭。
隨即,師兄弟二人一個轉身,便一左一右,往不同方向的山壁去了。
——他們所修之道不同,自然不聚在一處更好。
徐子青沿石壁緩緩前行,很快找到一個空處,站住不同。
此處線條雜亂,乍看去毫無章法,好似塗鴉,但他一眼掃過時,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奇異之物,不由自主地,就有些留神。
他這一看,那線條好似能夠舞動,逐漸扭曲,形成一種意境。
那是……仿佛有許多箭矢撲面而來,帶著強悍殺機,意欲將他射成篩子一般!
徐子青眉心仙印上,登時迸發一道光芒。
這光芒威勢極強,破除虛妄,立刻把那些箭矢虛影全都鎮壓,而那種獨特之感,則已然燒錄在他的識海中矣。
此刻,他不由出聲:“千矢術?”
這分明,是一部威力尚可的仙法,只是品級,怕是不高。
他話音落下時,在那池子裡,又出現了一塊石碑,上書:
千矢術,悟出者徐子青。
徐子青怔了怔,而後笑道:“請葫蘆驗看。”
那洞頂處,果然就有葫蘆墜落下來,仍舊是青白紫三色,金皮葫蘆卻輕易不動的。
三個葫蘆繞石碑數周後,二者回歸,那青皮葫蘆,落在徐子青之手。
徐子青不禁一笑。
果然品級不高,不過是下品仙法罷了。
手裡握著青皮葫蘆,表皮潔淨,觸手溫潤,徐子青頗覺有趣。他現下心裡登時明瞭該如何施為,念頭轉動間,方才神識裡的獨特之感,就好似被什麼物事牽引,自掌心流瀉出來,仿佛馬上就要散去一般。
徐子青立時收斂心神。
旋即,他將仙識釋放,牽引那種獨特之感,緩緩布於葫蘆之上。
不多時,隨著那獨特之感不斷釋放,葫蘆表皮,也出現了許多紋路。
徐子青了悟。
他方才自石壁上領悟出千矢術,這《千矢術》,自也要放到那天寶殿中。日後若有人擇中這門仙法,在葫蘆外皮的紋路上,也當要看到他先前瞧見的千箭齊發,才算是破解了,能夠修習。
然後,他的仙印裡,也爆發出一道金光。
這一刻,好似那獨特之感生出的根源,也自他的識海被拔出,徹底進入到葫蘆之內,成就了一門燒錄完全的仙法。
原來……是如此。
此時此刻,徐子青的識海裡,再沒了那《千矢術》相關的玄奧之感,但有些領悟隱約還在心中,若是日後來用,應是能夠用得,卻並不會影響他所修之道的。
他只想道:這仙人畫窟,果真十分奇妙。
大略心中有數了,徐子青就順次看過去。
不多時,他就又停在一處山壁前。
在這裡,圖紋如輪盤,旋轉不定,叫他很快又有所感,意念裡,突然冒出個“萬輪覆海術”的名號來。
顯然,這又是一門仙法。
石碑出,葫蘆落,驗看下來,品級卻在中品了。
再度燒錄了葫蘆後,徐子青再往前走,一處一處,細看過去,每有所感,都要停下腳步,細察體悟一番。
不知不覺間,自他手中飛出的葫蘆,就有了七八個之多。
雖大抵都是青皮葫蘆、白皮葫蘆,可因著總共也只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領悟之快,也著實不俗的了。
領悟越多,徐子青漸漸也越明白。
在仙人畫窟裡領悟仙法,那些仙法未必與悟出者所修之法有所關聯,只消悟性到了,或者機緣到了,就可以領悟出來。
且同一處畫窟紋路,不同人來領悟,所悟出的,說不得就是不同之道,又或者本來所修之道與其相類者,領悟出來的仙法品級,多半就比並不修煉那一道的仙人更高……
徐子青這般表現,自然落入了他人眼裡。
他初來之時,並不曾如何引人注目,可一個個葫蘆被他燒錄,旁人見到,也難以忽視,難免側目觀之。
需知在此地者,數日、數月方能領悟一部仙法者,亦有極多,哪裡見過在區區不足兩個時辰間,就能弄出這許多部來的?
奇怪,太奇怪。
尤其在徐子青身旁悟道的仙人,他本是到了瓶頸,只覺那圖紋猶若一團亂麻,分明知道只消牽起一頭,就可以順暢悟出,偏生那一頭難尋,讓他頗是焦躁。
稍休憩回神時,就正見到徐子青很快放飛葫蘆,他心情登時複雜起來。
若他不曾記錯,一刻鐘前,這位羅天上仙才剛剛來此,怎麼居然已領悟出來了麼?他如今雖不過是靈仙,但靈仙與羅天上仙之間,莫非差距如此之大?
仙人畫窟裡從不缺羅天上仙,以往所見,也不曾如此過……
眼見徐子青還要往前方行去,這位靈仙,就不禁開口了:“師兄且待!”
徐子青聽得,回過身來:“可是喚我麼?”
靈仙連忙施禮:“正是李某,在下李靈園。”
徐子青不識此人,但既然對方有禮數,他自也理會,就笑道:“李師兄,在下徐子青,初入淩天宮。”
李靈園見他脾性溫和,方才因唐突而生的忐忑,登時少了許多,當下自如了些:“徐師弟,原來你果真只停留一刻鐘,就將那仙法領悟出來……”
徐子青聽他這話,明白過來。
這李靈園大約是見他領悟得快了些,心緒有些繁雜,想要問一問他,究竟是早早就來領悟過,如今只是突然開竅,還是只在這短短時間裡,就已經領悟。
先前一番對答,既然徐子青自言為初入淩天宮,自然是初次前來,那麼,也就是領悟得極快之意了。
但李靈園十分失落,徐子青卻不好如何言語,見他再無下文,也不多言,只對他笑了笑,便告辭往畫窟更深處行去。
李靈園也沒心思再來喚他,只怔愣了片刻後,複又轉過身,再對著那“一團亂麻”盡力參悟起來。
?
那邊,雲冽與徐子青背向而行,也是去看那山壁上的圖紋。
他一身劍意收斂,但本身卻如一柄仙劍,行走之間,見識許多圖紋,都頗玄奧,卻不曾駐足下來。
待行走百步餘後,雲冽身形微動。
此時,他目光微動,看向某處山壁。
只在眨眼間,一縷劍光迎面而來,被他以劍勢碾壓,登時粉碎。
同時,他的識海之內,也就多出了一股凜然之意了。
這是劍典。
一部適用於仙劍的劍典。
雲冽心有所感,便開了口:“荒鴻劍典,第一式。”
很是奇異,若是一些仙法,往往領悟即有一部,縱使不夠精深,卻也完整。但如今他這劍仙所悟,卻只是一式罷了。
莫非這一式劍招,也能自成一部麼?
此時,那池子裡也出現石碑。
石碑上書:荒鴻劍典第一式,悟出者雲冽。
居然當真是成了!
雲冽目光微動。
他仙識一掃,池子裡更多石碑,都被其籠於其中。
隨即,他便明瞭。
那池中石碑,果然有不少關乎劍道的石碑上,燒錄劍典皆是殘缺不全。似乎劍道自成一道,在這畫窟裡,更是十分淩亂。
許多石碑上,都寫“某某劍典前五式”、“某某劍典前九式”、“某某劍典第某式”等等字樣,可見那劍典殘缺,也當真能先燒錄出來的。
很快,有三個葫蘆下降驗看,最後那三個葫蘆,居然都去到雲冽手裡。
這倒是奇異了。
雲冽略思忖,便已知曉其意。
他屈指一彈,青皮白皮的葫蘆,就都自行離去,而紫皮葫蘆,則被他握住,把那心中所感,燒錄上去。
不過,這番燒錄下來,紫皮葫蘆上的紋路並不完滿,雲冽仙印中迸發的光芒進去其中,它也十分憊懶地打了個滾兒,才晃晃悠悠地,掛在了山壁的邊角上。
旁人得見,便投來惋惜眼神。
“這又是一位經驗不足者……”
“可惜了,若要湊足一部劍典,可不知得耗費多少時日。”
“是啊,恐怕這位劍仙師兄,就要在此處空耗光陰了!”
“除非放棄,否則……”
“放棄之後,又需得重新領悟了。”
“總是要受上幾次挫折,方可有所了悟罷!”
這些人的話語,無一不昭顯一個事實。
雲冽選擇了紫皮葫蘆,也就是選了完整劍典。
完整的劍典乃上品仙法,除非湊齊所有劍式,否則,就不算完成。
而若要在那許多山壁中悟出所有劍式……這必然是極難的。

756

那些言語,雲冽盡皆聽入耳中。
然而他既然已有決意,自不會為外物所擾,也不曾有半點動搖。
旁人為難之事,於他而言……也未必如何為難。
《荒鴻劍典》第一式,以荒蕪之意化作一抹流光,須臾之內,奔波千里,斬人於無形之間。
雖如今只有這第一式,卻已然可以叫人窺得其中厲害之處,倘使更多劍式,威力更是難以描述。
雲冽神色不動,抬起手指時,只見之上,已有一道劍光凝聚。
這正是方才那第一式劍招了。
此時有旁人見到,登時眼瞳收縮,震驚至極。
這氣息……與先前他燒錄葫蘆時,散發出來的一般無二。
難不成,只在剛剛領悟到劍式的?那,這劍仙便已學會了麼!
這人因著發覺此事,並不同其餘之人般,感歎之後,就已繼續去領悟圖紋了。他深吸一口氣,卻是暗暗窺看這劍仙舉止。
而後,果然被他發覺更多來。
雲冽與其他劍仙不同,他在下界時,小乾坤便化作了無邊劍域,內中劍意多不勝數,因一個“殺”字,可以被他殺機牽引,操縱飛馳。
這些劍意與他所修之道並不相合,但也因此,往往可以被他利用起來。縱使化作一門神通,也是可行的。
如今雖說《荒鴻劍典》也非屬無情殺戮劍道,卻與他小乾坤裡一些劍意氣息相近,才能只在方才那轉瞬時間裡,已然被他掌握。
雲冽將這指尖劍光流轉,往前方徐行。
突然間,在經過一處山壁時,這劍光陡然迸發璀璨之光,同時,在右側的一塊山壁上,有許多圖紋扭曲,像是有所呼應一般!
雲冽停下步子,走到山壁前方,往那處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又道:“荒鴻劍典,第五式。”
說完之後,方才那塊石碑上字跡變更,洞頂的紫皮葫蘆,則直接飛來。
雲冽做事從來俐落,立時便將這第五式也燒錄於葫蘆上了。
很快,這葫蘆外皮的圖紋,也更完整了一分。
隨即,雲冽略闔目片刻,指尖上,那劍光之意恍然變動,居然也就流溢出第五式的氣息來。他再往前行,在那前方,不知不覺有三四處的山壁,同樣都有圖紋扭曲,也同樣在他目光掃過後,化作了一種凜然之意,被他領悟,又被他燒錄。
居然也是在小半個時辰裡,就被他聚齊了前七式,這《荒鴻劍典》總共也不過只有八式罷了,儘管最後一式尋起來難了些,可在雲冽指尖劍光連番變動後,仍舊將其尋找出來。
正此刻,雲冽將最後一筆落在紫皮葫蘆上,這葫蘆登時煥發一重紫光,旋即穿透石壁,也杳然無蹤了。
且那石碑上,原本書寫有“前七式”的字樣,現下也徑直消弭。
那《荒鴻劍典》,已然是齊全了!
一直跟隨雲冽身後那人,心跳得十分急促。
他從不曾見過如此厲害的劍仙——儘管淩天宮劍仙為數不少,可不論是傳言亦或是如今事實,都從未聽聞,從未見過。
這劍仙,是什麼人?如此本領,從前為何不曾聽見他的名聲……
雲冽將一部上品仙法悟出後,也不停下,就往山壁上,掃視過去。
劍仙者,雖未必只能領悟出劍道,但於他而言,卻只對這些圖紋裡的劍法、劍意有些興趣。
其餘仙法,他便不欲領悟了。
這般就過了有數個時辰。
雲冽在下界時便博覽諸多劍法,且本身一顆劍心通明,對劍道上的悟性極強,所以,他既然一心往劍典處領悟,也很是迅速。
才這般短暫時間裡,他已悟出有七部下品劍典,三部中品劍典,兩部上品劍典。無一例外,都是攻擊力絕強之法,或繁複,或化繁為簡,都是神妙非常的。
跟隨他那人初時還無比震驚,但看得越多,也逐漸不再露出什麼異樣。
到後來,他幾乎都覺得有些麻木起來。
他也越發難以猜測,究竟是什麼人物,領悟這仙法,竟如用膳飲水般簡單。
終於,在雲冽又要往更深處行去時,那人心下一橫,還是禁不住上前數步,喚道:“這位師兄,請留步!”
雲冽略停了停。
那人跟隨雲冽許久,也看出這位劍仙的性情。
他自覺本身並未有十分隱藏,那劍仙必不會不能覺察,可劍仙覺察後,非但不曾停下質問,只仿若不曾察覺一般,任他跟隨,也不理會……由此可見,劍仙本身極少與人結交,性子也是冷淡,若要等他來轉身,怕是萬萬不能。
而這人自己,卻禁不住地……想接近一二。
他自己亦是一位劍仙,然而,比之這位劍仙來,竟仿若螢蟲與皓月,有天淵之別。
正如此人所想,早在此人頭次跟隨時,已被雲冽察覺。
但也如此人所想,天下間有萬靈之多,可也只有師弟徐子青,被雲冽看在眼裡,記掛心中,
其餘人等,若非主動與其說話,他也從不會有甚興趣接近的。
雲冽轉身,看向來人,默然不語。
那人鎮定一下心神,肅然說道:“在下是小卿天宮中於浩然,見過師兄。先前見師兄如此本事,於某欽佩不已,便想請教,師兄高姓大名。”
這般客氣,這般尊敬,盡足了禮數。
雲冽寡言,卻非無禮之輩。
他便說道:“小乾元宮,雲冽。”
於浩然仔細想了一想,不曾聽說此人。他心裡還覺得不可思議,此君分明劍道造詣驚人,為何會不見名聲?莫非……
他心裡一動,禁不住詢問:“雲師兄可是最近剛剛加入淩天宮?”
雲冽略點頭:“初飛升。”
於浩然又是一驚。
初飛升的羅天上仙麼……難怪了。
難怪了。
于浩然立時看了眼雲冽眉心仙印,心裡轉過許多念頭。但這些念頭暫且說不得,有些消息,他也還需多多打探。
因此,他知曉這些後,又同雲冽說了幾句話,就告辭而去。
雲冽轉身,並不在意。
於浩然則是頗覺激動,待他查明情形後……必然再來。
他此時只願快些弄清心中所想,也只願這位劍仙,莫要那麼快離開這畫窟了。
?
大約過了兩日,徐子青和雲冽,在一處山壁前碰上。
徐子青剛剛領悟一部仙法,卻感知熟悉氣息,不由抬頭,果不其然,就跟他那師兄雲冽,四目相對。
隨後,他不禁失笑:“師兄?”
雲冽也才悟出一部劍典,見到師弟,目光微緩:“如何?”
徐子青心領神會,當即說道:“還算有些收穫。”
雲冽看他。
徐子青便笑了:“下品仙法十二部,中品仙法七部,上品仙法五部……倒是可以再去天寶殿好生挑一挑了。”
這些被他領悟出的仙法,未有一部與他所修之道相合。
好在,都是可以去交換的。
說不得,還能剩下不少功勞。
說完自個的,徐子青又來關懷雲冽:“師兄如何了?”
雲冽道:“下品十五,中品九,上品五。”
徐子青就一笑:“師兄又勝過我了,果然不愧是師兄。”
雲冽略頓了頓,將手往他發頂微按,旋即拿開:“不過取巧罷了。”
徐子青笑而不語,搖了搖頭。
哪裡是取巧了?師兄一心劍道,自得劍道青睞。
而這青睞,也絕非一朝一夕可得。
師兄弟兩人略說了些話,就有意先行離開此地。
雖說在這裡可以多多領悟仙法,可他兩個如今最為緊要之事,還是回去自家副宮,先做些修煉之事才好。
徐子青往四處探看一番,並不見有記錄功勞者,但轉念想起那葫蘆自行飛走之事,又覺得可能有其他妙處。
於是,他也不去捉了人來詢問,也並未派遣紙鶴,去請呂寅前來。
徐子青只將雲冽袖擺拉住,便同他一起,出了這仙人畫窟:“師兄,你我且去交換功勞,選取仙法罷!”
雲冽自也是答道:“好。”
?
一如徐子青所想,那些葫蘆飛走後,在天寶殿裡,就有記錄。同時,在那殿中的仙陣裡,也會有所反應的。
師兄弟兩個剛去了天寶殿中,他們的身份權杖上,就突然生出了一股熱意來。
徐子青取出一看,在那權杖背面,就顯露出許多字跡來。
比如他的權杖上,正寫著“九萬八千四百”,而師兄的權杖上,則是“十一萬五千”,這就是他們所得的功勞了。
隨即,做那畫窟任務領悟仙法分別能有多少功勞,他也立時明瞭:下品兩百功勞,中品三千功勞,上品八千功勞,極品十萬功勞。
除卻下品仙法較為容易體悟以外,悟出的仙法品級越高,所得越多,呈數十倍翻覆,著實大放得很。
這領悟仙法,也必然是不甚容易之事。
而這師兄弟兩人,才不過花費了兩三日時間,居然也積攢了如此多的功勞……



757 三個娃||容瑾,鏡靈,兵靈。

轉念間,師兄弟兩人已知交換之法。

既然領悟出一部上品仙法可得八千功勞,那麼要換取一部來,也是八千功勞。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著實公平得很。

徐子青和雲冽分頭行事,各自去到那一重殿裡,把先前欲擇而不能擇的許多仙法,又都挑了出來。

略數一數,徐子青處足有十二部,雲冽處,更有十四部之多。

雖仍舊未能將所見全數換來,但他兩個各自剩下的功勞,也都只有二三千之數了。

這花費,可是不小。

餘下那些典籍,徐、雲二人也不再多思,如今各自都選有二十多部仙法在手,也足夠他們參悟一段時日了。

至於日後若是還有所需……就只管再去仙人畫窟一行便是。

隨即,徐子青和雲冽分別開口,要換取仙法。

很快兩人手中權杖上光芒流轉,那功勞之數自動劃去,暫態便把他二人變作了赤貧一般了。

兩人再不在此多留,只由徐子青折了紙鶴傳與呂寅,言道他們師兄弟已得了足夠好處,就要回宮閉關修煉後,也就轉身離去。

不多時,就去了青雲宮。

門前有八名女官,八位執事,都在相迎。

因著徐子青與雲冽乃是道侶,且都居於青雲宮中,故而那劍宮中,只安排兩位女官、兩位執事與若干仙僕收拾安排,其餘人等,都在青雲宮中隨侍。

此時,正是恭迎少宮主歸來。

徐子青吩咐那為首女官、為首執事:“爾等自去,若無傳喚,莫要相擾。”

女官與執事自然都是應命。

那執事詢問:“若有人來尋找少宮主,該當如何?”

徐子青略思忖,便道:“于宮中幽靜處辟出個素淨亭子,若有人來,引去那處招待。隨後,爾等前來報我就是。”

執事聞言,連忙說道:“小僕知道了。”

然後,徐子青攜了師兄,與其一同,前往內殿中去。

這副宮裡,內殿極是寬闊,也有修煉靜室。

女官早有安排,徐子青與雲冽所有乃是毗鄰,兩間靜室中有一座石牆相隔,然而這石牆卻非是死板,平日裡若無需閉關,只消心念轉動,那石牆大開,便也如同只有一間了。

如今師兄弟兩人進去靜室之內,石牆則並未隔斷的。

徐子青與雲冽相視一眼後,也無需多言,就各自分踞一處,坐了下來。

之後,兩人眉心仙印閃過一抹微芒,便分別修煉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並指點出,道一聲:“出來罷!”

他話音落後,仙印裡兩道光芒你前我後,又仿佛互相依傍,徑直落在了他前方地面之上,竟是一團黑白之光,一團烏濛濛之光。

而在這兩團光芒扭動一瞬後,就化作了兩個人形。

左手邊,那黑白之光所化,為一個看似七八歲的男童,唇白齒紅,生得玉雪可愛,眼珠轉動時,氣質十分靈動。

看起來,當真與尋常童兒無有半點不同,只在胸前掛了面灰撲撲的小鏡子,讓人能識得他的身份罷了。

那右手邊,則是個看似五六歲的女童,其肌膚白皙,面貌秀麗,純稚可人。她神態羞怯,與男童兩手相牽,半個身子稍稍側起,像是要躲在男童身後。

這女童與尋常幼女也極相似,唯獨是發呈總角,左黑右白,才顯得略有一些古怪。

無疑,男童即為輪回萬滅鏡之鏡靈,而那女童,便是生死掌中兵的兵靈了。

他們之間的交情,仿佛也是頗好的。

徐子青見到,目光柔和。

此二人一個性子活潑,一個性子內斂,彼此互補,應他生死輪回之道,他當要好生對待他們才是。

正這般想著,徐子青識海裡,又有躁動。

他不禁失笑,念頭轉動間,仙印之內,有迸出個血紅的影子來。

這影子落地,便是一株小小藤蔓,不過是冒出個尖兒,蔓身葉苞扭動起來,于徐子青看來,更是極為可愛。

它乃是徐子青本命之木,嗜血妖藤容瑾。

那兩個仙寶之靈見到容瑾出來,還未等它如何,兵靈已是被駭了一跳般,“刷”一下,徹底鑽到鏡靈身後去了。

鏡靈小臉一鼓,也未上前,卻是滿臉警惕之色。

那小小血藤見狀,本在扭動的身子,頓時暴漲。

?那間,就有數十條細細的、丈餘長的藤蔓竄出,立刻把那兩個仙寶之靈,困在了中間。

旋即,血藤處,則發出細細嗓音:

“不聽、不聽話!不乖!”

“不乖就、就吃了!吃了你們!”

鏡靈聽得,眼露凶光,張口就要突出一團灰氣來。

那兵靈雖然還是有些駭怕羞赧,但她也把腦袋從一旁鑽出,小口一張,噴出了一團黑白之氣。

一瞬間,生生死死的意境、要拉人輪回的意境,全都湧現出來。

就在這靜室之內,竟似乎要生出無邊的幻覺,無邊的玄奧之意,把人元神意志,全都沉淪其中、再化為灰灰一般!

那血藤上,也是血光沖天。

這兩種意境全然不能將其影響——不,也並非是全無影響。

被那些氣息侵染之後,只要血藤沾上個一星半點,就會立刻枯黑、墜落,可是下一刻,又會生出更多的藤蔓,彌補先前破損。

短短幾個呼吸間,血藤都不知輪回了多少次,枯榮了幾十回,可仍舊生長不息,一次一次,煥發新生……

徐子青默然。

才只是將他們放出罷了,居然稍不留意,雙方就如此廝打起來。

可真是、真是叫他哭笑不得。

心裡微微一歎後,徐子青喝道:“且都與我停手!”

他既為容瑾之主,也已煉化了鏡靈、兵靈,因此,他的話語,也是最為管用。

還不等他說得下一句,那兩方的較量,便已停下。

只是容瑾也好,鏡靈、兵靈也罷,統統有些不甘,還在對峙。

容瑾小小身子扭了扭,細細血藤全數收起,它自個縱身一躍,就落在了徐子青的手上。當下裡,它就將自個纏在他的指間,慢慢磨蹭,撒起嬌來。

“娘、娘親!”

“他們、他們不聽……”

“還、還打!打我!”

那言語裡,著實委屈得很。

容瑾不過幼兒意識,它此時只想著,娘親分明答應了它,要尋來乖巧夥伴,可為何新來的兩個,卻那般不喜愛它?

娘親這般喜愛它,娘親的仙寶,也當要喜愛它才是。

徐子青覺得有些好笑,便輕輕于它葉苞上叩了一叩:“分明是你先用藤蔓將人纏住,卻來先告狀麼?”

容瑾扭了扭身子:“它們、它們防……防我!”

徐子青禁不住笑出聲來,而後,怕容瑾生氣,才收斂笑意:“這卻的確是他們不對了。容瑾如此可愛,且為我幫了許多忙的,哪裡需要防備呢?”

容瑾連忙點了點葉苞:“娘親、說得對!容瑾……乖!”

徐子青以指腹又將他摸了一摸,笑道:“容瑾確是最為乖巧。”

容瑾才又歡喜起來。

而徐子青將容瑾這好一番的安撫,還站在一旁的兩個仙寶之靈,卻有些緊張。

鏡靈雖是孩童之貌,卻其實已經有了許多年歲,意識比起他那素來羞赧的兵靈鄰居,可是要完整得多了。

本來方才他防備容瑾,是因著嗅到了它身上的無邊血煞之氣,只覺得有這般煞氣者,不知吞噬過多少血肉,乃是大凶極惡之物,十分危險……也是因此,叫他一時忘卻此物是從他那位新主人紫府裡躍出,只本能警惕起來。

兵靈性子單純,本能也覺得容瑾太過凶戾,又有鏡靈防備在先,她就立刻跟隨鏡靈行事了。

結果,容瑾本是想出來打個招呼,認一認將來的夥伴,卻突然給如此對待,哪裡能夠不怒?它雖是童稚,本性卻凶,一言不合,當然先要下手。

就引發了之後種種。

現下鏡靈回過神來,登時知道自己先前急躁了些,又見徐子青與容瑾那般親近,對其如此誘哄……他心裡怎能不忐忑呢?

這才剛剛認主,就恐怕先得罪了人,可怎麼是好?

於是,徐子青哄好了容瑾後,轉眸間,就見到了有些窘迫的鏡靈,與仍舊懵懵懂懂的兵靈,不禁又是一笑。

他以手招了招,笑道:“你兩個過來。”

鏡靈眨了眨眼,見這新主人並無暴怒之色,神情也很溫和,才牽著兵靈,小步小步,走了過去。

然後,他脆生生喚了句:“鏡靈見過主人!”

兵靈也眨了眨眼,往鏡靈處又蹭了蹭,聲如蚊蚋:“兵靈,兵靈見過主人……”

徐子青見他們如此,目光也更溫柔些:“容瑾雖脾氣不好,卻不是作惡之輩。它如今看似兇狠,其實那滿身煞氣,都是當年為護我而得……容瑾為我本命之木,你兩個則為伴我終身之仙寶,還需得好好相處才是。”說到此處,他聲音也更溫柔些,“還望汝等莫要以偏見對它,待到時日久長,你們自然便知道它了。”


758 仙寶之名||分別修煉,有人拜訪。

容瑾聽得徐子青如此處處為它說話,心裡滿是歡喜,對徐子青也是越發依戀,連忙用藤身,卷住他的手指,黏黏糊糊好一會兒,親昵說道:“保護、保護娘親!應、該的……”

它話語裡的心思,當真是再真摯不過。

因著這般,鏡靈與兵靈緊張之後,心情又平和了些。

他們只想著,這嗜血的凶物,似乎的確是與主人極親近的,對待他們,想來也不會太過惡劣,還不如好生相處,也以免日後為難。

鏡靈想定了,牽著兵靈小手,過去對那嗜血妖藤說道:“容瑾仙友,對不住了,只是我等早先被困了良久,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才有冒犯,還望你不要見怪。”

兵靈被鏡靈拉了拉袖子,她也低聲??:“對不起……”

容瑾的性子本就純真,看兩人道了歉,還如此乖順,就轉怒為喜:“我我,不乖了!你們,聽娘親……話!”

鏡靈聽明白它的意思,也老老實實說道:“我們已然是主人的仙寶,自會好生聽話,日後還要請你多多指教。”

容瑾滿意地點了點那蔓尖兒,又去跟徐子青好一陣黏膩。

徐子青撫了撫他,就看向那兩個仙寶之靈,和聲問道:“你兩個,可有名字?”

容瑾也扭身,“看”了過去。

鏡靈一怔,然後說道:“不就是‘輪回萬滅鏡’麼。”

兵靈也輕輕點頭:“陰陽掌中兵。”

仙寶之名,即為他們之名,不過,若是主人有意,也可以為他們取上一個容易呼喚的,也是親近。

鏡靈轉念,就笑嘻嘻道:“主人取一個麼?”他又看一眼妖藤,“……與容瑾仙友這般的?”

容瑾身子一挺:“無……禮!叫大哥!”

徐子青還未回話,已先失笑。

容瑾的年歲,也是不及這鏡靈的……

鏡靈那鼓鼓的臉蛋上,也閃過一絲尷尬。

兵靈卻抓緊鏡靈的手,怯生生先叫了:“容瑾哥哥。”

鏡靈窘然,兵靈同他一般的年歲,卻先這般叫了,那他……

容瑾可不管這些,先來後到,它出生後便跟著娘親,自然最大!

鏡靈遲疑後,開口:“容瑾……師兄?”

容瑾聽了,也還算滿意。

徐子青見他們三個很快達成默契,越發覺得有趣。

喚作“師兄”的話,倒是有點意思了。左右在修士、仙人之間,皆是先入門者為長,達者為先,鏡靈念頭轉得倒快,心思也靈敏得很。

隨即,徐子青就答了鏡靈先前的問話:“爾等之名,還要爾等歡喜才好。若是有什麼喜歡的,只管告知於我,往後,我等之間,也皆如此稱呼罷了。”

鏡靈想了想,就道:“不若與容瑾師兄同姓?又請主人賜名。”

他也願以此,能與如今的同伴更親近些。

徐子青聽得,知曉了他的心意,也就微微一笑:“既如此,也好。”他略思忖片刻,就先對鏡靈說道,“你為輪回萬滅鏡,雖本領高強,卻難免冷寂了些。你之名姓,便為‘容鬱’,望你歡喜。”

鏡靈將那“容鬱”二字反復叨念,笑著說道:“多謝主人賜名,容鬱很是歡喜。”

徐子青又看向兵靈。

這小小女童雖然羞怯,眼神裡卻很期待。

徐子青目光柔和,就對她說道:“鬥轉星移,日月高懸,你為女子,便為‘容姮’。”

女童喃喃開口,笑容輕巧,梨渦隱隱:“多謝主人,容姮歡喜!”

如此,就將名字定了下來。

而容瑾見那兩人皆與自己同姓,隱約之間,似也有些高興。

正是皆大歡喜。

旋即,徐子青雙手微動,手掌之上,便附著那陰陽掌中兵,己身之道稍一轉動,生死奧妙,盡在其中。又有那一面仙鏡,覆於他胸口,鏡中演繹萬世輪回,無邊吸引,無盡寂滅。

而他周身,則披了件青色袍子,這衣裳看似與平日裡相似,卻有仙氣飄飄,於袖口衣襟之上,細細藤蔓,纏繞其上。

徐子青的眼瞳,澄澈無比,好似包容萬物,明明滅滅,無數意境,流淌而過。

他的識海中,一部典籍轟然碎裂,又有數不盡的仙法碎片,一齊湧入……

這便是參悟了。

他在參悟心法,也在演繹己身之道。

要將那典籍裡所說之道,來彌補己身之道不足,又或者借助其他大道中的道理,要引發己身之道的思考。

不知不覺間,他便已沉浸其中了……

在徐子青身側,容瑾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但容郁與容姮,卻分別坐在他的左右之側,紛紛都盤膝端坐起來。

若是有旁人在此,便可見到,這容郁、容姮呼吸吞吐之間,仿佛有一種氣流,在不斷地往徐子青處彙聚,一者分散到那兩隻絲套上,一者沒入其胸口寶鏡中。

而這些氣息,又在兩件仙寶裡晃過一圈後,沒入到徐子青周身的仙光之內。

仙寶輔佐仙人修煉,且仙人修煉越是勤勉,對仙寶也越有好處。

因此,仙人與仙寶,也將在不斷地磨合中,變得更加契合……



雲冽入定後,識海裡,立時有一柄寶劍碎裂,劍意迸發,劍氣狂舞,劍光刺目,在那處,好似有一人正在瘋狂舞劍,將一種劍招,快速演練出來!

若是劍道修為不足者,恐怕都不能將這套劍法看清,甚至即便看清,也會頭昏腦漲,無法修煉。

所以凡仙人修習仙法,皆要以自身根基而來,否則適得其反,還要損傷自身。

劍仙修習那劍典,亦是如此。

不過,雲冽卻不必有這般擔憂。

他劍魂穩固無比,劍意強悍無匹,自然很快看清那一套劍法,在他身前,又以仙光凝聚出一個白衣劍仙的身形,也同樣一招一式,舞動起來。

倘使有人看他,就能發現,在雲冽那雙漆黑的眼中,亦有一抹虛影,正在舞劍。

這虛影與白衣劍仙的虛影不同,顯得很是模糊,可他手裡舞動的劍法,與白衣劍仙所舞,卻是一般無二。

漸漸地,那白衣劍仙虛影與雲冽眼中虛影每一動作,皆是貼合,意境也是絲毫無差,虛影便也消散了。

反而在雲冽小乾坤劍域之內,則多出一柄寶劍,與周圍數柄氣息相近者,劍氣交融,劍光交輝,互相吞吐起來。

然後,雲冽識海裡,又碎裂一柄寶劍。

與先前一般,又有虛影在其識海裡舞劍,也在他的身前,又多出一尊劍仙虛影了。

此時,劍仙虛影習練劍法,而先前那劍仙虛影,則退避一旁,仍在不斷演練那第一部的劍典。

如此反復,每碎裂一柄寶劍,雲冽都會分化出一尊劍仙虛影來,且每一尊劍仙虛影,所演練的,都是不同的劍法。

直至十部劍典,全都被他修習之後,雲冽雙眼,又恢復如常。

此時,好似有許多劍光,在雲冽眼瞳深處閃動,許許多多關於相似劍道的意境,也齊齊地湧入他的心念之中。

去蕪存菁,求同存異,只得所需,散去無需。

每多參悟一部劍典,雲冽對他那無情殺戮劍道的理解,也更多出一分。

仙界中的劍典,與下界的劍法,自然不同的。

前者更為精深,更為成熟,也破綻更少……對他的助益,亦是越大的。

待十部領悟盡入心中,雲冽眼中銀光消散。

與此同時,那十尊仍在演繹劍典的劍仙虛影,也都消散。

雲冽略轉頭,看向靜室另側。

他那師弟,正在端坐入定,像是已然沉浸到大道深處,外物不知了。

稍看片刻,他並不去打擾,就站起身來,往室外走去。

靜室外,有女官輪番守候。

如今這一位,身著彩衣,氣質端肅,見到有人出來,立刻行禮:“少宮主。”

雲冽道:“將司掌資源執事喚來。”

彩衣女官自是應命而去。

雲冽立在院中,不多時,就聽得人聲而來。

這一位司掌資源的執事,乃是個形貌俊逸的天人,雖為仙僕,卻也氣度不俗。他此來行禮,恭聲詢問:“不知少宮主有何吩咐?”

雲冽道:“帶我令符,尋內務執事呂寅,為我取煉寶之物來。”

那執事聽得,立刻應聲而退去。

雲冽折了紙鶴,送出傳與呂寅知道。

隨即,他便從容移步,往宮外潭邊而行。

以少宮主之尊,若請資源,自然通行,但因雲冽所需甚是珍貴,那執事前去,縱有呂寅相陪,也多少得耗費一些時間。

雲冽闔目,在水邊石上打坐。

可就在此刻,卻又有一位女官款步行來,曼聲開口:“少宮主,宮外有人求見。”

雲冽睜眼:“何人?”

那女官恭敬回答:“那人自雲為小卿天宮於浩然,乃是一名劍仙。”

雲冽略思忖,記起此人。

原來是在畫窟中所遇,有一二對談罷了。

而後,他便說道:“你將其引來就是。”

女官聽得,忙又前往。

又過片刻,有身懷劍氣者,肅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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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9 於浩然||劍道狂熱者。

於浩然乃是仙界天人出身,因其家人依附淩天宮,父母皆為此宮僕役,生來便已稱得是淩天宮中人。

他原本頑劣,資質亦有不足,長此以往,日後恐怕也只能族那僕役一流。但有一日,他卻見一道劍光淩空,淩天宮中劍仙與人鬥法,劍意沖天,浩渺無際,便讓他登時生出一種嚮往來。

此後,於浩然便來學劍。

巧極,他雖說資質不足,於劍道上卻頗有悟性,加之他心有所念,十分刻苦,漸漸實力大進,突破人丹、人嬰、嬰湮三個境界,一躍成仙。

于浩然成仙後,即入小卿天宮,其父母也脫離僕役之列,與他同住。

但他一無根基,二無親近友人,多年下來,不過憑藉一腔熱愛,苦修劍道。多年下來,他雖有靈仙品級,卻仍不過是個玄級弟子而已。

因他劍道之上頗有造詣,並非沒有天級弟子甚至小卿天宮少宮主手下之人,邀他去做親衛,然而那少宮主所修非是劍道,修煉劍道的天級弟子們,也不能給他當年所見劍光那般驚豔之感。

儘管如今於浩然劍道精深,也尋到當年那位劍仙,與其切磋勝之,可心中嚮往卻未磨滅,他一心想要見到的,其實非是這一位劍仙,而是永遠叫他仰望的、令他憧憬追趕的劍道罷了。

但就在數日前,於浩然正在仙人畫窟裡尋找那劍道紋路,細心體悟,卻忽然見到有一位面生的劍仙,短短數息,就能悟出一招劍式,又不足幾息,已然能將那劍式熟習,運轉於指尖。

其劍光璀璨,劍氣冰冷,叫他看來,當真是心池搖曳,不能自拔。

更莫說,而後這劍仙每行數步,都能悟出劍式,凡目光掃過,皆有所得,只消稍作參悟,就能將那晦澀劍式,全數習得……

於浩然看得越久,越發覺得目眩神迷,心悅誠服。

就仿佛當年那般,驚豔無比。

這才有了他之後詢問劍仙名號,而待他問過之後,才知道此人竟是初飛升即成羅天上仙者,又是大吃一驚。

當時他便有投效之意,但因著行事謹慎,擔憂準備不足,又去仔細查探。

之後,於浩然方才知曉,這雲冽劍仙為小乾元宮中人,如今,也已然成為其中的一位少宮主了。

地位之高,權勢之重,本領之強。

皆使人震動。

於浩然自是下定決心,想要追隨。

劍道悟性那般強大者,在劍道造詣上,定然不凡。

他心裡已有定論,只有跟隨這位劍仙,他方能達至胸中所願!

於是,這於浩然在仙人畫窟守得幾日不得後,便詢問劍宮所在,匆匆趕來。待來此之後,他詢問劍宮執事,又才知道原來這劍仙與另一位羅天上仙乃是雙修道侶,同住青雲宮中,立時又來到此處。

而待他請求相見,終於得到召見後,心裡忐忑之意,也是難言。

正如於浩然此時,走進宮裡,見到那潭邊巨石上端坐的冷峻劍仙,不由自主地,就多出了一分緊張之感。

不知,他能否得此殊榮,可以跟隨?

心念轉動間,於浩然已是躬身行禮:“小卿天宮於浩然,見過雲少宮主。”

雲冽抬眼,目光冰冷:“坐。”

於浩然深吸口氣,就在另一塊巨石上坐下,神情裡略有拘謹,卻更多都是堅決之色:“於某此來,是為敬仰雲少宮主劍道造詣,有心投效,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雲冽雙眼,頓時化作了純白之色,看向此人。

於浩然心跳急促,身軀繃緊。

隨即,雲冽眼瞳恢復如常,開口道:“且施展爾之劍道。”

於浩然俐落道:“是!”

說罷,他一指點出,演繹起來。

有一口仙劍飛出,化作一道璀璨虛影,在前方舞動。平地裡好似有一人手持此劍,連番演練,將那劍法化作洪流,化作山嶽,化作星河天地,好一番展現。

這劍法綿密,好似能引動日月星辰,其聲勢浩大,像是傾覆江河湖海,其氣魄沖天,猶若山崩地裂。

此部劍典,無疑正是《山河劍典》,雖只言山河,卻也有天地之相,有星斗之光……尚且遠遠不曾到了極限。

很快,這部劍典全數演練終了,其中彌漫的劍意,也浩大無匹,十分恢弘。

這于浩然所修劍道,一如其名,廣大壯闊,明明朗朗。

雲冽看過後,略點頭:“劍魂四煉。”又道,“劍道造詣尚可。”

于浩然聞言,心念一動,使那仙劍在半空裡打了個翻轉,其神情裡,則有幾分期待:“請雲少宮主指點!”

那仙劍,倏然生出了許多意境,氣息淩厲,蠢蠢欲動。

其中之意有意噴發,卻也十分謹慎,等待對方反應。

雲冽略略頷首。

於浩然霎時歡喜,那仙劍也豁然而行,將那意境噴發出來!

雲冽並不多言,只一指點出。

銀白劍光一瞬即出,猶若星辰,流溢四放。

只眨眼功夫,就正中那山河意境,迸發出清脆劍鳴。

“乒——”

直如玉屏乍破,琉璃俱碎,那銀白劍光過處,一應意境,盡數絞滅,再不能成型!

那柄本來疾行的仙劍,也被銀白劍光點中,霎時光芒破碎,暗淡下來。

其散發的所有劍意,亦都湮滅了。

於浩然胸口發悶,喉頭一甜,幾乎似要噴出血來。

但很快他又運轉己身之道,平復了那窒悶,心情也越發開懷。

不錯,終於又有一道劍光,讓他生出了驚豔之感!

他不曾見錯人,也定要投效這位雲少宮主,定要能時時觀其劍道!

於浩然心中激動,收回仙劍。

此時他再看向雲冽時,眼裡更有一種狂熱之意。

如此劍道,如此境界……天下再沒有這般的人物!

思及此,於浩然神情也更恭敬,他滿面堅決,垂眸肅聲:“雲少宮主,懇請你,接受於某投效。於某願發下道心之誓,定然忠心耿耿,死而後已,絕不背叛!”

他的心意如罡,已然決心效死了。

雲冽見他如此,便道:“你既成靈仙,可為吾天官。”

於浩然登時狂喜,頓首而言:“下官定不負少宮主厚望!”

雲冽略點頭。

由劍觀人,此人也算風光霽月,一心修煉劍道,為人卻非迂腐之輩,可堪造就,亦可堪使喚。

如今首先來投,自當照拂。

隨即,雲冽吩咐執事,為此人在劍宮內收拾一處宮苑,予他地級弟子待遇,平日裡若有吩咐,可隨侍在旁,其餘時日,則允他自行修煉。

另外,雲冽予於浩然招攬天兵之權,而雲冽修煉劍道,所需天兵,俱為劍仙,且不拘宮室,若有本事,品性不壞,俱可收來。

於浩然自是一一應下,極力去做。

除此以外,若雲冽不入靜室閉關,他便日日跟隨雲冽身側,觀他練劍,聽其教導。時日越長,他對雲冽越發尊敬,當真是忠心不二的。

這一日,於浩然使出劍法,又在三息之內,敗於雲冽一指之下。

他本覺得如今已有長足進境,孰料仍是遠遠不敵雲冽,一時間,心裡既有鬱悶,又極歡喜。

劍道無止境,有那深不可測的少宮主在前大步而行,他緊隨其後,可窺劍道浩然之景,正是遂他心願。

不過,於浩然卻到底禁不住,詢問出來:“不知少宮主如今,正在劍魂幾煉之境?”

雲冽道:“劍魂八煉。”

於浩然眼瞳驀然收縮,失聲道:“竟是八煉!”

他猶記得雲少宮主乃下界飛升之人,如今到得小乾元宮尚在月餘,其劍道境界,必然與在下界時仿佛。

如此看來,這位少宮主,竟是在下界那般地方,就達至劍魂八煉的境界麼?

果真是……果真是天縱奇才。

九虛之界雖有劍靈塔,但得知者甚少。

下界雖有九千大世界,無數小世界,其中修煉劍道者不及修煉其他功法者,劍修裡,能凝煉劍魂者更是寥寥。

而在寥寥之中,往往六煉、七煉者已是破劫的散仙,只有他們,壽元悠長,方能慢慢打磨,可非是散仙即能飛升者,能達至劍魂五煉已極不容易,更莫說,是在那散仙之內,都屈指難尋的……劍魂八煉。

即使在仙界,劍魂八煉者,亦為劍仙裡極其罕見之人了。

不曾想,他於浩然跟隨之人,便有如斯境界!

這一刻,於浩然心潮澎湃,不知如何言說。

仙界裡,劍修最多、實力最強之地,乃是那一等一的大勢力天劍宗,那裡有劍道九子,每一人也不過是……皆為劍魂八煉!

轉念間,於浩然想起許多消息,速速梳理起來。

少宮主既然有如此境界,他所打探到的,還有許多機緣……

正此時,雲冽的氣息微動。

不遠處,另一股極溫和、極醇厚的氣息,緩緩傳來。

隨即,便聽得有人喚道:“師兄。”

雲冽略轉頭去,道一聲:“子青。”


760 劍堂||煉寶其實是很麻煩的。

於浩然聽得,心裡頗覺詫異。

只因他與少宮主交往這些時日,少宮主素來無喜無怒、無憂無怖,性情猶若一柄冰寒之劍,從無半點波動。

而如今喚這一聲,卻隱約比往日裡柔和一分?

隨即,於浩然也趕忙看去。

只見有一青衣仙人從容而來,其神態自若,笑容溫和,如和風拂面,叫人一見之下,就少了防備,再多看幾眼,便覺得親近。

下意識的,他就明白,這位恐怕就是少宮主的雙修道侶……亦是另一位少宮主,這青雲宮的真正主人,徐子青。

此人既為少宮主之愛侶,他自然也當多加尊重。

當即,於浩然起身說道:“劍宮左天官於浩然,見過徐少宮主。”

徐子青這段時日閉關參悟仙法,宮外之事,少有知道。如今見得這生面孔,又聽他如此自稱,便是恍然:“原來是師兄的天官,有勞你了。”

於浩然聽他說話,又覺得入耳舒適,如沐春風,不由暗贊。

只覺得,想必也只有這般人物,才能使雲少宮主傾心?

于浩然之善意,徐子青自然可以感知得到,他又見此人對師兄雲冽那般尊崇,對他的印象也好了幾分。

師兄的天官,自是要一心一意對待師兄,方才最好。

然後,徐子青就也晃身坐在潭邊巨石之上,與雲冽笑著打趣起來:“師兄此回,怎麼比我出關得早?”

雲冽說道:“為將仙劍熔煉罷了。”

徐子青悶笑,師兄總是這般嚴肅冷峻,著實可愛得很。

他便也一正面色:“那想必師兄已然心想事成了,子青不才,想求師兄予我一觀。”

雲冽看他一眼:“莫促狹。”又道,“尚未煉成。”

徐子青怔了怔,這回倒是擔憂起來:“師兄,為何尚未煉成?”

雲冽自然告知。

原來當日他遣執事前去領取極品煉材,有呂寅引領,一路倒還順暢。但仙劍與其他仙寶卻有不同,尤其乃是要熔煉更多煉材,為使所煉仙劍最後能達至劍仙滿意之態,就要有多方考慮了。

一者需得知曉劍仙所修劍道,二者需知劍仙劍道境界,三者需得分析劍仙本命仙劍所用材質。

此後還需研究許多配方,哪些煉材能與仙劍匹配,未有衝突,且能使仙劍最終蘊養到極品之境……其中種種,都需仔細思索。

一來二去,自然有些拖延。

尤其以雲冽如今地位,煉製本命寶劍,實屬一件大事。總要有煉器上的好手,為他將上述諸事全數探究明白,再將方法告知,才可真正領取煉材,來完成那下一步之事了。

只可惜,此前那位煉器好手正在閉關煉製一件仙寶,也要等他出關,再來召喚。

徐子青聽得,頓時恍然,他而後笑道:“原來如此,師兄當真等得辛苦。”

雲冽神情不動,複又說道:“莫頑笑。”

徐子青果然不再頑笑了,不過看向自家師兄時,眼裡笑意隱隱,似乎很是愉悅。

那邊於浩然見得,真是歎為觀止。

他在雲少宮主面前,連呼吸聲重些,都覺不妥,哪裡能想到,這徐少宮主卻是全然無礙般,竟還調笑起來。

這想必便是雙修道侶,與旁人的不同之處?

之後,因徐子青出關,他就也在這潭邊打坐,也與雲冽切磋論道。

于浩然身為左天官,也不離去,就隨侍一旁罷了。

徐子青因領悟了許多仙法典籍,也知曉一些仙法竅門,同己身之道互相印證後,就有所改動,以己身之道,催發出來。但那些典籍,卻並未被他當作本命之法,更不會以這些仙法,來催動己身之道。

因此,這些仙法使用起來,與典籍上原本所載,就有了許多不同,威力也大小不一。但毋庸置疑,以徐子青的悟性,稍作整理後,也能貼合那生死輪回之道了。

仙人印證仙法,與下界時修士印證功法時,也有相同之處。

大多都是你一指點出,釋放意境,我又以一指破之,再演繹我之仙法,由你破之。

你來我往,查缺補漏,互相增益,就是論道了。

徐子青和雲冽早有默契。

他們心意相通,和其他尋常人等,又有不同。

雲冽以往突破時,忽而領悟一門顯化之法,能分心數用,以自身虛影,演練不同劍法,從而不斷增進自身。

徐子青和他雙修已久,曾經以意念使萬木化龍,無數意識,皆不能將他本我意識沖散,這般的虛影,他自然也能使出。

於是,兩人相視後,其身上,皆走出一個與本體一般無二的人影來。

而這人影,則落在巨石之下,立于潭水之上,乾脆開始鬥法了。

青色虛影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掌中現出一雙絲套,蹂身上前,指尖處,有黑白光暈,交錯生輝。

白色虛影掌中有劍,銀光閃動,也是將精妙劍招斬來。

那黑白光暈,與手指並舉,直拈劍鋒,而劍鋒過處,銀光耀目,與黑白光暈相抵,爆發陣陣低吟。

其中無數玄奧意境,皆自兩道虛影周身迸發,相觸時,似有共鳴。

這一番鬥法,說是鬥法,也直如玩樂一般。

兩道虛影上意境極多,但所使出的招式,卻是簡而又簡。

似乎只消輕微碰撞,點到為止,無需深入,就有所得。

大約過去有半個多時辰,徐子青掌中許多仙法都已使出,雲冽也變換過幾輪劍式,到後來,便同時收手了。

隨後那兩道虛影也對視一眼,就分別轉身,化作一道光芒,進入到兩人體內去了。

於浩然在旁也瞧不出勝負,卻可以看出,那徐少宮主的意境十分玄奧,為至繁之道,如若想要窺探,可能連意識都會陷入無邊虛妄,最終湮滅,可說是極厲害的。而雲少宮主則是可繁可簡,劍法變化無盡,而劍意卻單一純粹,頗是奇妙,尤其是其中殺機,每釋放出來,好似他的仙劍也會蠢蠢欲動,真叫人覺得奇異至極。

經此一回切磋,於浩然在其中所得也是頗多,也越發覺得自己投效之舉,當真是英明無比的了。

而後又幾日,徐子青和雲冽就在潭邊論道切磋,互相印證,雖難免有旁觀之人,卻也是溫情脈脈,十分融洽。

兩人並未有什麼親昵之舉,但在於浩然看來,偶爾卻禁不住生出幾分豔羨之意,幾分羞赧之感。

他從前素來只覺得一心求劍,到現下,又覺得似乎若當真能遇上心意相通的道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了。

正各自自在時,突然有一紙鶴淩空而來,落在了雲冽手中。

待他將其拆開,那紙鶴之內,就有傳音。

原來是那閉關煉寶的煉器大家,已然出關了。他聽得有雲冽意欲熔煉煉材之事,很是看重,才休憩一二日工夫,就願意相助。

只不過,他還得要雲冽親自前往,演繹劍道,並探明劍道境界,觀其仙劍材質,方可拿出個法子來。

那煉寶大家相邀,雲冽自不會拖延,他果斷起身,開口說道:“子青與我同去,左天官且在宮中主事。”

於浩然知道此事他並不好湊去旁觀,自然遵命。

徐子青也是微微笑道:“敢不從命?”

於是,兩人便即出宮。

待那禦獸執事喚來宮中豢養仙鶴,師兄弟兩個晃身而起,分別落在仙鶴脊背。

接著,那仙鶴便翩然而去。



小乾元宮,主宮。

凡如煉寶大家這般人物,皆與宮主、諸多長老一般,居住在重重禁制的主宮之內。

如今兩頭仙鶴載兩位少宮主而來,稍作盤旋後,那禁制大開,就將兩人放了進去。

而到了宮裡,仙鶴落地,被仙僕牽到一旁照管,這一對師兄弟,則快步朝那劍堂行去。

在這主宮裡,有劍堂,有法堂,有符堂,有丹堂,有器堂……

雲冽乃是劍修,他雖是想要煉寶,卻並不去器堂,而是先要在劍堂裡,來演練檢驗。那煉寶大家,居然也在劍堂等他。

進得劍堂,頓時有澎湃劍意衝擊而來,其中可怕意志,恐怖無比,幾乎要立刻將來者的意識絞碎,使人神智不存!

但這樣的意志,自然是撼動不了已然劍魂八煉的雲冽的,同時,時常在雲冽劍魂下磨練自身的徐子青,也同樣不曾被其撼動。

師兄弟兩個,皆好似磐石一般,雖被洪流沖刷,那洪流卻只能分石而過,不能動搖那磐石半分。

他們立得極穩,還有餘暇,能窺得劍堂中的情景。

劍堂裡,空曠寬敞,然而那四壁之上,卻書寫有無數的“劍”字。

每一個“劍”字的筆法都有不同,氣勢也有不同,有些字大,有些字小,有些字上墨有流光,有些字上劍光內蘊,有些字上光輝隱隱,有些字上平淡無奇……但這些流溢出來的不同氣息彙聚在一處時,總是會讓人有些敬畏的。


761 九金之法||師兄要熔煉仙劍了。

兩人正看時,已有一道沙啞嗓音響起:“凡淩天宮之劍仙,皆要在這劍堂寫上一字。如今雲少宮主既為劍仙,且正巧有事前來,就不妨先寫上一字罷!”

說話時,一個藍衣人影,也暴露出來。

此人面白無須,留著三十年歲般的面貌,雙眼有神,仿佛蘊含著無數真意。

這也是一位劍仙,那劍氣即便內斂,在他人眼裡,也覺得絲絲縷縷,並不斷絕。

他複又說道:“趙某乃劍堂執事,見過兩位少宮主了。”

徐子青朝他微微一笑:“趙師兄不必多禮。”

雲冽略點頭,就往一旁走去,停留在一面牆壁前。

他稍一沉吟,並指如劍,就在那空白處疾書起來,只一息工夫,已然將一個“劍”字刻在牆面之上。

此字之上,銀光流轉,便即收斂,只若有人看去,那銀光隱隱,又要流動起來。

其氣息冰冷,意境七情凍結。旁人意念觸及,就要震動元神,要以仙體觸碰,恐怕也會被其中之意衝擊受傷。

然後,雲冽後退,又有幾位仙人,出現在這劍堂之內。

此刻,那趙姓劍仙則退後了。

來者有三位中年之人,相貌或清雋,或威武,或淩厲,便看著那字。

清雋者贊道:“殺機無雙,好!”

威武者贊道:“意志堅決,好!”

淩厲者贊道:“劍心純粹,好!”

旋即這些人等觀摩片刻,又是開口說道:“雲劍仙所修劍道,看來像是那無情殺戮劍道?”

雲冽回答:“不錯。”

三位劍仙聽得,神情也都不同,有訝然,也有贊許。

如此劍道,習來可不容易。

這幾位劍仙便是劍堂長老,他們品鑒過那“劍”字後,也轉頭看向這兩位新晉的少宮主。只覺得果然是年輕俊傑,潛力深厚,對他們的態度,自然也很親切。

同時,一直在旁沉默的另一人,也出聲了:“老夫安承之,乃為雲劍仙煉寶而來。不知雲劍仙可否將劍道演繹一番?”

這人出言後,另三位劍仙,則不再說話,轉而一晃身,坐在一旁的大椅之上。

顯然,是將此後之事,俱交予這安承之仙人了。

徐子青也看清這位煉寶大家。

他雖自稱為“老夫”,但面貌卻只不過二十餘歲罷了,其仙齡倒必然極長。其品級和那三位劍仙一般,皆為大羅金仙。

安承之目光澄明,為人嚴肅,這時要為人煉寶,也很嚴謹。

雲冽聽他如此要求,自無不允,霎時也稍退數步,釋放出一尊劍仙虛影來。

這劍仙虛影手持長劍,直將劍招舞出,由至簡到至繁,又至繁再到至簡,包含種種領悟,卻並非是任何一部劍法,也未有十分關聯的招式,不可成套,不可成典。

但其中所蘊意境,無懼無怖,無喜無怒,七情凍結,冰冷無比,正是那無情殺戮劍道的意境。

待舞完後,雲冽就已收手,劍仙虛影,自也是消失了。

安承之看得認真,似乎在不斷推衍。

待看完之後,他又轉頭,對那三位劍仙說道:“借爾等劍魂石一用。”

三位劍仙早知此事,自然也是笑道:“合該如此。”

安承之則又對徐、雲二人解釋:“既然乃是本命仙劍,則最好與劍仙本人一同進境,方為最妙。如今用劍魂石測爾劍魂,方可選擇煉材。”

不論是在牆壁上書寫“劍”字,亦或是演繹劍道,皆不能確切看出雲冽真正的劍道境界。唯有這劍魂石,不僅能測出劍仙究竟為劍魂幾煉,還能看出每一煉有幾成純粹,最是精准不過了。

徐子青聽完,心裡暗暗思忖。

這劍魂石的測法,與當年在劍靈塔時那若干層次,似乎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隨後,那清雋劍仙執事,指尖仙光縈繞,就將這劍堂裡的陣法放開。

霎時間,眾人面前,便出現了一塊石頭。

而這塊石頭,足有三丈餘長,一丈余高,分有九節之多。

無疑,這每一節,就與一煉相對應了。

淩厲劍仙執事便道:“雲劍仙將自身劍意逼出,擊打於這劍魂石上即可。不過還望雲劍仙出得全力,才便於安長老行事。”

安承之點頭道:“正是如此。”

雲冽聞言,也略略頷首。

隨後,他手掌之內,便捉住一柄銀白長劍,就手一斬——

“刷!”

一道銀光散發無盡恐怖之意,正中那劍魂石!

?那間,劍魂石煥發出明亮的光芒,居然有些顫抖起來。

而在這樣的顫抖中,那明亮光芒不斷推進,層層往前,一直竄動,恍若一顆流星般,在那劍魂石上,留下璀璨斑紋。

很快,那劍魂石原本灰撲撲的模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灌滿似的,充盈著銀白之光,極為美麗。且那光芒之盛,幾乎變得有些刺眼起來!

那三位劍仙,本來只是有些期待,但漸漸地,神情也肅穆起來。

因為那銀白流光持續往前,穿過了前三煉,越過了中三煉,並且直到第七煉後,還不曾停下來。

威武劍仙執事眉頭一動:“難道……”

清雋劍仙執事歎道:“看來,我淩天宮,又多出來一位淩駕於眾人之上的絕強劍仙了!”

那淩厲劍仙執事,神情都禁不住緩和下來。

正如他們所料,銀白流光在灌滿第八節劍魂石後,光芒越發明亮,簡直如同一顆星辰,在閃爍無盡光輝。

最終,逐漸沒入到第九節裡……但是,那第九節的劍魂石,並未如先前那般耀眼,而是只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銀色,昭示著那劍意的主人,尚且還不曾達到劍魂九煉的境界罷了!

饒是如此,眾劍仙執事,也不由歎息:

“果然是劍魂八煉!”

“不錯,當真不錯!”

“如此劍道修為,堪稱劍道之子了!”

雲冽的劍道境界暴露出來後,讓幾位劍仙忍不住繞著那劍魂石看了幾回。

他們不僅因雲冽達至劍魂八煉而歡喜,也因他每一煉的淬煉都極仔細,極完滿,才能讓每一節劍魂石所閃爍的光芒,都同樣明亮,平衡勻稱。

同時這也說明,他本人對己身劍道的掌控,已經是精細入微,爐火純青了。

安承之見雲冽有如此劍道境界,總是嚴肅的面容上,也露出淺淡的笑意。他又道:“請雲劍仙將本命仙劍借老夫一觀。”

雲冽自然明白,也是應允。

很快,他的手掌裡又握住一把銀白長劍,遞與安承之。

而安承之,則慎而又慎,珍重接過。

然後,他將仙識釋放,籠罩在仙劍之上,開始一寸一寸,觀察起來。

這一看,足有一個時辰。

良久,安承之才收回仙識,將這仙劍,遞回給雲冽手中。他口裡則詢問道:“這柄仙劍,可是用庚金之精與融水精晶煉製劍胚,再以劍意滲入,多年蘊養打磨而成?似乎在爾劍魂一煉以前,此物已伴隨爾身……甚至當年那庚金之精已有一絲靈性,在煉劍時化作劍靈,也是多年蘊養,如今,已然成為仙寶之靈,處處與爾貼合……難怪了,你竟寧可自行熔煉極品煉材,也不欲再選一件極品仙寶。若此劍當真品級再度提升,怕是比任何一件極品仙寶,都更適合於你百倍,千倍。”

說到前面,他乃是有些驚奇,說到後面,他便是滿眼讚歎。

只是他隨即又有些遺憾。

這柄仙劍從頭至尾,皆由雲冽心血養出,貼合之餘,也再沒了他人動手的餘地。

即使安承之見獵心喜,也想要自己來為雲冽熔煉極品煉材到這仙劍之內,現下也只得放下這個念頭了。

否則,當真是對仙劍大有不利。

雲冽道:“一如安長老所言。”

徐子青也是笑道:“師兄煉劍情景,仿若安長老親見……安長老果真煉寶只能高深,實在叫人欽佩不已。”

安承之理所當然地又點了點頭,隨即思忖片刻,說道:“雲劍仙有劍魂八煉,這仙劍又已與心血相連,老夫提議,雲劍仙可以九金之法,來熔煉此劍。”

徐子青怔了怔:“何為九金之法?”

安承之道:“仙凡之界,壁壘分明,上界仙寶,下界煉材幾無可用。唯有五行之精,不論仙凡,皆為極珍貴之物。仙劍有鋒芒,往往本體也為金屬之物,天下至強之金,便有九種,正對九煉。”

徐子青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由很是入神。

雲冽亦在細聽。

安承之娓娓道來:“這至強九金裡,又以庚金之精最為純粹,雲劍仙一柄仙劍俱以此物打造,如今且在八煉,就當將那九金依次選來,熔煉七種於其中,反復打磨蘊養。待熔煉後,八金渾然一體,再無半點滯礙時,便可熔煉第九金於其中了。”

以九金之法煉製仙劍者,大多為使金行之道的劍仙,每劍魂得成一煉,便增多一金於劍中,待到九煉,方有九金。

但雲冽本已八煉圓滿,正要往第九煉去,故而待八金融合後,就已然可以熔煉最後一金了。


762 寶物取出||熔煉仙劍。
如今雲冽劍道境界已顯,越發被劍堂諸多劍仙看重,那安承之難得見有人要熔煉九金之物,又覺那仙劍不俗,也是頗覺重視。

故而,那三位劍仙便請安承之陪同雲冽兩人走這一遭,而原本只來瞧一瞧、提個主意的安承之,也欣然答允。

徐子青與雲冽,自然都是謝過。

雲冽收回那仙劍,師兄弟兩人,就跟隨安承之,離開劍堂。

那極品煉材所在,乃是乾元秘藏之內。

乾元秘藏與天寶閣相距頗近,與丹堂、器堂也離得不遠,為的正是能便於行事。

原本之前領取煉材,有呂寅幫忙帶路,為其周旋,後來待雲冽宮中執事熟知後,就只消帶著雲冽手書,即可前來了。

不過如今有安承之引領,所過之處,越發沒有阻礙。

幾乎短短片刻間,一行三人,就來到了秘藏之前。

看守秘藏者,乃是兩位大羅金仙,據說在秘藏內部,甚至有九天玄仙隱匿保護,再加上週邊重重禁制,可說是防衛得密不透風。

安承之過來後,也要亮出身份,徐子青與雲冽兩人,亦同樣如此。

待兩位大羅金仙驗看過後,那沉重無比的天河金晶大門,就豁然而開。

安承之一面舉步前行,一面說道:“你們快些進來罷!”

徐、雲二人並不怠慢,依言而入。

乾元秘藏其實就是小乾元宮的寶庫,裡面不僅收容了許多天材地寶等資源,一些特別珍貴的丹藥、仙寶等物,也會藏在此地。

——就比如仙寶。外面那天寶殿面向所有弟子,一應仙寶也多不勝數,可還是有些非常特殊的仙寶,是需要慎之又慎的。

此地一步一禁制,十步一仙陣,百步陣法疊加,交錯織就,比之蛛網更加綿密。如若沒有手書、權杖、身份憑證等一齊作用,只要有人進來,哪怕是大羅金仙,也要被密密麻麻的陣法絞成粉碎,就算有九天玄仙前來,也同樣要被困住。

而手書與通行權杖,那安承之皆有。

但儘管如此,行走時還是需得處處小心才是。

秘藏裡,一重重大門,接連而開。

每一重大門管轄一間密室,每一間密室都極其寬闊,用無數耀眼仙陣,看管著不同的天材地寶。

凡是能收容到秘藏裡的天材地寶,越是往深處去,越是珍貴無比。

九金之物屬於極品煉材,自然都在極深遠的地方。

安承之一路不看其他,徑直前行,越過足有三十三道門後,才來到了那裝載極品煉材的密室,也是防護最嚴密的祭出密室之一。

徐子青抬眼,看到有十種色彩,交相輝映。

安承之把雲冽帶到一個透明圓柱前,手指一點,便說道:“這即是一種九金之物了,與外頭那許多大門,皆是一樣材質。只不過,它名為天河精金,與天河金晶無數年沉積後凝聚而成,是天河金晶的精髓,十分罕見,也無比珍貴。”

雲冽看一眼。

就見那天河精金即便被仙陣隔絕,也有縷縷鋒芒溢出,在那晶柱上不斷切割,銳氣四起,極是犀利。

果然是一件好東西。

安承之道:“此物可為你第一件熔煉之物,取上百斤,也就夠了。”

他說話時,自袖中也摸出一個透明匣子,對著那晶柱,攝取一番。

很快,晶柱裡,那原本人頭大的天河精金分裂開來,有拳頭大小的一塊徑直飛出,一瞬間化作一道金光,沒入了那透明匣子之內。

那匣子裡,有八個凹槽,拳頭大的天河精金,正落在第一個凹槽裡。

徐子青見到,心裡不由稱奇。

仙家的寶物,當真是奇特得很啊。

然後,安承之又走到另一個晶柱前,在裡面,大約有一截手臂長的烏黑物事。它看起來很是沉寂,可是每隔數息時間,就會驟然旋轉,而旋轉之時,晶柱就陡然震顫起來,也是不凡!

安承之又介紹道:“此物為你第二件熔煉之物,九金之烏金之精,也當取上百斤。”

雲冽自亦頷首。

隨後,那晶柱裡的烏黑物事,分出了雞蛋大小的一塊,也進入那透明匣子裡。

可見這些九金之物存量不多,但每一種都是沉重無比,而且那烏金之精,顯然又比天河精金要沉重得多了。

……這偌大的小乾元宮,掌握整個淩天宮三十六份裡的一份資源,卻也只有這些九金之物罷了。

如今雲冽能得這些煉材,也著實是小乾元宮諸多權重之人的一番心意。

隨即,還有六種九金之物,在這密室之內,應有盡有。

安承之見識廣博,那九金之物自也不在話下,便無需詢問、查探,只在那許多晶柱周圍走過一回,登時已分別取出一塊,都收進透明匣子去了。

然後,安承之便又帶兩人離去。

同樣是小心走過無數禁制、仙陣,終於得以脫身。

到外面後,安承之將那透明匣子交予雲冽之手,只言道:“你那仙劍與你心血相連,默契無比,要如何熔煉,想必你比老夫更為清楚。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指手畫腳,叫你難做。而今只需提點一句,待你熔煉時,且將劍意小心打磨,若要融化那些煉材,也莫要用其他仙火、異火。最佳之物,莫過於汝之心火。”

雲冽聽得,知其好意,自然點頭:“多謝安長老。”

安承之滿意了,遂飄然而去。

徐子青在後面,也是出言恭送。

待那煉寶大家離開後,徐子青也笑道:“師兄,你我這便回去熔煉仙劍?”

雲冽略點頭:“可。”

於是,這二人也轉身而走,只一聲清嘯召來仙鶴後,又從容離去了。



回到青雲宮,雲冽就要閉關熔煉仙劍。

那於浩然見到,就知曉自家少宮主已然成功領取煉材,心裡也為他歡喜。隨後,他也不去打擾兩人,就乾脆抱劍而立,在那內殿靜室外護法了。

徐子青則是進入靜室,盤膝坐在距離雲冽數丈處,也是為他護法。

雲冽盤膝端坐,手指輕彈,那透明匣子便已打開,內中八件九金之物,在他面前寒芒吞吐,銳氣撲面,真是厲害極了。

僅僅只是天材地寶,就有如此威勢,恐怕熔煉起來,也絕非易事的。

不過,於雲冽而言,卻只是必做之事罷了。

當下裡,雲冽手掌打開,在那掌心之處,登時就出現一柄銀色長劍,暗光流動,形貌古拙,但只要稍一翻轉,就有十成威勢。

如今它雖只是一柄中品仙劍,但也早已隱隱流露出無限潛力,與看不透的可怕威能,讓人心驚膽寒。

雲冽在那劍身一撫,旋即長劍低吟,發出清越之鳴,似乎很是歡喜。

它如今,仿佛也知道接下來之事于它大有好處,登時在其上籠罩一層薄薄微光,躍動不已。

劍靈雖早已蘇醒,但卻依舊不能如其他仙寶之靈那般,將身形顯化出來。這正是原本品級不夠、精氣不足之故,可一旦再度熔煉,自然又有不同。

雲冽又探出一指,點在自己眉心之處。

霎時指尖後沿,徐徐拉出一條銀線,那銀線很是平滑,然而在取出之後,卻帶著一種灼熱之感。

這就是心火了。

下界時,修士有丹火,有嬰火,然而一旦飛升,這嬰火便會化為心火。

心火可為仙人仙法,亦可為仙人煉製仙寶、淬煉自身,威能無數。尤其此時,雲冽要熔煉本命仙劍,自是用它最為合適。

只見心火出,蓮焰起。

心火在雲冽身前化作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火團,而這火團正是一朵蓮花形狀,片片花瓣輕柔舒展,但所蘊含的,卻是玄而又玄的意境,無法探測的可怖力量。

雲冽又點在那天河精金上。

天河精金一躍而起,立刻撲入心火蓮焰之內,發出“??”的響聲。

這可不正是在被其熔化麼?

同時,雲冽另一指點住銀白長劍,?那間,就給他鍍上一層劍意來。

此為劍魂一煉催生之劍意,正在不斷與仙劍磨合,驅逐一切外來氣息,掃蕩所有可能的雜質。

漸漸地,天河精金熔化成金水,雲冽意念一動,那金水頓時如同點點金斑,立刻沖了過來,全數灑在那長劍之上!

“?啦——”

刺耳的響聲。

但下一刻,那金水全數沒入劍身之內,而銀色劍身上,也陡然顯現出幾根細細的金線,猶如靈蛇般,在劍身上不斷遊走。

同一時刻,那劍身上籠罩的銀白劍意,威勢更重一層。

原來,是雲冽催發出了劍魂二煉的劍意了。

而在這劍魂二煉之劍意的打磨下,那細細的金線遊走得越來越慢,同銀色劍身融合得越來越深,逐步消失……終於,全數化在了劍身之內。

這銀色仙劍,頓時光芒更明亮一分,就好像,其上本有的塵埃,都被拭盡了一般。


763 劍靈||容止。


隨即,那烏金之精進入蓮焰,也是熔化為金水,同樣灑在銀白長劍之上。

緊接著,又有第三件熔煉之物百煉靈金,第四件熔煉之物天旋聖金……第七件熔煉之物無塵元金。

合之前那庚金之精,總共八件九金之物,全數熔煉在那仙劍之內。

在這仙劍上,不同色澤的金線亂舞,劍意內蘊,來回打磨,正是在把八煉劍意與八件極品煉材融合起來,上下貫通,使其能運用圓轉,不帶絲毫滯礙。

而每多增加一件九金之物,仙劍的靈性就更強一分,其中氣息,也更活躍一分。那劍靈躍躍欲試,幾欲脫離劍身而出,要化為另一種形態。

但,還有不足。

雲冽極是耐心,縱使感知到劍靈急切,也只將那冰冷殺意注入,讓它安穩下來:“莫急,尚需磨礪。”

那劍靈察覺雲冽穩健之心,漸漸也平穩下來。

只有那一份欣喜之意,卻仍隱隱透出罷了。

雲冽又將八煉劍意注入,不斷淬煉。

這仙劍本應無暇,一日不曾徹底磨合,就不可熔煉最後一件九金之物。

徐子青在一旁打坐觀之,面上含笑,眼裡溫情。

師兄做事,總那般心無旁騖,若有決心,便是一往無前,從來不為外物縈懷,也絕不為心魔所擾,不為他事生出雜念來。

就如先前,他這師兄既然有心要把仙劍徹底熔煉完全,便哪怕那劍靈一時著急,想要立刻化形而出,師兄也會將其鎮壓,不被那急切影響。

果然,不愧是師兄。

看著看著,徐子青有些癡了。

常人皆言,若是兩情相對太長久,免不了心生倦怠,為亂花迷眼。可他與師兄相許多年,為何他卻只覺時日太短,情濃未足?

師兄從不曾變,他之心意,也只隨日久而深,恐怕再過千年萬年,也不能改了。

許是這般想得久了,那頭雲冽本在一意熔煉仙劍,卻抬眼看來。

徐子青面上薄紅,微微一笑。

雲冽目光略緩,複又垂眼煉劍。

而徐子青心裡,一時卻是暖意融融,十分歡喜了。

那頭,仙劍“嗡嗡”輕響,那劍身上的金線,也一條接著一條,全都化作了金色小點,最終全部沒入劍身之內,融入那一片銀白之中。

劍意長吟,在這般多方淬煉下,前面的八件九金之物,已然是貫通圓融了!

雲冽毫不遲疑,一指點出,把那最後一件物事,投進蓮焰裡去。

這一件,便是玄天金精,鋒寒無匹,銳利長鳴,切割四方。

那蓮焰燒灼起來,竟也頗是困難。

雲冽神情不動,卻是自指尖逼出一滴血來,徑直往前,落在那玄天金精之上。

眨眼間,那玄天金精便不再鳴叫不休,反而暫態安靜下來……隨即,其上陡然塌陷少許,就慢慢沁出了金水,又逐步全數化為金水了。

這些金水落在仙劍上時,突然爆發了“??”響聲,連續不斷,且那劍身好似被突然擲進烈火之內,連連顫動,表面也忽然有些焦黑!

八煉劍意煥發的銀光,在那劍身表面,不斷地上下流動,就像是給那焦黑處披上了一層薄薄銀衣,即便有意遮掩,卻也會在浮動間,顯露出裡面的難看色澤來。

然而……

幸甚,那銀光過處,總是能將焦黑抹除些許,即便十分困難,卻也前景可期。

雲冽雙眼化作一片純銀,手指之間,銀光迸發,丹田之內,銀龍高吟。

這正是煉劍到關鍵處了!

而這關鍵處,卻也要時時不斷,刻刻不停,直至熬到極處,方能化去劍身烏黑,還它一身純粹潔淨。

徐子青看著雲冽,神情也有些擔憂起來。

師兄現下,才到了煎熬處。

恐怕,還要煎熬一段好一段時日了……

必然是極辛苦的。

不過,徐子青卻並不憂心師兄失敗。

只因他二人長久相伴,一路行來,他早已知曉師兄穩固心境,從未動搖。且不論意志毅力,師兄更在他上,自然,是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他只消,在此處相陪……也就是了。



雲冽這一番熔煉,轉眼,就過去有數載之久。

徐子青初時不錯眼觀之,到得後來,他眼見那烏黑之處慢慢化去,而師兄已神入其中,定心定性,他也就釋放出容郁容姮兩位仙寶之靈,慢慢用自己的仙元打磨那兩件仙寶,又將氣息接連注入,要讓兩件仙寶,與他心神相連,更為緊密。

氣氛甯謐,玄而又玄的意境在靜室裡碰撞,交融,旋即分開,卻並未對對方有一絲影響。

忽而一日,徐子青只覺得滿身冰冷,無盡殺意瘋狂湧來,往四面鋪開,逼仄整個靜室。那牆壁、地面之上,俱有冰晶生成,就連呵氣時,也要凝成冰霧,又有許多冰霜,凝結在一應之地。

他立即將己身之道運轉一番,旋即舒適不少,隨後睜開眼,就見到這如此恐怖寒意,正是自他師兄雲冽周身傳來。

雲冽這時,也被那冰寒之意包圍,整個人都仿佛化作了一團純粹殺氣,只有那一雙銀白之眼,顯得很是明晰。

他的身前之處,銀色長劍躁動不已,那只剩下極薄一層的烏黑表皮,就肉眼可見地,在那殺氣吞噬下,消失於無了……

然後劍意流轉,爆發出沖天威能,那仙劍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又有淡淡銀光,從其上迸發而出,直湧而起!

忽然間,就形成了一道朦朧的影像!

徐子青屏住呼吸。

他知曉,這正是劍靈成型!

只待它真正顯化出人形來,這一柄仙劍,也就徹底熔煉成了!

雲冽神色不動,與之前一般平靜從容。

就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微末不過的小事,他手掌探出,自那劍鋒之處,緩緩撫來。

劍鋒寒銳,他手掌撫過之處,殷紅鮮血順之流淌,盡數流入劍身,又被那劍鋒汲取……如此情景,竟似開鋒。

而那仙劍之上的虛影,在雲冽鮮血淌出之後,也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從眼耳口鼻,到四肢身形,終究是顯現在師兄弟兩人之前!

那是個,看來約莫不過十歲左右的男童,他黑髮垂肩,肌膚微白,一身銀衣,生得是五官分明,相貌有七分相似於雲冽,竟也有三分相似于徐子青。

其氣質亦偏于冷肅,雖說如今年紀還小了些,但一身的氣度,卻已頗有模樣。

突然間,男童睜開兩眼,那眼瞳俱是銀白,就如方才淬煉仙劍時的雲冽一般無二。

他又看向雲冽,開口喚一句:“父親。”

因是雲冽親手熔煉而成,由始至終,將其喚醒。

比起尋常仙寶與主人,這庚金之精的靈性化作劍靈,如今又為仙寶之靈,當真堪得稱呼雲冽一聲“父親”。

隨即,男童再看向徐子青。

徐子青的笑意,則略有些尷尬之意。

他思及從前容瑾因他而萌發,喚他為“母”,後來因他與師兄曾有雙修……便喚了師兄為“父”。

如今劍靈應師兄而生,卻出口喚了師兄為“父”,且他與師兄氣息交融,這莫不是,莫不是又要與容瑾那般?

而後,男童確是出口了,他倒不曾喚出“母親”來,而是喚了一句:“師叔。”

徐子青登時放下心來。

隨即他不由失笑。

當真是被容瑾駭到了。

容瑾因著意識猶如幼童,分不清這些,正是理所當然。但這劍靈卻並非如此,且不說從前有一絲靈性時,已然活過許多年月,就說後來同雲冽並肩作戰那許多年頭,又化作了這十歲男童面貌,也知他意識成熟得多,哪裡還會如他先前所想那般、那般……

思及此,徐子青便也笑了笑,應了一聲。

男童面無表情,見禮過後,就立在一旁,再無聲息。

徐子青稍想了想後,就對雲冽說道:“劍靈長伴于師兄,不如師兄也為他取個名字可好?”

雲冽略思忖,開口說道:“我所修劍道,以殺止殺,而劍者強則鋒芒畢露,平日裡也需藏鋒。如此便也以‘容’為姓,喚作‘容止’。”

男童眼裡,閃過一絲喜意:“多謝父親與師叔賜名。”

徐子青一笑,心念轉動間,把方才收起的容郁、容姮也都喚了出來,他感知容瑾躁動,也一指點在地上,叫容瑾顯現身形,化作一條細細血藤。

之後,他方說道:“如此你等互相結識一番,往後天長地久,我與師兄永不分離,爾等之間,也要永世相隨了。”

容郁容姮聽得,手把手點頭應道:“是!主人!”

那容止聞得,也對兩人點了點頭。

而容瑾一竄而起,藤蔓一轉,就往容止那處彈射過去!

容止見狀,就手一抓,正將那藤蔓握住,容瑾扭身,也是這般蔓身一揚,就乾脆纏到了容止手腕之上。

容瑾快聲道:“容、容容止!”

容止對它卻像是有些喜愛,伸手撫了撫葉苞,喚一聲:“容瑾。”


764 班底||師兄們,劍仙們。
容止為雲冽劍靈,視雲冽為父,對其道侶徐子青極是熟悉,而容瑾為徐子青本命之木,視徐子青為母,對其道侶雲冽亦極是熟悉,且容止沾染雲冽氣息,容瑾沾染徐子青之氣息,這一劍一藤終得相見後,自然而然,與旁人不同。

故而容瑾這本性兇悍者,見到容止,就反倒撒嬌起來,容止這般本性冷肅者,見到容瑾,也是氣息緩和,來做安撫。

徐子青見到此情此景,心中也很是歡喜。

隨後,他就叫容止帶領容瑾,與容郁容姮互相溝通玩耍,自己也陪伴師兄,看他繼續以劍意蘊養仙劍。

兩人閉關又一段時日,才把四靈收起。

旋即,他們便出關了。

此時,在那潭水之側,有數十人正在打坐、論道。

還有些正在比鬥劍法者,乍一眼看去,有熟知之人,卻也有面生之人。

徐子青先瞧見一位相貌清雋的年輕仙人,面目平和,一派自在,正是杭敏河。他就先是一笑:“杭師兄來了,子青先前閉關,卻忘了掃榻相迎了。”

如此頑笑之語,就叫那來者也不由笑了起來。

杭敏河笑道:“子青說笑了。”

徐子青也是眉眼柔和,見到這杭師兄主動前來,他心裡十分愉悅。隨後他又見到,在杭師兄身後,還有一應氣度不凡者,足有二十餘人,大多都是羅天上仙,且站在杭師兄身側那神情疏狂之人,則為大羅金仙。

這些人,也是有些認得,有些不認得,那些認得的,卻不是五陵一脈的天才師兄們是誰?

可都堪稱貴客,他正是極願意與其相見的。

談笑幾句後,雲冽與徐子青一一認識過這些師兄們,才知原本那些與杭敏河相熟的天才師兄們原本都要前來,但畢竟還有些師兄在外遊歷,有些師兄還在閉關,這才缺了幾個。其餘的師兄們,全都來了。

徐子青知曉此事,對眾多天才師兄的善意,也銘記於心。

接下來,五陵一脈之人,複又坐下,都很從容模樣。

眼見這邊事了,那頭一直靜候的於浩然上前一步,欣喜開口:“下官恭迎兩位少宮主出關!恭喜雲少宮主仙劍得成!”

他如今已然頗知兩人性情,眼見徐子青心情頗好,又知雲冽本是意志堅韌之輩,他們現下出來,自然是達成了所願的。立時就開口恭賀了。

徐子青聽得,先朝杭敏河笑一笑,就對於浩然說道:“勞你掛心了。”

雲冽雖是不語,但師弟有言,便也足夠。

于浩然連稱“不敢”,然後,再把他所帶來的人,都對兩位少宮主介紹一番。

這一撥人,乃是一群劍仙,也足有二十餘位之多。

而他們前來之意,便是要投效雲冽的。

早先雲冽予於浩然權力,讓他去招攬一些劍仙天兵歸來,於浩然本身正是劍仙,倒是有些路子,就精挑細選,擇了數人。

同時,雲冽得來少宮主之位,也有些時候,不少人頗有耳目,很快得知消息。便不必於浩然如何到處宣揚,就會有人前來打探。而於浩然只消提及雲冽確有招攬天兵之心,又要求只得劍仙為麾下,緊接著,陸陸續續,就有不少人前來了。

如今被於浩然帶到雲冽面前的,不僅心意誠摯,也為一心劍道之人,且他們自得知雲冽已然達至劍魂八煉以後,對他越發憧憬。

其來歷清白,心性毅力都很不俗,方才過了於浩然這一關,要來受雲冽考驗。

杭敏河見狀,就笑著說道:“既然都是人才,雲師弟只管先去忙碌就是。”

招攬天兵非是小事,若是天兵不夠忠誠,日後怕有大害,若是性情不合,行事間必有影響,也是極為不妥。

這位雲冽之事,卻非是於浩然可以代勞的。

眾劍仙眼中也有期待之意。

雲冽就朝眾師兄略略頷首,轉身與於浩然而去。

同時,徐子青卻被杭敏河喚了過去,他便詢問:“杭師兄?”

杭敏河面上露出一分笑意:“徐師弟,為兄等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答允。”

徐子青有些訝異,隨即莞爾:“杭師兄但說無妨。”

杭敏河摸了摸鼻子,神色開懷:“我五陵一脈,為兄並眾多師兄,皆有心到兩位師弟宮中混一處安身之地,不知徐師弟意下如何?”

徐子青這回,當真是有些怔愣了。

杭師兄的言下之意,他哪裡會聽不出來?

這些五陵一脈的師兄們,居然是想要成為他宮中天兵!

一轉念,徐子青越發明白。

同為五陵一脈,自當團結一處,他與師兄得了少宮主的身份,他們加入進來,乃是進一步為兩人提升實力,也叫他們有了臂膀,有可信之人。

此中深情厚誼,絕不可輕忽。

而且,其中牽線搭橋、主動提議者,恐怕正是杭師兄。

當年在下界杭師兄便極回護一脈中人,如今到了仙界,他亦處處為兩人打算。

青雲宮的天相,果然非杭師兄莫屬!

心下想定,徐子青自不會辜負眾師兄好意,當下立時說道:“眾位師兄不嫌我這宮苑簡陋,大可一直住下來!”他又對杭敏河真心實意道,“杭師兄好意,子青明白。這些時日,又讓師兄勞神了。”

聽他這般言語,那五陵一脈的師兄們,都覺有趣。

那蓬飛聽了後半句話,更是挑了挑眉:“徐師弟倒是謙遜得很。”

徐子青禁不住笑道:“哪裡哪裡……”

一時間,眾師兄弟之間,氣氛親近不少。

其中有一位羅天上仙,名為“杜愜”的師兄開口道:“還有八人各有要事在身,待其歸來後,也當來此,為兩位師弟一盡心意。”

他姿態雍容,說話時,其他的師兄們,對他似乎都頗信服。

徐子青聞言,也再度笑著謝過。

此後,杭敏河又道:“徐師弟早先有言,叫我來做個天相,但我實力不足,卻是當不得大任,若是一直待我提升境界,那天相之位空曠太久,也是不好。若是徐師弟信我,不妨聽我一言。”

徐子青洗耳恭聽:“子青自然深信杭師兄。”

杭敏河便從容道:“在我五陵一脈中,諸位師兄弟品級不等,但若論起籌謀智計來,無人能出杜愜師兄其右。再有蓬飛師兄與司恒師兄,實力出眾,可為左右天官,鎮壓眾多天兵。”

他細細說來,蓬飛乃是大羅金仙,看似散漫,實則也是極有成算。司恒品級稍遜蓬飛,但實力在同品級仙人之內,也屬上乘,他為人細緻,可堪大用。

杭敏河又說:“雲師弟修煉劍道,宮中皆為劍仙,便於驅使。而我五陵一脈中劍仙雖少,卻有兩位,正可一為天相,一為天官。”

然後,這兩位劍仙師兄,一為符鷹,一為蒲浚,劍道境界皆在劍魂六煉。而兩人飛升之際,也有劍魂四煉,飛升萬年,陡增二煉,又無劍靈塔相助,縱有其他奇遇,也實在非常不凡。

至於杭敏河等其他師兄們,皆願意作那青雲宮中天兵。

早先因有杭敏河為眾人解說,他們已然知道徐子青與雲冽不分彼此,幾乎合為一宮之事,對於如何分配,也都隨了杭敏河之意的。

待杭敏河將一應提議說完,徐子青心裡頗是感動。

能為他如此考慮,又讓這些自成一脈的師兄們來投效青雲宮,甚至以羅天上仙、大羅金仙的身份做區區天官天兵,無疑是擔憂他們兩人初來乍到,人脈不豐,沒有根基,沒有心腹。

縱然也有為五陵一脈博得地位榮光之意,可那些師兄們哪個不是心高氣傲?再過個數萬年,待兩位新來的少宮主得成大羅金仙甚至九天玄仙時,他們再來投效,還屬正常,如今這般早就肯過來,正是拳拳心意。

徐子青自然不會當真將這些師兄們當作臣下一般,可為了維護少宮主的顏面,這些師兄們,卻也的確放下了那份傲氣的。

就如現今。

徐子青面帶感激,朝眾師兄說道:“杭師兄之言,子青深以為然。從今往後,就要請諸位師兄多多照拂了。青雲宮與五陵一脈,本是一家之人。”

那些師兄們聽了,雖神情各有不同,亦都說道:“如此,見過徐少宮主。”

這邊,一群五陵一脈的師兄弟們,敲定了日後的打算。而雲冽考驗那些劍仙,也漸漸得了結果。

雖說雲冽不過是盤膝端坐後,釋放出八煉劍意,要眾多劍仙也同樣以劍意抵抗,但這也並不容易。若是劍仙們意志不夠強韌,很容易就會在那殺氣牽引下,為殺機所攝,心神迷亂。

好在這些劍仙資質不俗,於浩然挑選他們也著實耗費一番心血。到後來,劍仙們的劍意在那八煉劍意下,幾乎只能稍稍護持自身,更極快被那八煉劍意磨滅,可最終,還是都堅持下來。

一炷香後,考驗自然結束了。

而這些劍仙,自也都成了雲冽麾下天兵。


765 天劍宗消息||去給淩天宮長一長臉吧!
隨後,雲冽將手中地級弟子名額交予於浩然,予他一個名額,又著他將所餘分與麾下劍仙,不多時,也已分配完了。

自此在劍宮名下,就有二十八位劍仙天兵,又有一位靈仙天官,一位羅天上仙天官,一位羅天上仙天相。

這副宮小庭,也算是初具規模了。

事情已了,於浩然就去安排諸多天兵入住、平日裡修煉之事,而若是有什麼歷練,副宮之間有什麼溝通,與主管外務的女官、執事打交道等,都要由他去做。

他如今也很明瞭,與他同級乃是羅天上仙,又是兩位少宮主親厚師兄,與他還是有些不同。他自然也需得好生經營彼此關係,且他本身的實力,也當要速速提升才是……否則,當真是有些羞恥的。

雲冽不管此類雜事,遣出於浩然後,又來到徐子青身側。

此時徐子青與眾師兄品茗閒聊,正是和樂融融,忽而察覺熟悉氣息到得近前,他手腕微動,已然又斟了一盞仙茶,捧來轉身,正放進雲冽手裡:“師兄。”

雲冽接過,坐在徐子青右面。

兩人動作如行雲流水,很是自如。

那些天才師兄們見到,笑意也有些揶揄起來。

說來如他們這般天才人物,短短千餘年陸續飛升,都不曾有過什麼紅顏、藍顏知己,到得仙界後,也沒看上哪個成就仙侶。

到頭來,兩個後輩師弟倒走在了他們之前,還恩愛甚篤,少不了讓他們有些詫異,也禁不住就要打趣一二了。

徐子青老神在在,很是從容。

雲冽神情冰冷,不動如山。

便是被調笑了……也安穩得很。

那些天才師兄們見狀,也只搖頭一笑罷了。

尤其杭敏河,在下界時見了多次,到仙界仍舊如此,心裡卻是安慰極了。

如今徐子青的小庭已成,司恒坐得片刻後,就也去處理事務,蓬飛主要為實力鎮壓,這時被那天相杜愜喚去,商議起來。

其餘師兄們,則與徐子青、雲冽兩個論道,並把仙界許多事情,一一叮囑。

聽得多了,徐子青對淩天宮事,仙界中事,都瞭解大概。

往後,也絕不會如何迷茫了。

後數日,呂寅求見,代周天一脈長老,邀請徐、雲二人前去與諸多同脈師兄弟相識。杜愜與劍宮天相蒲浚商量之後,回報兩位少宮主,答允下來。

之後,徐、雲二人果然見到周天一脈眾多仙人,讓眾仙認得他們的臉面。又有五陵一脈早年飛升的許多仙人,但那些仙人飛升太早,雖也很是和善,卻大多都有去處,並不曾與這些天才師兄們一般,落在徐、雲二人副宮之中。

另外,原本諸多少宮主至多十年八年,都要**,可徐子青與雲冽初來即有此位,對仙法尚不能說有十分瞭解,自然也不當**。因此在周天一脈長老令下,兩人可先行領悟仙法,待個百年光景,再講不遲。

然而雖說講仙會並不能開,周天一脈眾仙知曉本脈之中再出少宮主,就有一些仙人蠢蠢欲動,有意投效。且兩人天兵尚有許多空位之事傳出之後,其他小乾元宮中勢力內,也有一些仙人拜訪。

杜愜與蒲浚,還有符鷹、於浩然、蓬飛、司恒等天相天官,也很忙碌。

所來那許多的仙人,先要被他們挑選一遍,再將擇好的仙人,又讓兩位少宮主見過,做下最終決定。

日復一日,時間如水。

青雲宮與劍宮麾下,已然收納了有一百多位仙人,這私兵班底也已成就。而後,徐子青與雲冽能夠派發的地級弟子名額,皆只剩下一個而已——這尚且是在兩位天相建議之下,恐怕日後有所需求,方才留住。

平日裡天相天官引天兵利用資源,多多修煉,使得那青雲宮與劍宮,都是人氣大旺起來。

漸漸地,兩座副宮中的諸多事務,也一步一步,走到正軌之上。

同時,雲冽參悟劍典、淬煉仙劍,徐子青修習仙法、磨合仙寶,待劍典、仙法盡皆看過,又去仙人畫窟領悟新的劍典、仙法,前往天寶殿換作功勞,又用功勞,換取他們早先看中之物,回去繼續閉關。

一晃,又是數十年過去了。



這一日,於浩然、符鷹、蒲浚三人,前來青雲宮,請雲冽出關。

因早先雲冽曾予三人一道劍符,言明若有要事,可以此物將他喚出,如今見到劍符進入靜室,化作劍意刺入他之紫府,自然而然,他便自入定裡醒來。

與此同時,徐子青也睜開眼:“師兄,怎麼了?”

雲冽道:“無礙,天相天官喚吾罷了。”

徐子青定了定神,笑道:“那恐怕是有什麼事情,要與師兄商議。”

雲冽道:“可同去聽之。”

言畢,二人起身,走到靜室之外。

那三位劍仙見到兩人齊出,也不覺奇異,只走上前來,行禮說話。

因早知雲冽劍道境界遠勝三人,故而縱使是那兩位羅天上仙的劍仙師兄,也沒什麼不甘願的,亦不曾因自己身份,而故作高傲。

雲冽便問:“何事?”

蒲浚既為天相,便由他來稟報:“回少宮主,在中央天庭,如今有兩件盛事。一者乃是那中央天庭第二天陸天劍宗,發現了一處關於劍道的天君傳承,因此廣邀天下劍道英才,前往那處鬥劍,以爭得進入傳承的前後名次。於是我淩天宮總宮主有命,不論品級,著三十六宮中劍道造詣在五煉以上的劍仙前往天劍樓,爭奪劍榜排名。其中前十位當一同前往中央天庭,去爭那一份機緣。”

他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白。

雲冽乃是劍魂八煉,又為一位少宮主,自然應當以身作則,去天劍樓爭奪那劍榜排位,也去尋天劍宗,為淩天宮爭一爭顏面。

雲冽聞得,略思忖,開了口:“是何劍道?”

蒲浚答道:“殺戮大道。”

徐子青頓時怔然。

殺戮……大道?真是巧了。

他不由看向雲冽,師兄所修,可不就是無情殺戮劍道?

雖不知那殺戮大道與無情殺戮劍道有幾分相合,但只聽這名頭,就知曉這傳承必然對師兄很是有利。

著實是,不可錯過。

那邊蒲浚等三位劍仙,也都如此認為。

若是什麼烈火道、冰霜道這類劍道,雖然同為劍道應有一定用處,他們卻也未必這般急切告知雲冽。

只因正是他們早知雲冽所修就是無情殺戮劍道,才在聽得消息後,就匆匆而來。

而且,天下劍仙,被天劍宗壓制久矣,淩天宮更是幾乎從不曾出現劍魂八煉之劍仙,如今好容易得了一人,他們如何還能忍耐得住?

總該叫外人知曉,這天下間,也並非只有天劍宗,有那劍道之子般的劍道天才!

徐子青想了一想,忽而問道:“既然是天劍宗發現了劍道傳承,為何還要廣邀天下劍仙,前去論個名次?他們自行進入,也就是了。”

在下界之內,凡發現秘境遺跡者,若是能夠遮掩,叫本宗弟子自行前往,便再不會去告知他人的。

仙界裡,莫非卻是例外?

蒲浚說道:“天劍宗素來傲慢,自恃有劍道九子,天才劍仙無數,從不懼怕有人自他們虎口之中奪食。因此每每有傳承出現,天劍宗必然邀請天下劍仙,而凡是劍仙前去,最終幾乎前二十之位,皆是天劍宗人……這般情形下,他們若是一一試過了,便根本輪不上後來者,就被他們接受了傳承了。”他說到這裡,原本板著的面容上就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這一次,他們恐怕要大大失算。”

徐子青恍然。

原來如此。

天劍宗如此作為,不過是向天下宣告,縱使無數劍仙齊來,縱使他們將傳承分出,也無人能夠在劍道造詣淩駕于天劍宗之上。

此舉看似愚蠢,看似大度,看似坦蕩,其實,也不過是昭顯他們天劍宗的實力罷了……而且,一次複一次,他們皆是成功的。

思及此處,徐子青也微微一笑:“蒲師兄說得是,這一回,那天劍宗恐怕……當真是要失望了。”

他說完,看向雲冽,目中俱是信賴之意。

相處多時,相伴半生,在他心裡,從無人能在劍道之上,勝過他的師兄!

雲冽對這殺戮大道,自也頗有興趣。

敢於立下劍道傳承的天君,當年的劍道造詣,應有劍魂九煉才是。他雖未必要去接受那個傳承,可若是能從中得知如何突破至劍魂九煉的消息,也很值得了。

當下裡,雲冽便是答允:“走。”

蒲浚等劍仙聞言,也是一笑。

然後,一行數人,則都往那天劍樓行去。

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闖天劍樓,奪得那劍榜排名,力壓眾劍仙。

到那時,方才是名正言順。


766 天劍樓||第二件盛事。
關於天劍宗所發現的劍道傳承之事,於這些劍仙而言,方才是真正的大事。而那中央天庭的另一件盛事,在一行人前往天劍樓的路上,就由於浩然慢慢說了出來。

——說是盛事,其實也是趣事。

中央天庭的中央天帝,他的第九個女兒常琰帝姬,要召選駙馬。

徐子青有些好奇:“召選駙馬?”

於浩然笑道:“稟徐少宮主,中央天帝一共十二個女兒,每一位都是天姿國色,每一位都是天資過人。這位常琰帝姬,本身是羅天上仙品級的女仙,若是與她結為仙侶,不僅能得到北方天庭的大量異寶,還能成為北方天庭之帝宮貴客,更能進入帝國滌仙池,洗滌仙體……這滌仙池與天河用處相似,下界修士飛升時,正是在天河裡重塑仙體,而滌仙池,則能將仙體再洗滌一回,使其更為強大,甚至相助那正在瓶頸、積累雄厚的仙人提升品級,也是可行。加上那常琰帝姬體質特殊,乃是一種琉玉仙體,與她成婚後,對駙馬的相助,也是極大的。”

但每一位帝姬都是頗為高傲,要匹配仙界最出色的男仙。如今十二位帝姬裡,只有第三帝姬、第五帝姬、第十一帝姬與這位第九帝姬,四位帝姬尚且不曾出嫁。那些出嫁的帝姬,有些是遊歷時結識仙界才俊,與其成婚的;也有被才俊苦苦追求,轉而接受;更多的,就是如第九帝姬般,召選駙馬,請有意者前去接受帝姬考驗,最終擇取卓越仙人,成婚結侶。

上一次第二帝姬召選駙馬,已然是數萬年前的事情了,現下過了這許久,又有盛事,自然也會吸引許多仙人注意。

中央天庭本身便是五方天庭裡,實力最為強大的一處,與其帝姬結為仙侶,對自身有極大好處,對自身所在勢力,也有極大好處。

而且,那些帝姬也著實不俗,頗值得用心追求,娶來為妻的。

聽完這些,徐子青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我淩天宮裡,可有人要去參加這一場盛事,求娶佳人的?”

於浩然也是笑了:“窈窕佳人,自是有的。而且,大約還有不少才俊,都想要去碰一碰運氣的。”

徐子青聞言,往那幾位劍仙,與隨自己同去的幾位天兵看去,發覺這些麾下之人,卻似乎並無此意。

但很快,他也將這事拋開。

那帝姬召選駙馬……與他卻是沒什麼關係的。

他有師兄,此生足矣。

正這時,那天劍樓,也是到了。

此處說它是一座樓,但其實也不過只有二三十丈高的一層而已,只有一扇巨門,推開以後,就可以看到許多劍仙,在其中來去。

而且,無數道劍氣在內中跳躍,卻隱約有一種束縛之感。

似乎,是被什麼壓制住一般。

徐子青進去之後,霎時腳步一頓。

這一刻,他的身上好似背起了萬鈞重擔,沉重無比,丹田之內,也再無仙氣吞吐,己身之道,更是被壓制九成九之多,要使出一二簡單仙法,都頗困難。

和他一般,雲冽在進入之後,同樣全身皆被鎮壓,唯獨那八煉的劍意,還能勉強一動,可要出手滅殺他人,卻也不能。

另幾位劍仙,看來是時常來此的,儘管也是一瞬氣息弱了不少,可是神態自若,全無半點異色。

杜愜為兩人解釋:“天劍樓裡,無論是什麼仙人,什麼身份,都要被禁錮了住,以免一言不合,出手大動干戈,影響了此處的氣氛。兩位少宮主莫要擔心,此為常態,非是有什麼異狀的。”

徐子青點了點頭:“多謝杜師兄指點。”

他說完,又往四周看去。

天劍樓果然十分寬闊,在那光潔石牆上,滿滿一面,充作石碑,又于最上方處,刻下“劍榜”二字,氣勢霸道,威風淩然。

而在那兩字之下,就是無數名字,前三位金光閃閃,再往下面,就全數都是石底黑字,密密麻麻,順次而下了。

徐子青自然知道,那就是劍榜排位。

此時,也的確時時刻刻都有那黑色名字將許多上面的名字擠下,一路高升,又有黑色名字突然跌落,一直到底,甚至再不能見了。

稍一數,單單是在石牆上刻下的名字,不論黑色金色,加起來也總有一萬之多,可要是一萬以下的,就不得上榜了。

天劍樓位於眾宮中央之地,與許多修煉之地,都在毗鄰,三十六宮中,所有劍仙,都能在此地出入、修行。

算一算,偌大的淩天宮,也總有數萬劍仙的。

這劍榜另一側,又是數扇門戶。

而這些門戶,通往的便是那爭奪排位元所需要的機關之地了。

雲冽的目光,在那劍榜前三位掃過之後,就落在了那幾扇門戶門戶之上。

于浩然自發為他講解:“劍者勇猛精進,若無足夠廝殺,也稱不得劍者。故而那幾扇門戶,皆為廝殺而設。”

門戶共有三扇,一扇為斬魔門,一扇為戰劍門,一扇為殺生門。

第一扇門戶,顧名思義,就是斬殺邪魔的門戶,在那門戶裡,關押著無數邪魔,諸多品級,由凡仙至大羅金仙,應有盡有。

這仙界雖為仙界,卻並非只有仙人。

且不說天人修煉後,可以為仙,可以為魔,那下界飛升之人,也並非僅僅只有仙人——那正魔道的修士,飛升之後,倒可稱之為魔仙,但邪魔道的修士,雖九成九都要在天劫之下灰飛煙滅,卻還有那麼一些,因窮凶極惡,天地難收,最終成為魔中之魔,飛升而來。

不過,那些邪魔飛升之後,都只在那各方天庭的下三天。

也就是,第三十三天、第三十二天與第三十天。

原本這些邪魔飛升之後,儘管比尋常仙人,都要恐怖許多,但畢竟數量稀少,成不得什麼極大的威脅。可能夠飛升的邪魔,皆是老奸巨猾,無惡不作,他們卻哪裡肯讓自己勢力低微、任人宰割?

因此,許多邪魔偽裝而來,往其他各大天陸,誘惑天人,廣收弟子,到後來,竟也將那下三天填得滿滿當當,甚至為圖謀更多天陸,發起許多戰事。

仙人憎惡邪魔,自要悍然抵擋,凡有邪魔被仙人發覺,也要捕捉。

長久下來,不論是在戰事裡,還是平日不曾斬殺之輩,便被各大勢力囚禁起來,用以鍛煉各自仙人了。

斬魔門中的,就是這樣的邪魔。

凡劍仙進入其中,便與這些魔頭廝殺,讓仙劍飽飲魔頭之血!

而第二扇門戶,那戰劍門,內中所存的,乃是一部部劍典虛影。

由下品到極品,每一部劍典,都是一個關卡,能化出不同品級,不同數目且修行那部劍典的劍仙實影來,與進入門戶的劍仙對戰。

第三扇門戶,就是殺生門。

殺生門,無限殺生,但所殺並非是真正之人,而是似虛非虛、似實非實。

門中設置諸多影像,殺得越多,所得成績越強。

三扇門戶,皆自有計算之法,凡所得成果,都要用以衡量劍榜排位。

而那衡量之法,便是劍氣。

每殺滅一魔、闖過一關、殺死一尊蓄勢之影,都有不同數目的劍氣,記錄下來。

那劍意越多,排位自也是越高了。

待於浩然將一切說明,雲冽與徐子青,便也都弄得明白。

雲冽往三處門戶都瞧了一瞧後,抬步時,卻是直接走進了那第一扇門戶。

斬魔門。

劍典虛影、虛實之影雖皆對雲冽極有好處,但雲冽卻總是要殺滅魔頭的。

見師兄如此選擇,徐子青笑了一笑,半點也不覺奇怪。

……儘管那些魔頭是淩天宮為考驗弟子而設,可那些作惡多端之輩,能多死一個,便還是多死一個罷!

待雲冽身影消失在第一個門戶裡時,幾位劍宮中人,數位天兵,甚至還有一些注意到他們進來的劍仙,也都看了過去。

不知雲冽此去,能堅持多長時間,又能得到什麼樣的排位?

天劍樓中熱鬧非凡,比起平常來,人數又多出許多來。

天下間的劍仙,大抵都是不想落於人後的,既然有這機會,縱使知道或許要慘敗于天劍宗門人之下,卻也不肯輕易放棄。

排位的名次要爭,那接受傳承的名次,也要爭!



雲冽走進那門戶,撲面而來的,就是陣陣血腥,絲絲腐臭。

前方,是一個個巨大的籠子,每一個籠子裡,都囚禁著一尊魔頭。

他們四肢皆為一條鎖鏈縛住,拴在籠子邊緣,而他們的氣息雖然都在,可從神情上看,卻總是有些疲憊的。

魔頭的品級,與仙人其實並無不同,就連仙印,也無差別。

只不過,不論是魔頭自身,亦或是仙人們,總不願稱之為“仙”。

因此,這魔頭的劃分,也就變作了:

凡魔、天魔、玄魔、羅天上魔、大羅金魔、九天玄魔……與天魔之魔。


767 闖關||天劍樓與天劍宗。
雲冽進來後,整個門內,就有變化。

其中一個籠子驟然大開,裡面一道血影激射而出!

原來,在雲冽走進的?那,這一場考驗,也就開始了。

出來的魔頭,乃是一尊凡魔,他看起來很是猙獰,身體枯乾,不知在籠子裡受過了多少折磨。

這些邪魔,知道他們的用處,就是為讓劍仙見血所在,可這未嘗不是活命與報復的機會——儘管那身份權杖可以使得劍仙在遇見生死危機時將其傳送出去,但若是他們動作夠快,甚至可以當前一面,先殺死那劍仙再說!畢竟,那權杖發動,也必須劍仙自行認輸方可。

凡是來到斬魔門的劍仙,對自己都頗有把握,往往都要纏鬥,不欲很快認輸。這些邪魔們,未嘗不是也抓住了他們這樣的心思。

即便淩天宮多年不讓他們彌補魔元又如何?即便他們精血消耗又如何?只要能殺死一尊劍仙,就可以迅速恢復過來!

劍仙想要除魔……魔頭們,更加狡詐無比!

此次輪上的邪魔,心裡自也是這般想的。

可因著他心情太過激動,在出來的瞬間,才看清了來者居然是一位羅天上仙——但是!他卻半點也不能停下!

若是依舊猛攻他說不得還能有一絲機會,若是停下,死得更快!

如今,也只能期盼這一位羅天上仙經驗不足,那麼……

然而,這邪魔著實是運道不好。

雲冽於下界飛升而來,斬魔無數,又豈會是經驗不足之輩?

這一尊邪魔才剛剛往前方撲了數丈,就已然見到一縷銀光閃爍。

霎時間,他只覺丹田與紫府處俱是一陣劇痛,隨即,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才一個照面,已死得痛快。

如此景象,後面那許多籠子裡的邪魔,自然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們心中一凜,就知道此次來人,絕對不好對付!

緊接著,有兩個籠子打開。

一道黑影,一道血光,自兩方夾擊而來!

又是一縷銀光閃過,兩具屍體,重重摔落下來!

第三次,有四個籠子打開。

出來的,是四尊凡魔,四面八方,前來包抄。

銀光閃過,四具屍身,盡皆僕倒。

第四次,有八個籠子,八個凡魔。

一樣在銀光之中,俐落被斬。

由始至終,雲冽立在當處,一動未動。

一連四度襲擊,居然只在他一縷劍意作用之下,全數被他絞碎了!

這第一道關卡,雲冽也已闖過了。

這斬魔之關便是如此。

凡仙來此,只對一魔;天仙來此,先對一魔,再對二魔;靈仙來此,應對三回,每一回魔頭倍增……以此類推,雲冽為羅天上仙,最多時,需得應對八魔。

然而,這也只是第一道關卡罷了。

到第二關卡時,所遭遇的魔頭,就是那天魔了。

就如同雲冽現下一般。

只見前方更大的籠子打開,腥臭之氣撲鼻而來,那突然彌漫起來的血腥,幾乎讓人作嘔了。

同時,輕微的聲響在血氣裡流竄,正是一尊天魔殺來。

但是,對於雲冽而言,天魔與凡魔,卻也並無太多不同。

他也一樣是一動不動,只將劍意祭起,便把那天魔殺之,再有兩尊天魔前來,也被殺之,隨即就有四頭,再度殺之。

此刻,第二關卡,也輕鬆而過。

這時候,突然有聲音響起:“可願讓他人觀戰否?”

雲冽道:“無妨。”



斬魔門外。

徐子青等人,都在等候。

雲冽進去那扇門戶之後,有一些劍仙,就圍攏過來,詢問道:“不知這一位元師兄闖關影像,是否能立即讓我等觀摩?”

徐子青有些不解。

那蒲浚就為他解釋:“這三扇門戶裡,斬魔門與殺生門裡的影像,通常都會燒錄下來,由後來者花費功勞,購買觀看。只不過,只能在這天劍樓裡觀看罷了。那位師弟詢問之意,乃是因著少宮主正在闖關,若是我等應允,就可以直接開放出來,讓在此之人直接看過。”

於浩然也道:“這也是宮主等人為讓我等劍修提升實力而設,十分用心良苦。”

天劍樓,天劍宗。

仙界劍仙無數,但最強者皆在天劍宗,其他勢力,怎肯甘心?

故而不僅僅是淩天宮有天劍樓,其他很多勢力,或者也有天劍閣、天劍山、天劍塔等地,是為牢記這被壓制的不甘,也是為鼓勵弟子,將這不甘最終衝破。

淩天宮的天劍樓裡,三道門戶俱是為磨練劍仙而設,除卻那戰劍門因對應諸多仙人仙法隱秘,並不公開外,另外兩道門戶裡的影像,則只要有人願意進入,便預設把那影像燒錄,供他人觀戰,取長補短,觸類旁通。

不過,也是為免眾弟子不勞而獲,那些影像,皆要付出功勞方可換取,而所得功勞,也有一半,歸於那獻出影像的弟子本人,叫那弟子日後再來破關時,更盡全力,使影像被更多弟子看重。

如此,才是雙贏之道。

至於那直接放出影像,只能是那劍仙正在闖關時,方可達成。

雖說這已然是先給許多劍仙看過,可若是足夠精彩,只看一回,並不能領悟其中奧妙,得到好處,自然還會有人將影像換來,細細觀摩。

然而通常情形下,天劍樓劍仙來來去去,能恰巧碰上值得觀摩的開放影像頗少,大多時候,也還是各自從他人處得到消息,去換取所需影像之晶石,慢慢體悟的。

因此,倒也不能影響什麼。

聽完解釋,徐子青算是明白了。

一旁發問的那位劍仙,也頗有期盼之意。

他先前已然留意到這些人等,發覺他們各個品級不低,而方才有人解釋時,更提起“少宮主”一詞,自然更為心動。

徐子青便笑道:“殺魔之事,有什麼不能叫人看的?依照慣有的規矩做事就是。”他略頓了頓,續道,“不過到底師兄正在闖關,我等不好越俎代庖,若能問上一問,自是最好。”

蒲浚聞言,對他說道:“自然可以問的。”

連那影像都被晶石燒錄出來,現下沒什麼好隱瞞的。只不過若是沒人主動提起想要直接觀戰,天劍樓也不會主動為之罷了。

現下既然有人問了,自也有人詢問闖關之人。

約莫一息後,就在那斬魔門大門之上,便很快出現了極清晰的影像。

無數的巨大籠子,被束縛的無數妖魔。

以及一位身著白衣,氣息冰冷的劍仙,靜立當處。

此時,正有一道銀光迸發而出,將撲來的邪魔紫府洞穿,而眾劍仙也恰恰看到,那被屠滅的邪魔仰面倒下,那猙獰的面孔上,還有滿滿不甘!

有劍仙驚疑道:“看那邪魔的魔印!”

更多劍仙,全都看去。

那是、那是濃銀色的魔印!

這是一頭……靈魔?

於浩然深吸一口氣,禁不住說道:“少宮主才進去這些時候,竟然已連闖兩道關卡,徑直到了第三關,殺死靈魔。真是、真是……”

他已然不知該如何稱讚,方能說出自己滿腔驚歎敬仰之情了。

蒲浚等幾位劍仙、天兵,也是震動。

雖早知雲冽有劍魂八煉境界,可到底不曾見他真正出手,也判定不得。

可如今他一縷劍意便殺死靈魔,這就再清楚不過了!

同品級裡,魔頭總是比仙人更為可怕,如若不然,也不必拘束這些魔頭,讓諸多劍仙來見一見血,開一開鋒了。

旁觀的劍仙們,俱很震驚。

“不足一盞茶工夫而已,居然已到了第三關麼?”

“不愧是少宮主,竟這般本事!”

“也不知,他之劍道境界,究竟達至劍魂幾煉?”

“我看他面生,也不知是哪一宮的少宮主……”

緊接著,那畫面裡,奔出兩頭靈魔。

眾多劍仙再不言語,都全神貫注,仔細看了起來。

只見那白衣劍仙終於抬起手來,旋即一指點出,銀光迸射。

看起來,那銀光似乎很是尋常,但仔細一看,其中卻仿佛又有許多玄奧意境,難以盡數體會,厲害無比。

這銀光剛剛迸發,頓時一化為二,分道左右,朝靈魔逼殺。

那靈魔也是魔功滔天,掀起絕強力量,威力無窮,鬼哭神嘯之聲,即便相隔一扇巨門,也要震懾而來。

但也只是震懾罷了,卻是傷不得人的。

眾劍仙抱元守一,登時定下心神,不會被其所擾。

此時,他們只想瞧一瞧,有兩頭靈魔殺來,那白衣劍仙,應對起來,能是如何?

然而,這些劍仙卻只見到銀光劃過,那兩頭靈魔,也被打碎了紫府,栽倒下去。

原本應有的激烈爭鬥,精彩廝殺,想要瞧一瞧的強大劍法,居然全都只彙聚在那一指之間……

靈魔已死,第三關卡,也就突破了。

最後,就是第四關卡。

依照那破關之人本身的品級,能殺死羅天上魔,就是成功了。


768 震驚四座||換寶的老頭兒被包圍了。
雲冽連闖三關後,就對上那羅天上魔。

如這般的邪魔,在下三天裡,也是不錯的水準,偏生被仙人中的強者擒拿,關押在此,不知多少年月,還需得為其他勢力的仙人做那磨刀石,心裡不甘壓抑,憤怒暴躁,充斥其中。

故而,也激起了他滿腔的凶性!

在籠子被打開的?那,這羅天上魔倒不同前面的那些魔頭般,立即出手,反而大喇喇走出籠門,站在對面,滿身濃郁血霧。

然後,他桀桀怪笑著舔了舔唇:“嘿嘿,又來了好新鮮的——血肉!”

話音未落,這魔頭一雙手掌就化作巨大鐵爪,幾乎要撕裂空間一般,抓了過來!那爪風過處,一片裂帛之聲,爆射的氣流,鼓鼓囊囊,就像要把人擠碎一般!

這一尊魔頭比起先前的魔頭來,威壓何止強了數倍!

雲冽冷冷看向那魔頭,手掌之間,出現了一柄長劍。

這長劍泛起一層銀光,氣息靈動,殺氣冰冷,而他本身,也身形微微晃動。

眨眼間,那魔頭也好,雲冽也罷,就直接鬥在了一處!

但羅天上魔的利爪太強,血光迷蒙,掀起腐蝕般的毒素,黑色的氣流湧動,有些落在地面時,登時就將那處砸出一個深坑來,散發著腥甜的氣味。

強大的威力,立刻就要落在雲冽身上,這可怕的鬼爪,只要稍微挨上他人,恐怕就要被抓掉半身的血肉,馬上化為腐水,死得乾乾淨淨。

然而,雲冽的長劍,卻不差毫釐,正迎上那鬼爪了。

就仿佛即刻就要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邪魔的口中,發出“嗤嗤”詭笑:“嘿嘿!赫赫!本座的幽冥煌爪,威力無匹,是用珍貴天地靈物鑄造而成,打磨無數年月,哪裡是你這區區小輩,可以將它損傷!今日本座就要了你的小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與此同時,在外面觀戰眾多仙人,也都瞧見了這一幕。

那鬼爪有一雙,雖然那白衣劍仙用長劍抵住一隻,另外一隻,爪風卻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將其整個籠罩在爪影之內,十分可怕。尤其是還有一道暗影,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正從白衣劍仙肋下而來,縱使這劍仙有再大的本領,是否也要因此而受到重創?

羅天上魔,這上魔之境的魔頭,和下魔之境的魔頭比起來,果然是太難對付了。

更有劍仙不由思忖,若是他們與這尊魔頭廝殺對抗,不知要如何應對?是全身而退,還是難以抵擋……而如今這般情景,他們是否又可以對抗?

待許多劍仙皆是發覺,原來自己竟無法躲開,頓時又為那白衣劍仙,捏了一把汗。

又有一些劍仙,看向與那白衣劍仙同來之人。

蒲浚與於浩然等同來者,又不覺看向徐子青——他們自然知道雲少宮主實力非凡,但那羅天上魔氣勢太凶,也難免要人心中生出幾分商量來。

這可並非是在外遇見魔頭,與其顫鬥,若是落敗,說不得還能逃走。

在斬魔門裡,魔頭逃走無望,一旦失敗,就要死去。

往往,都是搏命的。

這才是無法判斷的緣由。

於是乎,同來者看向徐子青,那看向同來者的眾劍仙,也看向了徐子青。

以至於,無數視線,就都落在徐子青身上了。

徐子青不由失笑:“這羅天上魔雖說兇狠,但于師兄而言,卻是無礙的。”

眾劍仙聽得,心裡各有思量。

隨即,他們便聽到一聲慘叫:“啊啊!你這是什麼東西,為何這般鋒利!”

無疑,這慘叫,正是被魔頭發出。

那邪魔先前還在大放厥詞,卻不料話未說盡,就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痛楚。

他正是爪子一涼,便有什麼東西掉落下去,他頓時發覺,這掉落下來的,可不正是他的鬼爪兩指嗎!

本以為堅硬無比的鬼爪,居然在對上那長劍時,被它猶如切豆腐一般斬落下來,好似完全不曾耗費什麼力氣一般。

這當真是,難以置信!

但雲冽卻並不會因這羅天上魔所想,而停下動作。

也不見他如何反應,在那兩根鬼指削落後,那長劍已立刻對上了另一隻鬼爪,同樣立刻斬去,把那五根鬼指,齊齊斬下。

同時,又有一道白光乍現,那偷襲雲冽肋下之物,也被白光擊打,化為粉碎。

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瞧見那裡還有一根觸鬚顫動,卻在那白光晃過後,也立刻化為了齏粉,消散於無了。

雲冽身形如電,整個好似一道輕煙,又仿佛化作了許多虛影,一瞬出現在那羅天上魔的左右八方。

再接下來,這一尊魔頭,也被切成了八塊。

最後僅餘下的完整頭顱上,從正中央處,有一道劍痕。

當那魔頭分作八塊散落後,那頭顱也打劍痕處,往兩邊裂開。

死透了。

這樣恐怖的一尊魔頭,好似掀起了極大的聲勢般,可是在雲冽的手裡,也不過只走了一二回合,就已隕落。

算起時間來,也大約就只在幾個呼吸間罷了。

斬魔門外,一時靜默。

羅天上仙對羅天上魔,照理說,後者往往更為兇悍才是,又有多年囚禁的萬般仇恨,應當還要厲害幾分。

但卻也只在照面間,稍作應對,前者已然殺死後者。

真叫人不得不驚。

徐子青見狀,卻是微微一笑。

這有什麼奇怪?師兄的威能,素來不凡,如今劍道境界達至劍魂八煉,即便對上大羅金魔,應當也有一戰之力,也能將其防禦破開。

如今對付與自身同樣品級的魔頭,如此戰果,正在意料之中。

蒲浚等人,也不知劍魂八煉者斬魔時如同砍瓜切菜,現下見到了,越發覺得劍道乃是絕強之道,對己身劍道,也越發狂熱了。

而斬魔門裡,雲冽殺死羅天上魔後,這第四關就算是闖了過去。

但他不曾受過什麼傷,也只是在斬殺羅天上魔時稍微消耗了些氣力,遠遠不曾達到極限,倒有意繼續下去。

這時候,那虛空裡一道聲音,又是響起:“可要繼續闖關?”

雲冽略抬眼,神情不動:“是。”

緊接著,果然又有籠門打開。

走出來的,便是兩尊羅天上魔了。

雲冽也不多言,他持劍而起,晃身而上。

既然是魔頭,就當斬殺!



在斬魔門外,越來越多的劍仙放下原本正在觀摩的影像晶石,圍攏到這斬魔門前,觀看其中白衣劍仙與羅天上魔對戰。

只見那位白衣劍仙很快又把兩頭羅天上魔殺死,之後回答了那虛空裡的徵詢之聲,開始對付四頭羅天上魔。

後來,四頭羅天上魔也已被他殺死。

如此再三,後來,八頭羅天上魔被他殺死了,十六頭羅天上魔被他殺死了,終於,出現了一頭大羅金魔!

這一次,白衣劍仙與大羅金魔,卻是纏鬥了頗長時間。

劍意橫貫,魔氣沖天。

那大羅金魔也不顧這白衣劍仙是否在之前消耗了不少氣力,就運起最強實力,和他凶蠻死鬥,要將這仙家的天才,徹底扼殺於此。

怪笑之聲不絕,血水彌漫,把那半邊天幕,都染成了紅色。

唯獨只有一點白光,在無邊血紅之內,極快地閃動,將無數銀光,交織成一張光網,用銀色劍意,把無數魔祟,全都絞殺!

這一回,足足爭鬥有大半個時辰,白衣劍仙使出許多精妙劍法,帶動天地間至強的意境,使魔頭多次詭計,都毀於無形。大羅金魔手段也是層出不窮,可再如何變化多端,再如何兇狠毒辣,也每每都被那劍光所阻,化為虛無。

漸漸地,白衣劍仙佔據上風,劍意過處,一切皆殺!

突然間,一道明亮的劍光沖天而起,如同一條銀線,又奇快無比,自四面八方,同時刺來——“嗖!”

那大羅金魔眉心魔印之處,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孔。

旋即他瞳中光芒渙散,極快地往後方倒去。

同時,劍網將他整個籠罩,又把他化作了一片碎碎肉糜了。

斬魔門外。

眾多劍仙,都禁不住眼瞳收縮。

竟然真的有這一位羅天上仙,殺死了一尊大羅金魔!

下意識的,他們都屏住了呼吸。

蒲浚等人的心跳有些急促:“雲少宮主,真是……極強!”

於浩然也捏了捏手指:“不知那劍道九子,可有少宮主這般的威能?不,定然是沒有的。少宮主這般的人物,舉世罕見!”

心裡的震撼之情,難以描述,此時這天劍樓內倏然奇異的氣氛,他們卻都難以注意到了。

而那些反應過來的劍仙們,很快往那換寶台行去。

這裡有一位面容枯乾的仙人,除卻一雙偶爾閃動精光的眼外,再看不出什麼特殊,平日裡在無人換寶時,也不知為何,總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目。

但此刻,他的眼裡也閃過一絲震驚。

之後,他就被許多劍仙圍住。


769 影像晶石||“賣”瘋了。
“請教長老,這位元師兄所留的影像晶石,不知何時能夠換取?”

“這位元長老,不知這影像晶石,需得多少功勞,方可換取?”

“還望長老多多燒錄一些,以免我等卻沒了機會!”

“敢問長老……”

如此諸多言語,俱是在詢問那雲冽闖入那斬魔門後,一路破關的影像晶石。

眼見之前那般激鬥之景,他們自然十分關切,想要得知換取之事。

換寶臺上的枯乾長老,在天劍樓鎮壓無數年月,凡相關之事,皆由他來處置。剛剛那釋放的影像,他也全都看在眼裡,自然也很明白這些劍仙心中熱切之情。

當下裡,他沉吟片刻後,就說道:“換取之時,所需功勞依往年羅天上仙常例即可。而這影像晶石,待其闖關出來後,老夫自會燒錄下來。”

眾劍仙聞言,也是紛紛放心。

但突然有一位劍仙有所明悟,不由一驚:“怎麼,那位師兄還不曾出來麼?”

其餘劍仙聽得,都是驚異,紛紛回頭。

這時他們方才發覺,原來在殺滅一頭羅天上魔後,闖關的白衣劍仙,竟要繼續,就此迎上了兩頭大羅金魔!

可真是,越發叫人難以置信了!

不錯,雲冽在殺死一頭大羅金魔後,就聽得那聲音再度詢問。

而恰巧他剛才與大羅金魔相鬥時,激發許多戰意,可說戰得酣暢。只是那一場對戰,卻仍未能帶給他多少刺激,也不能壓榨他之潛力,因此他也毫不猶豫,要對戰兩頭大羅金魔。

——既然一頭邪魔已然可以讓他動身,達至兩頭時,當可磨練於他了!

劍仙本是在不斷生死搏殺中前行,若只是殺死一些自己可以輕易對付的對手,又有何意義?

雲冽進入斬魔門,卻並非僅僅只為除魔而已。

果然,兩頭大羅金魔同時出手,就給了雲冽不小壓力。

他便將自身實力全數釋放,若流雲翻騰,與兩魔周旋相抗,身法極是靈動。那長劍上,劍意更如寒霜,厲害無比。

外面的劍仙們,也盡皆發覺雲冽所為。

那些從最初看到如今的劍仙們,不由自主,在心中為他緊張起來。

越一個品級殺滅邪魔,還可說是個能夠追逐的天才,若是能殺滅兩頭……這一位少宮主,究竟能否殺滅兩頭?

這場激戰,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

白衣劍仙越戰越勇,分明經歷了多次闖關,卻似乎體內仙元源源不絕一般,全無半點萎靡疲憊之色。

反倒是那兩頭大羅金魔,初時悍勇瘋狂,後來卻是逐漸衰竭起來。

突然間,一柄銀色巨劍沖天而起,頓時一分為二,直往兩邊鎮壓。

同時好似有一座極磅?之物子上空鎮壓,將那斬魔門內,全數震懾,就連那兩頭大羅金魔,也有一瞬僵硬。

而就在這一瞬僵硬裡,兩柄巨劍靈動至極,一個盤旋,狠狠劈下!

霎時,這兩頭大羅金魔就被那巨劍自當中劈開,又是一串“??”作響後,也被劍意絞成兩團爛肉了。

如此,俱卒。

劍仙們啞然無言。

雖他們也想過那白衣劍仙可以成功,可當真成功後,直叫人心情複雜無比。

如此劍意,絕對在七煉以上!

也許,正是八煉?

是了,也只有劍魂八煉,才能越級廝殺至此!

心下有了這般懷疑,許多劍仙都去打探起來。

而雲冽顯露出這般的本事,小乾元宮中諸多劍仙,倒是有不少認出了他,本來心裡暗暗爽快,見人打聽,也不吝惜,都去說來。

不多時,雲冽的名聲,就不僅僅只在小乾元宮及附近傳開,就連其他三十五宮的劍仙們,也都逐漸瞭解清楚。

他們更是知道,雲冽的劍道境界,當真是劍魂八煉!

如今整整三十六宮,數萬劍仙裡,也僅僅只有這一位,有如此境界!

自然,心有所動的劍仙們,待知曉雲冽麾下天兵尚未召齊之後,也各自有些盤算。

但此類諸事,就都是後話了。

且說現下,雲冽殺滅兩頭大羅金魔後,隱約有些領悟。在那聲音再度詢問之際,他便無意繼續闖關。

因此,那影像也倏然消失了。

外面之人立時明白,雲冽這是要出關了,霎時間,都往那斬魔門處看去。

下一刻,那一扇巨門大開,一位白衣劍仙,就從中走了出來。

徐子青迎上去,微微一笑:“師兄辛苦了。”

雲冽則道:“為吾護法。”

徐子青一怔,立刻明瞭,便道:“是,師兄。”

眾劍仙見到雲冽,只覺一股殺氣撲面而來。即便在這天劍樓中一應本領都被壓制,卻仍能從那氣息中,體會到一股絕強的冰冷之意。

就仿佛,連骨髓都要凍結起來。

隨後,他們便看見雲冽與一位青衣仙人說了兩句話後,竟走到一側,盤膝坐下了。

這時他們又是知道,這位少宮主,居然有所體會,要就地感悟一番……

下意識的,許多劍仙,都一瞬不瞬,看了過去。

蒲浚等劍宮之人,在雲冽四周站立,等他參悟。

徐子青等人,也都如此。

至於雲冽,他這一個入定,就是數個日夜。

幾天後,雲冽睜開眼,目中銀光收斂,一雙眼瞳該,複又與常人一般無二。

徐子青笑吟吟道:“師兄想是大有收穫了。”

雲冽道:“不過略知斬殺魔頭之法罷了。”

徐子青又是笑道:“師兄且看。”

他伸手一指,所指之處,竟是那劍榜所在。

雲冽依言看去。

果然,在那劍榜之上,他的名號,已然沖上了第三位。

前面還有兩人,則皆為大羅金仙。

雖說雲冽越級殺滅三頭大羅金魔,但畢竟本身不過是羅天上仙。而斬魔門內,不講修為,只講戰績,他能做到如此,也是極不錯了。

前面那兩人,可以連殺兩三尊大羅金魔,也確是略勝他一籌,再有其他門戶,也被他們闖過,自然排在雲冽之上。

但其餘眾多劍仙,看向雲冽時,眼中卻皆有異色。

才第一次闖關而已,便直上前三……如此差距,真是難以企及啊。

再說在雲冽感悟對戰的這幾日裡,他在斬魔門裡諸多表現,分別被燒錄在數塊晶石之內。有些錄入那第一關連連突破的,有第二關、第三關的、第四關的,唯獨第五關應對那大羅金魔時,又被分成兩塊,一塊乃是應對一頭的,一塊乃是應對兩頭的……

而自打這些影像晶石燒錄而出,這天劍樓裡的劍仙,功勞但有餘裕者,皆來換取。且但凡換取,往往要把這六塊晶石全都換來,不肯落下一塊。

只因若要觀一人劍道如何,由應對凡魔到應對大羅金魔,當全數看過,才便於比較,多多體悟的。

與此同時,雲冽的權杖上,也多出了很多功勞。

換取者何止成千上萬,後面陸陸續續前來的劍仙聽說,也會一面後悔來得遲了,一面也要換取幾塊影像晶石,不知不覺間,就積累下一個極大的數目。

並且此後這功勞還會陸續而來,短日之內,雲冽再去天寶殿換取劍典,恐怕就無需時常前往仙人畫窟領悟了。

雲冽倒不曾如何留意那劍榜。

以他如今劍道境界,那兩個排位於他之上的大羅金仙,也應不是他的對手。若是日後遇見,當可切磋一番,互相增進,卻也不能激發他挑戰之欲的。

他自己亦很明白,他要突破至劍魂九煉,怕是還需要見識更多,也要將自己逼得更甚,才有可為。

更何況,不僅在下界時,天地法則只容八煉,就連在仙界裡,那名氣極大的劍道九子也不過劍魂八煉,可見劍魂九煉極為特殊,非是尋常之路,可以領會。

此間契機,還需細細找尋才是。

蒲浚等人見到雲冽清醒,就來詢問:“少宮主如今的打算是?”

雲冽目光微抬,開口說道:“入殺生門。”

先前體悟與大羅金魔戰時之感,如今正可印證一番。

徐子青不由一笑。

他便知道,師兄定然會如此選擇。

既然來了天劍樓,以師兄之勤奮,又哪裡肯就此離去呢?

只除非……此地對他再無用處。

隨即,雲冽站起身,徑直往那殺生門走去。

照舊是將大門一推,他整個人,已然沒入其中。

不多會,那殺生門內的影像,也立即出現在了那門戶之上,極為清晰。

那許多本來各自手握晶石觀摩的劍仙們,也放下手中之物,紛紛抬頭,往那處看去——如今一開始便放出影像,總可以看個完全了罷?

那影像裡,眾劍仙就見到,那雲冽走進門戶之後,也仿佛變得半虛半實,站在那一片空曠的、廣闊所在。

他們大多都曾闖關,此刻也都知道。

——要開始了。

在下一刻,場景登時變換。


770 千人斬||殺生門,就是殺殺殺!
金戈鐵馬,喊殺聲聲,就在雲冽前方,居然出現了無數身著盔甲的兵士。他們每一個身上的氣血都十分雄渾,氣勢也極其強大,但流露出的氣息,卻有些為仙道,有些為魔道,混雜起來。

就好像是,仙人與邪魔,在此聯手一般。

被圍在正中間、重重保護的那人,他穿著一身寶甲,是將軍般的人物,也是一位氣息勝過尋常同品級者的凡仙,身後跟隨的大軍,足足有千人之多,每一人,亦都是凡仙、凡魔。

這一個場景,正是演化了一處戰場。

外面的劍仙們見狀,都是議論起來:

“果然還是這個!”

“千人戰場,需得要殺滅那凡仙將軍,才算過關!”

“不知雲少宮主,會用何種法子破關?”

這殺生門內,所有劍仙皆可前來闖蕩。

但每一位元劍仙進入之後,都會面對這般的景象。

若是普通的凡仙進去,面對千倍於自己的兵將,自然是極大的磨練。但也是因著只消殺滅那被保護的將軍便可,所以即便是凡仙闖蕩,也未必不能通過。

只是……極難。

如今雲冽闖關,外面觀戰的劍仙們,則都頗有興趣。

需知那可是一人對千人,即便每一個人的品級都比雲冽差上許多,但千人之力集合起來,卻要數倍于他們原本的力量的。

尤其是,尋常仙人縱有許多歷練,卻也往往單打獨鬥,哪怕也經歷過許多生死關頭,至多幾十上百人對戰起來,便已足夠。

可那戰場上,兵將配合默契,實力發揮超常,可不是輕易能夠過關的。

於是,劍仙們自然也有許多猜測。

畢竟,從前許多仙人闖關時,往往頭一次總是失敗的,只有少數驚才絕豔者可以通過,可往往也很狼狽。

這時候,他們就目不轉睛,看得十分仔細起來。

徐子青在一旁,倒是聽到了劍仙們的談論,便是笑而不語。

其他青雲宮與劍宮中人聞得,又瞧見這徐少宮主的神情,心裡有些奇異。

若是杭敏河在此,他必然知道一些,可他並不在此,這些人等,也只有猜測。

徐子青此時,並不擔憂師兄不能破關。

若說上戰場廝殺……他也好,師兄也罷,從來都不會畏懼。

曾經下界種種,他們不說經歷過千萬次戰事,但身經百戰,卻是毫不虛假。

而這場景,自然難不倒師兄。

果然,那影像中,千人大軍,急襲而來。

將領被好好保護,兵士們則奮勇衝殺,將自身力量爆發出來,更擺出簡易兵陣,要把雲冽斬落下來。

但是,雲冽站在那處,隻眼中銀光閃動。

下一瞬,他雙目之內,就迸發出數道銀光!

這些銀光迸發出去,往四面八方散射,每一道光芒都極快分化,變成了極細的銀絲,在周圍狂舞起來。

而若是細看,卻又能發覺,這些銀絲鋒銳無匹,每一根穿行時,都發出“嗤嗤”的破空之聲,那寒芒迸現,刺入兵陣,勢若破竹!

是的,每一根銀絲都會穿透一個兵士的眉心,而當兵士的眉心被刺透之後,他也就立刻沒了生機,栽倒下來。

短短半柱香工夫,銀絲已然穿梭幾個來回,每一個來回中,都要帶走數條甚至十數條的性命!

同時,屍體在地面堆積,很快四處堵塞。

可雲冽仍舊未動,他不過是站在後方,心念微轉,那些劍意銀絲就隨他意念而動,替他斬殺了無數敵人。

唯獨那位將領,並不曾隕落。

且那位將領,還被數十位忠心耿耿的兵士保護,他們極力往後奔跑,似乎就要擇路逃走?

然而,那銀色劍絲,飛得更快!

漸漸地,上百人隕落了,幾百人隕落了,近千人隕落了!

所有的兵士,即便最初如何想要衝殺,也都在這一刻,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只剩下了,最後的將領。

雲冽抬眼看去。

恰好,那許多的銀絲彙聚起來,最終形成一口細劍,直接穿透將領眉心。

哪怕他使出了壓箱底的手段,哪怕他極力奔逃,卻也依舊……死得幹乾脆脆!

第一關,千人又如何?

也只是一炷香殺盡罷了!

徐子青面上含笑,絲毫不覺奇怪。

以他師兄的本事,自然該當是如此的。

倒是其他劍仙們見到,心裡驚詫之餘,隱約間又仿佛覺得理所當然。

於浩然禁不住問道:“徐少宮主,雲少宮主他,似乎很是熟知戰事?”

簡單的兵陣也是兵陣,千人衝殺,卻半點不曾影響到那少宮主的氣勢,怎麼看,都非同尋常罷!

徐子青一笑:“下界時,我等遭逢天地大劫,妖魔無數。師兄曾統帥上萬劍修,結成劍陣,化為兵將,與其爭鬥。如今只有千人兵陣,倒不會多麼為難。”

於浩然聽聞,眼中閃過一絲異彩:“原來如此!難怪少宮主有如此能為!”

蒲浚等五陵一脈的天才師兄們,心裡也有思忖。

這等下界之事,或者此事之後,可尋杭師弟問上一問。

杜愜更是心有盤算。

這兩位少宮主初來乍到,還不曾顯露太多本事,如今雲少宮主稍露崢嶸,已然如此不凡,他跟隨的這位徐少宮主,不知又有什麼前事?

之前杭師弟提過一些,到底不甚清楚,此後還需仔細詢問才是……

殺生門上,影像裡的場景中,地面上堆積成山的屍體,已然在轉瞬間消失無蹤,留下來的,還是空曠的一片土地。

雲冽身形,複又出現在最初之處,在他前方,刮起一陣狂風。

狂風之後,出現了更多的人影。

仍舊是有仙有魔,也仍舊是千人兵陣。

但這一次的千人兵陣裡,足有三百人,都乘著坐騎,凶威極盛。

而那被保護著的將領,品級也提升到了天仙,且其身上的寶甲,似乎防禦之力也更加強悍。不過那些兵士,卻也仍舊是凡仙、凡魔而已。

如今看起來還是千人,其實算上那些明顯與兵士們氣勢相當的騎獸,總的戰力,當在一千三百以上。

那些騎獸形貌猙獰,雙目赤紅,十分兇狠,雖辨認不出是什麼妖獸,但無疑,它們每一頭,都極其悍勇,煞氣沖天。

那些騎兵與它們配合,恐怕實力也非是倍增那般簡單。

殺生門外面的劍仙看到,有許多都是笑了起來:

“龍?牛!”

“龍?牛出來了,還是那般兇悍啊……”

“端看雲少宮主如何應對了!”

徐子青問道蒲浚等人:“這龍?牛是?”

因他們也是劍仙,自然也闖過這些關卡,聞言就為他解釋:“五方天庭有數座天陸,居住者以妖仙、妖獸居多,其中又以真龍一族……後裔最多。這龍?牛便是真龍與一些仙牛、妖牛交|媾後產下的後裔,因著只有淺薄靈智,往往不能真正開智修煉,也只是真龍後裔中,最不入流的一些罷了。”

於浩然接道:“儘管不入流,卻是極好的騎獸,尤其它頭顱似龍,身上也略有鱗片,更是奔速極快,在與人正面衝殺時,正是再厲害不過。”

徐子青恍然。

他再仔細看那龍?牛,果然有些龍睛龍口的模樣,其頭頂之上,還有極短極粗的一雙小角,與龍角也有一分相似。在它們那身黝黑的外皮上,一些要害之地,有一層極薄的鱗片覆蓋,破壞起來,恐怕有些困難。

看起來,的確是有些真龍血脈的騎獸。

這般騎獸,在戰場上的用處,也果然不小。

影像裡,雲冽不知龍?牛來歷,亦並不關注。

他也只不過再度放出劍絲,讓它們四散開去,殺生無盡。

這些凡仙凡魔,乘坐在騎獸之上也好,腳踏實地也罷,對雲冽而言,也無甚不同。軍陣似乎比先前有了更多變化,可雲冽到底曾經見識過許多戰陣,破解也是不難。

於是,銀絲過處,殺滅一片!

屍體仍舊是越來越多,龍?牛那護在要害處的鱗片,卻也抵不過雲冽銀絲鋒銳,一刺即破,一破即死。

有時那銀絲自下方刺破龍?牛的脖頸,直穿往上,貫入騎兵眉心,也是一路順暢,全未有半點阻礙一般。

很快,屍體再度堆積起來。

即便遠遠留在殺生門外,也仿佛能感覺到其中的血腥——不,或許並不是真正的血腥。那銀色劍絲雖然殺戮極多,但每每卻只刺開一個小孔罷了,分明遍地並未有成河的鮮血,可乍眼看去,那仿佛除了屍山,也還有血海一樣……

就如同第一關般,那天仙將領,依舊死在最後。

待他隕落,整個場景也都消失,所有屍體,全數不見。

隨即,第三關出現的,就是靈仙品級的將領,和足足兩千兵士了。

這些兵士裡,又有一百天仙、天魔的將官,每一個將官帶領近乎二十位凡仙、凡魔的兵士。

此時他們流露出來的氣勢,比第二關的那些,又暴漲了數倍之多!


771 殺神||師兄你嚇到人啦。
眾劍仙原本覺得,那雲少宮主在斬魔門裡所行之事,已然是叫人難以企及的了,也以為再無其他表現,能使他們更為震驚。

但卻不曾想到,在這殺生門裡,這位少宮主,才露出了真正的、幾乎讓人心生絕望的本領來!

第三關,一位靈仙級,百名天仙級,近兩千凡仙級。

在一刻之內,盡數殺絕。

第四關,一位羅天上仙級,十名靈仙級,百名天仙級,五千凡仙級。

在半個時辰之內,盡數殺絕。

第五關,兩位羅天上仙級,二十靈仙級,兩百天仙級,一萬凡仙級,分為兩支大軍,形成兩個兵陣。

在一個時辰之內,盡數殺絕。

第六關,一位大羅金仙級,三位羅天上仙級,三十靈仙級,三百天仙級,兩萬凡仙級,分為三隻大軍,形成三個兵陣。

在兩個時辰之內,盡數殺絕。

第七關,兩位大羅金仙級……

滿眼之內,都是銀光飛舞,屍橫遍野。

最初時,雲冽尚且不曾動作,只以意念將劍意化為劍絲,以一成萬,殺盡兵將。到後來,兵將漸多,仿佛就要從四面包抄,就使得戰場之上逼仄起來。他便也身化無數虛影,在那兵陣之間,來去穿梭,所過之處,隕落一片。

當那兵將品級越來越高,他對戰起來,也漸漸艱難,終於便將仙劍握於手掌,劍意沖天而起,化為巨劍,橫掃四方!

——直至那大羅金仙化為將領,雲冽眉心之處,便飛出一座劍域。

在這劍域裡,無數劍意也瘋狂湧出,每一道劍意再殺機牽引之下,都釋放出無窮力量!而這些劍意,早在雲冽飛升之際,在天劫之下,也淬煉起來,雖非劍魂,卻因沾染雲冽氣息,成了那偽魂,催發出近乎二煉、三煉的劍意來。

自然,也能滅殺凡仙,甚至天仙!

有這許多劍意狂湧,還有劍絲縱橫,巨劍瘋掃。

不論出現了多少兵將,也全都被殺死了。

而雲冽,他手持長劍,分心多用,一面執掌劍域,一面卻與兩位大羅金仙周旋。

無數玄妙的劍法之後,終於還是被他忽然左右持劍,一虛一實,分斬兩邊!

把兩位大羅金仙,也都殺死了。

到此刻,雲冽面色微微發白,在第八關斬落數萬兵將,再度殺死一位大羅金仙後,方才力竭而亡。

自然,他不曾闖過第八關。

但這般的戰績,卻自打天劍樓建立始,便從不曾有任何一位劍仙,曾經達到過!

待那殺生門開,白衣劍仙自其中走出時,那外面的劍仙們,看向他的目光裡,除了狂熱之外,也有了一些駭然,有了一絲……畏懼。

他殺得太多了,殺得太絕了。

由始至終,竟從未有一次是利用取巧之道,“殺賊先殺王”。

他只是殺!殺!殺!

殺到無人!殺入下一關去!

有已然觀摩過先前斬魔門影像晶石的劍仙喃喃道:“這就是殺戮劍道麼……”

有自雲冽進入殺生門後認出許多玄妙的劍仙也是??:“殺戮劍道,果然是至強之道!果然……可怕至極!”

這時候,已無人再去看那劍榜。

他們皆是明白,這位少宮主雲冽劍仙,當之無愧,必然是劍榜之首!

雲冽出來後,照舊迎上他師弟的笑意,便朝他略略點頭。

徐子青神色柔和,輕聲說道:“師兄,且打坐調息一番罷。”

旁人未必能夠瞧出,他卻看得很是明白。

其實他這師兄早已仙元耗盡,最後關頭幾番殺戮,皆是以意志支撐。也是他劍意強悍無比,方可有那餘威,否則怕是劍意也使不出來了的。

此時若是不先休息一番,怕是要使根基浮動,對日後不利。

雲冽自然應允,他隨即尋一處所在盤膝坐下,闔眼調息起來。

霎時間,丹田裡,那似乎有些萎靡的銀龍掙動身軀,那數十條鎖鏈,也捆縛得越發緊了,一伸一縮,好似心腑搏動一般。

這天劍樓裡,雖是禁錮所有力量,但若是本來就是丹田空虛,恢復時倒是並不禁止。很快,雲冽周身,都流露出絲絲殺氣來。

此刻的殺氣,似乎更為冰冷,殺意也更為濃郁了。

那換寶臺上的枯乾長老,眼中精光一閃:“此子……好重的殺性!”

他雖非劍仙,但在此地鎮壓已久,眼力卻是極為不凡。

——他活了那許多的年月,除卻一些嗜殺成性的邪魔修外,也再不曾見過殺人如麻若雲冽之輩。更為古怪的是,這雲冽劍仙殺得再多,本身氣息卻仍端正,並不與其他許多也是修煉殺戮劍道的劍仙一般顯得凶厲,反而收放自如,哪怕正在肆意屠殺之時,也未有半分失態。

是了,此子極其冷靜。

殺戮於他而言,仿佛不帶半點情緒,也不能讓他有絲毫動搖。

殺便殺了,不動殺心時,也只顯得拒人千里,全無喜怒,全無憂怖。

轉念後,枯乾長老在心裡將今日所見盡皆記下。

不論如何,此子有劍魂八煉境界,今日一見,實力也確是堪比劍道九子,如今也修煉一種殺戮大道,正好可以爭奪那天君傳承……說不得,當真能叫那天劍宗吃一悶虧,也未可知。

那前往中央天庭的名額,也必然有他一個!

想定後,這枯乾仙人老神在在,又來燒錄雲冽在殺生門中的影像,面上露出一絲奇特的笑意來。

他恐怕還得多燒錄一些,這一回的影響,想來也是供不應求……

仍舊是徐子青並青雲宮、劍宮諸人立在一旁,為雲冽護法。

過得有半個多時辰,雲冽已然實力盡複,但雲冽卻未起身,他似乎在那殺生門中又感悟到一些東西,此時正仔細體會,提升自身。

也是數日之後,雲冽睜開眼,進入戰劍門。

只是這回在戰劍門裡之事較為隱秘,不得公開,也無影像,因此,自然待他進門後,就悄無聲息了。

在雲冽身影消失後,天劍樓裡的劍仙們,又活躍起來。

他們紛紛來到那換寶台前,這一次,則是要換取那八塊分別燒錄了殺生門中八個關卡的晶石了——不錯,正是八塊。那第八關裡,雲冽雖力竭而亡,但所使出的種種本領,恐怕只有完整的第七場才會略略強些,自然極有參考價值了。

與此同時,眼見雲冽遲遲不出,徐子青等人,也盤膝坐了下來。

劍仙們同樣換取了雲冽的影像晶石,但如徐子青這類仙人,在此也被壓制,卻也不妨礙他們各自參悟。

於是,眾仙乾脆在此修煉起來。

只消不去體悟那半點不能被人打擾的仙法,倒也不怕什麼。

左右,大家都被鎮壓,要想就此殺滅哪個,也是不能的。

這一修煉,就是足足有一個月之久。

在此期間,又有一些氣勢格外不凡的劍仙來到天劍樓,闖蕩斬魔門與殺生門,去爭奪劍榜排名。

漸漸地,除了那榜首的雲冽始終高高在上以外,下面的諸多排位,也是上上下下,不斷變化,可見那前頭眾多劍仙,不僅本身實力相近,如今也是龍爭虎鬥,激烈爭奪起來。

這些原本在劍榜上力壓眾仙的劍仙們,對於榜首雲冽之名,自也有不服之處。但待他們打探得知雲冽劍道境界,又在不甘驅使下換取諸多影像晶石後,則變得滿眼驚駭,警惕非常,但那些不甘不服之意,卻都按捺下來。

隨後,就再度專心爭奪那前十的名額了。

再半月余,那戰劍門終於再次打開。

從門內,仍舊走出白衣劍仙,小乾元宮之副宮,劍宮的雲少宮主雲冽。

他神情不動,氣息冰冷,便不刻意為之,也有一種與旁人不同的氣勢。

在眾仙各有忙碌時,雲冽在戰劍門裡,也有不小收穫。

因著這門戶中有無數劍典虛影,各個品級,各種劍道,應有盡有。所以進來的劍仙,若要如何打磨自己,就要自行尋找、挑選了。

雲冽卻是不挑的。

他只管自第一部劍典時開始闖蕩,見識無盡劍法奧妙,也一一對抗,汲取精華。

就如同他在下界時四處挑戰,博覽諸多劍法一般。

戰劍門裡的闖關考驗,也是十分特殊。

若是劍仙擇取了一部劍典,只消用手觸碰,登時場景就會發生變化。

倘使闖關的劍仙是凡仙,那麼變化出來與其對戰的虛影,便也是凡仙,而劍道境界,則從一煉至六煉,也與劍仙相若。

雲冽乃是羅天上仙,又有劍魂八煉之境界,故而他的對手打從開始,已然是羅天上仙,劍魂六煉。

劍魂修煉每三煉一個大關卡,這戰劍門若說還有不及處,便是不能化出第二個大關卡後的三煉境界了。

但這也並不奇怪。

只因能修煉到七煉以上的劍仙鳳毛麟角,正是難以輕易在這許多的劍典裡演化出來的。


772 進境||劍典/仙法雛形。
因此,雲冽在戰劍門裡,就如魚入大海一般,暢快無比。

他正是一部一部劍典挑戰過去,每每先去與羅天上仙品級的虛影對戰,後又要求與大羅金仙品級的虛影對戰,但九天玄仙的品級,初時卻是遇不到的。

待雲冽逐漸往後,遇見了不同品級的劍典,他也全不嫌棄,不斷汲取。

待他進得越深,所見劍典也越發精深,到後來遇上那演練極品劍典者,自也應對得有些困難起來。

只是他劍魂八煉到底遠勝劍魂六煉,每每即便在品級上有所不足,卻可以從勉強對抗,到最終壓制對方。

到最後,那極品劍典裡,終於顯化處九天玄仙品級的虛影來!

這回雲冽便被壓制——只因縱使本身劍道境界再強,連越兩個品級,卻也很難對付了。更何況,極品劍典原本不凡,如雲冽現下還不曾真正領悟出獨屬於他自身的劍典時,對他也有限制。

然而,雲冽卻是不懼危難的。

也是在這極品劍典裡,在九天玄仙品級、六煉劍魂的虛影鎮壓之下,才再度讓他感覺到了生死危機,也才進一步地壓榨了他的潛力。

若說初時雲冽是僅僅以劍魂催發劍意粗暴對戰,到中間時,他就開始演練之前修習過的幾門劍典,而到了後期,他覺出那些劍典的缺陷、不足,就棄而不用,反倒是只憑自身的悟性揮起劍來。

雖說一開始那長劍所劃痕跡雜亂無章,可越是往後,他揮劍次數越多,與那九天玄仙虛影戰得時間越長,被鎮壓得越厲害,那些劍痕也逐漸規律起來……不,那或許不是規律,而是一種韻律,隱隱約約,包含著玄奧的意境。

雲冽所走之道,為自創劍典之道。

現下他參悟那許多關乎殺戮大道的劍典,又在斬魔門、殺生門裡連番廝殺,且還在此處吸取無數劍典精華,也終究是,有了那麼一絲的劍典雛形。

只是,以如今雲冽的本事,想要全數創出,是絕不可能。

若是最普通的的下品劍典,他倒是可以嘗試一番,可區區下品,如何能囊括他胸中大道,又如何能讓他滿意?

故而,他所要創出的劍典,如今不過只漸生輪廓罷了。

還需要他更多的積累。

不過僅僅只是這一絲雛形,卻已然可以讓他在驅使極品劍典的九天玄仙手下靈活一分……由此可見,待這劍典真正成就,那威勢,定然有山裂海嘯、日月覆轉、天地崩毀之能!

終於,雲冽沉浸於劍道中不知多少時日,後察覺似乎已然頗久不得進境,方才停了下來,走出那戰劍門去。

外面同來之人俱在等候,他也總算不曾錯過了時間。



雲冽出來後,就再度進入殺生門了。

因他上次直接闖過第七關,現下就可以直接進入第八關,除非他再度要求,否則便無需在前面那些關卡蹉跎。

這回他在劍道境界上又有長進,且不曾因前面關卡消耗仙元,很快就把第八關也通過了。

照舊是無限殺戮,也仍舊出手如電,也依舊神情不動,不為這些殺戮縈繞於心。

時間一日日過去。

雲冽在殺生門、戰劍門、斬魔門三個門戶裡輾轉,來去不定。

每次出來,都可叫人察覺到,他的氣勢又強一分。

徐子青不由讚歎:“師兄在此地,當真是如魚得水。”

每次見得,都叫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急迫之感,想要速速跟上,與他並肩而行。

因兩人心意相通,同品級的仙人或許感覺不到雲冽的質變,可徐子青卻和那換寶台的枯乾長老一般,可以感知到有一種極其危險的東西,在雲冽的身上蘇醒。

那枯乾長老眼裡震驚連連:“才這些時日,居然已經決定了自創劍典的道路不成?若是如此,此人的資質,也未免太過可怕!”

然而他深吸一口氣後,便也暫時將心思壓制下來。

凡驚才絕豔者,所行之路皆是自己走得,旁人若是打探詳盡,也未必能做出指點。

只是,這一件事,他也要告知于宮主才是。

如此想過後,這枯乾長老手指連動,折出一隻紙鶴來。

旋即他一指點在紙鶴之上,就讓它翩然飛出,化作一道白光離去。

奇異的是,這整個天劍樓裡,所有來者都不能動用自身實力,可對於這位長老而言,卻是半點也不影響……

而在雲冽不斷修煉時,突然間,徐子青心中一動。

在他的小乾坤裡,那已然化作萬龍的諸多草木,突然間恢復原本姿態。

下一刻,那許多草木上,盡皆飛出了一片葉子,就仿佛被什麼物事吸引一般,圍繞著中心之地,盤旋起來。

因著那小乾坤裡纏著許多鎖鏈的青龍已然在丹田紮根,這情景便如同有狂風卷起落葉,在偌大的虛空纏繞咆哮,形成了極奇特的畫面。

這些草木葉片中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很是玄奧,似乎要化作什麼很恐怖的東西!

但是,即便被狂風捲動,那些葉片,也仍舊是無根之葉。

既然無根,自也不能紮根,縱使有再多、再可怕的力量,也終究會消失的。

因此,在數息之後,那些葉片又徐徐降落下來。

然後被一陣輕風吹去,重新回到了那些草木身上。同時,草木再度化龍,而這些葉片,則成為龍身之上的……逆鱗。

徐子青猛然睜眼。

剛才那是……什麼感覺?

就仿佛突然間他生出了什麼明悟,捕捉到什麼玄機,只可惜只有那一瞬之感,便已消散。

若是想要再度體會,卻是不能了。

徐子青略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又定下心來。

此時他已知曉,那恐怕就是他自創的仙法雛形,只可惜到底沒有支撐,就好似沒有地基的房屋,終究無法真正建成。

不過倒也不必擔憂,他可以悟出一次,自然可以悟出無數次。

只要每一次都有些進境,再慢慢想出可以紮下根基的契機,那仙法終究會被他填補完整,成就他自身的無上威能!

想定後,徐子青再度闔目,緩緩體會剛才殘餘的些許感悟。

不急,不急……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在天劍樓裡,就足足停留了近乎半年。

徐子青與青雲宮中仙人盤膝打坐,自行悟道,而劍宮中人,從最初的等待,也變成了陸續進入三扇門戶,努力修煉起來。

劍宮諸位劍仙也很不凡,尤其蒲浚與符鷹,他們作為羅天上仙,有劍魂六煉,本身天才無比,在天劍樓劍榜上的排名,其實早已進入前五十之列。

淩天宮數萬劍仙,雲冽到來前七煉者不足兩掌之數,六煉者也不過百餘,論起劍道境界來,這兩位天才師兄,也是極其不俗,從前更沒少了在此修煉。

於浩然遜色一些,只在四煉,但他很是勤奮,在那劍榜之上,也在一二千名之間徘徊。若是在同等劍道境界之間,他的排位,也是極為靠前。

如今眼見雲冽取得如此成績,劍宮中諸多劍仙也心潮澎湃,對於修煉闖關之事,無疑也越發上心,越發努力了。

雖說如今只能窺得雲少宮主背影,但前路已知,終有一日,未嘗不能迎頭趕上。

一日,有兩位大羅金仙,走進天劍樓。

他們並非是劍仙,通身威壓極強,神色莊嚴,乃是兩位極有實權的執事。

待進來之後,兩人便是開口:“我等奉宮主之命,前來記錄劍榜前十排名,定下十日後,前往中央天庭的名額!”

此言一出,滿堂俱靜。

那換寶台的枯乾長老伸出手指,顫巍巍往那劍榜一點,啞聲道:“就在此了。”

兩位大羅金仙頓時抬眼看去,立刻將那前十之位的名號,都記了下來。

到如今,雖說除卻仍舊不變的榜首之外,其他名字始終都在變化,但前十排名,已然在最近幾日穩定下來。

那另外九人上上下下,卻無一個脫落到第十以下,而十一至此後諸多排名的劍仙,經歷幾番努力,也不能提升上來。

所以,這十個名額確是固定了的。

大羅金仙雷厲風行,記下之後,轉身離開。

離去前,他們倒不曾忘了留下一句:“爾等已得名額者,可回歸居處等候,時辰將到時,自有人前去相請,同往中央天庭!”

眾劍仙聞言,也都明瞭。

待這兩人離開,劍仙們紛紛議論起來。

他們雖無名額,卻也希望此次淩天宮前去,可以壓下天劍宗的氣焰。

其希望,自是寄託在那新晉的雲冽少宮主身上。

隨後那前十名額中之人,許多便回去居處,休整一番。

雲冽在此處又修煉八日,方也離開。

徐子青陪師兄休息一日,弈棋取樂,心境自然安穩。

而那來請雲冽的使者,也到了青雲宮中。


773 赴會||另一位劍魂八煉?
來者一身華衣,氣度卓然,容顏清俊,濯濯若春日之柳,十分引人注目。

他氣質極佳,語氣平和,走進來時,正微微一笑:“周鶴芝見過兩位少宮主。”

周鶴芝乃是一位大羅金仙,也是在主宮行走,為宮主做事的執事。如今奉命前來相邀,態度很是和煦,言語也頗恭敬。

若論起品級來,徐、雲二人比他自有不如,但若論起地位來,他卻還要略遜一分。

徐子青也不會托大,也向他問好:“有勞周師兄。”

雲冽亦略略頷首。

周鶴芝笑道:“還請兩位少宮主備好車架,與周某同行。”

徐子青一怔:“在下也去麼?”

周鶴芝道:“以徐少宮主與雲少宮主的關係,自然可以同去。我淩天宮三十六宮裡,頗有一些少宮主都有意湊個熱鬧,徐少宮主不必介懷。”

徐子青聽了,也很歡喜。

因著此次為劍仙盛事,他本以為那傳承之地恐怕不許除卻劍仙之外的仙人前去,故而雖不舍與師兄分開,卻未有提及。此時聽得可以同去,心情便是頗佳。

於是他就說道:“既如此,在下便也去湊個熱鬧。”

那周鶴芝笑若春風,讓人一見之下,就很是愉快:“我等此去先去天劍宗找找樂子,再要往中央皇廷一行,那才是真正熱鬧。”

徐子青恍然。

不錯,盛事有兩件,除了殺戮大道傳承以外,還有常琰帝姬召選駙馬一事。

思及此,徐子青神情微動:“莫非我淩天宮中,也有才俊要去應選,迎娶帝姬?”

周鶴芝笑意更濃:“所以,這可是個極有趣的熱鬧?”

徐子青失笑:“確是個極有趣的熱鬧。”

這周鶴芝看著光風霽月,為人也頗有趣,真讓人不得不生出幾分好感來。

周鶴芝竟朝他眨了眨眼,又伸手一引:“兩位請。”

徐子青看一眼師兄,將他的袖擺拉了一拉:“走罷,師兄。”

於是,一行三人,很快來到宮外。

兩座副宮皆有執事司掌衣食住行,如今既然少宮主要出行,自是很快打點好了。不多會,在半空中,就有一座巨大的車架,橫空懸浮。

原來因徐子青與雲冽乃是雙修道侶,其麾下女官、執事皆很精乖,早早將這兩座寶車換成一座更為寬大威武者,前後有二十條草龍拉著,氣勢更為磅?。

徐子青知曉此事,自然也是讚賞。

這兩人共有鸞鳥五對,則將其中其中三對贈予各自天相,另兩對分贈左右天官,也為他們拉車而用。

且這六座小些的車架,便跟在那巨大車架之後。

另外有六十頭白鶴,皆分發于兩人宮中未有仙鶴的天兵,浩浩蕩蕩,同樣組成極龐大的隊伍。

這無數強悍的氣息在空中停留,即便不發出一聲鸞鳴龍吟,也格外威風。

周鶴芝見狀,笑著說道:“不愧是二體一心的道侶,恩愛至此,叫人羡慕。”

徐子青看他語氣如此親切,也是打趣:“周師兄若是羡慕,不妨也尋上一位佳人,好生追求,締結鴛盟?”

周鶴芝灑脫一笑,看了看雲冽,朝他一笑:“如這般……佳人?”

徐子青明瞭他話中之意,煞有介事,點了點頭:“自是佳人。”

周鶴芝一時啞然,旋即不再同他頑笑,搖頭道:“這般佳人,消受不起……”說完拱了拱手,“走罷,走罷!”

徐子青忍俊不禁,也是拱了拱手:“請,請。”

說完後,徐子青與雲冽,就上了車架。

他們言語這些工夫裡,凡是要同去者,皆已聚齊。

於是除卻各自三位天相天官外,還分別有一百天兵,跟隨而往。

一時間高空裡仙氣飄飄,都隨著承載周鶴芝的那一頭頗大的仙鶴,杳杳往那淩天宮宮外大場飛去了。

所有人等,皆在那處相聚。



雲冽與徐子青寶車到達之後,在那處,已然有許多相似寶車,或者有草龍牽引,或者有鸞鳥帶動,都已早早來到。

他們飛升數載,除卻沖翎宮的沖翎仙子以外,還不曾見過其他少宮主,如今打眼看去,那車架足有百十個之多,倒是來得不少。

淩天宮總有三十六宮,每一宮有九位少宮主名額,若是人選齊全,應有三百餘人。但如今並不齊全,因此,也只有兩百七八十罷了。

不過,這些少宮主裡,以劍仙而淩駕中人者,只有四五人,且如今這四五人,都是劍魂七煉。

現下要爭傳承,他們自也都是來了。

一旁,杜愜一拍座下鸞鳥,來到寶車左側,有條不紊地,把那些少宮主的名號、本事大略說明,尤其是幾位劍仙,格外說得清楚。

其中有逍遙劍宮任蕭,有擎天劍宮厲痕,有兩儀劍宮鳳元沖,有破軍劍宮李破軍,有金陽劍宮邱少陽……這些劍宮的少宮主,列於那劍榜之上僅在雲冽之下的前十排位,雖各有實力,但彼此互相不能壓服,在爭奪名額時,也是一場龍爭虎鬥。

不過,因有雲冽突然降臨,猛然壓制在他們頭上,倒又讓他們之間的爭鬥之意,稍稍少了些許——既然已有人以絕強實力徹底鎮壓,剩下來的這些人等,總是沒法做那領頭之人的了。

人已到齊,在眾多少宮主之前,則是三十六宮中小奉天宮宮主乘坐樓船寶架,架九十九條草龍,悍然欲往。

只因這位宮主也是一位劍魂七煉的劍仙,本身更達至九天玄仙品級,實力非同小可,正是每次同樣盛事中,帶領眾多劍仙的不二人選。

這夏侯宮主以往每每去時,心中多少感覺有些凝重,但此次前往,卻是已然聽說那天劍樓裡最近之事,心緒自然開懷不少,亦期盼這正好修煉殺戮大道的雲冽劍仙,能掃一掃那天劍宗的顏面。

——縱使最終不能得勝,也是痛快!

此時,夏侯宮主一聲令下,周圍有諸多長老乘坐仙禽,率先而行。

後方那些少宮主們,各自率領麾下緊跟而上,那大量寶車,無數仙禽,在後面陸續飛行,略略數來,也有上萬之多。

另外還有些不同品級的弟子們,如那周鶴芝所言般,聚攏一起,要湊熱鬧。

而那周鶴芝,對徐、雲二人告別後,也與“湊熱鬧”的弟子們,呆在一處去了。

一路馳行,草龍飛得極快,眨眼之間,數萬里倏然而過。

眾多仙禽平日裡悠悠哉哉,如今趕路之時,振翼而飛,竟也不比那草龍慢上多少。

如此接連數個時辰,眾仙相距那淩天宮,已然不知多遠了。

漸漸地,中央天庭近在眼前。

仙雲渺渺,那皇廷所在巍峨無比,遠遠看去猶若一條極其龐大的太古巨龍,臥在那處,橫穿第一天陸。

而此次天劍宗尋到的傳承,竟也不在第二天陸,而同樣在這第一天陸之中!

那夏侯宮主稍停了停,目光落在某一方向。

然後,他一聲令下:“隨本座來!”

眾仙應命,就跟隨他的身後,一直往那個方向去了。



第一天陸,開遠郡,郡王府。

高座上,有一身著彩金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帶笑容,正與幾位九天玄仙說話,他語氣很是親切,還略有一分敬重之意,看得出,他有意與他們交好。

這位中年男子也是一位九天玄仙,但氣息卻比他的幾位客人,要弱上一些。

中年男子略帶討好地說道:“本王轄內竟會出現一處天君劍道傳承,真是意料不到。但本王以為,這傳承,必然也仍會被貴宗弟子得到。其他勢力的弟子,比起貴宗來,在劍道造詣上,還是有所不如的。”

一位面相和善的九天玄仙笑道:“天下俊才千萬,郡王此言,可太過誇讚本宗了。”

中年男子連忙又道:“哪裡是誇讚?劍道九子赫赫聲明,縱使是本王也如雷貫耳。若非他們如今只在羅天上仙品級,恐怕本王也不是對手!”

另一位面相嚴肅的九天玄仙冷哼一聲:“品級太低,不堪造就!”

中年男人搖頭:“諸位仙友太自謙了。雖說品級略低了些,可貴宗劍道九子,也不過是將全部精力,都用在參悟劍道上罷了。如今他們在羅天上仙時,都能殺死大羅金仙,若是突破品級,那便更是了得!何況本王聽說,那劍道第一子,已然無限接近大羅金仙,怕是再過不得多久,就可突破,或許,這一次傳承出世,就正是他的契機,也未可知……”

幾位九天玄仙顯然聽著也頗為舒坦,於是態度和氣,與那中年男子,閒聊數句。

這中年男子,自然就是這開遠郡的郡王,而那幾位九天玄仙,則正是天劍宗的長老。他們發現傳承之後,便已然入住郡王府,被郡王熱情招待。他們對這郡王的殷勤頗為受用,與他也就還算客氣的。

過得片刻,因陸續會有許多勢力前來此地,這開遠郡郡王先行告辭,要去安排。留在這殿裡的,就只剩下了天劍宗幾位長老了。

那和善長老的神情收斂起來,說道:“傳承之地開啟,就在五日之後,如今一些小勢力中人已經到了,那些大勢力,應也就在這一二日間。”

嚴肅長老眉頭一皺:“何師兄,你想說什麼?”

和善長老還未說話,另一位長老則開了口:“莫師兄,我與何師兄最近聽到一些傳聞,說是那焚天仙院裡,出了個劍道的天才,就在前些日子裡,劍道境界突破到劍魂八煉,或許,會給本宗劍道九子,造成一些威脅。”

莫長老眉頭皺得更緊:“方師弟莫說笑話!區區剛剛突破的劍仙,縱使也是劍魂八煉,又怎能影響到本宗天才?”

方長老歎道:“可這一位劍道天才,卻已然是大羅金仙了。”

此言一出,莫長老的面色,也有些難看。

即使剛剛突破劍道境界不穩,可若是品級高上一等,說不得,真會有些影響。

此時,那位和善的何長老,也終於又說話了:“你等不必如此擔憂,我輩修煉劍道之人,遇上強敵,又能如何?一劍破之罷了!”

莫長老仍是神色鬱鬱:“若被他人奪走傳承,我天劍宗臉面何在?”

何長老歎了口氣:“莫師弟,你不覺得,如今我天劍宗裡的劍仙,已然有許多太過驕矜了麼?儘管天劍宗於劍道上所向披靡已久,可若是因此讓弟子驕狂起來,卻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敗過一回,說不得……”

那方長老聞言,神情也是一個變化:“何師兄之意,我很明白。但是……”

莫長老表情略有尷尬,卻還說道:“即便如此,但只要多多錘煉弟子一番,也不必定要丟個臉面罷?”

何長老無奈:“也非是定要如何,我的意思,不過是即使輸了,也並非全然是一件壞事罷了。若是仍舊是贏,也是我天劍宗的造化,日後就依照莫師弟所言,好生打磨弟子就是。”

莫長老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本宗的劍道九子,可不是那般容易對付的。”

方長老也微微笑了起來:“那個焚天仙院的天才劍仙,似乎叫做馬鴻波,到時候,我等還是要好生留意一番……”



淩天宮一行人,也來到了開遠郡。

他們來得不早不晚,途中經過處,也遇上了好些同樣浩浩蕩蕩的仙家隊伍,有無數劍仙,也有無數其他仙人。

寶車重重,仙架層層,祥雲多多,瑞氣條條。

無數草龍鸞鳥,仙禽異獸,都在騰空飛舞,釋放萬般氣勢。

而開遠郡裡,已然有許多劍氣沖天而起。

那些劍仙們,縱使不去刻意顯露威風,他們本身的氣息稍一外泄,也足夠引起那般動盪了。更何況,當眾多劍仙聚集一處時,難免要互相比較一番,偶爾劍意稍稍放出,輕輕碰撞,又是一種交流、切磋了。

小奉天宮的夏侯長老讓眾仙停了一停,旋即將一塊權杖拋了下去。

登時這籠罩在開遠郡上空的仙陣大開,前方突然出現一條寬闊的通路,就讓淩天宮眾人得以進入了。

遠遠地,還有幾位大羅金仙迎接而來,他們乃是此郡中仙人家族的長老,正是來交好淩天宮這一等一大勢力的。

夏侯長老朝他們點頭示意,也很和氣:“有勞諸位相迎了!”

那些大羅金仙紛紛說道:“哪裡,請隨我等入郡!”

緊接著,一行人等,自然跟了過去。

在這郡內,郡王有幸與天劍宗共為東道主來招待諸方來客,自是早早以仙家手段,安排了許多巍峨行宮,在郡中依山傍水,建造起來。

如今有客來到,則紛紛安排進去,淩天宮這般勢力,所居住的行宮,也是美輪美奐,又叫無數仙僕服侍,沒有一處不妥帖周到。

淩天宮眾仙入住之後,各自有了居室,其餘諸多行宮,也在許多大羅金仙引領之下,住進了無數貴客。

如此情景,可說極盛大了。

但說是居住,也不過是由仙僕將各類騎獸安排妥當,來此的諸多仙人們,則還是使出手段,來到行宮之外,打量各方之人。

那夏侯長老,更是和一些同樣笑著拱手、招呼的其他勢力長老們示意,看起來,至少明面上的交情,都是不壞。

徐子青與雲冽並肩而立,看到天幕上許多彩光降臨,仙人的風姿威儀盡入眼中。

其中大多都是靈仙、羅天上仙,也有少數品級更低的,或者是大羅金仙,他們的氣息各不相同,但總體來說,仙元深厚,仙氣清靈,相貌極佳,氣質出眾。

不愧為各勢力優秀仙人,隨意看去,也都不凡。

過得一陣,夏侯長老回去殿內,坐了主位,眾多少宮主,也紛紛尋了位子坐下。

這時候,有幾個長老,帶領弟子過來拜訪。

來的這些,大多也是東方天庭第二天陸的勢力,雖不及淩天宮雄霸一方,可在同一天陸之內,所轄之地也是不小,彼此之間,也皆有幾分淡淡交情。另外還有些勢力,則又多半是其他幾方天庭來人,說不得是哪個天陸的勢力,但也幾乎都是對天劍宗處處壓制很是不甘者。

現下他們來訪,自然也不是為了真的如何做客,而是聯絡聯絡感情。

這聯絡感情,並非是為了各大勢力利益交換等事,反倒是為了拉近關係,彼此吐一吐苦水,宣洩那對天劍宗的不甘。

一時間,滿殿皆是眾勢力抱怨天劍宗的劍仙如何氣焰囂張,曾經又有多少仙人,成為他們手下敗將,被其折辱。

夏侯長老在上方聽得,應和幾句,自己卻並未多說什麼。

儘管若是往年,他恐怕還要說得更真心些,也有同仇敵愾之意,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心裡有了一些底氣,自然也就越發大度起來。

只是夏侯長老間或將目光落在雲冽身上,眼眸深處,就有一絲欣喜,一絲盼望。

這其中之意,他也不會告知於他人,肆意炫耀的。

說到此處,有一位九天玄仙的長老,神色突然有些自嘲:“說這些作甚?抱怨再多,那天劍宗諸子劍道造詣超群,我等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卻有另一個勢力中的長老開口了:“倒也不然!”

之前那長老一滯:“為何如此說?”

那長老神情有些凝重,說道:“焚天仙院,如今多出一位大羅金仙品級。劍魂八煉的劍仙了!”

其餘人等,多是震驚不已:“此話當真?”

那長老道:“如今四處有人議論,雖不明顯,卻很快傳開,若說其中沒有焚天仙院的手筆,老夫是不信的。而既然這般傳了,想來必定是事實了。”

另幾人神情就有些複雜了:“這樣說來,焚天仙院這一次,恐怕就要出風頭了。也不知那位劍魂八煉的劍仙,是否能當真壓過天劍宗一頭……”

“是啊,偌大仙界裡,達至劍魂九煉者,幾乎都早早閉了死關,而八煉者數目極少,其中又有大半,品級都在那九天玄仙之上了,哪裡有顏面來與後輩爭奪傳承?如今算一算,除卻劍道九子外,也只有焚天仙院這新提拔的一人,還有幾分希望。雖說也有幾個不曾加入勢力的仙人,可他們底蘊不足,縱有一腔求劍之心,往年也都敗于天劍宗之下。另外還有一二羅天上仙品級、劍魂八煉的劍仙,也都不是天劍宗劍道九子對手。”

年復一年,同樣品級同樣劍道境界,偏生天劍宗就是比他人更強,能奈他們何?若非這回焚天仙院的劍仙是一位大羅金仙,他們也不會這般在意了。

這些長老們如此議論,上座的夏侯長老,神情就有些微妙。

人人皆是看好那焚天仙院之人,他們淩天宮裡這位雲少宮主,倒是被遮掩住了。

不過,淩天宮中人原本也非是輕狂之輩,更不必與人去爭這虛名,左右到得爭奪傳承之際,是什麼本事,他人自然明白。

從前每每也是夏侯長老帶領劍仙前來赴會,對劍道九子的力量,他也頗為瞭解。而他也在天劍樓換取了影像晶石,看過了雲冽多番表現。

……旁的不說,在夏侯長老眼裡,雲冽的本領,確是不在劍道九子之下的。

他們同樣,都是能越級斬殺強者的,劍道上悟性驚人的絕世天才劍仙!

眾長老還在閒談,行宮外,突然有人出聲:

“劍道九子來了!”

“快看!好驚人的劍氣!”

“我不如遠矣……”

徐子青心裡微動,亦想出去看上一看。

也不知那劍道九子,會是什麼樣的風采?


774 劍道九子||另一個劍魂八煉。
不僅徐子青,其他一些少宮主們,也想要出去一觀。

那劍道九子聲名遠播,旁人且不論是否修煉劍道,多少都有些興趣。

而其他行宮裡之人,也都不能忽視他們,在聽得之後,全都有意出去一看。

夏侯長老等人見此,就是笑道:“我等也去看一看,那劍道九子,如今的劍道境界,是否又有長進!”

幾位長老,紛紛起身。

少宮主們,也都跟隨。

徐子青與雲冽攜手而出,果不其然,立刻就感覺到恐怖的劍氣,在四面八方彌漫,幾乎叫人呼吸都困難起來。

只見稍遠處,有九道流光,疾奔而來。

每一道流光裡都裹著一尊劍氣凜然的身影,散發出或者霸道,或者熾熱,或者冰寒,或者悠遠的氣息,隔絕出一個個空間,彼此互相碰撞,極力搶奪他人之地,不能相容,壁壘分明。

到後來,隱約就形成一個平衡,每一個人釋放的威壓,都幾近一模一樣。

這劍道九子,在劍道境界上,果真是不分伯仲的。

而論起品級和仙元深厚來,倒是有兩三人略為佔先。

待他們離得近了,徐子青越發看得分明。

這些劍仙們身著極相似的寶藍仙衣,每一人腳下,都踏著一頭猛獸。

有百丈巨蟒,有火紅鸞鳳,有勇猛白虎,有剽悍青狼……各種姿態,強悍無比。

這時候,有人脫口而出:

“那是劍意所化!”

“莫非,這就是劍意化形?”

“看起來栩栩如生,竟然非是真正的騎獸麼!”

“劍道九子果然不凡,要能做到此舉,劍道造詣必然極其高深,仙元也必然十分雄渾,否則,是撐不到如此之久的……”

諸多議論和讚歎聲,再度湧現。

劍意化形,乃是以自身對劍意操縱之能,將其化為自己所想之態。能做到此步者,不僅要有絕強劍意,使其以非劍形態長久留存,還得對劍意控制精細,否則也做不到如此逼真。

而且,一旦劍意不夠雄厚,仙元不夠充沛,就很有可能在行到半路時,座下猛獸陡然崩潰,大大失了顏面。

可這劍道九子到來之後,其所踩猛獸卻毫無半點崩潰之相,反而仍舊清晰凝實,這也足可以彰顯他們的實力了。

徐子青與雲冽相伴多年,對劍仙一些本領,也頗瞭解,此時見到那劍道九子這般威風,好笑之餘,也轉頭對雲冽說道:“師兄可要也這般表現一番?”

雲冽神情不動:“此舉于我修煉有益否?”

徐子青輕咳一聲:“……無益。”

雲冽旋即不語。

徐子青點了點頭。

好罷,對修煉無益之事,以師兄的性情,確是無心施為的。

只不過……

徐子青微微一笑。

若是師兄也將劍意化形,他足下恐怕便是一條千丈銀龍,倒是比這劍道九子刻意顯露出來的,要華美得多。

想到此處,徐子青悄然對雲冽說道:“師兄,日後可能化形與我瞧瞧?”

雲冽一頓,略點頭道:“待回宮之後。”

徐子青便心滿意足,也不再與他師兄打趣了。

再說那劍道九子,劍意化形一出,一身的劍道造詣清晰顯露於眾人之前,收到了一片讚譽之聲,也有一派忌憚之意。

但再如何忌憚也是毫無辦法,這些人等的確張揚,可畢竟實力如此,的確是有張揚的本錢。

倒也有劍仙不信邪,將自己的劍意放出數層,立時刺向那上空某一劍道九子之處。

這非是刺殺,而是試探。

但這試探而去的劍意,才剛剛觸碰到那烈炎一般的劍意時,就立刻發出“??”的響聲,就在眨眼間,融化了!

甚至根本不能觸碰到那位劍道九子!

而且,這樣的試探,即刻被劍道之子發現。

他是一位頭髮赤紅的魁梧男子,本來雙手籠在袖中,雙目微闔,神態自若。此時突然睜眼,那眼眸深處,正是一片火海幽炎,仿佛能將天地燒灼,熾熱無比!

同時,他座下那一頭火鳳發出一聲低吟,那鳥喙一張,吐出了一道火紅劍意。

這劍意只有一縷,霎時來到那試探者的身前,仿若閃電一般,奇快無匹。

其中熱力、威能,達到了一種極其可怖的境地。

試探的劍仙心裡一慌,但很快鎮定,立即反應,放出了全身的劍意。

但緊接著,只聽得一聲爆響後,那火紅劍意把他的劍意一撞而碎,泛起點點火星,把劍仙全身包裹。

這劍仙只覺得通身火燙,好似陷入了火山之內,他面色突變,連番後退,終於,逃離了那火紅的劍意。

然而此時,他的袖口衣擺,全都被燒得?黑,若非他本身穿著防禦力極高的仙衣,怕是就要受傷了——這還是那劍道之子手下留情的結果。

劍仙的面色羞慚。

其他的劍仙見到此情此景,也越發對那劍道九子警惕起來。

魁梧男子一擊之後,複又闔目。

在他身旁,那個一身冰霜,好似立足于冰天雪地的俊美劍仙開了口:“堂堂劍道之子,竟與一平庸之輩斤斤計較,真是不知羞恥。”

語氣裡滿是嘲諷,像是與那魁梧男子有些齟齬的。

魁梧男子冷哼一聲:“劍道之子的威嚴,非平庸之輩所能侵犯!吾已手下留情,還待如何?若冒犯是爾,爾不計較,再來與吾說話!”

俊美劍仙也冷哼一聲:“不知事的火蠻子!”

兩人一番對話,落在其他劍道七子眼裡。

另幾位劍道之子有挑眉者,有諷刺者,有視若不見者。

他們中有互相交好的,自也有互不順眼的,對外自都一致,但對內,他們之間,也未嘗沒有競爭。

當然,這短短反應,下方之人,卻是不知道的。

有先前那試探者吃了虧後,餘下之人都看出劍道九子威勢難以抵擋,也非是浪得虛名,一時就安分下來,也不再如何試探。

倒是雲冽,他抬起眼,將那劍道九子座下的劍意化形,一一看過一遍。

此時,他心裡亦生出幾分戰意來。

徐子青察覺到,不由看向師兄面容。

果然,雲冽的雙眼中,正有一絲銀光閃過。

這是他劍意蠢動,方會如此。

徐子青也看向那劍道九子。

這些劍仙,都是劍魂八煉,而且那一縷迸發而出的火紅劍意,也當真給了他從前只有師兄的劍意,才會給他的壓迫之感。

……真不愧是劍道九子!

等這劍道九子威風了一陣後,有更為浩瀚的劍氣,自其他方向傳來。

有人喝道:“還不快快回宗?”

那劍道九子聽得,又紛紛化作流光,直往那最大的行宮裡沖去了。

他們散去,其餘圍觀之人,自然也是散去。

原來先前乃是天劍宗的長者,召回了劍道九子。

但儘管如此,這九子的威能,還是深深地銘刻在眾劍仙心間。

讓他們也情不自禁地覺得,那劍道九子,確實有鎮壓八方的本事!

然後,徐子青與雲冽,也回去行宮。

因為劍道九子顯現出來的幾乎不可阻擋的威能,方才還互相說道的幾位長老,現下也沒了心思。

他們都是劍仙,自然如果要讓劍意化形到如此地步,還能分心攻擊,需要多麼精深的劍道造詣。就連他們自身,雖然有劍魂七煉的境界,也可以做到劍意化形,但論起持久來,怕也是比不過劍道九子的。

一時之間,就有些沮喪。

沒想到,才隔了這些時日,劍道九子居然又進境至此了!

很快,其他長老都告辭了,淩天宮的少宮主們,也都紛紛要回去自己的居處。

徐子青自然也要跟師兄一起離開,然而,兩人卻被叫住了。

夏侯長老開口道:“雲少宮主,徐少宮主,且等一等。”

雲冽轉身,徐子青也隨他轉身。

兩人皆道:“夏侯長老。”

夏侯長老自上座下來,晃身來到兩人之前。

徐子青笑問:“夏侯長老是否有事吩咐?”

夏侯長老神情上,一抹尷尬閃過。但他很快回神,低聲詢問道:“雲少宮主,是否能做到劍意化形?”

他看過影像晶石後,是覺得雲冽能與那劍道九子相抗,可方才見到他們又有這等進境,不由又有些不自信了。

雲冽雖性情極冷,但面向長者,也不會視若不見。此時聽他如此問了,就略略點頭:“自然。”

夏侯長老面色舒緩,又問道:“那……可能做到與那劍道九子一般?”

雲冽仍是微微頷首。

夏侯長老見他如此,心下稍安。本來還想問一問“你可有把握勝過劍道九子”這般的話來,但一轉念,又覺得不當為這位少宮主增加壓力,也就放下了。

不論如何,他們這一次必然不會被壓制得如往年一般,也就足夠。

之後,夏侯長老也不再留人,就放他兩人出去了。

離開後,徐子青思及之前這長老的神色,還是頗覺有趣。

堂堂長老,因著這件事失了平常心……這般的爭奪,比在下界時見到的那些,可都要光明正大多了。



三日後,離傳承開啟,還餘兩日。

凡是來到此地的劍仙,都可參加鬥劍,論一個名次。

而當傳承之地開啟後,眾仙就依照名次,一一進入,去嘗試接受傳承了。

因著擔憂會錯過傳承,所以鬥劍之地,也就在傳承之地前方,那一處巨大的廣灘上。那正後方的黃沙中,就隱藏著傳承的遺跡,經由天劍宗擅長推衍的仙人推算,待到了時辰,傳承就會從黃沙中而出。

此時,仙人們不再用寶車彰顯威儀,而是各自使出種種手段,在那廣灘上空,上上下下,漂浮起來。

許多彩光環繞,更多的卻是森冷劍氣,把那些彩光,都擠壓到一旁去了。

徐子青以及許多來湊熱鬧的少宮主,都乘坐著仙鶴,飛在靠邊緣的位置。而淩天宮來參加鬥劍的劍仙,則足下踏著劍意,虛空站在前方。

雲冽也是如此。

他如今踩一縷銀光,左右之處,被九位劍仙環繞。

離他更近的劍仙,就是那幾位劍魂七煉的少宮主,他們腳下的劍意,同樣顯露出很強悍的鋒芒。

看起來,似乎比雲冽的還要強上不少。

那金陽劍宮的少宮主邱少陽,離雲冽最近,自然很快發現了這一點。

他心裡就覺得有些奇怪,聽聞這位雲師弟乃是劍魂八煉的劍仙,怎麼他的劍意看起來卻平平無奇,似乎並未有那般強大的威勢?

不過,他雖然這般想著,卻不曾表露出來。只因他觀摩影像晶石時,親眼見到銀白劍意洞穿大羅金魔,威力絕非爾爾,想來,也是有什麼緣故罷!

這其實,是邱少陽有所不知了。

在場眾多劍仙,凡是前來鬥劍的,通常都要把自己最強劍意釋放,可雲冽因從前在戰場搏殺,故而每每使用劍意,都不多用一分,也不少用一分,也才好最大限度保持自己的力量。否則一旦劍意消耗空了,真元承接不上,豈非有性命之憂?

長久下來,雲冽對劍意操縱越發如意,如今既然只是用來踏足的,在眾多劍仙之間,他只用上劍魂六煉,也就夠用了。

才有邱少陽那般觀感。

淩天宮其他幾位劍仙,一邊將雲冽拱衛於中間,一邊也在打量另外勢力的劍仙們。

天劍宗的劍道九子,當仁不讓仍舊霸佔一方,也同樣使出劍意化形,擺明瞭不懼消耗,持久得很。整個東面,幾乎都是他們的人,遮蔽了半邊天幕。而那些人裡,密密麻麻至少上百人,都是劍魂七煉,比起許多勢力裡一共只有數人來,多出的何止數十倍?

他們這天劍宗,甚至連劍魂六煉的,都並不派遣出來——即使是偌大的淩天宮,前十的名額裡,也有一位劍魂六煉存在的。更有好些勢力,都派出十人,但十人裡,可能會有三四個乃至更多的劍魂六煉。

那邊的劍氣凝聚成實質,交織在一起,水潑不進,如果有人想要進入其中,也會如同身陷琥珀一般,受到很大的阻礙,黏膩得無法前行。

劍道九子每人帶著一二十位劍魂七煉,把東面虛空分隔,他們“坐騎”上釋放出來的劍意,比起之前有了更強烈的鋒芒。

即便離得頗遠,也有被割傷之感。

好些劍仙的劍意,都被限制住了——若是他們再往前延伸一寸,都會被反擊回來,要受到創傷。

這,就是天劍宗的霸道!

但是就在下一刻,又有一道劍意沖天而起。

這劍意十分強悍,帶著一種虹光貫天的意境,自一處而起,仿佛架起一座虹橋,所過之處,都被彩光映照,頓時枯萎了。

徐子青心裡微動,不由“咦”了一聲。

這意境,倒是有些熟悉。

不過……有死無生,不得輪轉,難以綿長。

那一道虹光劍意看起來仿佛沒什麼煙火氣,極為美麗,但許多劍仙卻有感覺,發現它的威壓很是奇特,似乎隱隱壓住自己的劍意一頭。

這也是劍魂八煉催發的劍意!

眾仙不由得往那劍意來處看去。

只見在一群六煉、七煉的劍仙之間,站著個面相陰柔的青年,他穿著一身極花哨的仙衣,雖然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裡,卻有著一種不懷好意。

很多仙人認出來,這陰柔青年與他周圍的劍仙,都是焚天仙院中人。

他們心裡不禁想道:之前聽說焚天仙院裡新出了一位劍魂八煉的劍仙,難不成,就是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

也不怪眾仙想法怪異。

倒不是看不起這陰柔青年,只是縱使是姿容不俗的女仙,平日裡華服彩衣,亦不曾如這人一般,晃得刺眼。而且看他神色,觀其行為,也沒見到大多數劍仙的傲骨……堂堂劍魂八煉,又非是生死相搏,先開口提醒一句,才是切磋之道。

這般偷偷摸摸的,還與那劍道境界不足的劍仙試探時一般行事,可是有些過分了。

不過此時,眾劍仙嘀咕一句後,也是看向那虹光最終去處,也想要看一看那劍道九子如何應對。

也不知,這挑釁天劍宗的陰柔劍仙,是否當真能夠成功?

只見那虹橋過處,直往離得最近的劍道之子而去。

被襲擊的劍道九子,乃是個頭髮極短,相貌粗獷的剽悍少年,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再一拍座下“青狼”,道一聲:“咬死他!”

隨即,這青狼一聲嚎叫,頓時從身體裡分出了成百上千頭巨型青狼。

它們一擁而上,紛紛撲到虹橋處,然後就仿佛在吞吃什麼極美味的東西般,“嘎吱嘎吱”,大口咀嚼。

沒多久,眾仙就見到那虹橋真的被一塊塊啃下,短短二三息間,就被那些青狼吃了個乾乾淨淨!

但這些青狼吞吃了虹橋後,並未停下,而是發足狂奔,一齊又往那陰柔劍仙處悍然沖去。它們在虛空奔走極快,旁人看來,只覺得那些青狼在不斷的奔走中化作了一道青色劍光,且劍光疾行時,無數狼頭又在其中湧現,狼嘯聲聲,震人耳鼓。

陰柔劍仙神情一變,連忙手腕一轉,再度揮出一劍。

虹光乍現,再度劈向前方,正與青色劍光相迎!

劇烈碰撞後,虹光就此消失,那青色劍光卻有餘威,直到距離那陰柔劍仙還剩下數尺時,才威能耗盡而散去……

而後,剽悍少年白牙露得更多了,笑容是很燦爛的,語氣卻極是嘲諷:“嘖,就這點本事?”

霎時間,那陰柔劍仙的臉色,就變得有幾分難看了。

他的確不曾盡全力施為,可如此輕易就被抵擋回來,還是極沒面子的。

最令他怨憤的,是儘管他同樣是劍魂八煉,可除卻這個將他擋回的剽悍少年外,其餘諸位劍道之子,竟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當真是、當真是欺人太甚!

在鬥劍之中,他必然會使出全部手段,讓那些愚鈍之人後悔不及!

且不論這陰柔劍仙心中如何發狠,這鬥劍之事,已然是開始了。

此刻,出現在那廣灘之上的,是一身樸素黑衣的男子,他容貌普普通通,身形普普通通,若說有什麼特殊之處,便只有他那挺直的,好似一柄刺天寶劍的背脊,以及他目光微動時,那仿佛要衝破出來的,能讓人神魂俱滅的寒芒。

太可怕了!

雖然他分明收斂了全身的氣息,但他出現之時,就已然讓人覺得……

他不可匹敵。

似乎只要他肯稍微釋放處一點威壓,就要讓萬劍臣服一般。

雲冽的眼中,也終於露出一絲狂熱。

他清晰地感知到,這個劍仙,比他的劍意更強!

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識一下,他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劍意!

那是——劍魂九煉!

不錯,所有在場的長老都是知道,這位劍仙,就是劍魂九煉。

雖說通常達至了劍魂九煉的劍仙,往往都閉了死關,但也有那麼寥寥幾人,會偶爾出沒於這等情景之中。

這一位劍魂九煉的劍仙,正是天劍宗的一位太上長老,他平日裡也不出現,可每逢有鬥劍之事,他便現身出來,做個裁決。

於劍道的爭鬥上,也只有達到劍魂九煉的劍仙來做裁決,才能叫人心服。

這時候,那位九煉劍仙開了口:“鬥劍,出劍意。”

話音一落,在他面前,就顯現出一件仙寶。

那仙寶通體金色,就如同一張巨網,陡然鋪展在這廣灘之上。

下一刻,所有的劍仙都動了。

他們有的一指點出,有的取劍劈斬,有的一拍座下,霎時間,無數道劍意,就紛紛沖進了那巨網之中!


775 鬥劍開始||那個猜不到實力的白衣人。
巨網猛然收攏,?那間,所有的劍意就鬥在了一起。

無數劍意之光閃爍起來,每一碰撞,都有的破碎,有的暗淡,有的徹底消失。

這便是一種鬥劍之法。

此處來相爭的勢力有數百上千個,派遣而來鬥劍的劍仙,足有數千上萬個。

因此,便要先淘汰那劍意不夠強悍者,控制不夠精妙者。

徐子青看得很清楚。

在巨網之內,光芒閃爍間,有一點銀芒穿梭極快,所過之處,凡不夠強硬者,皆被劍光絞碎,而十分強悍者,卻還未及觸碰到它,已然被它一穿而過。

見到此景,徐子青不由微微一笑。

師兄出手時,向來操縱精妙,這回恐怕只催發出六煉劍意,真是不帶分毫浪費。恐怕也有想在這許多劍壓下磨礪的意思?

隨即,他又看向幾道尤其強大的劍意。

有一道散發七色虹光者,直往那九道鋒銳無匹的劍意出刺去,碰撞起來,極是兇悍。但那九道鋒銳劍意也不可小覷,眼見七色虹光穿刺過去,就有一道青藍光芒,猛然撲擊!

霎時間,兩道光芒都微弱了一分,那七色虹光顫了一顫,尤不甘心。

其餘八道劍意在一旁懸浮,倒不曾圍殺七色虹光。

反而是七色虹光稍微盤旋之後,轉頭就往另一邊射去。

此次它越發氣勢洶洶,凡是擋在前方的,都被其掃了個粉碎了!

眾多劍仙,也很是留意巨網中的情景。

許多劍意之光交輝時,每逢有一道破碎消散,就有一位劍仙輕歎。

到底還是不夠強大,這才多少時間?便已堅持不下去了。

自然也有運道不好,碰上了八煉劍意的,也只得黯然退出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左右,那九煉劍仙開口了:“止!”

緊接著,一道絕強的劍意從上方鎮壓下來,落在那巨網上方。

巨網裡,那許多還未消失的劍意,就在此刻停頓下來。

隨後,巨網大開,裡面所餘劍意全部飛出,就往各自的主人之處回歸了。

雲冽神情不動,任憑那銀光沒入自己身體。

其餘幸得留存的劍仙,許多都是松了口氣。

不論如何,這第一輪鬥劍,算是通過了。

徐子青略算了算,如今留下來的,大約只有不足兩百人。

該淘汰的已然淘汰了,之後的鬥劍,恐怕就要更激烈些。

那九煉劍仙又動了。

他一指點出,劍意迸發,暫態就在那廣灘之上,形成了偌大的一方劍域。

這劍域乃是以九煉劍意形成,堅固無比,且無形無影,正可讓劍仙進入其中鬥劍。

便使得旁觀之人不僅能看得清楚,也不會被迸發的劍意所傷。

準備停當,九煉劍仙道:“可試入其中。”

他話音一落,那一百多位劍仙,就紛紛晃身而出,立在那廣灘之上,從各個方向,往那劍域裡走去。

這劍域也很不凡,若是劍道造詣未達到某種境界的劍仙,極難進入,即便進入,也難以在其中行動自如。

此即為鬥劍第二輪——倘使連進入都不能,還有什麼可鬥之處?

緊接著,那些劍仙們身上,便都披上了一重濛濛光芒。

這也是劍意之光,乃是把劍意附著於周身表面,才可以抵抗那劍域威壓,讓他們能夠順利穿透那無形之物,進入其中。

但若想要穿透那劍域,卻並非是那般容易。

且看一位劍魂六煉、劍意格外凝實的劍仙,他才剛剛踏出一步,就只覺得前方有極堅固的阻礙,竟是抬起腳後,就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這一刻,他面上漲紅,那擠壓之力,幾乎要讓他呼吸困難了——下意識的,他把劍意更多釋放,徹底包裹全身,才勉勉強強,一腳落在了實地。

然而,他想要邁出第二步,卻是全然不能。

嘗試良久後,這劍仙身上的劍意不斷消耗,越來越薄,而壓力反而越來越大……終於,他踉蹌後退,放棄了進入。

這時,他才喘出一口氣,體內的仙元,也流轉暢通了。

九煉劍仙釋放的劍域,果然非比尋常!

這一位劍仙的失敗,自然落在了許多人的眼裡。

登時他們便已知道,進入劍域,當真是絕不容易!

再看另一位劍仙,他周身也籠罩一層劍意,往那劍域裡行去。

比起先前那六煉劍仙來,他走得倒是容易些,只是神情凝重,每走一步,都要停上一停,隨後,才繼續向前。

但慢慢地,他一步一步,還是走到劍域中去,而當他真正進入之後,神情就舒緩了些。似乎在那劍域內部,卻沒有外頭這般大的阻礙。

這一位劍仙,乃是七煉劍仙。

陸陸續續的,有些劍仙進去了,有些劍仙極力向前,卻始終不得進入。

但是,也還有一些劍仙,全然不曾被劍域阻擋。

只見那同樣身著寶藍仙衣的九位劍仙,在挑眉看了看其他劍仙的舉動後,舉步直接踏進劍域之內。

就仿佛前方當真是空無一物般,走動起來,就如平日裡行走一般無二。知唯獨在進入時周身一道光華一閃而過,能昭示出他們也用劍意抵擋一瞬。

還有個彩衣的陰柔劍仙,他在那彩衣之外,又披一重虹光,整個看起來猶若一隻彩蝶,輕鬆進入劍域之內。

除他以外,也還有一些在劍魂七煉上淬煉已久,劍道造詣精深只在劍魂八煉之下的劍仙,雖然走得慢些,卻也很是從容,徑直而入。

一齊舉步的有許多人,徐子青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過後,就只落在一人身上。

他那師兄也仿佛身前無物,前行數步,已入其中。

那銀光閃動極快,幾乎讓人還未看清,就已然消失了。

同時,雲冽的表現,也落在一些其他圍觀的仙人眼中,讓他們心裡暗暗猜測,這位面生的劍仙,不知修煉的是什麼劍道,又是哪個勢力中人?

但猜測歸猜測,卻也不曾有人猜到他也是一位劍魂八煉——比起那彩衣劍仙的張揚,劍道九子的霸道,他也真是再內斂不過了。

而夏侯長老與一應淩天宮中人見狀,則暗喜在心。

雲少宮主不顯山不露水,卻處處領先,待爆發出來,定然能大漲顏面!

——待所有人都嘗試過後,這第二輪鬥劍,也結束了。

如今能進入劍域之內的劍仙,總數不過只剩下了四五十人,而到這裡,再沒有劍魂六煉者能夠留下,劍道境界最低者,也有劍魂七煉。

此時,一些勉強穿入劍域的劍仙,面色就都有歡喜之意。

凡經過這第二輪鬥劍可保留劍意者,就能列入那進入傳承的排名了。

縱使本身的排名不高,但若是前方的諸多劍仙都不得將傳承完整繼承,自然也有他們觀摩的機會。而且,凡是傳承之地,未必裡面真的只有一種傳承——雖說最強的必然只有一種,可凡是劍仙,哪個不是身經百戰,見識過許多劍意的?或者就有那次一等的或者其他不完整的傳承,也在傳承之地中。

曾有一處傳承之地出世後,內中除了天君劍道傳承外,還有許多九天玄仙的傳承,儘管大部分都是八煉,可對於一些劍道境界不足者,還是頗有好處的。

這時候,旁觀的眾多仙人們之間,也有些低語議論之聲:

“今日淘汰的劍仙,似乎是多了些……”

“的確如此,方才我聽長老提及,進入劍域中的,竟無一位劍魂六煉,就連劍魂七煉的劍仙,也有幾人不得進入。”

“往年裡,劍魂六煉的劍仙也能相鬥,怎麼這次如此奇怪?”

“倒也非是奇怪,我倒聽說,這回的傳承之地裡,在傳承之前會有考驗,聽說那是一縷天君留下來的殺戮劍意,殺氣驚人。若是劍魂不夠強韌,怕是在那殺氣衝擊之下,就有崩潰之危!”

其實,這仙界的劍道傳承,與下界的不同。

凡是有一定劍道造詣的劍仙,本身所修的大道早已確定,接受傳承之時,若是正好與己身之道相合,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相合,往往就有幾種選擇。一來可以接受傳承灌頂,就將自己的劍道沖刷,改修傳承裡的劍道;二來可以觀摩傳承,將其中之道體悟一番,把感悟融合到自己的劍道之中。而前者自然無礙,若是後者,自己的劍魂撐得住衝擊,就可以觀摩了,若是撐不住,往往都要退開,以免反而被那傳承沖刷了劍道,這樣一來,傳承失敗,就輪到下一位來嘗試了。

天底下的劍仙,除非本身所修大道實在不如傳承來得精深,否則也不會接受灌頂。但仙人壽元悠長,若真是灌頂後重修,品級還在,對劍道的境界還在,重修起來,也不算如何困難。

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走上劍道的巔峰罷了!



既然只剩下了四十多人,接下來,也就到了兩兩對戰的時候了。

但鬥劍與在下界時的宗門大比、天龍榜戰都有不同,每一位劍仙都各有自傲之處,既然要來鬥劍,往往都是各自挑戰,來分個勝負。

劍道九子各踞一方,他們都是極自傲的,自覺除了彼此之外,旁人皆不是他們的對手,故而一開始鬥劍時,往往也不會去尋他人挑戰,而是立在此處,等候旁人前來挑戰而已。

而目前剩下的四十多人裡,足有一半以上,都是來自天劍宗,可見這的確是劍道的巨擘宗門,直縱橫五方天庭,諸多天陸,叫其他劍道勢力,皆無法與其爭鋒!

那位身著彩衣的陰柔劍仙,本也想要向那劍道九子挑戰,但此刻見到他們那般姿態,眉頭皺了皺後,便不再上前,反而也與這劍道九子一般,等候他人挑戰了。

他也是堂堂劍魂八煉,可不願在面子上被比下去!

此時,有一位劍仙彈出一縷劍意,正往另一位劍仙處迸射過去。

這就是挑戰之意了。

那一位劍仙察覺,也是一縷劍意彈出,當即兩道劍意相撞,而兩位劍仙,也晃身而來,佔領那劍域的一角,開始對戰起來。

很快兩股劍意沖天,無數精妙的劍法在兩位劍仙手中演練,爭鬥得極為精彩。他們的劍道境界相當,如今就只看哪個經驗更豐富些,哪個劍意凝練得更強大些了。

因有人打頭鬥劍起來,其他很多劍仙,都開始動作。

雲冽本立在劍域一側,忽而一縷鋒芒自前方疾奔而來,寒意撲面,他雙眼睜開,登時化作一片銀色。

同時,一道銀色劍意迸出!

挑戰雲冽的,乃是一位劍魂七煉的劍仙。

他的劍道造詣很是精深,也是憑藉實力穩穩當當走進劍域的其中一人。

雖說雲冽不曾露出什麼極可怕的氣息,但同樣作為劍仙,他卻能察覺到來自雲冽身上的,不曾釋放但極為恐怖的威能。

才有了這挑戰。

但是,這劍仙卻沒想到,他釋放的那劍意與對方銀色劍意相撞後,居然並非是互相抵消,而是自己的劍意被那銀色劍意一撞而碎,旋即那劍意化作一點銀芒,就極快地往自己的面門撲來!

這劍仙大駭,連忙後退,掌心抓住一柄仙劍,反手揮了過去。

霎時一道更龐大的劍意斬去,然而,卻還是被那銀芒直接破開,就此崩潰。

他此刻,就發覺不對勁了。

這給他危險感的劍仙,絕非是劍魂七煉!

眼見那一縷銀光看似微弱,卻是能把他的劍意以摧枯拉朽之勢盡數斬滅,好似根本沒有什麼消耗一樣……這劍仙心知自己不敵,苦笑一聲後,開口認輸了。

而就在他認輸的?那,銀光就此消失。

這劍仙越發驚駭了。

如此控制之力,也著實是,難以想像!

突然間,他心裡又生出一個念頭來:此人與劍道九子相比,會是孰強孰弱?

待他想到之後這些劍道驕子們之間會發生的龍爭虎鬥,且那劍道九子將受到此人的威脅,不由得生出一陣期待之意。

他必然要仔細觀摩,來好生提升自身本領!

鬥敗這一位劍仙後,雲冽再度站在一旁。

以他如今的實力,倒不必去挑戰劍魂七煉的劍仙了,只因他們也大多只是羅天上仙,所使用的劍意,他幾乎都曾見過,對他而言,並無什麼裨益。

待過得幾刻,他當與劍道九子,切磋一番。

很快,幾乎每個劍仙都開始鬥劍了。

劍道九子縱然強大,卻也有一些實力較高的劍魂七煉,前去向他們挑戰——能與劍魂八煉相鬥一場,竭盡全力後,哪怕最終鬥敗,也必然能有不小的收穫!

這也是他們來參加這鬥劍的緣由之一。

否則,平日裡甚至尋不到劍道九子的蹤跡,又如何能夠向他們挑戰呢?

但是,劍魂八煉和劍魂七煉到底從根本上便相差太遠,劍魂被一次淬煉,都是從本質上的變化,強悍程度,比起之前都成十倍乃至更多翻漲!正如同法器與靈器,後者自然能輕易撞碎前者。

因此,無一例外,所有向劍道九子挑戰的劍魂七煉,都失敗了。

而並非向劍魂九子挑戰的劍仙們,則大多還在鬥劍,你來我往,劍意橫飛,十分酣暢淋漓。

雲冽一人站在一處,他的對手已然戰敗,便引起一些劍仙注意。

很快,又有一位劍仙挑戰過來,雲冽抬眼,一指點出。

銀色劍意雖然色澤耀目,但光華卻很收斂,此時破空而去,眨眼之間,已然同那劍仙的劍意對上。

照舊摧枯拉朽一般,輕易將那其摧毀了。

這一位劍仙,也是敗了。

隨即,一旁有劍仙察覺,同樣挑戰過來。

雲冽仍是一指。

這位劍仙也是鬥敗。

接連四五次,每有劍仙挑戰,還不必使出劍法來,就已然在劍意上全面潰敗!

如此強硬,如此強悍,竟沒有一位劍仙,是他一合之敵!

雲冽這般表現,也都落入了劍域之外的眾仙眼中。

他們也才發現,居然還有一位連番鬥敗劍仙者,且舉動輕描淡寫,似乎不論對手如何施為,都不能將他撼動一般!

到這時,也終於有一些對劍道有些見解的仙人開始懷疑,更有一些劍仙長老,雙目灼灼,落在那劍域裡的白衣劍仙身上。

這難道是劍魂七煉能有的實力?

莫非,他也是……

如此念頭,閃過之後,便壓在心底。

且往後看罷!

劍域中,越來越多的劍仙戰敗,而勝者往往要去挑戰劍道九子,敗者也互相切磋起來。同時,戰敗於劍道九子的,又互相切磋起來。

挑戰雲冽的,也越來越多了。

漸漸地,劍道九子發現了雲冽的存在。

他們在劍道上向來鎮壓一方,自不會對人處處留意,哪怕是同樣劍魂八煉的那陰柔劍仙,在他們看來,劍道境界雖是到了,但劍意虛浮,顯然剛剛突破,並不穩當,自也不會是浸淫八煉劍意多年的他們的對手。

其餘劍魂七煉者,更不在他們眼裡。

不過竟還有這一位劍仙,鬥敗劍魂七煉的劍仙那般輕鬆……一時之間,倒是讓他們有了一分興趣。

只是,若讓他們親自前去挑戰,還是不至於的。

到後來,所有的劍仙,都輪過數遭了。

除卻雲冽、陰柔劍仙與劍道九子以外,剩餘的劍仙們也將排名定了下來。

此後,就只是前十一位論個先後了。

陰柔劍仙手腕翻轉,已經握住了一柄長劍,隨即,他徑直撲向一位劍道之子,開口就道:“既如此,先接我一劍!”

他這回挑戰的,還是那一位剽悍少年。

适才試探時,他在此人身上吃了一虧,沒了面子,當然是很不爽的。但他卻只認為是自己試探時不曾出了全力,所以才會導致被人輕易擊回。

現下他做好了準備,自覺定然能夠與其爭鋒,才想要還尋此人鬥上一場,好找回自己的面子來。

那剽悍少年笑得開懷,也是反手一劍,狠狠劈出:“都說你能耐不夠了,還不信邪麼?也吃我一劍罷!”

於是,那彩虹劍意架起虹橋,比起陰柔劍仙第一回使出時強了數倍,每一道彩光揮灑時,都散發出一種枯乾之意,正是一種看似絢爛實則死寂的劍意。

若是沾染到身上,只怕會在無聲之中奪取他人生機,使得仙元還未運轉,就已先被消弭了精神,無力抵抗了。

同時,那劍意的鋒芒,也會在眨眼間,將對手誅殺!

但是,剽悍少年全不畏懼。

他那一劍之後,也是如之前那般,放出千百頭的巨大青狼。

這些青狼都帶著一種嗜血的凶意,雖然在觸碰到虹橋的時候,立刻被死氣侵染,外皮腐蝕,但那一道籠罩它們的青光閃耀下,它們的身上光芒大作,幾乎立刻就把死氣驅逐,而啃咬那虹橋的動作,也越發兇狠了。

更還有數十上百頭的青狼,猛然朝那陰柔劍仙撲去!

陰柔劍仙面色大變。

怎麼會、怎麼會和之前一樣?

下意識的,他再度揮劍。

可與此同時,剽悍少年也不再是和鬥劍前那般隨手施為了。

他手掌一動,已經將一柄碧青色的短劍握在了手裡,然後,“刷刷刷”三劍齊出!

陰柔劍仙連忙後退,他也立刻揮出三劍,試圖抵擋。

然而,此時還是與之前一樣。

所有的虹光迸發後,都被那無數青狼啃噬乾淨,那青狼劍意賓士而來,虹光至多勉強抵抗一時半刻,終究,都是潰敗!

陰柔劍仙兀自難以置信,剽悍少年卻轉過身,看向了雲冽,照舊裂開嘴:“你好像本事不錯?”

說完,他也揮出一劍,直奔雲冽而來。

千萬青狼呼嘯,狼嚎聲聲。

雲冽神情冰冷,一劍斬出——


776 連敗三人||師兄出手啦!
冰冷的銀光揮灑而出,仿佛一片霧氣,又好似一道雪煙,倏然而去。

眨眼間,那千萬青狼都被銀光吞沒,知一瞬間,便盡數化為烏有!

而銀光卻未消褪,一直蔓延而去,很快,就襲到了那剽悍少年的面前。

剽悍少年眼瞳驟然收縮,他再度揮出一劍,同樣是千萬青狼咆哮,直奔銀光而去!此時發生劇烈碰撞,銀光去勢未盡,一寸一寸,將那些青狼再度淹沒、消融,直至全數融近,才消失了最後一分力量。

這一幕著實太令人震驚,竟是讓其他幾位劍道之子都未曾反應過來,而旁觀的諸多劍仙,也都不由屏住呼吸,震驚不已。

剽悍少年深吸一口氣:“……劍魂八煉?”

還有一位劍氣猶如烈炎的劍仙,也面色微變:“我等居然都不曾發覺,這位兄台,掩飾得可真是嚴實啊!”

劍道九子何等眼力,經由方才那一擊,怎能還看不出此人的本事極強?與那陰柔劍仙不同,雖說都是劍魂八煉,可陰柔劍仙看似張揚,其實根基虛浮,根本算不得威脅。而這白衣劍仙不過只斬一劍,可釋放出來的劍意,卻是可怕無比,否則,那青狼劍意,也不會被它吞噬了。

剽悍少年也不如嘲笑陰柔劍仙那般對待雲冽,只是緩緩凝重了表情:“我是青狼王,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勢力中人?”

雲冽看他一眼:“淩天宮雲冽。”

劍道九子都在心中細細回想,但無一例外,都不曾聽說過這個名號。一時間,他們心裡不自覺就生出了幾分忌憚。

他們九子同門多年,外人或許並不知曉他們的劍道造詣究竟多強,可他們彼此對自家師兄弟,卻頗是瞭解。

青狼王乃是一位妖仙,其本體為出生於仙界九頭狼族的一頭王族血脈的青狼。以他這般的根腳,本應該不斷錘煉肉身,極力修煉,成就無上狼王之身,成為妖獸族群裡一尊巨頭。可他生來好劍,為求劍道,居然放棄了以妖獸之軀強大,而轉化為人身,成為了一名妖修,又不斷進境,拜入天劍宗門下,成為劍道強者。此舉自然為九頭狼族不滿,但青狼王卻似乎為劍道而生,極快地成為了一位劍仙,又極快地達至了劍魂八煉的境界!

因此,他以青狼王為名,以示自己不忘族群,就連修煉出來的劍意,也命名為青狼劍意。他更極有野心,雖說青狼劍意也屬於獸道的一種,他卻想要借此在獸道中開闢出一門劍道,讓妖獸能以獸態之軀,修煉得成!

有如此野心,青狼王的劍意,自然非同小可。

即便他先前只是戲耍一般想要鎮壓雲冽,並未使出全力,可雲冽如此輕描淡寫,就把他的劍意反倒鎮壓回去,就實在太叫人詫異了!

更令劍道九子驚異的是,他們居然沒看出雲冽的劍意中透出什麼特性。

凡劍道高手,每一人都會透露出極為不同的特性,譬如青狼王劍意中的獸性,那劍氣猶若烈炎的劍仙,他的劍意乃是熾熱無比,再有那如同霜天雪地一般氣息的劍仙,他的劍意,則是極寒,正與熾熱相對。

其他的幾位劍道之子,無一例外,劍意都是極特殊的。

然而,他們在這雲冽的劍意裡,卻只感覺到一股無情的殺意。

可哪一個劍仙的劍意裡,是沒有殺氣的?

劍者,長於屠戮,一旦出手,必有殺機。

著實算不得什麼特異之處。

不過,雖然不甚明瞭,卻並不妨礙他們對雲冽的戒備。

因此,青狼王上前一步,眯眼說道:“雲劍仙,我欲向你挑戰,你肯否?”

雲冽神情不動,眼中毫無波瀾:“可。”

青狼王大喝一聲:“好!”

說罷,他縱身而起,再度一劍劈下!

此時他也不再留力,一出手,就是十成十的劍意!

霎時間,一頭青狼狂奔而出,而這一頭青狼所露出的威勢,卻比之前的千萬頭青狼,都要更強烈數倍。它身軀剽悍,眼光如電,張開口時,那利齒森森,似乎可以咬碎虛空,同時它又奔得極快,每一踩踏,都是山搖地動,每一呼嘯,都是浪潮翻湧。

這既是一頭凶獸,也有劍意的鋒銳,那每一根毛發,都好似一縷細微的劍意,在青狼狂奔時,幾乎要割裂空間一遍,發出無數細碎的低吟。

“太可怕了!”

“那究竟、究竟是劍意還是真正的妖獸?”

“不,那既是妖獸,也是劍意,我曾見過此人出手,他——”

這些劍仙的話語還未說完,那青狼已然疾馳到雲冽面前了!

?那間,青狼身上那十萬八千根毛發,就化為了十萬八千道劍意,即便每一道劍意都極細極小,但每一道劍意,卻也都散發出無盡的寒芒。

這就是青狼王的最強一擊!

那十萬八千劍意,炸開到四面八方,全無死角,都朝著雲冽急刺過來!

此時,青狼王的面色蒼白,似乎這一劍便抽空了他體內的所有劍意。

且這一擊更是他的殺手?,雖說他使出之後幾乎便要任人宰割,可往往能看到他這一劍的人,也幾乎就要立即落敗了。

於是,他在慎重的同時,眼裡也有一絲松緩。

雲冽看著那頭青狼,掌中的仙劍蠢蠢欲動。

然後,他又揮出了一劍。

頓時一柄銀色巨劍自劍鋒斬出,居然也一瞬在半空炸裂,化作了無數的小劍。

每一柄小劍都朝著那一根劍意毛髮斬去,每一劍都恰恰將那毛髮斬斷!

每一劍,都是妙到巔峰!

青狼王驀然睜大了眼。

怎、怎麼可能!

但就在他的目光裡,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毛髮都被斬斷了。

原來那無數的小劍,也正好是十萬八千根,而且居然每一根劍意毛髮到來的方向,都被感知出來,都被攔截了住。

難怪他震驚無比,這般的事情,照道理,根本沒人可以做到!

若非如此,殺手?也不當被稱為殺手?了。

此人為什麼可以做到?

青狼王想過這一招或許有可能被雲冽用特殊之法接下——就比如其他的劍道之子,倒也並非沒人曾經接下來過。

只是接下來的那幾位劍道之子,無一不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更絕沒有想到,雲冽居然會用類似的方法,反擊回來!

而且,這反擊之法,甚至比他施展那一擊時,還要困難得多。

不僅是青狼王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尤其是,此時雲冽的面色,卻並不像青狼王那般難看,似乎他在斬出這一劍後,消耗遠不及青狼王那般大。

眾仙一時不由又有猜測,這雲冽的劍意,究竟有多麼雄厚?

雲冽的劍意自然是很雄厚的。

他長於苦戰、鏖戰,自劍意初成時已然行走天下,戰盡天下劍道高手,後又經歷無數磨難,幾度在戰場廝殺,常常在那無數日夜裡,晝夜不停地廝殺。常年下來,他的積累自然也是雄渾無比,即便平日裡無需與人對戰時,他也時刻不停,都在紫府裡淬煉劍魂,打磨劍意,從不停歇。

若是如此還不能將劍意磨練出來,還要如何?

更因他對劍意掌控精細,當真是極為精確、妙到巔峰,因此,他將一柄巨劍化為十萬八千,又將其迸發開去,也用了最準確的力量。

反而是那青狼王,儘管他也將劍意化為十萬八千根毛發,可運用之時,還是略顯粗糙,至少有四五成的劍意,都是浪費了。

……自然,也是因此,青狼王在劍道上,還欠缺無數打磨,也還有極大的,進境的餘地。

至於為何雲冽能辨明那十萬八千根劍意毛髮的來處,並且一一對應斬斷,這正是因那每一根劍意上,都附著殺氣的緣故。

早在青狼王第一次對雲冽出手時,他便已然記住了青狼王的殺氣,而雲冽所修煉的乃是純粹的殺道,對殺氣最是敏銳,每逢要與人對戰時,殺氣遍佈周身方圓之地,幾近形成了一個殺氣的領域,而且他劍道境界越高,那無形的、難以捉摸的殺氣領域就蔓延更廣,每逢他人的劍意進入這個領域後,就會立刻被他全數察覺,反應之時,自也是極快的。

青狼王兩者皆遜色於雲冽,怎能不輸呢?

濃厚的不甘之意在心中盤旋,青狼王緊緊盯著雲冽,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已然敗北。他為妖獸出身,耐力極強,只盼望能迅速回復一二,再與雲冽戰過。

先前那一劍,幾乎斬掉了他的驕傲,可以他的驕傲,又怎能放任自己這般?

他想要自己奪回屬於他的榮耀。

這時候,卻有一位劍道之子,將青狼王用一道光芒卷走,放到了後面看管起來。

青狼王自然不服。

那人卻道:“輸了便是輸了,日後贏回來就是,如今莫非你一定要這般僵持不成?姿態也太難看了!”

青狼王身體一震,深深呼吸幾次後,才默然站立到後方去。

以他此時還未恢復的劍意,是無法劍意化形了的,以至於他獨自一人立在一旁,與他那少年身軀相襯,沒了之前的野性,反倒顯得有幾分可憐起來。

其他的幾位劍道之子,目光都落在了雲冽身上。

若說最初他們還不曾看出雲冽所修煉的劍道為何,但在他第二次與青狼王交手後,就讓他們發現,雲冽的劍意,是最純粹的殺戮劍意。而在這種殺戮之中還有一種七情凍結之感,就讓他們想起來,那種傳聞極少有人練成,即使練成後,也難以有極強造詣的劍道——無情殺戮劍道。

劍道九子並未想到過,他們會發現一位將無情殺戮劍道修煉到八煉境界之人,而且從方才對方的演練看來,竟然是根基扎實,半點破綻、不圓滿之處也無。

但與此同時,他們又想到了此次的傳承之地。

那裡傳承的,正是殺戮大道。

殺戮大道雖然並非就是無情殺戮劍道,可無情殺戮劍道,卻是幾乎與殺戮大道無異了……再加上雲冽強悍的實力。

都不由得,讓劍道九子的心裡,生出了一種難抑的威脅感。

隨後,那身披烈火的劍仙一拍座下火鳳,帶著滾滾熱浪,來到前方。他眼中精光閃動,口中則是厲聲道:“雲冽,可敢與我火烈子一戰否?”

雲冽神色不動:“來戰。”

下一刻,火烈子抓起一把火紅寬劍,順次劃下!

此劍一出,熱浪奔騰,極熱的火力把周遭的空間都要融化一般,噴吐的火舌高高竄起,直沖到天幕之上,把那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赤紅!

在火烈子的周圍,好像有岩漿汩汩冒泡,因為那強大的熱力,以至於以仙人的仙識看去,都覺得仿佛一切都被燒得扭曲,難以透入進去觀看。

而且,那一頭火鳳,也發出了清越的長鳴。

好似幻覺,又仿佛真實。

有一道岩漿從“火山口”噴發出來,順著那劍光劈斬而來。

所過之處,哀鴻遍野。

這一劍裡,好像還帶上了因為劍意而產生的幻境,而幻境在許多人眼裡都是真實無比。他們好像真的活在那一處所在,又真的在天威之下瑟瑟發抖,最終被洪流吞噬——凡是見到這一劍之人,都要被吞噬。

但——

就在下一刻,銀光乍現。

在雲冽一劍斬出後,劍鋒所指,成就銀色洪流。

這洪流好似洪水,朝著那岩漿所在,翻卷而去。

水龍洶湧,雖並非是真正的“水”,卻能在撲過去的同時,一裡一裡,吞噬岩漿。

就像是凍結了一般,每逢銀色洪流沖刷過去,就會在?那間將岩漿鎮壓,把那火紅的力量,化作銀色的僵硬之物,隨即一聲瓷器破碎的脆響之後,立刻消失了。

洪流翻湧得極快,那岩漿即使爆發出再大的力量,也全都被更龐大的洪流吞噬了。哪怕那火烈子察覺不對,即刻釋放出另一道岩漿,乃是三道、四道,也全部被那銀色的、突然分流的洪水一一擊破。

到後來,火烈子的劍意也要耗盡,不得已收了手。

而雲冽,自然再度勝出了。

這一番對撞驚天動地,好像能讓天地崩毀的烈炎劍意,被那銀光卷走。

火烈子未能鬥敗雲冽,反而也耗盡劍意,讓那無窮無盡的幻境全都崩塌,他自己的面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那青狼王不能戰勝雲冽,還可以說是因為雲冽根基雄厚,青狼王有所不及,可如今青狼王已然耗去雲冽許多劍意,火烈子為戰勝而來,卻也步了青狼王後塵,便再找不出什麼藉口來了。

火烈子臉色鐵青,雖手指有些發顫,卻也不待先前那喝醒了青狼王的劍道之子開口,自己往後退去。

敗了就是敗了,他……無話可說!

連續兩人戰敗,劍道九子之間的氣氛,更加凝重了。

他們從來只在劍道上鎮壓他人,何時有過擔憂自己也被他人鎮壓的時候?可往日裡是往日裡,如今卻不得不更加警惕了。

然後,那劍氣如霜如雪的劍仙,踏白色巨象而來。

他道一聲:“雲冽,與我冷青霜一戰!”

雲冽略抬眼:“可。”

緊接著,天地凍結,一片冰霜,無數冰雪化作一道長虹,在那極寒之中,如同一頭蛟龍,卷著滔天雪浪,帶著沖天寒氣,奔騰殺來!

似乎是不約而同,這些劍道之子,每一出手,都會用上自己最強大的力量,竭盡全力,要把雲冽壓制。

他們盡皆知道,如他們這般同為劍魂八煉的劍仙,若是一直鏖戰,真不知要戰到何年何月,一旦棋逢對手,便戰到傳承開啟,也未必能得出個結果來。

而且,因雲冽有如此威脅,這些劍道之子都來與他對戰,若是輪番上前,就有卑鄙之嫌。可他們即便覺得雲冽十分危險,卻也有各自驕傲,劍骨錚錚,怎會用如此手段?

一劍定勝敗,將劍道境界全都釋放,才為正道!

此時,雲冽一劍斬下。

那冷青霜的劍意極寒,為冰霜之意而成,雲冽的劍意亦極寒,卻是因殺氣造就。

二者相較,於根本上,前者便有所不如。

於是,在無邊殺氣中,仿佛有一條銀龍長嘯,越過滾滾霜雪,張開巨口,直沖而出!眨眼間,就把那劍意蛟龍生吞下去!

隨後,兩股劍意驟然爆開,冰霜意境,也倏然消失了!

雲冽連戰三位劍道之子,三戰全勝。

如此戰績,前所未有!

旁觀的眾仙們,不禁大嘩。

這裡哪裡來的狠人,劍意竟是這般可怕?

居然接連把三位劍道之子,都挫於他的劍下!

此時此刻,不僅是許多劍仙開始打探雲冽的消息,許多其他的仙人,甚至一些勢力的長老們,也都紛紛打聽起來。

漸漸地,雲冽的一些來歷,也都被他們探聽清楚。

原來,他只是剛剛飛升的劍仙……

原來,他飛升之際,潛力之強已然達至了羅天上仙的品級!

原來,他在下界時,就已然把劍道境界淬煉到劍魂八煉!

另外還有雲冽在淩天宮天劍樓裡的一些表現,不少淩天宮的劍仙,也不吝於說與其他勢力之人知道。

淩天宮在劍道上,從不曾這般大出風頭,他們一貫被天劍宗壓制,也從不曾這般揚眉吐氣。

許多仙人聽聞後,那尋常之人,至多不過心裡感歎,但諸多勢力的長老之流,卻禁不住在心裡羡慕起來。

如此弟子,便出現在淩天宮中,甚至根本不曾被淩天宮如何培養過,自行就有了這般的本事。

可想而知,如今還遠遠不是雲冽的極限,日後幾乎是十成十會出現一位實力超群的絕世劍仙——可這樣的人,竟不在自己的勢力之中……

夏侯長老摸了摸下巴,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一回,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但是,並非是所有人,都在關心雲冽之事,卻還有一人,突然現身出來,脫口而出:“天劍宗的秦霄,我要向你挑戰,你肯戰否?”

這話出口後,頓時各處俱靜。

原來這開口之人,正是那陰柔劍仙。

他早前敗于青狼王劍下,此時卻跳了出來,找那劍道之子秦霄挑釁了。

陰柔劍仙此時的神色很是不快。

在他看來,他確是略遜青狼王半籌,卻還未必一定要認輸,可青狼王卻半路不給他面子,轉向了他人,真是太過無禮。

後來他更是被遺忘一旁,反而是那不知哪裡來的劍仙,搶盡了他的風頭,著實讓他不甘!

這陰柔劍仙本是被焚天仙院培養多年的劍仙,這回派遣出來,就是為了一鳴驚人,成為劍道第十子的。

孰料他還未成功,半路殺出個雲冽來,他則被撇到一邊,全然不曾達到目的。

因此,他自然要再度找回理應屬於自己的榮耀才是。

那頭,秦霄聽得陰柔劍仙的挑釁,眉頭微皺,其他的劍道之子,也皆如此。

他們之中,本有好幾人都躍躍欲試,想要再試一試雲冽的斤兩,怎麼卻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真是晦氣得很。

說起來,劍道九子雖知陰柔劍仙也有劍魂八煉境界,卻無人將他看在眼裡。

青狼王在劍道九子中,本是中下之能,卻仍舊在漫不經心的出手中,就可以把他擊潰,可見他的確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

如今陰柔劍仙這般舉動,打斷了他們對雲冽的興致,於他們看來,這就十分不知分寸,也十足讓他們不喜了。

秦霄目光一冷,口中則道:“有何不可?”

還是快快了結這麻煩罷!


777 劍道第二子||搞笑的那位退場了。
劍道九子內部因時常切磋,儘管都是劍魂八煉,卻暗地裡也有一個排名。最初這排名時常變化,可到後來漸漸穩定,至少前三位,就再不曾改變過了。

若說青狼王不過是劍道第七子,這秦霄,就是劍道第二子,排位僅在劍道第一子李輕飛之下。

此時,秦霄面無表情,乘座下巨蟒,轉身看向陰柔劍仙:“馬鴻波,我便讓先行出劍。”

那陰柔劍仙——馬鴻波看清他眼裡閃過了一絲不屑之意,心頭火起。同為劍魂八煉,這秦霄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

劍道境界上,他是略遜了這些老牌劍仙一些,可他剛才也不過只用了羅天上仙的實力罷了。現在看來,是他想岔了,他本來就有這般修為,為何偏要講什麼公平,反而壓制自身的品級?這劍道九子不也是仗著在劍道境界上比他高,才表現出如此的傲慢麼!

馬鴻波想明白以後,周身的氣勢陡然就變了:“虹意如電,劍走驚風,行遊萬里,天地皆殺!”

語畢,一道如虹劍意迸射而出,比起之前架起的虹橋,都要強盛十倍!

在這道劍意裡,有源源不斷的後勁,而其中蘊含的意境,則是死氣沖天,湮滅萬里,使得萬事萬物,都不能在劍意籠罩之內留存。

秦霄見到馬鴻波現在使出的劍意,表情才稍稍好看了些。

這一劍,還算有些看頭。

然後,秦霄就動了。

只見他座下那一條黑色巨蟒,倏然間扭曲起來,同時,有無數影子彈射而出,就像是一條條毒蛇,在遍地鑽洞,噴吐蛇信。

只聽得一陣“噗噗”聲響,那道如虹劍意即便沖得很快,卻被更快的“毒蛇”們打中,立刻好似被鑽開一般,出現了許多小洞。

沒多久,那小洞密密麻麻,如虹劍意散發的力量越來越小,在還沒能沖到秦霄面前時,就已經被無限洞穿,幾乎剩不下半點力量了。

馬鴻波面色一變。

但下一刻,那些洞穿了如虹劍意的“毒蛇”飛速聚集,重新化作了一道流光,這流光正是那化形的巨蟒,蛇頭蛇鱗若隱若現,同那澎湃的劍意一齊迸發而來!

雖然剛才為了消耗如虹劍意,這些“毒蛇”都縮小了一圈,飛來時卻一點不慢,電光火石間,已經到了近前!

然後,秦霄的身影,消失了。

馬鴻波手握長劍,長劍之上彩光氤氳,本來正要再度擊出一劍。

但他卻並未想到,此時他已然找不到秦霄的蹤跡……

馬鴻波心中一凜。

緊接著,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自身旁而來,他下意識的出手抵擋,卻是反應稍稍慢了一瞬——強者過招,只一瞬便是終結了。

果然,他同時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痛楚,然後他捂住手腕,通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原來這時候,在他持劍的右手處,已經被一道劍光打穿,上面附著一股青黑色的劍意,十分詭異,在短時間裡,根本無法驅除!

而既然無法驅除,那麼他這根右臂幾乎就是廢掉了,完全不能自行恢復。

馬鴻波並未大意,可還是只在幾個呼吸間,就擺在了秦霄的手裡。

不是他太弱,而是儘管他有大羅金仙的境界,在劍意的理解上,還是遠遠不如秦霄,戰鬥經驗上,更是大有不足。

所以,秦霄抓住一瞬機會,就立刻把他幹掉了——如果是在生死搏殺之際,他甚至可以直接把他殺死,那時候,便根本不是讓他傷得無法動用長劍,驅使劍意了。

這一戰發生得太快,秦霄也勝得太快。

先前因為雲冽連敗三人,劍道九子面上無光,旁觀劍仙也是議論紛紛。

可如今還有一位劍魂八煉挑戰秦霄,卻被這位劍道之子很快鬥敗,明眼人更是發覺馬鴻波是以同樣的劍道境界,更高出秦霄一籌的品級輸掉,自然再沒有人敢大肆議論,亦或是嘲諷天劍宗什麼了。

劍道第二子的本事,比先前那三人——劍道第七子青狼王,劍道第五子冷青霜,與劍道第六子火烈子——都要更強!

不知他跟那倏然殺出的雲冽比起來,又會如何?

對於秦霄這一戰,不少圍觀的老牌劍仙,也看出許多:

“秦霄劍行詭道,如刺客一般,十分厲害!”

“修煉詭道者,素來難有成就,秦霄卻將此道修煉至此,果然了得!”

“不愧是劍道第二子!”

“觀其品性,卻也非如尋常詭道者那般……”

修煉詭道之人,在邪魔中還好些,但在眾多仙人中,卻往往不受歡迎。只因一個人修煉何種大道,往往與其性情也有不小關係,通常說來,修煉詭道之人,為人處世都算計極多,很是陰暗,甚至許多時候還會行那卑鄙之事,要人如何喜愛?

但秦霄卻是不同。

也許這也和他修煉的乃是劍道有關,雖然劍道軌跡奇詭,他本人除卻有些陰冷外,大多時候,心胸也算寬闊。尤其在他之上,還有李輕飛壓制,而他與李輕飛相交莫逆,處事上也要習他之風,因此,儘管是劍行詭道,卻也只是出劍較為刁鑽,劍意散發出來的意境十分詭異罷了。

馬鴻波面色慘白。

他被秦霄以劍意所傷,一身大羅金仙品級的修為,在這裡居然幾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就已敗北。

先前的一些雄心壯志,一些不甘,都只得吞進肚子裡去了。

焚天仙院中人,就有一位劍仙過來,將他接走。

這些仙人也覺得很是難堪,早先那般造勢,如今臉面盡數破碎,所有風頭都落在那他們先前根本不曾注意到的雲冽身上,反而他們的天才卻……

之後,更多的仙人,都更為正視雲冽了。

而焚天仙院裡的人,則心情有些複雜。

雲冽此人,之前他們不曾留意,但剛剛仔細查探後,比起其他的勢力來,他們對其更加感慨。

只因雲冽與其道侶飛升,乃是他們焚天仙院中一人親眼所見,還想要迎回自家仙院,以大代價培養的。然而對方在下界就出身于淩天宮附屬勢力之內,後來就跟隨而去,讓他們焚天仙院拉攏失敗了。

本來損失兩位潛力無窮的天才,雖然讓他們不甘,卻也漸漸不那麼在意。沒想到這回來天劍宗,又是因為此人,奪走了他們本以為會出現在馬鴻波身上的榮耀。

——儘管即便沒有他,馬鴻波也不會得到這份榮耀,可那種情緒,卻還是難免在心底滋生。

若當初能將這一尊劍仙帶回焚天仙院……

一切,大約就有所不同了。

那頭,馬鴻波被帶走後,秦霄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雲冽的身上。

雲冽先前連挑三人後,便靜靜立在一旁,此時也略抬眼,與秦霄相對。

而秦霄,面對雲冽的態度,可比面向馬鴻波時,要慎重得多了。

他正色說道:“還請雲劍仙指教。”

雲冽略點頭:“戰罷。”

很快,秦霄緩緩抬起手臂來。

在他的掌心,握著一柄細長的、黑色的仙劍。

這柄仙劍十分奇特,它不僅只有小指粗細,而且劍身略有彎折,劍鋒處,更帶著一種猶如鉤狀的半弧,旁人一看,就知道此劍極為難纏,它甚至不像是一把劍,而仿佛是一種怪異的奇形兵器。

然後,秦霄調動劍魂,催生最強劍意,一斬而下——

“刷!”

犀利的破空之聲,一縷烏光迸射!

這烏光太快了,就像是一道閃電,裹著恐怖的氣勢。它若隱若現,一時會凝實起來,一時卻好似隱匿在虛空裡,甚至它並非是直直向前,反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定方位,不知它究竟會出現在何處。

果然是詭道!

這般強悍的劍意,卻能在悄無聲息間就能自八方十面突然爆射,若是平常時候,哪裡能夠窺得清?即使察覺到了,猝不及防之下,又如何能夠抵擋?又即使抓住了機會抵擋,又怎麼能抵擋得住……

這劍意一出,雖不像方才秦霄對付馬鴻波那般化為無數“毒蛇”,卻比那“毒蛇”更陰森,更毒辣。

也更難以對付。

然而,雲冽卻在此時閉上了眼。

他周身的殺氣,一瞬間爆開,發散得更遠了。

是的,他把自己平日裡無意識釋放的殺氣領域,如今有意地擴展開來。

在這無邊的殺氣之中,若是遇上任何敵意,都能被他發現。

殺氣與雲冽,幾乎就是一體。

若說人眼、仙識還會欺騙自身,但對於殺氣的感應,卻無法欺騙雲冽。

秦霄引以為傲的劍之詭道,這詭道裡壓制到極點、尋常人全然不能察覺的殺機,進入到這殺氣的領域裡後,卻好似黑夜裡的明火,灼灼發亮,根本沒辦法隱瞞半點。

在那詭道劍意越來越近時,雲冽驟然睜眼。

然後,他一劍斬了出去。


778 李輕飛||再敗五人。
浩瀚的劍意沖天而起,磅?浩大,猶若海潮,挾無邊殺意,奔湧而去!

這些劍意瞬間遍佈雲冽周身殺氣領域,把那奇詭的烏黑劍意,立刻籠罩了進去,以無邊威勢,把這一片都凍結起來。

烏黑劍意之速,頓時慢了一些。

隨即,雲冽的劍意猛然壓縮,形成了一個囚籠般,立刻將那烏黑劍意往中間逼去。

烏黑劍意左突右竄,試圖爭奪,但被那殺戮劍意的強勢擠壓下,終究還是沒入到了那囚籠正中了。

原來雲冽用劍意成就一張大網,而大網又凝實為牢籠,才把烏黑劍意鎖住。

但此時,那牢籠之壁越來越凝實,牢籠也變得越來越小,烏黑劍意能夠騰躍躲閃之地,也越來越少了。

可那烏黑劍意卻不甘心,它急速碰撞四方,卻越是往後,力道越小……

突然間,雲冽開口了:“爆。”

這一刻,劍意牢籠的四壁厚實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並且對準自身,一個重擊!

四壁驟然往中央撞去,發出轟然一響!

霎時間,那一縷烏黑劍意,就在這樣強烈的炸裂聲裡,與那部分殺戮劍意互相抵消,徹底消散了。

秦霄猛然後退數步,臉色更白了。

他雖知自己可能也奈何不得雲冽,卻沒想到雲冽的劍意能強悍到如此地步,也能精妙到如此地步。

詭道在雲冽眼中,似乎與尋常劍道並無不同,都是立時就能碾碎之物。

一時間,秦霄心頭也湧現出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這是他,前所未有的慘敗。

從前,也只有面向李輕飛時,才會這般。

但李輕飛的劍道,並沒有雲冽的這般冰冷強硬,也不曾給他如此大的重擊。

不過,秦霄並非那等不肯認敗之輩,他壓下心頭的不甘,對雲冽說道:“我輸了。”

說完後,他身體騰空而起,猜到一條虛幻的蟒蛇之上,慢慢回到劍道九子之中。

剛才的一擊幾乎用盡他的劍意,如今僅剩的這些,連劍意化形都不能做到了,只能擬出一道虛影,支撐他最後的驕傲。

由此可見,他當真比青狼王等人更強,只是,還是不及雲冽罷了。

緊接著,在秦霄之後,還有四位劍道之子,都要戰過。

既然連秦霄都不是雲冽對手,他們也並不以為自己可以獲勝——若是雲冽到了強弩之末,倒還可能,但雲冽連戰數人,也不曾見他弱過半分,就叫他們一時難以分辨對方實力究竟有多麼深厚了。

不過,雲冽這樣的對手,他們就算知道自己去尋他鬥劍恐怕要輸,也想要去對上一場,也好驗證一番自己的實力。

於是接二連三,每一個劍道之子,每一次與雲冽對戰,都不約而同地直接使出自己最強的劍意,以一招定勝負。

那劍道第三子,劍意一片死寂,但其中高深處,比起那馬鴻波來更加強大,其劍意一片灰濛濛,卻並非是那彩虹之色,也極為厲害;劍道第四子,用出的是一種黑暗劍意,出劍後日月星辰皆仿佛被封鎖一樣,天地一片?黑,連仙識都不能穿透這仿佛茫茫無際的劍意;還有劍道第八子,修煉的是一種磐石劍意,此為一種難得的防守劍意,便是那生存了千百年的老龜殼,也比不得那劍意頑固,而既然是劍意,也有攻擊之能,故而嚴格說來,還是攻守兼備,十分強悍;最後的劍道第九子,所用的乃是暴風劍意,每逢劈斬時,狂風皆被他所吸引,能以劍意造就風暴,更是可怕無比,但也因這種劍道多變,難以掌握,雖然修煉到第九煉,這第九子其實還不曾掌握到巔峰……

這餘下的四位劍道之子,餘下的四種劍意,皆是不同,也皆是可怕之極。但這些劍意應對雲冽時,卻依舊被他一劍斬下。

或為至簡之劍意,或為至繁之劍意,或者繁簡交替,奧妙無邊。

整整八位劍道之子,足足八場連戰,竟都不能奈何雲冽!

到得最後,那些劍道之子劍意耗盡,不得不退回後方時,雲冽卻還是站在原處,似乎連腳步,都不曾動上一動。

這樣的根基,這樣的劍道,未免也太可怕了。

若說連戰三人,乃是強大,那麼連戰八人,就成了恐怖。

從以前到如今,劍道之子們不曾遇見過這樣的對手,旁觀的仙人們,也不曾發現過這般強大的劍仙!

天劍宗此次,也來了許多長老。

他們從前過來,只是為了鎮壓諸方,也看顧劍道九子——畢竟他們如今的品級還是太低,而潛力卻實在太強,說不得會有那下三天的邪魔中跑出個老怪物來,要趁機把他們鎮殺,來削弱天劍宗的實力。

至於其他劍仙們的本事,他們卻並未覺得如何值得一觀。

可是這一回,卻不同了。

沒料想,在淩天宮那劍道疲弱之地,竟還會出現雲冽這般的人物。

就比如,最初到來的何長老、莫長老與方長老三人。

這三位長老本在這開遠郡郡王陪同下觀戰,談論劍道,而在見到雲冽鬥敗八位劍道之子後,那郡王心裡滿是驚駭,三位長老,則神情各異。

莫長老眉頭擰得很緊,冷哼一聲道:“現下倒遂了何師兄的意罷?果然有人連敗我宗內天才,將我天劍宗的臉面,都踩在腳下了!”

方長老也不由苦笑:“我只想著焚天仙院的馬鴻波是個威脅,沒料到他這點威脅與那淩天宮的雲冽比起來,還真如小小波浪一般,被秦霄一拂就碎了。”

何長老也是無奈,他雖然的確認為如今的天劍宗急需有人當頭棒喝,把他們自覺劍道無敵的狂傲壓制,清醒過來,才能更加勇猛精進,踏上那劍道巔峰。可如今真看到有人連敗劍道八子,也還是讓他覺得面上無光,尷尬得很。更別說,他這莫師弟,如今這言語,簡直是將他當做了烏鴉嘴……連帶他自己,也覺得是否是那些話有些晦氣了,才會如此。

見何長老並不辯駁,莫長老心裡舒坦了點,又說:“其他幾位劍道之子雖強,但比起李輕飛來,還是有些差距。如今李輕飛還未出手,那淩天宮的雲冽,也未必也能把李輕飛給鎮壓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他卻沒發現,他這個素來對劍道之子信心十足、對天劍宗自豪無比的頑固派,在提起讓李輕飛跟雲冽鬥劍時,已然有了些鼓勵的意思,也有了些不確定的意思。

這對於他而言,可是極難得的。

何長老倒是發覺了,但他口中卻是附和道:“莫師弟說得是。”然後他又補充一句,“李輕飛性情坦蕩,縱然眼見眾多師弟敗于雲冽手下,怕也會等雲冽恢復之後,再與他鬥過的。”

莫長老本來還挺舒坦的,聽到後來,都要惱羞成怒了:“難不成在何師兄眼裡,我便是那等要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麼!李輕飛實力高強,縱然等雲冽恢復,也未必不能一爭!你這般提點,是小看我麼?”

何長老笑容一僵。

方才說錯話了……

旋即,方長老趕緊勸和:“莫師兄,何師兄只是順口說出,絕非那等意思的。”

何長老也趕忙說道:“正是,正是,莫師弟,為兄真不是那個意思。”

莫長老又冷哼一聲:“且看李輕飛如何與雲冽相鬥罷!”

然後,何長老松了口氣,方長老,也是轉頭再往那劍域之內看去。

九煉劍仙的劍域果真不凡,即使先前數位劍道之子與雲冽對戰,釋放出來那般強大的劍意,威勢磅?,諸多流散之力還多番打中四壁,也不曾將其打破。

劍道之途,果然廣闊無比。

劍域裡,果然有一人,將身形顯露出來。

這是個極英俊的男子,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五官生得十分端正,讓人一看之下,就覺得他心胸開闊,貴氣天成,好感倍增。

他周身流露出來的氣息,是一種非常浩大,也非常博遠的氣息,好像充盈在天地的每一個角落,讓萬事萬物,都逃脫不了這樣的籠罩……偏偏這氣息又非常乾淨,非常純正,使人即使被籠罩了,也生不出厭憎之意來。

同時,這男子的足下,踏著的是一頭白虎。

這一頭白虎也非常巨大,每一根毛發都清晰可辨,身上的每一條紋路,都仿佛蘊含著內斂的鋒芒。

它是雪白的,也是威嚴的,但居然沒有半點殘酷暴虐之氣,就好像它並不僅僅是一頭山中霸主,而是一頭瑞獸一般。

這就是李輕飛。

他是焚天仙院的劍道第一子,也是劍道九子中,實力最強的一位。

甚至他性情寬容,不論剩下的八位劍道境界相同的師弟們有多麼桀驁,多麼冷酷,又是多麼的暴烈,他也都能將他們包容,安撫,讓他們敬重。

此時,他對待雲冽這連敗了他八位師弟的雲冽,也一樣是客氣的,不帶怒意的。

“雲劍仙,李某不才,見獵心喜,也想與兄台切磋一場……只是兄台連番對戰,消耗想必不小。李某這裡有一種仙丹,可助我等劍仙快速恢復劍意,還望兄台收下。”

雲冽與他遙遙相對,開口說道:“不必,多謝。”

李輕飛一怔,隨後笑道:“兄台可是並未有太多消耗?”

雲冽道:“消耗過半。”而後,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銀光,“我欲往極限而去,你可願助我?”


779 大光明劍道||戰罷。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一驚他連敗八位劍道之子,消耗竟僅僅只是過半而已;二驚他分明已然消耗過半,竟還要在此狀態之下,來和李輕飛鬥上一場;三驚……三驚卻是他刻意為之,乃為磨練劍道,更是要拿如今仙界年輕一代中劍道第一人,來做他的磨刀石。

說狂妄麼?他原本便有如此實力,戰遍同境界劍道強者,似不費吹灰之力。

而若說他不狂妄,又怎會如此放言?

天劍宗的長老們與前來鬥劍的劍仙們,都是有些不快。

其他的劍仙與諸多旁觀仙人,則神情有些微妙。

夏侯長老心中暗暗爽快,面上卻還是做出一副歉然神情,若有人提及,便說本門弟子實在行為不當云云。

至於其他的少宮主與淩天宮中弟子,都為這雲少宮主的大膽震驚。

徐子青不禁失笑:“師兄又來了。”

他自是極瞭解雲冽的,但他也知道,師兄非是狂妄,而是實話實說。他心裡是這般想的,也的確要這般做,也就這般說了。

旁人怎麼議論,對手是否會有誤會,卻不會被他放在心中。

李輕飛聞言,又微微一怔。

然後,他也笑了起來:“若能對兄台有些助益,又有何不可?不過,待到日後李某有所需求時,上門相約切磋,也還望兄台莫要推辭才好。”

雲冽道:“自然。”

這番對話落在旁人耳中,感覺又是不同。

有人以為,這李輕飛不愧是劍道第一子,對方既然那般狂妄,他便順水推舟,還定下日後約戰,如此一來,無論勝敗,他都不失顏面;還有人以為,這李輕飛眼光遠大,雲冽敗他師弟,還要拿他磨練,他應允下來,並拿未來也請對方為他磨練來做交換,這樣一來,他也有好處;亦有人以為,李輕飛心胸寬大,實力強悍,雲冽劍道造詣極強,其實也並不是張狂,兩人惺惺相惜,若是時常互相切磋、論道,日後說不得會盡皆破入劍魂九煉境界,成就更坦蕩的大道……

但無論如何以為,他們皆覺得,李輕飛此人無愧與劍道第一子的身份,也盡皆認同,雲冽的實力,確實是不在李輕飛之下的。

而徐子青,也又笑了起來:“李輕飛倒也不俗,應可引為良友。”

沒有磨練,沒有對手的天才也是無法成長的,師兄自然是劍道第一天才,但李輕飛也不容小覷。

若能互相增進,那便再好不過。

且不論劍域之外眾人如何評說,劍域之內,雲冽與李輕飛,周身氣勢已然慢慢升騰起來。

一道極其恐怖的殺意沖天而起,一瞬席捲,化為風暴一般,要將整個劍域充斥。

那正是雲冽一直封鎖體內的殺氣,此時終顯崢嶸!

隨著這股殺氣不斷擴散,在劍道九子那邊,也有一股奇特的氣息,迅速地流溢出來。這一股氣息,自然就是來自于李輕飛了。

這氣息十分奇特,有一種極浩瀚,同時又極純淨的味道,凡是觸碰到這股氣息的人,都會打從心底生出某種極溫暖之感,像是沐浴在一派明淨之中,從內帶外,都要被洗滌得毫無瑕疵一樣。

李輕飛釋放的這種氣息,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壓迫感,也並不咄咄逼人,卻是全然不比殺氣慢地擴散出去,立刻擠佔這劍域裡的空間。

並且很快,與那殺氣碰上。

然後,這兩股磅?氣息驟然暴漲,彼此推擠,互不相讓!

但是,卻誰也不能擠佔了誰的地方,最終形成一種平衡,把這整個劍域,瓜分為幾乎一般大小的兩處領域。

如今本來還在鬥劍,但自打雲冽現身後,那劍魂八煉諸多劍仙的鬥劍,便再沒有了什麼意義。

若是此戰李輕飛勝了,那麼他便可以位列首位,而若是雲冽勝了,他連敗劍道九子,自然也沒人可以再與他爭鋒。

雖說如今的雲冽是耗損過半後方與李輕飛鬥劍,甚至或許會因此敗給李輕飛,丟掉那第一位的名額,但既然是他自己選擇要如此打磨自身,那麼不論得到何種結果,他也都應當坦然接受才是。

此時,雲冽與李輕飛周身的氣勢,還在不斷上升。

在這樣兩道可怕的氣勢下,在這擠滿了劍域使得旁人都要呼吸困難的氣息中,眾多劍仙,也不好受。

原本其他劍道之子不會如何,可畢竟他們剛剛耗盡劍意,如今還不曾徹底恢復,比起之前全盛時期來,自也有不便之處。

於是,那一直矗立著的九煉劍仙動了。

他只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劍域之上,頓時那劍域,便漾出層層波紋。

隨即,就有不少劍仙,都好似自己被什麼物事推擠一樣,很快被劍域噴吐出來,化作一道道劍光,落在了劍域之外。

此時,那劍域之中,就只剩下了雲冽與李輕飛兩人了。

與此同時,劍域也擴展得更遠,變得更加龐大起來。

然而,即使劍域擴大到之前的數倍,卻依然被不斷攀升的殺氣與潔淨之氣充滿,在一些輕微的觸碰後,竟也還是不曾打破平衡。

看得出,那兩人當真是極其強大,而且,也的確是勢均力敵。

有仙人見狀,不由低呼:“居然把其他劍仙,都送出來了……”

另一劍仙則道:“此時若劍域還有他人,恐怕要被兩人劍道所攝,一個不慎,便容易使劍魂受創。到那時,悔之晚矣。”

還有一位劍仙說道:“正是,此二人之威,著實太過強大了!心神若是因此動盪,日後除非當真能驅除二人影響,才能化去這股印記,否則的話,只怕是再無寸進,要蹉跎無數光陰。”

外面的劍仙都很明白。

他們雖都凝煉了劍魂,但劍魂的強度,卻是不同的。

那兩個劍魂八煉之人,本身是同境界中幾乎無敵者也就罷了,縱使只是一般的劍魂八煉,他們的劍魂足足淬煉質變過八回,與他們也是不一樣的。

那九煉劍仙正是也知曉這些,眼見其他劍仙都要承受不住,才把他們送了出來。

這也是說明,那兩人的劍道造詣,真是舉世罕見!

此時,李輕飛緩緩走出,立在白虎身側。

同一時刻,那白虎驟然化作了一道白光,沒入到他的身體之內。

緊接著,他的外觀,又發生了變化。

李輕飛就仿佛突然披上了一重光暈,整個都被一種極其耀目的白光包裹,就像是化作了一個光人,只能看見身形,卻連五官都辨明不得。

他滿頭烏黑的髮絲揚起,而每一根髮絲之上,都暈上了一層薄光,在微微地發亮,而他的雙眼,也立刻化作了星辰一樣——不,或許不是星辰,而只是一種類似於星辰的,極致的光亮。

這一刻,李輕飛就好像是一尊神祗,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輝。

他手裡提起一柄長劍,劍身輕薄,稍一轉動,就有流光。他開了口,聲音也與先前不同,變得難測起來:“李某所習,為大光明劍術,所悟之道,為大光明劍道。此時當出一劍,還請兄台賞鑒!”

在李輕飛變化之時,雲冽也發生了變化。

他同樣虛虛站在半空,長髮直垂而下,似乎任憑外面狂風暴浪,他都不會被影響半分。那種冷徹骨髓、連仙人都要被凍結的寒意更重了,連他本人,身形也模糊起來——就如同李輕飛化作一尊光人,他也化作了一團純粹殺氣凝聚的人形。

在他那裡,旁人看不到他的形貌,只能感受到那鋪天蓋地的刺骨冰寒,還有血液裡叫囂著的恐懼感。

要被殺滅了,要被殺滅了!

雲冽的手裡,也出現了一柄長劍,銀白色的,劍鋒微微下垂。他的雙眼也化作了一片純粹的銀白,有一種毫無波動的,仿佛天下生靈盡皆不能入眼的冰冷之感。

他也開口了:“來。”

李輕飛此時威嚴無比,他抬起手臂,一劍斬下。

?那間,一道光柱自劍鋒揮灑而來!

這光柱裡,蘊含著無數光明的意境,像是當它出現後,天地萬物都要黯然失色,被這樣的光芒所侵蝕,又或者被這些光明包裹起來,最後融入其中,化為光明的一部分,隨光明一起征戰,再仿佛會生出一種無比溫暖的感覺,如同進入母體,打從心底中,都變得潔淨,變得一塵不染,剔透無比。

大光明劍道,為包容性極強的一種劍道,天下間的劍道,它都想要包容、兼收。它看起來是似乎是沒沒有侵略性的劍道,但實際上,它卻又是侵略性極強的一種劍道。也因為這是劍道,在無盡的光明裡,還隱藏著一種殺意——它是廣博的,也是溫和的,卻也是霸道的。

那種殺意,無聲無息,隨光明而來。

光明不滅,而殺意不滅。

一瞬間,已逼近雲冽眼前!


780 結果||打完了。
雲冽亦運劍一斬!

霎時間,一道可怖的殺氣奔騰而出,去勢洶洶,猶若匹練。

幾乎只在眨眼功夫,那銀色劍意已然同那光柱相撞,一瞬爆發出極其刺眼的明光,沖天的殺意震得整個劍域都在嗡嗡作響!兩種劍意衝撞時爆發的力量,更是讓劍域搖動起來,似乎再無法承擔多少次攻擊,就要破裂開來一般!

太強大了!兩個人都太強大了!

那漫天的劍意餘波淹沒了兩個人,也讓外面旁觀的仙人們,探入到劍域邊緣的仙識扭曲,根本無法辨明其中的景象。

此時,就連那在劍域外負手而立的九煉劍仙,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一分詫異之色。

憑他手段做出的劍域,居然會因為兩個後進小輩的鬥劍,而發生這樣的變故?

但,若是真讓小輩們將其衝開,也太丟他的顏面了。

隨即,那九煉劍仙將手探出,按在那劍域之上。

下一刻,這劍域的顫抖之感登時消失,又再一次的穩固下來。

但內中的震動聲,那強烈的爆鳴聲,卻還沒有終止。

其中那刺眼的強光,也還未消失。

不多時,那劍域中,又傳來兩聲“鏘鏘”,破空之聲爆發,強光像是被什麼東西絞碎,所有的劍意餘波,也就此消失。

總算那劍域中的景象,也清晰起來。

眾仙的仙識再來窺探,發覺已然恢復正常,便仔細看去。

但這一看,他們方才發現,那兩位劍仙已是在那虛空之間,相鬥起來!

之前的“鏘鏘”之聲,正是兩人長劍相交時發出,二人身影交錯,劍影重重,周身意境彌漫,劍意升騰。

無數的劍術妙法,都在他們手中展現出來,但兩人所有之意,卻很不同。

雲冽出手直白俐落,全無冗余,李輕飛劍法綿綿,卻不帶煙火之氣。

鬥得激烈時,自然直白俐落的也可以化作繁複無比,那綿綿細密的,也可以簡單起來,毋庸置疑,二人的劍道造詣,都是非同一般的強大!

在兩人的頭頂,劍意升騰間,居然形成了一種虛像。

這是劍道境界極高之人,又因為對戰極其激烈,才會產生出來的劍意虛影。

它與劍意化形不同,而是一種“勢”的顯化。

可以說,它們與劍意相關,更與主人本心相關。

隨著鬥劍越發急促酣暢,那虛像也越發清晰了。

在那李輕飛的頭頂上空,乃是一頭巨大的白虎,與先前他劍意化形一模一樣,而雲冽的頭頂上空,出現的則是一頭龍。

一頭鱗甲清晰,栩栩如生的銀龍。

在雲冽和李輕飛激戰之時,那兩頭“勢”所化的神獸,也各自發出一聲咆哮,激戰起來!正是龍吟虎嘯,龍爭虎鬥,但憑哪個,都好似要爆發出與真正神獸一般無二的威能!

此時,許多劍仙在看到雲冽頭頂那銀龍之後,都瞪大了眼。

“勢”之所化,即為劍意化形之形態,若說化為瑞獸白虎還可以仰望,但那真龍,卻絕非輕易能寄託在劍意之中!

這與平日裡修煉仙法時,或者在下界修煉術法時化出的龍形不同,當劍魂淬煉後,要把劍意化成其他形態,原本就是千難萬難,即使是成就劍魂八煉,那劍道九子顯化出來後,也引發許多震驚,更何況,是龍形?

龍乃太古便已存在的先天之族,為天下間至尊至貴的神獸,比起尋常神獸來,血脈更久遠,威嚴更深重。

要想把劍意化為真龍,便是要將劍意化作所有劍意裡至尊至貴的一種,這樣才堪堪能夠相提並論,否則,根本不能轉化。

而如今看來,雲冽竟已這般轉化了。

這怎麼不叫眾多劍仙大駭呢?

徐子青見眾劍仙如此驚詫,略有不解。

這時,有劍宮天相蒲浚,為他解釋一遍。他心裡也有感慨,本以為雲冽之前表現出來的實力已是極可怕的了,卻不曾想到,他劍意化形之物,居然會是一頭真龍!

真是……難以想像。

徐子青聽完,頓時恍然。

然後他心裡也有歡喜。

只有他才知曉,師兄雲冽並非是刻意將劍意化為真龍,而是自打他修煉之後,倒掛星河裡,自然生成一頭黑金長龍。如今到了仙界,也是自然而然劍意化形。

龍者至尊至貴,師兄的劍意,也早已是至尊至貴了。

……這或許也並不如何奇怪,劍者主殺,師兄的劍道再純粹不過,正是一種殺戮劍道,且不受七情之擾,自然也是劍道中的皇者,尊貴無比。

且不論眾仙心中如何作想,劍域裡的兩人,也鬥到一種極可怕的境地。

兩人的仙劍互相碰撞,無數的餘威,全都湧了出來。

從最初到後來,竟都是不分伯仲。

雲冽那純銀雙目裡,七情不動,卻仿佛有無數影像,都在演練。甚至鬥到後來時,他仿佛化為數尊一模一樣的身影,都在與那李輕飛比鬥。

而李輕飛他出手更快,掌中之間好似化作了光影,肆意廝殺,戰得痛快,對那數尊與雲冽一般無二的身影,他也是轉身相抗,一時間,好似也分出三頭六臂,每一根手臂上,都握著一把長劍。

慢慢地,兩人的氣勢,攀升得更快了。

同時,他們宣洩而出的劍意,也更為龐大、更為強悍。

劍域再度搖晃起來,因著那無數的劍意衝擊,逐漸又讓它到達了極限。

雲冽與李輕飛,則在此時皆後退數步。

李輕飛一笑:“兄台劍意還餘多否?”

雲冽道:“不多。”

李輕飛說道:“李某亦不多了。”

雲冽又道:“一劍定勝負。”

李輕飛挑了挑眉:“正合李某之意。”

兩人語畢,身形都是再度急退。

那九煉劍仙見狀,又將手按在那劍域之上,為其加固。

下一刻,雲冽周身的殺氣,李輕飛周圍的明光,都在眨眼之間,接連上漲。

沒多久,那殺氣與明光,就濃郁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地步!

從遠處看,兩人仿佛已經被兩種劍意包裹成繭,而在繭子中央,就蘊含著一種異常強大的,仿佛要刺破蒼天的恐怖鋒芒!

同一時刻,在高空裡撕咬顫抖的那一龍一虎,也謹慎後退,它們一金一紅的兩雙眸子裡,都迸發出最後一戰、誓死不退的寒光!

“吼——”

“轟!”

巨響過後,整個劍域,都劇烈震盪起來。

在那劍域的中心,兩股劍意極力碰撞;在那高空之上,一龍一虎互相吞噬。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噴湧而出,那種仿佛要毀天滅地一樣的可怖氣勢,在爆破之後,徹底將劍域衝垮了!

這時候,旁觀的仙人們,終於看清了廣灘中的景象。

雲冽也好,李輕飛也罷,正分散在兩邊。

他們的神情都一如往常,可雲冽的面色白了一分,而李輕飛的額頭,也有細汗。

眾仙不禁疑惑。

這情景……究竟是誰贏了?

而那九煉劍仙,則開了口:“平手。”

李輕飛微微苦笑:“不,是李某輸了。”

雲冽道:“緣由如何無需看重。”

後來,眾仙方才明白。

原來這兩人的劍意都耗盡了,但李輕飛自覺先前雲冽經由輪戰後才與他比鬥,若非如此,以雲冽雄厚劍意,必然在他之上,能夠將他鬥敗。而雲冽之意,既然是他自己選擇如此,所得之果便是真正結果,緣由如何,皆不重要。

徐子青暗暗點頭。

師兄之言不錯,兩人曾經在戰場上時,何人會留意他們是否事先消耗了真元?就算幾日幾夜、幾十日幾十夜的苦戰,也不會有人在意。

唯一要留心的,是他們要保住性命。

如果性命被人奪走,那麼萬事皆休。

師兄是為了尋求劍道突破,提升自身,哪怕他之前消耗九成劍意現下輸給李輕飛,那麼輸了也是輸了,沒有任何說法的。

種什麼因,便要得什麼果。

李輕飛也並非是那般一定要辯出個一二三來的頑固之輩,他只是笑容十分開朗地說道:“雖是平手,但論起名次來,兄台還是當仁不讓,當列為第一的。”

其他仙人聽得,也都是點頭。

既然雲冽連戰九人,最後還能得到平手,實力自然為首,要他第一個進入那傳承之地,眾仙都沒什麼不服氣的。

雲冽聞言,便也略略點頭。

之後,其他的劍道之子,互相也還切磋一番。

在剛才雲冽與李輕飛的大戰中,不僅他們二人各有所得,青狼王等人,也頗有收穫。如今的劍意,也恢復大半了,正好在接下來的切磋裡,彼此印證。

但這與雲冽便沒什麼關係了。

他晃身而起,此次,來到師弟徐子青的身側。

那一邊,李輕飛則走到天劍宗幾位長老與早被淘汰的諸位師弟身邊。

他朝眾長老行了一禮:“輕飛無用,讓宗門丟臉了。”

那三位長老面面相覷,但神情間,縱使是較為嚴苛的莫長老,也並無責備之意。

何長老歎了口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輕飛,敗上這一次,對爾等而言,或者,也是一件好事。”


781 當頭棒喝||傳承之地出世。
到此時,眾多天劍宗的劍仙心裡都覺得有些慚愧,待聽得何長老此言,他們面上的羞慚更甚。

身為天劍宗人,且平日裡自詡劍道造詣高深,他們都有些倨傲了,對天劍宗以外之人的劍道造詣,往往並不十分看得上,面向其他勢力的劍仙時,即便有所克制,還是免不了流露出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這一次,天劍宗的驕傲劍道九子,即使是論戰,也全部敗在同一人的手下——儘管劍道第一子與那人的平手,可難不成他們還真能不知羞恥地也這般認為?李輕飛實則已經是敗了。尤其是,那戰敗他們的劍仙,也只有羅天上仙品級,也只有劍魂八煉的劍道境界。

這便是毫無取巧的,全然憑藉實力的……

何長老所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真一點不假。

今日之事,更可說是當頭棒喝!

那廣灘上,還在鬥劍的劍道之子們,與那已然調養好的馬鴻波,如今的名次已定。

馬鴻波現下也謹慎不少,可惜他的確是剛突破至劍魂八煉不久,短日之內,根本不可能有大長進,而劍道之子們則在這一境界裡浸淫很久,他把餘下幾人都一一挑戰過,又一一戰敗了。

到這時,他也終於死心,明白自己還欠缺得很。

後來,這馬鴻波,便得了第十一位。

——好歹也是劍魂八煉,比起劍魂七煉、劍魂六煉來,多少還是要強上一些的。

待一切定下後,突然間,那廣灘後方土地震動,好似有什麼東西,要自下方鑽起。

眾仙登時明白,這是那傳承之地,就要出現了!

一陣“轟隆隆”的巨響……所有還立在地面的仙人,都騰空而起,都紛紛往後面急速飛去。

原來在這傳承之地出世時,正有極為強烈的威壓四方橫溢,鋪天蓋地的劍氣自那地底深處迸發而出,就好似有上萬仙人一齊迸發劍氣一般,鋒利之感,幾乎要將仙人割裂一般!

這些劍氣,帶著十分純粹的殺氣,又有強烈的寒意。

有躲閃不及的仙人被其中一道追上,即便連忙躲閃,也在肩胛處被洞穿了一個小洞,半邊身子,都因此麻木起來。

其他仙人見狀,越發駭然,頓時也躲閃得更快了!

約莫過了有半個多時辰,那傳承之地,才終於徹底出現在地面上。

也是到了此刻,那些劍氣,才漸漸消失。

然而,在那偌大的古殿周圍,還有一種強烈的、充滿了劍道意味的氣息彌漫,即使只是被一些劍仙嗅到,也能感覺到自身瓶頸有些鬆動,好似突然領悟了一些什麼一樣。

由此可見,這古殿傳承,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了。

眾仙看清楚那古殿,都是心有嚮往。

但既然最初已然說定,那自然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入其中。

故而,許多羡慕目光,就落在了雲冽身上。

只是儘管很多仙人都講道理,到底也存在那等不十分講理的仙人,未免此次出現不當之事,在古殿即將出現時,不論是天劍宗,還是淩天宮,都安排了無數人手,封鎖虛空,鎮壓八方,讓心中有些蠢動之輩,都只得按捺下心頭的那一分貪念了。

那天劍宗何長老溫聲說道:“雲劍仙既然拔得頭籌,自當第一位接受傳承。”他朝雲冽微微點頭,“請進入其中罷!”

雲冽聽得,道一聲:“多謝。”隨後,他看一眼師弟,又道,“我去了。”

徐子青朝他一笑:“師兄請。”

很快,雲冽縱身一躍,就化作一道劍光,投入古殿之中。

外面,那李輕飛與幾位劍道之子,則將好奇的目光投向徐子青。他們也見到雲冽方才的舉動,心裡很是好奇。隨即他們也又聽身旁的從屬之輩說話幾句,知道了這就是雲冽的雙修道侶……心中那好奇,反而越深了。

而李輕飛心中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多時,李輕飛卻來到了徐子青身側。

徐子青從容看他:“李劍仙有事吩咐?”

李輕飛先是一笑:“本為同境界的仙友,哪裡敢言‘吩咐’。”

徐子青便笑了。

看來,這位天劍宗的劍道第一子並非為尋釁而來,反倒很是友好。

對於友好之人,他自也當友好待之。

徐子青就說道:“李劍仙不必如此客氣。”

李輕飛也很灑脫,就不再如何自謙、客套,只寒暄幾句後,就出言詢問:“方才李某聽聞雲劍仙與徐仙人為雙修道侶,而雲劍仙所修那無情殺戮劍道,需得以一情引七情,才能守住心中一點清明,不為殺戮所迷。雲劍仙那一情所在,想必就是徐仙人你了。”

徐子青聽到這裡,漸漸有些明白。

李輕飛過來詢問的,應當還是劍道中事。若是他詢問師兄,以師兄那般寡言的性情,怕是不能為他解說清楚,他如今想來也打聽到他與師兄乃一同飛升,想要瞭解那無情殺戮劍道,自只好來問他了。

不過……

被他人點出師兄心中那一情本為自身之事,卻也讓他有一分赧然。

但若是否認,卻也非是他的性情。

於是,徐子青只略略點頭,就算是承認了。

果然,李輕飛就提及那無情殺戮劍道了:“從古到今,莫說仙界本身極少有修煉無情殺戮劍道者,飛升之人裡,也是百萬中無一,就算是修煉成的,大多境界極低,境界至多一煉二煉,便為極限。雲劍仙卻能在短短時間裡,一躍八煉……著實叫李某很是好奇。李某厚顏,想請教一番,若是其中有不能言及之事,李某也不會刻意打探。不知徐仙人……”

徐子青就笑了笑,說道:“此事並無不能對人言者。”

語畢,他就說起,當年他被人害入秘境,吞食乙木之精,遇見一枚靈戒,並與一縷天魂相遇……

下界千年,倒也不必事事說盡,但自少年時就與師兄相識相交,後來成為師兄弟這一段,便說得較為細緻。自然,他對師兄的情意自何而生,師兄又對他因何生出一點情意這等私密之事,就不會詳說了,只一帶而過,叫李輕飛知曉大概,也就是了。

此時雲冽進入那傳承之地已頗有一些時候,其他劍仙也三三兩兩論道,對那傳承之地,只分出一縷仙識留意罷了。

李輕飛仔細聽徐子青言說,神情也隨之有些變化。

終於,待徐子青說完後,李輕飛歎道:“原來如此。”

能在下界只憑一部劍譜就走上這一條劍道,悟出精髓劍意,雲冽在劍道上的資質,真是前所未見。肯忍受痛苦分出天魂,一等數十年,甚至可能會長久困於戒中等待那未必會遇見的一個契機,雲冽這一份當機立斷,這一份忍耐痛苦、孤獨的堅韌意志,也十分罕見。

而雲冽的機遇,也是難以重複。

他與徐子青的相遇相交,與他兩人的秉性分不開,與他兩人的體質分不開,與他兩人所修之道分不開,與他兩人的一應遭遇、解決方法,也都分不開。

天底下到底只有一個徐子青,也只有這一個徐子青在那時與雲冽相識,其他修煉無情殺戮劍道者未必有此幸運,即便當真將一人引為那心中一點情,那一人也未必能夠始終如一……而即使那人始終如一,若是那人的資質有所不及,經歷有所不及,最終還是只能被修煉此劍道者遠遠拋在身後,讓那劍修初時進境神速,到後來,卻因為那“一情”不穩,反而生出心障,終究功敗垂成。

雖然有些失望於到底沒能尋得那修煉無情殺戮劍道的成功之法,可李輕飛好奇心已解,轉念間,就不再糾結了。

他也很快想得明白,若想追尋至強劍道,哪裡有捷徑可走?若是僅僅學習前人之路就能得到相同之果,那也未免太過容易得道了些。

凡能走出的絕強之人,大約都要自己獨特的經歷。

雲冽與徐子青,自然也是如此。

隨後,李輕飛謝過徐子青解惑,就不再糾纏此事,轉而找了個其他的話頭,同徐子青交談起來。

雖說徐子青並非是劍修,可他多年觀雲冽練劍,更是在與雲冽元神相交時看過許多雲冽記憶,和李輕飛論起道來,也有許多頗好的見解。

之後,李輕飛與徐子青,反倒是產生了一些交情了。

其他仙人也有察覺者,卻不知為何李輕飛與這並非劍仙之人,還相處得不錯。但左右這也是他人之事,除卻讓他們對徐子青多關注一分外,倒也沒有其他了。



傳承之地內。

一道劍光迸發而來,徑直落在地面,化作了一位身著白衣的冷峻劍仙。

他神情不動,無喜無怒,目光一掃而過。


782 得傳承||三十六權杖。
霎時間,澎湃的劍氣乍然湧起,一瞬在這古殿之內,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伴隨這劍氣而來的,則是一柄無形而鋒銳的小劍,在呼嘯之中快速刺來,眨眼之間,就要刺到雲冽的面門!

雲冽退後三步,自身的劍氣,也驟然釋放。

這些劍氣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那小劍陡然刺到屏障之上,只聽得一聲悶響,強大的力量散開,但這小劍上的鋒銳之氣就消失了,僅餘下淡淡的殺氣,還在其上徐徐縈繞。

雲冽伸出手,將那小劍握住。

下一刻,小劍化作一股氣流,被他徹底吸收。

而雲冽,也知曉了這傳承之地的詳情。

當年天君留下傳承,想要找到一位和自己修煉同樣大道的傳人,對傳人的要求,也是極其嚴苛。

這一柄小劍就是第一道考驗,若是修煉殺戮大道之人,只要釋放劍氣被其感知,就會立刻削弱小劍上的力量,而若是並非修煉此種大道者,則會被小劍極力追殺——除非放棄進入內殿,否則就要殞命於此了。可若是真的能把小劍徹底解決,那麼即便那來奪取傳承之人並非修煉殺戮大道,也勉強能被天君接受了。

如今雲冽身具劍魂八煉,本來應當與小劍有一番鏖戰,不過因為他所修之道正好合適,那小劍接觸之後,對他好感倍增,自然就沒了力道。

於是,被他輕易煉化了。

雲冽又知,這傳承之地叫做葬劍古殿,其中左右各有小殿十八座,放著的是不同的劍道傳承,其傳承主人,或為天君當年好友,或為天君當年鬥敗的對手,只不過,那傳承盡皆不及天君本身就是。

而天君本人的傳承,就在被小劍守護的內殿裡,凡是煉化小劍者,方可進入,而未能煉化者,則可以前往左右小殿,自行挑選一門傳承,算作彌補了。

得知這些後,雲冽也不猶豫,就徑直往內殿走去。

因他此時為這傳承主人,不必與那不曾煉化小劍者那般,只得挑選小殿裡一門傳承。若他願意,只消能夠承受得住,全部看過也是無妨。

但其他傳承雖好,他也有意一觀,可若是他看過那傳承,傳承便會消散,對後來人再無用處,對他本身也好處不大,不值得破壞一場。而內殿裡的那殺戮大道傳承,對他必有大用,說不得可以叫他窺出如今所修不足之處,以觀那突破至劍魂九煉的契機……才是不容錯過。

雲冽很快,就來到內殿裡。

這內殿更為廣闊,且就在殿堂正中,則豎著一柄十丈高的寶劍,其威勢雖然早已全數壓制在劍身之內,卻還是會散發出恐怖的氣息來。

讓人感覺到,其中的力量何其可怕!

在“看”到雲冽後,那寶劍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樣,劍身一瞬明亮,周圍光芒吞吐,帶著一種絕強的氣勢,要往雲冽之處碾壓過來!

雲冽身形不動,一步不讓,只將自身劍意放出,去和那巨大寶劍的氣息抵抗。

很快,無情殺戮劍意,漸漸居然與那寶劍生出了些許共鳴,那巨大寶劍開始顫抖起來,甚至在片刻之後,那顫抖居然慢慢安靜下來。

這一場拉鋸,短短時間裡,就以雲冽的勝出告終。

隨即,雲冽伸出手,對那寶劍一招。

那寶劍登時自地面拔起,又陡然化作一股洪流,全都衝勁雲冽的紫府中去了!

同時,無數大大小小的記憶碎片,都擠進了雲冽的識海之中!

那是——殺戮大道的核心意境!

無數的玄奧之感,伴隨著那天君曾經修煉過的仙法,演練過的劍典,統統都被雲冽吸收,與其同時而來的,還有一種極其美妙的感覺,意識上得到無盡享受,元神也好像被什麼東西輕柔撫摸,要融合進去一般。

但雲冽冷哼一聲吼,頓時識海中出現一把銀劍,只是“刷刷”幾聲,就把那要沾染到他元神上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大道氣息,都消除掉了。

餘留下來的,只有那位天君關於己身殺戮大道最根本的,最詳盡的講解。

雲冽堅守本心,全然不會被他人的道所迷惑,縱使殺戮大道與他的劍道已然十分接近了,卻仍舊不是同一種大道——或者說,無法做到嚴密地貼合。若是雲冽任憑那殺戮大道侵染進來,到最後,他的劍道就會變得不倫不類,或者是偏離本心,最終走上一條讓他無法脫胎逍遙、極有可能會半途隕落的道路。

無窮無盡的感悟湧上心頭,雲冽站立不動,粗粗整理,先行記下。

但若是如此,他也足足耗費了兩個多時辰,才全數將傳承接受,待離開此處後,恐怕還要一段時日,才能真正消化掉。

不過,如今卻不必在此處久留。

雲冽是視線,落在了內殿的牆面上。

在那裡,掛著三十六面權杖。

這位天君的傳承與其他傳承十分不同。

以前大多數傳承,皆是可以讓劍仙順次進入,失敗者退出,再換上下一位劍仙,直至傳承被人取走,才算結束。

但這天君很是冷傲,雖不知這傳承之地何時會自行出世,可一旦出世,就只容一人進來,而待這人接受一門傳承後,傳承之地就會關閉,直至萬年後,再度出世。

雲冽如今已然接受了內殿中的殺戮大道傳承,若是他離開,古殿就會重新回歸地下。除非他將這三十六面權杖帶走,這古殿才會一直開放,讓手持權杖者,進來選擇一門傳承。

——天君對他所選定的傳承之人,倒真是極好的了。

雲冽一伸手,就將那三十六面權杖,都收進手中。

然後,他走出內殿,往兩邊的小殿裡,一一看了過去。

果然,小殿裡的傳承,大多也都十分精妙,都是關乎劍道的,一等一的傳承。若是有人吸收,必然可以從中得到不少。

只是這些傳承的主人,盡皆都只是劍魂八煉的劍仙罷了。

雲冽粗略打量後,也不再停留,就一個晃身,離開古殿而去。



且說徐子青與李輕飛正在交談,忽然心裡一動,不由自主,就往古殿之處看去。

只見那裡有一道白影驟然出現,極快地閃動,來到他的身前。

徐子青一笑:“恭喜師兄,可是已得到傳承了?”

他這師兄周身的氣息變化,他正是再清楚不過。

雲冽略點頭,答了聲:“得了。”

在雲冽出來後,所有劍仙都看了過去。

雖說他們都知道以雲冽的悟性和所修之道,九成九能得到傳承,可當雲冽真正承認時,他們還是難免有一分失望。

這一次的傳承,看來他們連進去的希望,都是沒了……

李輕飛站在徐子青身旁,看那道侶兩個互相應答後,才施施然見禮:“恭喜兄台得到傳承。”

雲冽看他一眼,說道:“殿中尚有傳承,要汝等去取。”

話音落後,他以手拂過。

登時就有足足三十六塊權杖,懸浮在他的周身之處。

下一刻,三十六塊權杖急速飛出,迅速地落在了三十六為劍仙手中。

而這李輕飛的手裡,也來了一塊。

李輕飛怔然,拿著這權杖,也往四處看去。

原來那劍道九子每人都有權杖,焚天仙院那馬鴻波,也得一塊。

其餘二十六塊,則都落在後續名次的二十六人手中,一位不多,一位不少。

雲冽續道:“憑此權杖,可入古殿中左右小殿,擇取傳承。由李輕飛始,依次而入。若半個時辰不入,則傳承之地回歸黃沙深處,萬年之後,方會開啟了。”

他難得說這般長的句子,但此時說來,每一句都響徹眾多劍仙耳中,讓他們心裡一時難以置信,可隨即而來的,便是滿心狂喜。

還以為此次要一無所得,不料卻有如此大的機緣!

縱使是以往,那一份或幾份傳承也未必能輪到自己,可這一回,卻是足足三十六份,再無論如何,輪到自己時,皆有剩下……

頓時,一眾得了權杖的劍仙,看向雲冽是,眼裡就有些感激。

李輕飛聽雲冽說完,不知是笑是歎,只道一句:“兄台高義。”

隨後,他就告辭,當先一步,到那古殿中去了。

雲冽此舉,得了權杖之人自是歡喜無盡,但也有人很是詫異。

如今看來,那雲冽分明是得了古殿所有傳承,他自己不去全都體悟一番也就罷了,居然不曾將權杖留給淩天宮中的劍仙?

旁人不解,徐子青卻很明白。

他師兄行事素來堂堂正正,且不論那天劍宗究竟有何目的,可每次發現傳承,總是告知眾仙,定下規矩。

而既然有這規矩,師兄應規矩而來,因規矩而得傳承,便不會破壞這規矩之事,也不會因一時私欲,去毀掉他人機緣。

既然事先說定要因排名而進入古殿,那三十六面權杖,就當歸他身後三十六人所有……倘使得了權杖者卻取不到傳承,他方會將權杖收回,再贈與其後一人。


783 傳承事畢||去湊第二個熱鬧罷!
雲冽這般舉動,眾多劍仙皆覺他品性頗佳,加之他劍道造詣極為高深,自然便願意與他相交。

天劍宗此次所得權杖最多,倒也對雲冽印象好了幾分——若說之前,雖說他們皆知本宗內眾多弟子受此打擊並無不好,可畢竟乃是劍宗大派,整個門派被一人橫掃,多少還是有些心中不悅。

現下,那抹芥蒂消去,看向雲冽時,自是讚賞居多了。

雲冽也不多言,他只管闔目而立,靜靜消化那傳承中的諸多意境、感悟,與己身之道一一印證,又把自覺不足之處,全都補足。

徐子青見師兄如此,也在一旁相陪,同時,他也開始體悟所習仙法,提升自身實力,也以免……被得了傳承師兄落下太遠了。

其他的仙人們,俱不曾離去。

三十六面權杖,三十六種傳承,他們可也都感興趣得很——縱使自己不得修習,見識一番,也是極好的。

淩天宮此回大大長臉,夏侯長老也終是禁不住面上帶笑,心裡則暗暗盤算,回宮之後,那關乎於劍道的資源,也要對雲冽開放更多,叫他能夠心無旁騖,盡力增進。若是能更進一步,且不論是品級提升,亦或是劍道造詣達至九煉,對淩天宮而言,都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不多時,那李輕飛自古殿裡飛出。

他的面上,頗帶了幾分喜色。

眾仙見他如此,自然知道他應是得了好處,心裡不由好奇。

那天劍宗的青狼王,一時急切,忍不住脫口而出:“李師兄,你可是選中一門傳承了?”

原本也沒什麼不能對人言的,李輕飛很是坦然:“我所修大光明劍道,本以為已然到了盡頭,怕是極長時間裡,都不得寸進了。此次進入古殿,我卻見到一門昌明劍道,接受傳承後,方知者大光明劍道確有欠缺,正是無根無基,失之於輕浮。凡無根基之物,皆如飄萍,憑空而起,必不穩固。劍道亦是如此。我今日得此昌明劍道,當可彌補根基,更進一步。”

說完這些,他往雲冽處行了一禮:“此處還需謝過雲劍仙了。”

雲冽略點頭:“不必如此。”

李輕飛也並無久做糾纏之意,謝過之後,念頭通達,也就回去天劍宗所在之地,在足下劍意化形,開始閉目體悟起來。

旁人聽他此言,那原本的劍道第二子秦霄,也拿了權杖,奔往古殿而去。

他也恰好,仍排位在李輕飛之後。

如此再過得一些時候,秦霄也是出來,眼裡同樣閃過喜色。

無疑,他也得到一門對他極有好處的劍道傳承。

如此再三,至少劍道九子依次進入後,每人皆有所得。

就連緊跟而去的馬鴻波,回歸後同樣更為自信,顯然有他日後必然大有長進,還可以再來一戰之意。

許是因著前頭劍道九子全都把自己所得劍道宣告出來,馬鴻波也不例外,後續凡是得到了劍道傳承者,也都統統把傳承說了出來。

原本應當是各自諱莫如深之事,反而在此刻,顯得坦坦蕩蕩了。

眾多長老見狀,自也都頗為欣慰。

事情至此,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可想而知,如今鬥劍的這些劍仙們,日後的道途,也必然通達得多。

如此眾仙一個停留,便是數個日夜。

三十六位劍仙裡,有二十三位,都得到了與自己相合的傳承,還有十三位,雖略有沮喪,卻因為在這期間與其他劍仙論道多有所得,都豁達起來。

而那十三面權杖被雲冽收回,又贈予後面諸位排名者,讓他們也依照次序,一個一個,進去試過。

之前能在劍域裡與他人鬥劍的劍仙總共四十餘位,其中淩天宮有兩位少宮主得以列入其中,一為逍遙劍宮任蕭,一為兩儀劍宮鳳元沖,原本兩人排位皆較為靠後,皆不在三十六位之中,但後來前頭有十餘人失敗,他們卻反而得了權杖,可以進去一試。而這一試之下,鳳元沖便得了一門傳承。

後來這四十多人全都試過,卻還有六七權杖,被返還回來。

自然這些權杖,又給那未能進入劍域,卻也有劍魂七煉的幾人。

其中淩天宮中有擎天劍宮厲痕、破軍劍宮李破軍、金陽劍宮邱少陽,這三位少宮主,都能得到一面。

也是幸甚,那厲痕與李破軍,竟也都得了一門傳承。

如今淩天宮雖然不曾做小人之事,反而能擁有四門傳承在手,收穫著實不小了!就連那沒能得到傳承的任蕭與邱少陽,也不過是他們所修劍道較為奇特,不好尋找之故……

夏侯長老見狀,越發喜不自勝。

最終,待三十六門傳承全數被人取走後,這一回的鬥劍之事,也就了結了。

眾仙和樂融融,不曾鬧出什麼齟齬來,也都十分歡喜。

開遠郡郡王見事情順利,也頗開懷,當即大擺筵席,邀請眾仙赴宴。

這回眾仙也都頗給臉面,紛紛前往,又是一通論道,總共飲樂好幾日,這才各自散去了——甚至還有那彼此惺惺相惜,不願分別者,相約為伴,或去對方所在勢力,或請對方前往自己居所,越發誠心相交起來。

事畢,劍道九子跟隨天劍宗眾仙一同離去,而淩天宮中眾仙,則換了個方向,一齊要趕往中央皇廷,去參加那帝姬選取駙馬的盛事了。



中央天庭中,皇廷所在乃是第一天陸極中心之處。

在這段時日裡,各路俊傑都如同浪潮一般,浩浩蕩蕩,湧入其中。

淩天宮一行離開那開遠郡後,自然全心全意,趕路而去。

這一回,宮中要去參加駙馬召選之人,有三位少宮主,其中更有一位,尤其心切。

行至路上,有寶車相送,車架之前,周鶴芝卻與徐子青閒聊起來。

那周鶴芝相貌極佳,為人也是光風霽月,只是偶爾有些促狹,又為他增添一分趣味,當真也是頗合了徐子青的性情的。

兩人雖不說是一見如故,彼此言語時倒也覺得舒適,逐漸也成了友人。

這時,周鶴芝便是對徐子青談及了那應選的三人:“小盧雲宮中的乜光師弟,小鳳緣宮的邴英師弟,還有小盤羽宮的張開霽師弟,對應選駙馬一事,都是十分看重。其中乜光師弟與張開霽師弟如今都不過一二萬載仙齡,早在數千年前,就修成了羅天上仙,可說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但雖然積累深厚,想要提升品級到大羅金仙之位,就並不那般容易了。如今,正是瓶頸之時。”

徐子青是知道的,仙界與下界有所不同。

因仙界仙氣濃郁,修煉起來遠遠勝過下界,天人原本就有半仙之體,也無需經歷如下界般諸多境界,就可以逐年修成。

但天道至公,天人若要成仙,的確是容易許多,可是耗費的年月,卻也往往極多。就譬如這乜光與張開霽兩人,他們花費一萬多年成為羅天上仙,已然是天才人物,其修煉成仙時,也耗費有近乎萬載光景。

然而,若是在下界中,有那般濃郁的靈氣修行,還要以這般久遠的日子方能飛升的,縱使也算是不錯,卻遠遠稱不得是什麼天才的。

周鶴芝悠然續道:“若能做成駙馬,不僅可享有無盡資源,還有美人相伴。那兩位師弟正是有意借助滌仙池一舉突破至大羅金仙,若是滌仙池不成,還可與帝姬雙修,借助她的特殊體質,如此雙管齊下,若是當真能抱得美人歸,自然是可以得償所願的。”

徐子青明瞭。

乜光與張開霽兩人所想,他自身雖絕不會去做,卻也不至於指責他二人有過。那帝姬既然如此大張旗鼓,召選駙馬,自然早有準備,也算不得是被矇騙的。

何況縱使之前抱有目的,若是能珍惜帝姬,未嘗不能成就一份好姻緣的。

只不過……

他心裡一動,卻是問道:“周師兄不曾提及邴英師弟,可是因他有不同之處?”

周鶴芝“哈哈”一笑:“不錯,這小子當年曾機緣巧合,見過那常琰帝姬一面,從此便掛在心上。他本想著要修成大羅金仙之後,再去追求佳人,不料如今天帝選婿,他便顧不得提升品級,急慌慌地要趕去爭取了。”

徐子青失笑:“邴英師兄,實為性情中人。”

周鶴芝點了點頭:“如今三人皆邀請許多好友前往助陣,每有帝姬選夫,總是考驗多面,細心擇取,這人脈交際,自也是其中一種的。”說到此處,他話語一頓,“如今所有前去的少宮主,皆是有了相助之人。不知徐師弟與雲師弟,若要在那三位師弟裡選一人相助,卻會選誰?”

徐子青聽得,登時恍然。

然後,他便笑了:“自然要選邴英師兄。”

周鶴芝挑了挑眉。

徐子青方慢悠悠說道:“世人應選皆有緣由,但……因情而往者,總比因利而往者來得更好。”


784 常琰帝姬||大家都去應選吧!
到如今,徐子青也了然了。

這周鶴芝周師兄說是來湊熱鬧,其實還是為邴英助拳而來。他現下覺得徐子青不錯,話語中的意思,也就是想要邀請他一同相助邴英了。

至於徐子青,在三人之中,也的確對邴英印象更佳。

堂堂男兒,想要以自己本事立身後再去追求,可見他情意真摯,而眼見所愛之人要來選夫,雖有多人爭搶,他也不懼,悍然而往。

對於那常琰帝姬而言,這邴英或者未必是如意郎君,但多少心意誠摯,也有擔負,卻也絕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因此,徐子青既然隨淩天宮同去見識,周鶴芝的邀請,他也就應了下來。

而且,只看那邴英能讓周鶴芝如此為他委婉出言,已足見他秉性也定然不差了。

周鶴芝微微一笑:“那我便替邴英師弟謝過兩位支持了。”

他與這兩人相處多日,到這時,自是早已看穿。

這只要徐子青贊同之事,那雲冽,也多半都是贊同的。

只願他那一心癡戀佳人的邴英師弟,來日裡果然能抱得佳人歸,又也能與那佳人夫妻和諧,如這兩位少宮主一般恩愛了。

過得有幾個時辰,那中央天庭的皇廷所在,便到了。

此處繁華無比,巍峨之中更有莊嚴之意,皇廷中無數仙人,神情姿態,也都與別處格外不同。

偌大的皇城裡,許多各地而來的仙人都是尋到了住處,安頓下來。

淩天宮在此處也有產業,就將諸多弟子安排入住,做足了要去應選的準備。

因著這召選駙馬之事,雖也有些利益瓜葛,但大多還是兒女之情,故而一些長老等人,並不跟隨前去,只有應選之人,會和自家的師兄弟們一齊赴宴。

就在三日之後,常琰帝姬將在那大宴中親臨,與諸位俊傑見上一面,也要一觀眾多俊傑的本事、誠意,最終定下駙馬來。

周鶴芝的房中,徐子青和雲冽並肩坐在一側,另一邊,則是好幾位面帶笑容的少宮主,每一位都帶些揶揄之色,看著中央那廣袖男子走來走去。

這廣袖男子,自然就是邴英了。

他劍眉入鬢,面貌俊朗,生得是英氣勃勃,氣度身形,都是不錯。而能成為一宮少宮主,他的本事資質當然也是絕佳,尤其是當年見過常琰帝姬後,他越發勤奮,到如今,在羅天上仙中,他也是一位強者了。

但就是這位強者,平日裡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在此刻卻是心跳急促,神態焦急,全然定不下神來了。

而見了他這般姿態,眾與他交好之人,皆不由好笑。

尤其是那周鶴芝,更是樂不可支,恨不能運筆連揮,將他這模樣繪出來,日後待他清醒,再嘲笑他一萬年才好。

徐子青也是笑而不語。

情之所鐘,身不由己。

這一旦愛慕了誰,果然便難以自拔,根本不能冷靜了。

縱使是仙人,也不例外。

雲冽面色不動,眼裡不帶半點波瀾。

他不過是陪同師弟來此,對這等事,卻沒什麼興趣。

那邴英來回走了數遭後,一扭頭見到眾仙含笑模樣,不禁氣不打一處來:“諸位可還是邴某好友否?邴某焦慮,諸位竟如此相待,真是、真是……”

周鶴芝見他如此,輕咳一聲,與眾仙使了個眼色。

旋即,眾仙就將笑意斂下,皆正色已對了。

有一位叫做水成雙的少宮主憋住笑,對他說道:“你既然已決意要全力爭取,卻還在這裡擔憂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消你拿出誠意來,總是有些勝算的。”

另一位名為薑昕奇則道:“若是說旁的勢力強大,但我淩天宮也是一等一的大勢力,且你身為仙宮種子,為年輕一代權力最大的少宮主之一,與那常琰帝姬,也能稱得上是門當戶對,不必擔憂在此處輸了旁人。”

還有個韓瑞也道:“不說他人,只說我們淩天宮裡前去應選的三人,另兩個都是別有目的,哪像你這般誠心?常琰帝姬若是聰慧,必然不會擇取只為利益前去者。你且放下心來,莫要這般忐忑了。”

最後,是周鶴芝語氣激將:“莫非你就怕了不成?天下俊傑雖多,你也絕不遜色,莫非你因一時忐忑,卻要將常琰帝姬拱手送於他人?”

邴英立刻抬頭:“自然不是!”

這時候,徐子青溫和一笑:“既如此,邴師兄便安下心來,可得讓帝姬瞧一瞧你的決心與誠心才是。”

眾仙你一言我一語,是安慰,也是勸說。

邴英聽得,慢慢也果然安下心來。

他其實也並非是畏懼哪個,不過是因著情切,也是情怯,方會如此。

現下被連損帶勸的,自然就好得多了。

只是,對那帝姬的心意,卻還在胸腔翻湧,叫他生出一股豪氣來。

他定然,要抱得美人歸!



三日一晃而過,眾仙雖到皇城,卻也只在周遭稍稍走動,一觀皇城之景便罷,倒也不曾做出什麼弘揚自己名聲的事情來。

雖說有名氣者便於行事,也容易傳到那皇廷帝宮中,叫天帝天后、諸多天妃與帝姬、皇子等人知道,可若是匆忙而為,也容易顯得輕浮,反而給那些皇廷中人留下不甚好的印象來。

尋常的仙人,聲明不顯,或許還是不得已而為之,可邴英為淩天宮少宮主,原本就有些名頭,就不必如此刻意了。

他與其他兩位有意應選的師兄弟,必然已在皇廷中人的關注之中。

冷靜下來的邴英,心裡自然是有些成算的。他確是不曾刻意表現,卻只將自己關在房中做了一件事。

他獨自一人,在運筆作畫。

那畫中只有一人,正是一位窈窕佳人,面容極美,身形婀娜,在眉眼之間,還有一分尊貴,十分端莊。

但這樣的畫,邴英也不曾給他人賞鑒,只是每畫完一張,就以心火燒去一張,隨即再畫一張。

似乎每一張都不甚滿意,而每一張,皆比前一張畫得更加細膩。

待正第三日之事,邴英終是將最後一張畫好生卷住、收起。

才又走出門去。

這時候,已然有車架在外等候,一行人齊齊踏上,一同朝那皇廷中飛去。

大宴已然開始,正是帝姬擇取駙馬之時。

凡有意者,可各引幾人陪同,到天鳳宮中赴宴。

也獻上……送于帝姬之禮。



天鳳宮裡,大殿寬闊,可容納上萬仙人,不在話下。

無數仙座已然擺上,有許多彩衣宮女來往相迎,分別把諸多俊傑,都引入到各自的座次上去。

淩天宮本為一等一的大勢力,邴英等三人的座次,自然也是在靠近高座的頭一批仙座中的。

徐子青見到,這座次設置的有些意思。

頭一個仙座略大些,正是為來召選駙馬者就座而用,後面還有數個仙座,距離頭一個仙座頗近,就仿佛是跟隨一般,依次在後……這應當便是前來助拳者的位子了。幾乎就對那應選之人呈現出半拱衛之事,叫人一眼看來,就知道哪個是為主者,哪些個又是湊熱鬧者。

邴英眼中閃過一抹激動,隨即就坐在了首座上。

徐子青等人,則都往後方坐去。

在他身側,一邊必然是師兄雲冽,另一邊,便是周鶴芝了。

如今他們總共有六七人為邴英助威,原本一路隨行的天相天官等人,則都被留下,不在此處。

其餘許多俊傑,也都入座了。

如今來自各方的應選者,也足有千人之多,然而帝姬卻只有一位,到後來,必然少不得要有一番龍爭虎鬥,來博取帝姬的青睞。

待人到齊後,在那高座之上,陡然就出現了一尊身影。

此人身著華袍,相貌極為英俊,更有一種霸氣,在他身上顯現。而他的品級,已然是九天玄仙了!

現身後,這男子爽朗一笑,拱手說道:“舍妹常琰,正值花開之年,我等親長有意為她挑選一位夫婿,故而廣邀眾多俊傑前來此地……諸位俊傑賞臉前來,小王為九皇子璩德,心中十分歡喜。”

下方眾仙,自都是連稱“不敢”,又道“能得帝姬相伴,方為我等福氣”云云。

客套一番後,這重中之重,還是要先瞧一瞧眾仙的誠意。

說話間,璩德手掌一揮,在他的身側稍後處,憑空就出現了一扇屏風,在那屏風的後方,則有一道纖細人影,若隱若現。

那屏風倏然變得透明,一張極清麗的面容,在上面一閃而過。

但僅僅只是這驚鴻一瞥,也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位常琰帝姬,姿容絕美,氣質脫俗,神情間雖有一抹冷淡,卻越發顯得吸引人了……便是那九天神女,怕也是不過如此。

而看清了常琰帝姬的容貌後,那來應選的俊傑之中,有些本來似乎不甚上心的,卻對身後之人吩咐幾句。

看得出,他們此時的態度,隱約有所改變了。


785 緊張之心||第一個表現得太好怎麼破。
選取駙馬並非小事,頭一件,便得先請諸位應選俊傑獻上生辰賀禮——不錯,這一日,正是帝姬出世之日,擺下大宴不止是為駙馬,也為她那生辰百年一賀。

若是有意者,賀禮自會千挑萬選,帝姬也要自那賀禮之中,瞧出應選者有幾分真誠,若是合了帝姬的眼緣,自然就多出幾分勝算。

隨即那位璩德九皇子,吩咐之下,又有十余位的宮人魚貫而入,分別走到那各位俊傑的座次前,將其所呈賀禮取走,再進入到屏風之後,讓那帝姬看過。

外頭那些俊傑看得清楚,屏風裡那身影微動,對著那些宮人打開的賀禮一一看過,卻不曾有什麼旁的動作。

眾俊傑明瞭,若是有帝姬格外心儀者,必然會將其留下,而由另一人收起這些賀禮的,則是並不十分看中的了。

但接連有數十賀禮都被她看過後,也不曾留下一件。

一時間,眾多俊傑也不知是當要失望,還是慶倖自己非是獨一位不被看重者。

邴英見狀,深吸一口氣。

周鶴芝看他如此,便來笑他:“怎麼,又緊張起來了?”

邴英搖搖頭:“多年心境,今日如此……邴某也太過無用了。”

徐子青則是一笑:“因情深而有波瀾,哪裡能說無用?邴師兄對帝姬一派真心,未必不能得償所願。”

邴英又對他點點頭,繼而再度看向那屏風處。

他的賀禮,就在之前也被宮人取走,如今恐怕正是被送到帝姬眼前了。

其他幾位為他助拳的少宮主,也都朝屏風看去。

徐子青見到,屏風裡,正有一位宮人徐徐展開一幅畫卷……果然正是邴英的那一幅心血之作。

若是帝姬對這召選駙馬之事也有一分真心,想必不會忽視其中之意。

邴英屏住呼吸,十分緊張。

前面那許多俊傑送出的賀禮皆不被看中,他的那幅畫……

然而就在下一刻,常琰帝姬卻略側了側頭:“咦?”

雖只發出這一聲來,可屏風外的諸多俊傑,卻都聽在了耳中。

常琰帝姬不僅容顏絕世,這聲音也若清泉,極為動聽。

當真是叫人不禁心動。

很快,就有一些對這帝姬生出佔有之心的俊傑,開始往各處打量。

不知是哪個小子,呈上的賀禮居然能讓帝姬出聲?

帝姬那般反應,可不像是被惹惱了的。

常琰帝姬伸出手去,將那幅畫接過,展開慢慢欣賞起來。隨後又有宮人呈上一些賀禮,她只一眼掃過,卻並未如何在意。

座次裡,邴英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他看向徐子青時,眼裡也滿是感激。

為他出了這主意的,正是徐子青。

因徐子青見他為賀禮發愁,就提點一句“莫羞澀,將深情展現于帝姬過目,方有勝算”,邴英思前想後,才要將心血落於畫中。

徐子青見邴英如此,也是笑道:“邴師兄想的好主意,畫可寄人情思,帝姬見畫,其中深情也是一目了然。若是情意不夠,那幅畫亦不能栩栩如生,神韻亦不會躍然紙上,幾乎要脫離而出了。”

仙人作畫,意境若是足夠,畫卷都可以化為仙寶。

早先雖說邴英不曾把畫卷展開給他們觀賞,但僅僅一看那卷起的畫軸,就能察覺到一股靈性,可見邴英用心如何。

若是這般那帝姬都不肯多看一眼,恐怕這一場召選駙馬,就全然只為利益了。

如今帝姬看重,足見她也有擇一有情人的打算。

對邴英而言,已然是極好的結果。

邴英等人轉念間自然也想得清楚。

尤其是幾位助拳之人,都是為邴英歡喜,就連素愛嘲笑邴英窘態的周鶴芝,也對他頗有祝福之意。

邴英自身,也多出一分底氣來。

隨著獻禮之人越來越多,能被帝姬取中的賀禮,也逐漸多了些。

過得有半個多時辰,帝姬擇出的賀禮,總有十餘件之多,在這第一輪的選取中,他們就是占了上風的了。

原本因著邴英的賀禮第一個被取中,有些俊傑對他都有些敵意,如今雖然敵意不改,卻也還有另外十多人與他一般,都被視為心腹大患。

堪為敵手。

隨後,那九皇子璩德站起身,為眾俊傑敬了一杯酒。

接下來,就有第二輪選取。

這一回,乃是請諸位俊傑展現一番本事,讓帝姬一觀。

至於如何展現,就看眾仙如何以為,如何施為了。

以九皇子之言,便是不拘方法,任意而為。

凡有心者,自也是早有準備。

當下裡,就有一位大勢力的羅天上仙,瀟灑而出,又請他身後眾仙同出,與他站在一處,分別使出一些仙寶,鋪展起來。

只見那些仙人俱是美貌女子,有兩個姿容更出色者,纖纖十指托起一張巨大的雪紙,縱身躍起,以飄舞之態,在半空浮動。

又有另外十多位的佳人,身著霓裳,玉臂輕抬,纖腰扭轉,竟依著那幾乎落地的雪紙,也於半空翩然起舞了。

而瀟灑仙人長臂一展,手裡就多出一支大筆,隨即他一頓足,跳躍起來,登時就在那雪紙上,揮毫寫出墨汁淋漓的大字來。

那字態狂放,與他氣質一般瀟灑,顯露出來的,有一種玄而又玄的意境。

眾多美貌女子在字跡間穿梭而舞,越發的美態驚人。

此時,美人,狂字,瀟灑青年,竟形成一種極其特的氛圍,隱隱約約,就讓人感知到一種十分暢快的大道,無拘無束,仿佛自在紅塵,又仿佛脫出紅塵之外。

很罕見,也很吸引人。

待將那大字寫完,瀟灑仙人將筆一扔,朝著那屏風行了一禮:“若能得帝姬相伴,當攜帝姬行遊天下,遍覽仙塵!予愛慕帝姬之心昭昭如日月,還望帝姬垂愛!”

說完後,他朝那屏風又深深看了一眼,才返身而回,一掀衣擺,坐了下來。

眾女子自也跟隨而去,坐在他的身後。

此人一番舉動十分引人注目,自然會被許多俊傑視為大敵。

他卻仍舊很是瀟灑,仿佛那些視線皆如微塵一般,並不能叫他動容。

然而,待見了此人一番表演後,本來已有了些信心的邴英,複又歎了口氣。

雖不知旁人如何作想,他卻知道這位仙人別出心裁,又表現那般大方磊落,恐怕是會在帝姬心中留下一些印象的。

邴英看一看自己助拳的六七人,心裡暗暗思忖起來。

這偌大的殿堂裡,許多來應選者都有一二十甚至更多助拳之人,都在他們身後坐下,便是他們淩天宮的另外兩位少宮主,也都有二十多個相助者。

唯獨是他,因著之前一心苦修,好友不多……

若非是周鶴芝周師兄請來了新晉的兩位少宮主,他這邊的陣容,就更寒磣了。也是因為這個,就算他有意要弄出些新巧來,這好友人數不夠,許多事情,也難以施展得開。

邴英苦思冥想。

他之前的打算,是想著或許是要與人鬥法,可現下看來,卻並非如此。

再者,有那瀟灑仙人珠玉在前,想要引得帝姬看重,加深帝姬的好感,就不能表現平平。否則,這許多俊傑求她青睞,她又怎會選中自己呢?

殿中又有人好似得了點撥,也去表演一番。

不過這人是以己身之道化作許多佳人,也做出翩翩舞姿,比之先前那位瀟灑仙人,更多出些英姿颯爽之感。

他身後助拳之人,則好似與那些佳人鬥法般,也顯露一些道之氣息,同樣弄得是仙氣飄飄,十分賞心悅目。

之後幾位表現之人,大多脫不出這個框架。

通常都讓助拳者或者化出虛影演練己身之道,只盡力做得好看些,也就是了。只可惜因著都是借了那第一位瀟灑仙人的辦法,雖也好看得很,卻沒了那一位的風采,反而讓人看得有些膩歪了。

倒是也有俊傑聰慧,他們並不再去學那瀟灑、賞心悅目的法子,而是自己以仙寶演練出一些美景,又或者乾脆自行舞劍、彈奏佳樂等。

雖不算多麼奇特,但也有些趣味。

邴英眼見眾多俊傑一一上前,卻想不出什麼極好的法子,心裡有些焦急。

有一位少宮主凝重道:“那頭一個獻藝者太過出眾,若是不能想出個更好的來,怕是……就要艱難了。”

其餘幾人,也都神情有些嚴肅。

調侃歸調侃,但他們身為好友,卻無一人不是期盼邴英能得償所願的。

徐子青見他們如此,輕輕搖頭,開口說道:“在下以為,諸位師兄多慮了。”

眾仙聽得,轉頭看來。

周鶴芝與徐子青相熟,就問道:“何以見得?”

徐子青笑道:“邴師兄是當局者迷了。諸位師兄,那位仙人雖是儀態瀟灑,可身後帶來那許多的女子,大多對他脈脈含情,試想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會喜歡夫君的身側,還有那許多的紅顏知己?”


786 合奏吧!||師兄也一起來?
此言一出,其餘幾位仙人,都是一驚。

隨後他們也看向那瀟灑仙人所在之地,仔細打量了一番。

此時那瀟灑仙人笑飲仙酒,姿態怡然,每逢酒水告罄,就有一位美貌女子上前,眼含柔情,為他斟滿。而這瀟灑仙人就對女子一笑,看那女子面生雙暈,才灑脫一笑,一飲而盡。

他身後有十八位佳人,每一位待他,都是這般雙目含情,彼此間似乎也隱約有些敵意,在瀟灑仙人看來時,又笑容甜美起來。

周鶴芝等人,登時松了口氣。

先前他們只顧著看那營造出來的美妙氣氛,卻不曾想到這些女仙與瀟灑仙人的關係究竟如何,這回見到了,便能看出,她們雖都不過是人仙、天仙之境,可是和瀟灑仙人之間,怕是都有情愫的。

邴英眉頭皺起,有些不悅:“他有那許多美人相伴,為甚還要來招惹帝姬?”

于他看來,帝姬那般的女子值得最真心的相待,那等三心二意,與眾美曖昧來去之輩,根本連愛慕帝姬都是不配。

徐子青見他不忿,笑著說道:“此人只怕就是那等極愛美色,風流而不下流的瀟灑公子,最能投美人所好,叫美人傾心。在下也曾知道有這般的男子,因能討好喜愛之人,故而女子即便知曉他心頭所喜之人甚多,可也會因他對每一位女子都是曲意討好、仿若真愛而留戀不舍,不願離去……這般的男子,花心則矣,倒不卑鄙,只可惜他約莫是個極好的情人,卻絕不會是個極好的夫婿。”

眾仙聽得,看向徐子青時,面色就有些古怪。

這位總壽數不過千餘歲,幾乎是年幼的仙人,竟對此事這般瞭解?

徐子青見他們如此目光,也是尷尬一笑。

他自己雖不曾經歷過,可前世在病榻時,因不能出去見識外面天地,在病床之上,當真是閱覽不少書籍、影像之類。

這般的事情,自也是一些民俗小說、野史雜談之類中有所記載。雖然經由兩世,他平日裡並不會記起,可如今臨了這事,自然就被他回憶起來。

不過此時最為緊要的,還是邴英要如何表演一番之事,故而眾仙只有些怪異地看了看雲冽那張好似永遠都要七情不動的冰冷面龐,就繼續討論起來。

有一位少宮主——薑昕奇離座打探後,回來對眾仙說道:“徐師弟說得果然沒錯,那陳留仙……”也就是那瀟灑仙人,“……雖是表演得出色,但在之前獻禮時,他所呈上的賀禮,卻並不在被帝姬看中之列。”

眾仙頓時更為放心。

周鶴芝笑道:“帝姬果然更瞧中心意。陳留仙既然善於討好美人,獻上的賀禮也必然同他獻藝時一般極盡殷勤精巧,帝姬並未瞧上,可見她也是極聰慧的女仙。”

其餘人等都是笑了:“正是這個道理,若是對所有美人一般喜愛,那自然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喜愛,帝姬何等尊貴,怎能與其他女子爭風吃醋?必然是在他所獻賀禮中,就瞧出他的心思不定了。”

徐子青也應和道:“就是這個道理。”

邴英面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帝姬那般的女子,絕非尋常可比。我若能得帝姬相伴,今生今世,便再也不會與旁人親近的了。”

周鶴芝撫掌大笑:“有你這句,我等越發要竭盡所能,為你迎娶佳人了!”

氣氛稍稍鬆快些,眾仙也各自出謀劃策。

如今時間緊急,越是往後,帝姬恐怕越是不願多看,這上千應選者都要獻藝,哪裡能人人都讓帝姬喜愛呢?

若是帝姬疲憊起來,縱使之前可能會有好感的,在這疲憊之下,大約也是好感全無了。到那時,豈非大大吃虧?

徐子青略想了想,也說道:“如今邴師兄最大的長處,即為對帝姬傾心相愛。之後獻藝之時,也當與之前作畫那般,將所有深情,都傾注進去。越是大膽,越是能打動人心,可莫要只顧顏面,反而失了真誠。”

眾仙又一番議論。

有那少宮主韓瑞說道:“演練大道也不可少。九皇子叫應選之人顯露本事,自然是想看一看他們的潛力,而且若是大道能與帝姬有相合之處,也更有一些把握。如今帝姬廣邀俊傑,她所修大道應並非那等極罕見,難以與其相合者,因此,想來多半還是要看潛力的。”

相合不相合,那便全看運氣,除非實在互不能容,否則也算不得什麼。

這時,周鶴芝沉吟半晌後,建議道:“要論以情動人,之前既已用了畫,如今便可用樂。不知幾位師兄師弟,可懂得音律?”

眾仙一怔。

另一位少宮主水成雙問他:“莫非要合奏?”

周鶴芝點了點頭,這關於好友終身之事,他確是十分用心:“以我等來映襯邴師弟,將其心意表露就是了。”

幾位少宮主稍一思忖,都答應下來。

水成雙道:“我可撫琴。”

韓瑞道:“我能鼓瑟。”

薑昕奇也道:“我可吹笙。”

最後一位少宮主極少說話,名為通承,他歎了口氣:“我便也撫琴罷……”

周鶴芝看向徐子青。

徐子青略一想:“……吹笛?”

他雖也能撫琴,但既然已有兩人撫琴,他便換作如此罷。

周鶴芝複又看向雲冽。

眾仙皆是看去。

觀此人性情,不知他是否能……

徐子青也怔了怔。

雲冽默然不語。

隨即,他手指一拂,掌心裡現出一柄銀白仙劍。

然後他以指敲擊,頓時劍吟悠長,猶若音律。

周鶴芝頓了頓:“如此也頗新奇。”

徐子青不由失笑,他思忖後,又是笑道:“與其以我等烘托邴師兄,不若換上一換……請邴師兄高歌一曲如何?”

周鶴芝聽得,登時一喜:“倒是個法子!”

那許多的俊傑,各使手段,但說將情意唱出者,卻是一個也無。

若是邴英如此,必然能使人眼前一亮。

其他少宮主,也都覺不錯。

音律傳情,不僅可以彈,也可以唱。

隨後眾仙又開始商討用什麼曲子,要如何展示。

有一位少宮主提議:“我等先用鏗鏘之曲,叫邴師兄展露己身之道,諸多威能。待展露之後,再換一曲綿綿之音,使邴師兄高歌,剖白心意,以誠相待。”

眾仙皆覺主意極好。

只是這一刻,又不知選哪個曲子,更能打動人心。

仙界眾多仙人多以修煉為本,樂仙雖有,卻是極為罕見,而縱使樂仙,通常也習得殺伐之曲、空靈之曲為多,這纏綿愛戀之曲,求愛之曲,可是不曾聽聞。

這般一來,又是有些為難。

徐子青摸了摸鼻子,再度提議:“在下這裡,倒是知道一個曲子,只是本是下界時意外得來,曲風頗是大膽,不知是否可行……”

霎時間,眾仙齊齊將目光掃來:“一試便知!”

徐子青便不再遲疑,他取出一塊仙玉,就把所想到的那首曲子,燒錄進去。

然後,他將其交給邴英:“邴師兄,曲子雖有,卻不知你是否敢唱了。”

邴英面露狐疑,接過那仙玉,將仙識探入一看——

?那間,他的面色發紅,十分窘迫。

眾仙見狀,不由好奇。

周鶴芝伸手搶過那仙玉,也將仙識探入,旋即面上就禁不住露出笑意。

其他幾個少宮主,紛紛來看。

待水成雙等人盡數看過仙玉,也都憋笑不已。

難怪那邴英如此羞窘,實在是那仙玉裡的曲子太過大膽,真是句句愛意,更有滿滿熱情……

徐子青神情就有些無辜了。

他所選的曲子,自是他前世時,從古至今的一首顯露求愛之意的名曲,正是《鳳求凰》。如今帝姬擇取駙馬,這一首曲子中愛意綿綿,正合如今邴英心境,若是他當真可以當眾唱出,不說是一鳴驚人,至少,也是絕對能引起帝姬再來留意。

豈非是正合適的?

周鶴芝等人忍笑過後,也覺得著實不錯,當即紛紛記住曲調,也要邴英儘快將那唱詞記下,莫要因羞赧而在獻藝時出錯了。

邴英一橫心,也果真將那詞曲全數記住。

左右是為了追尋心中所愛,他便、他便厚顏一試罷!

很快,眾仙下定決心,迅速將那曲子熟悉。

周鶴芝說道:“待第一曲時,我等一齊出手,不礙什麼,但第二曲本為讓邴師弟……求愛之用,故而樂聲太多,也是不妥。不如就要徐師弟與雲師弟同奏,我等只間或承接曲調,也就是了。”

聽他此言,眾仙也無異議。

周鶴芝看邴英還在面紅耳赤,去想那唱詞,不由好笑。

他請徐子青與雲冽同奏,自然還有其他緣由。

這乃是一對極恩愛的雙修道侶,平日裡便是溫情脈脈,待奏曲時,恐怕也有淡淡情意縈繞。

……正是要讓帝姬瞧一瞧,邴英以這一對恩愛道侶為友,對那帝姬,也必然會如他們一般,情深義厚。


787 有美一人||淩天宮男子天團。
一切商定後,此時,正是有人方才獻藝終了,淩天宮眾仙對視一眼,皆一晃身,化作數道人影,驟然便出現在那殿堂當中了。

為有奪人眼目之功,眾仙身法俱是飄飄如仙,極盡美妙,落在那處後,眾仙皆是容貌不俗,氣度不凡,且又氣質各異,氣息強大,這一眼看去,也極引人注目了。

立於正當中者,自是邴英。

他雖並非是那等容貌俊美至無可挑剔的男子,卻也是俊朗不凡,廣袖拂動時,更有一種卓然大氣,也是很傑出的才俊。

同時,淩天宮其他幾人,都是分與兩邊。

左面處,由周鶴芝等人有三琴、一瑟、一笙,呈半弧狀落座;而在那右面所在,則有徐子青與雲冽並肩坐下,與那半弧遙遙相對。

邴英朝那屏風行一禮:“淩天宮,小鳳緣宮邴英,見過帝姬。”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周身氣勢大放。

周鶴芝一指點出,就有一團輕雲炸開。

登時,三琴齊齊出聲,就有殺伐之音奏響。

只見那撥弦者手指連動,一些大道至理自其中迸發而出,在那殿中頓時掀起一派驚濤駭浪一般。

鼓瑟之人登時將瑟音加入其中,又有吹笙者,同樣應和。

突然間,邴英也便動了。

他出手大開大合,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奇特意境彌漫,在驚濤駭浪裡,好似以一人抵天地之力,正是有莫大的威能。

徐子青的笛音,也在此刻響起。

其音節短促,出聲急切,將那如海潮般不斷卷起的音浪,都催生得越發高昂、激烈,又有劍吟之聲自其中而出,化作無邊殺意,席捲四方!

如此浩瀚之景,引動天地,壯麗無比。

那邴英在其中揮灑自如,眼神堅定,神態堅毅,更有一種不畏艱難、一心往前的磅?氣概。

他身似游龍,於駭浪之中穿梭,即便那威能再高,他卻巋然不懼!

終於,邴英一拳打出,重浪俱碎!

這天地之景,也就安穩下來。

一應由數位仙界俊傑用音律演化出來的景象,也都在這一拳之中,轟然破碎!

邴英的大道演練,就融合在先前那一番似對戰,似舞動的動作之內,使他原本有七分的威武,在此時此刻,氣勢自四面八方吸納而來,就化為了十分。

一時間,滿殿眾仙,皆有驚異,居然都不曾出聲。

然而,這獻藝,卻是未完。

忽然間,一道纏綿笛音,迸發而出,宛轉悠揚。

那曲調裡,一掃方才殺伐之意,反而帶上許多旖旎,幾分訴求之意。

這笛音雖只一道,卻這寂靜大殿中,一瞬傳遞八方。

許多仙人回神之後,便見到一青衣仙人緩緩站起,就立在一位白衣劍仙的身側,雙目微垂,緩緩吹奏。

對面那半弧中,幾位年輕仙人動作輕微,只在隱約之間,輕輕相和。

而剛剛收勢的邴英,他面上一紅,看向那屏風之處……張口而歌。

下一刻,那邴英所在之地,有濛濛青光乍現,倏然於他身後化出一株青碧之木。

那碧木雖因那殿堂所獻,不過只高十丈,但其蓬蓋繁茂,綠葉瑩瑩,姿態挺拔,隱隱有高傲峻立之感。

有一根粗壯長枝傾斜而出,好似相邀,正在那邴英頭頂,將他蔭蔽其中。

隨即,邴英再度深深呼吸,開口唱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男音略有低沉,卻是深情款款,道盡一番心聲。

這時候,雲冽屈指,將銀白長劍劍身一彈。

頓時,悠長劍吟穿入笛音,就好似有一靈禽高飛,直沖而起。

與那笛音相襯,正是極相和的。

隨邴英高歌,雲冽複又彈指幾回。

無形劍氣迸發而出,透過那漫天木氣,落在那碧木探出的長枝之上。

形貌雖不明晰,但乍一看去,竟當真像是一頭銀鳳了。

徐子青自然察覺到如此變化,他微微一笑,吹奏時,看向雲冽時,正是眉眼柔和。

雲冽似有所覺,略抬頭,又略略頷首。

此刻,邴英之音,情意更深,他目光所在,俱是那屏風之處。

待唱到此時,儘管尷尬依舊,耳根也是發紅,可不知為何,他的視線卻是越發大膽,一瞬不瞬,不肯稍移。

而後,之前彈琴鼓瑟吹笙的幾人,也助他一把,叫他將那愛慕之意,在整個大殿之內回蕩。

……這般的所為,前所未有,兩旁許多仙人,也都震驚不已。

待聽清那唱詞,有仙人目瞪口呆:“當真是、當真是……好生無恥……”

又有仙人也是??:“也可說是……不知羞恥……”

屏風裡,那婀娜身影也頓了頓,之後好似轉過頭來,在側耳傾聽。

邴英目光一刻不離,自然馬上發現,吟唱時,也越發不要臉面。

那高座上,九皇子璩德愣了一下,然後,他的神態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這人的膽色……還真是非同尋常啊。

待一曲唱完,邴英定定看了那屏風一眼,再行禮後:“還望帝姬歡喜,邴英告退!”

說完,他朝幾位助拳的同門拱了拱手,表達了謝意。

周鶴芝等人也是一笑,都隨他而去。

徐子青與雲冽,自也回歸座次。



邴英這一手實在做得大膽,眾仙在目瞪口呆之餘,也是拉不下臉皮去做同樣的事。

也並非是沒有好友一齊演練大道,只是要唱出那般的……求愛之音,還是叫這些年輕俊傑有些為難了。

於是乎,眾仙也只得恨恨看那邴英幾眼,心裡嘲諷幾句罷了。

就連同為淩天宮之人的乜光與張開霽,也是面露驚色。

他們以彼此為對手,各自有二三十助拳之人,卻未想到這般的法子。

思及此,他們對邴英,也再不小覷了。

而邴英回歸自己的座次後,還是有些發窘的。

周鶴芝不由笑他:“你為帝姬做到如此地步,帝姬必然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邴英輕咳一聲:“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其餘水成雙等人,都是大笑。

他們眼見邴英那般豁出去的求愛,只覺得若是此事有成,當可笑他個千百年,每逢會友論道時,也能做一件趣事,說與一眾師兄弟知道。

這才不枉他們捨命陪君子,當眾這般表演一番了。

接下來,那些俊傑裡,就有短暫冷場。

九皇子璩德又說了幾句話,給眾仙敬酒一杯後,才讓氣氛又熱鬧些。

後來有些俊傑在心裡不齒邴英後,還是各自準備,試圖再想個什麼新奇些的點子,在帝姬面前亮一亮眼。

但總體說來,從古到今男子追求女子,法子總是萬變不離其宗,加之仙人含蓄者都,直至最後,也不曾再出現一位如邴英這般厚顏之人。

待再無俊傑表現後,九皇子璩德才是笑道:“諸位俊傑心意,舍妹盡知。此後還請諸位在這皇城裡小住幾日,七日之內,舍妹必將送上帝女帖,邀請幾位俊傑同遊、共飲,若彼此有意,自然又會廣發請柬,再邀諸位參加成婚大典!”

眾仙聽聞,也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心有期待。

隨即他們也紛紛起身,朗聲道:“我等靜候帝姬佳音!”

之後,這大宴就散了。

邴英與眾仙一同說話時,視線還是落在屏風上。

故而,他直待見到屏風裡的婀娜身影消失,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這一下,又對上了幾位好友揶揄的目光,他坦然一笑,並不如之前一般赧然。

他這時也想通了,左右在眾仙面前唱那般求愛之曲,都已做過,如今還有什麼可害臊的?他自然而然的,面皮厚了數分。

見他如此,周鶴芝幾人也是搖頭失笑,而後,眾仙就一齊離開這大殿,回去淩天宮勢力所在了。

大宴足有三日,眾仙雖並不疲憊,可觀看宴上那許多人演練諸般大道,觀賞之餘,心裡也各有所感。

如今,正也該回去房中體悟一番。

雲冽與徐子青並肩而行,同回屋中。

兩人同樣有些所得,因此各自盤膝坐下,細細體會起來。

不知不覺間,就過了有數個時辰。

雲冽忽有所感,睜開雙目。

他略抬眼,正對上師弟徐子青的笑意。

這是為何?

原來徐子青早已不再體悟,這時正目光炯炯,看向雲冽。

雲冽看他:“作甚?”

徐子青眼中含笑,手指一撫,在他膝上,就多出了一把琴來。

他柔聲說道:“與師兄攜手多年,似乎從不曾對師兄傾訴心聲,從前多有忙碌,如今想來,心中卻有遺憾……”

說話時,琴聲悠悠,乍然響起。

這曲調,正是那一曲《鳳求凰》。

而徐子青,則神色柔和,看向他那師兄。

他口中,則慢聲唱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是了,自初見時起,就有那一人,一見之下,便銘記在心,不能忘卻。


788 談戀愛||也得有手段噠!
次日,徐子青自恍惚中醒來,剛要起身,卻是難以動作。待側頭一看,他便見師兄臥于身後,再低頭看時,更有一臂,正攬於腰上。兩人長髮相纏,正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旖旎之感。就連呼吸間,也俱是師兄的氣息,著實是,讓人有些面皮發燒,卻又仿佛有一種難言的歡喜之感。

這時候,徐子青便憶起了昨日之事。

他原本因大宴上為邴英提議《鳳求凰》一事心有所感,而後回來屋中,打坐之後,一眼見到師兄冷峻容顏,禁不住想起從前,又禁不住地,也對師兄唱了一曲。

當時只覺心意所向,如今想起,也有些失笑了。

徐子青猶記得,待他將那“有美一人”唱出時,他那師兄竟似乎怔了一瞬,於是乎,他一時忍不住,便唱得越發纏綿了。

之後,也不知是怎麼將那曲調唱完,又不知怎麼忽而師兄來到近前……他只依稀想起那時師兄伸出手來,他將手覆上,兩人相擁一處……最後,便只記得呼吸噴吐,氣息交融……只記得情熱之處,意識混沌,好似那情意,也更濃郁幾分。

思及此,徐子青也不急於起身了,他便微微轉過頭去,正與師兄面容相對。

這副容顏他再熟悉不過,每一分每一寸,都叫他……愛不釋手。

而後,他探出一指,輕輕送去。

然而那一指剛剛要觸碰到雲冽鼻尖時,又被他收了回來。

……還是莫要擾了師兄為好。

可惜了,他到底還是不敢當真“不釋手”的。

徐子青便靜靜往前靠了一靠,將額抵在雲冽心口。

此時聽師兄心腑跳動,沉穩冷靜,聲聲相同,讓他的心境也越發覺得安穩。

若說“歲月靜好”,想必就是如他此時這般的感覺罷!

默默溫存一陣,雲冽睜開眼。

他自也是早已醒轉的,只不過師弟不動,他便也不動罷了。

而他睜眼之後,徐子青亦有所感,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雲冽目光略緩和些。

徐子青一笑,將唇湊去,與他相貼。

雲冽仍是不動,待徐子青將舌舔過後,他啟唇納入,與其廝磨片刻。隨即,他方問道:“緣何如此?”

徐子青笑道:“哪有緣由?不過是心中有所想,便有所為。”

雲冽略點頭,亦微微低頭,將方才之舉,盡皆還之。

徐子青不由一笑,也啟唇納入師兄舌尖,如法炮製,心中柔情,幾乎按捺不住。

此次親昵良久,待彼此眼中也要泛出欲色時,方才停歇下來。

雲冽道:“懈怠了。”

徐子青笑答:“偶爾懈怠,倒也無妨?”

雲冽略思忖,頷首道:“所言甚是。”

徐子青忍耐不住,又笑了起來。

於是這一二時辰間,皆消磨於床榻之上。

待兩人齊齊起身,已然是晌午時分。

仙界中雖有日升月落,實則這時辰之分,已無太多仙人留意。

畢竟仙人閉關,十年八載皆為常事,千年萬年,亦不奇怪,又哪裡還會那般計算?

因此雖是晌午,卻也不必用飯,無需計較其他。

徐子青與雲冽換上淩天宮少宮主常服,為雪白錦袍,袖口衣擺之處,俱有淩天之雲,很是氣派。

兩人原本一人氣息溫和,一人性情冰冷,待著上這仙衣之後,便多出了幾分華貴之感來。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不多時,兩人欲要出屋。

如今才是第二日,難得來到皇城,且那應選駙馬之事也約莫將要了結,不若借此機會,出去走一走,也能開闊心胸,增長見識。

徐子青有所提議,雲冽自無不允。

旋即,二人便已在屋外了。

待他兩個正要向皇城走去,卻見另一條長廊裡,有幾人大步走來。

為首的那個,可不就是芝蘭玉樹般的周鶴芝?

水成雙等人將邴英簇擁在那當中,看起來,是在攛掇他什麼。

周鶴芝此時朗聲開口:“徐師弟,雲師弟,快來相助!”

徐子青抬眼看去,就見到原來不僅是在攛掇,水成雙與薑昕奇一左一右,正各自拉了邴英一條臂膀,後面韓瑞悶笑,便是通承,也似有若無,堵住了邴英的去路。

見此情景,他不由微微一怔,笑問道:“這卻是怎麼了?”

周鶴芝笑道:“此子昨日臉皮忒厚,今日反倒薄了。我等叫他出去四處閑走一番,多做表現,也好讓帝姬好生瞧瞧,孰料他卻要呆在這裡足不出戶,去等那帝女帖……徐師弟,你看他這般膽小,怎能成事?”

徐子青聞言,頓時明瞭。

帝姬召選駙馬何等大事,怎會不多加考察呢?昨日在那大宴上邴英雖是頗給帝姬留下一些印象,可也難保必然能被帝姬邀請。他還當在這七日裡,再做出些事來,也讓帝姬莫要把他忘卻。

這可與在那大宴之前四處走動不同。

大宴之前若是如此作為,於大勢力的弟子而言,乃是失於輕浮了。但大宴之後多多走動,則是熱切追求之意,再如何顯露,都是應當。

帝姬要發帝女帖,必然不會僅僅只因大宴上事,還會派遣許多耳目,在皇城打探。甚至關懷帝姬的皇子、妃嬪等,也多半會是如此。

周鶴芝等人,便是如此想法,想讓邴英再多揚名。而邴英一來昨日面皮太厚,要出去面見眾仙,多少覺得有些尷尬。且他也是想岔了,只覺在屋中靜靜等候,未嘗不是一種誠懇之舉……

徐子青明瞭後,就對邴英說道:“邴師兄,在皇城裡,說不得還能與帝姬偶遇。莫非你不想麼?”

此言一出,邴英愣了愣。

這可能極低,但……未必沒有可能。

周鶴芝又是大笑:“如何?與我等一同出去罷!”

邴英輕咳一聲:“……也好。”

其餘等人,越發笑個不住。

而後,一行人就一同出去,來到皇城大街之上。

因駙馬之事未決,眾多俊傑仍在此處,因此,這皇城裡,依舊是熱鬧萬分。

眾仙就往人多處行去,都在心裡思忖,要如何尋摸個機會,好讓邴英做個表現?

徐子青與雲冽走在稍後處,兩人攜手而行,心情又有不同。

忽然間,前方人流皆往一處傾去,著實有些怪異。

周鶴芝一見,立時說道:“那處必然有事,邴師弟快快跟來,如今皇城中事,多半皆與應選有關,可莫要錯過了!”

邴英心裡一動,也就跟了上去。

水成雙等人,自都不會落下。

徐子青笑道:“師兄,你我也去罷?若是能再瞧一瞧邴師兄的笑話,就當真是再有趣不過了。”

雲冽聽他此言,一手輕按他發頂,說道:“去罷。”

兩人遂也晃身而行。

很快,那眾仙所去之處,便暴露出來。

那原來竟是九座極大的石台,有仙陣防護,各有一位氣息雄渾的九天玄仙在一旁守護,倒顯得有些莊嚴了。

在那九座石臺上,卻已有數位俊傑,都在鬥法。

那你來我往,顯然是彼此切磋,但來去如電,下手也是不輕。

周鶴芝等人還是來得晚些,不知這是在做什麼打算,就與旁人打探起來。

徐子青與雲冽,也隨之聽講。

原來這九座石台,其實為仙人擂臺。

九為極數,這擂臺正是由皇廷所建。

因這回前來應選駙馬者有上千之多,而許嫁的帝姬卻只有一人,還有那些俊傑就得白白來這一趟,于中央天庭而言,似有招待不周之嫌。

於是,天帝做主,許下九個名額,可前往中品滌仙池——這滌仙池有上中下三品,若是駙馬,自可以去用上品,而中品滌仙池也是極佳之地,若是能得一個名額,那些為突破品級而來的仙人,倒也不算白來了。

這九座擂臺的擂主,即為得到名額之人。

自然就有許多仙人趨之若鶩。

徐子青見狀,也不由感慨:“這中央天庭也算煞費苦心了。”

擂臺雖只有九座,但能開放中品滌仙池,也是極為收攬人心了。擂主雖是辛苦些,可能堅持到最後之人,必然很是強大,經由連番苦戰,本來已是夯實了根基,打磨了實力,有那滌仙池錦上添花後,再如何根深蒂固的瓶頸,多半都能打破的。

而且,有許多仙人不能突破,未必不是因著信念不足、亦或是未有太多對手之故,現下可以面對四方來者,磨礪自身,說不得有些仙人,在對戰之中,就能得到突破契機也未可知。

到那時,也還是中央天庭的功勞。

徐子青是這般想著,那邊周鶴芝已然給邴英又出了主意:“邴師弟正圖表現,不如也佔據一方擂臺,做個擂主。”

邴英道:“我非是為滌仙池而來。”

周鶴芝一拍他那肩膀,似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你只管將那擂臺守住,把實力好生表現,待得你守到最後,自然可以顯出本事……自家的本事,也是讓帝姬看重的緣由之一,若只是滿口愛意,卻無本事相配,也是不成的!”

徐子青覺得有趣,也過來提議:“到那時,邴師兄將名額推拒,再說一句‘邴某為帝姬而來,守擂只為一顯身手,對滌仙池毫無貪戀,不論帝姬是否垂愛,邴某都絕不後悔’……邴師兄,若是帝姬聽得,想來也會有幾分感動。”

周鶴芝等人都是撫掌:“不錯!就這般做罷!”

邴英見眾好友都這般說,也是一咬牙:“邴某定會盡十成心力!”


789 子青打擂||出手很詭異啊。
有眾多好友那般鼓勵、提議,邴英當即走到一座擂臺前,凝神觀察。

正此時,恰好有一仙人被那擂主用刀風劈下,離開擂臺,隨即又有一人登臺,同擂主大戰數個回合,卻又是那擂主被人以仙法崩毀刀氣,而後倒飛而出,敗給新人,又是換了一位擂主……

如此反復數次,擂主不知換過幾位,更有一二仙人擂主之前被人打下擂臺,後續屢敗屢戰,反而將那擂主奪回之事。只是俊傑太多,幾度爭鬥,好些仙人都是做過幾次擂主,亦幾度被人趕下擂臺的了。

眾仙再高臺前看得眼花繚亂,許多仙人並非沒有強大實力,只是大家大多都在伯仲之間,故而也沒有幾個能長久駐留在那仙人擂臺之上。

邴英雖是癡戀常琰帝姬,這段時日裡因帝姬之事,總是有些心神不定,但他本人既然能在無數淩天宮弟子裡脫穎而出,成就一位少宮主,自然也並非當真是個糊塗無能之輩。

此時既然決意要在死守擂臺,自是也十分謹慎。

如今九大擂臺上,莫看那許多仙人打得熱鬧,其實真正各大勢力的俊傑們,還不曾真正出手——縱使有些同門之人打擂,也不過是試探罷了。

于邴英而言,並非出手時機。

周鶴芝等人也在觀察其他諸多擂臺,自然也得出同樣結論。

徐子青則是心中微動。

說起來,他對滌仙池,還是有些興趣的。

飛升之後,仙界雖好,但也非是真正脫離紅塵的世外桃源,許多**算計即便並不十分顯露於人前,在暗地裡,卻是半點不少。

徐子青本以為成仙之後即可與師兄逍遙天地,但顯然還是不成的。

他們現下的實力,也還不足以支撐如此。

於是,徐子青也有急迫之感,想要速速提升實力。

多年經驗也是叫他明白,只有實力越高,他所知越多,方越能掌控命運。

更何況,下界還有那些弟子、好友、師長,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要飛升,他與師兄早來一步,也要能夠真正庇護住他們才好。

徐子青思及此處,雙目深處,微光閃動。

莫看他與師兄初來乍到就成少宮主,還有五陵一脈諸位師兄支持,周天一脈也對他們很是親近,但這一切不過是建立在兩人潛力無限上的。

可如若多年過去他們都不能再進一步,又或者不能闖出些名聲來,恐怕即使眾多師兄弟不會離棄而去,眾仙的日子,也不會如何好過了。

此時這仙人擂臺,就是一條辛苦些的捷徑。

若是能佔有一處擂臺以為擂主,得到滌仙池名額,再度梳理仙體,他就應當能將體內仙元也調理、洗滌一番,使得自身能夠更快得到提升。

也為將來修行,再度夯實根本。

徐子青這一時心緒動盪,自然很快被雲冽察覺。

雲冽略低頭:“怎麼?”

徐子青一笑:“師兄,我想去擂臺一行。”

雲冽稍思忖,已知徐子青心思,遂應道:“去罷。”

徐子青目光溫柔,看了雲冽一眼後,轉頭對周鶴芝等人說道:“在下對滌仙池頗有興趣,不如先去一座擂臺試上一試,也為邴師兄探路。”

周鶴芝等人也不愚鈍,轉念就已明白,自然不會阻止,都是紛紛笑道:“如此也好。看他那般仔細小心,也是叫人失笑!”

滌仙池就九個名額,擂臺有九座,邴英自不會覺得徐子青是刻意要來與他爭搶的——端看他與雲冽那般情意綿綿,便已是毫無威脅。

如今他也就神情凝重:“那邴某便多謝了!”

徐子青眉頭微動,對這邴英的城府也是暗暗稱讚,他點了點頭,就正朝著一處擂臺飛身掠去。

到仙界以來,重新修煉仙法,他還不曾真正與仙人那般鬥法,趁現下好手未來,還是先做磨練,為後續積攢些經驗為好。

想定了,徐子青就已然立在擂臺之上。

先前那位擂主剛剛被人打下,這時換上的,正是剛剛鬥法勝出之人。

他看來是個女仙,雖稱不得十成美貌,卻也很是嬌俏,只是柳眉倒豎,杏眼含煞,看起來有些不怒自威之感。

——這擂臺雖大約是為那些求親不成的俊傑彌補所設之物,可到底沒有那規矩,說道是女仙不得上臺。

更何況,縱使是女仙,也未必不能向帝姬求親……

只是不知,這女仙卻究竟是哪一種?

徐子青朝女仙溫和一笑:“仙子請。”

那女仙神情有些傲氣,道一聲“請”後,當即素手成拳,將那周遭氣流引動,一瞬好似發出了天雷之音一般。

徐子青後退一步,兩掌之上,頓時都出現一隻薄薄絲套。

眨眼間,那偌大的拳勁直逼而來,眼看就要打中徐子青身上,他若是不去躲閃,那風雷之力怕是立刻會把他想仙體洞穿,至少,也要讓他狠狠吃個苦頭,甚至被直接掀出擂臺而去。

但徐子青不慌不忙,右手在半空輕輕一劃,成就一個半弧之狀,道:“滅。”

隨後那拳勁到來,正與那半弧相撞——眨眼間,一縷黑光閃動,拳勁登時如若化在了水裡,無聲無息,就消失了。

此時,那女仙一怔,正要使出新的手段。

孰料在徐子青的胸口之處,突然出現了一面古鏡。

女仙猝不及防,正被那古鏡晃得一個眼花,旋即也不知怎地頭暈目眩,連元神都不能轉動了!

而後,她只覺得有一隻手輕輕拍了她的肩膀,她就如同被什麼柔韌的力道推出去般,眼睜睜看著自己無力還擊,倒飛到擂臺之外了。

不過幾息之間,那女仙已然敗北,落在了擂臺之下。

而有在這擂臺前觀戰之人,也是覺得有些詫異——這女仙對戰先前那位擂主,也只是幾個回合,就能勝出,怎麼在這一位新來者面前,卻匆匆而敗?

方才兩人鬥法情景,被許多人看在眼裡。

只是看歸看,也只見到徐子青手掌動了一動,仙寶晃了一晃,就再看不出其他了。

因著此事詭異,又有一位仙人跳上抬去,抱拳道:“兄台請指教!”

徐子青也是拱手:“不敢當。”

隨後,那仙人手持一把長兵,陡然沉腰而斬。

那長兵上氣勢淩厲,一瞬間已然是斬出了一種極強悍的力量,滾滾洪流奔湧而去,幾乎是要在?那間將徐子青淹沒了。

徐子青仍舊並不慌張。

尋常他與師兄也切磋不少,連那劍意皆能承受,又怎會被這力量裡包含的大道氣息所震懾呢?

當即,他乾脆迎洪流而上,同樣是將右手推出。

這陰陽掌中兵,左陰右陽,左生右滅,十分可怕。

右手一出,黑光乍現,正是生死之力中的死之力量,一應靈動之物,遭遇死氣,皆要滅亡。

對方那長兵以仙法之能斬將出來,仙法也為靈動之能,自然也是會被死氣所滅的。

果然,徐子青右手被黑光包裹,那黑光蔓延出,洪流盡數瓦解。

那仙人見狀,也極震驚。

他之反應也算極快,立刻騰身而起,就要也隨洪流而下,與徐子青短兵相接!

可惜的是,徐子青又道一聲:“輪回。”

霎時間,一股澎湃的力量自古鏡裡迸發而出,一瞬晃在仙人眼中。

那仙人只覺得好似元神被人拉扯,陷入萬千輪回,一時難以自拔。

……當他醒轉時,自己已是立在了擂臺之下。

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被人驅逐到擂臺之外了!

仍舊是徐子青獲勝。

這輸了的人,仿佛摸著了一些,又仿佛還是摸不著頭腦。

不過在此時,一些實力較為強大的、在擂臺之側觀戰的仙人,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如今這位擂主,手掌上有仙寶十分厲害,那一道黑光,很是危險。”

又有仙人凝神道:“不錯!雖不知那黑光為何物,但凡與其所觸者,皆是一觸即潰,若是不能將那物窺探清楚,怕是難以戰勝此人了!”

另外還有一些議論:

“也不知這是哪裡來的俊傑,本事很是不凡。”

“且看他這一身錦袍,其袖上雲紋,好生眼熟……”

“淩天宮!此為淩天宮少宮主!”

“東方天庭第二天陸那淩天宮麼?”

“正是!”

“這便難怪了……”

除此以外,周鶴芝幾人說是看徐子青如何探路,自也把一切都瞧在眼裡。

水成雙的眼神很是犀利:“徐師弟所用那仙寶,我曾在天寶殿見過!”

韓瑞細細打量後,也點了點頭:“難得徐師弟能收服那物……韓某記得,這仙寶威力極強,只是可惜從前無人與它匹配罷了。如今能被徐師弟取得,用起來相得益彰,也確實不曾辜負了此寶了。”

淩天宮這幾人,對徐子青自都是滿口讚歎。


790 全戰全勝||時機一到,邴英上臺。
徐子青很快擊敗兩人,輕描淡寫,不費吹灰之力般。

他雖是神情溫和,唇邊含笑,但仍舊有人覺著不快,有意要同他做過一場。

於是,便有那不信邪者,當即縱身而起,躍到擂臺之上。

這是位頗俊逸的男仙,也是位名門弟子,此時負手而立,竟不同徐子青多言。

徐子青一笑,也不以為忤,只當不見。

名門子弟見徐子青並不動怒,自己反倒有些著惱,他就不多說,十指飛快穿梭,變幻出許多仙訣。

之後,他突然兩掌一合,迸發出一片白光:“天朱白羽!”

?那間,半空俱被染成一片朱紅,而那朱紅之中,落下重重白羽,翩飛而下。

每一片白羽都美得驚人,落地後也好似直接沒入地面,如同幻景一般。

但徐子青卻知道,這非是幻景。

天地之間,凡極美之物,大抵亦是極危險之物。

此時不論那片朱紅,亦或是無數白羽,俱是瑰麗難言,哪裡可以小覷?

徐子青心頭,正有警兆生出。

故而他神情微動,稍稍後退,恰是巧而又巧,躲開了一片白羽。

與此同時,他又似乎有些疏忽,那袖擺正被白羽輕輕掃到……

霎時間,那白羽沾染之處,好似被無數刀鋒切割一般,化為了碎片。而其中蘊含的氣息更是順勢蔓延而上,仿佛要把他的手臂廢掉,乃至將他的仙體切割一般!

果然是極可怕的仙法!

徐子青仍是從容。

他被沾染之處,正是右臂,只消手掌翻轉,就有一抹黑光迸發,也隨之往上而去。

但不知為何,那黑光所過之處,仙法氣息不但不曾消弭,反而好似被助漲了一般,反而蔓延得更快了——

徐子青明瞭。

他隨即探出左手一指,徑直點在那仙法蔓延之地。

下一刻,這仙法如同融化般,也消失了。

那名門子弟本來有意以此法將徐子青困住,也自以為得計,卻沒料到在徐子青另一手掌之上,所蘊含的,卻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力量。

徐子青微微一笑,將左掌推出。

這一瞬,大片白芒沖天而起,直入那空中赤光之內,立即將其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那繽紛的白羽,也陡然化為光點,散去無蹤。

名門子弟眉頭緊皺,本要立即出手。

孰料就在此時,他卻聽到有人喚他:“兄台!”

下意識的,名門子弟往聲音來處看去,正見到徐子青笑意盈盈,與他四目相對。

他心裡一驚,暗道一聲:不好!

果真是不好了。

這名門子弟在對上徐子青雙目的?那,就發現他眼中眼瞳眼白皆已消失,居然好似形成了一個漩渦,要把他的意識一直拉入深處……他此時更不曾瞧見,就在徐子青的頭頂三尺之處,有一面古鏡,正與他相對。

在古鏡裡,也正是有這樣一個深幽的漩渦,一圈一圈,緩慢卻又極有韻律地旋轉著……帶著一種恐怖的,讓人不能直視的吸引力。

結局毋庸置疑,在名門子弟好容易將意識收回時,也發現自己已在擂臺之下。

他做足了準備,滿心不甘,也還是輸在了那守擂之人手中!

勝過了這一位,徐子青越發叫人在意起來。

自也有人提及若是他沒有兩件仙寶在手,當是沒有那般的本事,顯露出來的能為,皆是依靠外力罷了。

但亦有人說道,縱使他確是依靠了仙寶,可仙寶有靈,若他本領不濟、大道不合,仙寶哪裡會去睬他?更何況,若是尋常的仙人連用法寶都不行,是否劍仙也不能蘊養仙劍,只能憑藉肉身上陣了?

如此爭執後,先前那些人等辯人不過,也只得認同他有幾分道理了。

說來也是,仙寶本就是為增強仙人實力才會煉製出來,若是一句“外力”就抹除了它們與仙人之間的關係,也未免有些過分——何況眾所周知,仙寶或者有品級之說,但能發揮出幾分實力,卻還是要看那仙人有多少實力。

若是仙人實力不濟,就算有極品仙寶在手,也未必能比得上一件能讓仙人十成發揮的下品仙寶的。

繼那名門子弟之後,依舊還有些仙人上那擂臺,與徐子青對戰。

但每逢有與他對戰者,也都是敗於他手了。

也非是眾仙本事不濟,只是一來那仙寶極為怪異,二來實在是尋不到如何應對的契機。雖說越是往後,眾仙也看出那黑光乃是死氣,照理說與其相反者,當可破之。可偏生徐子青非但能操縱死氣,也可控制生氣,待死氣被人壓制,生氣就要將那壓制之力引走,而一旦引走死氣爆發,那仙人也就輸了。

除此以外,也不知那古鏡是個什麼樣的仙寶,似乎有定人元神之能,更能依附徐子青雙目,催發威能。

有仙人極力克制,不去對上徐子青雙目,本以為可以再來周旋,誰知那古鏡卻能煥發光芒,被那光芒照中的,依舊被其所困。

這攻守之間,著實稱得上一聲“完美”,且那擂主徐子青使用這兩件仙寶,似乎也不曾消耗太多,只匆匆施為,就已是勝過一場了。

到如今,他連戰數十場,竟也還不曾覺得乏力……

漸漸地,一些仙人因不服氣,幾度上那擂臺挑戰,每戰仍是必敗。

久而久之,他們也就被鎮壓得沒什麼脾氣了。

後來還有許多仙人到來,試過之後,也都不敵。

再過得一二時辰,徐子青立在臺上,面上含笑,幾乎不曾有什麼損傷。

他這擂主之位,也當真是坐得穩穩當當。

事實上,徐子青自不是沒有消耗的。

只不過,他到底修煉的是萬木之氣,早先在下界時,就有傳奇功法為他夯實雄厚根基,如今小乾坤裡萬木生死輪回,生氣死氣,原本就能互相轉換,他每每消耗一些,立時補回一些,儘管消耗總比補回的快上些許,可只要有個片刻時間無人上臺對戰,他也就立時全數補回來了。

這才是他能對戰這許久的主要緣由——否則,即使兩件極品仙寶中有仙寶之靈相助,消耗也絕不會小,更莫說讓他這般堅持下來了。

徐子青站在臺上頗有些時候,見無人再來,就將目光投向台下,落在一位同樣雪白錦袍的劍仙身上。

雲冽抬眼,雖未出言,眼裡亦有一分讚賞。

徐子青不由一笑。

看來,他倒不曾讓師兄失望。

一旁,周鶴芝等人也將徐子青諸多表現看在眼裡,俱是為這新晉的師弟震動。

他們自然知道徐子青與雲冽的底細,之前雲冽削了天劍宗的顏面,鬥敗劍道九子,於他們看來,這便是實力極強,堪為一流,但因著不曾見過徐子青動手,卻看不出這溫溫和和之人,有何特殊之處。

如今在這擂臺上,見徐子青連敗數十人,都不曾仙元枯竭,對他也越發看重了。

從前若說他們對雲冽的本事還覺得有些理所當然——畢竟單看雲冽氣息,就知他定然不凡,如今他們眼見徐子青也同樣這般,就略有些在意料之外了。

只是今日以後,他們自不會再因徐子青氣質可親,便對他有所低估就是……他們其實也早已明白,看似親切之人,也未必是那好招惹之人的。

邴英見徐子青如此威能,亦有些蠢蠢欲動。

但很快他便按捺下來,只慢慢琢磨自家本事,只待時機到來,就要縱身而上。

不知不覺間,一日過去。

徐子青仍在擂臺上,間或有些對手上臺,實力有強有弱,總歸都不是他的對手。

現下凡上臺者,多為羅天上仙品級,靈仙卻也有些,大羅金仙,一個也無。

一來應選駙馬者,大多都是羅天上仙,與常琰帝姬品級相配;二來即便有大羅金仙也有意追求美人,若是最後出手也就罷了,此時才擺了第一天擂臺,他們卻也不好就在這裡以大欺小。

淩天宮一行人裡,也只有周鶴芝是大羅金仙,而這一位大羅金仙,顯然對擂臺沒什麼興趣,對那滌仙池、對那帝姬,皆是沒什麼興趣。

慢慢地,徐子青能見到有些衣著格外華貴的仙人,差遣身邊之人,前來他這擂臺。

有幾人他也見過,正是在大宴上求親的俊傑,如今眼見徐子青佔據一座擂臺,自己又不欲現下出手,便讓師兄師弟們,前去試探。與徐子青為邴英試探有異曲之妙。而有了這些試探,也不至於被人指責,說那大勢力之人懼怕淩天宮,不敢叫門人與其爭鋒了。

徐子青卻沒想那許多。

待各大勢力的俊傑差遣同門前來對戰後,他與其切磋起來,自然不及先前那般遊刃有餘。但若說是遇上什麼很大的麻煩,倒也並不至於。

他如今不過是借機熟悉仙法,也將仙寶演練圓融,其他的本事,也還不曾使用出來……

待第二日近午之時,邴英終於上了擂臺。

他等了一日,許多本事不濟者都已不再打擂,之後爭奪,當是諸位天之驕子。

如此大好機會,邴英為能在擂臺上嶄露頭角,自然也要做那些求親俊傑中,登臺打擂的第一人。

他自擇了與徐子青相鄰的那座擂臺,剛剛躍上,已是悍然出拳。

數個回合之後,那守擂的擂主並不是邴英對手,三拳兩腳之下,就被打下了擂臺。

邴英負手而立,便有一番風采。


791 子青刷臉||容瑾現身。
果然,邴英這一舉動,正如打開了缺口,那其他許多前來求親的大勢力中弟子,也紛紛各自跳上了擂臺,同樣不出幾招幾式,即可將那當時的擂主打下台去了。

只除了徐子青所在,他先前諸多表現都落在其他仙人眼中,若是與他去對戰,其他擂臺都是輕描淡寫便已得擂,唯獨這一處不能輕易戰勝,也是大丟臉面。

於是,便反而出現一種情景。

八大擂臺都是換了新主,只有徐子青處,無人問津。

即使是有上去的,也能看出,他的實力比起另外八大擂臺中人,都要弱得太多了。

此時,自負者昂然立於擂臺之上,又有善於籌謀者仍在隱忍,尋找打擂契機。

但毋庸置疑,如今那些擂臺已然不再是那尋常俊傑揮灑之地,而是眾多頂尖俊傑們的爭鋒之處了。

淩天宮中,與邴英助拳的除周鶴芝以外的水成雙等人,雖都是羅天上仙品級,卻也都不曾上得擂臺。

他們如今皆不在瓶頸處,便是得了那滌仙池,用處也並不大,他們也非是如徐子青這般初來仙界者,還需種種資源壯大自身,故而都無心相爭。

雲冽看向師弟,神情仍是不動。

他現下雖是在此處相陪,但識海裡實則正在不斷體會在傳承之地所得感悟,一心二用,乃是時時刻刻,都在修煉。

自然也無需在這擂臺上與他人相爭,那些同為羅天上仙者,對他並無危險,也不能催發他之潛力,正是沒有用處的。

很快,一些心存不甘之人上各處擂臺挑戰,統統都被鬥敗,最後眾仙也終是知道,自此刻起,想要再來佔據擂臺,就是千難萬難了。

邴英在這擂臺上,亦是大顯身手。

儘管他之前滿心俱是帝姬,可一旦與人鬥法,他便心無旁騖,專注得很。因情而生出的忐忑彷徨,緊張焦慮,在對戰之間,也都消散無蹤了。

邴英所修煉的,為一種蒼穹大道,浩瀚蒼茫,有無盡前景。

這大道可為心性之道,也可為以力證道,可修煉萬千法門,每一種法門,最終都會殊途同歸。

以邴英性情,他好出拳掌,如今練就仙法,也不帶兵刃,以拳掌相對。

如今每一掌出,都開山崩海,每一拳動,都八方雲湧。

大道茫茫,大道蒼蒼,在他舉手投足之間,天地仙氣瘋狂攢動,使得這邴英在那無邊氣勢裡,也變得猶若戰神,有一種與天地爭鋒的氣魄!

周鶴芝等人見狀,都是暗暗點頭。

水成雙笑道:“以這樣的氣概,應當能入帝姬之眼了。”

韓瑞也道:“只可惜邴師兄平日裡每每聽得帝姬之名,就變得有些癡傻起來。”

薑昕奇卻說:“我等男子或者以為他英雄氣短,可若是女子,可不就是這般的夫婿更為真心實意?”

通承竟也破天荒應道:“倒是這個道理。”

眾仙說完,又不由大笑。

周鶴芝本也要引雲冽一同說話,沒料想看向他時,只見到他目光一瞬不瞬,仍落在那擂臺中,另一位徐子青師弟身上,不覺感慨:“我周鶴芝成仙數萬年,今時今日,卻還真是頭一次見到一雙這般恩愛專注的眷侶。”

水成雙等人聞言,也將視線落在雲冽身上,看他此時舉動,也是紛紛失笑。

不錯,當真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見……

而徐子青此時,也遇上了另一個對手。

這一位對手,乃是來**天仙院的一位核心弟子,他因著之前跟隨馬鴻波一齊前去傳承之地,自然是見到了雲冽這大敗劍道九子的天才劍仙,也得知了雲冽與徐子青曾被仙院以大代價招攬,卻始終不得之事。

此人名為徐淼,於仙界出生,自幼資質不俗,進境極快,一路幾乎不曾遭逢什麼磨難,在仙院裡,也是處處被人追捧,難免有些自負。

他對下界飛升之人,自然也是有些看不上的。

雖說飛升仙人因潛力不同,自天河走出後,品級就有不同,但這又算得什麼?他卻不信能抵得過他多年苦修!

同時,對於自家仙院如此看重雲冽與徐子青之事,他也是很不滿意的。

然而不論徐淼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卻不能有絲毫表示。

他自知或者不及那八煉劍仙般威力強大,可他卻不覺得徐子青能比他強大——也不過就是仙寶神異些,力量古怪些,他在羅天上仙這一品級裡浸淫有兩萬餘年,便是論起仙元雄厚,也絕不會落在徐子青之後!

尤其是,如今的徐子青已然戰過那許多場,難不成還能鬥得過他?

徐淼心念急轉間,便決定要落一落徐子青的臉面了。

當即,徐淼開口道:“你還是儘快求饒認輸罷,否則恐怕落不到好處!”

徐子青以因果洞穿生死輪回,雖不至於就此能以果推衍前因,知道來龍去脈,卻還是能夠判定自己是否能有危機的……此時他雖不知這人是哪個勢力的弟子,但從他氣息來看,卻也不能給他極有威脅之感,至多,也不過是比之前那些仙人強上幾分罷了。

既如此,徐子青微微一笑:“請出手。”

徐淼心下一喜,他還擔憂這徐子青當真認輸呢,如今看來,正是他顯露威風的時候!當是時,他雙臂微垂,旋即在前方一劃,喝道:“九幽火山獄!”

他話音一落,那所劃之地,頓時出現了一座極大的火山,高不知有多少丈,周遭空間,都好似要被那噴吐的熱氣變得扭曲起來。

眨眼間,這仙人擂臺上,就從那仙氣飄飄,變得仿佛鬼氣森森起來。

徐子青頓時覺出一股火流並死氣洶湧而來,十分熾熱,如若他不是運轉仙元護體,只怕是這仙體也會被其所傷。

這樣的火,與下界所見的火都有不同,縱使是一些異火,也不能比擬。

而且,火流與死氣並行,顯然對他的陰陽掌中兵之陰兵有克制之力,而且,雖然對方死氣旺盛,可以以生氣控制,但又因為那火流乃是陽力,若是互相護持,也有一種陰陽相生的感覺,就能夠與徐子青僵持起來。

徐子青自知這乃是他尚且對陰陽掌中兵操縱不足之故,若是他的品級更高,修為更深厚些,對方的陰陽並不平衡,他自然可以以自身平衡破之。

但,如今卻是不成的。

他略思忖,已然把輪回萬滅鏡祭出,懸浮在自己的頭頂之上。

這面古鏡有絕強攻殺之能,卻也有防禦之能。

陰陽生死皆在輪回之中,輪回六道中正有一地獄道為分支,地獄道有十八地獄,與如今那徐淼所修的九幽大道中的九幽十八獄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

待他與古鏡融合更深後,也是能夠以地獄道鎮壓十八獄的,區區一座火山獄,只要鏡中光芒一掃,必然能夠輕易解決。

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

現下的輪回萬滅鏡,只能隱約克制,卻不能將其破壞。

徐子青一面禦使古鏡,一面盤算對策。

是否乾脆在此時,進一步煉化融合呢……若是真如此做了,是否有些看輕對手之嫌?一旦被其發覺,怕是有許多麻煩。

正這般想著,徐子青忽然察覺一道意識傳來。

還是那稚嫩童音:“娘、娘親!要要,出來!”

徐子青不禁一笑。

也是,那火山獄看似兇狠,也只能同他僵持而已。

如此強大威力的仙法,以羅天上仙的品級,每一回想來也只能使出一獄罷了。

因此,徐子青一撫眉心,那仙印上迸發一道血光,就有一株血紅藤蔓,自其中迸射而出,頓時紮根在地!

這便是容瑾的分|身,攜其意識,出來玩耍。

眼見前方一座火山熊熊燃燒,於嗜血妖藤而言,正是十分不快。

天底下的植株,除卻那等極特殊的之外,有多少喜歡這般炎熱的?

容瑾一個不快,動作便更快了。

它幾乎是在眨眼間,就竄長至數十丈之長,在那火山之中,猛然穿過!

嗜血妖藤修煉到仙人之境,不懼寒暑,不懼風霜。

區區火山獄這仙法,能叫它不快,卻不能叫它受創。

下一刻,在那火山獄之後,那面帶得意之色的徐淼本來正瞧著徐子青在火山獄中“苦苦掙扎”,沒料到突然橫穿一條粗壯的藤蔓,居然如同巨蟒一般,對他橫掃過來!那藤蔓之上,還有無數葉苞,張開血盆大口,利齒森森,正是從未見過的一種怪物,似乎只要被它碰上一些皮肉,就是被吞噬殆盡的下場!

徐淼一驚之下,連忙後退。

但他卻不曾發覺,在這藤蔓之後,還有數條齊齊而至,根本不懼火山獄的力量。

這般左右一個包抄,前後一個夾擊,他就徹底被血藤團團圍住了!


792 出意外了||焚天仙院攪局。
霎時間,徐淼身上便纏滿了血藤。

那葉苞處利口大張,叫他左右四肢,都有許多葉苞,將其咬住。

徐淼一時心驚,忍不住就要痛呼出聲,然而他才剛欲開口,卻發覺被咬之處,竟然半點也不疼痛?

然後他小心睜眼,往兩邊看去,方發覺原來葉苞不曾咬入肉中,而不過是用口含著罷了。但那幾排森森利齒寒光閃爍,似乎稍一動作,就會咬破皮肉,也著實嚇人得很。

徐淼清晰地察覺,他的仙體,絕不是這些利齒一咬之敵……

這時候,因著徐淼心思有些渙散,全在留意妖藤與葉苞之上,那火山獄自然就少了幾分看顧,登時破綻越發明顯。

當即那輪回萬滅鏡發出一聲低吟,一道灰濛濛的光芒迸發而出,立時射入火山獄中。同時兩個掌印狠狠擊來,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全都印在火山獄上!

一?那,火山獄崩毀,再也無以為繼了。

隨後,徐淼倒是想要再使出一種仙法來,可惜他才剛要運轉己身之道,那妖藤就將他捆縛更緊,葉苞們也驟然使出力氣。

登時仙體表皮破開,清香的鮮血汩汩而下,被那葉苞貪婪地吸吮進去……

徐子青只覺得容瑾意識裡傳來貪吃情緒,似乎躍躍欲試,想要乾脆把那徐淼吃掉。他登時哭笑不得,連忙阻止:“容瑾,將他扔了罷!”

緊接著,容瑾自又傳來一種戀戀不捨之感,很是不想放開美食……不過,好在容瑾十分聽話,留戀半天,那滿口牙齒都深入到仙體內快要一寸處了,才終於慢慢拔出,只把已然流出的仙血吞吃。

徐淼被許多妖藤裹住,正是心裡發顫,而今眼見那利齒離開,才稍稍放心。

之後,他只覺得身子一輕,就是被那些妖藤一齊發力,被甩到擂臺下麵去了!

這時候,徐淼按捺住心頭殘存的驚駭,離開這擂臺,回到自家勢力安撫心神去了。

他如今,可再不敢對徐子青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來。

那妖藤,真是太可怕了!

活生生的,連仙人都可以吞吃一般……

擂臺上的情景,許多仙人自也都看得清楚。

他們親眼見到那兩件仙寶一時不能破除火山獄,可就在下一刻,卻有更為可怕的物事,被那擂主釋放而出。

這看著氣息醇和的年輕仙人,怎麼會禦使那般恐怖的妖藤?

若非妖藤現身後,十分聽從擂主言語,能自控而不當真吞吃徐淼,他們都要以為妖藤乃是邪物了!

不過既然那年輕仙人能夠控制妖藤,且周身確無邪氣,他們再看那妖藤時,心裡就只餘下一些羡慕了。

同時,這些仙人對待徐子青,也更警惕幾分。

——攻防一體,仙寶仙法俱是不俗,這也不是個好捏的柿子。

徐淼也算是俊傑裡的頂尖人物,自以為能掃掉徐子青的面子,結果還是自己的面子被掃。

淩天宮之人見了,心裡當然歡喜,可同時而來的焚天仙院中人,就不那麼高興了。

焚天仙院幾度都被淩天宮搶了風頭,自家的弟子反而出醜,儘管他們也知道是他們謀劃不利,也是他們的弟子先行招惹,可心中明白,卻到底意難平。

淩天宮的確並非故意而為,可被掃了面子的,到底是他們仙院!

因著同為大勢力,焚天仙院是犯不著做什麼陰私手段,但也同淩天宮中人,就這般較上勁兒了。

此時,那滌仙池的名額是否能得到,他們仙院裡的俊傑是否能獲得帝姬青睞,在許多同來的弟子心中,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於是,在那焚天仙院中一位更強勢的核心弟子謀劃下,眾焚天仙院弟子,便分作幾路,開始有了動作。

有一行人專與徐子青作對,每逢看徐子青連勝數人、或許要調息一番時,他們就一一上陣,不給他這個機會。另一撥人便去尋邴英的晦氣,也要時常磨他,每每大肆消耗他的仙元,給其他想要爭奪擂主之人提供機會,讓邴英一度對戰得艱難無比,也更顯狼狽了。

而且,邴英修煉的大道十分浩瀚,耗費的仙元原本就是極多,破壞之力也極強大,因此不及徐子青鬥法綿長,在苦撐過數輪後,卻是被一位焚天仙院的弟子打下了擂臺,讓他受傷頗重。

那焚天仙院見狀,就有些得意,但淩天宮眾仙,則是憤怒起來。

韓瑞性子急切些,當即說道:“那焚天仙院好沒道理!竟如此欺人!”

水成雙沉聲道:“但他們這般舉動正在規定之內,我等無話可說。”

另外幾人,都十分惱怒。

他們皆是明眼人,哪裡看不出正是那仙院弟子自討苦吃,如今反倒是遷怒了他們淩天宮呢?

周鶴芝向來脾性佳,為人也爽朗友善,但在這時,他亦皺起眉頭,語氣也有些不快:“這本是一件好事,偏生叫那等小人鬧得如此。邴師弟是為求親而來,卻不是為了與人鬥氣,讓帝姬見了,也不痛快。”

眾仙皆知此理,深以為然。

堂堂男兒,便要有開闊心胸,若只為這事不依不饒,難免顯得小氣。

可是,若一直被欺,也顯得懦弱了。

周鶴芝目光一沉:“我不便出手,你等勞累些,依次前往。此後焚天仙院若是就此住手便罷,若不肯住手……你等就將擂臺撐住,待邴師弟恢復之後,便自行下來,讓邴師弟親自奪回擂主之位!”

水成雙等人聽得,也都齊聲應諾:“好!必不讓那等小人得逞!”

此事眾仙就此決定,倒不曾請雲冽一同動手。

正如周鶴芝為大羅金仙,不好欺壓羅天上仙一般,雲冽性情若此,大道若此,他上得擂臺,必然不能佯敗在焚天仙院中人之手,也不合適。

但若是到最後,焚天仙院不依不饒……就只好讓雲冽前去守擂。

以他能連敗劍道九子的威能,區區一座擂臺,應當不在話下。

邴英到底並非當真為擂主而來,只消表現出足夠的實力與胸襟,縱使最後真不能達到最初目的,也總不會太壞。

實不必畏首畏尾!

之後,邴英全力恢復傷勢,水成雙等人則躍上擂臺,去與那擂主切磋。

儘管焚天仙院此次來人不少,但淩天宮少宮主總數不過幾百,每一位都是天資卓絕的絕世人物,一旦下了狠心,怎會敵他們不過?

後來那焚天仙院裡一些頗為強大的核心弟子,也越來越多,都來加入。

漸漸地,水成雙等淩天宮中人與焚天仙院中人,鬥得愈發激烈。

明眼人也慢慢看出,如今究竟是什麼情景。

只是焚天仙院來此的核心弟子大半都來此處打擂,水成雙等不過寥寥數人,即便他們每一個人都十分強大,卻也逐漸落在了下風,都只是強行對抗而已。

周鶴芝眉頭皺緊。

恐怕,要當是請雲冽出手的時候了。

而雲冽見焚天仙院行此卑鄙之事,眼裡亦有冷意閃過。

但就在下一刻,情況有變。

好些身著雪白錦袍的男女仙人,都大步流星,來到這擂臺之前。

原來為避免同門相對,同樣前來鬥法的乜光與張開霽,本來都前去其他擂臺之上,去爭奪擂主之位。兩人擂臺相連,淩天宮好些少宮主,都在旁觀他兩人鬥法,而邴英這邊,則人數最少。

但這時焚天仙院與邴英等人杠上,那些少宮主們也已發覺,待問明來龍去脈後,自然都很憤怒。

事關淩天宮顏面,不論是先前相助乜光、張開霽兩人的少宮主們,還是單純只是湊熱鬧的少宮主們,都不能將此事掠過。

當下他們分出數人為乜光、張開霽掠陣,其餘浩蕩數十人,全都來到邴英這擂臺之前,也都上場,相助水成雙等人。

這一下,淩天宮與焚天仙院幾乎霸佔這整個仙人擂臺,來來往往,你佔據一回擂主,我佔據一回擂主,弄得旁觀之人,皆是眼花繚亂。

邴英因焚天仙院壞他計畫,更是惱怒,匆匆恢復實力之後,便是立即上場,幾度與其核心弟子對戰,都要堅持到最後光景,至少敗上二三人,才重傷失擂,拼殺之狠,用心之韌,皆是極為引人注目的。

如此一連數日,其他擂臺雖也是群雄爭擂,卻沒有哪個擂臺如這一座般,幾乎打出了真火。

徐子青在一旁連敗多人,也發現邴英等人情景,便是歎息。他雖因守擂無法前來,但每逢有焚天仙院那核心弟子過來同他尋釁時,他就毫不留情,狠狠落下他們的面子,叫妖藤將其皮肉咬破,弄得鮮血淋漓,再擲入那一群核心弟子之中去。

於是,也有好些焚天仙院弟子不忿,也不顧其他,轉頭來對抗徐子青。

這也算是為淩天宮眾仙,稍稍減輕了一些壓力。

然而就在這時,有數位仙子,帶帝姬的帝女帖而來。


793 帝女帖||帝姬聰慧,眾仙選擇。
眾女仙儀態動人,皆是鐘靈毓秀,她們美眸流轉,目光便落在一些仙人身上。

此時,有數位女仙蓮步輕移,曼聲道:

“帝姬有命,贈流雲天宗卓進山一張帝女帖——”

“帝姬有命,贈開元仙宮公羊余芳一張帝女帖——”

“帝姬有命,贈淩天宮邴英一張帝女帖——”

“帝姬有命,贈……”

陸陸續續,足足念誦有十二個人名,相贈有十二張帝女帖。

這些帝女帖在那女仙動作之下,很快飛到諸多擂臺之內,有些得帖之人正在擂臺之下,立刻探手接住,而有些得帖之人卻在與人鬥法,這接下帖子的時機,就或早或晚,不那麼輕易了。

此時邴英正在與焚天仙院之人惡鬥,兩人正以仙法對撞,氣氛十分激烈。而邴英忽然聽得有帝女帖相贈,欣喜若狂,那對戰時的氣勢,自然高昂,但帝女帖飛來時,他卻正在和人激鬥,動作頗有困難……邴英心下一狠,他連蹬數步,直接朝那焚天仙院弟子沖去,正是撞上了對方的兵刃,在肩頭生生破開一個創口,與此同時,他一伸手撈住帝女帖,又反手一揮,重拳砸到那對手肋部!

這一刻,邴英因心中熱切,出手仿若神助,拼著這一下受創,居然就這般將人砸出了擂臺去!

此局,自然就是邴英贏了。

那贈帖的女仙們,將眾多俊傑的表現,一一看在眼裡。

隨後,其中那雲鬢高聳的貌美女仙鶯聲說道:“得帝女帖者,可於兩日之內,前往慶和仙宮與帝姬相見。”

又有一女仙柔聲道:“相約有先後,諸位持帖者莫要同去才好。”

說完後,眾女仙足下生出祥雲,將她們翩然托起,就往遠處去了。

她們來此贈下帝女帖後,那諸多擂臺之處,也有許多議論,那原本激化的氣氛,亦和先前有所不同了。

邴英聞言,向此時跳上來的通承投以感激眼神,數招之後自行認輸,落到台下。

周鶴芝等人迎來,對他調笑道:“雖說中間出了些岔子,但真能得贈帝女帖,可見你還是頗有希望,能得佳人芳心。”

邴英神色一肅:“不錯,能得帝女帖,我倒不必再於擂臺上苦鬥了。只是如今我淩天宮與焚天仙院正架了梁子,我若是就此離去,似乎也不妥當。”

周鶴芝一拍他肩,笑著說道:“思慮過甚了!”

水成雙等人知曉邴英性情,當即對他說道:“這焚天書院為何尋我等晦氣?便是因著我淩天宮中人幾度將其壓了一頭,才讓他們心中不忿罷了。”

韓瑞接上:“你如今一心想見帝姬,縱使留在此地,也無用處。不如隨心而為,去見過帝姬之後,若能抱得美人歸,不僅你能得償所願,也再度落了焚天仙院的臉面,未嘗不是一樁兩全其美之事!”

還有那薑昕奇也說:“快去快去!方才仙子有言,帝姬每次只與一人相見,你若去得晚了,正有一位俊傑先行得了帝姬芳心,哪裡還有你的去處?”

周鶴芝又將他後背拍了一拍:“帝姬那般佳人,你若此次失利,待回去淩天宮後,就自行面壁一萬載罷!”

眾仙把言語說到這裡,邴英原本也是迫不及待。

當即他心跳急促,自小乾坤中取出一件華服,又用了障眼之法立時換下,轉眼就是煥然一新。

然後,他也不顧其他,趕緊飛奔而走。

其所去之地,自然就是那常琰帝姬的居處,慶和仙宮了。

其他的擂臺上、擂臺下,得了帝女帖的俊傑或者端詳此帖,又或者暗暗思忖,一時倒是沒什麼動作。

許多仙人仍是來去鬥法,仍舊如火如荼。

徐子青也留意到這些情景,心裡微微一歎。

那帝姬,真是好生聰慧,也頗有城府……

這仙人擂臺也不過只設七日,也正是只餘兩日,便會得出結果,送出九個名額。

得了帝女帖的十二人,皆是在擂臺上大出風頭之輩,除卻早有道侶、一直守擂的徐子青之外,其他時常能得擂主之位的俊傑中,凡相貌、氣度皆很不俗者,稍作篩選後,都得此帖。

帝姬出言,只有這兩日可以前去相見,去了的俊傑兩日之內未必能歸,亦未必能得帝姬青睞,但留在此處的俊傑,卻有極大把握,能在眾多同門相助之下下,奪得擂主名額。

……若是能與帝姬成婚,自然有上品滌仙池可用,可若是去赴約而不得帝姬,放棄擂臺也是放棄了中品滌仙池,就叫人心生猶豫。

眾俊傑非是想不明白,而是心中遲疑,就難免要多多思忖了。

但這恐怕也是帝姬考驗之一。

得帖者有十二人,看似有兩日周轉,但實則時間未必這般充裕。

早去者帝姬自然印象好些,卻沒有十足把握,去晚了的帝姬對其印象也未必很差,倒也顯得中庸了。

只是若是太晚,久久等待,怕是兩頭都要落空。

徐子青思及此處,不禁對帝姬暗暗稱讚。

待眾多俊傑多思忖一段時間後,必然還是會選擇去見帝姬。

只因若是帝姬下嫁,好處自是更多。

然而唯有那當機立斷,能立刻趕去與帝姬相見者,要麼是馬上想明白其中利害,其心計膽識,都是一流;要麼是一心一意對待帝姬,從不曾考慮過利益得失。

究竟乃是哪種,就要看帝姬如何分辨了。

而帝姬究竟喜歡哪種……

徐子青不由一笑。

若是邴英師兄與帝姬的性情不會太不合適,恐怕應當能達成心願了。

如若不是為了得到真心之人,帝姬諸多舉動,諸般安排,又怎會是如此呢?

隨即,徐子青的心思轉回,複又全心全意,與對手互相比鬥起來。



隨著徐子青對仙法、仙寶越發熟悉,對付那些前來爭奪擂主之人,也越發得心應手。尤其有容瑾蠢蠢欲動,若是生死之力不能及時奏效,就有妖藤打亂對手動作,就有輪回萬滅鏡定住對方元神,往往無需如何使力,都是勝了。

自然,眾多大勢力裡的俊傑也並非當真是那般容易應對,越是往後,一些自恃身份的頂尖俊傑,也都使出更強手段。

徐子青幾度耗盡真元,然而容瑾卻已然可以自己行動,每每能與那俊傑周旋,給徐子青足夠時間,恢復仙元。

這般連番鏖戰,徐子青竟是堅持下來。

那一座擂臺自打他上去之後,從頭到尾,擂主都是他一人罷了!

到得最後,終是到了宣佈名額之時。

這一刻,九座擂臺上,九位九天玄仙,齊齊走出,叫停最後一場鬥法。

此時有九位俊傑,仍盤踞於擂臺之上。

除徐子青外,其他八位俊傑雖並非是一直盤踞,但能留到最後,不僅有本身實力之功,也有氣運之功。

不過,也有一些俊傑並不服氣。

只因也有俊傑來得頗晚,不及那些一直在擂臺上鬥法之人,於他們看來,這人乃是占了不曾苦戰的便宜,怎能霸佔名額?

就有人嚷道:“若是那第七擂臺上,淩天宮的徐子青也就罷了,他連戰多日,不曾下臺一次,我等也都服氣。其餘幾座擂臺,凡守擂之人,來來去去數度得擂,運道好能在最後關頭奪得擂主,也算甘心。但這第五擂臺上,焚天仙院的劉子昂,他分明是在最後數場才來相爭,仗著消耗不大,就想壓過我等——我等不能服氣!我等不服!”

這話乍一聽十分有理,但仔細聽過,就沒什麼道理。

雖說來得晚消耗少,但不曾經過那許多對戰,氣勢必然不及剛剛百戰之人,兩仙鬥法時,雄渾仙元重要,可能先聲奪人也很重要。

來得晚的,未必就是占了什麼便宜——越是到得最後鬥法越是激烈,那求勝之人狀若猛虎,可是更難對付的。

再者,雖有戰到最後堪稱強弩之末的,卻也有戰到最後反而越戰越勇的,又怎能只想著前一種可能,而全然忽視了後者呢?

最不濟,若是真覺得這占了便宜,自己也可等到最後,再來鬥法不遲。既然自己不肯這般選擇,如今卻來怪罪他人,也未免有些過分了。

諸位九天玄仙心中明白得很,自不會把那些俊傑爭議之聲放在心上,只分別將一塊極華美的權杖交予九位俊傑,將此事了結罷了。

擂臺之下,其他不曾奪擂的俊傑中也有不少明眼之人,同樣明白那個道理,也未曾叫囂。只是不與人一同流傳也就夠了,要叫他們來為這不熟之人反駁,他們卻也沒這個心思。

於是,一些流言,仍舊不能遏制。

那奪擂的劉子昂,心頭十分不快,面色也頗為難看。

他們奪得的這一處擂臺,正是邴英原本爭擂之處。


794 帝姬決定||順利得到成婚許可。
淩天宮與焚天仙院在此擂臺上杠上,本來勝過淩天宮眾仙而奪得擂主,焚天仙院很是歡喜,但此時那流言一來,那歡喜登時就變作了惱怒。

縱使他們心知並非如此,可一時之間,臉面又失。

這就叫許多焚天仙院弟子,都不禁猜測,是否這流言,便是那不甘心的淩天宮中人,使出的詭計?

那心頭的怒火非但不曾消去,反而更勝一籌。

淩天宮眾仙輸給焚天仙院,雖是有些不忿,但若是事後詆毀,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少宮主們,可沒人做得出這等陰險之事來。

他們也不管焚天仙院中人如何作想,左右他們淩天宮有徐子青和張開霽兩人都能占得一個名額,乜光也只是惜敗而已,九得其二,已是極有收穫。這一個擂臺上的得失,他們不爽快片刻後,也都放下了。

待後來聽到那些流言,又見到焚天仙宮那些人等的臉色……眾少宮主心下便覺得有些好笑了。

這些焚天仙院之人,早先為了一時意氣做那等小人之舉,如今被人反過來以此相待,也算得上是一報還一報了罷!

淩天宮眾仙見事情已成,並不在擂臺前久留。

徐子青飄然而下,來到雲冽身前,將那權杖遞了過去:“師兄且看。”

雲冽一眼掃過後,略略點頭:“不錯。”

徐子青聽得這一句讚賞,心裡歡喜,就將那權杖收起。

憑此權杖,可到帝宮浸泡中品滌仙池,不拘什麼時候,皆不例外。

如今邴英之事未明,倒不必急於一時。

他可回去好生休整一番,將最近感悟化為己有,再細細準備,才去用這名額罷!

不多時,眾仙就回到自家勢力之內。

其他少宮主各自回房,而周鶴芝等人,則還在水成雙房裡停留。

原來水成雙與邴英毗鄰而居,若是想知曉邴英之事,還是在這裡打探後再來商量,比較便利。

之後,就有仙僕到來,將此間之事告知。

眾仙方才知道,邴英居然兩日未歸。

周鶴芝有些憂心:“邴師弟那般急切而去,也不知與帝姬相處如何?”

水成雙稍一沉吟:“水某再遣人去打探那同有帝女帖之人,看他們有甚說法。”

眾仙皆以為然。

隨後,又有一些仙僕出行,前往各處打探起來。

眾仙就在水成雙居處耐心等候,大約過得有一個時辰左右,消息便帶了回來。

那消息的來處,正是一位同樣有帝女帖的俊傑。

這人本是在擂臺上顯露威風,但鬥到最後,到底不能持久,眼看無法支撐,擂臺之戰,恐怕不能奪得名額。

他便乾脆不再糾結此事,持了帝女帖,前去慶和仙宮,請帝姬相見。

然而即便手持帝女帖,此人到達慶和仙宮後,也只能在外等候罷了。

帝姬早先與幾位俊傑相見後,便幾度與那些俊傑來往,再往後,雖也匆匆與他見了一面,但不曾再度相邀了。

顯然,帝姬對他是無甚好感,必然不會與他相處下去的。

無奈之下,這俊傑也知是自己太過猶豫,以至於去得遲了,帝姬何其高貴人物,自不願做那後備之選,他也是果斷之人,見事不可為,也不再那裡惹得帝姬不快,又速速離開,回到居處。

此間也有一些俊傑差人打探,他倒也並不吝嗇,就將自己所遇告知了。

周鶴芝等人聞言,便知道邴英也必然是被帝姬留下。

只是,據說帝姬並非只留下一人,而是數人……莫非,帝姬還不曾選出真正合她心意之人?

韓瑞便有擔憂:“不知帝姬為何還在斟酌……”

徐子青略思忖,說道:“女子終身大事,將來還要結為道侶,更有帝姬那特殊體質,想來多多思慮,也是應有之事。”

周鶴芝歎道:“邴英之心,不輸任何應選之人,可若是大道上有不合之處,就有些危險了。”

水成雙等人也是覺得,帝姬不能下定決心,必然有因。

徐子青見眾仙這般掛心,倒是不覺如何。

縱使帝姬與邴英乃是“相親”,也沒有一見即做決定的道理。多相處一番,多多謹慎,也是為來日成婚後能琴瑟和鳴,兩情恩愛。

慢一些,也有慢一些的好處。

隨即,眾仙商議不出個結果,也都各自回去居所。

不論如何,既然邴英未歸,便是極好的消息。

如今也只消安心等待,總是能等出一個結果來……



這一等又是幾日。

淩天宮眾仙也不曾忘了要日日打探消息,自然而然,便知道陸陸續續都有幾位俊傑再不被帝姬召見,而不得不回歸。

如今剩下來的,不過只有邴英與另外兩人。

又一日,那兩人裡,也有一人回歸。

再兩日,終於只餘下了邴英一個了。

周鶴芝等人不由大笑:“看來,邴師弟確是運道不錯!”

其餘幾個為邴英擔驚受怕的少宮主們,這時當然也都松了口氣。

旋即,他們相視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分明是邴英求娶佳人,倒是他們這些好友為他焦急得很。

這才來了半月工夫,便好似過了一載兩載的光陰一般,當真是叫人好笑不已。

徐子青與周鶴芝等人相處這些時日,彼此也都有了交情,如今見他們歡喜,也轉頭對雲冽說道:“師兄,看來那事便要成了。”

雲冽微微頷首,不多言語。

以他性情,只是陪師弟前來一遭罷了,如今師弟歡喜,他亦覺如此。

果然,待第二日時,就有喜訊傳來。

有一極華美的尊貴寶架將邴英送回,同行之人還有皇廷侍衛並上總管內臣,齊齊前來,通報中央天帝仙旨,並天后懿旨。

其旨中之意,便是將帝姬常琰許嫁于淩天宮小鳳緣宮少宮主邴英,擇吉日于帝宮成婚,婚後駙馬邴英當於皇廷居住十載,與帝姬一同修煉。待以滌仙池浸身之後,便可隨邴英回歸淩天宮。若兩人有意於皇廷長住,亦無不可。

待旨意傳達之後,總管內臣與諸多侍衛等人,自還是回歸皇廷。

邴英自寶架而下,滿臉俱是禁不住的歡喜。

凡淩天宮中人,得此旨意,都極歡喜。

便是此行未有所得的乜光少宮主,亦來道了一聲“恭喜”。

也是他資質不凡,儘管不曾奪得擂主之位,卻是在惜敗那一戰時,得以借助那強勁對手,成功鬆動平靜。待回去自家副宮後,只消借助宮中資源苦修一些年月,就可水到渠成,自然突破。

因此他也是心平氣和,並不以失去那滌仙池名額與常琰帝姬的垂愛,而對邴英生出什麼怨懟來。

眾仙皆大歡喜,禁不住就讓邴英擺一場宴席,要慶賀一番。

邴英自無異議,也是爽快花費,不僅請諸多少宮主齊來赴宴,連諸位少宮主同行屬下,那天相天官天兵等人,也都請來。

他們都為淩天宮師兄弟,在這時,也當同享喜悅之情。

宴後,邴英被灌了好一通仙酒,而後醉醺醺,被周鶴芝等人攙扶而去。

雲冽滴酒不沾,徐子青也飲酒頗少,此時跟著他們同去,在邴英房中,又有一場招待他們這七八人的小宴。

邴英進得房中後,雙眼一亮,醉意盡消。

周鶴芝與韓瑞一左一右,將他肩頭攬住,卻是在逼問邴英與帝姬之間的情誼了。

水成雙也頗為好奇:“邴師兄,這幾日,你如何打動帝姬芳心?”

薑昕奇亦問道:“我等數日不見你歸來,又知帝姬留下數位俊傑,還道你恐怕要失了美人,孰料你不聲不響,倒是留在了最後。”

邴英雙頰因飲酒還有些泛紅,這時卻仿佛更濃了些,他“嘿嘿”一笑,滿臉的喜不自勝:“其實,帝姬本意,便是看中了邴某……”

他話中之意,一瞬就叫眾仙看了過來。

周鶴芝連聲問道:“這是何意?”

邴英有些窘迫,更多仍是歡喜,就將其中之事,一一道來。

原來正如徐子青所想,那常琰帝姬本是個極果敢的女子,外柔內剛,對於自己成婚之事,雖知免不了利益糾葛,卻也看重真心,絕不肯單單只為利益,就將自己終身託付給那些“天才俊傑”。

她也知婚後若是好生經營,未必沒有好結果,但以她這般體質,以及那滌仙池的效用,怕是成婚後立刻就要修煉,想要培養情誼,又要不知拖延多少時日了。

若是如此,常琰帝姬情願擇取一位對她至少有幾分真心之人,如此一來,她也可真心相對,縱使來日裡未必美滿,至少託付之時,總不是純然交易。

而此次前來應選者,有幾分真心的也有一些,但那些俊傑有的與他人相較稍顯平庸,有的性情尚且不定,也有些似乎處處不錯,但常琰帝姬卻不知為何,心有排斥之意。

只有邴英,不僅情意似火,資質氣度也堪匹配……待她細細查探之後,論真心,論品性,論潛力,皆是上上之選。


795 大婚||突兀的造訪者。
而邴英最是叫常琰帝姬滿意之處,正是帝姬三次考驗,他俱是通過。

其一自然是賀禮,邴英畫中深情一眼可見;其二為獻藝,邴英能將顏面放下,將情意高歌而出,需知越是本事高強者,越是看重臉面,他這番舉動,自更是極為難得;其三為擂臺之戰,邴英毫不猶豫,棄擂臺而就相約,足見在其心裡,愛侶比一時得失更為緊要,可見熱忱。

三點都讓帝姬歡喜,隨即帝姬與邴英相見,兩人交談論道,其己身之道並無十分不合之處,兩人性情並無十分不合之處,帝姬漸漸對邴英也有好感,心裡已然將他選中,慢慢同他敘情。

只是若是不見後來者便點中邴英,難免會叫其他俊傑心裡不滿。這才又常琰帝姬而後又與幾位俊傑分別相見,後來以疏離之態,讓那些俊傑自行離去。

如此一來,也做出個帝姬確是慢慢選擇之相,使邴英也不至於那般刺目了。

眾仙聽得,也都贊道:“帝姬為你著想至此,你可不能辜負於她!”

邴英如今心中狂喜仍未消褪,聞言連忙說道:“永生永世,不負帝姬!”

徐子青面上,也露出笑意來。

常人都言“傻人有傻福”,邴英師兄雖不是當真愚鈍之輩,但對常琰帝姬那一片情意,也的確是很是癡傻。

而天下間不論男女,若是能遇上這般一位“癡傻”之人,也才是真正的福氣。

之後眾仙言笑晏晏,聽邴英談起帝姬如何聰敏端慧,兩人這幾日來如何相處,他對帝姬情意如何加深,如今如何越發瞭解帝姬秉性,如何兩情相許……種種愉悅之處,種種愛意綿長,每逢說起,他眼中都幾乎要泛出一層光暈,看得周鶴芝等人覺得肉麻之餘,都實在禁不住又要嘲笑起他來。

這回邴英當真大醉,倒是徐子青與雲冽依舊十分清醒,見諸位師兄大多東倒西歪,就對那也不曾多喝的通承師兄交代一聲,兩人回去房中了。

此後數日,許多勢力的俊傑們紛紛離開,而淩天宮眾仙就在皇城小住,又有長老將近來之事回報于主宮上層知曉,如今這淩天宮與中央天庭聯姻之事,具體吉日何時,也還需仔細推算,由總宮主與中央天帝商議之後,來做決定。

徐子青等人自不例外,都在邴英挽留之下,要直到參加了他與帝姬大婚,才能回去淩天宮中。

眾仙一路見證邴英求親,如今也絕不會拒絕邴英相邀。

然後,徐子青與雲冽就在居處閉關,其他少宮主同樣如此,眾仙資質雖好,但平日裡的苦修不綴,亦是必不可少。

邴英除卻修煉之外,也會同帝姬相約出行,或賞花,或遊玩,或靜靜相處。隨時日增加,邴英喜悅依舊,但也不會如之前那般躁動,對待帝姬時,也越發穩重,兩人的情誼,自然也越發深厚起來。

兩個月後,吉日已定下了。

淩天宮總宮主,並十八位宮主,再有許多長老,其他並未閉關、且身在淩天宮的少宮主們,以及宮中一些極優秀的天級弟子,都乘坐寶車,一齊往中央天庭而來。

其聲勢更為浩大,帶有無數珍寶奇物以做聘禮,參加這大婚之禮。

總宮主與諸宮宮主到來之後,並不在淩天宮勢力中休息,而是直接前去皇廷,應天帝之約,在內中早已安排妥當的宮殿裡入住。

同時,後來的眾位少宮主與弟子們,也都被皇廷侍衛引領進入,徐子青等早先就已來到皇城的諸多少宮主們,則同樣被皇廷中派遣特使前來,把他們一同邀入皇廷中去——眼見大婚即將開始,這些同門的兄弟好友,自也該被引為貴客的了。

小住兩日後,即為大婚之日。

凡淩天宮中人,俱著華服,比之先前所著雪白錦袍更多一重銀紗,越發顯出名門子弟的氣派來。

如今諸位弟子盡顯風姿,便是為了淩天宮的顏面,也是為邴英的顏面。

徐子青與雲冽攜手同行,隨眾多少宮主一齊魚貫而入。

大婚之地正是帝宮,上方帝座、鳳座與諸多鸞座之上,都有許多光影倏然出現,端正而坐。

他們便是中央天庭天帝、天后與眾位天妃。

常琰帝姬為文瑤天妃之女,如今正值她大婚之時,那文瑤天妃的座次也僅在天后之下,待盟誓時,當與天帝天后一同受那夫妻叩拜。

帝座等略下方處,還有許多座次,右上處正是淩天宮總宮主與十八宮主和許多長老的座次,以示他們實為天帝姻親。另外一側也有許多高座,便是一些大勢力中的大權力者的座次,他們因著地位不凡,自然也不會與其他來客混坐,失了身份。一些陸主、郡王,也在此處。

再往下,即為眾來客的座次。

通常往往是各大勢力裡的出色弟子,或稱鉅子者,或成少宮主者,或稱大道之子者,稱呼不同,但歸根到底,俱為一門核心,皆是年輕才俊。

還有許多皇子,坐在首位,以為陪客。

就在高臺之下,高高石階之上,有一位身著玄色金紋錦衣仙人,為九天玄仙,來主持成婚大典。

仙鐘鳴,有一身著大紅衣衫的男子很快大步走來,就立在那九天玄仙身前,朝上座、左右,深深一禮。

這一位男子,自然就是邴英了。

隨即,天降彩雲,又有一婀娜女子翩然而下,亦是一身紅裝,頭戴珠冠,有鸞鳳於她衣袍上齊鳴而舞,周身仙氣氤氳,容顏如畫,極是端麗。

若說上一次在屏風上對此女相貌驚鴻一瞥,只覺她美則美矣,氣質清冷,但如今再來看她,就瞧出她有一分嬌羞,兩分喜意,比起那時來,仿佛更多了三分顏色。

邴英見到這女子,神色已然先癡了一分。

而那女子眸光流轉間見了邴英,唇邊笑意,一閃而逝。

兩人雖只對視一眼,便將目光移開,那眉眼間的一絲情意,眾仙卻已能窺得分明。

待這一對仙侶站定,仙鐘再鳴,氣勢恢宏。

眾仙面上皆有笑容,那九天玄仙,也將那大典儀式,一一做來。

徐子青坐在長幾之後,微微帶笑,觀看大典。

他于下界時曾見識過一些道侶成婚大典,自己更是同師兄早早盟誓,但那些大典比起如今所見來,當真是簡單得多了。

許是仙界之中,兩位仙人成婚更是莊嚴,亦許是皇廷大典,分外嚴肅,這大典儀式極為繁瑣,但每行一步,都好似冥冥中有大道應和,為那新婚的兩人,平添幾分莊重之意。

如此大典,不知不覺間,就過去有半個時辰。

那最後的一步,便是由這一對仙侶,先對尊長、天地叩拜,再以元神盟誓。

很快,邴英與常琰帝姬並肩而立,面向那帝座之位,跪下行禮。

九重大禮之後,兩人複又起身,相對而拜。

兩人再度視線相對,情意更濃一分。

之後,那九天玄仙把一尊仙鼎立于前方,燃香祝禱。

邴英與常琰帝姬一笑,就要將元神放出——

突然間,高座上一身霹靂厲喝響起:“好大膽!竟敢來我中央天庭作祟!”

隨此厲喝之聲,一隻足以遮蔽半邊天幕的大掌自上方探出,一把往那宮門外抓去。其勢赫赫,十分悍然。

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襲來,縱使是一位九天玄仙,恐怕也不及這般強大。

在座的眾多俊傑們,齊齊有所感覺,就仿佛是背負一座高山,通身的骨頭,都在這威壓裡“格格”作響。

徐子青運轉仙元,極力抵擋之餘,心裡也禁不住有些震驚。

這是……天君!

莫非是中央天帝出手?

不,若是天帝,當不止於此。

在天帝麾下,定也有不少天君品級的好手。

只是,是哪個那般膽大包天,竟在天帝之女大婚之際,前來作祟?

一時他心裡又有些惱怒。

邴英期盼多年,好容易就要如願以償,偏生又生出事來。

但願這不過是好事多磨,莫要叫他傷心才好。

正此時,那天君探掌出去,要擒拿那來犯者歸來,但那來訪者也非是易與之輩,也驟然一個巴掌拍了回來。

下一刻,兩隻巨掌在半空轟然對撞,彼此抵消,儘管天君的巴掌是占了上風,但對方顯然也只是被狂風卷過,卻不曾真正被擒拿回來的。

那天君頓時重重“哼”了一聲,猶若雷霆一般。

眾多俊傑本被那力量餘波掃過,好容易支撐下來,這一記冷哼又讓他們心口一悶,面色有些發白。

邴英早在最初時就護在常琰帝姬身前。

徐子青與雲冽周身,也生出兩道隱約無形的波動。

貼於兩人身上者,乃徐子青仙法所成,而這仙法之上者,則為雲冽劍意。

帝宮之外,此刻大步走進一群人來。


796 月族人||曾經的慘烈。
為首那位十分張狂:“久聞常琰帝姬絕色傾城,小兒心下愛慕不已,聽聞近日要為帝姬召選駙馬,故我等連日趕來,孰料還是稍遲幾日,還望天帝莫要見怪,將帝姬許嫁于小兒罷!”

言語之中很是輕蔑,仿若堂堂帝姬在他口中,也不過是以色事人之輩一般,除了那幾分顏色,竟再無可稱道之處。

其中之意,這滿宮俊傑聽聞,都是不由憤怒起來。

而邴英將帝姬視為神女,滿心呵護,自然更是怒從心起。

他恨不能立刻暴起,就要去將那人知道污蔑帝姬的罪過才好!

但是,卻是不成。

雖說方才那一擊交手已然過去,但這帝宮裡,依舊充斥著一種極其恐怖而強大的威壓,不仿佛是兩位高手仍舊在此中交手,可這樣的交手,絕不是如邴英這般的年輕俊傑可以插手。

幾乎所有的俊傑,仍舊被那威壓鎮住,苦苦抵抗還來不及,根本無法動手。

來人有恃無恐,也才如此膽大妄為。

之後,那帝座上有人發話了:“小女常琰夫婿已定,來者若要喝杯喜酒,我中央天庭自當掃榻相迎,可若是惡客,便少不了要如打狗一般,轟出門去了。”

這聲音低沉渾厚,帶著一種無上的尊貴浩大,正是中央天帝。

隨即,又一股極雄渾的力量狂湧而出,如同一道洪流,將整個殿堂沖刷過去。

霎時所有遍佈于眾多俊傑身上的威壓盡皆消失,叫他們身上一松,再不會如先前那般有如此束縛之感了。

邴英也是極知事之人,眼見天帝出聲,便知如今已沒了他插口的餘地。他縱使有意為妻子張目,卻也不能魯莽行事。

故而他深吸一口氣,只稍稍往前一步,越發將帝姬擋在身後,不叫她去面對來人那如斯放肆的打量。

自然的,邴英亦在心底立下誓言,日後定要將這些褻瀆帝姬之輩徹底殺滅,方能消除他今日之恨!

此時既然已不必抵抗威壓,眾多俊傑也終是看清了來者容貌。

徐子青一眼看去,心下微怔。

這來人……似乎與仙界其他人等形貌全然不同?

只見立于那帝宮大門處者總數約莫有二三十左右,各個身上氣息深不可測,都遠遠在眾位俊傑之上。

他們身形相仿,都在八尺左右,體態削瘦,一身肌膚泛起淡淡金色,頭上更有一支銀角,只是長短不同,讓他們之間地位有些分別。再說他們的面貌,五官也同尋常仙人一般,但卻比仙人五官更為完美,讓他們也顯得極其俊逸……可是這俊逸過了頭,就讓人覺得有些虛假起來。

徐子青更見到,他們身後盡皆負有雙翼,緊緊貼在脊背之處。雖是看不出那雙翼展開後會是何等形態,但他心頭卻是隱約覺出,那或許,極為厲害……遠遠非是他如今所能匹敵。

不論是徐子青還是雲冽,他們飛升日短,都不知來者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們不僅膽敢在帝姬婚宴時前來打斷,更好似讓這中央天帝都有些不能奈何,竟還不曾太過計較,只警告一聲,也就作罷……心頭奇異之餘,他就略側頭,對周鶴芝傳音,詢問於他。

附近入座且與他相熟者,唯周鶴芝品級最高,如今問他,自也是最可靠的。

徐子青便問道:“周師兄,你可知他們乃是何人?”

周鶴芝的神情,卻很是凝重。

徐子青見到,心裡也是微微一頓。

這也是徐子青問對了人,若是他詢問其他大羅金仙,恐怕未必知道。但周鶴芝身份很是不同,其為淩天宮總宮主親傳弟子,平日裡雖是廣為交友,又不曾做一位少宮主,可其實這只是他性情所限,論起所得資源來,未必在諸多少宮主之下。他本人,也極受總宮主看重。

因此,一些旁人不知的秘辛,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就如同此時前來擾亂大典的,那些形貌怪異的“人”。

周鶴芝雖是傳音,語氣也很低沉:“我也不曾想到,這些人居然會突然出現……分明十萬年未到,為何會是如此?”

徐子青怔了怔:“周師兄?”

周鶴芝緩緩吐出一口氣來:“他們是月族人。”

徐子青不解:“月族人?這仙界還有這般之人麼?他們可是有什麼不妥?”

周鶴芝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仙界開闢時,有天生仙人率領眾多天人,成為一界之主。但卻還有另一種人,與天生仙人相爭。那些人,就是月族人。”

徐子青眼瞳驀然收縮。

居然還有此事!

一時間,他心裡陡然轉過無數念頭。

周鶴芝歎道:“你雖是飛升日短,但既為我淩天宮諸多少宮主之一,又有月族人主動現身,告知於你,倒也不算為過。”

說著,他就將自己所知,一一傳音而來。

只有一個仙界,卻有天生仙人與月族人皆想成為其主,自然少不了一番爭奪。

月族人天生體內便有法則,每一人實力都無比強大,且隨著出生的時日長久,他們的力量,也不斷增加,幾乎沒有瓶頸,族群的勢力,也是強大無比。

而天生仙人也是生來就有法則纏身,出生即為仙人,但他們的數目只比月族人稍多,此後也需繼續修煉,才能逐漸提升品級,相較月族人,更有瓶頸在身,這就落在了後面。但天生仙人生來知道無數仙法,可以傳授給天人,讓他們慢慢修煉,也獲得品級,成就仙人。

徐子青聽到此處,仍是不解:“周師兄,如今仙界五分,還能與邪魔、妖獸共居,為何卻容不得月族人呢?”

若只是因著利益之爭,爭奪之後,總是能劃分地域、各自為政的,似乎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眾多仙人只知有仙人卻全然不知月族人來歷的地步。

周鶴芝略帶苦笑:“若僅是那般,自然不至於此。我輩仙人多有包容之心,真是那般的小齟齬,又豈會……”

他繼續往後說去,歎息不已。

月族人既然天生強大,又無桎梏,當然也有其弱點。

仙人一旦成仙,除非半路隕落,否則壽元無限,亙古永存。但月族人卻並非如此,他們的壽元,不過十萬年。

也是除非半路隕落,不然絕無例外,也不論他們的實力能提升到如何強大之境,可一旦十萬載過去,必然死去。

月族人何其狂妄,怎能容忍短短十萬壽數?有許多仙人待品級提高,到那九天玄仙、天君之境時,往往一個閉關,都可能十萬年乃至更久,叫月族人如何能夠忍耐,自己一生壽元,竟還比不過那些曾經被自己踩在腳底之人的一個閉關時間?

後來,他們便要尋找增加壽元的法子了。

而這法子,月族人很輕易就能尋到。

周鶴芝的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絲恨意。

徐子青的心裡一個“咯?”,登時隱約有些不好的預兆。

周鶴芝目光微沉:“你且想一想,仙人為何能壽元永存?”

徐子青皺眉道:“自是因體內法則與天地共鳴之故。”

如此,才能與天地同壽。

周鶴芝又道:“月族人不能如此,自是因著其法則與我等不同。那他們若是想要如此,徐師弟,你以為他們會如何行事呢?”

徐子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周鶴芝閉了閉眼:“吞噬法則。”

徐子青也是……屏息。

若是如此,那就難怪了。

的確,原本天生仙人與月族人相爭,只是為了掌控仙界更為廣闊的地域罷了。若是這般僵持許多年過去,到後來,多半也是各自割據而已。

可是當月族人知曉吞噬仙人法則可以延續壽元之後,情形便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每吞噬一位凡仙,月族人的壽元就會延長萬年,吞噬一位天仙,就有兩萬年,吞噬靈仙,達三萬年,到羅天上仙時,便有五萬年之多,而到大羅金仙,則是十萬年,九天玄仙,更是五十萬!若是能吞噬天君……從此,那位月族人也能與天地同壽了。

這般強大的誘惑,頓時在仙界掀起腥風血雨。

當時的仙人猝不及防,幾乎險些被月族人真的吞吃乾淨,後來他們帶領眾多天人,躲避無數年月,又培養無數仙人,才叫情形好了許多。在這期間,下界也有許多仙人飛升,順利與仙界之仙人相聚,漸漸仙人逐步增多,而月族人卻極難增加,才慢慢恢復了元氣。

如此又是無數年,終於在經歷無數血戰後,仙人將月族人驅逐到極偏遠的無生之地,設下無數陣法,將他們困在那處,叫他們不能逃出,也不能再來吞噬仙人,去壯大自身。

于仙人而言,月族人比邪魔更為可惡。

曾經的教訓,也當真是極其慘烈的。

徐子青心頭震撼:“那如今,他們怎麼又……”


797 大典成||威脅卻還沒有散去。
周鶴芝歎了口氣:“早年眾多天君聯手禁錮月族人,月族人自不會甘心,也要反抗,那些陣法雖是極其穩固,可也並不能將所有月族人,全都困住……”

每十萬年,必然有許多月族人油盡燈枯,即將隕落,那時他們便以無上妙法,在無數仙陣中破開一條通道,讓諸多月族人得以脫身,來到仙界。而那些破開通道的月族人,最後力量,也都枯竭。

而脫身出來的月族人,就發起一場征戰,四處掠殺仙人,吞噬法則,攪得仙界大亂,造成腥風血雨。偏偏這些仙人經歷多年積累,實力極其強大,縱使人數不多,也難以輕易對付。

後來,還是由許多天君、九天玄仙出手,驅逐月族人,但此時他們也掠奪了足夠法則,再回去仙陣之中,等待下一個十萬年。

同時,他們掠走的仙人血肉,也會供給族群裡實力最強的月族人吞噬,延續他們的壽元。這般年復一年煎熬下去,縱使在月族人裡,也湧現了一批幾乎就是天君頂峰的強者,這些強者,就會在下一次出來作祟,掠取更強大的仙人,去延續更長久的壽命。

於是,當終於有數位九天玄仙甚至一位較弱的天君都被吞噬後,眾多天君憤怒不已,集結仙界所有強者,堵在那仙陣之前,又是掀起一場幾乎蔓延整個仙界的血戰!也是自此,月族人與仙界中人,勉強達成了協定。

每十萬年,將有月族人前來與仙界中人會面,到時使不同實力的月族人與不同品級的仙人對戰,勝出者可奪取對方性命,自然也包括吞噬對方的法則……如此雖說是有了控制,可仙界中凡是知曉月族人者,也皆對月族人深惡痛絕!

徐子青聽到此處,對那些月族人,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厭惡:“只有將月族人徹底除滅,才能還仙界一片清朗。”

凡可化為人形者,皆可稱之為“人”,雖不是一族,卻是同類。

以同類為食,補自身不足,實在噁心得很。

周鶴芝搖頭道:“若是月族人可以輕除,我仙界天君,也不會那般妥協。”

能修煉成就天君者何其自傲,若非當真事不可為,哪裡會有什麼十萬年一輪交戰?更莫說當真讓仙界好手,去和月族人對戰了。

實在是,月族人的實力,提升太快了。

周鶴芝道:“打出生時起,月族人已然堪比凡仙,其每三千年提升一個品級,九千歲時即為成年,堪比羅天上仙。而待兩萬歲時,堪比大羅金仙,四萬歲時,堪比九天玄仙,而八萬歲時,就是堪比天君了。若非他們一個族群總數不過兩三千人,偌大的仙界,怕是早已成為他們的天下了!”

也許是天道也要給月族人留下一線生機,才會每十萬年時,仙陣就比往常弱上一分。而就是弱上的這一分,才能讓數十月族天君一齊動手,以自身隕落,換來族群脫身。

徐子青緩緩籲了口氣:“若不與月族人達成那般協定,他們便要作亂,使無數仙人喪命,若是達成了協定,傷亡反而更小些……”于月族人而言,他們老老實實與仙人對戰,也總比劫掠之時反被撲殺為好。從前他們每每出來,回歸時必然要少去大半,也十分不美。

心裡正極不是滋味時,徐子青忽而想到一事:“月族人總數只得二三千,又經歷多番血戰,如何能直到如今,還可殘存?”

照理說,早該不能繁衍,徹底滅族才是。

周鶴芝苦笑道:“哪裡那般容易。最初月族人有數萬之多,正是因為無數年血戰,死了大半,才能讓我輩仙人掌控仙界。但不知為何,他們自打被困入仙陣後,反而像是有了本事,每一對月族伴侶,皆能生出一雙男女來,他們也不拘血緣,如此繁衍。即便他們最初逃離仙陣,死得只餘下幾百月族人回去陣法之內,卻也借助綿延的壽元,反而每一對伴侶生下超過一對的月族男女來,逐漸又將族群恢復到二三千之多。代代雖不曾如何增加,卻也從未少於兩千之人過……如今我想來,這興許也是一種天地間的玄妙,讓月族延續下來。”

徐子青的面色,也是微變。

天道不使月族滅亡,也是無可奈何……

說了這幾句後,周鶴芝不復傳音過來。

徐子青毫不猶豫,將月族人之事,又傳音告知于師兄。

雲冽聞得,目光微冷:“當殺。”

徐子青點了點頭:“可惜,殺之不盡。”

凡天地所鐘,皆難以滅絕,若要滅絕,恐要背負一族怨憎。

月族人壽元不足卻無瓶頸,原本便是天道平衡,他們不思上進反而肆意妄為,吞噬仙人,竊他人生機而壯己身,便是自取滅亡。

只是如今勢弱,才能苟延殘喘,若是不知悔改,必然癲狂,到那時,定有舉族顛覆之禍,終有一日,會自天地間抹滅了去的。



莫看徐子青與周鶴芝傳音這許多話語,又同雲冽也說過一遍,其實仙人之間仙識交談極快,如今也不過只用了幾息工夫罷了。

此時那些月族人走進帝宮,竟大喇喇便在一旁坐下,更有一位相貌極俊的月族男子,一雙眼落在常琰帝姬身上放肆打量,神態間,也有猥褻之意。

邴英將身子更側了側,目光如電,直與那月族男子相對。

那月族男子冷嗤一聲,全然不把邴英看在眼裡。

但儘管月族人都那般狂妄,卻到底不曾出手做些什麼,也不曾再度出言調戲帝姬,叫滿座俊傑,也不好如何動作。

徐子青看不出那些月族人的實力,不由又詢問周鶴芝:“周師兄,你可知這二三十月族人,如今實力幾何?”

周鶴芝乃是大羅金仙,卻也無奈搖頭:“我亦看不出,恐怕最低,也是九天玄仙,也恐怕,那並不只有一位天君。”

徐子青深以為然。

若不是如此,怕是天帝等人便會出手把人擒下,只不將其誅殺就是,那些月族人,也不敢這般的不給面子。

因月族人這些惡客也入了座,但到底未在多言,那被打斷的大典,也能繼續進行。

常琰帝姬伸手與邴英相攜,輕輕一捏,美眸看去時,也是安撫。

邴英神色微微一黯,可很快,眉宇間又再無陰霾。他低聲說道:“今日之恥,來日必報。帝姬信我,若有機會,定為帝姬出這口氣。”

常琰帝姬溫婉一笑:“妾身自然信你。”

她不稱本宮,全無淩人之感,正是將邴英當做了傾心相對之人。

邴英心下感動,亦越發覺得自己多年苦求,真心以待,全然值得。他也不再言語,隻眼中光芒,更為堅定。

多說無用,待他來日取來那些狂徒人頭,才算是他完成了對帝姬的承諾!

那位主持大典的九天玄仙,再度重複那最後儀式。

常琰帝姬與邴英各自遷出一抹元神,彼此融合後一分為二,再度回去各自識海之內。從此,他們便也是一對仙侶,將要永生長伴了。

雖說有月族人尋釁,使得這大典有些瑕疵,不過能迎娶心中之人,邴英仍舊歡喜無盡。而後他舉起酒盞,一一向諸多來客敬酒,即便對那些月族人,也總算冷靜,不曾失了儀態。

如此表現,於中央天帝、天后等人見到,心裡暗暗贊許,對這一位九駙馬,也更看重幾分。

之後,眾仙皆是飲宴,邴英與常琰帝姬,終究也被簇擁于後方帝姬宮裡,進入洞房。從此鴛鴦同夢,兩情相許。

而徐子青、雲冽等諸多來客,則在婚宴之後,也回到這皇廷裡貴客所居之處休憩。



邴英與常琰帝姬洞房,自不會一個日夜即出,此後他二人還要進入滌仙池,短日之內,都不會再去淩天宮中人相見。

於是,淩天宮眾仙也不在此處多留,稍稍盤桓幾日後,也浩浩蕩蕩,皆重回淩天宮去了。

青雲宮一切如常,徐子青對那月族人之事,卻還放在心上。

那月族人在大婚後不知去向,可在他與周鶴芝交談之中,他卻得知,如今分明還未到十萬年,月族人竟已現身仙界……五方天帝與眾陸主、天君等必然會留意此事,但既然事關整個仙界,他又比其他少宮主提前得知了月族人的來歷,多多少少,也要有些準備才好。

也以免待事到臨頭時,反受了太大的衝擊。

當即,徐子青就召來兩座副宮的天相天官,還有諸位五陵一脈的師兄們,要一同來商議此事。

他先把自周鶴芝那聽來的消息說給眾仙聽過,才道:“諸位師兄可有什麼見解?”


798 商議與猜測||上層人士開始準備了。
五陵一脈實在底蘊不足,雖有那些天才師兄早早飛升,但論起年紀來,還當真只能是極“年輕”的仙人,對那十萬年一出的月族人,自然沒什麼瞭解。

此時聽到徐子青提及,也都是有些震動。

劍宮天官符鷹,性情本來暴烈,此時眉頭一皺,怒聲道:“那些月族人,當真是心腹之患!”

徐子青歎道:“話雖如此,暫且也是無能為力。月族人氣數未盡,怕是還有許多年的僵持罷。”言及此處,他話鋒一轉,“我等如今需得先行謀劃一番才是。若是可行,我倒是想要見識一番那月族人究竟有多少本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杜愜沉吟道:“關於那月族人提前出世之事,我倒有些猜測。”

徐子青立時看去:“杜師兄請說。”

杜愜便道:“既然每十萬載那無數仙陣方會減弱一分,使得月族人能借機脫身,如今他們提前得出,據我看來,就有兩種可能。”

眾仙仔細來聽。

杜愜續道:“其一,是那無數仙陣在這無數年下來,威力本身已然有些減弱了。這減弱或許是因著多年來月族人的不懈所為導致,亦或許是天長地久,這仙陣原本就已然有些衰弱。而仙陣一弱,那月族人要想出來,自然會輕易些。只不知這仙陣的衰弱究竟是一時,還是日後皆是如此。”他頓了頓,“但若是這一種可能,也無需太過擔憂。那月族人每逢脫身都要以天君為祭,縱使他們修煉並無瓶頸,但因人數所限,也不會時常出來,最終還是會與仙界帝君們達成協定。”

此話言之有理。

眾仙聽得,都是點頭。

就有符鷹略為急切:“那第二種可能為何?”

杜愜豎起一指,又道:“這第二種可能,自然便是月族人已不再受那仙陣所限,可以隨時走出那仙陣了……若是這種可能,他們無需以天君作祭,恐怕月族人已然脫身出來,到時隱匿在仙界各處,說不定又是一場大劫難。”

聽完這些,眾仙也不由得神情凝重。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之前月族人肯與仙人協定,不過是因著更多族人困在仙陣之中,一旦仙陣不再是阻礙,事情就不好說了。

但不論是哪種,要想立刻拿出個法子來,對於他們而言,卻是不太可能。

眾仙面面相覷。

歸根到底,還是實力不足。

若是他們如今皆已是九天玄西乃至天君,對上那月族人,即便他們再如何殘暴又能如何?全然無需畏懼,只消斬殺罷了。

可如今他們之中,品級最高者也不過是大羅金仙,其餘之人,多為羅天上仙,更有一些靈仙天仙。

若是還能有多年準備,倒也還好,可現下月族人已然現身,誰知是否還能提升多少?實在很是為難。

徐子青搖頭輕歎。

他召集兩宮人手商議,其實也知曉必然不能有極佳的法子,不過能得出些許猜測,又將此事告知眾仙,使得各自都不至於被蒙在鼓裡,也就夠了。

蓬飛將手搭在杭敏河的肩上,一笑說道:“思忖再多亦是無奈,我等自今日起當閉門苦修,若真有月族人殺上門來,只聽……”他以手向上指了指,“……吩咐就是。到那時,我等多半也是避不過去,只管竭力而為罷。”

徐子青一笑:“也罷,如今我且將月族人的形貌化出,請諸位師兄一見,若是日後遇上,也千萬要立時使出最大的本事。否則,只怕是鎮壓不得。”

說話間,他並指一點,便在身前化出一片濛濛白光,而那白光之內,即很快現出許多影像來。

正是之前徐子青在邴英大婚之時所見到諸多月族人的面貌,一個不少,全數顯化。

杭敏河則是神色肅穆,細細去看徐子青演化出來的月族人面貌,而他的眼中,則隱約有些異光閃動:“這……”

蓬飛見狀,將他脖頸攬過:“怎麼,你有甚發現?”

徐子青等人,也都看了過去。

杭敏河眉頭一緊:“倒不是有甚發現,只是隱約間似乎有些感覺,但若細想之時,又不能捕捉那一線靈光,也不知如何說出口來……”

眾仙聞得,略有失望。

徐子青笑道:“杭師兄不必介懷,既然你有這般感覺,不妨再仔細想想,且不論何時想到了,再說不遲。”

杭敏河一點頭:“我當細想,若有所得,便告知諸位。”

此後眾仙複又多番思忖,到底沒再尋到什麼得用之法,就以杜愜為主,諸位師兄為輔,將日後如何修煉,又要如何分配資源,如何儘快提升之事,好生議論。

隨即,才各自散去了。

徐子青與雲冽一個守了那仙人擂臺,一個在傳承之地大有所得,兩人也齊齊閉關,這轉瞬,就過去了十年之久。

漸漸地,諸多感悟融入於心,本身的境界、實力,都在極快地攀升著。

這一日,兩人正各自體悟胸中所學,忽然有一隻紙鶴徑直飛入,在兩人身前上下擺舞,白光蘊蘊,好似有話要說。

師兄弟兩個登時睜眼,將那紙鶴啟開。

果然,就有聲音傳來。

這聲音並不十分熟悉,但所言身份,卻是忽視不得。

原來這傳音之人乃是小乾元宮一位權重長老,奉這小乾元宮宮主之令,召集諸位少宮主,前往小乾元宮主宮一行。

徐子青與雲冽自不能怠慢,他們對視一眼後,一同起身,出了關去。

之後,兩人又按傳音中所言,將天相天官,並數十位實力頗強的天兵也一同點出,一行人浩浩蕩蕩,都要前往小乾元宮主宮之處。

路上,杜愜與蒲浚等人,都跟隨兩人左右。

杜愜道:“雖說過了十載,但杜某以為,此行約莫會與那月族人相干。”

蒲浚雖不及杜愜心思細密,此時也頗是認同:“不錯,若非如此,也無需如此勞師動眾了。”

其餘人等,紛紛點頭。

眾仙飛升已久,多少對己身相關之事有些警兆,月族人出現著實叫他們有些記掛,即便修煉十年,也只當一瞬罷了。

如今,都覺得事情非是尋常。

說來也是這個道理,仙人壽命無盡,除非極重要的大事,哪裡會將那核心的天才弟子全都召集起來?便是早先如常琰帝姬召選駙馬這等盛事,也不曾有這般聲勢。思來想去,近來的大事,也只可能與那提早出來的月族人有關了。

很快,眾仙來到小乾元宮主宮,被引入到一座古殿中。

上座許多極強的氣息早已出現,下方各處長幾之後,也有主座次座,安排得很是妥善,又有許多少宮主,已率領諸位小庭中人,齊齊坐下。

漸漸地,九位少宮主,皆已到來。

周遭左右,還有一些氣息亦很強大者,大多為大羅金仙,還有不少列于長老之位的九天玄仙,都顯露身形。

徐子青和雲冽並肩而坐,兩人相鄰,身後諸位小庭之人,也不分彼此。

故而他們雖是不及其他少宮主經營萬年,從者甚重,但也並不在他們之下。

在座的少宮主們,師兄弟兩個並不曾全都見過,他們到底飛升日短,之前又有種種大小之事,不及盡數得見。

如今兩人一眼掃過,就都將人記下了。

不過周天一脈的兩位少宮主之前倒是略有相處,彼此都在周天一脈,互相之間,也頗友善。

這時那兩人看來,微微示意,徐子青自也以笑意回應。

不多會,那上座裡,有一低沉嗓音,就此開口:“諸位為我小乾元宮最為傑出的弟子,受大力培養,且心思靈敏,消息暢達,如今本座相召,爾等當有猜測。”

此人便是小乾元宮宮主,竟是在此時便已出言了。

眾多少宮主神色微動,有些若有所思,有些卻不甚明瞭,正側頭聽取天相之言。

徐子青暗道:果然。

他自周鶴芝口中得知月族人之事,這些同門師兄們,也應各有消息管道。就算他們或者未必如周鶴芝知曉的那樣詳盡,但多多少少,都能得知一些。

那小乾元宮宮主也不繞彎子,徑直又道:“月族人來勢洶洶,五方天帝皆有打算。如今他們雖尚未十分猖獗,但諸位弟子,當多加磨礪。如爾等資質者,雖潛力巨大,然品級不顯,經驗也有不足,一旦與月族人狹路相逢,則必死無疑。”

徐子青聽得,心裡一凜。

他亦覺得有些奇怪,宮主直言危險,卻不說清來龍去脈,莫非就是為叫諸多弟子聽得後,在駭然之下,牢記於心?

此刻他不及細想,那小乾元宮宮主,又來說話了。

“月族人好吞噬法則,資質越強者,危險越重。如今為使眾多弟子能有進境,五方天庭諸多勢力,耗費十年光景,得試煉之地,要爾等進入其中,速速提升。”


799 試煉之地||總之就是突破突破突破!
說完之後,這小乾元宮的宮主身形,居然就在高臺上消失了。

眾仙見狀,都是一驚。

此處竟是宮主的元神投影?

待那宮主消失,方有一位九天玄仙長老開口:“爾等無需擔憂,宮主來去匆匆,只因要煉製一件至仙之寶,凡我淩天宮達至天君品級者,皆要前往總宮,一同煉寶,以應對月族人之事。”

徐子青聽得,才恍然先前自己思慮太多。

宮主只言寥寥數句,是因煉寶消耗過甚,不能有絲毫放鬆,而他遣一絲元神前來,也不過是因此事干係重大,以示慎重罷了。

果然,而後就有那位九天玄仙長老,出聲將小乾元宮宮主不曾細說之事,慢慢道來,全部說給這些少宮主與眾多傑出弟子知道。

以這些弟子的身份,也的確應當知曉此事的。

原來就在十年前,不僅中央天帝嫁女時有月族人前來放肆,其他四方天庭中,也有一些眾仙齊聚的時候,被月族人闖進門來,顯出了他們非同一般的實力。

此後,各方天庭中的俊傑們大多與徐子青等人一般,自覺力量不足,紛紛閉關,當然,也有一些俊傑消息不足,在外歷練。

五方天帝都頗為忌憚,尤其待他們互通消息後,更知道此次出來的月族人,天君之數不在少數,越發警惕。

因此,他們也派遣幾位天君,率數十九天玄仙,到那無生之地仙陣之外,去監視月族人的異動。

然而,從前因月族人每十萬年一出,且力量強勁,仙陣之外並不曾派遣仙人看守,如今重視起來,卻是稍晚了些。

那些天君等候年餘,也不曾見有月族人自仙陣而出,戒備之下,五方天帝也各自派遣人手,在三十三天裡,尋找月族人的蹤跡。

可惜的是,月族人總數不過二三千,若是分散開去,何其難尋?又不能大張旗鼓,引得仙界動盪,這般隱蔽之下,也越發艱難了。

一時之間,遍尋不著。

終於有一日,大宇天閣一位核心弟子元神俱滅,其師憤怒不已,以那元神燈中殘存氣息追尋而去,以天君品級四方搜捕,正發覺一具骨架,尚且不及消磨。這位天君怒火沖天,很快發覺,這正是一位堪比九天玄仙的月族人所為,之後便將這消息廣發同道,讓許多天君,皆是知曉。

而後,眾大勢力中人一一排查出門遊歷的弟子消息,大部分自然都是尋到了,但也有大約數十人,都被吞噬。

若是尋常時候,哪怕數日之內有這些仙人隕落,皆不足為奇,可如今卻是不同,叫眾天君得知,那些月族人,恐怕當真是已不再被仙陣所限,也不必以天君作祭,就能自行走出仙陣了!

否則……月族人哪裡會不顧協定,私自吞噬這些仙人?

至於是否當真會引發一場浩劫,便不得而知,但月族人被囚禁那些年月,早就心中不甘,若是真做出什麼來,也是不足為奇的。

為今之計,也只有竭盡全力,培養更多年輕俊傑,也以免造成青黃不接的後果了……且不論日後結局如何,總是力量越大,越能斡旋。

故而五方天帝集合許多天君,開闢出一方世界,發放無數資源,來為眾多勢力挑選而出的俊傑們提升實力,而為使眾多俊傑能有足夠經驗,又做出了無數努力。

縱使那許多天君合力,終究也耗費了近乎十年之久,才將那一方世界——實則也堪稱一件至仙之寶煉製成功,安放在極為隱秘之地,由眾多天君聯手看護。

而餘下的每一處有數位天君以上的大勢力,都會由五方天帝給出配方,叫他們分別煉製出絕強仙陣,與較為簡單的至仙之寶。

這些仙陣乃是上古傳下,當年禁錮月族人的陣法,雖如今似乎被月族人破解,但若是能精心研究,未必不能推衍出更強大的仙陣;那至仙之寶也是上古傳來,對月族人有相應克制之能,若是有天君持於手上,甚至可以捕殺那堪比天君的強大月族人!最初的天生仙人能奪取仙界控制之權,其中有絕大功勞,都是因這兩件物事——如今的月族人尚且不曾太過放肆,也未必沒有這個緣由。

因此,如今位於仙界頂層的天君們,皆是忙碌不已。一應九天玄仙,也要指導門中較為出色的弟子。

總之,對待月族人,再如何謹慎,再如何用心,都不為過。

將這些事情說明之後,九天玄仙長老打出無數符籙之光,落在眾多弟子的身份權杖之上。霎時間,就為其鍍上一層薄光。

那長老說道:“得此符籙於權杖之中,當可將爾等氣息記下,待到那試煉之地內,也由這權杖證明自身,凡有需求,皆以權杖為憑,爾等切莫將權杖丟失了。”

眾弟子聽得,紛紛點頭,但心中自然也有一些疑惑。

那長老見狀,心中有數,登時說道:“爾等亦無需擔憂權杖為他人所奪,將有損爾等安危。那試煉之地既然為眾多天君合力煉製,自不是一般二般的至仙之寶,老夫打入爾等權杖中的符籙與至仙之寶相連,若手持權杖者非爾等自身,待使用權杖時,自會激發權杖,反而會被權杖中符籙控制。而若是有月族人試圖借此潛入,也是絕無可能。”他如今語氣,正是斬釘截鐵,“那至仙之寶最憎月族人,哪怕是月族天君,只消靠近此寶,便會被其發覺,絕無侵入可能!”

眾弟子聽到此處,才都是放下心來。

原來如此……如此甚好。

之後,那長老又道:“試煉之地究竟如何,爾等進入之後,自然可知,老夫在此般不贅言了。如今召集爾等前來,正是要引領爾等進入其中,而一旦進去,短日之內,便不得而出了。爾等若是尚有要事未完,可先行說出。”

眾弟子聞言,各自思量。

但他們既然身在宮中,平日裡除卻修煉以外,也未有大事,平日裡他們出行之後,宮中也自有女官執事來做打理,全然無需多做吩咐。

現下既然來了,而月族人威脅太大,他們亦不願浪費時間,還要回去一行了。

於是,眾弟子皆是說道:“並無要事,請長老安排!”

那長老聽得,面上含笑,看來很是安慰:“爾等能知曉輕重,很好。”

隨即,高座上,另幾位氣息極強之人,也是九天玄仙,此時都已起身,手中持一把鑰匙,就此祭了出來。

下一刻,在眾多弟子面前,就現出一道光門,仿佛是一個漩渦,內中蘊含著難以描述的強大力量。

長老道:“界門已然開啟,爾等速速進入!”

話音一落,眾多少宮主也帶領身後之人,齊齊起身。

而後,他們也不消提點,已是極快地化作遁光,進入那光門之中去了。

徐子青與雲冽素來攜手同行,此次也不例外。

兩人與身後眾多師兄天兵示意之後,已然往光門投身而入。

那光門裡有雷動風鳴之聲,周遭無數力量洪流卷起,衝擊在眾仙身上,竟叫許多仙人的仙體也微微疼痛起來。

雲冽身具混沌之體,若說這仙體之強,其實甚至已不在九天玄仙之下,倒是不曾有什麼痛楚,徐子青因與雲冽多年雙修,雖仙體之強不及雲冽,卻比尋常的羅天上仙,都要強了不少,也感覺尋常。

但身後一些跟隨之人,卻都有些不適。

好在這些仙人皆非尋常之輩,若是單以仙體承受自然有所不及,可一旦使出仙法護體,就再無妨礙。

於是,也都極快穿透,飛速前行。

在這途中,似乎只有一瞬,又好似經歷許久。

徐子青能察覺到,在這阻擋眾仙前行的漩渦裡,好似有種玄而又玄的意境,竟叫他體內那萬木所化萬龍之逆鱗脫體,重新變作葉片一般,在狂風席捲之下不斷盤旋,似乎在孕育著極其可怕的力量……這般的感覺,曾有過一次,但那一次只持續了短短時間,他根本不及如何體悟,就已消失。

這一次,也不知通行的漩渦裡,哪一種力量催發這契機,居然比起那一次來,要持續得久了許多。

徐子青不及細想,已然開始極力參悟了。

他需得將如此感覺牢牢記下,日後才能在並無外力促發時,就可以自行進入這般狀態,也才能儘快悟出屬於他自身的……自創仙法來。

下意識的,徐子青將雲冽手掌抓得緊些,自己則緊閉雙目,徹底沉浸其中。

而師弟的變化,雲冽自然也立時察覺了。

在這似短似長的光門之內,一時之間,卻還不能抵達出口。

凡進入其中的仙人,雖無畏懼,也不能就此分散心神,否則,或者就要迷失其中,難以自行脫身。

但徐子青依舊沉浸了。

——既有師兄在身側,他何須擔憂?

雲冽也果真動了。

他手掌稍一用力,已將徐子青拉攏過來,旋即將手臂探出,把他攬住,就與他一同繼續前行。

其動作熟練無比,竟絲毫不曾打擾徐子青感悟,足見兩人默契之深,也足見徐子青對雲冽信任之重。

而後,在經歷那更多漩渦無限吸引後,一眾仙人連番穿越,終究是見到了前方的光亮——那便是出口了。

此刻,徐子青體內的狂風之卷,也轟然消散。

他眼中青光一閃而過,立時隱沒。

這一路所得著實不少,日後他若要自行喚起這般的感悟,也多出了幾分把握。



眾仙足下落了實地,就見到了這一方由諸位天君合力煉製的至仙之寶所開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情形。

只見前方豁然開朗,較近處有群山掩映,更遠方則好似荒野,不遠不近之地無數仙陣盤旋,分隔出無數的場地,打外面看去,裡面白茫茫一片,有許多雲彩漂浮不定,更有許多建築,落在那雲彩之間。

這景致並不十分特殊,但眾仙仙識掃過後,卻可以發覺有許多極危險的所在,被重重封鎖,似乎若是沒有什麼特殊手段,便無法進入一般。

便叫他們生出幾分興趣來。

——天君的手筆,果然非同尋常。

眾仙又往周遭看去,附近左右,也只有他們這一群人罷了。

九位少宮主裡,足有四位乃周天一脈,自然也是周天一脈勢力最大,就有那成仙時日最久的,囚天宮少宮主甄友飛,稍作沉吟後,說道:“諸位師弟不如將權杖取出,試上一試?”

眾少宮主聽得,心中一動,依言施為。

而後,他們便見到權杖上白光隱隱,似乎有些發熱……其隱約現出的圖像,可不就是那白茫茫無數雲彩的所在?

於是,又有一位少宮主說道:“恐怕是要我等前往那處。”說完,他舉步而行,“諸位師兄師弟,且隨我來。”

那前行的方向,正是權杖顯現之地。

眾少宮主見狀,當機立斷,也都動作。

徐子青便對身後眾仙說道:“諸位師兄,不論情形如何,我等一去便知。”

很快,所有小乾元宮弟子,當真都去了那處。

初時倒無甚壓力,而走得久了,距離仙陣越近,身上受到的壓迫之力,也更為強大。但只要將氣息輸入權杖,下一瞬,眾仙便都身子一松,再不會被仙陣帶來的威懾力鎮住了。

漸漸地,眾多仙人,終於走進那白茫茫所在的腹心之處。

此處遍地白光,細看皆是白雲,一重一重,直上九霄。所有巍峨建築,盡數都在重重雲上,而他們此時方才發現,自己足下所踏之地,竟然也是一重白雲!

徐子青往下看去,才見到自己所踏之雲下方,正是一座深幽凹穀,而這一重雲層雖在最末,但與上方諸多雲層結合起來,居然好似一座塔狀。

同時,一座極威武的石碑陡然升起,一直送入雲端之內。

石碑上,有無數字跡。

此時無需多言,所有仙人,都看過去。

那些字跡所言,的確便是關乎這至仙之寶之事了。

而偌大的所在,居然是沒有引路人的。

徐子青以仙識掃過,立刻就將石碑上所載,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這一件至仙之寶,就喚作“試煉小世界”,其占地之廣,也不過就堪比那下界的無數小世界般,但總共卻分為十大絕地,作為試煉場所——無論之前他們所見的群山或是荒野,皆為絕地之一。反而如今他們所在的這塔狀雲層,則堪稱休息之地,算得上是最安全之處了。

其名就喚作“試練塔”。

這試煉小世界中人,便是來自整個仙界,五方天庭諸多勢力挑選出來的仙人俊傑們。他們共同特點無不是如今品級不及潛力,尚有極大可為,能更進一步。

且不論他們從何處進入試煉小世界中,縱使在同一勢力中,穿越那漩渦之後,所立足之地,也都不同。

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目力所及、需得駐足的第一處所在,皆是這試練塔了。

每一位俊傑只消進入試煉小世界,他們的權杖背面,就會顯現出許多數位來,記錄的,正是一種在此處方能使用的計算之法,稱為“功績點”。

在這試煉小世界裡的一應花費,也都要靠這功績點的。

徐子青垂目而看。

的確,在他手裡這身份權杖之上,原本記錄淩天宮功勞之處,已然只記下“零功績點”的字樣,如今他恐怕要先賺取功績點,方不至於寸步難行。

而如何賺取功績點,功績點又有何種花費,石碑之上,也寫得一清二楚。

先說賺取,大抵就是三種方式。

一為去闖那十大絕地,在不同絕地中,會遭逢不同方式,賺取不同數額的功績點,以作花費;二為在試練塔挑戰他人,勝者不僅能獲得一定數額功績點的獎勵,也能得到類似於賭注的功績點;三……便是突破了。

每逢仙人品級提升,就有大量功績點賞賜而來,且突破的品級越高,賞賜的功績點越多,就如滾雪球一般,連續壯大。

再說花費功績點,通常說來,一是與人約戰賭鬥,二就是換取資源。

不斷換取,用於自身,提升實力,又來賺取更多功績點,再度換取資源。如此迴圈之後,強者所得功績點越來越多,實力也會越來越強大。

可以說,這試煉之地,就是提升實力的絕佳場所,只消有些許進取之心,就能不斷提高,受到全力的培養。

而且,那石碑之上有言,凡在此地的俊傑們,至少要能突破至大羅金仙,方能出去。若是原本品級已然在羅天上仙以上者,則至少需得突破一個品級。

如今來到試煉之地的仙人們,大多數便是靈仙、羅天上仙,最弱的為天仙,最強的也不過是大羅金仙。

他們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者,若是連大羅金仙都不能修成,即便離開此地,也不過只是月族人的美食罷了。

還不如,好生在此地修煉,至不濟,還能為仙界中人,留存一些種子。

如今眾多俊傑所需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自起一座行宮。

行宮立於第一重雲上,每戰勝同品級一人,當可更上一重,每戰敗同品級一次,就要被打落一重。若是不同品級,當每十戰升降一回。

徐子青抬眼見到,這分明已然有了多重雲層,先前他們所見巍峨宮殿,恐怕正是早來一步者自起而成,那些宮殿在多重雲外,想來也是那些宮殿的主人,早已同人對戰了許多次了。

現下,他們初來乍到,不過只得在最低雲層之上,被那許多俊傑,踩在腳下。

徐子青看向雲冽。

雲冽亦是看來。

隨即,徐子青微微一笑:“師兄,你我相鄰而居,各自努力罷。”

雲冽略點頭,之後,他已然釋放仙識,闔目構建起行宮來。

徐子青同樣如此為之。

待他將仙識放出,滲入足下雲層後,幾乎就在立刻,他所在這一片雲層,足有一裡左右,就與整片雲層脫離。

此時,他識海裡顯化出一座行宮形影,那前方的雲層,也登時升起白煙,不斷凝實,造就出一模一樣的宮殿來。

因著在此處以修煉為主,這一座宮殿也並不如何複雜,與其說是行宮,倒不如說是一座石屋,無甚細緻華美之處。

徐子青卻不在意這許多,他側頭一看,果然他師兄也已將行宮早就……許是兩人心有靈犀,雲冽的行宮,也如徐子青這般,不過是最簡單的石屋罷了。

而後,兩人視線再度相對,便不復多言,各自走進屋中。

在石屋裡,四面牆壁上,都有無數字跡,所書者皆為無數俊傑名號、品級、所在雲層,十分詳盡。除此以外,又不知何時起了一座石碑,也書寫無數字跡,皆為“某俊傑以某數功績點換取某天材地寶”字樣,旁邊更有一本厚厚古冊,稍一翻開,內中密密麻麻,皆是各類天材地寶,無數資源,而每一類資源,都明碼標價,唯獨能以功績點換取。

就連那五方天庭的滌仙池,不論下中上三品,也有定價。

叫徐子青見到,也不由心中震動。

同時,徐子青卻又發覺,他的身份權杖之上,功績點已然變作了“三十”。

原來只消起了行宮者,皆有這些功績點,來做這最初的花用。

而且,在這石屋裡,突兀地出現了一座浴池。

僅僅一丈見方,內中奔騰的液體極為清冽,氣息圓融,仙氣氤氳。

居然就是一口中品滌仙池,原本應由徐子青修煉瓶頸時自中央天庭領取,孰料卻突然出現在了此處。


800 先戰百場||天君們用心良苦啊。
徐子青恍然。

看來他與師兄,的確是要在此地多多修煉,直至突破之日,方可離開了。

這中品滌仙池,那中央皇廷也知他要以突破而用,故最初便送了過來,隨他任何時候取用的。

果真是十分貼心。

徐子青看一眼後,心念微動,這口滌仙池就被落於屋中一角,留待日後。

而今他所需要做的,乃是尋人約戰賭鬥。

他進得這石屋中後,登時又知道了許多事情,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人要告知於他,一瞬叫他了然。

——進入試練塔後,約戰百場方可離去,前往十大絕地。

徐子青明白,這約莫是那十大絕地十分危險,要使得眾位俊傑在此處先有些進境,適應一二後再去那些所在,才能活得久長——畢竟,這試煉之地是為叫眾仙壓榨潛力,提升本領,而非是要讓他們胡亂送命而來。

但他也明白,若是在這百戰之內還無寸進,又不自量力挑戰絕地,那在絕地中隕落,也總比在外被月族人尋到吞噬為好。

想定了,徐子青也要擇取一位對手才是。

因著乃是新人,這第一戰,他可以選擇應他人約戰,也可以自行挑戰他人,而無需扣取功績點。

但這兩種也有區別,每一種所得功績點不同,需得慎重選擇才是。

凡約戰時,勝一場可得試練塔賞賜定額功績點,以高品級對低品級,功績點只有原定的一成,而若是反過來以弱勝強,則能得十倍定額。

除此以外,約戰雙方可以壓上賭注,由被約戰之人提出,約戰之人理應從之。此時若約戰之人嫌棄賭注太高,可以反悔約戰,但由此卻得扣除十個功績點,而若是有人約戰而被約戰之人不受,則被約戰之人當扣除十個功績點——自然,若是高品級仙人挑戰低品級仙人,後者不肯迎戰,則只需扣除一個功績點罷了。每一日裡,眾俊傑可約戰之人不限數目,但哪個俊傑若是只對一人約戰,便一日只能約戰一次而已,不能肆意胡來,更不可借此打壓他人。

另還有要求,若是高品級的仙人意欲與低品級的仙人對戰,他不僅還要耗費十個功績點,即便勝了,所得賞賜也不過是定額五十功績點的一成——即五個功績點罷了,比之他所出的十個功績點,還差一半,可說是入不敷出。而且被約戰的低品級仙人若是乾脆不出賭注,那就更是白白挑釁這一次了……反之,若是同品級或者低品級約戰高品級,則無需這等花費的。

徐子青思忖一回,也覺得這試練塔當真是想得周到,正是要杜絕那強者欺壓弱者的行徑。也是要催促眾多俊傑積極應戰,莫在這裡胡混日子。

此地賞罰分明,更有無限誘惑就在前方,但只要有點進取之心的俊傑,都會更為努力,且只消努力,必有所得,這可真堪稱是修煉聖地的了。

於是徐子青就往那四面牆上、諸多俊傑名號處看去。

他自然不會去瞧那天仙靈仙,也不去挑大羅金仙,在還不曾摸清這些俊傑實力之前,他還是去尋那同品級的仙人試一試手,才是最佳。

只不過,這俊傑太多,也有一些是曾經他在擂臺上與人對戰過的,便不會取中,一時之間,難免有些看花了眼。

正此時,旁邊立著的一塊晶壁上,煥發出一陣光彩。

而光彩過後,則傳出一道嗓音來。

“巽風谷彭良哲,羅天上仙,以二十功績點為賭注,請戰淩天宮徐子青。”

徐子青一聽,有些訝異,隨即莞爾。

他正想是否隨手指點一位羅天上仙對戰,沒料想先有人投了戰帖,倒是巧了。

順理成章的,他便接了這約戰:“淩天宮徐子青應戰。”

話音一落,徐子青只覺足下有金光閃動,就好似有一股大力將他推擠,讓他一瞬間,就出現在了另一處所在。

與此同時,在他對面也出現了一個年輕仙人。

徐子青仙識飛快掃過周遭,卻見上方白雲重重,層層疊疊,宮殿樓閣,坐落雲層之中,正是將四面包裹了住。

他心下就已明瞭,此處原來就是試練塔底的那一座深幽凹穀了。

原來便是眾多俊傑約戰之地。

不過,雖是凹谷,但徐子青其實也立在一重雲層上,在更下方的所在,隱隱約約的,好似還有人影閃現。

他又能想到,因試練塔里俊傑太多,同時應戰者恐不在少數,自也會有許多不同的對戰場所了。

然而此時到底不是細想之時,徐子青這些思緒一掃而過後,就面向如今的對手,笑了一笑:“彭仙人有禮。”

那彭良哲見徐子青這副溫和不爭的模樣,眼中一亮。

他也是初來乍到的第一戰,只隨意選取一人罷了,如今看來,應能初戰告捷?

彭良哲應了一聲,直接說道:“失禮了!”

語畢,他也不曾太過小看徐子青,手掌裡已現出一柄長戟,上有血光纏繞,看得出,這是一件淬煉許久的兇器。

而這彭良哲身上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勢極強,也帶著一種強烈破壞的意味。

這樣的對手,在擂臺上徐子青就已對戰過了。

他心念轉動,陰陽掌中兵也覆於他手,竟是身形一晃,徑直逼近那彭良哲的身前!

凡以凶兵為利者,往往以勢壓人,若是不能搶佔先機,應對起來就要困難一些。可一旦能搶攻在前,對方蓄勢不足,那就容易攻破了!

彭良哲顯然是沒料到徐子青有這般決斷,他那凶兵上的血光剛剛纏足了七八分時,對方那一隻泛白的左掌,居然已經觸碰到血光之上!

?那間,那左掌就破開了血光,手指也捏在了長戟前端!

彭良哲一驚。

他立時大力轉動那長戟,口中呼喝一聲,使戟上破壞之力大增,那煞氣濃郁,幾乎就要將兩人都籠罩進去。

然而,徐子青泛白的左掌似乎就是煞氣的剋星,但有多少,都被它一觸即潰,根本不能成型。

彭良哲所修為破壞之道的一種,也暗合隕滅之意,生機生氣,正可以與其相克。而這種隕滅之意,更不及徐子青右掌上的死之意,自然是不能與他匹敵的。

因此很快,那長戟便陷在了徐子青的手掌之間,居然是全然不能動作,更無法發揮出原本的力量來了。

從前多年之內,彭良哲因所修之道破壞力極其強大,鬥敗許多對手,也頗有一些名聲,但這回在徐子青處才走了一個回合,就生生被克制了本命仙寶,想要拋開這凶兵用其他法門與其對抗,也是無能為力。

然而,彭良哲自然不肯死心。

他心下一橫,將那凶兵放開,自身十指交錯,竟是凝聚成一方印章來。

在這印章上,無窮無盡的黑光不斷吞吐,乃是他己身之道意境聚會,更與一種無上妙法相互應和,散發出十分可怕的氣息。

這天下間有相生相剋之說,縱使是有所克制之物,但被克制的若是強大過多,那克制之力,也就幾乎不存在了。

因此,儘管徐子青領悟的生死輪回之道精妙遠勝彭良哲,那彭良哲也不肯放棄,要奮力一搏——凡可稱為俊傑的仙人,哪怕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亦是不會束手就擒、苟延殘喘的。

徐子青見到這一方印章,卻忽然心中一動。

他一直意圖自創仙法,但即便有諸多念頭,萬種想法,仍舊不知為何,變成了無根之木,不能輕易形成。

不過,如今他卻似乎想到了一種可以暫用的法子。

既然這彭良哲可以將諸般領悟凝聚為這等實物,他又為何不可?之前是他不曾想到,但若是這種物事四四方方,可以鎮壓氣運,也理應可以講他所修之道中的兩種對立之意,由此連通起來,不使它們作亂。

於是,徐子青也探出十指,在身前飛快變幻。

他雖是比那彭良哲動作晚了些,可他十指穿梭卻是更快,短短一息間,竟已然不比那彭良哲慢了。他左掌之中有白氣升騰,右手之間有黑氣氤氳,這兩股氣息飛速交織,也形成了一方印章,卻是一面為黑,一面為白,那黑面之上書寫一個“陽”字,白麵之處卻寫了一個“陰”字,就如同那陰陽掌中兵一般,左陰之處卻對應生機,右陽之掌則對應死意,反而也是一種迴圈,陽中有陰,陰中有陽,生死輪換,再沒有不通達的地方。

這印章形成後,並沒有十分清晰,只不過是個較為模糊的輪廓罷了。

但它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比那已然很是清晰的另一方印章,要更為恐怖。

徐子青與彭良哲,幾乎在同時完成了印章。

然後,又在同時祭出了印章——

“轟!”


801 連戰||濕胸等等我TAT
就如同先前那破壞之力在碰到徐子青左掌生機時極快潰敗一般,彭良哲這枚聚集了強大力量的印章,在撞擊到那凝聚了生死之力的模糊印章虛影后,也立時被摧毀了。

強悍的餘威往四面衝擊,而那彭良哲,已然沒有仙元能夠再度凝聚出一枚印章來!

彭良哲面色微微泛白,此時後退一步:“我輸了。”

徐子青一笑:“承讓。”

緊接著,彭良哲立刻消失,在徐子青的身份權杖上,數字也立時發生了改變。

如今他的功績點,已有一百之多。

多出來的七十功績點裡,有五十為此戰勝出所得,還有二十個功績點,則是那彭良哲給出的賭注。

短短時間裡,一場對戰後,徐子青的功績點已比上翻兩倍更多。

之後,徐子青的身形也消失在這重白雲上,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回去了自己的石屋。然後,他盤膝坐了下來。

雖說他借由彭良哲凝聚印章的契機福至心靈,自己也領悟除了一個法門,但畢竟他自己的領悟還遠遠不足,這印章只是勉強能寄託他如今的體悟,因此勉強成型後,還遠不能達到真正完善。

但可想而知,一旦徐子青能完善這枚印章,他本身的實力,又會大漲。

隨即,徐子青又仔細回想方才對戰時的經驗來。

只因他在見識到彭良哲所修力量竟又被他克制之後,就不再使用輪回萬滅鏡,轉而僅用生死之力與他對抗。

畢竟如今他在試練塔里,是為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若只是取勝,又是何必?而他果然也想得沒錯,正因他如此作為,才在對方用出那門仙法時,能夠突然靈機一現,否則,還要繼續為久久不能成型的自創仙法擔憂。

不過,徐子青雖是這般的念頭,剛才捏出那一枚印章也不容易。

為使印章勉強成型,他體內仙元被消耗大半,到最後幾乎只餘下一成。若是不能將其進一步領悟出來,就只能當做殺手?了。

可徐子青心中隱約有所感應,他還是對這生死之道體悟太過淺薄,否則若能真正將這枚印章與體內之道相合起來,必然不必消耗這許多仙元的——自然,若是提升品級後再來用這印章,也不會被仙元困擾。但以他如今的心性,卻不願只寄託於此——追求大道,自當精益求精,哪裡能得過且過呢?

正想時,徐子青只覺得身下輕輕一顫,整個石屋,都有驚動。

他仙識一掃,旋即明瞭,原來是因著他鬥敗了那彭良哲,自身所在的雲層頓時上升一等,而那彭良哲,則之後還需再勝兩場,才能得以晉升了。

隨後,徐子青略有訝異。

這周遭的仙氣……似乎更旺盛了幾分?

他馬上又是明白,這雲層每升高一重,仙氣也越發濃郁,修煉起來也更是迅速。

想來,這也是天君們為使他們奮力與人“切磋”而使出的手段罷!

徐子青笑了笑後,禁不住將仙識一轉,掃向了自己相鄰之處。

不知師兄他……咦?

橫掃過去時,師兄所在的石屋,竟已是不見了,待仙識上行,仍舊不見……如此接連三四次後,他方才發覺,他那師兄居然連連勝出,此時身在第五重了,而他徐子青,卻還只在第四重。

這時候,徐子青不由面上一紅。

他之前還對師兄提及各自努力,相鄰而居,結果師兄連連勝出,他卻只戰過一場……可見他的確是婆媽了些,動作也著實是慢了一些。

然後,徐子青不敢再做耽擱,也不去細細挑揀了,左右他大多都是不瞭解的,只管依照順序,一個一個來過就是。

於是,他立刻往一位仙人處發去了約戰,賭注也仿照彭良哲,提出了二十功績點。

不出意外的,那位同樣迅速接受了約戰。

徐子青身形閃動後,再度出現在那深幽凹穀中的一重雲層上。

對面這人,是一位明心門的羅天上仙,叫做焦開宇,他並非是初來乍到者,已然對戰過十場有餘,有勝有敗,但經驗很是豐富。

徐子青不敢怠慢,道一聲“請”後,就點出一指,迸發出一股絕強的死之力來。

這股力量猶若一道黑色洪流,純粹而死寂,所過之處,萬物萬靈,都要因此枯萎隕落一般。

可那焦開宇卻不懼怕,他一伸手,已然抓出一顆明珠,煥發出百丈寶光,一瞬就朝那死之力碰撞過去。

死之力與那百丈寶光僵持起來,你爭我奪,發出許多“嗡嗡”鳴叫之聲,也是那明珠裡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清淨之意,任憑外界有多少侵蝕破壞,它都巋然不動,縱使被腐蝕了重重光華,卻也會在那明珠顫動之間,又從內中吐出更多的華彩來,將之前受到的腐蝕,全部化去。

徐子青知曉,是自己所修的死之力還不夠強大,否則那黑色洪流一去,就能吞噬萬丈之地,區區一顆寶珠,百丈珠光,又能奈何什麼?

但此事也有些可笑。

生死之力是何其強大的力量,萬靈生死,都囊括其中,尤其那死之力,更屬於最強的破壞之力,甚至連“破壞”二字都不能道盡它的威能,修煉到了極處時,言出法隨,死之力隨言語而行,叫人三更死,便不會落到五更去——哪怕是仙人,也不例外。

但如今,在徐子青與這些俊傑們鬥法時,幾乎都要成為雞肋了。

每每只能給對方造成威脅,卻多半都是造不成什麼很大危害的。

只有等徐子青領悟更深,或者還是得他提升品級後,才可以更進一步了。

那焦開宇祭出寶珠抵擋住死之力後,登時雙臂一張,化出了一把長弓。旋即那長弓上由他仙元催發一股明淨之力,形成了九支極其耀眼的長箭,在電光火石間,已然一齊射出!

九支長箭形成一種陣法,忽前忽後,忽隱忽現,極快地來到了徐子青的面前。那種破空的風聲與寒芒刺骨的銳利感,讓徐子青汗毛倒豎,生出了一種十分強烈的危險感。

徐子青不曾細想,本身已飛快後退,同時,他的面前,就擋住了一面鏡子。

這鏡子眨眼間已化作了無比巨大,內中就像是有一個極深幽的漩渦一般,立時把那九支長箭吸引住。

輪回萬滅鏡,防禦之能也極強大的。

但它到底非是以防禦為主,很快反守為攻,將輪回之意籠罩在那九支長箭上,那九支長箭,頓時就化作了無數光點,四散消失了。

徐子青在祭出輪回萬滅鏡後,也立刻使出了手段。

他張開口,一枚碧瑩瑩的葉片,就自其中飄飛而出。

下一刻,這葉片化作一頭青色巨龍,咆哮著朝那焦開宇沖了過去。

那一雙龍爪力量極強,一瞬抓住了焦開宇的肩頭,就要讓他皮開肉綻——然而,焦開宇也張開口,就有一把光芒閃爍的玉尺現身。它在焦開宇兩肩處一個盤旋,就狠狠朝那龍爪削去!

而後,青龍擺尾,玉尺被重重抽飛,而青龍的色澤,也暗淡了一瞬。

緊跟著,青龍對著那焦開宇吐出一個氣團……這氣團灰濛濛的,就朝著焦開宇口鼻而去,那焦開宇眼瞳驀然收縮,突然發出一聲清嘯,隨後,他口中念念有詞,無數玄奧的音節噴發出來,而每一個音節也煥發出明亮的光彩,居然一點一點,就把那灰濛濛的氣團給驅逐了。

與此同時,徐子青卻早已來到了焦開宇的近前。

就當那焦開宇剛剛要松一口氣時,卻正好對上了徐子青的雙眼。

霎時間,輪回之力大作。

焦開宇被那股力量定住了元神,頓時那顆寶珠再也無人操縱,倏然落地,發出了一聲脆響。焦開宇似乎想要清醒,略有掙扎,但那輪回萬滅鏡也光芒大放,讓那焦開宇的元神,也被定得更牢固了。

約莫三息之後,焦開宇終於掙扎開來。

但是他卻發覺自己被一頭巨龍死死束縛,而那閃爍著寒光的兩隻龍爪,卻是一隻抵著他的丹田,另一隻虛虛抓住他的頭顱。

顯然,大勢已去了。

焦開宇歎了口氣:“……我認輸。”

徐子青溫和笑道:“承讓了。”

此次徐子青複又勝出,此時他的身份權杖上,也又多出了七十功績點。

如今他的功績達至一百七十,若能再多出些,就可以換取一些他也能看中的天材地寶了——在那古冊之上,最低的交換數目,也就是兩百功績點的。

看似不多,可若是不能多勝上幾場,也並不容易湊足。

如今,這石屋也再度拔高一重。

徐子青再度放出仙識,卻發覺這短短時間裡,他那師兄竟再度提升了三重雲之多!

這、這卻是要趕不上了麼?


802 自創印法||體內的萬木也要改造呀~
也不怪徐子青總比雲冽慢上幾分,只因雲冽乃是一位劍仙,自打下界時起便是好戰之人,常年與人切磋,修煉多了,還能自創劍法,便比他多出一些經驗。而徐子青在下界時一應術法皆頗繁瑣,雖也經歷了許多大戰,但那大戰中皆以殺敵為主,又用了他人傳下的法門,對戰方面,就遜色不少。

待到了仙界之後,徐子青要自創仙法,心裡總有諸多念頭,尚未成型,雲冽卻在天劍樓裡遍覽劍典,其劍意且是以勢壓人,速戰速決,自然要快上許多。

不過,徐子青向來以師兄為鏡,打從前到如今,都是要極力追趕師兄,來與他並肩而行,逍遙天下的。在下界如此,仙界也不例外,此時見自己又只能見到師兄背影,說不得待再過些時候,連這背影也見不著了……頓時心裡也不免生出幾分壓力來,他自己,也總覺得還需得更上進些的。

於是,徐子青很快盤算一番,決定先把目前領悟出來的幾個法門,先好生熟練一番。待將它們精通之後,與那些俊傑對戰時,自能鬥得快些,也好讓他迅速追上師兄才是。

他心裡還有計較——以師兄的性情,如今恐怕只是要多見識一些仙人手段罷了,待到之後,師兄必然會主動挑戰大羅金仙。如若到那時他還不能追上師兄,反而要因著師兄與大羅金仙對戰放慢腳步後才勉強跟上……那也著實丟臉了些。

想定以後,徐子青也不猶豫,只管再挑出一位羅天上仙,先去磨練本事了。

這回,他已然有些腹案,待見到對手後,先要主動出手,搶攻一輪……

且不說徐子青在這頭摩拳擦掌,再說雲冽自打與師弟分別後,也是速速造就石屋,又速速弄清到此處諸多規矩後,仙識一掃,就已然開始約戰了。

他挑選的人,最初自然都是劍仙。

不過因著這仙界出名的劍道天才——那劍道九子並許多劍魂六煉、七煉者他都已見過也切磋過,這些人等,他雖並不十分熟悉,可名號卻也記得,故而不會再挑。但餘下之人裡,他就全無顧忌,由頭一個開始,一一約戰。

這般的做法,倒是與徐子青所為很是相似。

師兄弟兩個相處多年,如此也算是別種默契罷!

可想而知,雲冽略過那些劍仙強者,於剩下的劍仙裡來做約戰,便幾乎未能遇見對手。一連六七人,最強者也不過是劍魂六煉,而那些劍仙通常只出得一劍,就被雲冽窺見對方所修之道、劍典精妙處,隨即一劍破之,就已勝出了。

還有些劍魂不過四煉五煉者,在雲冽釋放劍壓之後,很快就被其氣勢所攝,根本發揮不出多少本領,也會落敗。

這才有了雲冽勢如破竹,短短時間中,就連躍數重雲之事來。

他晉升之快,在整個仙界的年輕俊傑裡,也都是極罕見的存在,也一如徐子青所想,如今的雲冽只是有意見識更多劍典,待他再尋摸不到更新奇的之後,怕是就當真會去挑戰大羅金仙了。

而除卻雲冽與徐子青外,凡是來到此地的俊傑們,都卯足了勁兒,在極力進取。五陵一脈的那些天才師兄們,雖如今歸於青雲宮與劍宮之下,可脫離了兩位少宮主的光輝後,在這試練塔中,晉升得也一點不慢。

可以說,越是年歲輕,越是資質強的仙人,在此處的進展越快,手裡的功績點,也積攢得越多。不知不覺間,很大一批仙人的功績點,已然足夠他們換取一些合用的天材地寶、修煉資源了!

就比如,此時的徐子青。

而今,已然是七八日過去了。

徐子青每日只消仙元恢復,就會接連約戰或者應約,眼下雖然還未突破,但已經有一門仙法——或者說他自創仙法中的其中一式,被他淬煉得十分圓熟了。

這一式,正是那日他靈光一現,所得的一式印法。

叫做:乾坤萬重印。

乾陽坤陰,由萬木生死推衍輪回,以萬木生死輪回化萬物生死輪回,再推衍萬靈生死輪回。這一式印法裡,若單以那黑白分明的生死之力來對敵,與陰陽掌中兵之能極為相似,稱不得自創的一式仙法。

於是徐子青百般琢磨之後,重新改過,要以印法承載輪回之重。將那乾陽酷熱、坤陰極寒合二為一,變化翻轉,以一木之氣化出一世輪回,將萬重印法,成萬世輪回之重。

簡而言之,徐子青使出這印法時,每捏出一個法訣,就附著一木之力在那印法上,那一木之力化為一世之重,若是砸中那與其為敵者,那人就會覺出極沉重之感,好似也接受那一世之因果的重擔般,如同負著巨石,桎梏難安。

以眼下徐子青的實力,他能捏出十重印已極不容易,待他品級提升後,印法的威能也會成倍增長,堪能讓他用到天君了。

這印法也再不如先前那黑白印章一般粗糙,在師兄雲冽遙遙領先的壓力之下,徐子青半點不敢怠慢,連連壓榨自身潛力,就把這印法創了出來。

——自然,這若要做他的主修仙法,還是不足的。

歸根到底,也只是原本想要暫且承載他所修之道,而後卻變作了一種尚有可為的同源仙法罷了。

此刻,徐子青眼中光芒閃動不動,面前一枚小印翻轉不休,黑白之氣也隨之翻騰,幾近形成了兩條小小魚兒,在繞著小印轉動時,其軌跡隱約朝著那太極變動。

然後,他的手指穿梭,飛速捏著法訣,不多會,便有多出一枚小印,徑直撞進了之前的那小印中去!

霎時間,兩條小小魚兒,就壯大一分,那枚小印,也同樣堅固一分。

徐子青的動作仍舊未停,反而十指變動更快了。

就在一息之內,一枚接著一枚小印被連續化出,每一化出,必然與之前的小印相合,讓其變得更為強大。

之後,終於第九枚小印出現,也融入其中!

此時徐子青額頭沁出細汗,袖子一揮,把那小印便揮得消失了。

他也是稍稍松了口氣:“勉強能做到一息捏十印,十印合一……還是慢了些。”

雖說這一式印法威力強大,但強者對戰時,有時一息之間即可決出勝負,若是他不能將印法再縮短些,終究只能作為輔助。

如今的徐子青與他人對戰時,儘管時常祭出此法,可之前總是要或者以生死之力牽制對方,又或者用輪回萬滅鏡稍作抵擋,才能爭取出這一息時間,使出法訣。

可見熟悉是熟悉了,於他而言,還大有進境的餘地。

不過,這次總算比上次快了半分,也不算無用。

這時候,並非是再度修煉此法的時機了。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將身份權杖取出。

這權杖上,記載他已然得了有八千餘功績點了。

在試練塔這七日裡,他與其他俊傑的對戰,早已超過了百場。而因著這百場都是與羅天上仙品級的仙人對戰,他卻是從未輸過,那得到賞賜的功績點,自也不在少數。更莫說偶爾彼此還下了賭注,就越發積攢得多了。

只是早先他一直忙於完善印法,不曾多多關注,而現下,他卻是想要換取一些他所需要的資源了。

徐子青翻開那古冊,重新看過。

他這些時日裡也有思量,自打他飛升以後,拜天河所賜,他小乾坤裡的萬種靈木也都沾染了仙氣,幾乎都化為仙木了。

然而它們畢竟是由下界而來,還是比不上真正的仙木那般靈性,除了那仙界人間都難得一見的上古凶物嗜血妖藤,以及幾株同樣十分古早的奇異靈木外,其他的漸漸跟不上他自身的品級……儘管此時尚且不顯,可一旦徐子青再度突破,怕是危害就大了。

一如雲冽的本命仙劍容止,在下界時全然不必擔憂,天雷淬煉後也成為仙劍,可品級上不能與同樣蛻變的雲冽相比,若是不想成為雞肋,就只能更進一步。

於是雲冽尋來九金之物,將其重新熔煉。

而徐子青,也需得讓體內萬木再度蛻變,成為真正的仙木。

甚至是,極強的仙木。

若是從前,徐子青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四處遊歷,才能做到,可如今就不同了。

為了月族人之事,無數俊傑被拘在試煉小世界裡,無數資源等著他們前去換取。

在這些資源裡,就恰好有徐子青所需要的物事——各種仙界奇木的種子、幼株……或者還有成株。

徐子青需要做的,便是用自己的功績點將它們換取出來,讓體內同源或者同樣屬性的草木之物將其吞噬,一點一點地,將自身改造。


803 終於趕上||功績點花光了。
在交換上,種子要耗費的功績點最少,其次幼苗,最貴為成株。

徐子青小乾坤中萬種草木於眾多仙木中而言算是較為脆弱,如今若要吞噬,便要從種子開始,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在再度翻閱一回古冊後,徐子青就挑了一粒千里蘭種子。

千里蘭為仙蘭,五行屬金,而小乾坤裡與其相同屬性的乃是一種名為七星蘭的異種,正好可以換取。

這千里蘭在仙界草木裡,為中品仙草,種子只需兩百功績點,即可換取,堪稱是所有天材地寶中最低的一類。

徐子青毫不遲疑,先換來一粒,用了再說。

他口中便道:“兩百功績點,換取千里蘭種子一粒。”

話音剛落,這石屋裡頓時白光一閃。

霎時間,那身份權杖上減少了兩百數目,而前方的石桌上,則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小匣子,其中那圓潤無比、僅只有小指指蓋大小的珠兒,正是千里蘭種子。

徐子青也不猶豫,一指點中眉心,徐徐向外拉伸。

很快,在他的掌心之中,就出現了一株極美的植株——它色呈淡綠,看起來纖弱極了,有七根長長葉片,拱衛著一朵清雅的淡黃蘭花,每一個葉片上,都有一顆星辰般的斑點,在蘭花映襯下,居然好似煥發出奇異的光輝。

徐子青見到這七星蘭,目光已經柔和下來:“去,吞噬那粒種子罷。”

七星蘭葉片輕輕晃動,而後其中一片驟然拉伸,一直探到那小匣子裡,尖端一卷,就把種子帶了回來。

然後,那蘭花一抖,就把那種子包裹在花瓣中央。

同時,葉片與花瓣,都同時輕顫起來。

一圈圈光暈圍繞著蘭花旋轉,七星蘭的葉片、花瓣,都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似乎,有一些絲線般的紋路,逐漸鐫刻上去,讓它猶如一塊黃玉,越發美得讓人心驚了。

那絲絲縷縷的仙氣,淡淡的清香,把整株七星蘭裹住,似乎也在蘊養著某種極其靈動的物事,讓人難以移開眼去。

約莫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那仙氣更濃了,香氣也更濃郁了。

七星蘭煥發出更為明麗的色澤與光彩,比起之前來,更加引人注目。

徐子青見它這般,頗為滿意。

突然間,他似乎感覺到這七星蘭在主動向他傳達什麼……雖說在下界時,萬木也總會傳遞一些意識到他的意識裡,但那些意識往往十分模糊,除了容瑾之外,更沒有一株草木,能夠在意識裡與他對話。

可此時的七星蘭,似乎隱隱傳出了一個極模糊的意念:“要……”

然而下一刻,就什麼也沒有了。

徐子青心裡微動。

若是等這萬木都變得更有靈性,是否也能與容瑾那般,變得除卻形體外,靈智大漲,一如幼童?

原本天下間的草木若是經歷數千數萬年後,經由機緣巧合能夠生出靈智來的,到那時,也可以自行慢慢摸索積累,再經歷無數年,修煉成妖。

而待萬木被徐子青化入之後,雖然為了與他配合能更早生出靈智,可這些靈智卻只有極微弱的本能,靈性是不足的,也無法自主修煉,只能根據徐子青的進境,而逐漸蛻變。依舊是個極漫長的過程——哪怕是容瑾,它也是因著根腳原本就強過其他所有草木,又因著乃是本命之木,與乙木之精共存多年,才僥倖靈智清晰,可就算如此,千年過去也依舊只如幼童罷了,想要再度成長,又不知得耗費多少年月去了。

但是現下,七星蘭因吞噬一株同屬仙草,靈智竟好似清晰了一絲,儘管只有一瞬,亦是一種極其難得的進展了。

一時間,就讓徐子青的心中生出一種念想來,他而今,只是讓萬木化龍,為一種仙法神通,可若是萬木能夠化人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徐子青好似抓住了些什麼,可仔細去想時,卻還是一無所得。隨即,他也只將此事記下,暫且不去多思了。

徐子青定了定神後,很俐落地又換取了五顆千里蘭種子,再有一株價值五百功績點的千里蘭幼苗。

他將七星蘭收回小乾坤,卻也同時將這些種子、幼苗也收了進去,傳給七星蘭一個“自行吸收”的意念後,他便開始尋找下一種草木了。

功績點還剩下七千左右……

接下來足足半日功夫,徐子青都在換取天材地寶中度過。

其中有六千功績點,都被換成了不同仙界草木的種子,被他喂給了小乾坤裡幾株同屬性的草木吞噬,讓它們各自都有些長進,卻更是嗷嗷待哺。

而他自己,則換來了五粒滌仙丹吞服。

滌仙丹顧名思義,就與滌仙池的用處相似,本來也是用滌仙池中的仙水與許多珍貴藥材煉製而成的丹藥,這藥效雖是比不上浸泡滌仙池神妙,但也有循序漸進洗滌仙體的用處。

約莫一粒滌仙丹能有浸泡下品滌仙池百分之一的用處,但滌仙丹換取也很便宜,不過也只需要花費兩百功績點而已。

徐子青的仙體不及自家師兄,又覺得此時浸泡中品滌仙池頗有不及,於是,他就決意多多換取這滌仙丹,緩慢先做調理就是。待日後欲要提升品級,亦或是到了瓶頸之時,再來浸泡,以便能一舉成功,順利突破。

待這接近九千的功績點隻餘下數十之時,徐子青方不再翻閱那古冊,轉而再看向四面牆壁,去找一位羅天上仙,切磋一番他剛剛又有些許長進的乾坤萬重印……

他的師兄雲冽,如今已達至接近兩百重雲層上了,似乎還不曾去挑戰那大羅金仙。他與師兄還有二三十層的差距,他再努力些,或許,能夠趕上。

又是兩日。

徐子青的乾坤萬重印總算能在不足半息的時間裡,做出十印合一來,因此,他與那些羅天上仙對戰,也更快了幾分。

此後這一式只消他身法夠快,也能立時使出來了。而且,他所耗費的仙元,每施展一次後,也只消耗一成仙元而已,足可以當作殺手?來用,也能拿來一式定輸贏,十分有用。

因此,就在剛才,徐子青勝過一場後,發覺自己終於來到與師兄雲冽齊平的雲層上了。而他的師兄,似乎剛剛下場,與人對戰。

並且,這一場對戰,仿佛持續的時間要稍稍久了一些。

徐子青松了口氣,暗暗想道:好險。

以師兄劍魂八煉的劍道修為,同樣是羅天上仙的仙人,恐怕都不能將他纏住這許久。那麼,師兄必然是已去約戰大羅金仙了。

如此一來,他也只是比師兄慢了些許而已,倘使他之前不那般盡力,師兄挑戰這一位大羅金仙歸來,他可就真是太不長進了。

正在徐子青去了那份緊張之情時,他目光一掃,卻發覺了一件之前石屋裡並無的物事。那似乎,是一面水鏡?

就如同一泓清泉,呈渾圓狀出現在他的身側之地,他將仙識探入,?那間,又有許多消息,湧入他的識海之中。

然後,徐子青微微笑了。

至仙之寶內,天君們果真考慮周詳。

如今的徐子青正在第兩百重雲上,全戰全勝,連戰兩百場。

達到兩百重雲的仙人俊傑,宮殿裡都會出現這樣一面水鏡,而這水鏡乃是用以觀戰之物,其上會顯現出無數字跡上下滾動,告知此時正在對戰的許多仙人名號。若是有意者,只消耗費五功績點,就可以在水鏡中看見那場對戰,且在對戰結束之前,眾仙可以憑藉眼力,各下賭注,來賭這一場對戰的結果。

這種法子……很是有趣。

不僅徐子青見過之後就有些躍躍欲試,他更可以見到,在水鏡旁的玉璧上,也正顯示出此時賭局的情形。

他一眼便已見到,那最為熟悉的名字。

淩天宮雲冽,對戰,逆蓮府洪自珍。

在前者之下,已然密密麻麻有十多個人名,都是要賭雲冽勝出的。而在洪自珍名號之下,亦有十五六個人名,來賭他的勝出。

如此看來,足有三十人左右,都在關注兩人對戰,至於那些仙人分別下了多少賭注,卻都最多只有三四十功績點罷了。

……也只是湊趣,看個熱鬧而已。

徐子青見狀,也無心再去看其他賭局,很乾脆地說道:“請顯示淩天宮雲冽與逆蓮府洪自珍二人之戰,賭雲冽勝出……”他看了看自己僅剩的功績點,續道,“……二十功績點。”

下一刻,在那水鏡上,果然就出現了清晰的影像。

那正是一位身著雪白錦袍的劍仙,並上一身玄衣蓮紋的妖冶男子。

兩人乍一看好似一正一邪,卻都使得一手好劍法,都是殺氣沖天。

雲冽氣息純粹,劍魂八煉,羅天上仙品級,但那洪自珍氣勢邪異,雖只有劍魂六煉,卻已然是大羅金仙。

究竟是哪個勝,哪個敗,還未有定數的。


804 賭||如何才能成為天尊。
待徐子青看時,兩人已是拼殺到了一處。

雲冽有劍魂八煉護體,對方以大羅金仙仙元催動氣勢,一時之間,似乎是難分高下一般。

若說雲冽的劍法來去果斷,乃是一種殺意驚人卻極其簡練的招式,那洪自珍的劍法就頗為飄忽,每一出手都有一種邪氣迸發出來,與雲冽的凜然劍氣糾纏,如此鬥得激烈。

二人皆有被壓制處,但也都有所長。

徐子青在水鏡前觀之,只覺得師兄這些時日來又是大有進境,仙元雄渾,即便與那大羅金仙對戰,僵持這許久後,也依舊不見疲態。

只是這一位大羅金仙也是極為強悍,比起之前在天劍樓中師兄所應對的那些大羅金仙,都要強上幾分,才會讓師兄未能立時將人拿下。

不過,不論是持久之戰,亦或是快速拼殺,這一場對戰,必然都會是師兄勝出的。

如今他也知曉那大羅金仙與羅天上仙相較,一來是領悟的法則更多,二來是仙元積累更多,在這兩者上,師兄未必比大羅金仙弱上多少,再有他將劍魂八煉徹底發揮出來,就再不會有其他的結局了。

果然不出徐子青所料,雲冽的劍法既快且穩,不管那洪自珍的劍招自何處而來,都能被他立刻接下,對方想要憑藉仙元拖延下去,雲冽也就此與他纏鬥,敵越強,他越強。

突然間,雲冽的劍意陡然升起,就如同一道銀線,自上空疾斬而下——那劍光極是可怕,洪自珍本來好整以暇的面色,也驟然一變。

若是不及時躲開,必然會死在那劍意之下!

當即,那洪自珍抽身後退,把全身仙元都灌注於那劍意之中,全數釋放!

終於,兩道劍光爆發出明亮光彩,洪自珍的前襟碎裂,側臉也被那迸發的劍氣,刮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洪自珍面色有一絲難看。

他深深地看了雲冽一眼,伸舌舔了舔那足足延伸到唇邊的血跡,說道:“本座認輸了,你很好,也願你一直這般好下去。”

說完後,他的身形就此消失。

雲冽神色不動,他周身劍氣倏然消散,隨即雙目微闔,也消失在這鬥法之處。

就好似這一場對戰於他而言,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場罷了。

水鏡上,影像也全都消失了。

徐子青舒了口氣。

他的身份權杖上,數字也是一番攢動。

因著雲冽勝出,那些壓在洪自珍身上的賭注就要全數歸攏,依照比例分別發於他們這些賭贏了的仙人手上。

徐子青把剩下的二十功績點壓上去,算是不多不少的,這返回給他的賭注,也只是比之前多出些許,讓他多得了二十五個功績點罷了。

對於他的需求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隨即,徐子青略想了想後,往那水鏡上仍舊滾動著的無數字跡上看去。

他如今連戰許多場,加上在中央天庭時守擂多日,對於應對羅天上仙上,已是很有經驗了。而不論是印法還是自創仙法,短時間裡都難以再有進展,不如此時借機多多觀看他人鬥法,也讓靈機動上一動。

而下些賭注……也正好可以試一試自己的眼力。

這可與之前他毫不猶豫下注于師兄身上不同,他信任師兄毫無疑問,可對於他人,還是要仔細觀摩,才能做出決定的。

而後,徐子青便以仙識飛快尋找,選取一場由大羅金仙與大羅金仙對戰的鬥法,來觀看一番。

隨即他便發現,這大羅金仙之間的鬥法,果然有許多仙人旁觀,而那下了賭注之人,也是極多,每一人名號之下,都足有一二百人,可見真是熱鬧極了。

徐子青心中一動,再點開幾個。

他又發覺,這些鬥法的影像也非是毫無變動,那名號越是靠前的,觀看之人越多……也難怪這些影像的字跡,總是在上下變動。

為觀察此事,徐子青已然耗費了二十功績點,他便不再變動,直接就著如今所見到的影像觀看起來。

這也是兩位大羅金仙的鬥法,他們一人氣勢穩健猶如山嶽,另一人氣勢狂放猶如凶獸,周身的氣息隱隱顯現出虛幻的形態,似乎有一些法則,都在不斷浮現。

這一戰剛剛開始不久,兩位大羅金仙足見一頓,已然如同流星一般相撞。

半空裡,有仙元碰撞的巨大轟鳴聲,震耳欲聾,同時,又有兩件仙寶被他們祭出,也同樣交錯起來,不斷噴吐出強悍的氣流,攻防之間,極其兇猛。

他們每一個招式都好似驚天動地一般,比起羅天上仙來,手段更多,變化更多,而散發出來的意境,也更加玄妙而難以理解。

而且兩位大羅金仙的遁法也是極快,幾乎難以看清他們的形影,只能在偶爾捕捉到他們動作軌跡的時候,心裡若有所悟,一瞬間,就像是知道了許多道理一般。

徐子青看得如癡如醉。

他看的並不是兩人所修之道,而是他們在鬥法時,兩個人的法則——是,就是那纏繞在他體內青龍上的鎖鏈,也好像因此不斷碰撞著。

而隨著這樣的碰撞,那些鎖鏈似乎在緩慢地加粗,那被鎖鏈捆緊的物事,也發出更為強烈的掙扎,迸發出更為強烈的力量!

隨著參悟的仙法越多,自行的領悟越多,徐子青逐漸知道,所有的仙人,其實都被法則所束縛。

他丹田裡的青龍上,所捆縛的二十多條鎖鏈,盡皆都是他曾領悟到的法則,所有的鎖鏈被一種來自於他己身之道的最粗鎖鏈結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他成為仙人之後,己身之道的力量。

隨著徐子青領悟越多,這些鎖鏈可能會增加,也可能會逐漸變粗,而每逢此時,那一條被束縛的青龍——也是他自己意識與本源力量的化身,就會被束縛得更緊,同時,也掙扎得更為劇烈。

意識與法則的碰撞中,他的實力亦變得更為強大。

但就算這般修煉下去,法則越多,法則越粗,只要不偏離他的己身之道,都會不斷提升他的品級,一直達至天君,都是如此。

而且,越是往後,鎖鏈越是牢固,一直成為了最強大的束縛,也成為最強大的力量——與此同時,也增加也成為天尊的難度。

古往今來,眾仙只知在天君之上還有天尊,可真正的天尊,卻無人得見。

傳說之內,曾經出現在仙界的天尊極少極少,甚至他們早已離開了仙界,去往不知何處的天外逍遙。

再也不見蹤跡……

而若要成為天尊,就必須讓被捆縛的意識掙脫所有的法則鎖鏈。

當意識不再被法則束縛,自然而然,就脫離了仙界的禁錮,能夠成為真正自在的,不被天地所限的人物。

天尊,與天同尊,就是如此了。

徐子青看著那兩位大羅金仙身後若隱若現的鎖鏈,模糊能分辨出,有一位元有十多條,還有一位,有七八條。

至於鎖鏈束縛的、屬於大羅金仙的意識是個什麼形態,他就看不清楚了。

……只不過,能看清楚鎖鏈的數目,也是一種判定之法。

眼見兩位大羅金仙對戰得越發急了,徐子青不再猶豫,徑直選了那有十多條鎖鏈綁縛的大羅金仙,壓他勝出。

儘管他還看不出究竟是哪個占了上風,可鎖鏈越多,代表法則越多,也代表對己身之道的領悟更加完善。

自然,勝出的可能也就更大了。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兩位大羅金仙身形交錯而分。

其中那位氣質猶如山嶽的站得很穩,但他的胸口,已經出現了極長的一道血痕,而另一位氣質狂放的,他的嘴角滲血,可精神卻更是旺盛。

隨即,狂放的那位認輸了:“哈哈哈!老子這次大意了,下一次再來與你比過!”

氣質穩健的也不是完全沒脾氣的,說道:“隨時恭候!”

果然,徐子青所料不錯。

沉穩仙人不僅有十多條法則,對戰時更是絕不輕敵。

他能勝出,正是理所當然的。

由此一戰,徐子青又得來五十多功績點。

他也不停留,就再去尋找兩位大羅金仙的對戰來看。

儘管之前還不能看清那一品級的鬥法,可他卻相信,只要瞧得多了,自然可以窺出究竟——師兄同大羅金仙對戰都可以取勝,他又怎能太過落後呢?

而且,縱使不如師兄那般有劍魂八煉來壓制高品級仙人的劍意,他也有自行創出的印法,還有那還未成型,也已然有極強威力的仙法雛形……更有嗜血妖藤容瑾鎮壓他之萬木,他必然,還能不斷前行。

有此決定後,徐子青連番觀看大羅金仙之間的鬥法,果真是看得多了,便適應起來,漸漸也逐漸不僅能看清那些法則鎖鏈,更能看明白他們之間如何施展仙法了。

他的眼力也著實不差,在一邊清點法則鎖鏈數目,一邊看那兩位仙人交戰的過程裡,他賭鬥足有二十餘次,每一次,都能賭中輸贏,得到不同數目的賭注。

等看了許多後,徐子青尚且意猶未盡,得到的功績點,又有了兩千餘之多。

稍思忖後,他並未拿來換取資源,而是換了一枚玉簡。

這一枚玉簡裡,正是記錄那十大絕地之事。

時機已到,或者可以前去一處決定探看一番。


805 紅沙絕地||大把大把地賺錢(功績點)。
這十大絕地乃是這試煉之地中特有的險地,待得眾多俊傑來到這至仙之寶內後,方才由俊傑們慢慢探索、開發。

玉簡之中,所載正是十大絕地處於何種方位,但內中具體是何等情形,卻是並不那麼詳盡的——早在第一位俊傑開啟玉簡之前,甚至毫無描述,一片空白。

不過,因著已然有不少俊傑探索過這十大絕地,玉簡之中,也就有了些許介紹。

譬如最常見的紅沙絕地,待進入後幾乎尋不到、辨不明方位,只能同無盡的紅沙惡獸廝殺,一不小心,就會喪命其中。

再譬如荒嶺絕脈,是一處群山聚集的所在,那山嶺很深,諸多山峰形貌相差不多,而且互相交錯,林木無數,一入其中,恐怕就難以走出了。

還譬如迷亂平原,裡面的野草足足有一人多高,進去後根本無法淩空飛行,至多只能貼近地面,遁行而走。在這平原裡,也是很難辨明方向,一旦進入,甚至可能幾個日夜都尋不到出來的路徑。而野草叢裡還有無數異蟲毒蛇,成群結隊,如果被它們包圍住,就算是仙人,也可能隕落其中……

這般危險的絕地共有十處,有所介紹的,也僅僅七八處而已。還有兩三處一來少有人過去,二來但凡是過去了的,都還不曾走出。

可見何其危險。

如此一來,那幾處所在自然被傳得越發可怕、危險了。

徐子青看過這玉簡後,對於那些絕地,只能說有個大略的瞭解。更多的東西,怕是還要自己親自前去,才能打探清楚。

他想了想,絕地雖是危險,但賺取功績點,卻比在這裡與人對戰,來得更多。

其中最為好賺的,是開闢地圖。

如若能順利進入絕地,並且將去時的路線、主要危險等燒錄下來,就能有很多功績點賞賜下來。通常情形下,每前行一裡,就能得兩百功績點,若是千里,豈非就是二十萬功績點?

越是品級高,越是珍貴的資源,需要的功績點就越多,徐子青要想將仙法自創出來,體內萬木無一不需要吞噬珍貴的仙木種子、幼株甚至成株,這必然是一種極大的耗費,如若不多多努力,根本無法完成。

在這試煉之地,就是徐子青最好的機會。

而且,就說已然有人開闢進出的幾處絕地裡,也有許多特產之物。尤其是如荒嶺絕脈這般深山密林之地,裡面原本就生長有許多仙草仙木,如若徐子青自行尋到了,可以拿去換取功績點,也可以自行使用,又是省了許多花費。

斟酌片刻後,徐子青卻不曾先行挑選荒嶺絕脈,而是選了那紅沙絕地。

這一處絕地為公認最容易進出的所在,凡進去十人,總是能有過半得出,又有紅沙惡獸的獸核可以換取功績點,算是試探的極好所在。

只是,要進去此處,也得換取一些物事才好。

徐子青決定以後,就不再猶豫。

他依照玉簡中所言,換取了一些土屬的陣盤。

這些陣盤正是開闢地圖所用,只消將其埋入地面以下,它就會鑲嵌于紅沙之中,汲取紅沙之力,爆發出沖天的紅色光柱,讓進入紅沙絕地之人,能夠借此辯明方向,不被漫天沙粒所迷。

而後,徐子青又換取一些大約可用之物,就轉過身,走到了一面牆壁前的圓形陣法之上。這裡,就是出入的傳送仙陣了。

他隨即出聲道:“前往紅沙絕地!”

緊接著,就是一陣的光芒閃動。

下一刻,徐子青已離開了試練塔,直接出現在紅沙絕地前方。

剛剛走出傳送陣,徐子青就感覺到雙眼一陣刺痛。

這裡才只是紅沙絕地週邊,那猩紅的沙粒已經被狂風卷了過來,刮在肌膚上,有種細細密密的刺痛。

仙人的雙眼本是清明無比,卻不知為何,這紅沙竟好似能突破仙體的仙氣防禦般,沒入他們的眼中,讓眼珠感覺到輕微的痛楚。

很難受,而且失去了明亮的視線後,仙人們只能用仙識查探四周,而且五感六識,也都不再那般靈敏。

通身的實力……仿佛一瞬就減弱了兩成。

難怪也是絕地了。

徐子青心裡一動,眉心頓時飛出一枚葉片,立刻化作一件外紗長袍,直接罩在了仙衣之外。此時黑白二氣纏繞在身前,生出了一寸多厚的防禦,這才將所有的紅沙,都驅逐在外了。

但是同時,他體內的仙元,卻在一點一滴地消失。

徐子青不由暗道:好厲害的沙子!

在絕地外已是如此,若是進入其中後,恐怕更甚。他還要防備紅沙惡獸,也要探測絕地裡的路線,必然是難上加難。

好在這裡卻不禁空,一旦支撐不住,就騰身而起,多少也能見到去向,可以走出到絕地之外。

於是,徐子青緩緩籲氣後,舉步而行。

紗袍飛舞,仙氣氤氳,這身著雪白錦袍的背影,也消失在漫漫風沙之中。



紅沙絕地裡,許多光柱在前方聳立,無需地圖,亦可知前行方向。

然而這些已被人探測的路線,只能任人行走,卻再不能換取功績點的。

徐子青邁步前行,只覺得每走一步,足底都好像要陷入紅沙地裡,很是難走。周圍的風沙更為凜冽,即便被那紗袍阻擋在外,也還是模糊了視線。

他只能將仙識釋放出來,可是這仙識所及之處,竟也只有方圓百丈而已,再更遠些的地方,就無以為繼了。

難,很難。

突然間,前方的一塊沙地上,驟然隆起了一個鼓包!

隨即一聲尖銳的嘶鳴聲響起,一道紅色的影子從鼓包裡破殼而出,如同閃電一般,朝這邊撲了過來!

好在徐子青自打進入絕地後就處處警惕,儘管他的仙識方才並未發覺那鼓包的存在,但還是迅速地捕捉到了那紅影的蹤跡。

徐子青神情微變,手指捏印,一掌擊出!

?那間,一枚小巧的印章竄起,迅速砸中了那一個紅影!

下一瞬,那紅影尖叫著被法印打在了地面,正是被砸成了稀爛。

徐子青立刻用仙識掃過。

那紅影就是一頭紅沙惡獸,生得好似一條蜈蚣,身體呈節狀,但兩邊卻只生著六根短足,身後有極小的紅翼,在急速扇動時可以發出破空聲響。

剛才那聲嘶鳴,就是紅翼扇動發出的,也能讓人有個防備,可它也飛得極快,有些仙人即使防備了,反應卻也有所不及。

但徐子青顯然並非是反應不及之人。

他前些時日裡半息捏十印練得久了,如今只用一印,當真是再迅速不過,甚至根本無需細想,已然能夠捏出印來。

這一下,就反而讓那紅沙惡獸吃了虧、喪了命。

徐子青並未走近,他只是攤開手掌,放出一支細長的藤蔓,極快刺進紅沙惡獸的頭顱,從裡面挖出一顆剔透的紅色珠子來。

這珠子叫做紅沙珠,每一頭紅沙惡獸的頭顱裡都有,乃是它們的生命結晶,據說是佈置仙陣的上好煉材。

紅沙珠也分為下中上三品,下品可得一百功績點,中品可得三百功績點,上品可得八百功績點。但並非是越厲害的惡獸,紅沙珠的品級就越高,反而是較為隨意,有時候極困難地殺死一頭惡獸後,所得或者只是下品紅沙珠,十分叫人遺憾。

但也是如此,反而讓眾多仙人有了平常心,但凡遇見紅沙惡獸,只管殺了就是。

——當然,厲害的紅沙惡獸頭顱裡,出現上品紅沙珠的可能性,總是比其他的紅沙惡獸,要來得高上幾分。

言歸正傳,徐子青手裡所得的紅沙珠,乃是一顆中品,算得上是很幸運了。他也不多思,就將這紅沙珠直接收入小乾坤裡,禁錮在某個角落之中。

之後,他還要繼續往前才是。

紅沙絕地裡的紅沙惡獸層出不窮,或大或小,或遲緩或迅猛,總歸來說,都是自紅沙裡突然冒出,給人造成無窮無盡的麻煩。

很多時候,或許只消一腳踏下,都會被一頭紅沙惡獸倏地張口,要把人小腿咬住,神出鬼沒,極為難纏。

徐子青沿著那光柱一路行走,遇見的所有紅沙惡獸,都死在了他的印法之下。

因他至多不過只用上二三重印,故而消耗的仙元,也不太多。

而且,積攢的紅沙珠,也有數十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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