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修仙(四) by 衣落成火 (面癱冷強大攻 溫潤上進聰慧受 溫馨 攻受互寵 受重生穿越)



攻:雲冽
受:徐子青

仙界之下,有九千大世界,上三千,中三千,下三千,無數小世界。
徐子青前生病弱,今世原想于山水之間自在度日,不料十三歲那年,人生一朝變幻。
身具靈根,便要踏上仙途,若不願成為他人腳下之石,就只能逆流直上,重重破關。
天尊之下皆螻蟻,徐子青生如微塵,卻願堅守本真,以心向道,身化鯤鵬,扶搖直上,踏遍九天!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天作之和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徐子青 ? 配角:雲冽 ? 其它:修真;情有獨鍾;1v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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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


  再說徐子青,他入定數個時辰,體內迴圈本還未到極數,忽然間,卻是心中一動。
  有人闖進來了?
  既然如此,自不能繼續打坐下去,他便睜開眼,站起身來。
  
  此時細細一聽,果然就有聲響自遠處傳來,徐子青方待要以神識觀之,那聲響愈近,就不再刻意而為。
  三五呼吸後,就見一女子踉蹌而行,後方更有人急追而來,像是被追殺的。
  
  那女子滿面恨色,忽而抬眼過來,神情悽惶,就在求救。
  而後方那中年修士卻是厲聲喝道:“莫管爺爺的閒事,不然連你一起殺了!”說罷劈手打出一件錐形法寶,殺氣騰騰,正是往這邊而來,十分狠辣。
  徐子青一聽,眉頭微微皺起。
  
  原本修士之間互相爭奪殘殺不少,他二者都不識得,不知來龍去脈,也不好胡亂插手、管這閒事。
  但此時那中年修士未照面間先下重手,可見並非心懷仁善之輩,而觀其面目頗有猙獰之感,就對他先沒了好感,再看前方女子修為遠遜那中年修士,便知他乃是恃強淩弱……當下,就決意要與他一個教訓。
  
  徐子青神情平淡,手指一點,就有一道青藤倏然冒出,直接將那女子腰肢纏住,直把她拉到後方,避開中年修士的攻勢,卻也不曾讓她逃走,只綁縛在一旁罷了。隨後他再點出一指,就有一縷青光迸發而出,直接追向那修士,就要將他打中。
  那中年修士不過金丹期的修為,哪裡能夠抵擋?當下被青光擊在身上,立時就有一股頹敗之意自那處往四周擴散,一個呼吸之內,他遍身都被禁錮,皮膚化作枯乾老樹的模樣,唯獨眼能看、嘴能說、耳能聽。
  轉眼間情勢急變,不論是得了性命的還是口出不遜的,全都被束縛了住。
  
  中年修士很是驚怕,不由自主地再看一眼那青衣修士。
  只見此人面相年輕,但雙目裡神光溫潤,周身氣息看似平緩,實則又顯得很是飄渺玄奧,讓他才稍想要看得仔細些,已然是頭暈目眩,竟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到此時,他方知自己是惹錯了人,這青衣修士境界莫測,分明遠在他之上,就算是金丹後期修士,也不能叫他這般狼狽……莫非,莫非是一位元嬰?
  
  ?那間,這中年修士滿心駭然,再想起先前言行,當即後怕不已,連聲求饒:“前輩饒命!前輩饒命!晚輩不過是追尋偷寶賊而來,絕非故意冒犯前輩,還望前輩原諒!”他一邊懇求,一邊又道,“晚輩情願將寶物獻給前輩,只要除去此女,晚輩定然能將寶物獻上!”
  他話語說得極快,生恐自己被人打殺。
  
  那女子聽得此言,不由破口大?:“無恥惡徒!哪裡是你的寶物,你欺騙大姐、害她性命,還想貪圖大姐之物,虧了大姐機敏,強撐一口氣把寶物送到我姐妹手裡,才沒讓你得逞!可惜我與姐姐躲藏多日,到底被你尋到,你卻敢如此大放厥詞欺瞞前輩,誣陷我等!”
  中年修士也連忙說道:“前輩,此女顛倒黑白,滿口謊言!那寶物為晚輩愛妻所有,她逝世過後,自然歸晚輩所有,此女卻與其胞姐將寶物偷走,晚輩不願將愛妻遺物遺落女賊之手,方才苦苦追尋至此……”
  女子聽得,越發憤怒:“你才是顛倒黑白的惡人,你、你還敢說謊!”
  
  兩人一番爭執,都仿佛各有道理。
  徐子青倒不開口,聽他兩個這般喝罵。
  但他心裡,卻已然有了計較。
  
  若在他看來,那女子所言,恐怕才是真話。
  不說旁的,女子出口時聲聲憤慨,話語裡一心一意都是為大姐鳴不平,寶物反而其次。但中年修士口口聲聲呼喚“愛妻”,卻隱了妻子為何逝世的緣故,他說為追尋愛妻遺物而非覬覦寶物,可方才為求保命,又早早要獻出寶物,所言前後感情不一,叫人覺得很是矛盾。
  再者……女子眼中唯獨恨意,神色卻正,中年修士不僅有些醜態,眼目深處貪婪不舍卻多過珍愛懷念,可見很不真誠。
  
  徐子青只冷靜瞧過,就能推斷得出。
  恐怕,中年修士當真是殺妻奪寶之徒!
  
  心裡略定,徐子青就抬手打出一枚葉片,徑直貼在中年修士眉心,開口道:“將實言說來。”
  此也為一種神通,以萬木之敏銳,聆聽真言。
  只是若用在人身上,就要以萬木之物為媒介,更對其人有些損傷。
  因而不能胡亂使用。
  
  下一刻,中年修士便覺自己不能自控,竟毫無停頓,說出了許多話語,正是將他如何偶然見到有三個美貌女子禦使一件寶物,威力無窮,又如何佯裝巧遇與為首女子結識,花言巧語經過多年騙取女子芳心,拜了天地成婚。後來他與女子感情漸濃,女子對他戒心漸無,他又尋個機會,趁女子入定時偷襲成功,將女子幾乎打死。
  後續所言,就同被追殺的女子所言一般無二,甚至中年修士更說出曾想要強佔這一雙姐妹為妾的j□j猥瑣之心,當真是叫人噁心不已。
  
  徐子青聽完,目光微冷。
  好一個狡猾齷齪的卑鄙小人,欺騙感情,偷襲妻子,著實叫人不能容忍!
  
  中年修士待說完那些,心頭恐懼更勝。
  徐子青卻不再給他言語機會,只將五指張開。
  
  只見中年修士原本並未禁錮的臉面也立刻木化,整個人化作一座木雕一樣,之後隨著徐子青五指一個合攏,那木雕就仿佛被什麼東西擊碎一般,暫態化作了一蓬粉末!
  那中年修士,已然是屍骨無存!
  
  並不多看,徐子青返身回來,走到女子身邊。
  女子恨恨瞪那木屑一眼,眼圈都有些發紅,就對徐子青說道:“多謝前輩,我親人盡皆死在那惡人手裡,幸而前輩出手,不然,我今日也……”
  
  徐子青一揮手將藤蔓收了,把女子放了下來。
  女子擦了淚,強自鎮定,再向徐子青用心行了一禮,又抬起眼,再度道謝。
  
  徐子青只道:“你自去罷。”
  剛說完,他便微微一怔。
  先前並未留意,此時看清女子面容……這分明是從未見過的,為何卻仿佛有些熟悉?
  
  女子卻很急切,聽徐子青要將她放了,立刻急急往來處奔跑,似乎極為慌忙。
  徐子青忽而想起,此女先前提及有一位胞姐,恐怕是方才做了什麼捨棄自身的決意,才叫她如此急切。
  若是未有那般熟悉之感,他此時本要離去,但既然察覺,就順心而為,跟了過去。
  ……總要知道是什麼緣由才好。
  
  很快,那女子來到一處林間,就看到一個女子倒在一株樹下,那模樣應是被人拍擊出去,遍體鱗傷,十分淒慘。
  女子撲過去,一把摟住胞姐身軀,痛哭不已。她探過姐姐鼻息,居然已是沒了呼吸……原本姐妹三人相依為命,也算過得安穩,孰料引來一個惡人覬覦,就落得這般境地……此後唯餘她一人,讓她孤苦無依。
  
  隨後,一身清風拂過。
  女子一驚,抬起頭來,就見方才所見的青衫修士竟出現在她的身側,不禁問道:“前輩……”
  徐子青歎了口氣:“令姐生機未斷,不必如此啼哭。”
  
  女子聽得,驚喜不已,她馬上明白,立時跪了下去:“求前輩救姐姐一命,晚輩情願做牛做馬,回報前輩大恩!”
  徐子青見她這般情狀,目光緩和一些:“你且讓開。”
  難得見這般姐妹情深,姐姐肯為妹妹逃走捨身,妹妹亦肯為姐姐祈求,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也不必吝嗇。
  
  於是徐子青就一指點中那姐姐的眉心上方,?那間,一道青光沒入紫府之內。
  一指生滅,一指之間,可生可滅。
  結嬰之後,自然生成如此神通,徐子青方才一指將那中年修士點成枯木而死,如今一指下去,也能將修為不及自己的任一瀕死之人生機喚回。
  
  這青光自紫府而起,直接在其體內輪轉。
  ?那間,此女內世界裡所有生機歡呼雀躍,與之呼應不休,再過得片刻,就回轉過來。
  
  不過生機雖然已是盡皆恢復,傷勢卻癒合緩慢。
  徐子青略想了想,自懷中取出一個瓶兒,憑空送到那做妹妹的女子手裡,又道:“你將內中丹藥予你胞姐服下。”
  女子見胞姐面色紅潤不少,感激萬分,更無懷疑,急忙就把丹藥喂給姐姐。
  
  果然,再過了片刻後,那做姐姐的也醒轉過來。
  年幼女子大喜,連忙抱住姐姐,將諸事一一道來,都是死裡逃生,激動不已。
  隨後兩人互相攙扶,就面向徐子青,一齊拜謝。
  
  兩個女子聲音哽咽:
  “晚輩陳霓……”
  “晚輩陳裳……”
  “謝過前輩救命大恩!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兩姐妹大禮拜過,方才起身。
  而徐子青見到兩人正臉,剛才只覺得有一分熟悉,現下卻成了三分。
  不由得,就在記憶裡細細尋找起來。
  
  自打出生時起,再到邁入修仙之道,所遇之事,所遇之人……
  一一想過。
  
  終於,徐子青隱約記起一對姐妹來,就有些遲疑:“鬼陰……鬼陽?”
  他想了起來,若是這兩張嬌顏分別在左右面頰劃上一刀,另一側則紋上蜘蛛圖案,豈不就是百餘年前所見過的鬼陰陽姐妹麼!只是因著相貌恢復,才讓他只覺熟悉,而不曾一眼認出。
  
  而對面的陳氏姐妹則面色大變:“前輩……前輩是何人?為何……”
  



411

411、 ...


  既是故人,徐子青神色已柔和三分,他微微一笑,就說道:“兩位姑娘,可還記得散修盟徐子青?”
  當年他對這姐妹倆頗有好感,兩人性情剛毅,極有韌性,雖曾遭遇極不堪的磨難,卻能浴火重生,反殺仇敵。後來諸多手段雖是激烈些,倒並非陰險奸邪之輩,更是在他被小人偷襲時前來援助,才讓他不曾命喪小人之手。
  這番盛情,他當日領了也已謝過,到底比之救命恩情差了幾分,現下救了她們,也算緣分。
  
  徐子青問出口後,兩姐妹面面相覷。
  她兩個不由得用心打量面前青衫前輩,細想再三,終於憶起。
  恐怕有一百多年前,姐妹二人心結未解,在昊天小世界裡作亂,折騰了許多賤男人。卻是一次任務之中,見到了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年郎,說出幾句話來,讓她們心有所感。而後少年郎被人暗算,她們心懷不忍,出手相助。
  那位依稀只記得十分溫和的少年郎,可不就叫做“徐子青”麼?如今仔細看過,形容樣貌一般無二,只是氣勢大有不同,就叫她們遲遲沒能認出。
  
  不過而今認出來,不知為何,姐妹倆心裡感激仍在,忐忑之心卻少了數分。
  若是那位少年郎,就算做了前輩,也絕不會讓人為難。
  
  兩姐妹心裡一松,又驚又喜:“徐前輩果真是當年的……”
  徐子青笑道:“正是我,那年虧你二人相助於我,恩情不曾忘懷。”
  鬼陰陽二人忙道:“前輩說笑了,當不得記掛。那時前輩已然以千年青霜草相贈,足以抵過那些情分。如今前輩救了我姐妹二人性命,是我等欠了前輩恩情才是。”
  
  徐子青笑了笑,不在恩情上與其糾纏。
  但既然見到故人,也不妨敘舊,於是乾脆一拂袖,就有幾株草木自左右移來,速速化作青碧桌椅,再一揮手,一些果品佳餚置於桌上,芳香撲鼻,叫人食指大動。
  
  徐子青先行坐下:“兩位也坐罷,先用些食水。”
  兩姐妹也並非矯情之人,行禮後,就各自安坐了。
  
  隨後,三人也敘話起來。
  徐子青自是問道:“兩位姑娘如今改了名麼?”
  姐妹倆歎口氣:“不錯,如今叫做陳霓、陳裳了。”
  徐子青點了點頭:“說來這許多年不見,兩位怎麼到了乾元大世界來?”
  昊天小世界為傾隕大世界周遭無數小世界之一,本身實力並不如何強大,能進入傾隕大世界已不容易,更何況還要來到這上三千的大世界來,定然有許多波折。
  
  據他觀之,鬼陰陽姐妹如今正是化元初期的修為,而她兩人的靈根則是一粗二細三靈根,唯獨水靈根最好,修煉的法門有水波震盪,應當也是水屬功法。
  另還有容顏恢復,體內真元純淨……比之當年滿心戾氣怨憤,著實好上不少。
  多半是已然頓悟,正如他當年所想,一旦放下前事,定能有所成就。
  
  陳霓、陳裳神色微動,有些感慨,隨即,就將前事一一道來。
  自然,還是從與徐子青分別時說起。
  
  當年兩姐妹得了千年青霜草,便不在外頭苦熬,反而回去自己老巢裡,苦心修煉,打磨靈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們本來就有天陰之體,資質也算中等,靈力打磨之下,多年不曾增加的修為也有所長進。不知不覺間,居然借此連連突破,成為了煉器九層的修士。
  但之後千年青霜草藥力用完,想要再有進展,則是不能。
  故而兩姐妹就出了關。
  
  因著遇上徐子青,姐妹倆總算對天下男子再未有那般仇恨,遊歷多年後,心中鬱結也放下些許。
  再而後,她兩個因著漸漸放開胸懷,也識得了幾個知交好友,其中有男有女,修為也都相若。
  眾人相交多年,再逢升龍門開時,就有幾個友人築基,可前往大世界,兩姐妹資質到底差些,早年體質也有缺損,故而不過剛剛突破煉氣十層,不及那些友人。但友人們並不曾就此丟下兩人,反而借由可以帶一人通往的規矩,分別將她姐妹也帶了去。一行人彼此相助,總算都安全到了傾隕大世界裡。
  
  徐子青聽到此處,頗為兩人欣喜。
  果然是因著有好友相伴,又有開闊心境,方能消融胸中戾氣,不被心魔所擾。
  這也算是極幸運了。
  
  說到這些,兩姐妹神色也溫柔不少,顯然對那些友人都頗為懷念。
  之後,她們又說起傾隕大世界中事。
  
  剛到大世界,自然也同早年徐子青等人一般,就見到了許多門派。
  不過他們卻沒得什麼去處,只好在那些門派裡慢慢看過,要尋一處投奔、拜師。
  說來巧合,鬼陰陽姐妹卻立時被人瞧中了。
  而那瞧中她們的人,喚作陳彩練,是一位金丹真人。
  
  兩姐妹受寵若驚,那陳彩練卻對她們很是溫和,更因此連同兩人另幾個好友也同樣收下。
  陳彩練所在門派為四品宗門,本身地位也並不低,一身水屬功法出神入化,叫人敬佩非常,本人更是英姿颯爽,使人十分佩服,許多男兒都比她不上。
  幾個好友因著都已築基,就被陳彩練引薦數位真人,分別都將他們收作弟子,而鬼陰陽姐妹,則被陳彩練留在身邊。
  
  直到這時,兩姐妹方才得知為何陳彩練對她們青睞有加,原來是因著她本身也是天陰之體。
  只不過,陳彩練本身為雙靈根,資質為上,遠勝兩人。
  故而她一眼就看破姐妹倆曾經苦楚,心中憐惜之余,就有心將她們收下。
  
  鬼陰陽姐妹自然大喜,然而尚有更為巧合之事,待陳彩練問及兩人身世時,方知她們竟還有些親緣關係。
  陳彩練出自傾隕大世界陳氏家族,為許多年前搬遷而來,祖輩也在昊天小世界,鬼陰陽姐妹曾經所在家族,就是這陳家同族之人,只是極偏遠的分家,不曾隨宗家一齊搬遷。
  細細算來,依照三人輩分,居然會是同代中人。
  如此一來,收徒自是不成了,陳彩練疼惜兩人,乾脆收作義妹,親自教導,也並不比收其為徒差上幾分。
  而鬼陰陽姐妹,也恢復本名陳霓、陳裳,中間那一個“彩”字,則因著分支與本家分開太久,而未能使用。
  
  徐子青恍然。
  苦盡甘來,莫過於此。
  有陳彩練那般豁達女子教導,能讓這對姐妹有如今能為,也不算難了。
  
  陳霓裳姐妹繼續述說,神色由提及陳彩練時那般敬重愛戴,就逐漸轉為憤怒。
  過了百年,姐妹倆早已心境平和,更已至築基後期,只爭一線,就能進境化元期了。在三靈根裡,這般進境之速不可說慢,足見她二人如何刻苦艱辛。此不僅為自身,更為不丟大姐顏面。
  
  然而許是運氣用盡,一次陳彩練帶二人前往一處險地尋找化元所用天材地寶,才剛剛尋到、意欲回返,忽然身後空間撕裂,有極強之人自裂縫而出,力量滾滾,生生將她三人捲入裂縫,暈厥過去!而那人即便誤傷了人,也不曾對她三人施捨半點眼色,反而再度揮手,就將裂縫彌合。
  陳彩練反應極快,暈迷前堪堪放出一件法寶,把三人護在其中,就這般在空間裂縫裡隨波逐流,不知過了多久,才被重重拋了出來。
  待三人醒轉,才發現到了陌生之地,再一打探,方知竟是乾元大世界了。
  
  之後艱難自不必說,不過是個金丹真人,毫無根基,又帶著兩個不足化元的女修,不知吃過多少苦頭。
  終是有一回,陳彩練自深海之內尋到一處遺跡,得到其中數件寶物,但可惜三女雖借助寶物過得稍微好些,卻也因此引來人面獸心的豺狼,讓大姐喪了性命。
  
  陳霓裳姐妹說到那中年修士,仍是恨意不止。
  那人裝作一副君子模樣,仿佛偶然與三人相識,又對三人援手,誅滅惡獸,才漸漸叫她們有幾分信任。
  此後數年間,他都對陳彩練盡心追求,百依百順,溫柔體貼,而陳彩練孤身在大世界裡,還要擔負兩個妹子安全,心裡自有一分脆弱,方被此人趁虛而入,與他成婚。
  誰能料想,居然有人如此居心叵測,做出那般事來……
  
  說完這些,徐子青有些動容,亦對那女子十分惋惜。
  據兩姐妹所言,陳彩練被偷襲之後,幾乎自爆金丹,反傷那卑鄙小人,叫他不能前來追趕,後才尋到兩個妹子,叫她們速速逃走,方才斷氣。可憐一片慈心,只為給妹子們一線生機。就連將寶物交給妹子,也未嘗沒有叫她們保命之意。否則以那人惡毒心性,自不肯叫他人得知寶物,定然也要將兩姐妹斬草除根。
  如此女子,竟死在奸人之手。
  而她金丹自爆,又過了這些年月,就連肉白骨,也不能將她救回了……
  
  陳霓裳姐妹說到此,珠淚滾滾落下,又是好一場傷心。
  良久,她兩個才拭去淚珠,對視一眼後,取出一件物事,放在了桌上來。
  陳霓說道:“那修士只見到一套劍陣極為厲害,卻不知真正的寶物,乃是此物。”
  陳裳也道:“此物名為劍神令,乃遺跡裡最珍貴之物,有許多機關守護。只是年代久遠,消息不明,我等唯獨知道它與劍靈塔有關……”她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我姐妹二人一路往這蘆川城逃來,就有心以此物請一位秉性正直之劍修相助,殺滅那惡人。如今徐前輩出手相助,不如就用此物來做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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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青聽得,微微一怔,視線也落在了那權杖之上。
  此物看來樸實無華,只不過是灰撲撲的顏色,唯獨上方“劍神令”三字,筆劃淩厲,叫人見之難忘。
  他從前不曾聽聞這等物事,但單單只說其敢以“劍神”為名,就知它頗有不凡。
  
  略思忖,徐子青將此物一拂,收了起來。
  倒不是貪圖什麼,只是此物顯然為劍修之物,師兄說不得能有用處,甚至得到一份機緣,自然不能錯過。而兩姐妹分明非是劍修,此物於她們無用,也不至於奪了她們的造化。
  但既然拿了,也不能真當做了謝禮……
  
  徐子青想著,陳霓裳姐妹如今很是孤苦,並無立身之地。與其拿出什麼旁的物事交換答謝,倒不如給她兩人尋一處棲身之地。若是此物于師兄有用,自有他兩個來作安排,如若以師兄境界用之不上,便可尋另一能用此物的劍修相贈,那劍修得了好處,自然也應當好生安頓姐妹二人。
  這般思忖了,他就有心將兩人帶到城裡,尋師兄商討一番,再做決定。
  
  故而徐子青就問道:“你兩人可有去處?”
  陳霓裳姐妹一聽,心裡已然有些明白,旋即頗為喜悅。
  原本獻出此物確為報恩之意,但未嘗沒有懇求之心,如今聽這話,似乎……
  於是兩人說道:“並無去處了。”
  
  徐子青見狀,心領神會,就笑了笑道:“城中劍修頗多,若有幸能得此物之人,自也會爾等有所安排。不知你二人可願隨我同去?”
  陳霓裳姐妹聞言,哪有不肯的,自然說道:“晚輩願意,多謝徐前輩!”
  
  徐子青就引兩人一起進入蘆川城,直到求劍會館中。
  因天色未晚,內裡論劍之人尚且不曾散去,因此雲冽並一眾劍修等人,也俱在道場處。
  徐子青走近時,眾人本不應在意,卻因忽然察覺陌生氣息,便有人抬起頭來。
  也見到了這一雙姐妹。
  
  姬文靖頗覺奇異。
  若是他未看錯,這兩個女子均為爐鼎之體,且早已受過采補,應屬姬妾之流,如今卻與徐子青同來……莫非她二人本是徐子青的妾室麼?
  不過仔細一想也並不奇怪。
  雙修道侶雖行過盟誓大典,但誓約如何卻是自行商議,只不背棄彼此,便也足夠。尤其男子之間結為道侶,或為後嗣,或為j□j,或為采補,各有姬妾也不算什麼。
  早先他並不確信兩人是何種雙修道侶,如今看來也是尋常,但不論這兩女究竟是他兩個之中何人姬妾,自家妹子確是不能嫁與雲兄了,而若是旁支的同族女子,倒可以送一人與雲兄為妾。也是他們這一場相交的緣分。
  
  不僅姬文靖這般猜測、打算,其餘那些劍修見到這雙美貌佳人,也都有同樣念頭,只不過未必想要送妾罷了。
  徐子青與雲冽並不知眾人心中所想,倒是雲冽見徐子青帶了兩個陌生女子歸來,心知師弟必然有事相商,就與眾多劍修告辭,早了一個時辰將結束此回論劍之事。
  而陳霓裳姐妹自打得知徐子青元嬰境界後,原本就很恭敬,再看到這許多大能修士,心裡更為忐忑,正是絲毫不敢多言。
  
  雲冽和徐子青回去暫居的房舍裡,做下一個禁制後,才叫姐妹二人上前而來。
  徐子青就笑道:“師兄可記得她們?”
  雲冽略作打量:“似有眼熟。”
  
  陳霓、陳裳更是不解。
  若說徐子青,的確是她們曾經見過,多少算有幾分交情,可這位看來極冷酷的劍修,那般淩厲氣勢,若是見過,理應印象深刻才是。然而於她們眼裡,卻是半點記憶也無。
  這、這卻是怎麼一回事?
  
  徐子青笑意加深,就說道:“這兩位姑娘面上傷痕早已借丹藥之力調養,豢養的妖蟲亦不在了。”
  陰陽蛛至多只能傷到築基修士,到了化元期,便無用處,那兩姐妹言及當年就解除血契,將其放生。
  
  如此提點了,雲冽就想起來:“鬼陰陽。”
  徐子青笑道:“不錯,但如今她們已恢復舊名,為陳霓、陳裳姑娘。”
  雲冽略點頭,候師弟下文。
  徐子青將手掌攤開,把一枚樸素權杖交予師兄來看。隨後他再將先前所遇之事、鬼陰陽姐妹經歷也盡皆說與師兄,就耗費有一炷香工夫。最後才道:“這劍神令我也不知是什麼用處,師兄瞧一瞧罷。”
  雲冽聽得,自然就將那劍神令接過,仔細察看。
  
  再說那陳霓裳姐妹,見那冷酷劍修這般輕易就將她們認出,正是一頭霧水。
  徐子青趁師兄探查時,就不再玩笑,對兩人說道:“師兄為我道侶,自我入仙途來一直伴隨在側。早年雖你二人不曾見他,但師兄卻知曉爾等。”
  
  陳霓裳一聽,哪裡還不明白?
  當年她們倆也算對這位徐前輩有所援助,但這人有道侶師兄沿途守護,便是她們並不出手,想必也能無礙。
  可儘管如此,這徐前輩卻仍將她二人記下,而今更如此相幫……叫她兩人心裡越發感激不已。
  
  那邊雲冽將劍神令放在手中之後,便油然生出一種奇異之感。
  仿佛冥冥中有什麼召喚,自那劍神令中而來。
  而那種感覺,正是無比莊重、肅穆,直叫人意識都被吸入一般,難以割捨。
  他同時也明白,原先師弟接到此令時並無這等感覺,反倒是他剛剛觸碰,就如此強烈。
  就如同有什麼預兆一般,又仿若是因特定之人,方會如此。
  
  心念一動,雲冽已將神識放出,試圖送入這劍神令中。
  然而神識剛剛碰上,就立時被反彈回來,不輕不重,拒絕之意卻已極為明顯。
  ……不對麼?
  他並不氣餒,只因他神識被彈回後,不僅不曾受傷,反而覺得劍神令裡吸引之力更強,似乎覬覦渴求什麼物事一般。
  
  略思忖後,雲冽忽有所悟。
  隨即,他以指點住眉心,就手一引,就牽出一條極細的絲線來。
  其色黑金,乃是雲冽一縷劍魂。
  恰落在了劍神令上。
  
  下一刻,那黑金細絲就被吸引而入,不斷牽扯,連帶著那劍魂也為之越引越多,讓雲冽都能覺出一種流瀉之感。
  徐子青本在與陳霓裳姐妹說話,突然發現師兄處有那意外,不禁一驚,立時看了過去。
  他自然知道那是師兄引出了劍魂,卻未料到劍神令如此可怕,竟如同饕餮一般,吸起來源源不斷!
  ?那間,他就很是擔憂起來。
  
  陳霓裳姐妹見到,也覺不妙。
  此物乃是她們奉上,自是當成一件至寶,如今若是此物之故要恩人道侶受了什麼損傷,豈非是她們的過錯?
  也隨之有了十分憂心。
  
  而那方,雖已是過了有半刻時候,雲冽劍魂也損失過半,他卻神色不動,鎮定非常。
  如此情形,讓徐子青心裡略定,只越發留心罷了。
  再過了片刻,劍魂被引得越來越慢,終於停止。
  
  徐子青就開口問道:“師兄,你如何了?”
  雲冽看他一眼,目光略有安撫:“尚余一成,無妨。”
  徐子青稍稍放心,再看那劍神令,便發覺它果真變化極大。
  
  原本灰撲撲的表面,如今卻如同純金打造一般,極為燦爛。那“劍神令”三字更是仿若活物,乍眼看去,就像是一筆一劃都要噴薄而出,化作利劍,將人斬成無數碎片!
  那般的氣勢,甚至內中仿若蘊含著極恐怖的能量,真叫人戰慄不已。
  
  徐子青有些驚異,陳霓裳姐妹更是極為震動。
  雲冽見到劍神令如此,並不多言,又將一指抵在其上。
  轉瞬間,黑金劍魂倒射而回,席捲來無數信息,化作一股洪流,直沒入雲冽眉心之內。
  很快,就在他識海裡卷起一陣風暴。
  
  徐子青不由驚呼:“師兄!”
  才剛脫口而出,他便又見雲冽並無大礙,而是雙目微闔,仿佛在領悟什麼。
  他立時知曉是自己憂慮過多,才有些失態了。
  師兄他分明無事的。
  
  於是徐子青就定了定神,安心等待。
  倒是陳霓裳姐妹見到徐子青方才那般模樣,對視一眼。
  她兩個都是暗道:這位徐前輩對道侶好深的情意!
  
  一時之間,姐妹倆忽而想起多年前與其初遇時的情景來。
  那時她二人滿懷憎恨,以為天下男子皆是薄情,從無例外,更是對那青衣少年出言威脅,要以陰蛛咬他一口、看他露出醜態來。不料少年非但不懼,反而說出“天下間既然有那許多花心濫情之人,自然也有癡心鍾情之人,我若喜愛一個人,心心念念就只有他,咬是不咬,都只有他”這樣的話來。
  
  兩姐妹尚記得,她們當時並不十分相信,卻不曾當真放出蛛兒,想來未必不是內心深處尚有一絲幻想。
  如今看徐前輩如此情態,果然是一心一意,對道侶極為愛重……就如同他那年所言一般。
  只可惜她們姐妹沒這運道,遇不上如徐前輩這般好男兒,就連彩練大姐,也命運悽惶。
  不過到底,這世上也總算還有真情。
  
  這般想著,雲冽已是睜開眼來,他卻並未看劍神令,而看向他那師弟。
  徐子青微微一笑:“師兄無事便好。”
  雲冽略點頭,又道:“劍神令為前往劍靈塔之令符。”
  



413

413、 ...


  原來劍神令傳回的那許多資訊裡,正說明了此物的用處。
  這世上于天道之下尚有無數大道,其中劍修極為特殊,但越是往後要求越發苛刻,故而真正有所成就的劍修也是極少。
  在無數世界之內,就算領悟劍意者,也不過只堪稱步入劍道之門罷了。
  
  前文有言,劍意之上乃是劍魂,劍魂則有九煉,每淬煉一回,威力自然暴漲。
  雲冽而今為劍魂一煉,以他如今壽數已是十分稀罕,可畢竟閱歷僅止於此,若想有二煉之功,就非是輕易可得了。
  倘使只在大小世界裡與人論劍、自行領悟,不知還要花費多少時日,但若是能前往一些個堪稱劍修修行聖地的所在,往往便可有千百倍地提前。
  那劍靈塔,正是這樣一處所在。
  
  徐子青聽得神往,不禁發問:“師兄之意是,這劍神令即為通行來去之物?”
  雲冽微微頷首:“不錯。”
  
  劍靈塔位於九虛之界,據說乃是一處不在任一大小世界之上的虛幻之地,又據說那乃是在空間縫隙之內、時空風暴之間,不知是如何形成,也不知為何出現。
  而要進入那處,就有兩個條件。
  其一為必須有劍意大圓滿,其二為有劍神令在手。
  二者缺一不可。
  
  換言之,那劍靈塔便是為劍修淬煉劍魂而生,劍意大圓滿者或可在其中設法凝煉劍魂,而劍魂一煉者亦可在那處打磨自身,將劍魂淬煉得更為穩固、鋒銳無匹。
  古往今來,去那裡的劍修也不知有多少人了。
  
  聽完這些,徐子青就為師兄歡喜。
  果然又是一樁奇遇,來得當真極為巧妙。
  師兄正當要淬煉劍魂,劍神令便來到手中,豈非也是一種氣運?
  這奇遇由兩姐妹而來,如今師兄得用,這兩姐妹的去處,也要好生安頓,方能一表謝意。
  
  想罷,徐子青就轉頭,看向陳霓、陳裳,溫和一笑:“方才師兄所言,你二人也聽得了。此物于我與師兄而言,確為一件至寶,也不能白白拿了。因此,我有些話想要詢問爾等。”
  陳霓裳姐妹對視一眼,就齊聲道:“前輩請問。”
  
  徐子青說道:“此時有兩條路子,一者是我與師兄尋個妥當之處,將爾等安頓,托友人照管一二;其二則是將你二人帶回宗門,但我與師兄所在宗門並非輕易得入,爾等也只能在外門落腳。不論哪條路子,我與師兄都會留下一定資源,足夠爾等修行數載,不過更為久長之日,便仍需爾等自行努力了。”
  這兩條路子為他思忖再三後所得,自覺如此安排,應算妥當。
  
  然而陳霓裳姐妹卻是猶豫半刻,方開口道:“不知徐前輩……可否收下我姐妹二人為僕?”
  徐子青一怔。
  他卻不曾想到這姐妹倆會是這般心思。
  
  雖說資質不高、修為不足的低階修士的確會想要依附更強之人、獲得資源,許多時候也確是自願屈身相隨,可做人僕從卻很不同。為僕者需得立下血契,才能得到主家信任,但與此同時,為僕者身家性命也盡歸主家所有,除非主家自願解除血契,否則,終身都要受主家所控。
  大小世界裡那許多世家、家族、門派,真正心腹之人,盡皆立下血契。
  若只是尋常伺候侍奉之人,倒不必如此了。
  這對姐妹早年坎坷,好容易放下心結,應當自行努力修行才是,怎麼卻想要做他的僕人了?
  
  像是見到徐子青有所疑惑,陳霓先苦笑一聲:“孤身女子,素來容易被人欺淩,與其再遇上什麼難堪,倒不如乾脆跟隨徐前輩……好歹,以徐前輩的秉性,總不會欺淩我等。”
  陳裳也道:“天下男兒裡,品性正直者甚少,如今除了徐前輩,我等竟不知道還能相信何人了。”
  
  除此之外,她們更是深知自身如今窘迫狀況。
  若是第一條路子,這徐前輩定是將她們安排在某個家族、小門小派亦或是什麼其他安全所在,初時有這元嬰老祖的威名,她們所受待遇自然不錯,可年月長久後,久久不見元嬰老祖再來,就會對她們有所怠慢。而徐前輩安排了她們,那點情分就已然盡了,再沒有要時時照顧她們的道理。儘管她們自行努力也是無妨,到底並無靠山,若是再遭遇什麼,恐怕也不會再有一個巧合,再遇上一位徐前輩搭救了。
  而若是第二條路子,情形也是相仿,比前者好些的乃是與徐前輩在同一宗門,不過外門與內門有天淵之別,她們在那大宗門裡,越發需要靠山了。徐前輩已安頓了她們,莫非她們還能打著這招牌護身麼?也未免太不知廉恥。
  
  故而很快兩人就有決定。
  若徐前輩願意收她們做僕從,哪怕是立下血契,也不必擔憂遭遇什麼不堪之事,又只消她們為徐前輩做事,打出徐前輩的旗號也是理所當然,就不必忌諱什麼了。
  這般諸多的考量,皆為不得已,但兩人既然修仙之路走了這些時日,自然明白人不能萬事遂心的道理。那麼能爭取更好的路子,好歹也爭取一番。
  
  徐子青聽完,也是歎了口氣。
  這姐妹倆到了乾元大世界,幾乎與散修無異,而沒了陳彩練,即便能回去傾隕大世界,也同樣艱難。尤其散修之內,女子往往比男子有更多苦楚,若無依靠,確是身如浮萍。
  只是他卻也從未想過,要將人收為僕從……
  可真是叫他有些為難。
  
  這般想著,徐子青就看向雲冽:“師兄以為如何?”
  陳霓裳姐妹登時也看過去,心思都很忐忑。
  
  雲冽眼一掃,視線落在姐妹兩人身上。
  那目光十分冰冷,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殺意,陳霓裳姐妹雖是被那目光看著,卻不能從中瞧見任何物事,只覺寒意刺骨,後背冷汗涔涔,極為可怕,幾乎恐怖。
  這般的氣勢,只看她們一眼,居然就叫她們受不住了!
  好生……駭人。
  
  兩姐妹微微顫抖,不能成聲,待那劍修又將視線收回,才察覺了些微暖意。
  如此冷酷,如此可怖……這樣的人,居然是徐前輩的雙修道侶!
  當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方才那一刻,她們幾近窒息。
  
  雲冽看過後,才略點頭:“無妨。”
  徐子青一笑:“既然如此,就依師兄所言。”
  他再看著陳霓裳姐妹,眼光就有些複雜起來。
  
  年少相識,這對姐妹與徐子青只是萍水相逢,因著她們一分善念而有了一些情分,也有了多年後徐子青的援手。
  本來收下劍神令後再安頓兩人,就應當沒了交集,沒想到她們卻出了此言。
  只是……
  儘管她們並不能算是他的友人,到底也是舊相識,而這舊相識雖讓他有些感念,卻又不能如對莊惟那般信任。
  要收作僕人,就只能是僕人了。
  再沒有陳霓、陳裳姑娘,而只有僕人陳霓與陳裳。
  到時再對待兩人時,態度也不能如而今一般……
  
  修行愈久,從前識得之人若不能趕上,身份之變化,也是天差地別。
  不知為何,竟讓人心裡有些唏噓。
  
  陳霓裳姐妹聽說應允,神色都是一喜。
  徐子青又是輕歎,仍是再問過一次:“你二人已決心如此了麼?”
  兩姐妹正色道:“請主人應允。”
  徐子青點了點頭:“那便逼出爾等精血來罷。”
  
  姐妹倆大喜,各自屏息凝神,用手指一引,就將心頭血逼出一滴,隨即面色發白,神情卻輕鬆不少。
  徐子青見狀,也就以指點過,將兩滴精血吸入兩枚玉符,再以自身真元煉過一回,收進儲物戒裡。
  這血契便成了。
  如若來日要解除血契,只消解除咒法,將精血奉還,也就行了。而如若僕人意圖背叛,只消將玉符捏碎,就能讓僕人立時心臟爆碎而亡,甚至有些主人狠心些,更可將僕人神魂捏碎,叫其投胎的機會也無。
  
  但如今有了這血契,陳霓裳姐妹再看向徐子青時,就親近不少,紛紛大禮而拜:“陳霓/陳裳,見過兩位主人。”
  徐子青並不習慣如此,揮揮手叫人起來:“爾等自行在院中尋一處住下,待我與師兄回歸宗門時,自會叫爾等同去。”
  姐妹倆一笑,都是應“是”,很快退了出去。
  
  徐子青神色無奈:“師兄,這可是個難題,莫非還能將她們帶回山域麼?”
  照理說收幾個僕人在身側侍奉,身為內門弟子倒有這權力,但他與師兄二人獨居慣了,忽然有兩個女子近身侍奉,這算怎麼回事?果真難以習慣。
  
  雲冽開口:“于第二條路改一改即可。”
  徐子青怔了怔,旋即明白:“師兄之意,仍是將她們放在外門?”
  雲冽便道:“她二人可在外門經營,也算五陵山域外門根基。”
  徐子青到這時,方才恍然。
  
  的確,五陵山域根基淺薄,眾多師兄單單提升自身已來不及,在外門裡卻是沒什麼支援。但若是能有人在外門經營些商鋪、甚至逐漸招收人手,弄出個小門派來,常年日久,總是有利的。
  安排給這對姐妹來做,果然頗為方便。
  
  解決此事,徐子青安心下來,隨後他又問道:“師兄,你要何時前去劍靈塔?”
  



414

414、 ...


  先前因陳霓裳姐妹在場,劍神令之事只是略提了些,並不曾說得細緻。如今兩人已是退去,徐子青思及此事,就問了出來。
  雲冽便答道:“有此物在手,不論何時何地皆可前去。”
  徐子青松了口氣:“若是如此,師兄倒不必急了。”
  
  想來也是,劍神令不知有多少枚,也不知什麼時候被什麼人得到,若是當真劍靈塔還得定時開啟,恐怕許多劍修就算得了權杖,也不能及時前往。那劍靈塔之存在,就沒了什麼意義。
  如今這般,方是常理。
  只是他一轉念,又有些歎息。
  修仙之路果然漫長,即便他與師兄已是同修的道侶,似乎也是修行愈久,便聚少離多。
  他剛剛修行那些年,才與師兄相聚不幾日,師兄為能淬煉劍魂,怕是又要同他分別……
  這般一想,總是有些難舍。
  
  雲冽看他一眼,說道:“劍神令可引五人同往。”
  徐子青不由怔住。
  可引……五人?
  是了是了,這般難得之物,若一人持有只可引得一人,也著實浪費了些。
  原來竟也是有名額的。
  
  徐子青略一思忖,就道:“我欲與師兄同往。”
  這倒並非單單眷戀師兄之故,也因他閉門苦修已到一個極處,當多多遊歷、磨合經驗,方容易更進一步。現下有機會前往九虛之界一行,也叫他有些好奇。
  正不知在那處是否也能遇上什麼機緣。
  
  雲冽略略頷首:“你為一人,尚餘三人。”
  徐子青想了想,這卻是個問題。
  劍神令既然有這用處,他並非劍修仍要同去,已是借了師兄的風光,但剩下三個空子,還是由劍修補上為好。
  但這劍修實力卻不能太過不濟,否則入不得劍靈塔,也是白白進去一場。
  
  有劍神令者,能帶四人同去九虛之界,劍意大圓滿者,方能入劍靈塔淬煉劍魂。
  半點也沒有虛假的。
  雲冽此時說出,也是同徐子青商議這剩下的三個人選罷了。
  
  徐子青思索片刻。
  他能想起的劍修,不過就是傾隕大世界裡一位叫做奚凜的劍意第三境者,但那人雖對師兄很是推崇,到底與皇子相交甚密,不好深交。更何況,傾隕大世界與乾元大世界相隔甚遠,他們輕易不能回去,那裡的人物,也只能作罷了。
  其他的……他所見過的劍修,就只有求劍會館中這些人了。
  其中劍意第四境的倒是有一二個,離圓滿卻還差得不少,唯獨那姬文靖同師兄境界仿佛,可那姬文靖身為一族嫡系……他並不能信他幾分。姬文家為劍道大族,內中牽扯過多,叫人不得不警惕一二。
  
  這般算過,徐子青居然一個人選也不能提出。
  他微微苦笑,就看向雲冽:“我想不出,師兄可有人選?”
  雲冽略作沉吟:“回歸宗門,先行問過域主。”
  徐子青心裡一動:“這倒是個法子。”
  
  杭域主總領五陵山域這許多年,儘管眾位師兄盡皆不是劍修,但未必不識得幾個知交好友。若是他們能提出可信的人選來,也算是溝通了人脈,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若是最後仍不可得……再來考慮他人也是無妨。
  
  兩人商定了,就不在此事上糾纏。
  次日,因陳霓裳姐妹已屈身為僕,在這蘆川城裡自要跟隨他們一同來去,故而雲冽與師弟前往求劍會館時,兩姐妹也隨著一起進入會館之中。
  這一舉,就叫那些劍修訝異起來。
  他們只想著:談論劍道乃如何莊重之事,怎麼卻將侍妾帶到此處?
  原本心裡玩笑兩句歸玩笑,但真正遇事,卻不能這般輕佻。
  
  當下有性情耿直的劍修皺起眉頭:“徐道友、雲道友,因何將侍妾帶來?”
  這一問,就叫徐子青愣住了。
  姬文靖也提了一句:“這兩位姑娘並非劍道中人,就算留在此處,也不過讓爾等徒生雜念罷了。雲兄與徐道友若是有意,待論劍大會之後,我姬文家旁支亦有美貌與資質並重的好女子,到時便送一人與兩位做個妾室就是……現下還是莫要叫她們留下了罷!”
  
  徐子青哭笑不得,這真是越說越不成話。
  他連忙說道:“幾位道友莫要誤會。昨日我在城外修行,將她二人自惡徒手中救下,因她們無處可去,故而立下血契,收作了僕從,可不是什麼侍妾。”他頓了一頓,續道,“姬文道友好意心領,不過我與師兄……”
  雲冽神色不動,直言道:“早已對天盟誓,仙途共用,永生長伴,絕無二心。”
  徐子青聞言看去,目光柔和,情意繾綣。
  
  那耿直劍修見狀,當下慚愧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多言,反而汙了兩位姑娘的名節。真是對不住了!”
  陳霓裳姐妹也知這些劍修多半都是元嬰境界上的高人,忙稱“不敢”“無妨”。
  她們如今的境況,凡是有些眼力的人一見便知,惹人疑竇實屬平常,自然明白對方並沒什麼侮辱的意思。
  
  姬文靖也是詫異,隨即就知自己日前誤會了,立時也賠了不是。
  想一想也不奇怪,他自己一心追尋劍道,除非族類事務,對其他事情並不掛心,亦不曾親近女色,如他這般有些道行的修士,大多都是心無旁騖,嗜好美色之人甚少。如今這位新識得的雲兄有那般劍道修為,有知心道侶已很奇異,再說侍妾,著實不太可能。而能被這雲兄看中的道侶,又怎麼會是貪圖溫香軟玉之輩?
  早先果真是他急於與雲兄結下交情,才想岔了路,如今拋去那些,倒覺得先前的念頭有幾分可笑起來。
  
  誤會解除了,陳霓裳姐妹既然是僕從,跟隨主人便也無妨。只消不是在論劍時反而把妾室帶來玩樂、玷污劍道,僅僅旁聽罷了,卻是不算什麼。
  故而眾人不在這話頭上耽擱,只各自比劃,又論起劍道來。
  
  從此陳霓裳姐妹就隨著二人,白日裡總是徐子青先行隨雲冽在會館裡旁聽片刻,之後又到城外林中入定修行。兩姐妹因與雲冽並不十分熟悉,往往陪在徐子青身後,也是苦修不綴。而若是有什麼不解之處,她們也能詢問,徐子青不吝指點,短短數日間,就叫她們兩個解決了許多疑難,一些平日裡積攢下來的滯礙處皆是迎刃而解,體內修為也增長許多。
  這般的日子過了來,竟要她們有了從前與陳彩練大姐在師門裡修行的感覺,正是她們許久不曾體會的輕鬆愉悅。
  
  盤桓了半月後,雲冽又在論劍大會上闖蕩一回,因著無人抵擋、許多劍修的劍道劍術亦已見過,所得漸漸不多。而求劍會館裡,眾人劍道已說了數回,再講不出多少新意,雲冽與姬文靖彼此切磋也有多次,總是在伯仲之間,同樣少有領悟。
  到這時,徐子青也已明白,以師兄資質,再在此處停留下去,也不會有所進境了。
  
  會館中人自也看出,雖是意猶未盡,卻不能強留雲冽。
  姬文靖尤其頗有不舍,到後來乾脆取出一塊信符,送到雲冽手裡:“難得於劍道上尋得知己,我知雲兄即將離去,就將此物相贈。雲兄日後若有論劍之心,只消憑此到姬文家任一產業之內,我便能得雲兄消息,再同雲兄大戰一場。”
  
  雲冽看他一眼,也將信符收下:“來日再見。”
  姬文靖見他這般坦然,也極歡喜:“來日再見了,雲兄!”
  
  徐子青在一旁見到,對這姬文靖的觀感就好了三分。
  且不論此人心思是否深沉,身後背景又有多少牽扯,但對他師兄確是一片赤誠,於劍道上也是師兄難得的對手。如今他這般示好,師兄若是真與他相交,似乎也無不妥。
  這般想了,他卻不曾顯露出來。
  一切只看日後的緣分罷。
  
  告別求劍會館眾人後,雲冽與徐子青便帶了新收下的兩個僕從,一齊往周天仙宗飛回。
  一路而行並不急促,過了些日子後,也就順利回歸了。
  
  因著此回有陳霓裳姐妹隨同,故而不能直入內門,只能在外門處,就降下了雲頭來。
  但周天仙宗那一品仙宗,本身又在上三千世界裡,相比起中下大世界裡的大型宗門可要強了太多,就連傾隕大世界裡的巨頭五陵仙門,也不過是其旗下的一處分支罷了,堪稱龐然大物,叫人見之駭然。
  
  陳霓裳姐妹也算見多識廣,可如今不過僅僅只在外頭隱約見到了這宗門輪廓,就已然震驚不已。
  哪怕只是區區外門,占地之光也已是難以想像了。
  待落下地後,更是驚異無比——她們在上空見到外門裡門派、家族林立,可站在地面,所見每一處勢力都十分巨大,其巍峨景象,比之她們原本的師門,都要強上許多。
  而這竟然不過只是外門中的某幾個不甚出頭的門派罷了。
  
  也是直到這時,姐妹倆方知自己能做徐前輩的僕從,都堪稱極有造化。
  同時,她們也對日後多了幾分信心,亦多了幾分忐忑。
  
  一行人立在一條街道上,徐子青就回過身,對兩姐妹說道:“我與師兄為內門弟子,但更有幾位師兄同居一處山域,不好將你二人帶入。如今我有心叫爾等在此處經營勢力,不知爾等意下如何?”
  這兩姐妹多年走南闖北,心性堅韌,更善忍耐蟄伏,想必應有幾分手段。
  



415

415、 ...


  陳霓裳姐妹一聽,登時心領神會。
  這位新主人乃是叫她們在外門尋個營生做了,更要經營起人脈勢力來。
  她們這些年見識許多,約莫都明白些,只是具體如何行事,卻還要多加揣摩……但這畢竟也是表忠心的機會,她們可得小心謹慎,定要做出一番能為來才是。
  
  徐子青見她兩人領命,又叮囑道:“在何處經營、做什麼經營,都由你二人做主,我也不要你二人定下時限,只管放手而為。不過外門勢力眾多,爾等不可胡亂招惹,可若是有人欺上頭來,卻也不必如何忍讓。”
  說時就往兩人肩頭分別打了一掌,種下“五陵”二字,陷於肌膚之中。
  
  兩姐妹只覺肩上一熱,那字跡已沁入深處,肉眼不能見到,但一旦將真元運轉那處,就可顯現出來。
  徐子青這時又將內門中五陵山域歸屬也說了一回,勢弱之事亦不曾隱瞞,只是五陵山域自有風骨,就算是這兩個僕從,也不能任人欺淩--實在不可周旋時,便能捏碎劍符護身,又可捏碎玉符傳訊。
  而這劍符自是雲冽以劍魂注入硬玉裡煉製而成,每一枚裡俱有一縷劍魂,使用出來,威力無窮。玉符則為徐子青以己身木氣煉製,打碎後木氣急速溢出,但只要有草木之地,就能迅速傳送,一直到內門五陵山域諸多山峰之上。
  
  陳霓裳姐妹分別接過兩枚劍符、一枚玉符,十分感念,越發忠誠。
  徐子青略想了想,又交予二人一條三階靈脈,用以經營及兩姐妹修煉之用,另有上品靈器各三件,攻防一體,極為厲害。
  兩姐妹再接過,心裡更加踏實,再因她兩個見識徐子青出手這般大方,眼界開闊不少,到底明白些大宗門與散修、小宗門中處事之不同之處,辦起事來也有了許多底氣。
  
  盡數交代過後,徐子青回首看向雲冽:“師兄,我可還有遺漏?”
  雲冽略思忖,就打出數個影像來:“將這些記下。”
  
  陳霓裳姐妹頭回聽這冷酷劍修出言下令,心裡都是一凜,絕不敢怠慢,急忙把那些影像全都記下。
  徐子青見狀,就笑道:“這些乃是我五陵山域裡諸位師兄,並杭域主、刑尊主等人,日後爾等若有危難而我與師兄不在此地,玉符捏碎後,說不得就是這些師兄前來相助,故而你二人需得牢牢記住,多加敬重。”
  
  姐妹二人聞言,自然肅容應聲。
  雲冽也再無補充之事,徐子青就並不多留,略一告別後,就與師兄一齊騰空而起,直往內門而去。
  這陳霓裳姐妹目送兩位主人身影消失之後,對視一眼,也就往外門坊市里行走。
  若要做好主人交代之事,可並非動動手指就能成就,非得要好生努力方可。
  
  再說徐子青與雲冽兩人,轉瞬間就進入內門,又不多時,已回到五陵山域之內。
  修煉之事刻不容緩,他們有了機遇,自要早早告知域主與諸位同門,也好儘快尋覓人手,早日進入劍靈塔苦修才是。
  仙途雖是悠長,可也不能虛度光陰。
  
  而且……徐子青心裡也有思量。
  眼看再過不足十年就有百年一度風雲榜戰,他眼下已然結嬰,黑榜上萬萬人中當有其名,師兄亦是早已上榜。但以他與師兄如今實力卻未必能殺入金榜,奪得八百名詞,便還要刻苦修煉才是。
  如今這劍靈塔為師兄的機會,而他如今則是奔著那九虛之界而去。
  若是那九虛之界中只有劍靈塔在,他身懷數條靈脈,去了只管尋一處所在修行就是,並不妨礙什麼。可若是九虛之界裡,還有其他機緣……未必他不能得上一個。
  就算只是九虛之界的名頭,也值得他去上一回了!
  
  如此想過,兩人已落在了主峰。
  杭域主總在屋前垂釣,並與龍鯉戲耍,十分悠閒。
  
  徐子青落地後,已是笑道:“域主,又要勞煩。”
  杭域主轉過頭,含笑開口:“不錯,不錯,雲冽亦有進境,看來此行頗為值得。”這兩人果真極是優秀,不過來了二十餘年,居然有進境神速,叫人歎為觀止,隨後他憶及先前徐子青所言,又是笑問,“子青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徐子青微微赧然:“請域主召來諸位師兄,我與雲師兄這回得了際遇,還要請教師兄們。”
  杭域主有些驚訝:“是什麼際遇?”
  徐子青也不遲疑,就說道:“是劍神令,不知域主是否知曉。”
  而雲冽,也在此時將那金燦燦的權杖打出,叫它直落在杭域主的手上。
  
  杭域主接住,口中已有些猶疑:“劍神令……”他闔目思忖片刻,“……聞所未聞。”
  這回輪到徐子青有些訝異,竟連大乘期的強者也未聽過?可見這劍神令之事確實極為隱秘。又或許此物只在劍修之間流傳?又或者就連尋常的劍修,也不能知曉……
  不過這些都不必多思,此物已然到手,對他們自然有益。
  
  杭域主也不含糊,先行就將其他門人召來。
  過不得多時,眾人盡皆到了,才發覺徐子青不僅已然出關,居然還出了趟門,把雲冽也帶了回來。
  這也是因著如今五陵山域頗少受到挑釁之故,否則若是仍然時常就有鬥天之戰,他們安能不知?
  
  徐子青也在打量這些師兄,就見他們多半灰頭土臉,周身都縈繞著一些較為詭秘的氣息,便曉得他們恐怕之前還在研究傀儡之道,只是不知進展如何。
  柯弘性子急些,就先笑道:“還未恭賀徐師弟順利結嬰。”
  說完打了團黃光過來,裡面便為賀禮。
  其餘師兄一聽,也都恭賀起來,同樣全都打出光芒。
  
  徐子青一一接了,連聲道謝。
  略一查探,那些光團裡除卻靈脈之外,還有些罕見的木屬天材地寶,看來是早已準備好,的確有心。
  他卻不知這些師兄們也很是感念他與雲冽相贈千傀萬儡門傳承之情,正心中慚愧,而今好容易有了機會,自然要趕緊回報一二。也盡同門拳拳之情。
  
  互相寒暄過後,徐子青才說出此次召喚諸位師兄的來意:“不瞞各位師兄,此回我與雲師兄出行之時,得了一枚劍神令,乃是對習劍之人大為有利之物,可直通劍靈塔,中含五個名額……”
  他快言快語,立時就把劍神令的來歷以及用處、要求全都說出,所能得到的好處,也都盡數說明。
  
  眾多師兄聽完,面色不由都有些微妙。
  這兩位師弟,氣運未免也太強盛了罷?一個不足兩百歲數,一個堪堪兩百餘歲,經歷那許多險難也就罷了,還得到那般多的奇遇,每每大有收穫……這可真是讓人羡慕不來。
  
  就連杭域主與刑尊主聽了,也覺得十分巧合。
  正如此回,徐子青不過是援手救了兩位舊相識,居然得到劍修們趨之若鶩的寶物,還能引人前往傳聞之中的九虛之界……這樣的運道,真是叫人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徐子青話語不停,就提出他同雲冽商議的結論來:“依我與雲師兄之意,這劍神令還餘下的三個名額,就請域主、尊主以及眾位師兄做主……”他一頓,又道,“只是人選需得可以信任,否則……”
  劍神令這物事,要一旦洩露出去,那後果便極嚴峻了。
  
  五陵眾人聽聞,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杭域主就說道:“老夫久居域內,多年不曾出山,老友們多半都在下界,此界中的友人,也大半都已隕落、升仙,再沒有可靠人選。”他目光慈和,往眾門人身上看過,“爾等結交的友人,或可提出。”
  
  此言一出,刑尊主並幾位師兄,就紛紛沉吟起來。
  他們修行已久,有些壽數更有千歲,也曾有許多壯闊經歷,自然也有一些生死之交。
  那其中,並不乏劍修。
  不過,卻並非每一位劍修劍意都已有大圓滿之能。
  而劍意大圓滿者,有些背景卻有些複雜,即便信了他本身,卻信不過他們身後之人。
  到底,還是散修……又或是與周天仙宗牽扯不多的更好。
  
  經一番猶豫、商討後,幾位師兄總算拿出了人選來。
  先是宓興說道:“我早年結交一位散修,他本是黃泉劍宗中人,因得劍道傳承不肯交予宗門長老而被陷害,驅逐出宗,淪落在外。之後他便心灰意冷,不再進入宗門,只與一些友人尚有聯絡……三年前我與他有一次傳訊,得知他如今劍意大圓滿正到極限,其本身修為,也在化神後期,只爭一線,就可出竅了。”
  
  徐子青聽了,點了點頭:“能與宓師兄相交,必然秉性正直。”
  雲冽亦是頷首,便同意了。
  
  隨後呂文歌道:“我有一位友人,身世頗為孤苦。其原本生在劍道家族,學得家族傳承劍法,然而家族因勢力傾軋一朝覆滅,他勉力逃脫,苦練劍法,終於將仇人殺死,將劍道磨練得極為精深。同樣有劍意大圓滿之境,為化神中期修士。”
  這一個徐子青與雲冽也覺無礙。
  
  最後就只有公冶飛柏略有遲疑。
  徐子青微微一笑:“公冶師兄只管說來,無妨的。”
  
  公冶飛柏歎口氣,就開口道:“我那位友人,卻是正魔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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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


  那位正魔道威勢赫赫,早在千年前就有了出竅期的修為,領悟了煞血誅魂劍道,曾數度以萬人之精血神魂淬煉劍意,成就劍意大圓滿,極為厲害,凶名遠播,幾乎能止小兒夜啼!
  如此人物,照理說應為分屬邪魔道,但他用以練功之人,卻無一不是作惡多端之輩,所誅滅的門派,也無不是那等窮凶極惡為害一方的邪魔門派。若是說他乃仙道中人,其手段太過狠毒,煉血煉魂,怎能說是仙道?可若說他是邪魔道,他誅惡無數,從不濫殺,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極惡的魔頭。
  故而此人闖得了偌大的名聲後,凡有人提起,就將他視為亦正亦邪之正魔道中人了。
  
  公冶飛柏與此人相識,卻是多年前一次歷練,不慎落入陷阱,在那陷阱之內,就見到此人。原本二者互有忌諱,但若要出去陷阱,非得聯手不可。耗費一些時日後,兩人通力合作,漸漸惺惺相惜,待破開陷阱之後,就摒棄前嫌,相交做了好友。
  如今聽得劍神令之事,公冶飛柏便憶起這友人多年不曾再度突破,而他素是獨來獨往,並無累贅,也算合適。只是他到底身在魔道,身份有些敏感……雖說而今世道仙道只與邪魔道之人對立成仇,可對正魔道中人,態度也頗微妙。
  尤其如今這正魔道的好友已有出竅後期修為,在所有人選裡堪稱最高,也說不得就要讓其餘仙道中人生出防備來……
  不能不讓公冶飛柏遲疑。
  
  徐子青聽完,就知公冶師兄為何那般猶豫。不過他灑然一笑,便說道:“這倒是個好人選,若是九虛之界裡有什麼不妥之處,也是對我等大有助益。”
  仙道如何,魔道又如何?前者未必個個光明磊落,後者也未必全是無恥惡徒。他信得過師兄們的眼光。
  
  公冶飛柏一聽,放下心來,就笑道:“師弟豁達,是我著相了。屠錦脾氣是古怪些,為人品性則是不錯的。”
  徐子青笑意越發深了。
  其餘幾位師兄也都大笑起來。
  
  商量好了,眾人就各自散去,宓興、公冶飛柏及呂文歌三人分別以各自方式給好友傳信,約定就在半月之後,于周天仙宗外善?鎮會面。而有關劍神令一事,亦略詳細提及。
  至於陳霓裳姐妹在外門經營之事,諸位師兄亦是記了下來。
  
  雲冽與徐子青,則回去自己山府,閉門整理一應物事,為前往九虛之界做了準備。
  
  十餘日轉瞬而過,約見的時候便已到了。
  徐子青與雲冽身形一晃,就化作一青一黑兩道遁光,直往宗門外遁去。
  不多時,已然來到了善?鎮。
  
  說來兩人到乾元大世界也有二十多年,然而周天仙宗附近景況卻少有瞭解,今日他們來得早,就乾脆在鎮中稍作走動,也略略見聞一番。
  這鎮子不愧是臨近一品仙宗,雖以鎮為名,但比起傾隕大世界一些城池,都仿佛要大上一些。
  鎮中更有不少坊市、會場,還有酒樓攤販,十分繁華。
  
  看過之後,兩人眼見時辰將到,便來到約好的酒樓之處。
  雲冽將弟子牌取出,證明身份。
  隨後馬上有美貌女子前來迎接,直把二人引入樓中雅舍。
  
  因著在鎮裡走了一遭,此時雅舍裡就有人先行到了,正是五陵同門師兄呂文歌,他身側坐一個青年,眉眼俊秀,只是氣質有些陰鬱,似乎不願與人多做交流。唯獨在看向呂文歌時,態度要相對明快些。
  徐子青暗忖,果然是好友。
  
  呂文歌見到兩位師弟過來,就指點了那陰鬱青年,笑道:“這位就是我提起的好友,名叫印修,平日裡有些靦腆,師弟可不要見怪。”
  言語之間,他與這好友像是極親近的。
  那印修也朝兩人點了點頭,說道:“打擾。”
  
  雲冽掃眼過去,便察覺那人身上鋒芒,其劍意不但凜冽,更綿密如絲,恐怕若是施展起來,就能有無孔不入之感。
  劍道境界著實不錯,可惜論劍大會上卻沒有見到。也不知是自身本在苦修,還是對那大會並無興趣。
  
  徐子青見到師兄眼中讚賞之意,就知此人非是虛名,笑著也說道:“在下徐子青,這位是我師兄雲冽,亦是劍神令持有之人。印道友,有禮了。”
  雲冽亦略頷首。
  印修又點點頭:“兩位有禮。”
  
  彼此印象都還不錯,呂文歌放下心來,將桌上茶水給師弟們斟上,幾人坐下閒聊。
  既然是要同去九虛之界之人,彼此間也應有一些瞭解,故而呂文歌打了個頭,那印修就說了些劍道上的見解,雲冽不善言談,在此時卻也不吝言辭。
  互相說了幾句後,徐子青也能聽出二人造詣都很不凡,印修劍道境界上雖有不如,但經驗豐富,也有獨到之處。
  漸漸地,氣氛就不再那般森冷。
  
  正說得頗好,雅舍外,又有人推門進來。
  此回來的是宓興,他身後跟著個極高大的男子,身形健碩,幾乎比宓興大了一圈。
  徐子青見到,有些咋舌,這論起個頭來,真算得上他所見第一了!
  
  宓興見到屋中眾人,就先笑道:“我將荀梁帶來了!”
  那高大男子相貌英武,五官若刻,是個極堅毅的男子,此時抱拳,神色嚴肅:“在下荀梁,見過諸位道友!”
  雅舍中,眾人也紛紛見禮,自己介紹一番。
  很快不消多說,談論劍道者即多出一人。
  這荀梁身上劍意厚重,有重劍無鋒之感。
  
  又過了半個時辰,公冶飛柏方才姍姍來遲。
  他進門之後,先告了罪,隨後將門開得大些,說道:“屠錦,你怎麼還不進來?”
  話音落了,他就略讓開身子,往外頭招了招手。
  
  眾人見狀,都往那處看去。
  如今來者俱是仙道中人,唯獨這正魔道的屠錦尚未見到真容,就叫他們有些好奇。
  畢竟,身份不同。
  
  下一刻,一股風將那門扇打得一響,頓時強烈的血煞之氣撲面而來,幾乎叫人窒息。
  同時晃身而入的則是個紅衣如血的青年,雙目狹長,唇邊雖是帶笑,卻給人一種邪異之感。
  一時之間,就讓人晃了眼,不由都暗道一聲:好強的氣勢!
  
  這血衣人修為最高,照理說在場眾人都要喚他一聲前輩才是。
  但一來他與公冶飛柏是好友,二來劍修之間本身境界並非最為重要,反而劍道修為上叫人更加看重。
  故而也不以“前輩”稱之。
  
  不過……原本融洽的氣氛,也在此時有些緊繃起來。
  血衣人氣場太強,儘管仿佛沒有敵意,仍是在?那間就激起了眾人的反應。
  這便是受到了威脅後,無意間的警惕了。
  
  血衣人進了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難言的意味:“這就是你要讓我見的人麼,飛柏?”他言語間極有韻律,“倒沒讓我失望。”
  公冶飛柏笑道:“此次我得了好處便想到了你,你可莫要耍性子才好。”
  
  血衣人哼笑一聲,眼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我是屠錦,你們是哪個?”
  他這句話說出來,周身的氣息似乎收斂了些。
  眾多仙道中人也不吝回以善意,都將名號報上。
  不過各自認識是認識了,也沒指望著還與屠錦論一番劍道,就稍稍坐了片刻,更沒法同人如何親近。
  公冶飛柏有些無奈,卻也沒多說什麼。
  
  幹坐片刻,徐子青見氣氛至此,就笑著打了圓場:“既然諸位來齊,不如早些前往九虛之界如何?”
  先前屠錦未來之前,他已然把劍神令之事詳細說過,印修與荀梁聽完,不由都很是歡喜,對徐子青與雲冽的態度更溫和不少,顯然是知道機緣難得,而得了機緣之人願意分享,就越發難得。
  印修與荀梁都是早年遭遇艱難的,對人往往很是疏離,只與極稀少的幾個友人相交莫逆,但如今對那師兄弟二人,卻是頗有好感了。
  
  至於屠錦,日前五陵眾門人亦擔憂他一時難以融入,又知他性情怪異,就早已決定由公冶飛柏前去迎接,路上就將事情告知,反而更好。
  因此現下其實另三位劍修也已然詳細得知九虛之界之事了。
  也才有徐子青此時相邀。
  
  眾人沒什麼意見。
  他們卡在劍意大圓滿上已是頗有年頭,如今難得有這機會,都有些急迫之感。
  屠錦輕哼,也是默認。
  
  徐子青笑了笑,就先行起身:“開啟劍神令需得在人跡罕至之地,以免叫他人知道,生出岔子來。”他說完,就看向雲冽,“師兄,不如就在鎮外山間?”
  雲冽略點頭:“一同而往。”
  
  一行人就從雅舍走出,來到鎮外。
  為免被旁人發現端倪,眾人分作幾路,各自往那處行去,大約半柱香後,就齊聚在善?鎮西面五十裡的一條小型山脈,落在幾座小峰頭環抱之地,為一個山谷穀底。
  到了之後,眾人很是謹慎,都施展手段,把方圓千里之地都以神識仔細掃過,察覺確是沒有異狀,也無人暗自跟隨,方才有些放心,紛紛設下了禁制,阻礙外人視線。
  
  雲冽向來乾脆,此時直接取出劍神令,就往空中一拋。
  隨後他並指點住眉心,引出一縷劍魂,送入劍神令中——
  下一瞬,劍神令上金光大放,竟在地面上投下五個環形虛影。
  
  雲冽率先一步,走到當中一位。
  隨後徐子青緊跟右側,屠錦略挑眉,到了左側,另外兩人亦是舉步,也邁入餘下兩個位子。
  待五人都站定了,雲冽將劍魂收回。
  一道黑金光芒過後,公冶飛柏三人才眨了下眼,那五人竟已不見蹤影了。
  



【卷二十二:九虛之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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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


  且說徐子青一行立在那環形虛影之內,霎時間就覺一股強大吸力將人自地上拔起,周遭仿佛穿越無數空間,仿若光陰流轉,恍然不知歲月飛逝,江山畫卷、長河流淌,都在須臾而過。
  幾乎一瞬少年到白頭、時空盡穿梭,才停了下來。
  中間工夫,竟叫人絲毫也不能反應過來。
  
  足跟落地後,徐子青面色發白,站得倒還算穩當。
  先前那般情景,竟仿佛他的小乾坤也為之動盪,內中萬木略一查探,好像枯榮了數度輪回。
  就連此時,內中依舊蘊含著一些時空的氣息。
  他急忙按捺心神,將那些氣息吸納到太極之內,好生蘊養。如今他已然約莫有些明白,那九虛之界恐怕當真並不處於真實存在的世界之內,而是在無數時空夾縫之間。
  如此經歷,真叫他忍不住生出幾分驚悸來。
  
  並非獨他一人有這般反應,其他幾人也好不到哪去。
  另外四人皆為劍修,可謂都達到了劍心通明的境界,但遇見這種情景,也不由得有些訝異。
  而再回味起先前短短時候遭遇,各自也有領悟。
  
  徐子青略調息,就看向左側:“師兄,你無事麼?”
  雲冽略點頭:“無礙。”他自也將師弟看過一遍,方才將目光落在前方。
  他在打量如今所在之地。
  
  眾人回過神,都往周遭看去。
  現下他們立足之處,正是一座高臺,不知是用什麼物事打造而成,呈現出一種夜空般近乎于黑的墨藍,更點綴著許多恍若星砂一般的光芒,乍一看不覺得,細看卻顯得十分神秘。
  在更遠處,一模一樣的高臺不知有多少座,一直蔓延到遠方而去。
  
  而且,在大約相距數百丈之處,也有一座高臺上出現了人影,有男有女。為首的是一個女子,她素手輕揚,將一塊權杖按壓在高臺中央的立柱上,隨後明亮光芒將他們罩住,轉瞬就叫他們消失無蹤。
  到這時,眾人哪裡還不明白?
  
  那塊權杖必然就是劍神令,而這些高臺則為傳送台。
  若是有人啟動劍神令,則可以此物將外界中人傳送到這對應高臺上,而若是離去,也需得以劍神令來開啟傳送陣……可想而知,劍神令果然就是鑰匙,恐怕不論何時何地,都可將掌握此物者傳送進來。
  --這般來看,劍神令當真是極珍貴的物事了。
  
  徐子青往師兄們的友人處看去,就見那三人確有淡淡羡慕之色,卻沒有貪欲搶奪之心。
  他於是放下心來,想來也是,若這三位劍修經不起考驗,在他們修為高於自己與師兄時,諸位師兄又怎麼能放心叫他們同來?那必然是生死之交,能託付後背的摯友了。
  思及此,徐子青對這三個劍修的戒心,也放下些許。
  
  雲冽收起劍神令,道一聲:“走了。”
  經由半日相處,那些人也知雲冽性情,聞言也不多說什麼,就一齊跳下高臺。
  他們方才已將神識掃向遠處,能知曉就在西北方數千裡外,有許多人聚集之地,粗粗一看,似乎與外界無甚差別。
  若是要詢問什麼,不如先去到那處再說。
  
  於是眾人運起遁光,前後遁行,不多時,已然趕到。
  這看起來,像是個縣城。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裡不僅有許多修為高深的劍修,還有不少煉氣、築基這類低階修士,更甚者,所在最多的,竟然是凡俗之人--觀那些人周身氣息,的確是從未修行,就連靈根,也是沒有的。
  可是凡俗人若在外界,不論如何對修士都有敬畏崇慕之心,而這些卻很不同,似乎只視若尋常。
  
  徐子青等人遁光落地,現出五個相貌堂堂的俊逸青年來,通身氣度非常,各有風姿。
  縣城口就有一家酒鋪,裡頭的人見到他們,就有個俊俏少年搭著汗巾,快步地走了過來,開口就道:“幾位仙長是憑著劍神令過來的罷?若不嫌棄,請到小子酒鋪裡喝上兩杯,聽小子解說一二?”
  他身上沒有靈光,顯然也只是一個凡人。
  
  幾人聽到,都看了過去。
  照理說,他們五個至少也有元嬰修為,這區區凡人見到了,就算是習以為常,多少也要被那無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所攝,要有些影響的。然而這店小二似的少年言語順暢,就跟招攬普通客人沒有兩樣。
  
  這五人覺出不對,就將俊俏少年打量起來。
  很快,就發覺他衣襟上別著個徽印,乃是一隻火鳥圖案,隱隱煥發出一種奇異之感。
  仿佛……有一尊大能庇護,叫人不能妄動。
  
  那俊俏少年見狀,不以為意,只再請了一次。
  故而徐子青等人略作沉吟,就跟隨進去,即便是那位魔修,也是如此。
  很快,眾人就在一張方桌左近坐了,面前各放了茶水,香氣嫋嫋,嗅一口入腹,雖未有多少靈氣,卻也覺清爽。
  
  因幾位劍修性情各異,或寡言、或古怪、或陰鬱、或嚴謹,都不是能叫人放下心防的,徐子青暗歎口氣,還是笑了笑,主動與那俊俏少年交談:“這位小哥,不知有什麼見解,還請指教?”
  來到這陌生的所在,這些凡俗人反應奇怪,也莫要小看才好。
  
  俊俏少年見他這般,先笑了笑,臉上兩個梨渦,顯得很是討喜:“好懂禮的客人,與從前那些都不同。”這般贊了一句後,他說起來也就詳細了,“諸位下界之人憑劍神令來到此處,我等長居九虛之界之人,許多年下來早已知曉這事。小子也有百餘歲數,見到不少來客,只見到各位身上氣勢,便能輕易分辨。”
  
  徐子青神色溫和,點了點頭,示意傾聽。
  俊俏少年便繼續開口,將幾人不解之事,都一一道來。
  
  原來這九虛之界雖處於時空夾縫之內,但畢竟是一方世界,天生就孕育許多生靈,其中種類繁多,並不在其他世界之下。其中凡俗人土生土長,每萬人之內有感悟天道者,成就另一套修行體系,是為神道。
  這神道,並非是成神之道,而是陽神之道,與天地相合之後,人能長生,成為一種與天地同壽的大能者。
  與修士修真是截然不同的。
  
  九虛之界有數個奇特領域,劍靈塔在中央領域,為下界劍修歷練之所,其實同本地之人並沒有什麼關係,修煉陽神之道者,也並不能在內中鍛煉。
  而除卻這些領域之外,其他地域則分為若干城鎮、縣城等,大小不一,但幾乎每一處,都有一位甚至多為志同道合的大能者坐鎮,掌管一方安危。
  下界來人若要在此逗留,就需得遵循一地之規矩,否則,就要被大能者驅逐,罪行嚴重者,更要受到懲治。
  
  就譬如說如今五人所在的桓縣,距離那劍神令傳送之地最近,往往就有許多下界修士要從此地經過。
  而桓縣有一位大能名叫赤羽,修煉出來的陽神化作一隻朱鳥,有耀目火能之力,庇護桓縣縣民。下界修士彼此之間或廝殺、或爭鬥,大能並不在意,若是傷及縣民,則只要身處此縣之內,就要遭受懲罰。
  
  因此最初下界來人後,九虛之界凡人亦是恐懼,不過曾經在桓縣裡耀武揚威的修士,卻在殺傷一位凡人的瞬間,被天降火雷打了個正著,就此化為了灰燼。
  那位修士,就有化神期的修為!
  從那以後,縣民雖仍尊敬修士,卻不會駭怕,而修士到了此地,也得按捺下來,不能對凡人出手。
  
  而九虛之界生靈比下界生靈壽數更長,就算是這些凡人,也有五百壽歲,只是繁衍艱難些——大約也是天道所限。而那些修煉陽神之道者不死不滅,除非彼此相鬥,否則長生永世,難以隕落。
  他們對縣民們,更是視若子民,悉心看顧。
  
  幾位劍修聽了,都是默然。
  屠錦雖是魔修,倒也知道厲害,並不會在此處要強。
  而徐子青的心裡,則有些思忖。
  這修煉陽神之道的大能聽來……怎麼同他前世所聞神話傳說有些相似?
  一方大能,庇護一方民眾,受一方敬仰,保一方水土,陽神不滅,壽元不滅……這可不就同那些個土地神之類的神祗一般麼!而且施展懲治之時,也如同傳說裡神仙術法,是為施行天罰。
  
  不過徐子青也只是想想,隨後一笑,就不多思。
  說來這九虛之界凡人無憂無慮,頗似一片樂土,並有大能立下規矩,使得秩序不亂,下界之人上來後不胡亂作為、專心修煉,也叫人安心不少。
  
  俊俏少年說了許多,口乾舌燥,就飲了水,又說:“在九虛之界裡,要以神石做交換之物,諸位來自下界,手中自然沒有。但上品靈石與神石價值相仿,可以互為流通,除此以外,皆是不能了。”
  “劍靈塔乃修煉聖地,我等並不能去,可若是下界的仙長們要去修煉,每一回也要付出一筆資費,否則不能進入。”他頓了頓,“仙長們也莫要惱怒,那資費非是刻意為難,而是用作劍靈塔運轉,叫它能撐得更加久長罷了。”
  
  到這時,總算是將眾人想要知曉的消息,都說過一遍了。
  幾人也不計較,他們這等修為,手裡靈脈都有不少,並不懼花費,而後徐子青又問:“還要請問小哥,不知那劍靈塔,我等如何前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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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 ...


  這句話問出,俊俏少年的笑渦更深:“那便要用渡厄神舟了。”
  徐子青一怔:“渡厄……神舟?”
  
  在這少年的殷勤招待下,到底由雲冽耗費一千上品靈石,買下了一葉渡厄神舟。
  隨後俊俏少年十分熱絡,就把一行人帶到了厄海之邊。
  那厄海遠遠看去似乎沒有盡頭,但神識掃過卻能發現,在極遠之處有一條細線直捅天際,據說那便是中央領域最為有名的劍靈塔,也是修煉劍道的聖地。
  但凡是自下界而來的劍修,總是如同朝聖一般,不管用盡多少手段,都要往那處而去。
  
  厄海裡,浪濤滾滾,潮水如煙。
  俊俏少年一抬手,就甩出個巴掌大的物事,落在了淺水邊。
  那物事迎風而長,極快地化作了一葉小舟,立足的地方都不很多,約莫至多也只能容七八人坐在內中。
  如今這五人剛剛上去,已然覺得有些擁擠了。
  
  俊俏少年就笑道:“此舟可大可小,以劍神令便可操縱,不過它只用得一回,若是上了岸,就要毀損了。”
  徐子青聽到這叮囑,回以一笑:“多謝小哥提醒。”
  隨後雲冽將劍神令祭出,並指一點,那小舟就如同離弦之箭,直往中央領域飄然而去。
  
  渡厄神舟行得極快,左右浪花幾乎連成一線,可一旦仔細來看,卻仿佛能聽到縷縷尖嘯,似有若無,極為?人。
  眾人心裡都有準備,並不懼怕。
  此時他們若往舟下瞧瞧,也能見到影影綽綽許多虛影,那尖嘯之聲,就從中而來。
  
  早先那少年已然講過,厄海之下,聚集無數陰神,凡壽元終了者,陰神皆在其中。
  若是修士自行渡海,輕易就要被陰神迷惑神智,說不得更會墮入厄海之內,被無數陰神撕扯,毀壞肉身,將元神化為陰神,從此再不能出。而若用這渡厄神舟橫渡厄海,就自然不必忌諱……只要神舟不曾顛覆,於眾人便無損害。
  
  幾人修行到如今地步,也是處處謹慎仔細,九虛之界著實太過古怪,他們心中自也是敬畏居多。
  故而那少年說了,他們也依言而為。
  若不然有個萬一,豈非是自己任性之過?
  
  果然這渡厄神舟在厄海之內,行速極快無比,不過幾個呼吸間的工夫,就已然飄過極遠之地。
  諸位劍修都不多言,只往前方看去,神色間看不出所思所想。
  徐子青再如何有細緻心思,也僅僅知曉他那師兄頗有期待罷了……便叫他不由一笑,心裡也期待起來。
  
  總共不過一炷香過去,渡厄神舟竟已橫渡厄海,實在很是厲害。
  雲冽收了劍神令,就發覺舟上龍骨處有些開裂,似乎厄海之水就要灌注進來……他立時沉聲開口:“舟已有損,我等速速上岸。”
  徐子青反應極快,立刻隨他一起,飛身躍上岸去。
  
  其餘幾人洞察力亦很不凡,屠錦冷哼一聲,正如一團血光,就砸在徐子青身側,與此同時,印修、荀梁二人身如鵬鳥,同樣立到了岸上。
  幾乎就在下一瞬,那渡厄神舟發出“劈啪”聲響,隨即就立刻四分五裂,沒入到厄海之內去了。
  真是……險而又險!
  
  徐子青略鬆口氣,轉身對眾人說道:“我等趕去劍靈塔罷。”
  到了岸上往前看去,便當真能見到一座尖塔高聳入雲,一直沖霄。
  似乎,就在不遠方了。
  
  另幾個劍修神色一動,就連雲冽,也朝那處看去。
  而後眾人身形微晃,全數化作了異色遁光,一齊就往劍靈塔所在之地行去。
  
  劍靈塔正在中央領域這核心之中的核心,占地十分廣闊,整個所在地域,被稱為中央劍域。
  到這裡時,凡人仍是往來眾多,與修士交流起來,亦同先前所見一般尋常。
  幾人剛剛落腳,就察覺到一股極強悍的氣息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叫他們如同溺水,被裹在一種奇特的意境之內。
  似乎是壓力,似乎是查探,又似乎是在檢驗什麼……
  
  眾人能夠感知,先前每行過一個地方,都能覺出類似的氣息,只是具體感覺不同,強弱也有不同。
  不過此時遇見的這個,比起之前的那些都要強上許多。
  想必,這就是中央劍域城所在大能的神道氣息罷!
  既然如此,他們也還是不動為妙。
  
  這氣息在雲冽身上逗留一會,又如潮水一般的退去,顯然是已確定了這些人的身份。
  眾人明白,這應是察覺了劍神令的存在。
  徐子青心裡暗歎,難怪說要來這九虛之界劍神令必不可少,且不說開啟傳送陣,就算能以其他法子過來,若沒有劍神令,在這九虛之界也是寸步難行。
  
  一路往劍靈塔處行去,徐子青也能發覺,凡是往來的修士,多半都不是劍修。
  就如同先前在桓縣見過的那些煉氣、築基期修士一般,這些修士修為低下,身上不僅有靈氣,居然還有一種神光,同靈氣混雜在一起,很是奇怪。
  徐子青料想,這些應當是本地有靈根的民眾,或者得了來到此處的劍修手頭一兩本功法,自行修煉而成。但一來沒有名師指點,二來到底資源不及下界,故而只能到如此地步。而那神光……凡人身上並不顯現,可既然有神道大能相護,自然本身也有痕跡,許是因著修行,才會顯露出來。
  猜測過後,他也不多想。
  到這時,幾人已然走到了劍靈塔前了。
  
  劍靈塔極高、極大,粗粗看去成寶錐之狀,徑直往上,聳入雲端。
  這塔總共有九十九層,由下至上,越來越窄,但棱角分明,卻顯得頗有一番威勢。
  而塔外有人把守,站在第一層塔門之前,神色莊嚴,周身氣息也極為淩厲。
  看得出,實力很是高強。
  
  在這劍靈塔四周,圍繞四面平滑如鏡的山壁,光潔明亮,走過去能照見人影,纖毫畢現,十分清晰。
  這四面山壁之前則盤膝坐著許多修士,每一個身上都升騰著強烈氣勢,散發出凜然劍意。
  就算相距頗遠,也能察覺那隱約的玄奧之感。
  
  徐子青看得出,這些劍修極是專注,似乎全心全意都投注在那山壁之上,恍若神遊在外,沉浸在某種意境之中。
  而且每過一段時候,總有數人忽然驚醒一般,隨即再度定心,又沉醉進去。
  悠然神往,如同不知身在何方。
  
  另幾個劍修也已然察覺,在山壁前的劍修們,他們乃是在進行一種參悟,竟似全神貫注,刻苦不休。
  他們再瞧一眼那劍靈塔,就見那塔上第二十五層棱角處煥發光芒,忽然一個閃動後,就又到了第二十六層,再度停住不動。過得半個多時辰,那光芒再度上移,就到了第二十七層的棱角上。
  隱約間就叫他們明白,這應是有人正在闖塔?
  
  略沉吟,雲冽走到徐子青身前,而另三人彼此並不熟稔,就各自分開,去找人詢問。
  徐子青就說道:“師兄且稍待,我去問問就來。”
  雲冽應一聲,仍舊看向那劍靈塔方向。
  
  徐子青很快尋了個正持掃帚打掃的年輕人,他雖是個凡人,見到徐子青來詢問,也是笑容滿面。
  只聽年輕人說道:“這位仙長初次來此罷?”
  徐子青自是點頭:“不錯,此處可是有什麼規矩麼?”
  年輕人就笑道:“的確有些規矩,仙長請聽我道來。”
  他這般說了,就細細詳述起來。
  
  劍靈塔九十九層,每十一層對應一煉劍魂,越是往上,劍魂淬煉越佳,若是闖到最頂層去,那麼劍魂九煉便已圓滿。
  那每一層的棱角處煥發光芒,其實正是修士能闖過的塔層,也叫塔外之人得見,心中有數,更加勤奮。
  
  但這劍靈塔每次只能進入一人,闖不過時就會被此塔逐出,每進一次都要繳納百枚上品靈石。其中又有細則規矩,若是第二回闖過的塔層比頭回多個三層以上,則可以不繳納靈石;若是不多不少,或是只多一兩層,則照舊繳納一百;若是不進反退,則每多退一層,都要多繳納五十靈石。即便一時不湊手,下回入塔前也要繳清虧欠,不然也不得繼續闖塔。
  如此規矩之下,就叫諸位劍修每一次闖塔時都更加謹慎,不可輕易入塔,而是沉下心來,多做磨練。
  
  也因為劍靈塔不能叫許多人一起進入,故而不能入者,也不可耗費光陰,才有了那巨大山壁。
  這前方坐了許多劍修的山壁叫做“劍影壁”,但凡是有習劍之人與其相對而坐,據說就能從中參悟到許多于己身有益的道理。因此當劍靈塔有人正在闖塔時,其他劍修往往就會在劍影壁前苦心參悟,不至於白白等候。
  
  聽完這些,徐子青總算弄得明白。
  原來這劍靈塔竟是以闖塔來淬煉劍魂,只是不知到了塔中將要面對什麼關卡?他並非劍修,到底不能親自進去一探了。
  不過既然分出九十九層,倒比師兄自行摸索好上許多……每十一層一個對應,也叫人心裡有了計較。
  
  徐子青問清楚了,就立刻對自家師兄一一說明。
  此時另外三個劍修也走了回來,看來也都打探明白,看向那劍靈塔時,目光亦不由有些灼熱。
  而徐子青笑了笑,則看向劍影壁。
  他曾經也習練過劍法,雖無法進入劍靈塔,倒是可以到此物前觀摩一二,看看能瞧出什麼來……說不得,也是有所助益的。
  



419

419、 ...


  漸漸地,那劍靈塔上光芒沖到三十六層時,終於停了下來。
  下一刻,就有一道人影自塔中倒射而出,落到地面上連連後退三步,才穩當下來。
  這就是此回闖塔之人了,是個一身肅然的中年劍修,身上衣飾都頗完整,手中持有一柄長劍,劍光凜凜,周身氣勢逼人。
  似乎,還沒有從某種意境中解脫出來。
  
  徐子青見劍影壁前眾多劍修仍在各自參悟,就說道:“既然來了,不妨先試上一試。”
  屠錦雖是魔修,此時卻輕哼道:“那就去罷。”
  印修與荀梁亦是說道:“雲道友請。”
  他三個既然是托了這一對道侶的氣運才能到達此處,這頭一回闖塔的機會,自不會爭搶。
  
  徐子青心裡稍定。
  到了此地,同來幾人能和睦相處,就再好不過。
  果然諸位師兄的眼光不差,不會要那等狂妄自大、淺薄虛偽之人共用劍神令。
  隨後,他就看向自家師兄。
  
  雲冽並不多言,他身形一晃,就出現在劍靈塔前。
  那守塔人見他來了,原本闔上的雙目爭了爭:“闖塔?”
  雲冽道:“是。”
  守塔人又道:“一百神石,抑或一百上品靈石。”
  
  雲冽神色不動,袍袖擺動間,許多光芒燦燦的靈石已然浮在身前,靈氣沸騰,使得周遭的空間都仿佛活躍起來。
  那守塔人見了,也一揮袖,將靈石全都收取,才讓開路來:“進去罷。”
  隨後就再將雙眼合上,不再說話。
  
  雲冽抬眼看了看劍靈塔,步履沉穩,很快進入那劍靈塔中。
  與此同時,不僅是徐子青,餘下三人也都看向那第一個塔層棱角上的亮光,目光一瞬不瞬了。
  心裡,都不由很是在意起來。
  
  雲冽走進劍靈塔,第一步踏出,整個人就出現在一處密室裡。
  眼前是一片漆黑,在三個呼吸後,就變得十分明亮。
  他心裡記下,這三個呼吸,恐怕就是進來劍靈塔之劍修的準備時間了。
  下麵,方入正題。
  
  果然,密室裡明亮之後,雲冽就察覺其中空無一人,地面、牆面都很光潔,也與外頭那劍影壁般,如同鏡面。
  而就在相對的鏡面裡,正極快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毋庸置疑,跟雲冽生得一模一樣,不僅是氣勢、樣貌,就連劍道氣息,也一般無二。
  緊接著,人影自鏡中驟然脫身而出!
  隨後疾撲過來!
  它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柄黑金長劍!
  
  雲冽目光微冷,心念一動,剛要祭出劍意來。
  然而他識海一漲,仿佛有什麼東西破開眉心,迸發出來!
  這樣的感覺……與從前神魂、元神離體時十分相似。
  
  雲冽似乎神智清醒,又似乎身在九霄雲外,俯視而下。
  他能將密室中一切情形收入識海之內,就如同內視內世界一般。他甚至能夠看到,從眉心迸發而出的是一個黑金光團,也在落地的?那化作了與他完全相同的虛影,手持黑金長劍,正面與那人影對上!
  而在密室邊緣處,卻有實體的白衣人盤膝而坐,雙目緊閉,似乎正在入定之中。
  這樣的情形……好像是他雲冽本尊正看著兩個“雲冽”對戰一樣。
  
  此時雲冽忽而明白,這是劍魂離體。
  其本尊的意識,卻是能在操縱著劍魂的同時,也寄託在肉身之內觀戰。
  仿佛分化為二者,但實則沒有不同。
  
  這般領悟之後,與虛影對戰的劍魂動作更加靈活了,並不如先前般憑本能居多,在這映襯之下,就顯得那虛影笨拙了些。
  雲冽自身也有所覺,他就仿若自身也在與虛影對戰,一舉一動,都以本心而為。
  無數的劍道領悟,統統都如流水,傾瀉出去。
  
  到這時,雲冽長劍一挑,對面虛影已然被劈成了兩半。
  隨後劍魂驟然拉回、沒入眉心,他自己身子一輕,就來到了第二個塔層。
  同樣是剛剛步入劍魂就有脫體之兆,三個呼吸後,鏡子般的牆壁裡又走出一個人影來,而這個人影,就比先前那個強大許多,氣勢也更加鋒銳。
  
  雲冽並不慌忙,劍魂立時離體,直面而上。
  ?那間,就與那人影戰在一處了!
  
  劍靈塔外,徐子青看著塔層棱角上的光芒,心裡有些緊張。
  ——並沒有多久,那光芒在第一層只停留了四五個呼吸間,就轉而上了第二層,再度不過幾個呼吸工夫,又上了第三層。
  如此再三,一直到了第十層,最多也不曾超過一炷香時間。
  而在第十一層時,則稍微逗留得久了些。
  但也僅僅只久了一點點,隨後就去了第十二層。
  
  這時候,一直靜觀的三個劍修開口。
  只聽印修說道:“已是劍魂一煉了。”
  荀梁神色肅穆:“後生可畏。”
  而屠錦居然也難得出言:“且往後看罷。”
  
  說話時,那光芒已離開第十二層,進入十三層。
  在十二層裡,雲冽約莫用了一刻。
  第十三層裡亦不例外,再到十四層、十五層,一直步入二十一層,都只在這些時間左右。
  終於第二十二層時,那光芒持續不動,不知不覺間,已然過去了半個時辰。
  
  徐子青心知,早在他結嬰以前,師兄就已然是劍魂一煉水準,後來經歷了二十餘年打磨,正是不斷精進。其後有論劍大會與姬文靖互相切磋,又與許多劍修論劍,領悟了不少之前欠缺之處,於是對劍道感悟更深,就連劍域也越發完整。其劍魂,自然也在這些感悟之中不斷淬煉,強度不斷攀升。
  但若是僅憑這些想要突破,恐怕還需要契機,這如今由劍神令來了劍靈塔,可不正是契機來了?
  故而前面十一層徐子青毫不擔憂,師兄必然能夠順利,自第十二層起,他就看得越發專注……這般直到突破的關卡,也就是第二十二層了。
  難怪他師兄停留許久,想必便是在盡力而為了。
  也不知……到底經歷了什麼。
  
  雲冽劍魂掌中黑金光芒暴射,化作了無數細絲,在整間密室裡穿梭。
  這些細絲纏繞在他的身側,正是劍意所化。
  照理說他的劍意已然與元神煉在一處,細分出來也不應再是劍意才是,但因著劍魂離體成形,反而可以用這般手段。
  ——事實上,他本身劍魂尚不能做到此。
  但如此情狀,未嘗不是為他指出一條道路,待來日,他之劍魂縱在肉身之內,也可有諸多能為。
  
  而站在雲冽對面的,則是兩個人影。
  不錯,自打進入第十二層以來,鏡中走出的虛影就劃分為二,偏生每一個的劍道境界都毫無差別。
  對於雲冽而言,壓力自然陡增一倍。
  
  在這樣的壓力下,雲冽將劍道境界發揮得淋漓盡致,殺意幾乎凝聚為實質,黑金長劍在他手裡一時聚集、一時劃分,將他護得密不透風,卻如同水流一般,綿密不絕,也怒濤洶湧。
  輕易地,就將來犯者斬成粉碎!
  
  較為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密室裡,除卻劍魂以外,再不能用其他作為對戰手段。
  那素來用作對轟的劍域小乾坤,也無法祭出。
  體內的真元好像無窮無盡,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可以應對無數的攻擊。
  
  劍魂使出許多劍術,就像是將從前修習過的劍法全都重新淬煉一回,讓它們更加通透,理解也更為深刻。還有一些不曾習練過的劍道境界也能使出來,但若稍稍一想就可得知,這實則乃是雲冽曾經與人論劍所得,又或是曾經與其他劍修切磋所見,統統都在這時,化為了雲冽本身的手段。
  越來越熟練,又仿佛越來越模糊……許許多多的劍術熔為一爐,似乎是將無數鐵屑捶打,最終要鍛煉成一個鐵塊,再經歷千錘百煉,將鐵塊又化作長劍。
  
  這般反復著,雲冽在第二十二層裡不斷舞動長劍,又不斷變換招數……時間似水而過。
  但與此同時,他的劍魂卻像是清晰了些。
  ……哪怕只有一絲,也確確實實,是清晰了些。
  
  雲冽似乎絲毫也不覺得疲憊,那些劍道上的領悟匯成洪流,成為他本身劍道的基石,更使他劍魂鞏固。
  越來越多的領悟都進入他的劍魂之中,讓他的劍心也更加通透了。
  而他對面的兩個虛影,卻像是黯淡了一些。
  就好像是……此消彼長。
  
  雲冽在進步,不斷地進步。
  這樣驚人的悟性,隨著他對劍道的理解增加,也將他淬煉起來。
  終於,那些細絲在空中化作兩柄細劍,一左一右,自上而下。
  就將那兩個虛影自天靈百匯,生生刺穿!
  
  虛影消失,雲冽劍魂化作黑光沒入肉身,再一瞬,肉身消失,進入第二十三層。
  在這時,密室裡對戰的虛影,也變成了三個。
  
  徐子青等得越久,心裡就越發有些焦慮。
  已是過了一個時辰,那第二十二層的光芒,竟然依舊明亮。
  師兄是否能順利突破?
  他雖知雲冽天資穎悟,更是積蓄完滿,可到底纏鬥太久,不能不十分關切。
  這一刻,竟是極為難熬。
  
  另三個劍修看向劍靈塔,神色也頗為凝重。
  在他們之間,儘管不甘,卻也知雲冽劍道上境界最高,而雲冽在劍靈塔中進境如何,更關乎他們對劍靈塔的認知,以及自身劍道是否能在此當真淬煉突破。
  心中期待,心中念頭亦是百轉。
  
  就在徐子青運轉功法鎮定心緒時,忽然間,第二十三層亮了!
  他心裡大喜,這是……
  這是師兄順利突破,已然成就劍魂二煉!
  
  其餘幾人也像是泄了口氣般,就見到那光芒在二十三層停留小半個時辰,終於一顫而熄滅。
  與此同時,白衣人影自塔中飛出,落在了徐子青的身前。
  是雲冽出來了。
  
  徐子青立刻迎了上去,仔細打量。
  另三人也是飛身而往。
  
  就見雲冽一身清爽,與進入前並無差別,就連神色也無甚變化。
  倒是徐子青,能瞧出師兄略有疲憊……這不奇怪,經過這些時候,師兄應是消耗不少。
  
  那三個劍修見到後,略等了等,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就有荀梁開口:“雲道友,那劍靈塔中,是什麼情形?”




420

420、 ...


  論及劍道時,雲冽並不吝嗇。
  當下他就將在那劍靈塔中所遇都說了出來,不論是鏡中虛影、劍魂離體,還是在其中如何淬煉劍魂、進入頓悟玄妙之內,無一遺漏,雖言語不多,倒也算說得細緻。
  
  另三個劍修聽得也極仔細,神色亦隨雲冽話語有些變化,像是在斟酌、思忖。
  不多時,雲冽說完,他們也越發沉吟起來,不過與此同時,心裡卻都歡喜。
  畢竟雲冽此行,到底順利突破,直達劍魂二煉之境。
  
  雲冽又道:“爾等可自行商討,何人先去。”這話說完,他就不再同三個劍修多言,而看向徐子青,“我欲去劍影壁參悟,你欲如何?”
  徐子青微微一笑:“自與師兄同往。”
  隨即,師兄弟二人告別那三位劍修,就一齊朝劍影壁行去。
  
  屠錦掃了印修、荀梁一眼,道一聲:“我去了。”
  而後他縱身而起,就如同一團血光,直撲到那劍靈塔前。
  反倒是印修與荀梁落後一步,就並不往前,而同樣立在當處,朝塔層上光芒瞧去。
  
  徐子青與雲冽來到劍影壁前,尋了一處相鄰的位子。
  劍影壁足有四面,既然能將整座劍靈塔都圈圍起來,故而雖有許多劍修都在打坐,也還有許多空位。
  後來者亦不必爭搶了。
  
  兩人就尋了離劍靈塔並不甚遠的所在,一齊盤膝坐了下來。
  雲冽看了徐子青一眼。
  徐子青目光溫柔,微微點頭。
  這便自有一種默契在其中。
  示意後,二人各自面相前方山壁,沉心定神,就要修煉起來。
  
  徐子青只見到自己的身影在劍影壁中慢慢顯現,清晰的正是自己的面容。
  然而那面容仿佛水中月、鏡中花,在剛剛出現後笑了一笑,就化作了道道漣漪,往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那些水紋裡,也立時出現了極朦朧的意境。
  這意境極為熟悉,只一?那,就攝了徐子青的心神!
  他恍惚之間,只覺得一縷元神飄搖,竟就這般進入了劍影壁中!
  
  眼前的山壁上,出現了一道清風。
  這清風徐徐而過,消失的?那,細雨簌簌而下,如絲如簾……
  大地之上,萬木萌發,破土而出,一時春回大地,處處潤澤,生機綿延。細雨過後,草木茁壯,甲木參天,乙木柔韌,牽連而出,覆蓋世界。又有一聲驚雷劈下,隨即電閃陣陣,驟然打中一方林木!頓時萬木焦灰,化作煙塵,而生機不斷,過不多時,重複繁茂。漸漸冷風襲來,草木衰敗,枯葉零落,蕭蕭瑟瑟。直至寒風愈寒,萬木皆枯,白雪如蓋,一片皚皚。
  再有清風起,萬木復蘇,再入輪回。
  如此循環往復,歲歲枯榮,歲歲重生。
  
  徐子青立時明白,這就是他曾經所學《四季劍法》,又有領悟四字劍訣,都在此時重新昭顯而出,變作這栩栩如生的景象,乃意境顯化而成。
  不過就算他曾應師兄教導日日磨劍,但到底並非劍修,在尋得己身之道後,就不再這般研磨,只將曾經所習這一套劍法、那幾個劍訣,化入到青雲針鋒銳之中,使其寒光凜冽,有寶劍百折不回之利。
  而他雖然並非劍修,可這劍法於他而言,也是悟道根基之一。
  --若非習練劍法時更深領悟到四季輪回的道理,他恐怕也還需得更多時日,方能自萬木生滅間領悟萬物生滅,從而推衍出生死輪回之道。
  
  這劍影壁顯然是為劍修參悟而成,初時面對,就將所有劍道上的領悟更為直觀顯露出來,叫觀想劍影壁之劍修細細窺得,從中尋出錯處,自行彌補。又或是叫人重複體悟,直到更加細緻,更加深刻。
  于徐子青而言,他看到的卻不是劍道。
  而是借由這些意境、景象,不斷地打磨道心,將領悟融入到自身法道修行之上,匯進生死輪回之道中。
  
  徐子青心中已定,他沉住氣息,牢牢盯住那劍影壁,看萬木不斷輪回衍化。
  不知不覺間,就沉迷進去。
  正如同周遭那許多劍修一般……都是如癡如醉,絲毫不捨得離開。
  
  這般不知過了多久,徐子青元神一直在劍影壁中飄蕩。
  每逢萬木一個輪回,他總能體悟到一些關於生生死死的道理,將自身的小乾坤完善起來。
  因有息壤與須彌芥子本身法則相助,他的紫府小乾坤也在不斷地進化、不斷地擴大,裡面的萬木也不知輪回了多少次,生機吞吐,太極輪轉,那木之青龍空中呼嘯,盤旋不休。
  
  劍影壁中萬木輪回之時,小乾坤裡萬木也仿佛呼應一般,與其相和生滅,隱隱約約,就有一種韻律正在其中。
  而每經歷一次輪回後,木之青龍竟也要擴大幾分,過不多時,更是口吐青光,落入萬木之中。
  正這時,那吸取青光之木就仿佛真正能呼吸一般,朦朧間有鱗甲生成,到下一刻又立即消失,恍若夢幻……
  如此再三,終於鱗甲漸漸清晰,似乎為龍鱗,似乎為鷹爪,吸取青光越多之木,變化也越發明顯。就連氣勢,也越發強盛,甚至像是要有一種風雷之聲,自其深處而起。
  
  隨後龍鬚生出、龍尾抽長、龍頭成型……終於形成真龍體態!
  下一刻,龍目微動,就要張開--
  就如同有春雷轟鳴,震天而響,徐子青猛然睜眼,元神歸位,居然清醒過來!
  剛才那玄而又玄的意境,也隨之而脫離了。
  
  徐子青醒轉後,再想要投入劍影壁去,已然不能了。
  既然不能,他也不再多想,就往左側看去,就見到師兄仍舊闔目,正在參悟之中。
  而在師兄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殺意彌漫,將他整個包裹住,如同一層無形罩子,將周遭一切隔絕開來。
  ……許是他與師兄乃是雙修道侶的緣故,他起身立在師兄身後時,卻能見到劍影壁上模糊影子,似乎是一團純粹的殺氣,化作了無數利劍,沖天而起。
  至於更細緻一些的,他也不能看清了。
  
  自知師兄短時候不能醒來,徐子青定下心,轉身往劍靈塔處走去。
  他這時一看,印修仍站在塔前。
  略猶豫,徐子青還是走了過去,開口問道:“印道友,如何了?”
  印修氣質陰鬱,但見到了徐子青,仍算是給了個好臉色:“荀道友正在塔中,屠道友已去觀想劍道。”
  徐子青順印修視線看去,果然見到另一方劍影壁前,屠錦籠罩在滾滾血色裡,正面對著劍影壁,氣息很是冷漠。
  
  隨後,徐子青與印修又交談幾句,便知道不少。
  原來自打他與師兄去入定以來,已然過了七八個時辰之久,這期間裡,屠錦闖過劍靈塔,卻是正在第十二層時敗下陣來,而印修也是同樣。不過儘管如此,他們二人也已是劍魂一煉的水準。
  荀梁性情穩重寬厚,早年被師門逐出、受了磋磨,卻不曾因噎廢食,本性不變。而印修則不同,他因家毀人亡,險些憤世嫉俗,到後來終於復仇,性情也已變得有些孤怪起來。荀梁與他同為仙道修士,對他很是容讓,就主動叫印修先入劍靈塔去。
  故而荀梁就成了最後一人。
  
  徐子青點了點頭,抬眼看向劍靈塔層。
  屠錦與印修皆能順利達至劍魂一煉,在他意料之中。他兩個磨練劍道多年,劍意大圓滿也不知過了多久,早已是到了極限,只欠一絲機會,就可捅破關卡。如今稍一打磨,自然水到渠成。
  如今荀梁正在十一層拼鬥,應當也不例外。
  
  果然正如他所想,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十一層光芒一顫,瞬間跳到了第十二層去。
  同樣也是在十二層堅持了一個多時辰,荀梁身形倒飛而出,被趕出了塔外。
  他低喘幾聲,站穩腳跟,之後見到徐子青,抱拳道:“徐道友領悟得了?”
  徐子青一笑:“我本非劍修,雖以往修煉過一些劍術,不過在劍影壁前所得,必然是比不上諸位道友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徐子青這般修煉法道的修士,若全然沒學過劍術,壓根就無法借助劍影壁來參悟。而習練過劍術的,也往往只能借此彌補劍術缺陷罷了,只有徐子青,他所習劍法與自身所悟劍訣,其根本意境與己身之道互相呼應,而且更是同雲冽這劍修雙修多次,元神、元嬰乃至大道都有數度交融,沾染了不少雲冽的氣息,再加之徐子青小乾坤裡劍形木作為次木而生出數株來,劍形木上借助雲冽之劍域催生無數劍形葉,因此才能使用那劍影壁。
  其實不過是投機取巧。
  
  也因這般,徐子青參悟出來諸多道理一旦與劍道絲毫扯不上干係,元神就很快彈回,是無法借助劍影壁使得自身神通真正完滿的——而雲冽,就與他大為不同。
  以雲冽之悟性、劍道修為,恐怕再入定個幾日幾夜,也不在話下。
  
  心裡暗歎了口氣,徐子青也不如何沮喪,先前那一番參悟,他著實得到了不少好處。
  譬如……他久久不能練成的《萬木化龍訣》。
  他絕不會看錯,先前在小乾坤裡,被木之青龍所吐出青光沾染過的許多草木,正隱隱有龍化之相,甚至已是逐漸形成真龍化形,他現下就該尋一處僻靜所在,將那龍目化出,掌握這門法術!
  



421

421、 ...


  想定了,徐子青就向印修告別,隨後回到劍影壁前,一指點在雲冽身側之地,正是留下一縷神識。
  因他這師兄如今正沉浸於劍道諸多意境之中,不可打擾,故而他留下這神識,待師兄醒轉,自然能夠察覺,就不必對他生出什麼擔憂來。
  做好這個,他才轉身而行,往劍影壁外走去。
  
  中央領域占地極為廣闊,而中央劍域因有許多劍修長留,也很是繁華。
  徐子青才出去,就見到一座極大的坊市,其中道路寬闊,兩旁商鋪眾多,但凡所想,都不欠缺。
  他這回,就是要尋個客棧先行住下,好布下陣法,閉關苦修。
  --在那劍靈塔四周,到底劍意升騰,受到劍修影響太大了。
  
  很快,徐子青就來到一間酒樓前。
  原來他走過一遭後,所見客棧都不甚佳,倒是聽說這酒樓名氣甚大,許多修士俱在此地入住。
  略思忖後,他就決心來此。
  
  入樓稍一體味,果然侍奉周到,又得知酒樓後方有不少上房很是寬闊,就讓徐子青有些心動。
  待看過之後,他也就在偏僻的一間裡住下。
  房間內,佈置精巧,而徐子青看中的,則是這幽靜的環境。
  
  徐子青以如今修為,許多事做來都不費吹火之力,他幾個彈指後,就瞬間布下不少禁制,接著將一塊陣盤打出,陣旗突突飛起,定在四周牆面,?那間,就把整個房間護得密不透風。
  而後他稍稍思考,直將一條三階靈脈拉出,安放在聚靈陣裡。
  只過了幾個呼吸工夫,這房裡的靈氣逐漸濃郁,幾乎就形成了如同乳汁般的絮狀,漫布半空。
  一條靈脈靈氣盡皆彙聚,若單論其品質,真不比在五陵山域山府中差了。
  
  打鐵趁熱,徐子青並不遲疑,就盤膝端坐,直把先前領悟所得,重新體會起來。
  同時,小乾坤裡木之青龍翻滾,無數青光傾瀉而下。
  
  就如同劍影壁裡所觀想到的那般,萬木生生死死輪回之際,青光所罩諸多草木緩緩化龍,或長、或短,或龐大、或纖細,皆是真龍之相。
  真龍者,須尾鱗角爪俱全,爪有五趾。
  龍目不睜,則龍不能活,不算真正成型。
  
  徐子青因先前已有經驗,不多時已然將萬木化作真龍,只是眾多真龍都自闔目,龍睛未成罷了。
  他現下閉門苦修,就是為借先前感悟餘韻,爭取儘快讓真龍睜眼。
  
  周遭靈氣沸騰,如同滾水,源源不斷注入進來。
  那三階靈脈“嗚嗚”低鳴,顯然是聚靈陣使出渾身解數,在極力抽取靈氣。
  澎湃的靈氣形成漩渦,在徐子青頭頂倒灌,那些靈氣極快地在百脈丹田裡迴圈,遵照《萬木種心大法》連續溝通,再衍化《萬木化龍訣》,將真元壓縮起來,全都被那元嬰吸取,使其靈氣盎然,煥發光芒。
  無數咒訣仿佛在識海裡盤旋,一字一字皆有無限奧妙,元嬰張開小口,吸納真元如同長鯨吸水,氣勢不凡。那稚嫩小臉之上,竟是一片肅穆,叫人見之而驚。
  
  而那元嬰頭頂,像是有無形之物拉扯,又把無數真元貫通上去,就催動紫府小乾坤,讓內裡生機更為旺盛。
  那木之青龍,也仿佛在這催動之下,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明晰了。
  威勢赫赫,極為駭人!
  
  青龍主木,徐子青因結嬰而得萬木順服,方可將木氣化龍,而他師兄雲冽劍意劍魂皆為劍形,卻因與他雙修,而可有第二擬態,使得劍魂化龍,更增靈活。
  如今的徐子青,在催動木之青龍時,更要使青龍變作龍王,將小乾坤化作龍巢!
  既為萬木之主,既已領悟生死輪回,也應要掌生掌滅,要在翻覆之間,要萬木一時藏淨土,一時成萬龍!
  
  木之青龍吞吐青光越來越多,萬木化作龍形者也越來越多,那些早先便即化龍的,龍目也逐漸清晰起來。
  一點一點,似乎更加完整,也似乎在微微顫動……
  而徐子青,身心俱沉浸其中,已然不知歲月流逝。
  
  雲冽劍魂沒入劍影壁,所過之處一片殺戮之音、殺戮之念、殺戮之心……識海之內,似乎只餘下了一個“殺”字,充斥耳目,迷神迷魂。
  正是殺意大起,他於壁中揮劍斬落無數人頭,仿佛變作一尊殺神,無物不殺,無處不殺,殺絕天下!
  他所修為無情殺戮劍道,無情無心,無懼無怖,無喜無憂,無怨無悲,七情凍結,終生不出。
  照理說,他應在結丹之前神智俱喪,變作殺戮傀儡,為宗門除滅。
  但他卻……他卻?
  
  無盡殺戮之內,驟然生出一縷生機。
  那生機極淡,又極清晰,仿若鐫刻元神之內,與劍魂化為一體。
  劍魂不滅,那生機不損。
  亦正是這一縷生機,引動一情,以一情再引七情,終叫他神智回歸,意念如磐。
  
  果然,凡修行無情殺戮劍道者,都有身陷迷霧中時,除非能有這一情守住,否則到底不成。
  雲冽劍心通明,才沉入須臾,就已醒轉。
  
  隨後劍影壁裡殺意仍在,但卻不再是如修羅地獄般的枉殺之境,而是有無數人影,將無數劍法分別使來。
  這便是雲冽曾習練過的劍法,其中迸發出來的劍意,也是雲冽所見識過的劍意。
  浩蕩無窮,讓人悟之不盡。
  但於雲冽而言,則是如魚得水。
  
  到他如今這個境界,鬥法時再單單以勢壓人已然不夠妥當,而原本的劍意手段,卻因正在淬煉劍魂,而不能同以前一般從容,同時,他習練那許多的劍法、觀想了那許多劍道意境,到如今也已漲滿胸懷,將要迸發而出。
  仿佛,是在醞釀什麼。
  
  雲冽最是瞭解自身,他雙眼中黑金光芒閃爍不定,仙魔之體也在靈氣的不斷沖刷下,變得更為堅硬,更加強悍。
  那醞釀著的、亟欲噴薄而出的,是他所有劍道修為之精華。
  是為……最適合他己身與劍道的……劍法。
  
  殺戮者,無人不可殺;
  殺戮者,無物不斬盡;
  殺戮者,無處不絕殺;
  殺戮者,以殺止殺,霸道無匹。
  
  劍影壁上,隱約有一道虛影成型,那是極淩厲、極可怕的劍招,似乎只要劈斬出來,萬物都要化為烏有。
  這乃是,劍魂與劍道意境相結合,終於悟出的殺招!
  
  第一式:殺身劍。
  一劍既出,凡有形之物,盡數殺絕!
  
  此念一出,劍影壁上的虛影也化作一招威壓無匹的劍術,一劍斬出!
  霎時間,就仿佛有哀嚎陣陣,血流成河,天地之間,只餘下重重殺機,但凡進入此地,都被餘威殺絕,絲毫不留。
  而這一招劍法,又有數種變化,仍在不斷生成、破碎、重組。
  那些變化,尚未完成。
  
  雲冽凝神體悟,將自身見解不斷融入。
  那一式劍招的變化,也逐漸被補充起來,一點一點地,化為完整……
  
  正在他苦修淬煉時,一道紅衣人影剛剛自劍靈塔中走出,視線往劍影壁幾處所在瞧了一眼。
  待視線落在雲冽身上時,他口中輕“咦”一聲,不由邁步走來。
  他走得越來越近,卻是在雲冽身後十步左右,不能再繼續前行。
  
  “這是……”紅衣人低聲道,“……創造劍招麼。好小子,好高的悟性!倒比我等都強了。”
  如此戒備之意,直接將周遭之人阻攔在外,只能感知他氣息,不能有意接近。
  而且看這架勢,才來了這些時候,才闖過一回劍靈塔,居然便能夠創造劍招--區區元嬰期,就算得劍魂二煉,本來也不當能做到如此地步才是。
  可偏偏他做到了。
  這般的悟性,這般的天資,真叫人不得不在意。
  
  無疑,這紅衣人正是與幾個仙道修士同來的屠錦。
  他早年在乾元大世界一方縱橫,有劍意並出竅後期修為,加上他手段可怕,少有人敢掠他鋒芒,甚至比起一些尋常的大乘修士,也有一拼之力,他自然是自負的,而對仙道中人,也少有能看上眼。
  公冶飛柏是他至交好友,他本身也想要在劍道更進一步,才肯與仙道中人短暫為伍,並應允公冶飛柏替他照看兩個師弟。但他本身對印修與荀梁俱不甚看重,而對雲冽與徐子青這一雙道侶,也不過覺得他兩個小輩情意尚可。
  可直到現在,他終是明白公冶飛柏為何尤為叮囑那番,又為何對他兩個師弟那般讚譽。
  
  徐子青如何他尚不得知,但雲冽如何,他算是見識到了。
  創造劍招——若只是最尋常的那種,凡是劍修皆能上手。
  但若是真正適合自己的、彙聚了己身之道的……一旦創造出來,威力遠勝其他劍招,對敵之時,也更遂心意!
  
  天下間有劍道無數,但一位劍修究竟是劍道傳承者,亦或是劍道執掌者,便截然不同!
  前者不過是領先人傳承,而後者往往能創出此道精髓,傳承于後人!
  
  可想而知,創造某一劍道之劍招何其困難,需得有多少經驗,習練過多少劍法,領悟過多少劍意,觀想過多少劍道意境……又不知要參悟多少次,失敗多少次,不知要有多強的悟性,對自身之道瞭解如何深刻!
  而要做到如此地步,略想想也算不清要劍修經歷多少歲月,且經歷了這些歲月後,其歲數又有多少,境界又要多高。
  古往今來,要在元神期創造劍招都極困難,更何況是元嬰期?
  但偏偏,雲冽做到了。
  
  又可想而知,所謂傳承者與執掌者,這雲冽,顯然將會是後者了……
  



422

422、 ...


  屠錦立在雲冽身後,默然看了好一陣子。
  照理說,劍影壁前劍修所領悟之物,外人不能看清,也只有如徐子青這般心靈相通的道侶,才可窺得一二。屠錦自然也是瞧不見的,只是……他很熟悉那種屬於“創造”的氣息。
  從前屠錦在苦修劍意不能更進一步時,便也嘗試過創造一門劍法,以契合他那煞血誅魂劍道。
  但他那時並未能完成——可見仍是經歷不足。
  似乎無論如何精研,都覺有些欠缺。
  因此久而久之,屠錦就暫且擱下,只一心苦苦淬煉劍意罷了。
  
  不過這到底是屠錦當年曾研習過許多年之物,十分熟悉,而雲冽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正是比他當日更強不少,就讓他明白,雲冽這一個後輩,已然在做他不曾做到之事。
  叫他心裡便有感慨,也叫他不禁停留下來。
  
  雲冽全然不知屠錦在他身後,他周身防備之處,並無他人氣息。
  故而他慢慢補足所創劍術,劍影壁中那擎天之劍的虛影,也開始朦朧變化起來。
  一招一招,不斷推翻,又不斷重來。
  
  過得一陣,印修像是悟道了什麼,自劍影壁前站起,預備再入劍靈塔。然而他才剛往這邊走來,就見屠錦立在雲冽身後,心裡略為訝異,就走了過來。之後不多時,他也停住不動。
  再有一段時間過去,荀梁也來了,也是同樣如此。
  雖說他們三人都無法窺見劍影壁,可僅僅是那種氣息,已然叫他們似有所得。
  
  紫府小乾坤,萬木之界裡。
  木之青龍一聲長吟,口中青光聚成一團,全數落在地面一頭巨大真龍身上。
  就仿佛是應和一般,那巨大真龍通身光芒暴漲,威壓之重震天撼地!
  光芒吞吐收縮,連連反復數十次之多,忽然間龍口大張,龍吟長揚——
  隨即,猛然睜開龍目,內中射出一丈金光!
  
  與此同時,這條巨大真龍周圍,無數大龍、小龍、長龍、細龍,統統睜開了眼。
  無數金光都直射而出,那般氣勢,直讓人戰慄不已,滿心駭然!
  徐子青也睜開了眼,他的雙目中,兩團青光漸漸柔和、消弭。
  
  終於成功了……
  《萬木化龍訣》,能將萬木化作龍形,更能有真龍幾分力量,傾巢而出時,將有無邊威勢。
  從此之後,他就又多麼一門手段。
  
  徐子青微微一笑,心念一轉。
  那小乾坤裡,萬龍驟然又化作萬木,一片生機盎然。
  之後他就繼續苦練,誓要將此術練得純熟,否則若是對敵時還要消耗這許多功夫,就大為不便了。
  
  轉瞬,就過了半載之久。
  徐子青這段時日裡,將《萬木化龍訣》已練就七八分火候,一些尋常從木化龍起來已是輕而易舉,倏忽間就可做到,但那等極珍貴的次木,則是不能。至於嗜血妖藤容瑾,它本身之威不在真龍之下,便不必多此一舉了。
  而能夠化龍的諸多從木對敵時,不僅有真龍龍氣、龍威的些許威能,本身之能亦在,融合之下,也更加厲害。
  
  另外還有一指生滅、青雲針等神通,徐子青也都熟習起來。
  就連按四季劍法與四字劍訣,他也磨練一番,將其中意境匯入了青雲針裡。
  還有一些陣法、符籙、咒訣,凡可用者,都有所瞭解。
  
  到這時,徐子青籲了口氣,決定出關。
  且去瞧一瞧師兄如何了。
  這般想過,他就直接走了出去。
  
  前方酒樓裡倒頗熱鬧,徐子青剛出來,就先來到前堂,尋了酒樓的掌櫃。
  那掌櫃見到徐子青,就堆了笑容:“客官可是有什麼吩咐?”
  
  徐子青一笑,說道:“因閉關之事拖了些日子,故來將余資付了。”
  他先前付了兩月的房資,卻不料閉關超過這許久。這掌櫃雖是凡俗人,但確是極有見識,即便房資不足,也不曾闖他的門戶,叫他很是讚賞。
  掌櫃一聽,便道:“原來如此,客官稍待。”他態度不卑不亢,很快算起賬來,短短幾個呼吸間,已是算清了,“每五日一塊上品靈石,而今正一百八十五日,需得有三十七塊上品靈石。”
  
  徐子青微微點頭,手一抹,數十靈石就抖落在櫃檯之上,被那掌櫃收起。
  他倒不準備退房,房間裡陣法禁制也不曾撤去,乾脆又道:“我還要住上一些日子……”說到此處,再取出一百上品靈石,“這些掌櫃暫且收下,不論我是否入住,都將那房間留著就是。”他頓了頓,續道,“我已布下陣法,若是無事,平日裡莫要過去才好。”
  
  掌櫃見那許多靈石,有些訝異。他在此地過活多年,自然知道許多下界修士盡在此地修行,雖有時也會前來閉關,但多數都是數日就會離去,那靈石自然都要省下,用作往劍靈塔的資費。像今日所見這位客官的手筆,倒是不多見……不過不多見是不多見,卻不是不曾見。
  他很快反應過來,將靈石收了,殷勤開口:“客官請放心,自不會有人前去打擾的。若是客官有什麼吩咐,只消傳訊過來,我等自會好生侍奉。”
  
  徐子青便很滿意,對掌櫃道個別,就要出去。
  不過才剛走到酒樓門口,他突然眉頭微皺,已是退了一步。
  
  正此時,空中落下一個人影,直直砸在了酒樓前方。若是方才他不曾退那一步,恐怕就要砸到他的身上了。
  但為何會出現這般情景?
  於是徐子青便抬起頭來,往前方看去。
  那處有一股殺氣,急沖而來。
  所針對之人,就是那砸在地上的人影了!
  
  只見那掉落在地的藍衫人縱身而起,面前一團寶光閃爍,就把來人長劍抵在外面,然而那劍勢淩厲,很快將寶光突破,就要刺中那藍衫人。而藍衫人卻趁此機會翻身而起,轉瞬就移到了一丈開外。
  那兩人裡,藍衫人不過是化元期的修為,那身著赭衣的劍修,卻是個金丹期的修士。
  但前者似乎並不懂劍術,後者劍意不過在第一境左右罷了。
  可這樣的兩人,又為什麼會彼此相殺起來?
  
  徐子青心中不解,卻也不曾說話,就看那兩人對戰。
  赭衣劍修處處下了殺手,藍衫人不知為何卻滑溜如同泥鰍,身法詭異之極,分明修為差得極遠,偏生每每都能逃脫……這看起來,實在叫人有些難以置信。
  沒過多久,藍衫人身形忽然化作了煙霧一般,驟然消失了!
  那赭衣劍修一時不查,已然尋蹤不能,只好憤然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他兩個不見人影后,酒樓裡頓時議論紛紛。
  “癸醜偷了多少人的東西了?”
  “那赭衣仙長怕是得輪到一百開外罷!”
  “直至今日都不曾有人捉住癸醜,當真不負盛名!”
  “老偷兒泉下有知,也當瞑目了……”
  
  徐子青聽過這些,並不很在意。
  不過大體他倒是知道了,那藍衫人名為癸醜,偷取了赭衣劍修身上寶物,才會被其追殺至此。但癸醜非是頭一次下手偷盜,卻從無人能抓獲,想必身上必然有一件與其身法相配的厲害法寶……在他看來,應當便是那一雙寶靴了,將他身法提升了數倍有餘。
  左右不過是個小插曲,他也不多想,就朝劍靈塔行去。
  
  很快走到劍影壁內圍,徐子青不需多麼留心,也能一眼見到師兄。
  只是叫他詫異的是,諸位師兄的那三個劍修好友,竟都盤膝坐在師兄身後,齊齊注視師兄背影。那般專注姿態,居然與其他劍修面向劍影壁時相若。
  除此之外,還有數位劍修圍在兩旁,不過往往卻是看過片刻後,就先行離去了。
  
  徐子青不解,就到師兄身旁而去,他低頭一看,之前留下的那縷神識並不曾被人觸碰,可見師兄自打他離開之後,就不曾自那境界裡脫身出來……他料想,師兄應當在參悟極厲害的東西,屠錦等三人,應當也是覺察了什麼?
  因本身劍道修為不足,徐子青並未前去窺看,他只是瞧著師兄無礙,就將原先那縷神識收了,又放了另一縷過去,交代自己去向。然後,他便決心要往四處走走,也到那些坊市里去一遭,看一看九虛之界是否有他所需之物,或者還有多少物事與下界有所不同。
  
  繞行不遠,徐子青已到了最近的坊市里,他先前所住酒樓,就在這坊市之中。
  酒樓右面,有一條長街,密密仄仄,擺放了許多攤位,如同格子劃分,壁壘分明。
  他就自第一家看起,將所列之物一一瞧過,若是有不曾見過的,就要細細看上一番。
  
  到這時,徐子青也見到了神石。
  這神石在九虛之界裡,與上品靈石價值相當,他隨手尋攤主換取兩塊,放在手裡端詳。
  此物有鴿卵大,黝黑色,如同煤炭,但光澤斐然,觸手很是溫潤。
  稍一查探,內中也含有一種力量,卻與靈氣截然不同……不能相融。
  
  徐子青明白,這種力量應當便是修煉神道之人所需,而它能與上品靈石可互相兌換,怕是因著這九虛之界裡,本土有靈根之人修煉所用。不過不同等級神石所含力量不同,卻統一與上品靈石交換……這就是下界之人到此所必須的代價了。
  難怪,就有那許多修士省吃儉用。
  否則,在這九虛之界裡,也是呆不了多少時日的。
  
  正思忖時,徐子青忽然覺出一種異狀,他神色一淡,伸手抓了出去。




423

423、 ...


  他這一出手快如閃電,就抓住一人手腕。
  隨後心念一動,一根血色藤蔓已是纏住那人身體,幾乎勒進肉裡,還沁出絲絲血跡來。
  那人吃痛,連連後退好幾步。
  
  徐子青松開手,才看過去。
  那人一身藍衫,相貌普通,眼裡隱隱有些懼色。
  徐子青認得他,正是先前在酒樓前被人追殺的癸醜,如今竟偷到他這裡來了。
  
  癸醜心裡頗為駭怕。
  他本是瞧中個年輕修士面相溫和,又是個生面孔,以為輕易就能得手,才會這般行事。不料卻是個硬點子,居然這般將他捉住……身上這血藤極是怪異,竟能吸血似的,叫他一瞬沒了力氣,根本不能逃脫。
  就仿佛,連體內真元都被禁錮住了一般!
  
  徐子青對這類慣於偷竊之人並無好感,但也不至於視之為仇,只是既然此人敢對他動手,就不能放過了。
  他看癸醜一眼,袍袖一揮,就連他一起,消失無蹤。
  待兩人離去後,坊市里其他人才出聲說話。
  
  “這癸醜終於被抓住啦!”
  “正是,總在此處搗亂,連累我等!”
  “但願這位仙長好生給他教訓!”
  這些出聲者俱是修士之類,那些凡俗人的攤位雖不開口,但神色之間,也是頗為贊許。
  由此得見,癸醜此人,在這裡當真不受歡迎了。
  
  徐子青用出這術法,就把癸醜帶到城外。
  癸醜老老實實站好,像是服帖了、不敢弄出什麼把戲似的。
  徐子青就說話了:“你要偷我的東西?”
  癸醜一個激靈,連忙說道:“都是晚輩有眼無珠,冒犯前輩,請前輩原諒晚輩一回,今後再不敢如此了!”
  這人倒是精乖,見徐子青果然不是那般兇神惡煞見之要人性命的,就立刻認錯賠罪,全不顧顏面的。
  
  徐子青看他這副模樣,目光微沉。
  略想了想,他抬起手,一指點了過去。
  
  癸醜暗道一聲“不好”,以為是自己猜錯了這位修士的性情,就要立刻躲避。
  但他卻並未躲開。
  這一指似是極快,又似是極慢,癸醜絲毫來不及反應,已經被那指點住,正中胸口。
  ?那間,一股柔和而不失強硬的力量順著四肢百脈遊走一圈,就仿佛他內世界各處都暴露在他人面前,半點也沒有遺漏。
  真叫他覺出了一種恐怖。
  這是元嬰修士!他竟然偷到了元嬰修士的身上!
  一時之間,癸醜後悔不已。
  他哪裡曉得,這麼個元嬰修士看來竟如此普通,將氣勢收斂至此……
  
  不過徐子青這一指,還真不是要對癸醜不利。
  他只是稍作探查罷了。
  可這一探查,也叫他略有為難起來。
  
  癸醜若是個窮凶極惡的,自然殺了就是,可經由方才那番查探,徐子青卻發覺此人竟從未親手殺死一人,體內也沒有煞氣。足見他僅是偷盜,甚至不曾因此累人喪命……
  可若是就此將他放過,他再做這些小惡,也叫人不能甘心。
  
  徐子青不由得,就將目光定在癸醜身上,仿佛思忖什麼。
  癸醜在被探查過後,後背出了許多冷汗,心裡極為恐懼,他雖發覺自己並未受到損害,但先前那般感受,也足夠叫他膽戰心驚了。尤其此時被人這般盯住,越發難熬。
  他登時轉過了無數念頭,一定要想法子求饒才好。
  許是到了生死關頭腦子轉得愈快,癸醜嘴上伶俐,趕緊說道:“前輩,前輩!晚輩雖是手腳不乾淨,卻沒害過他人,只是為了完成師尊遺願罷了,如今被人抓住,再也不敢如此,還請前輩看在晚輩一片孝心份上,就饒了晚輩吧!求前輩饒命啊!”
  
  徐子青目光和緩些:“哦?”
  癸醜一看有戲,立刻又說:“實不相瞞,晚輩原本應是下界中人,只是晚輩父母意外來到九虛之界後,再不能回返,就在此地安家。後來母親生下晚輩,就沒了性命,父親也鬱鬱而終……晚輩被師尊收養長大,而師尊亦是下界中人,入的是偷天之道,修煉的也是偷盜之法,又傳給晚輩……”
  
  也就是說,這個癸醜身世與下界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被一個資質不佳的老偷兒養大,後來老偷兒一回偷盜時失手被人打得重傷,好不容易逃脫後就只餘下一口氣在。癸醜為了師尊遺願,就要將偷天之道修煉起來,而修煉這種大道就要時常偷竊,不論是小偷小摸還是做一個大盜,都是為修行罷了。
  癸醜其實並不願修煉這種大道,但師尊遺願不可不遵,在老偷兒去世後他才開始修煉,但主要修習的功法,還是從前父母遺留……也是因為並不很甘願,到化元期後,就很久沒有進境了。
  
  不過多年來癸醜眼力還算毒辣,沒惹過完全不能招惹的人物,同境界甚至高一個境界的偷起來也沒有不順利的——像徐子青這樣元嬰期的修士,身上的氣勢大多強橫,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對待他人的態度就算再如何掩飾,也免不了有一種奇特之感。他哪裡會想到有如徐子青這般,分明實力強大,偏生還表現得那般親和的?簡直前所未聞。
  這才被抓住了。
  而既然被抓住了,他為保性命說出“日後再也不敢”的時候,反而松了口氣。
  總算……不必在師尊遺願與自身所求上左右為難。
  
  聽完這些,徐子青神色也緩和下來。若是為修煉大道,他倒不好說什麼了。他也並未懷疑此人說謊,畢竟大道三千,有傀儡道有符籙道,有丹道有法道有劍道,那麼有個偷道也不足為奇。
  “既然如此,你走罷。”但他卻仍是告誡,“我不管你修煉什麼大道,只不能因此胡亂害人性命,否則若再落在我的手裡,就要將你除去。你可知道了?”
  
  癸醜一聽,自然大喜:“多謝前輩!晚輩從不曾害人,便被苦主追殺,也不過是盡力逃脫罷了,並不敢做傷天害理之事!請前輩放心!”
  徐子青警告過,也嚇過了,就不再計較。
  他一抬手將血藤收起,就要離去。至於癸醜身上那些許被血藤弄傷的痕跡……就權作小小教訓,要讓癸醜記得才好。他是不理會的。
  
  癸醜急忙摸出丹藥服下,見徐子青已走出一段距離,想了想,卻跟了上去,口中呼道:“前輩,前輩!”
  徐子青略停下:“你有什麼事?”
  癸醜追上,神色很恭敬:“晚輩想要請問,前輩也是從下界而來罷?”
  徐子青說道:“你應當早已猜出才是。”
  
  癸醜??,隨後說道:“是,晚輩斗膽再猜,前輩並非是一位劍修?”
  徐子青點了點頭:“也不錯。”
  癸醜聽了,只猶豫一瞬,就說道:“前輩大人大量,被晚輩冒犯也原諒了晚輩過錯,晚輩無以為報,就……”他心一橫,“晚輩有一個消息,可以告訴給前輩知道。”
  
  徐子青看他神情,的確很是真摯……稍一頓,心裡也生出幾分好奇來:“那你便與我說說?”
  癸醜見徐子青信了,也有些歡喜:“晚輩遊歷多年,對九虛之界也有些瞭解。當年晚輩父母到這九虛之界來,並非是通過劍神令,而是另一種權杖。”
  他說時,就將一物取了出來,放到手掌上。
  
  這塊權杖呈鐵灰色,上書“戰神令”三個字。
  看起來與劍神令有些相似,但細微之處,仍是有些差別。
  若說用途,想必也與劍神令相類。
  
  徐子青見了,就問道:“這戰神令,又有什麼用處?”
  癸醜深吸口氣:“此物可通往九虛戰場,是……通行令。”
  而且,這種權杖,原本只有九虛之界中人才有,下界到上界來的權杖,也只有劍神令而已。
  
  不用徐子青多問,癸醜已然很快將所知盡皆道來。
  戰神令不應出現在下界,但若是九虛之界中人要前往下界,則可以使用這種權杖,但至多只有三人往返。當年癸醜父母只是一對金丹道侶,在尋訪秘境遺跡時,忽然有九虛之界中人利用此物來到下界,正好出現在他們周圍。但那人當時卻是被追殺著,更與一種生得奇異的怪物同歸於盡。
  癸醜父母躲避不及,被餘波所傷,戰神令正在那時發出光芒,癸醜父母情急之下將其抓住,就不知怎麼地被捲入了九虛之界裡去。可儘管如此,還是受了重傷。
  
  至於之後癸醜父母是如何在此處安家的,他們並未對獨子說起,只是將權杖交予癸醜,讓他好生保管。此物就連他師尊老偷兒,也是不知道的。
  癸醜多年遊歷,很是留心有關戰神令之事,後來終於得到一點風聲,只就知道憑藉此物可以前往九虛戰場,在那處歷練。不拘是神道修者還是其他修士,只要去過且平安歸來的,修為都能暴漲!然而具體如何,就不甚明瞭。
  
  因徐子青放過他的小命,癸醜猜到他許是為陪伴他人而來,長久停留必然耽誤修為,就一咬牙,將這東西獻上了。一來也算是報答,二來……若是因此能得到幾分關照,就再好不過。
  左右,以他癸醜的資質與修為,就算用了戰神令,怕是也只能送了自己的小命在九虛戰場,還不如交出來,以這位前輩的性情,說不定就能換到一些什麼好處。
  
  而癸醜也沒有想錯。
  徐子青對戰神令有些興趣,也的確不會白拿他的東西。
  



424

424、 ...


  待癸醜走時,就得了一件上品靈器,並兩瓶丹藥,正是歡喜無盡。
  而徐子青看著手裡的戰神令,若有所思。
  
  在下界時,他與師兄得了劍神令,只道九虛之界安放劍靈塔,卻不知這裡竟如此廣大,除卻有中央劍域叫下界劍修修行之外,還有無數奇特地域。
  不過早先徐子青也想著多些見識、或有機緣,但也僅是想想,沒料到當真遇見機緣……但這機緣,也未必好拿。
  
  九虛戰場,單聽這名號就知必然極為危險,雖有戰神令在手,可這戰神令如何啟動,如何使用,它既然為九虛之界中人通行權杖,那麼如他這等下界之人,是否又能使用?或者又有什麼條件?
  這許多疑惑,都尚未解開。
  可既然見到此物,徐子青也沒有放過的道理。
  他如今,還欠缺許多與人對戰的經驗。
  元嬰期與金丹期……又是大為不同。
  
  這般想過一陣,徐子青抬步往劍靈塔走去。
  事情變化,先前他與師兄留下的神識又要更換了。
  
  不多時,徐子青再度來到劍影壁內,所見與方才情景並無差別,他那師兄身後,也仍是圍著不少劍修。
  他略思忖,也不管那些如癡如醉的劍修,就收了神識,盤膝坐在師兄身側之位。
  然後,他也觀想起劍影壁來。
  也不知經由半年,他是否還能在劍影壁內參悟出什麼……
  
  如此,又過了一個時辰。
  徐子青輕歎,收回那絲元神,自劍影壁中拔出意識。
  他《萬木化龍訣》已有小成,生死輪回之道更為凝煉,青雲針彙聚四季劍氣化為針芒,他也多日不曾再與師兄雙修……故而再如何參悟,也是參悟不出什麼,更是短短時間裡,就被彈出來了。
  日後他若是再想來到劍影壁前,多半也是浪費時日,根本不會再有多少所得。
  看來,那戰神令果真是來得及時,否則,他就要想法子去其他地域遊歷,增長見聞了。
  
  站起身後,徐子青看著師兄背影,心裡有些思量。
  若是不能激發戰神令,他還要在此耽擱;而若是他能激發戰神令,說不得就難以儘快回轉……到時恐怕對師兄更有思念,不如多看兩眼,再來告別。
  於是他就立在當處,有三個日夜。
  隨後,他才灑脫一笑,就要再留下一縷神識。
  
  只是徐子青才剛剛動手,忽然間,卻發覺師兄氣息變了。
  他心裡一喜,莫非……
  想時立即後退數丈,就與其他劍修一起,留出了一片空地來。
  
  果不其然,雲冽的氣勢暴漲,仿佛迸發出無數利劍幻影,凡相距較近者,都有些受到影響。
  倒是另一側沉浸于劍影壁中人,以及屠錦等三位在他身後打坐的劍修,反而像是受到了什麼呼應似的,周身氣息也伸縮吞吐起來,就連劍意,也像是有些應和。
  
  而雲冽,他面前的劍影壁上,那舞劍之人運臂更急,劍法越發變幻莫測。
  一劍,兩劍,三劍,無數劍!
  那許多劍法彙聚成劍術洪流,在不斷重組中,分作十余道黑金光芒,每一道光芒,都是一種變式!
  舞劍之人由一人化作數人,每一人都擎著寶劍,都在揮舞不同的劍招。
  這些劍招都蘊含著無以倫比的力量,卻是以一種劍招為本,在無限變化裡,回歸本源,化為一式!
  
  終於,當所有舞劍之人都舞盡後,他們的身影驟然重合,十餘道光芒化作一道,迸發出萬丈光彩,直接劈出——
  萬物崩毀,天地絕滅。
  殺身劍,成!
  又有十三變式,聚集成招。
  這正是雲冽自創劍法第一式,其名為:止殺劍法。
  以殺止殺。
  
  到劍術創成,周遭劍修們各自深吸口氣,都仿佛受到了牽引。
  屠錦三人陷入一種意境之內,劍影壁前坐在雲冽附近者,也都像是因此得到了什麼機緣、領悟。
  有人自創劍法,自能惠及左近同樣習劍之人。
  
  雲冽睜開眼,氣勢一放一收,就只餘下了淡淡寒意,並不同先前那般氣息可怖了。
  他隨即,就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起身回轉。
  
  一襲青衫的年輕修士眉眼含笑,氣質溫和,正脈脈看來。
  雲冽就走過去:“子青。”
  徐子青笑道:“師兄且隨我來,我有些要事,要對師兄說知。”
  雲冽略點頭,並不顧其餘劍修目光,便隨徐子青飄然而去。
  
  而那些原本想要上前詢問的修士,見他這般,也只能惋惜一歎。
  到底是討教不成……而其中有劍道境界更高的,便想著來日裡再同他切磋就是。
  
  徐子青與雲冽很快就來到坊市里酒樓內,那處有徐子青定下的上房,陣法禁制俱在,也無人打擾。
  兩人進入房中,雲冽手指點出,又多增加兩重禁制,使防護更為嚴密。
  這時,雲冽才開口:“怎麼?”
  徐子青並不多言,只攤開手掌,將戰神令展現出來:“師兄,這幾日,我得到此物。”
  雲冽看去:“戰神令?”
  徐子青點了點頭:“正是,據說,此物為神道中人前往九虛戰場之通行權杖,我有心,想去那處歷練。”
  與此同時,他又把之前所有疑惑也都和盤托出,更有癸醜之事,無一遺漏。
  
  雲冽聽聞,略有沉吟。
  按這說法,戰神令比之劍神令難以把握,或許不易成事。
  他便道:“你待如何。”
  徐子青一笑:“請師兄為我護法,我就同那日師兄激發劍神令般,將自身……”
  他說到此處,忽然一頓。
  
  那日師兄雲冽先以神識試探不成,隨即將劍魂注入,才能激發劍神令。
  劍魂為元神與劍意所合,劍神令為淬煉劍魂之通行令,故而劍魂可行……但他徐子青並非劍修,並無劍魂,戰神令要用什麼激發?用神識,或是用元神?
  這當真是叫人為難了。
  
  雲冽就道:“先以神識試過。”
  徐子青怔愣一瞬,失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並不出乎意料,他才將神識嘗試探入,就如那日的師兄一般,也被立刻彈回。
  那麼……果然要以元神……
  
  雲冽不多言,只稍一動,已作護法之態。
  徐子青沉心定神,眉心一動,那處就分出一絲元神,極緩慢地,觸碰到戰神令上。
  這一瞬,他心裡幾乎也有些忐忑。
  
  但下一刻,戰神令上光芒一轉,倏然就不再變化了。
  徐子青立時將元神收回,腦中就微微有些發脹。
  居然……無用。
  不,也並非全然無用,只是仿佛有些不足,似乎尚未達到激發條件。
  難不成是他修為尚且不夠?亦或是什麼其他緣由?
  
  百思不得其解,徐子青看向雲冽,將方才所感全數說了。
  雲冽面色不動:“既然無用,當去打探。”
  徐子青說道:“是,師兄。”隨後又說,“坊市里,說不得有打探消息的所在。”
  雲冽略頷首:“一同前往。”
  徐子青神情溫柔,應道:“好。”
  
  兩人重又起身,徐子青稍一想,先去尋了掌櫃。
  那掌櫃之人見到這出手闊綽的大主顧,就很熱絡:“客官有什麼吩咐?”
  徐子青一笑,將一塊上品靈石放在他的面前,問道:“我師兄弟二人初來此處,許多……都不知曉,為免做得不周,就有心想要多多瞭解一番。不知掌櫃可知何處能讓我等解惑?”
  
  掌櫃一聽,就明白了,他笑吟吟收下靈石,快語開口:“原來是此事,客官出門右走百丈,拐角處有一間‘千耳坊’,若有什麼所求,儘管去問,只要有足夠價錢,無事不可知曉。”
  徐子青鬆口氣:“如此甚好,多謝掌櫃指教了。”
  掌櫃連道“不敢”,心情也極愉悅。
  
  徐子青得到這消息,轉頭看向雲冽:“師兄,我們就往千耳坊一行。”
  雲冽自也應下。
  於是二人同出,依掌櫃所言,果然就在右手百丈之地,見到了那頗古樸的一座小樓。
  小樓上方牌匾書:“千耳坊”。
  兩旁更有雲:“天下之大,無事不知;客如雲來,無錢莫入。”
  
  徐子青見狀,頗覺有趣。
  不過這千耳坊口氣越大越好,能屹立這般長的日子,既敢誇口,應當就有依仗,既有依仗,對他而言得到確切消息的可能越大,對他也就更加有利。
  之後,他就與雲冽一齊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見到內中一張小桌,桌子後面,坐著個相貌普通的凡人。
  徐子青定睛打量,一個凡人麼……
  那凡人也見到兩人,起身拱手:“兩位仙長可直入二樓。”
  徐子青明白了,朝他笑著點了點頭,就走上一旁長階。
  果然,一樓接待凡人,二樓甚至更高的樓層,想必才有他所想得知的消息……
  
  二樓處,接待之人則為一名紫衣女子,她姿容只在中上,並非十分美麗,但她身上卻有一種奇特的氣質,讓人一見之下,就無法忘懷了。
  待她抬起頭來,徐子青卻發覺,她眉心有一點朱砂。
  那朱砂淡紅,似乎,是某種印記。
  
  徐子青更看出,她身上的氣息,與凡人不同,與修士更不同。
  那是……他來到九虛之界後,每逢走入一座城池,都能察覺到的,神道的氣息。
  這個女子,正是神道中人!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氣質飄渺:“客官有什麼吩咐?”


425

425、 ...


  徐子青略一打量,便不多看,只笑道:“姑娘是這裡的管事?”
  紫衣女子聲音細柔:“妾身正是。客官若有所求,只管道來就是。”
  她說時,纖手一抬,後方就忽然出現兩個座椅,無聲無息,不見絲毫痕跡。
  
  徐子青神色微動,神道之能,頗合自然。
  這般想著,他就與雲冽說道:“師兄,我們坐下說話?”
  雲冽略頷首,與他都入了座。
  
  兩人坐定後,紫衣女子奉上兩盞清茶,那茶水之香氣沁人,不含靈氣,卻別有一番意趣。
  徐子青稍作思忖,就直接說道:“姑娘想必已然知曉,我與師兄乃是下界到來的修士。”
  紫衣女子一笑:“是。”
  徐子青又道:“我與師兄還要在這九虛之界多待一段時日,怕會觸犯什麼忌諱,故而……姑娘此處,可有紀事之類的典籍?以免我等一時不慎,觸犯到神道大能。”
  
  紫衣女子神情便有些讚賞:“原來如此。”她手指在虛空裡輕輕掠過,帶來幾分無跡可尋的力量變動,之後手掌之間,就拿了一本仿佛以金玉製成的簿子,“《九虛紀事》,應是最為合用。不過我等神道中人不知如何煉製玉符,此書乃是以神力匯成,還需得諸位以肉眼觀之。”
  對於此,徐子青倒不以為意,就將那典籍接過:“敢問姑娘,此書作價幾何?”
  紫衣女子一笑:“三百靈石。”
  
  這等價位,能入三回劍靈塔了,真不可謂不昂貴。
  好在徐子青與雲冽有許多靈脈在手,卻不會付不出來,也幸而早先有那些奇遇,否則到九虛之界恐怕寸步難行,更莫說還能磨練自身了。
  
  此書既然重要,徐子青就將靈石取出換了,隨即並不離去,在當處翻閱起來。
  果然這千耳坊敢開門做這生意,又敢收取這些靈石,拿出的東西,也絕非俗物。
  
  《九虛紀事》中詳述九虛之界共有一百零八地域,合天罡地煞之數。其中有三成較為普通,風土人情俱有描述。另七成因諸多原因難以深入,不能盡數窺探明白,但卻仍有近半略有提及,只是不能確信罷了。
  而每一域又有許多縣城,或三十六天罡數,或七十二地煞數,都隱含至理。
  此外便記敘有關神道中人許多常識。
  
  首先修習神道者,皆稱為神道修者,或稱“神修”。
  神道境界分為五等,分別為凝神境、聚源境、入劫境、化劫境、通明境。
  每一境又分下境、中境、上境。
  至化劫境後才可得神道授封,得神位,坐鎮一方縣城。
  其境界越高,所封神位越高,也能坐鎮更大的城池。
  與修煉仙魔道者不同,神修於同一等級裡,上境與中境、中境與下境,之間都有天差地別,等級限制不能跨越,境界高者對境界低者,更有一種威壓,叫境界低者幾乎不能抵抗。此中之苛刻,絕非修士可比。
  
  同時神道因修者不同而有極限,陽神所化之物即為神修潛力,又有三等。
  初為禽鳥,後為百獸,最高則為真神法體。
  前兩者往往只能修至化劫境,唯有陽神凝聚真神法體者,才可進入通明境。
  到這般境界,天地之間都可任其逍遙了。
  
  又有提到如今許多縣城中大能神位與其陽神所化法體。
  桓縣赤羽神尊乃化劫下境神修,陽神朱鳥;而中央劍域實為劍靈城,有靈霄神尊坐鎮,這位神尊為化劫上境神修,陽神正為一種真神法體,只要修行年月更久,最終會至於通明境,成就無上神位。
  
  如此種種,許多消息盡在書中所錄。
  這就能叫人省了不少的心事。
  
  但九虛戰場之事,這本《九虛紀事》上,卻並沒有提及。
  徐子青很快看完,眉頭微微一皺。
  
  那紫衣女子見狀,心知這兩人並未得到真正所需的消息……這自然,便是又有生意上門。
  於是,她又柔聲開口:“兩位還有事吩咐妾身?”
  徐子青手指一動,將《九虛紀事》收起,就說道:“不瞞姑娘,我等想要知曉的是……”他一頓,神色間也有些嚴肅起來,“……九虛戰場。”
  隨後,紫衣女子的神情,也終於變了。
  即便只是一瞬間的驚異,但卻瞞不過徐子青與雲冽之眼。
  
  紫衣女子立時說道:“此事不在妾身權力之內,兩位若是有意,可往三樓一行。”
  徐子青一怔,這九虛戰場之事,竟那般隱秘?想必代價也不低罷。
  紫衣女子起身送客:“兩位請便。只是三樓的消息價位至少不下於千塊上品靈石,還望兩位備好。”
  徐子青也就站起,溫和一笑:“多謝姑娘提點。”
  
  雲冽一直不曾出言,到這時,也仍是隨徐子青一起,再度來到了三樓。
  而這裡,就只是一間密閉的,只能容納不足五人的極小暗室了。
  
  徐子青神識一掃,已察覺有許多法陣痕跡,周圍各處還有許多符籙、禁制,防衛極是嚴密。就算他研究過許多時日,居然仍有些不甚瞭解的,可見這千耳坊內部實力,的確很是不凡。
  這樣一來,他也放心不少。
  
  暗室對面有個身著斗篷的神道中人,氣勢極為內斂,叫人看不出端倪。
  但徐子青與雲冽皆為元嬰修士,在他面前卻也覺出幾分壓力,就知曉他必然不凡。
  
  那斗篷人一開口,聲音很是沙啞:“問什麼?”
  話語裡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熱絡,尋尋常常,普普通通。
  徐子青也就直言發問:“我想得知如何激發戰神令。”
  斗篷人氣息不變,也沒有如下方紫衣女子般失態,而是平平無奇地又道:“三千上品靈石。”
  
  這般昂貴麼……
  徐子青也不遲疑:“無妨,請說。”
  斗篷人似乎整理了一番措辭,就繼續說道:“神道中人只需將氣息注入即可,下界之人需得寄託一絲元神在內,且有神道之人氣息同入,驗明身份。”
  徐子青恍然,難怪他只是分出元神,會覺得不足,原來是因著沒有神道中人的氣息,故而那戰神令不肯承認……千耳坊果然不凡。既然得到答案,他就爽快交了靈石。
  
  這時雲冽開口:“如何相邀神道中人。”
  徐子青頓了頓,也是說道:“不錯。我等來自下界,不知如何與神道中人相交,又要邀請何人,能隨我等同去。”
  斗篷人點頭:“兩千靈石。”
  徐子青照舊道了“無妨”。
  
  就聽那斗篷人言道,劍靈城中神道中人少有聚集,凡成就神位者不可離開所屬城池,未成神位者則往往在自然之地各設法場修行,並不時常與人群居。同一處所在,若非至交,往往也難有兩位神道修者。
  他又取出一本書冊:“中央地域九成神道修者法場盡在於此,兩千靈石可得。”
  
  徐子青心中苦笑,就取出四千靈石:“多謝。”
  千耳坊果真善於經營,這不知不覺間,他就花費七八千之數。
  不過既然是得用且隱秘的消息,也算不上如何不妥。
  
  猶豫片刻後,徐子青最後問出:“……請詳述九虛戰場之事。”
  斗篷人照舊消息靈通,但這一次,則收取了徐子青五千靈石。
  
  “九虛戰場為神道修者對抗界外妖魔之處,若防守不當,界外妖魔侵入九虛之界,此界將有崩潰之危。”
  “通往九虛戰場需有戰神令。”
  “神道修者非聚源境以上不可入。”
  “下界修士非元嬰期以上不可入。”
  “入戰場後三年不可出。”
  “戰場中生死自負,隕落時元神俱滅。”
  
  徐子青聽得心驚。
  幸而此時問了,否則若是進去戰場卻發現不能出來,豈非不妙?若是當真要前往那處,恐怕還要做好許多準備才是。而神道修者大半為凝神境,他倘若尋錯了人,也很不妥。
  不過,他更想要知曉,按界外妖魔,又是何物?
  
  如此想過,徐子青自也問了出來。
  然而此時斗篷人卻只說了八個字:“戰場隱秘,無可奉告。”
  徐子青一窒,就覺出幾分沉重來。
  那九虛戰場,果然非同小可……
  
  又有如下對話:
  
  “如何邀請聚源境神修?”
  “可往戰神塔掛牌。”
  
  “九虛戰場之事此界中何人得知?”
  “聚源境以上修者盡知。”
  
  “九虛戰場之上,對修士可有限制?”
  “與神修一般。”
  
  “若被妖魔所傷,當如何治療?”
  “戰場自取。”
  
  “戰神塔在何處?”
  “分塔無數,此域即在東南方三千裡外。”
  
  “若……”
  “你可……”
  
  這般徐子青問得更為仔細,直至思忖再三未覺遺漏,才停了下來。他又看向自家師兄,見師兄也無補充,才稍稍定心。
  自然,他又耗費近萬靈石。
  到此時,徐子青終於與雲冽離開這千耳坊去。
  
  出得門外,雲冽低頭看來:“去何處?”
  徐子青一頓:“師兄你……”
  雲冽道:“我劍術初成,欲尋界外妖魔磨練一番。”
  
  徐子青想了一想,倒也是如此。師兄所習為殺戮之劍,在劍靈塔里只淬煉劍魂罷了,但劍術卻需得以鮮血灌養才是。於是就說道:“先去採買些得用之物,再往戰神塔去。”
  雲冽應了,只說道:“無需擔憂,且迎難而上。”
  徐子青心中一凜,知曉自己先前些許踟躕盡入師兄眼中,不禁略有慚愧:“是,師兄且放心。”
  
  兩人就在坊市里行過一程,將所需之物都買了不少,好在坊市極大,只要花費得起價錢,總能得到不少好物。
  隨後他兩個又往劍靈塔對正欲闖塔的荀梁說明,叫他告知屠錦、印修。
  再而後,二人就一同前往中央地域戰神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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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


  師兄弟兩個已是元嬰修士,若要趕路,可撕裂空間裂縫而行。但九虛之界處於時空風暴之內,為求穩妥,二人並不如此行事,而將氣息交融,攜手遁走。
  這般就耗費了一日,才到達戰神塔分塔所在之處。
  正是陬縣。
  
  據徐子青手中《中央神修秘錄》所言,陬縣坐鎮大能為丹柳神尊,陽神亦為一種鶴形禽鳥,一身神力很是厲害。
  不過這位神尊性情倒是不壞,他二人進了縣城,也只是被輕輕掃過,並無很大威懾。
  兩人詢問路邊凡人,不多時就來到了戰神塔外。
  
  戰神塔與劍靈塔並不相同,劍靈塔高九十九層,而戰神塔不過只是三層小塔罷了。
  若要掛牌,則聚源境神修正在第一層,入劫境在第二層,化劫境在第三層,不可打亂,否則戰神令將被收走,再不能奢望進入九虛戰場。
  
  徐子青打探得明白,知曉這掛牌實則是邀請同伴。
  若是神道修士,將戰神令掛在塔中後,有意者就會留下一縷陽神之氣,與人相約,而戰神令之主則可約見此人,到時若是互相認可,就能一同進入九虛戰場。
  但若是下界的修士,比起神道修者來,邀人就相對困難許多。
  神道修者,到底多半隻願與同道來往,並不一定願意與下界修士相交。
  
  徐子青與雲冽走進戰神塔第一層,就見到無數立柱,而許多立柱上,都掛了一枚戰神令。
  可是這戰神令卻有塔中光芒加持,除非親手將戰神令掛上之人,其他人等,都不能將其取下。
  也算是對戰神令之主有些保障。
  
  徐子青四顧後,就尋了距離塔門較近的一根立柱,把一縷元神注入後,就掛在了上頭。同時,雲冽也將一縷劍氣抹上。此舉正是與神修將陽神氣息注入相似,乃是為讓後來者得知戰神令持有之人或所邀同伴實力如何。
  做完這些,師兄弟二人才走出戰神塔去。
  
  就在塔外右側,百丈外有片桃林,落英繽紛,景色優美。
  徐子青就與雲冽坐在林中一株樹下,將《中央神修秘錄》再度翻開,在裡面查閱起來。
  為免戰神令掛牌無人肯來應邀,總也要挑選幾個可行的人選,親自前去邀請才是。
  
  秘錄上所記很是齊全,首先就記錄中央地域諸多縣城大能之神位、陽神,隨後才是自凝神境始,各大境界神道修士陽神法體及其法場所在。
  他們此時所觀,無疑正是聚源境的神修,一掃之下,就知有三萬九千七百人。
  這般看來,倒真是數目不少。
  
  雖說聚源境上的神修都可知九虛之界事,但並非人人都有戰神令。
  據說每年皆有戰神總會,凡聚源境以上神修皆可參與,得前十位者,便可得戰神令,故而每年一百零八地域裡,總共可為九虛戰場送入三千余位神修,參與對戰。
  但整座九虛之界何其廣大,又不知有多少聚源境以上的神修,區區十個名額,當真是極稀罕了。
  
  不過這些與徐子青、雲冽二人並無什麼關係就是。
  前些日子戰神總會剛剛過去,戰神令已然頒發,近些日子裡也恰好是諸多神修各自約請同伴,一齊進入九虛之界之時。
  而每一年都有更多神修想要進入那戰場,故而掛牌之後,按理說,應當不至於無人應邀罷……
  
  因此,徐子青和雲冽足足挑選了一個多時辰,總算選出了三人。
  這三人皆為禽鳥陽神,修為都在聚源上境,實力不錯,品性不壞,據介紹,也算好說話之輩。
  若能邀請得來,倒是頗為不錯。
  
  不過三萬個聚源境神修裡,師兄弟兩個看了這些時候,還有小半未完,正要繼續下去。
  正此時,徐子青忽然抬頭:“師兄,有人動了戰神令了!”
  雲冽就道:“去看。”
  徐子青亦是同樣想法,他站起身,與雲冽都是晃身,來到那戰神塔中。
  
  果然,在那根掛了他手中戰神令的立柱上,就有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年輕神修站在那處,他負手而立,笑容平和,看起來氣質居然和徐子青有幾分相似。
  此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神道氣息,除卻慣有的飄渺之感外,還有些靈動之意。
  
  徐子青見到,還未與他交談,已然先存了三分好感。
  那年輕神修眉眼和順:“兩位是下界的修士?”
  徐子青一笑:“正是。”
  年輕神修點了點頭:“不如出去談。”
  徐子青自然也無不允。
  
  很快三人再度來到桃林。
  年輕神修伸手接住一片桃瓣,回首說道:“在下滄參,聚源上境神修,陽神羅狐……不知你二位?”
  徐子青笑道:“在下徐子青,修為元嬰初期,這位是我師兄雲冽,修為元嬰後期,是一位二煉的劍修。”
  滄參眉頭微微皺了皺:“元嬰……不瞞兩位,若是元嬰境界的修士,在九虛戰場裡十分危險,許多下界修士往往堅持不足三月,更莫說堅持三年……恐怕,是九死一生。”
  
  徐子青聽得,凝重神色一閃而過,旋即仍是說道:“左右是為了歷練,無妨的,生死由命便是。”
  滄參聽得,就肅穆說道:“既然如此,兩位可願與我同行?”他一頓,“今年在下比鬥時輸了幾籌,只在二十餘名,但若再遲一年卻不甘心,方才想要借助爾等戰神令一用……”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笑道:“求之不得。”
  事情至此,竟是十分順利。
  
  不過此地人多,三人不至於就在此處啟動戰神令。
  於是乾脆走到桃林深處,尋了個僻靜的所在。
  依照所定,由徐子青分出一縷元神,滄參分出一縷神息,二者一同注入,就能將戰神令激發。
  
  滄參道:“準備好了麼。”
  徐子青正色道:“一齊動手。”
  話音剛落,兩人當真同時行事,元神與神息立時進入戰神令中!
  
  下一刻,地面出現三個光圈,如此現象與劍神令激發時相仿。
  徐子青略松了口氣,與雲冽都站了進去,滄參亦是如此,也是一腳踩入。
  隨後光芒變動,三人身形轉瞬消失。
  
  這回穿梭只耗費兩三個呼吸工夫,比之借劍神令來到九虛之界可輕鬆得多,徐子青也清醒得多。
  然而就在前方光亮大放時,猛然間就是一陣劇烈搖動,腳下所踩之處幾乎都要崩塌!
  徐子青心裡一緊,便發覺自己竟被狠狠拋了出去!他趕緊看向雲冽,他這位師兄,居然被驅往另一個方向!
  
  大驚之下,徐子青不及出聲,已然落在了一片土地上。
  與此同時,嘹亮的獸吼聲響起,洪流一般的力量自側面而來,立刻就要將他打中!
  
  險而又險,徐子青擰身一個翻轉,將那力量避開。
  之後他卻發覺,前方原來有一頭數丈高的怪獸,猩紅獸瞳直視而來。
  而那怪獸上,則坐了個年輕的神修。
  他用手一撫獸頭,那怪獸即張開口,噴出一團熾烈毒霧,化作一蓬綠芒,鋪天蓋地,就要將徐子青罩住!
  
  徐子青神色一凝,伸手往身前一擺。
  ?那間,無數巴掌大的綠葉層層疊疊,盡數堆在他的周身,不斷累積。
  不多時,就已然形成厚厚防護,將他整個身體籠罩了住。
  那些毒霧綠芒噴灑過來,盡皆打在了眾多葉片之上,發出了“??”腐蝕之聲。無數葉片化為汁水,但又有更多葉片不斷增加,將那些腐蝕之物全都消耗。
  
  徐子青有些怒意:“滄參,你這是做什麼?”
  原來先前偷襲他之人正是與他們公用戰神令的神修,其外貌氣質分明溫和平順,但不知為何,卻做出了這般卑鄙的手段。
  
  滄參嗤笑一聲,手掌一動,掌心裡,戰神令便彈動起來。
  剛剛他落地之後立時攻擊,戰神令原本祭在半空、尚未落地,徐子青躲避偷襲時,他自然就趁機將戰神令搶奪在手。而雲冽被戰神令分作兩處,更是無人將他阻止——也不枉在即將到達之時他做了手腳,將雲冽與他們分開。
  這正是由於戰神令傳送眾人時,為避免同時傳送者互相不能信任,因而若有人將他人排斥出去,只消不帶殺意,就不會影響傳送,卻能將傳送之人落點各自分開。
  
  徐子青與雲冽雖早先問過許多,但畢竟不是九虛之界中人,難免有所疏忽。
  而這滄參,正是利用了這一種倏忽。
  如今他的氣質霎時變化,自溫文爾雅,就變得有些邪氣了:“自然是為了戰神令,你若不死,戰神令怎麼能成為我的?”
  
  徐子青惱怒之下,卻也不解:“我等既已約好同來,你何必謀奪此物?”
  滄參笑得更是諷刺:“受制於人,怎比得上自己掌控!爾等下界修士太過愚蠢,戰神令原本便為我等神修使用最佳,落在爾等手裡,可是多了不少麻煩。反而若是將你殺死,戰神令裡便只有我的神息,我操縱起來,可沒什麼煩惱。”他說完後,就把戰神令往懷裡一塞,“算了,與你說這麼多作甚?受死罷!”
  
  下一瞬,滄參縱身而起,雙掌相並,拉伸之後,就生出一團猶如明日般熾烈光芒,隨後他將此光按在身下怪獸身上,它便立時一陣顫抖,分作了三頭一模一樣的獸體,分作三個方位,將徐子青包圍起來!
  徐子青這時方才看清,那些龐大無比的怪獸,分明都是狐形。他又想起來,滄參陽神正為羅狐,這怪獸,顯然就是他陽神所化了!一時之間,他冷靜下來,但神色也不再帶著笑意了。
  
  是他先前不夠謹慎,但他現下,是非得奪回戰神令不可!
  



427

427、 ...


  徐子青並不慌忙,卻很謹慎。
  他從不曾與陽神對戰過,對神道修者瞭解亦不足夠,此時還需多加觀察才好。
  據方才來看,那陽神所化的巨大羅狐應為實體,否則滄參不能乘坐其脊背之上,它口中所吐毒汁也傷不得人。
  而既然是實體,也就容易多了。
  
  一邊想著,徐子青一邊支起手掌,掌心裡迸發出一道光芒。數株植物在周遭生長起來,隨後一個扭動,便化作了數頭猛獸!
  這些猛獸有虎,有獅,更有幾頭巨牛,看起來都勇悍無比,個頭俱在數丈上下,比起那些羅狐來,都是不遑多讓。
  一瞬間,就在徐子青左右形成拱衛之勢,與那些羅狐對峙起來。
  也不消兩人開口,那些猛獸出現的?那,羅狐就發出一聲尖嘯,直撲出來!眨眼間,雙方互不相讓,撕扯啃咬!
  
  滄參見狀,目光陰沉。
  在他身後,緩緩升起一輪明日。
  這明日高懸而熾烈,但似虛似幻,並不十分成型。
  凡神道修者,初期凝神時,都將凝聚這一輪明日,正是他們神力化成。
  
  這明日煥發光芒,無數毫光自其中射出,都披灑在那三頭正在戰鬥的羅狐身上,就如同給它們注入了無限精力,將它們更加悍勇--即便被撕咬,也仿佛刀槍不入,根本不能重傷!
  數頭青色猛獸雖說纏住了那些羅狐,居然無法奈何,只能困圍罷了。
  
  徐子青與滄參遙遙相立,他卻並非不肯出手,而是在觀察神道修者對戰方式。
  這時他漸漸看出,那明日上的力量與他們修士體內真元絕不相同,但用途卻有些相似,都是支撐術法所用。羅狐為陽神化成,那陽神應是自明日裡孕育而出……若是他不曾想錯,凡開始修行神道者,首先要應和自然,隨後汲取神力凝成明日,則凝神境成,待明日裡陽神凝聚,或為禽鳥,或成獸型,或有真神法體,就是聚源境成了。
  
  如此看來,這兩個境界應當沒什麼了不得。
  可是,雖說凝神境神修他不曾見過,這聚源境的神修,體內氣息竟不在元嬰修士之下。
  其神息綿長,也不知還有什麼手段。
  
  明日光芒大盛,羅狐越發厲害。
  很快它們利爪猛抓,那些青獸盡皆被撕成了粉碎!
  這還是因著徐子青境界增長、晉入元嬰期,體內真元又有質變,萬木萬靈時使得催生出來的猛獸更加強悍,才能堅持這些時候。否則若他還是金丹期時的修為,化出的猛獸怕是撐不到幾個照面,就要煙消雲散!
  那神力,當真十分厲害,而陽神所化實體,也絕非普通猛獸可比!
  
  徐子青心中一動,就要試探。
  他手指一動,前方就出現兩柄飛劍,毫芒吞吐,直沖而去!
  不知這兩件上品靈器與羅狐陽神相比,威力如何?
  
  果然不出他所料,羅狐嘶吼一聲,縱身一躍,就將那飛劍生生咬下,居然絲毫無恙!而另一柄飛劍飛得急,趁機斬落在羅狐脊背,也是一聲脆響後,便被彈回。
  這等怪獸,正是連上品靈器都不能傷!
  
  難怪了,即使那些陽神看著不過是尋常的飛禽走獸,但哪裡當真是尋常的?不說羅狐先前還能口吐毒汁,只說它皮毛堅硬,就比修士強了太多!
  也難怪了,神道之術,自然有神道的優勢。
  
  試探以後,徐子青總算知道為何滄參那般看不上如他這類法修,只因他們本身攻擊力不比劍修,而先前他用了八成真元的兩擊都不能傷到陽神羅狐,若是普通元嬰法修與滄參對上,豈不是必然落敗?
  但他卻並非滄參所想那般輕易就能拿捏,先前熟習的功法,到此時正好用上!
  倘若萬木化靈已不可行,那麼……萬物化龍又如何?
  
  下一刻,徐子青心念一收,兩柄飛劍自動飛回,他神色平靜,眉心裡光芒暴射!
  滄參見到,居然隱約有些心悸。
  似乎,有些危險之感……
  
  正此時,徐子青的身後,也有一物淩空而起。
  浩浩渺渺猶如一方世界,虛虛幻幻好似半生浮夢,隨後生出變化,變作另一種形態。
  那便是一個太極,黑白分明,如同兩條魚兒游走,魚眼之處,光芒隱現。
  就仿若太極門開,世界也因之大開。
  
  這先開的,便是太極陽魚之門。
  只見那處白光濛濛,爆發出強烈的光彩,那強光之內突然發出聲聲長吟,仿佛有什麼兇猛之物,帶著震天撼地之勢,就要從裡面闖了出來!而後長吟將落,光芒裡探出一顆猙獰頭顱,緊接著,其身也脫出,就有一條龐然大物,自門內舒展身軀,一徑沖出!
  那是一條通身青碧的長龍!
  龍威赫赫,龍鳴陣陣。
  剛吼出一陣,那羅狐就仿佛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聲音,身形驟然瑟瑟發抖起來!
  
  《萬木化龍訣》,讓萬木化為龍形原本極難,而真正點睛成龍便更是難上加難,可一旦練成,威力自然無窮!
  若是如今滄參已然有了化劫境的神道修為,只有神龍幾分功力的木龍恐怕還不能唬住羅狐,但如今羅狐陽神之主滄參不過只在聚源境,木龍一聲長吟裡,羅狐自然要被震懾。
  
  徐子青見狀,身形一晃,便出現在滄參面前。
  試探已然是試探過了,他就不必在留在後頭,木龍自有本事與羅狐周旋,而他就要立即出手,搶回戰神令才是。
  
  滄參心裡一驚。
  這人好快的速度!
  他一時察覺自己或許失策,不該將此人當做那一般二般的尋常修士。以往那些修士也各有許多本事,但任憑他們本事再高,卻不能奈何羅狐,而開闢出來的那種奇特領域,似乎也並不十分牢固,更莫說還有這些變化了。
  就因為這個前因,他才不曾將徐子青看在眼裡。
  沒料到,倒是讓他自己上了當。
  
  眼見徐子青一指點來,頓時有一種強烈的危險感撲面而來,滄參心裡預感越重,竟覺得那一指極為沉重,若是挨實了,怕是要讓他大為受損。
  他也是個乾脆的,立時就將戰神令拋出,就抵擋在那一指點來的方向!
  
  徐子青一皺眉。
  這廝反應好生迅速!
  若是他繼續出手,點中的是戰神令,想必就要將它損壞……不得已,他就將神通收回,反手抓住了戰神令去。
  
  僅僅耽擱了這一瞬,於滄參而言已是足夠。
  他五指一個抓握,羅狐踉蹌逃回,直沒入他身後明日裡,隨即明日立時縮小,沒入他的身體之內。
  這連串動作,總共不到一個呼吸。
  
  徐子青也抓住權杖,卻不肯就這般將他放過。
  當時他再度點出一指,一道青光破空而出,緊緊追著那逃走的滄參而去!
  滄參本要借助神力化作狂風而行,但仍是不慎被點中右腿。
  --?那間,那處血肉立刻木化,一瞬變成了枯木,不斷向上蔓延,短短工夫,從小腿到大腿,就要及至腰上!
  
  滄參一狠心,當機立斷,用手一扯!
  那條大腿受力,生生給扯斷了擲下,他滿頭冷汗,徹底化風而逃。
  就再也讓人見不到身影了。
  
  徐子青並未再去苦尋追趕,只將戰神令收入儲物鐲裡,落下地來。
  方才是他大意了,也是他識人不清。
  神道與仙道到底不同,那神道修者身上的神道氣息,竟能掩蓋住本身惡意,讓人看不出虛實。
  下一回,他可要更加仔細才好。
  
  木龍呼嘯而會,沒入太極陽魚之內。
  隨後太極門關,太極圖也化作一縷微風,被他吸入紫府之中。
  
  徐子青到這時,方有心思查探四周。
  此處是一片荒地,既無人煙,也無草木,卻見到不少怪石,或高或矮,更有形成石林的,很是詭異。而這些怪石之上,往往都有許多暗紅苔蘚,照理說也是木屬之物,但卻叫他不能從其中探查到木氣出來,可見它恐怕並非如表面所見這般。
  於是,他也不去觸碰。
  
  戰神令終點之地,應當就是九虛戰場。
  但徐子青卻沒有想到,九虛戰場居然會是這般模樣。
  那些個來到此地的神道修者身在何方?若成兵團,則駐紮之地何在?若不成兵團,也總該見到他們聚集之處才是。還有那界外妖魔,也不知是從哪裡出現,藏身在何處。
  諸多疑問,則是早先那千耳坊裡管事不曾言明的。
  只說到時便知,可他到是到了,卻要從何而知?
  
  正如此思忖,徐子青抬步往另一頭走去。
  總是要多尋摸一段時候再說,若是找不著……也就慢慢找著罷!
  
  不過雖是徐子青做了不好的打算,可他的運道卻似乎不壞。
  才走不足一裡路,一片石林裡,就有些人聲自裡面傳來,腳步聲也很是穩當,只一聽,就曉得那非是尋常凡人,而是都有較強實力的修者,而且那隱隱傳來的氣息,能得知他們皆是神修。
  
  徐子青略一想,就停住不動,等他們過來。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工夫,那些人身影就出現眼前。
  看起來,乃是十來個兵士模樣的神修,各個修為都在聚源境以上,領頭那位氣息莫測,看起來實力更為高強。
  
  這些神修見到徐子青,都是面帶戒備。
  而徐子青看著他們,也是暗自打量。
  他便覺得,這些人好強烈的氣勢,好濃重的殺意!
  只一眼就讓人知道,他們必然是殺死過無數生靈之人,否則也不會那般煞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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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


  領頭人顯然也打量了徐子青,那目光極是嚴厲,上下一掃,就仿佛能將人看穿般:“下界修士?”
  徐子青溫和一笑,不帶半點敵意:“正是,以戰神令而來。”
  他說完,主動將戰神令取出晃過,才又立刻收起。
  
  那一行人見到戰神令,神色稍微緩和些。
  領頭人就道:“跟我們過來!”
  其餘兵士也很快分作兩邊,將他圍在正中。
  
  徐子青初時身子緊繃,但又馬上稍許放鬆,只是警惕之心不變,口中則是應道:“好。”然後慢步隨他們前行,又問,“諸位兄台是?”
  領頭人看他一眼:“我等是秦將軍麾下,在此地值勤。”
  另外就有兵士,為徐子青稍作解釋。
  
  原來這九虛戰場也是極為廣大,年年都有許多神修到來,而所有神修未必落在同一處地方,因此久而久之,在這戰場之地就形成了幾大兵團。而這些兵團的前身,則為戰場初開、神修與界外妖魔最初對立時被派遣而來的眾多神修互相聚合隊伍逐年擴大而成。除此以外,還有不少小型團體,不如這些兵團規矩,也不受兵團保護,都各自除滅界外妖魔罷了。
  但總體來說,還是成為兵團麾下,更易存活。
  
  徐子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他能察覺出這些兵士疏遠之意,顯然對下界修士也未有多少好感,不過行為處事都有章程,即便對他不喜,也沒生出什麼惡念來--許是他們身上煞氣較重之故,神息的干擾反而小了些,就叫他也容易分辨些。
  木屬修士,到底還是頗為敏銳的。
  
  如此一走就行了有十余裡路,途中漸漸也瞧見一些神修了。
  那些神修衣著與這些兵士不同,各有風儀,但多半也是數人乃至十數人聚在一起,顯然是各自形成隊伍,共同進退。
  而相較而言,這些神修身上雖然煞氣也重,眉眼間的神色,大多卻不如兵士們安穩自信。
  看來,兵團對麾下兵士有很強庇護,的確乃是實情。
  
  同時,徐子青也見到了一些修士。
  這些修士裡,不僅有下界修士,也有不少元嬰期以上的本土修士--他們身上氣息雜糅,看著倒很分明。
  可這兩者在那些隊伍裡,待遇似乎不同。
  下界的修士……總是與人有些疏遠一般,或者說,是被排斥了。
  
  心裡轉過許多念頭,徐子青越發明白,他在這九虛戰場裡,處境怕是有些艱難,日後行事也要更為小心才是。
  不過他更在思忖,他的師兄雲冽,不知是掉到了什麼地方去?
  
  未及多想,兵團駐紮之地到了。
  有許多兵士在外嚴密把守,中間就有很多營帳,若不是他們每一個身上的神息都很旺盛,境界也都不低,看起來跟凡世裡的兵將好像沒什麼不同。
  徐子青甚至覺得,他們中任何一位兵士若是動起手來,只怕都不比他之前所遇滄參弱小。
  這該是何其龐大的一股力量!
  
  領頭人終於停下腳步,回頭肅容道:“我去稟報秦將軍,你在此稍候。”
  徐子青了然,這必然是要考察他的身份,是例行公事了。
  於是,他就點頭笑道:“在下明白。”
  
  領頭人見他配合,態度稍稍好些,就快步走進營地,又很快掀起最大營帳的帳篷皮,大步走進去。
  沒多久,他就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個相貌清俊的神修。
  
  領頭人一指神修,說道:“這位是賀軍師,要與你見一面。”
  徐子青一笑:“見過賀軍師。”
  那賀軍師就走出來,引徐子青走到一側,對他說道:“你叫什麼名字?是怎麼來的?”
  徐子青自然答了,將師兄雲冽同來卻失散、後來被滄參搶奪戰神令偷襲等事,也沒有隱瞞。
  他料想,既然這位賀軍師被派遣出來盤問于他,必然有自己的手段,倒不必說謊……何況他所言也沒什麼需得隱瞞之處,自是和盤托出,坦坦蕩蕩。
  
  賀軍師聽他說完,神色不變,又詢問了幾個問題,多數都是之前他們來到九虛之界後的情形,以及為何要來到九虛戰場的緣由。在徐子青一一作答、毫無不耐的態度下,他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最後,賀軍師方才說道:“你身份無礙,可在營地附近停留。若是有意加入我秦家軍,就要帶上兩隻界外妖魔頭顱過來,方有資格接受考驗。若是無意,你只管隨意來去就是。”
  
  徐子青仍是點了點頭,氣息很是平和,毫不焦躁。
  賀軍師才滿意而去。
  徐子青也松了口氣。
  他剛剛來到九虛戰場,許多事情還未瞭解,自不會輕易加入兵團,也不會輕易做下什麼決定。
  如今正是要想法子打探一些消息才好。
  
  徐子青轉過身,走得離營地遠些,往來路行去。
  附近堆積了許多石丘,在那些石丘下面,也有一些帳篷,裡面有神修進出,應是他們暫住之所。
  九虛戰場較為艱苦,並沒有房舍,唯獨只能紮下這些帳篷了。
  
  走了一段,徐子青又看到,在一個大帳篷前,帳篷皮是敞開的,有一張長桌橫在那處,看起來是在兜售什麼。
  他便走過去,發現兜售之人是個小兵,聚源境的修為,神色很嚴肅。
  帳篷裡有許多貨品、資源,應當都是這戰場上得用的。
  
  略想了想,徐子青就問道:“此處之物如何交換?”
  長桌上擺著許多疊好的帳篷皮,還有不少瓶瓶罐罐,更有一些灰撲撲的皮子書冊,一眼看去,就知道大約是什麼用途。
  小兵說道:“若以上品靈石換取,每三靈石換一神石,以神石論價位。”
  徐子青聽得,就是一驚。
  在此處,於他們這些下界修士而言,居然貴了三倍?看來,此地果然並不歡迎他們這類修士。
  一時之間,叫他歎了口氣。
  
  徐子青並不與這小兵為難,他只取出相應靈石,換了一本皮子書冊,這裡頭就講述許多有關戰場的常識,比起千耳坊聽來的那些粗淺的,就要詳細得多。也難怪那裡不肯多說,原來在這裡還有交易。
  他不多話,攤開這書,就隨便找了座石丘,坐在下方快速翻閱。
  如今趁還未發生什麼突發之事,他越早瞭解此間情景,就對他越是有利。
  
  冊子上所載之物並不很多,以元嬰修士神識,很快就將其快速掃過,記在腦中。
  其主要言明九虛戰場常駐五大兵團,分別為秦家軍、宋家軍、何家軍、李家軍與趙家軍,每一個兵團都有十萬兵士,另外還有許多小兵團,往往只有兩三萬兵士或是更少,與界外妖魔對抗。
  至於更小的隊伍,則並不記錄。
  
  除此以外,又介紹那界外妖魔。
  這類妖魔形態詭異,身形大小不等,總體卻是一種瘦長姿態,其頭頂有鐮刀形態肉瘤,同樣大小不一、色澤不同,即為妖魔之要害。獨眼,肉刺,口中利齒凸出,皮膚刀槍不入,四指四趾,伏地奔跑如同獸類。
  妖魔以人為食,等級越高,體型越大,甚至背後還能伸展雙翼,速度增長十倍,更加難以對付。
  
  神道修者駐紮戰場無數年來,對抗界外妖魔早有經驗。
  除卻肉瘤這一處要害以外,妖魔左胸凹陷也為弱點,而妖魔以體型、皮膚硬度、速度等不同因素,分為七個等級,為低級妖魔、中級妖魔、高級妖魔、大妖魔、星級妖魔、辰級妖魔以及月級妖魔。其中星級、辰級、月級三種身後有肉翼,拍動起來快如閃電,更有風嘯雷動之力。
  一般情形下,前四個等級妖魔出現較多,等級越低,妖魔數量越多。
  之前那賀軍師所提參軍必須有兩個妖魔頭顱,所指便為低級妖魔罷了。
  
  七種妖魔亦有繪圖,徐子青仔細看過,才發覺那傳說中的月級妖魔恐怕有百丈高,當真是極其恐怖之物!
  這般的妖魔,若是他遇上……便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這些妖魔為何稱其為“界外妖魔”……便與它們的來歷有關。
  只因它們原來是自時空風暴中孕育而出,為茫茫宇宙中極可怕的怪物,但其天性嗜食血肉,卻也只能尋到最近的世界,也就是風暴之內的九虛之界了。
  然而九虛之界自有法則保護,上空防禦重重,外界之物根本不能侵入。唯獨有一處薄弱,就是在這九虛戰場之地,天幕之上,妖魔能撕裂空間,鑽了進來。
  如果眾多神修不能擋住,妖魔大舉侵入,九虛之界便會變作妖魔狩食之地,一界子民,都要受害了。
  
  好在這世界法則對於外界之物都有約束,越是強大的妖魔,就越發不能通過裂縫進入,尤其是辰級、月級的妖魔,根本不可能透過法則。但妖魔若是不殺,終有一日要成大患,故而……也有許多奮勇之人,會親自通過裂縫而出,在時空風暴之內,與那妖魔廝殺,將一應危難,都斬落在一界之外!
  因此,這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神修隕落!
  
  徐子青看完之後,心驚不已。
  他稍許看了看那界外妖魔的能力,才發現凡是聚源境的神修,居然至多只能誅殺初級、中級的妖魔,一旦獨自遇到了高級妖魔,往往都要逃命,除非許多人聯合圍剿,才能將其除滅。
  而若是遇到了大妖魔……徐子青不由苦笑。
  到那時,就算數百位聚源境神修放在一塊兒,也只有被吞吃的黴運了。
  



429

429、 ...


  徐子青心驚過後,就慢慢思考如何應對妖魔之事,在腦中觀想起同那妖魔作戰之情景,一時間沉浸其中。
  忽然間,周遭一陣騷動,他心裡一動,睜開眼來。
  
  就在不遠處秦家軍營地裡,有數十道光芒迸發而出,很快化作許多碗口粗的光柱,往天幕上照射過去。
  那些光柱彼此有序,在天幕上快速移動,將那裡半面天空,全都晃過一遍。
  仿佛是……在搜尋什麼?
  
  徐子青看得仔細,也聽到旁邊神修議論。
  “秦家軍巡邏了,各自小心!”
  “那破空鏡著實好用,我若有這筆錢財,也要換來一個才好……”
  “你不必羡慕,我等只消速速打殺妖魔,再多積攢些,未必不能得到。”
  “有了此物,我等自然安全許多……”
  
  這一刻,他便知道,那些光柱是由一種破空鏡放射出來,似乎對探尋妖魔很有用處。
  若是這般,以他如今實力,自然能弄上一個最好。
  正如此想著,天邊又生變化。
  
  只見有一根光柱突然在正南方某處停留下來,其他光柱立時群起撲之,都聚在那處。
  隨後那片天幕驟然發生一種扭曲,突兀地就撕開了一條裂縫來!
  徐子青屏住呼吸。
  ——莫非是界外妖魔?
  
  緊接著,那裂縫裡,就探出一根腳爪,尖銳如鉤,很是可怖。
  而僅僅只是那一根腳爪,居然就有數尺長,叫人一見就有些驚駭了。
  
  隨後,又有人驚呼:
  “是高級妖魔!”
  “居然有高級妖魔來到營地!”
  “幸而以破空鏡將其找出,否則它若突然冒出,就要有許多同道受害!”
  “好險、好險!”
  
  徐子青聽得,越發細看。
  那妖魔,也在此時逐漸露出原貌。
  
  它生得有七八丈高,通身褐紅,頭上鐮形肉瘤死死貼著禿頭,稍一動就要顫動。
  果真是醜陋得很!
  這妖魔發出一聲尖嘯,頓時氣流滾滾,如漣漪一般擴散開去,震得人頭皮發麻,心神亂顫!
  
  徐子青早有提防,倒是事先定過神了,因而並未受到很大影響,然而他往左近神修處看去,就見他們面色煞白,居然像是十分辛苦——是了,神修六識敏銳,貼近自然,一心修煉陽神,反而容易被這等魔音動搖。
  又或許,是因那妖魔發出之聲,原本就對神修有所克制……
  
  他不很明白,就不多想,而如今,兵團裡也有反應。
  那高級妖魔出現?那,就足足有十二條人影從那營地裡騰空而起,他們身下各乘坐一種陽神化身,居然都是猛獸,如虎、羆、獅、狼等,然後足下生風,直往空中踏雲而去。
  這聲勢洶洶如潮,浩浩蕩蕩。
  
  十二輪明日高懸,幾乎把整個天幕都照得一片通亮,熾烈光芒極為刺眼。
  徐子青仿佛能感覺到滾滾神力在空中激蕩,化作一種強大的“場”,把那高級妖魔包圍起來。
  隨後,每一頭猛獸裡,都分出了數條實影,飛快地撲了過去!
  
  這些猛獸都有數丈高,分別對準高級妖魔撕咬。
  但那高級妖魔動作極快,它一瞬就閃過了好幾頭猛獸,另外一些體型稍小的咬到它的身上,卻是連那身鋼皮都沒能咬破,反而只能吊在它四肢之上,只被一掀一踹,立時倒飛回去。
  與此同時,那陽神化身的主人,就胸口一悶,吐出血來!
  這許多的陽神化身,那般兇猛的姿態,居然也不能損傷到那高級妖魔的皮肉,可見它那身鋼皮如何牢固,一旦遇上,若不能破開那層皮,就只能苦耗了。
  
  徐子青卻知道,秦家軍既然將高級妖魔引出,必然不會無法對抗。
  果然,就有一獅一虎,分作兩方,一個往上,一個直撞,都狠狠沖去!
  那獅子對準的正是高級妖魔胸口凹陷,而那虎卻高高躍起,要自上而下,去咬下它頭頂肉瘤!
  而另外那些猛獸盡皆圍攻過去,各自拉扯。
  如此配合無間,顯然經歷許多戰鬥。
  
  雖說高級妖魔將手爪揚起護住肉瘤,胸口卻門戶大開,待它另一手往那處防護,則若要躲避,卻因只有兩足能用,而變得有些笨拙起來。
  這便又是個難得的機會了。
  
  很快十多輪明日迸發出更加璀璨的光芒,逼仄而來的熱力幾乎要將人都烤得化了。
  徐子青後退一步,將神識放出,繼續觀戰。
  就見那些兵士口吐精芒,直奔而出,在空中匯成一條長長光索——
  那光索立刻纏住高級妖魔,將它兩根手爪全都縛住。
  雖然,這只能縛住一瞬。
  但這一瞬也足夠了。
  
  隨即群獸狂奔,獅虎兩頭立刻找準時機,猛虎一口咬住那碩大的肉瘤!
  同時,巨獅前爪一探,就硬生生地捅進妖魔胸口的凹陷之處!
  這頭巨獅的任務,也因而完成了。
  雙重夾擊之下,肉瘤被活活咬下,而那高級妖魔,也只能不甘心地頹然下落,砸在地面上,揚起漫天灰塵。
  
  上方的十多個兵士立刻使陽神回到明日之內,又各自縱身躍下,落足在地。
  隨後,這偌大的屍身就給許多兵士熟練拖走。
  
  徐子青看得歎為觀止,那些聚源境的兵士配合好生默契。
  如這等高級妖魔,若是由他來出手,怕是極難對付,不過……他與那些驅使陽神化身作戰的神修又有不同,小乾坤裡容瑾尚在日日成長,一旦放出鋪天蓋地,未必不能困住那妖魔。
  以容瑾如今能力,奮力咬破妖魔鋼皮,理應並不為難……但最好,他還是先想個法子,讓容瑾嘗試一番為妙。
  可不能輕舉妄動。
  
  想定了,徐子青來到那換取了書冊的帳篷皮前,詢問道:“不知破空鏡要如何換取?”
  那小兵一聽,上下將徐子青打量過:“若是上品靈石,需得有三十萬。”
  徐子青聽了,就明白為何那些神修也覺難得。
  
  只說這些神修感悟天地自然修成神力,神石除卻流通之外,其實也與靈石一般,可供神修汲取內中力量。在這九虛戰場,若有神石在手,往往都要拿來增強實力,哪會有那許多多出來的花用?就算只要十萬神石,那也是個極大的數目。
  而這破空鏡乃是各大兵團私下煉製所成,這些兵團自己取用也就罷了,若是旁人想要得到,自然得多花費些,也讓兵團好生供養兵士,否則資源不足,兵團也不能維持了。
  也是因此,尋常的隊伍、獨自來去的神修,也要慢慢積攢,方不知在多久以後,才能湊足了神石換來。
  
  不過於徐子青而言,能以靈石換取實在很是有利。
  他身具那許多靈脈,單單一條一階靈脈之內,就不下數百萬上品靈石,取出個三十萬來是奢侈了些,卻不會將他難住。
  為保性命,破空鏡非得換到不可。
  
  這般想著,徐子青手指在袖中攏了攏,不多時,便取出一枚儲物戒,交到小兵手中。
  那小兵一愣,接過來:“這、這如何開啟?”
  徐子青恍然,儲物戒若非是修士,並不能打開,就說:“敢問貴方如何裝取靈石?”
  小兵聽明白了,心裡驚異。
  這個下界修士,莫非真有那麼多靈石?他也不聲張,就將一個布袋遞過來:“裝在此中即可。”
  
  徐子青聞言,就將儲物戒放進去,並指點過。
  很快,無數靈石簌簌而落,跌進袋中,很快就叫它鼓了起來,但鼓是鼓了,而不見漏出,顯然也是儲物之物。
  只是神修之物與修士之物,到底還是有許多不同。
  
  裝完後,徐子青手略指了指:“請。”
  小兵手裡也迸發光芒,探進袋中,幾個呼吸後,滿臉驚異地說道:“數目不錯。”
  徐子青微微一笑:“那破空境?”
  小兵也不囉嗦,立時將一件物事遞來:“爾等下界修士需得在上方鑲嵌神石,方能以神識驅動。”
  
  徐子青笑著接過,瞧一瞧,只如同一面極普通的鏡子。他就將其收了,又尋小兵換來不少神石,還有一些傷藥之類,這才慢悠悠地離開。
  因著周圍無人,到沒人發現他已有破空鏡在手,但他日後行事,也不可太過張狂才是。
  
  這一日,徐子青自儲物鐲裡取來早已備下的帳篷,周邊再布了許多禁制,才到內中打坐。
  如今他正是養精蓄銳,要好生回顧白日裡所見那種種對戰場景,也要細想若是自己來戰,又該如何應對。
  不知不覺,就是一夜天明。
  
  清晨,徐子青取出一張地圖,也不曾邀請同伴,直往圖中所指一處地方走去。
  在其身後,也有起得早的,見到他的背影。
  
  就有人竊竊私語:
  “那人好生大膽,不過這等修為,就敢一人出去?”
  “我昨日見他初來乍到,想必還不知利害。”
  “哼,下界的修士,盡多不自量力之人!”
  “左右不是我等神修,與我等亦無交情,管他作甚?”
  “也是,就算隕落,也與我等無干。”
  
  這些話語被徐子青聽在耳中,卻未如何介意。
  他一人出行,是因為除卻師兄之外他誰也不信,他也並非不知利害,而是見過高級妖魔,自覺逃命無恙,方敢如此。何況他原本也不欲走得多遠,且有破空鏡在手中,諸多準備之下,只是經歷一番,應當無礙。
  ……他總是要親自去體驗,才知究竟如何。卻並不能因害怕性命之危,而不敢與之相搏。
  若是師兄在此,想必也是與他一般的念頭。


430

430、 ...


  徐子青走得不慢,用上縮地成寸之術,須臾間已然到了十裡開外。
  此處兵團早已不能得見,周遭也沒了旁人。
  他就將破空鏡取出,將神石鑲嵌上去,驅使起來。
  
  這破空鏡能探尋天幕外貼合於法則防護薄膜之處的妖魔,更有一種氣味,若是用它另一種能力,可將妖魔引誘,使其迫不及待撕開天幕。
  只是使用時需得小心行事,若是妖魔落到地面,逃逸起來就很容易,加之這些妖魔能變作吞噬之人的模樣,一旦混入人群,就要造成大患了。
  ……幸而也不過是低級妖魔、中級妖魔因實力微弱而有這般變幻之術,若是那等大妖魔也能如此,就是彌天大禍!
  
  徐子青這時,是想要引誘一頭妖魔下來。
  他先把破空鏡啟動,禦使它照向天幕。
  這一照,就讓他駭了一跳!
  
  只見就在徐子青正上空處,天幕外隱約有十餘道黑影,密密實實地貼在那處,對下方虎視眈眈,那利口張合,仿佛在啃噬什麼--若是不曾猜錯,應當就是在啃噬那一層防護薄膜。
  可要真讓這十多頭一齊鑽出來,對徐子青來個合圍,不就要讓他吃很大的苦頭?
  
  徐子青目光微沉,將破空鏡光柱落到另一方向,心裡稍稍一松。
  在那處的薄膜外,倒是沒有妖魔,隨後他再往四周各處都看過一遍,才略有放心。
  看來在這一片天幕外,總共也就只有這些妖魔罷了。
  
  只是……
  徐子青心念一動,將鏡面翻轉,使了第二個用處。
  這時光芒出現後,天幕外的妖魔就躁動起來,啃噬之時,比起剛才可快上不少!
  果然有用!
  不過,他初次對戰,並不欲與多頭妖魔對戰,於是就轉身而行,極快離開。
  臨走前再用鏡面照了照,則發現那些妖魔忽然散去,不再聚集。
  顯然它們先前是因為嗅著人氣,為飽食欲而一起啃咬薄膜,如今人走遠,它們也就再去搜尋其他獵物。
  
  徐子青試探過後,就開始往他處尋摸。
  好一通折騰後,他總算是利用破空鏡,誘使一頭低級妖魔極力追趕於它,又在一個四野無人也無妖魔的所在,撕開了薄膜,從天幕外鑽了進來!
  這頭妖魔不過近三丈高,一身褐黃,肉瘤疙疙瘩瘩,十分難看。只是樣貌依然兇狠,喉中發出嘶啞吼聲,像是沒有高級妖魔那種尖嘯魔音之能的。
  
  徐子青一個縱身,足下清風縷縷,人如浮萍,飄搖而上。
  他一身青衣,溫和俊雅,眉目如畫,跟那半空裡的妖魔遙遙相對,正是對比分明,叫人看著醜的愈醜,美的愈美。
  然後,他眉心青芒一閃,一根青針破空而出,在風中暫態化作了成千上萬根,如同濛濛細雨般,鋪天蓋地,就朝那妖魔籠罩而去!便是那再度淬煉的青雲針!
  
  那妖魔身形一閃,居然躲開了大半!
  剩下的數百青雲針刺在它的身上,雖是沒入了外皮,但也只不過焦黑了許多斑點,卻沒能真正傷到妖魔血肉。
  竟是連神通也奈何不得!
  而這僅僅只是一頭低級妖魔。
  
  徐子青略思忖,抬手收回青雲針。
  低級妖魔又是一撲,就出現在徐子青身前,那般四肢著地的模樣,野獸般撕咬過來,它身後更有一條長尾,甩動時“啪啪”有聲,仿佛連空氣都被抽得爆鳴起來。
  這樣的妖魔前所未見,曾經所遇諸多怪物、猛獸之類,盡皆不如。
  
  徐子青也不多想,手臂一甩,就生出一條極粗的藤蔓,牢牢將妖魔捆縛。
  那妖魔只一扭動,藤蔓盡皆碎裂。
  它再一個跳躍,前爪拍來,“呼呼”作響!
  徐子青再一揚手,掌心裡出現一根長棍,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尖端銳利無比,正是攔腰一擺,就要把那妖魔抽開——然而那妖魔前肢驟然生出數尺長的利刺,生生就要刺進徐子青的腰腹!
  
  倒抽了一口涼氣後,徐子青極快後退,堪堪躲過。
  隨即他一指點出,一道極強之力正中妖魔前胸!
  ……也是那低級妖魔正抬起半身用利刺對付徐子青,否則它胸口弱處藏於身下、並不顯露,反倒讓徐子青一時不能得手。但如今總算是徐子青技高一籌,就借機將那處洞穿了!
  
  ?那間,妖魔化作一截枯木般,哀哀地倒在了地面上。
  徐子青心頭稍稍一松,只覺方才十分危險。
  這妖魔並無人之智力可言,但儘管如此,都能有如此強大的本能,能這般狡詐,確是極難對付的了。
  
  妖魔已死,徐子青略想了想,將手中長棍化作一柄長刀,俐落斬下妖魔頭顱,就用一枚儲物戒收起來。
  隨後,他本是要離去,卻忽然心中一動。
  似乎……有些奇異之感。
  
  因著這股預兆,徐子青用長刀剖開那妖魔身子,細細找尋起來。
  不多時,在那妖魔被捅穿的心臟之內,現出了一顆極小的顆粒,只有米粒大,居然螢光閃爍。
  這是……
  裡面有一種力量,便將他深深吸引住。
  
  這種力量他之前也曾感受過,更汲取過一些……
  正是時空之力。
  只是那時他不過是稍稍吸收些許,現下卻能見到時空之力凝結成一顆米粒,當真很是古怪。
  又叫他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喜悅來。
  
  之前曾說,徐子青所修功法開闢紫府小乾坤,又因息壤與須彌芥子互相作為,使得那小乾坤有望成就一方真正世界,更是將須彌芥子內世界法則融合起來,而那一種世界法則,其實也就是時空法則。
  若要衍化世界,便需得成就特定時空。
  在那時空裡容納世界之主所定規則,有世界之主本身的意識。
  
  原本須彌芥子便可容納時空,須彌芥子掌控那一片時空,後來徐子青壓服須彌芥子的意識,將那片時空化作了小乾坤的時空。然而,畢竟那原本是一種特定時空,還未能徹底煉化完全。若是日後被多多撞擊幾下,那未完成的世界,恐怕就有崩潰之危——即便是雲冽的劍域經由劍道果實淬煉後剛硬無比,也不能說絕無損傷。
  更何況,徐子青這小乾坤還這般稚嫩?
  
  故而徐子青需得自行領悟時空法則,或者想辦法得來純淨時空之力,自行吸納、煉化,這般染上了徐子青意識的時空之力逐步增加,逐步濃厚,就能讓小乾坤越發牢固,終究凝聚到能夠支撐一個世界的地步。
  
  再說先前徐子青跟隨雲冽到九虛之界來,未嘗沒有借機領悟的緣故。
  這便是因著那傳說——傳言九虛之界,就在時空風暴之中。
  也是因此,來時徐子青當真吸納了些時空之力,就叫他很是歡喜,本來已然有些滿足。
  可現下他發覺這界外妖魔體內竟有時空之力結晶……這便是意外之喜了!
  
  略想想,這並不奇怪。
  界外妖魔孕育于時空風暴之中,雖不知起源為何,但總在界外虛空漂浮,必定時時刻刻與時空為伴,說不得它之所以能夠孕育,就與時空之力有關?
  且不論何故,總是對他有利。
  
  徐子青定了定心,就以長刀一撥,將那時空之力結晶挑起,又取出個瓶兒,裝入其中。
  到這時,他越發決定要多多獵取界外妖魔,不僅是為磨練自身,也是要獲取這在九千大世界諸多小世界中,都不能輕易得到的時空之力結晶!
  
  荒地裡,怪石嶙峋,阻擋去路,叫人難以靈活行走。
  就在一處空擋,就三頭中級妖魔正在與人纏鬥,那些人總共不過七八數目,雖兩三人纏住一頭、照理說是要占盡優勢的,反而因為每每出招都不能奏效,漸漸落在了下風。
  很快,就有好幾人身上掛彩,更是被逼得連連後退,卻是無法抽身,莫說是使用什麼遁術了,就連以身法躲避,都要被那些亂石阻礙,頗為狼狽。
  
  不多時,那三頭妖魔越逼越緊,反而將這七八人聚在了一起,倒形成個“以少圍多”的圈子來,叫人不由發笑。
  只是被圍著的那些人,卻是半點也笑不出來。
  
  其中一個身形修長的英俊青年苦笑道:“這回我等算是要同生共死了!”
  後面一位老者卻有些豁達:“還未到絕境,不必氣餒。”
  其餘幾人都是歎息,但到如今地步,不氣餒等言辭,也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不過眾人也並非初出茅廬的年輕小輩,既然事已至此,乾脆都要拼上一把。
  下一刻,他們就如同有了默契,一同都祭出了本命法寶來!
  
  ?那間,好幾件光芒燦燦的寶物牽制住其中兩頭妖魔,另一頭則被三口極鋒利的飛劍刺穿,又有一把圓刀沖天而起,削掉了那妖魔頭頂肉瘤,一舉將其誅殺!
  但這一擊過後,眾人都萎靡下來。
  
  這些妖魔,哪怕是中級的這類,那層鋼皮都堅固到極其可怕的地步。
  他們這樣的修士,用神通,除非是純攻擊的強大神通,根本傷不到它們油皮;若是用法寶,則低級妖魔用寶器尚可刺透,到了中級,非得有中品甚至上品的寶器,才能對其有所損傷;若是用術法、禦獸、符籙等手段,往往也都傷不到妖魔,它們速度更是極快,躲閃起來十分輕易。
  
  這些人都用了法寶對敵,但也只有本命法寶最為珍貴,可堪一鬥,其餘的……都至多只能給妖魔添些阻礙,更多妙用,卻是沒有了。尋常時候,只遇上一頭中級妖魔,倒也不怕,但現下卻是三頭!
  也正是這回黴運太過,遇上如此棘手之事,才讓他們淪落到這般地步。
  
  一頭中級妖魔伏誅,還餘下兩頭都是一聲吼叫,把周圍法寶拍落!
  眾人更是灰心不已,連本命法寶都被打滅了寶光,他們剩下的那些手段,哪裡還有什麼用處?
  而後他們也只好能為盡出,不管能用出什麼,且先都使將出來,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了。
  不到最後關頭,他們又哪裡肯輕易就死?
  
  正當手段越來越少,中級妖魔舉動越來越淩厲時,那些人都是傷痕累累,生機微薄……忽然間,平地裡驟然生出一股極龐大的銳氣,冰冷酷寒,如潮水一般向周圍鋪了開去。
  是什麼人,帶著這般強大的氣勢,還有仿佛無窮無盡的殺意?
  
  就有先前那英俊青年快聲道:“道友救命!”
  在那處,一個面色如霜的白衣人,正回過頭來。
  



431

431、 ...


  且說雲冽因足下震盪,被排擠出去,徑直掉落在一處荒原。
  他自是立即站穩了,卻不見徐子青落下,竟是生生與師弟分開?如此情景顯然並不尋常,那同路之人,恐怕是鬼祟之輩。
  一時間,他殺氣鼓蕩,便有一絲怒意。
  
  不過雲冽到底不是等閒之輩,他既知事有蹊蹺,就決心前去尋得師弟下落,於是收斂心神,鎮定下來。
  然而隨即,他又聽到求救之聲,轉頭看時,則見兩頭怪物正在圍殺數名修士,他便晃身過去,出手救人。
  
  中級妖魔氣勢極是可怕,仿佛銅皮鐵骨,那些紛飛法寶撞擊過去,都不能傷到它們皮毛,反而是發出“鏘鏘”之聲,甚至不能如何阻礙那些妖魔行動,就將靈光極快黯淡下來。
  眼看,那幾人就要撐不住了。
  
  雲冽素來果斷,並不猶豫,直接一指點去。
  ?那間,一道劍罡破空而出,就要擊向一頭妖魔頭頂肉瘤!
  雲冽雖不知妖魔弱點何處,但他身經百戰,卻隱約能見那妖魔與人對戰時有回護肉瘤之意,便往那處試探。
  只是那妖魔也有一些智慧,本能更是極強,立時就覺出危險之感,竟在那一瞬立時偏頭,讓那劍罡不曾打中肉瘤,反而擊中妖魔脖頸!
  
  那劍罡並不曾穿透妖魔皮肉,卻叫它吃了一個大痛,只聽它一聲嚎叫,居然將近在眼前的幾人全都拋下,就直往雲冽之處狂奔而來。它口裡吐出一團紅光,有爆鳴之聲。
  雲冽再點指,另一道劍罡衝撞紅光,就使其半空炸響,卷起許多紅煙。但內中威力,卻是消散了。
  
  中級妖魔勃然大怒,足下步子不停,長尾突然暴長一丈,從後方直甩過來,要抽打到雲冽身上!
  雲冽晃身避開,神色不動,便在觀看那妖魔動作,尋找破綻。
  
  經由先前之舉,雲冽略能推知那妖魔鋼皮之強韌,劍罡之類已然不能奈何於它。故而他躲閃之餘,手指微動,掌心已握住一柄黑金長劍,乃是他蘊養多年,本命寶劍。
  因另一頭還有幾個修士苦苦掙扎,他既來救人,就沒有拖延讓妖魔喂招、反而任那些人等搏命的道理,故而他直接將劍魂注入黑金長劍,就在前方仿佛生出了有丈許長的“劍意”,而其凝煉程度,又比劍意強上許多倍了。
  
  雲冽神情冷淡,右臂一振。
  霎時間,長劍劃出一道長長劍影,直沖而出!
  中級妖魔眼裡似有蔑視,雖不敢硬接,卻高高跳起,就將那劍影躲開!
  然而這劍影卻並非是普通劍影,而是雲冽悟得劍法第一式中一種變式,原本只是快如閃電,但緊接著與另一變式相連,就似乎突然爆發出一種弧光,變得更快,快如強光!
  一瞬間倒轉過來,極快追上中級妖魔,自後方削掉了那醜陋的肉瘤!
  
  中級妖魔倒下,轟然有聲,迸起了滿地的土灰。
  竟當真是死穴?
  雲冽並不多看一眼,就往旁邊混戰之處掠去。
  
  因先前有一頭中級妖魔奔向雲冽,對這幾個修士而言,便輕鬆不少,抵抗起來,也稍稍有了些喘息之機。
  他們倒沒想著讓雲冽再來相救,只各自越發努力,壓榨出最後潛力,跟這頭妖魔拼殺起來。
  若是他們本命法寶還能使用,這頭妖魔也能拿下,但若是本命法寶方才不曾使用,怕是也等不到有人搭救。
  這般想著,他們也並無多少遺憾,不過越發堅持罷了。
  
  只是既然準備不足、精氣耗盡,幾人撐的也只是一口氣,若要除去妖魔,則是萬萬不能,反而有好幾人再度被妖魔所害,受了一些深可見骨的傷。
  正無能為力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句:“各自躲避。”
  這一刻,幾人極是順從,馬上跳轉開去,就有些身法不濟者,也被他人拉走,全都避開。
  緊接著,他們就見到一位白衣人擋在那妖魔身前,同它對戰起來。
  
  如今尚算完好的乃是最初那位英俊青年,他見到那人,就失聲低呼:“是劍修?”
  他身旁的女子也極驚訝:“為何劍修會到九虛戰場上來?”
  不怪他們詫異,九虛戰場雖是提升自身實力的極佳途徑,但于劍修而言,卻並非唯一。中央劍域有劍靈塔與劍影壁供劍修磨練自身,往往劍修一去便如癡如醉,輕易不會離開。就算他們劍魂到了瓶頸,也多半是回去來時世界,要到這九虛戰場的,正是少之又少……何況能得劍神令已是一種機緣,還要得到戰神令,那真是太過罕見了!
  
  幾人按捺心思,就看這劍修出手。
  他們只見這位劍修身法極快,劍術之淩厲奇詭前所未見,那手中寶劍銳氣森森,似乎是什麼異寶煉成,而劍鋒前那劍魂催出的劍意,又形成這般恐怖的氣勢,著實讓人驚駭不已。
  不過劍修攻勢素來強勁,倒也不算十分奇怪。
  
  就有一人歎道:“果然這九虛戰場唯獨劍修與妖魔拼殺時強些,若換了我等,卻不能這般輕易。”
  另一人也道:“不錯,如我等修習其他大道的修士,在此處當真是步履維艱。”
  
  很快,眾人就見到雲冽身法幾個變換,那處就似乎出現了無邊劍影,虛虛實實,不能分明。
  妖魔比之修士更為迷惑,雖本能猶在,卻被那寶劍斬出了數道血口,流出許多血來。
  這二煉劍魂要切開中級妖魔的身軀,的確並不困難。
  不過它將肉瘤藏得嚴實,居然寧肯受傷更重,也避開那處。
  
  很快妖魔肩頭被斬下一半,狼狽至極,意欲逃脫,可它未及奔出數步,另一道劍影形成環狀,繞行之後,徑直從肩頭創處劈開,就活活讓它變作了血淋淋的兩截!
  而劍鋒過處,正有這頭妖魔胸口凹陷,故而也就將它殺死了!
  雲冽掃眼看去,就又有些計較,尋到第二處要害。
  
  這約莫過了有半刻工夫,兩頭妖魔伏誅,那幾人便是得救了。
  雲冽收起劍,看向眾人。
  只一瞬,就將那些人瞧了個清楚明白。
  
  總共有七人,俱為修士。
  其中有三人乃是下界修士,另四人則為本土修士,而修為也都不弱。
  下界修士裡有個英俊青年,如今雖是重傷,仍能看出事前有化神初期修為,他右側女子生得美貌,與他頗有默契,同樣是化神初期修為,而另一個與青年有兩分相似,是個俊朗少年郎,修為在元嬰中期。
  本土修士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乃元嬰後期修士,又有兩名姿色中上的少女,都是元嬰初期修士,最後一位瘦高中年,則也有元嬰後期修為。
  
  這一群人看來神氣都算頗正,看得出是以那英俊青年與美貌女子為首,現下大多破破爛爛,已然是強弩之末了。
  遇上那三頭中級妖魔,果真是叫他們大傷元氣,險些性命不保。
  
  那英俊青年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曾執燾,多謝道友相救!”
  雖不知這位劍修性情如何,但只觀其表,再思及先前他出手救人之事,也知他起碼秉性正直,並非奸佞之輩。
  何況他更認出來,這劍修也是下界修士,就越發有些歡喜。
  
  因此介紹了自身之後,他又將諸位同伴一一指過:“這位是在下道侶洪旎,小弟曾執垣。”隨即他再介紹了另外四位本土修士,都很清楚明白。
  譬如兩位少女分別是淳於靜、竺夢香,是一對密友,瘦高中年為汪擎山,老者陶德,都是在九虛戰場中所遇,至於真正有什麼身份,或者是否有什麼隱秘,卻都不曾詳細詢問。
  
  雲冽微微頷首,權作示意:“雲冽。”
  那些人也算看出這劍修沉默寡言,並不在意,都紛紛與他見禮。
  
  此後,曾執燾就開口問道:“不知雲道友從何而來?”
  雲冽道:“戰神令,與師弟失散。”
  曾執燾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說道:“九虛戰場十分廣大,一時之間恐怕不能尋到貴師弟蹤跡,不過此處有數個兵團,還有許多小型勢力,不如道友與我等同行,前往兵團駐紮之地打探消息,反而更為便利……道友以為如何?”
  
  雲冽略思忖:“也好。”
  他既來此,又處處不知,少不得要自他人處收攏得用消息,方能繼續行事。
  師弟之能他自然深知,尋常情形之下,保命自然無憂,倒不必胡亂尋找,反而沒有用處。
  
  曾執燾大喜,一邊給他帶路,一邊就將許多事對他道來。
  首先就有妖魔幾個弱處、如何分級,還有幾大兵團,大概所在,統統說過一遍。
  之後就講到神修與修士之間的一些矛盾來。
  
  雖說修道之人也能在戰場歷練,但不論是各大兵團,亦或是小型勢力,往往都不甚願意讓修士加入,只明面上不肯直說而已。而自行聚集的隊伍裡,除非著實無人可用,否則也不願與修士做了同伴。
  ——自然,本土修士所得待遇倒是好些,但比起神修來,仍是差得極遠。
  
  而造成這般情形的緣由,便是因為其他修士在誅滅妖魔時,其能力比起神修來,實在差了不少。偏偏這些修士到了九虛戰場,卻也要用上一些神修的資源,自然要被他們排斥了。




432

432、 ...


  莫看這七位修士修為都在元嬰期以上,還有那一對道侶乃是化神修士,本身的神通不弱,護體的法寶更是不少,但遇上了好幾頭中級妖魔圍攻而來,可不是也被逼迫得險些沒命麼?
  蓋因仙道許多術法都對妖魔無用之故。
  先前這幾個修士與妖魔對戰情形,便是可見一斑。
  
  就只說那神通,唯獨攻擊極強的能有用處,但往往那種神通極耗真元,使不出三兩個,就要真元耗盡,即便使出來,又要害得修士面色發白神色疲憊不能支撐,這般下來,總歸也是派不上太大用場的。
  反倒是神修,他們所修陽神之道天生對妖魔就有克制之力,明日高懸時,落下金光不僅能幫補自身,還能對妖魔有些削弱--就算那削弱並不十分強大,聚少成多,也有影響。
  而其陽神化身每一回撕咬妖魔,都可以將其傷到,故而到後來只是看誰的本事更高一籌,不至於連皮肉都不能攻破。
  
  所有修士之內,除非一些修煉有極特殊功法的修士,他們天生攻擊高人一等,有些能為恰好克制妖魔,就對他們有利,另外就只有那些劍修,待劍魂一煉後,自然可以傷及妖魔。在此處就與神修持平了。
  不過陽神能劃破妖魔皮肉,但傷勢輕重則由陽神強弱而定;劍修之劍魂催生劍意也能劃破妖魔軀體,但傷痕大小同樣要看劍魂淬煉程度而定。具有特殊功法的修士,同樣不在例外。
  
  說到底,修士們來到九虛戰場歷練,只是為領悟那等生死之間的危機,以便於提高自身領悟。同時也是磨練身手,打磨意志,淬煉出更強的攻擊力來……能活下來的,當然都是佼佼者。也當然,會有極大的提升了。
  而本身的心境,也會在這般艱苦之中,變得更為穩固。
  
  這般一路走一路說,曾執燾夫婦也算對雲冽推心置腹。
  就連他們的前事,也都說了出來。
  
  不出意外,凡下界中人,大半都是因劍神令而來。
  這對夫婦多年前已然在下界盟誓成為雙修道侶,兩人乃是青梅竹馬,情意綿長,隨後雙雙步入仙道,曾執燾有一弟一妹,弟弟曾執垣,妹妹曾婉婉,而洪旎也有一個弟弟,叫做洪晁。五人天資都極不俗,深受師門培養,也深受各自家族看重,可謂是天之驕子,平生除卻必要歷練之外,沒有吃過多少苦頭。
  得了劍神令的,便是同為劍修的洪晁與曾婉婉,他兩個一回同去修習劍道,意外得來。
  隨後洪晁不知怎地讓劍神令認主,就激發了它,得知有劍靈塔之事,並告知於兄嫂。曾執燾與洪旎瓶頸多年,自然順理成章,就一行人一齊來到九虛之界了。
  
  再經過好些年頭,五人得到戰神令,不過曾婉婉與洪晁一心練劍,心無旁騖,就由另三人來到這九虛戰場之上。
  只是他們三個並沒有想到此處竟如此危險,但總算兩個化神經驗豐富,居然也在這裡活了下來,轉眼又是兩個多年頭,中途更收下幾個同伴,就此一同闖蕩起來。
  雖說七人數目不多,到底逐漸適應,平日裡省下靈石換取了破空鏡,小心翼翼之下也不曾受過什麼滅頂之災。這回倒是氣運不佳,才被圍住,可是能遇到雲冽,也不能說倒楣透頂了。
  
  說完這些,曾執燾看向雲冽,見他神情不為所動,也不見什麼變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該盡力的已然是盡了,便能讓這劍修有一分親近,就已足夠,即使並無親近,只消他並不厭煩,也算不錯了。
  如今看來,未必親近,卻是沒有厭煩的。
  
  雲冽的確不曾有什麼厭煩,他也要自這些人處打探一二,且觀這幾人神氣頗正,總好過心術不正者,若需得暫時逗留,他倒能隨他們一同行事。
  很快見到一些人聚集在一處兵營之外,則是曾執燾所指之處到了。
  這裡並非那幾大兵團之內,而是一個一二萬人的小兵團,在附近有些名氣。因此也有一些不能入得兵團、亦或是不願入兵團結成隊伍,在附近停留下來。
  而曾執燾等人,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隊伍罷了。
  隨後曾執燾面若尋常,邀請雲冽到他們駐紮之地暫住,雲冽略略點頭,應允下來。
  
  凡在這聚集之地者,皆自行劃分一塊地方,用來安頓,這幾人也是同他人一般,在那裡紮了帳篷。
  雲冽見到,臨近一座石丘前土地較為平整,那處顯然插有幾支陣旗,正是形成了一個小小陣法,用來示意他人不可擅入。
  就有淳於靜那女子抬手打出幾個法訣,將陣旗收了,霎時空地之上,就平白生出了好幾頂帳篷來,彼此相連,但每一頂都不甚大,可見占了的這一塊地也是不大的。
  
  那幾人商量一番,就收拾出一頂帳篷來,將其讓與雲冽居住,其餘人等,也就擠在另三個帳篷裡。
  此情此景,看著頗有些艱苦了。
  曾執燾苦笑道:“雲道友,還望你莫要嫌棄。”
  
  說來也是叫人難堪,如曾執燾這等化神修士,曾經也是眾星捧月、高高在上,若是在下界遇上,他便仍是對雲冽這等出眾劍修禮遇,卻不會如今日這般過於熱絡,甚至顯得有些巴結。而他在下界時即使出行歷練,也絕不會住在這樣小得可憐的帳篷裡,更不會小心到如此地步,竟是連多增加一頂帳篷都是不敢。
  
  其餘修士也露出些苦笑,就算明知居住之地不佳,他們也做了這一個邀請。好容易邀請來了,此時卻忍不住觀其神色,看他是否露出鄙夷、輕蔑來。
  雲冽說道:“無妨,有一打坐之地即可。”
  他早年下山遊歷時,經歷苦難無數,縱使始終剛直強硬,但也曾遇見過極難的景象,比之如今更是不如的亦有不少,因此並不會生出什麼感想來。何況他七情凍結,平日裡少有情緒,眼下自然也是沒有的。
  
  那些修士見狀,卻都松了一口氣了。
  曾執燾一笑,就要說話。
  不料正此時,忽然有一道厲芒逼來,尖銳無比,仿佛要將人打穿一般!
  
  洪旎始終留意丈夫,立時察覺,櫻口一張,吐出一支靈蛇錐,生生將那厲芒打碎!
  她口中厲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眾人目光看去,所見即為一個身材滾圓的神修,他相貌生得不醜,但因著癡肥了些,就叫人看了有些厭憎。先前那道厲芒,正是被他打出,而他此時也並非只有一人,身後還有四五神修,看起來俱以他馬首是瞻。
  曾執燾見了,臉色就沉下來:“朱武,又是你!”
  洪旎俏臉一冷:“無恥之徒,前日裡被打得狼狽,現下卻敢出來弄醜了麼!”
  
  那朱武嗤笑:“如今你這一群老弱病殘,能奈我何?爾等將此駐地交出,再把靜兒妹子與夢香妹子嫁與我為妾,我倒還能放你們一馬,否則……下一回,爾等可沒有這樣好的運氣,能逃回這條小命來!”
  幾人都是大驚:“那三頭中級妖魔,是你引來?”
  汪擎山臉色一變:“不可能,你如何有這本領!”
  
  朱武洋洋得意:“爾等今日出行,我只消叫幾個屬下跟隨在後,趁機以破空鏡引出妖魔,再用一味藥引引導,自然就能達成所願。怎麼,吃了不小的苦頭罷?”
  跟隨之人見中級妖魔將人圍住,便趕緊離去,否則妖魔將那七人解決,他們也落不到好處。
  依照常理,曾執燾等人早該沒了性命,但如今就算逃回來,也元氣大傷,沒了什麼立足的本事了。
  
  這一席話說出,叫曾執燾等人恨得咬牙。
  洪旎定定神,聲音更加冷漠:“是我等疏忽,讓你占了便宜。可你莫忘了這乃是兵家營地,凡依附之人都不可在附近搏殺。你雖有個堂兄為兵營中人,卻也兜不住這在此地殺人的惡事!”
  淳于靜容色發白,也附和言道:“先前你偷襲之事已然犯了忌諱,若再敢出手,便是拼得一死,我也要將此事鬧將出去,到時候,你也得不到半點好處!”
  
  朱武一陣惱怒,他卻也知道這個道理,隨即狠狠看著幾人:“好,好,好!且待來日罷!”他又往雲冽那處看了一眼,“新來的小子,一身使劍的本事莫荒廢在這些不入流的傢伙手裡,你若有心,我可請堂兄將你引入兵營。你好生斟酌罷,我朱某隨時敞開大門迎你!”
  說完之後,再不停留,就大步離去了。
  
  朱武一走,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曾執燾一行,神色越發難看……那朱武也不過是聚源下境罷了,論起實力來,還真不如何強大。但他陽神還算厲害,為走獸之類,又是個有靠山的神修,才能將他們逼迫到如此地步。
  可憐他們曾經也在一方呼風喚雨,受人供奉,卻不得不同這陰狠小人周旋!
  
  那曾執垣看了看雲冽,有幾分擔憂。
  這一位劍修,不知是否會因那朱武之言,要加入兵團?
  
  曾執燾卻並未這般想過,只是有些尷尬地說道:“雲道友,讓你見笑了。”
  雲冽神色不動:“他是何人?”
  曾執燾一頓,就搖頭歎道:“這朱武不過憑藉他堂兄的威名,本身不足掛齒。這般作態,都不過是因著數月前他欲將兩位妹子納為小妾反被我等拒絕之故。惱羞成怒,至於今日。”
  說到此事,真是如鯁在喉。
  



433

433、 ...


  尋常情形下,凡利用戰神令到達九虛戰場者,落足之地往往距離幾大兵團駐地不遠,往來時常有兵士巡邏,很容易就能被搭一把手,帶回營地附近,瞭解戰場部分情況。
  曾執燾三人因本身並無神力,乃是因遇上脾性不錯的三個神修,借其中一人之力,才可分作兩邊,同時用了兩塊戰神令到來。但那神修既是同伴,故而彼此並未互相推拒,也就落在了同一個地方。
  
  幾個神修雖是幫忙,卻不與他們同行,轉身即走。而這三人卻是恰好遇上有妖魔突破天幕而出,儘管只是個低級妖魔,也讓他們猝不及防,且退且走,待終於將其誅殺,竟不知所在何方了。
  因此錯過了巡邏隊,只好慢慢尋找有人聚集之地。
  
  這般過了近乎兩載,也經過一些小型兵團所在,後來隊伍增加到了七人,好歹在這裡落腳了。
  雖說這片駐地裡,每一人所分之地唯獨能放下一座小小帳篷,修士之地位亦不及神修,比起之前所遇來,卻稍許安穩,也總算有些規矩,能叫他們休養生息
  可惜的是,才落腳不足兩月,他們卻又遇上朱武此人,納妾不成生了齟齬,到現下朱武算計他們,叫他們幾乎喪命……這便是實打實的結下仇怨了。
  
  曾執燾平生從未如此窘迫。
  大家族之自從不欠缺資源,但九虛戰場上靈石三倍換取神石一倍,又因初入時的錯過而受過許多傷、謀過許多藥物,更是要以數倍價值換取尋常所需法寶,更莫說積攢那得到破空鏡的神石……林林總總花費過後,便不是入不敷出,手中卻也並無餘財。之後因那三頭中級妖魔之故而損壞的法寶,也要耗費不少,和身家豐厚的朱武當真不能相比。
  如今他更知道,日後必然不會好過,朱武可再以大價錢驅使好手在他們出行獵魔時對他們下手,他們卻無能為力。可若是因此就要將兩個同伴獻出與人做妾,那也是萬萬不能!
  不過這些,卻不必同新結識的這一位劍修道友詳說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曾執燾照應過雲冽之後,便與諸位同伴商量起來,總是要想一個法子。
  淳於靜竺夢香二女頗有慚愧之色,歸根到底此事因她二人而起,在生死存亡之際,即使被拋下,也不奇怪,然而卻僥倖受到同伴庇護,多日來心裡既有忐忑,又十分感激。雖說若真成了朱武的妾室,多少就能在神修之中有些位置,然而她們苦修到元嬰境界,道心甚堅,卻不是那等諂媚他人謀取資源之輩。那朱武如何鄙陋之人,就算與他做個伴侶都絕不能肯,何況只是小妾?
  如今,她兩個也不過是極力提升修為,盡力不拖累同伴罷了。
  另幾個修士見狀,卻都安慰起來,皆是說道:“同行兩載,可謂生死之交,怎能不顧這份交情?莫要多想,如這等小人不在少數,總不能次次妥協,失了修仙之人的骨氣!”
  二女這才定下心來,不再提歉疚之事,神色也更加堅毅起來。
  
  雲冽見狀,略略點頭。
  意氣不折,可堪讚賞,如若不死,必有成就。
  於是,他便聽眾人商討,並不多言。
  
  眾人多番合計,到底仍是一籌莫展。
  如若留在此處,他們長久不曾出去獵魔,手頭積蓄必然不足,也沒了歷練的意義。如若出去獵魔,又不知那朱武會使出什麼詭計來,恐怕還會受到許多騷擾,最終被驅趕出去,也未可知。
  左右為難後,眾人只好按下此事,先將他們損壞諸多法寶、護身之物重新修復、補足了。
  
  隨後幾日,雲冽於帳篷裡靜心打坐,不去打擾曾執燾一行。
  然而他卻並非在淬煉什麼,而是將耳力放開,把周遭許多聲音,都聽進耳中。
  隨後,事關九虛戰場的許多消息,他都漸漸收攏起來,記在心裡,同時他神識外放,將此處駐地許多人一一看過,卻也不曾發覺師弟蹤跡。
  想來,的確是不在此處。
  但其他駐地尚有不少,他亦不能輕易探明方位,還要搜集更多消息才好。
  
  大約四五日後,曾執燾在外喚道:“雲道友,雲道友?”
  雲冽站起身,走了出去:“何事。”
  曾執燾說道:“我等傷勢已然大好,一應所需亦已補足,道友與貴師弟失散,不如與我等一同出去,稍作打探?”
  這些時候他也察覺這位劍修偶爾神識一晃而過,顯然是一無所獲,就有此邀請。
  
  洪旎溫婉嗓音也是響起:“我等行走多年,對周圍一些駐地也有瞭解,可以引領雲道友前去一觀。”
  不論是顧念救命恩情,亦或是要借助此人能為,他們都願將尋人之事納入行程中來。何況此去為免再度被人算計,此行且要去得更遠……也不過是順路而為罷了。
  
  雲冽看幾人一眼,只見他們神色誠懇,顯然言出真心。
  略思忖,他便說道:“也好。”
  隨即那些人面上,也都露出一些喜色來。
  
  既已決定,曾執燾等人也不遲疑,就趁天色未亮時,一齊走出這營地掌管範圍。
  眾人運起身法,不多時,那許多帳篷的影子都被拋到身後了。
  
  離營十裡之後,一行人就來到一處亂石林前。
  曾執燾等人很是謹慎,都在留心身後是否有人跟隨。
  洪旎說道:“倒是沒覺出什麼……”
  另外幾人,都格外注意。
  
  曾執燾也是細細查探一番,才說:“看來此回朱武並未派人前來。”他頓一頓,看向雲冽,“不知雲道友可否相助一看?”眾所周知,劍修淬煉劍魂,幾轉過後神識強過尋常修士數倍,自然更加敏銳。
  雲冽便稍稍闔目,一個呼吸工夫,就睜開了眼:“並無異狀。”
  曾執燾聽聞,才松了口氣:“如此便好。”
  
  那朱武雖然心胸狹隘,性情卑劣,但並不愚笨。
  先前為免事情鬧大他暫且退避,後知曉此回曾執燾等人必定會數倍防備、難以得手,他便乾脆不在這一回出手。他正如那跗骨之疽一般,死死糾纏,一個不慎,就如毒刺,暗算而來。
  終究是極難防備,又讓人厭惡。
  
  幾人稍稍放心,按下先前擔憂。
  曾執燾夫婦取出破空鏡,開始照向天幕,要將妖魔引下。
  那天幕外,低級妖魔仿佛能嗅到人氣,總因人而聚集,若無破空鏡觀察天外,只怕它們群起而下,就讓人連躲閃的機會也無。因此才叫那許多神修、修士都想要一面破空鏡,叫自己活得更為長久。
  
  夫婦倆做得頗為熟練,很快,就由破空鏡聚來了七八頭低級妖魔,隨後定在一處,將其引來吞噬。
  不多時,那些低級妖魔就順利破開天幕,直接跳躍而出,分別撲向眾多修士!
  
  幾人不慌不忙,一人對上一頭,就各自拼殺起來。
  莫看那中級妖魔讓他們對付不來,這些個初級妖魔,他們對付起來則不為難。
  各自胸有成竹,紛紛祭出強力法寶,砸出靈光片片、寶氣重重,多半都是直接將肉瘤削落,又或者自背後直接刺穿妖魔胸口凹陷,估摸之准,可見早已是習以為常。
  雲冽同樣手指一動,將本命寶劍擎起,快劍劈出!
  
  蒼茫天空上,一道裂痕漆黑深幽,倏然鑽出了數頭瘦長的怪物,它們色呈褐黃,相貌醜陋,正是四五隻低級妖魔。
  在裂縫之下,一襲青衫的年輕修士靜靜站立,頭頂有一輪太極高懸,陽門裡一條青龍倏然鑽出,在空中游走一番,便把那些妖魔身軀穿透。其聲勢赫赫如雷,呼嘯如風,破開妖魔胸膛仿若擊穿土雞瓦狗,半點也沒有阻礙。
  那些低級妖魔重重墜地,死得透透。
  
  年輕修士走上前去,用一根尖細木棍撥開妖魔皮肉,將心臟中晶瑩顆粒挑起,裝入一個瓶子裡,轉身再度往另一個方向行去。在這方圓數裡之內,他已然留下了二十餘頭低級妖魔屍身,盡數為胸口大開之狀,手段頗有幾分淩厲。
  這正是獨自在外獵魔的徐子青,自打知曉妖魔心臟裡有時空之力結晶後,他便對這些妖魔下了手。左右界外妖魔以人為食,除滅起來並無不忍,他也就格外盡力,一舉二得,不外如是。
  
  初時徐子青不甚熟悉妖魔行事,有些束手束腳,但經由幾番對戰後,就明白許多。從最初只敢引一頭低級妖魔,到現下同時對戰四五頭乃至七八頭都不在話下,他的確花費許多心力。
  至如今七八日過去,徐子青約莫誅殺三百餘頭低級妖魔,手段已然極為嫺熟,縱使被一群低級妖魔圍住,也能逃命出去。這皆是因他善於使出萬木化龍的手段——需知便是那《萬木化靈訣》催生出的許多猛獸,也大多都不能咬破妖魔鋼皮,反而不及萬木化龍之術來得便利。
  
  只是徐子青現下僅放出一條龍來,也才能支撐近一炷香工夫,若是放出兩條龍……怕是才用不得須臾,就要被那龐大真元壓垮下——這其實也算一種神通,小乾坤裡萬木之氣滾滾而來,聚成木龍,這倒沒什麼妨礙,只是一旦放出,成型於小乾坤之外,消耗便俱為徐子青的真元了。
  除非有朝一日,小乾坤衍化世界,到時候一界之力自給自足,就再不必從丹田裡掏出真元供養,而只用世界本源生生不息,就已是再足夠不過。
  但而今,還是脫離不得。
  



434

434、 ...


  收集了這些時空之力結晶,徐子青收起小乾坤,似是不知疲倦,又往另一方走去。
  雖說他那日被巡邏兵士帶到秦家軍兵團附近,但他卻並沒有在那裡久待之心,原本也曾思忖是否斬殺兩頭低級妖魔後,也加入兵團再作打探,然而發現結晶之後,就放棄這般念頭。
  後來,徐子青乾脆獨自一人上路,如此既是來去自由,也不必擔憂被他人發覺異狀了。
  
  在這九虛戰場上,徐子青瞭解不甚多,不過倒並不如本來所想那般危險萬分。
  只消小心一些引魔,並不會落得如何狼狽地步,而且往往高級妖魔以上總往人多之處撲殺襲擊,如他這般一人獨行者,往往是低級妖魔才會貪婪吞噬。
  那低級妖魔,他已然不看在眼裡。
  
  先前放出一龍後,總共不過兩三呼吸工夫,妖魔盡除,可徐子青真元仍是消耗三成,需得先尋個地方打坐,休整一番。
  這也是早已熟練之事,徐子青就找了一塊巨岩,一指點去,打出一個僅容一人打坐的洞穴,拂去石屑後,就坐在其中去了。外面有數株藤蔓紮根地面,左右搖擺護持於他,另有幾道禁制布下,就不怕有妖魔突襲,可為他防備幾分。
  而後,他盤膝入定,吸收起靈氣來。
  約莫一刻過後,真元盡複。
  
  徐子青睜眼,稍一遲疑,把時空之力結晶取出一粒祭起。
  隨即丹田之處也付出一尊元嬰虛影來。
  那元嬰虛影小口一張,就噴出一縷白色火焰,這正是他的嬰火。
  
  嬰火上升,極快將結晶包起,“??”灼燒起來。
  時空之力結晶便在半空裡被不斷融化,逐漸化作了絲絲縷縷的白煙,緩緩沒入徐子青眉心之中,直通紫府之內。再然後,這些時空之力就被吸收到小乾坤裡,不斷穩固世界法則,使得小乾坤實質更為明顯,也更加堅不可摧!
  一顆吸收過了,又祭起第二顆,再度吸收,再有第三顆……這般連續吸收五顆潔淨之後,徐子青的面色已然有些發白。
  用嬰火灼燒畢竟不易,丹田這回接近乾涸了。
  
  徐子青並不慌張,他運轉起僅剩下的一成真元,立刻加速吸收靈氣、恢復起來。
  然而他心中卻是想著,下回不可再接連吸收五粒結晶,否則此時若有外力襲來,就要對他不利……早先只吸收四粒時則還能餘下三成半,越是往後越是不濟,試驗過也就罷了。
  
  這些時日,徐子青並非白白虛度。
  除了獵殺低級妖魔獲取時空之力結晶並磨練身手以外,他並未忘記積蓄真元、加深境界,同時時空之力也開始煉化,只是因戰場時刻有變而不曾全力吸收,可也沒有放下此事。
  故而在如此環境之下,儘管壓力頗大,收效卻很是顯著。
  如今一日之功,堪比往日十日之能,叫他很是安慰。
  
  但也有一事未成,便是師兄的蹤跡,徐子青仍不曾打探到。
  在獵殺妖魔之際,他也見過一些神修、修士,隨著他走得越遠,那些人等漸漸來自不同駐地,可無一例外,都說並未聽得有白衣劍修的消息。
  這就叫他難免有一分沮喪。
  只是他明白以師兄之能,不論去往何處,都必然能得一席之地,也絕不會有什麼生命之危,才稍稍放下心來。
  同時,他自己修煉時,也越發刻苦,行走間也越是去往不同方向了。
  
  徐子青輕歎一聲,繼續打坐起來。
  不必多想,他與師兄自有緣分,終有一日能夠相見。
  
  不知不覺,已然是半夜時分。
  空中明月慘白,光輝之下,一片蒼蒼。
  修士耳聰目明,就算正在運轉功法,神識也有一縷飄蕩在外,時時警惕。
  忽然間,卻有急促之聲傳來,不遠之地,仿佛有不小聲勢,叫人心裡不安。
  
  徐子青神色一凜,睜開眼,收了禁制。
  那聲響漸漸接近,藏身於這山洞之內,恐怕到時反應不及。
  他心念一動,晃身而出。
  
  果然,前方數裡之外,有約莫二三十只低級妖魔,居然聚成了一群。
  徐子青不敢怠慢,小乾坤再度浮出,顯化為太極圖形,緊隨身後。
  他心裡不由盤算,若是使出萬木化龍之術,絞殺之後,不知能餘下幾成真元……又不知那些真元,是否足夠應對突發之事……自打入得這戰場以來,此類計算,時常閃過。
  
  正這時,那太極陰魚裡,突然似乎躁動起來。
  就有一個聲音響起:“娘、娘親,出出……”
  徐子青一怔,居然是容瑾麼?
  
  自打結嬰之後,容瑾意識沉寂,已然許久不曾出聲。
  徐子青探過之後,也知曉這是因它結嬰之後顯化出成熟之體,?那間成為小乾坤根基之故,因而它之意識與小乾坤意志也要有一番融合,好在它正是徐子青本命之木,寄託于徐子青,亦托生於徐子青,一人一藤雖不至於融為一體,卻也是不分彼此,意識互相包容,由徐子青為主,容瑾為僕,才沒有太多阻礙。
  現下大約容瑾意識總算成為小乾坤意志之部分,來日小乾坤衍化世界,徐子青意識為世界意識,定下世界法則,容瑾意識就可看管法則,與其互相依存。
  終於才又清醒過來。
  只是容瑾萌發之日太短,曾經嗜血妖藤往往萬載甚至更多年月才能成長到如今地步,它卻因成為徐子青本命之木,借助傳奇功法之能與徐子青純木之體而成熟起來,心志並不能跟上。
  以至於到現在,也僅僅如同幾歲的孩童罷了,懵懂不知,唯獨聽徐子青的話語。
  
  徐子青聽到容瑾呼喚,心中一喜,也應道:“容瑾想要出來?”
  容瑾急聲道:“吃……有、吃吃!”
  徐子青看向前方妖魔蹤影,頓時恍然。
  先前容瑾意識沉寂,他雖也想過若有極危難的時刻,也用妖藤對敵,但平日裡到底擔憂影響容瑾,而不曾那般。可現下既然容瑾醒轉、主動要求,就不必在意了。
  祭出容瑾這殺手?來,所消耗真元遠低於萬木化龍之術,著實要方便得多。
  
  心下一定,徐子青笑著說道:“那便叫你出來。”
  他說完,太極陰魚上光芒閃動,驟然大開——
  ?那間,一簇血紅藤蔓直竄而出,不斷延伸,眨眼間,就將徐子青周身盡數護在其中!
  一根、五根、十根……藤蔓源源不斷,轉瞬成百上千,密密實實,都有碗口粗細,都不知有多少長度。
  但那色澤鮮豔無比,將年輕修士環繞起來,也格外殷勤親昵。
  如此場景,竟成蒼茫夜幕下唯一亮色,顯得很是美麗。
  
  與此同時,那些低級妖魔,也更加接近了。
  而一陣窮追猛趕之後,它們竟停留在距此半裡之地,團團圍著什麼,前後衝擊不停!
  莫非……
  
  徐子青將耳力放開,便聽得嚎啕哭聲。
  那哭腔裡恐懼之意極為明晰,幾乎是歇斯底里,如同受盡驚嚇。
  若是不曾聽錯,那聲音的主人,分明還是幼童?
  可為何在這戰場裡居然有幼童出現,還于這夜半時分,被妖魔圍住?
  
  略一思忖,徐子青搖搖頭,仍是急速趕去。
  在他身後,諸多妖藤張牙舞爪,不肯留下,又因其根部紮在小乾坤裡,倒是只如同一團陰影般,緊隨而去。
  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然趕到那處了。
  
  嗜血妖藤最是兇狠,如今作為徐子青本命之木,經由小乾坤淬煉,早就今非昔比,其堅硬程度,比之上品寶器都不遑多讓。對付這些區區低級妖魔,自然捅穿鋼皮不在話下。
  因此它兩側數十根藤蔓往周遭一竄,就化作游龍一般,反而把二十餘頭低級妖魔圍了起來。
  
  那些妖魔覺出不對,立刻回過身來,見到許多詭異血藤,都是勃然大怒。
  然而本能強烈,它們卻能發覺危險……
  正遲疑是否撲殺時,妖藤反而撲了過來!
  
  ?那間,數十條妖藤直刺妖魔身軀,便叫它們躲了一兩根,卻不能躲過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幾乎只在一瞬,這些妖魔便都如同葫蘆一般,被串在了那許多妖藤之上了。
  再過得須臾,妖魔們血肉盡被吸食,留下被捅出不少窟窿的鋼皮和完整的骨頭架子,破破爛爛地甩了下去。
  
  而後妖藤回轉,尖端晶瑩的時空之力結晶被送到徐子青面前,挨挨蹭蹭,極盡討好。
  徐子青微微一笑,手一抹,全數收了起來。
  然後,他才看向原本妖魔包圍之處。
  在那裡,果然有個瘦小的人影。
  
  徐子青心裡有幾分惻隱,就快步走去。
  然而那瘦小身影卻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居然連連後退起來:“不、不要過來……嗚嗚……”
  徐子青頓了頓,將對方看了清楚。
  
  果然……只是個幼童。
  看起來甚至不過四五歲的年紀,身上掛滿了各種法寶,看得出,那乃是修士的手段。而那些法寶品級不低,起碼都在寶器之上,又似乎鑲嵌了靈石,可自發護主。
  他腳下還有閃爍著靈光的寶靴,想必方才也催動起來?
  ……難怪這孩童看來身上只有少許靈氣、神息,卻能夠支撐到現在。
  但若是他不曾出手,待法寶靈氣耗盡,也就只能任妖魔吞噬了。
  
  只是也不過是個區區孩童,怎麼引得妖魔聚集?
  徐子青暗中思忖,忍不住更為仔細地打量起來。
  



435

435、 ...


  幼童嚇得瑟瑟發抖,他方才剛被妖魔圍住,此時見到眼前一片血腥藤蔓,竟把那些怪物都吃得只剩下骨皮,更覺得害怕極了。心裡真是又是後悔,又是委屈,抽抽噎噎,哭得越發慘烈。
  他口中還一邊叫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吃我……”
  
  還沒打量出什麼來,卻發現幼童哭成這般情形,徐子青反應過來,知道是容瑾嚇壞了他,就摸了摸妖藤身軀,說道:“容瑾,你先回去罷。”
  容瑾有些不舍,卻也只是再蹭了蹭,就簌簌地將所有藤蔓盡皆收攏,全都鑽回了太極陰魚之中。
  這樣“呼啦啦”一陣聲響,偌大的土地上就只餘下了徐子青一個獨人。
  
  隨後,徐子青走去幾步,輕聲道:“小娃兒,已無事啦,且睜開眼來?”
  他嗓音很是溫和,帶著安撫之意,更是以術法驅除周圍血腥之氣,讓氣息為之一清。
  許是因著沒有惡意之故,那些法寶並不曾攻擊起來,就讓徐子青一直走到了幼童身前,蹲□子。
  
  幼童淚珠兒滾滾,忽然頭上被人輕輕撫摸,就怔怔抬起頭來。
  他這時見到個笑容柔和的年輕人,就眼中平和地看著自己,竟似忘了哭泣了。
  “叔叔……”
  徐子青微微一笑:“無事了,莫怕。”
  幼童往後面看看,剛才那血糊糊的全都不見,也沒得更多怪物,情緒才慢慢安穩了些。
  徐子青取出手巾給他將淚水拭去,就見這幼童慢慢平靜下來。
  
  一大一小這般一個蹲一個坐,過了好一會兒。
  幼童抬起臉,怯生生問道:“剛才那些紅紅的,是叔叔的?”
  徐子青笑了笑:“是,雖說兇狠了些,不過並不會傷害於你。”他說時,手心裡鑽出一根細細藤蔓,乃是妖藤一根分支,容瑾將意識寄託其中,也對這娃娃有些好奇,前端彎了一彎。
  幼童眨眨眼,小心伸出一根手指碰碰,並未發生什麼事的,就松了口氣,將心徹底放下,臉上也露出兩個小小笑渦來。
  容瑾在他手腕上卷了卷,才縮了回去。
  
  徐子青見狀,心裡安慰。
  現下看來,先前的驚險,應當也不會影響這孩童什麼了。
  隨後徐子青憐惜幼童今日受了驚嚇,乾脆將他抱起,幼童也知道是被這“叔叔”救下,便小胳膊摟上他的頸子,不哭不鬧,任他這般抱去。
  
  如今天色已然近乎黎明,徐子青也有些思忖。
  這娃娃年幼,又有許多法寶護身,想必並非被人丟棄……雖猜不透他為何獨自在外,但也不能就此將他丟下。想過之後,他便有心詢問他的來歷,只辛苦一趟,將他送回就是。
  故而徐子青與幼童說過幾句話、使他放下心防後,就慢慢打聽起來。
  
  只是四五歲年紀的娃娃,這幼童並不能說得明白,言語間斷斷續續,叫人不能如何明白。
  但以徐子青如今見識,稍加整理,也知道一二。
  幼童姓李,小名“天福”,與許多叔伯住在一處,從不曾見過娘親。後來漸漸長大,卻一直被關在幾座帳篷之間,行動之地狹小,且少人陪伴,平時頗為寂寞。
  漸漸大些,天福更為孤單,終於有一日忍不住,趁空跑了出來。
  許是他平時少有胡鬧,他偷偷找到一張父親曾使過的紙片,在快要天黑時似模似樣地用過後,居然當真將他送了出來。
  
  後來天福就見到蒼茫大地和黯淡的天色,然而卻只剩下他一人。
  到這時,他才驚慌起來。
  可到底周圍沒人,天福只好強壓恐慌,一個人踉蹌前行,想要找到熟悉的地方,可這樣走了許久,也沒有見到方向。天色越來越黑,他越來越怕,越來越悔,不由大哭。
  再後來,天幕上有許多妖魔正好跳下,發現天福蹤跡,窮追不捨。
  若不是天福法寶自動護持,早就被吃得乾乾淨淨了。
  
  難怪了……
  徐子青打聽了這些,見天福說話時那般恐懼模樣,便不再問。
  如此小的年紀,連夜被一群怪物追趕一二時辰,沒有嚇散了神魂,已然算是意志堅定。
  便是哭一哭,也算不得什麼。
  
  據天福剛才所言,徐子青約莫明白,他應當是一個兵團裡神修的子嗣,其父地位頗高,其母……恐怕早已逝世。天黑之時兵團中人怕是在忙碌佈防之事,才會一時不慎,被這娃娃走脫。
  至於那直接將天福送出的紙片,應當屬於傳送之符籙,又或者是神修類似的手段,不知怎麼被天福激發。
  而天福能活到被他發覺,果真不負他那一個“福”字了。
  
  到這時,徐子青也猜測出天福所在兵團了。
  若是不出意料,應當就是那大兵團裡的李家軍。不過傳送之物向來為救命之物,天福所激發的那個恐怕也是如此。故而天福如今所在之地,就該與那李家軍駐地頗有一段距離才是。
  但值得慶倖的是,李家軍既為五大兵團之一,他曾經所見書冊上有記載其駐地大略方位,他本身亦很明白周圍路線,要送天福回去,就要容易許多。
  只是這中間也還有個數百里地,一路並不能掉以輕心。
  
  大約做了決定,徐子青抱著天福,就估算一下方位,朝那邊行去。
  與徐子青孤身上路不同,他已然是元嬰修士,平時無需進食,只消靈氣流轉,就可以行動如常。但天福幾歲大的年紀,既不曾修習過神道,也並非修士,只過得不久,肚子裡已然“咕咕”叫了起來。
  --這並不奇怪,連夜奔跑驚嚇,豈能不消耗過巨?
  
  徐子青就有些為難。
  他儲物鐲裡東西不少,可那凡人的吃食,卻是沒有的。
  就連辟穀丹,早在他無需服用時,也都挪開去……現下,居然沒了法子。
  
  天福倒很乖巧,他原本也是極可愛的孩童,只是常年孤獨偶爾淘氣了一回,就遇上這樣的大難。好不容易被人救下來,再因夜裡驚嚇,就算餓極了,也不敢多說什麼。
  反倒是徐子青察覺後,心裡一軟。
  略想了想,他一手按在天福腹部,輕聲道:“如今我這裡並無吃食,先給你按揉一番。你稍作忍耐,我帶你去附近的小型駐地一行罷。”
  
  天福聽得,眼神一亮,立時點頭:“好,謝謝叔叔!”
  徐子青輕歎,手指運起少許真元,在天福丹田上慢慢按壓,為他稍作緩解。
  但這畢竟治標不治本,只能叫那處不再痙攣,可若說就此不再饑餓,則是絕無可能。
  而他自個,也加快步子,往附近他較為熟知的一處小型駐地奔去。
  
  也算徐子青運道不錯,他並未將破空鏡取出引魔,那妖魔也不曾自行下來覓食,一路倒還順遂。
  很快來到那小型駐地後,徐子青不去同他人爭奪紮帳篷的地方,只管到以物換物的攤鋪,用早年弄到的神石,來換取一些能夠入口的食物。
  ……說起這食物,自也與神修修行方式有關。
  
  就如同修士要修行到一定程度方才無需食用飽腹之物,神修修煉之初也同樣要食用人間煙火。
  凝神境的神修至少五日一食,聚源境的神修至少十日一食,入劫境一月一食,到化劫境方能真正斷絕食水。因此在駐地之內,食物亦為一種資源,乃不可或缺之物。
  換取起來,也並非多麼昂貴。
  
  徐子青很快得了一碗熱食,就放到天福手裡,溫和說道:“吃罷。”
  天福眼眶紅了紅,接過來,小口開吃。
  他顯然餓狠了,吃得極快,但即便如此卻也並不粗魯,反而頗有規矩,顯然被細心教導過,也能瞧出本身頗受重視。
  
  待天福吃完,徐子青再將他抱起,轉身走出這片駐地。
  天福摟了他頸子,小小打了個嗝兒,乖巧問道:“叔叔要送我回去麼?”
  徐子青一笑:“是,我送你回去,你莫擔憂。”
  天福猶豫一下,用臉蛋蹭了蹭徐子青的側臉,小聲道:“謝謝叔叔。”
  徐子青微微地笑,也回蹭了一下,柔聲再安撫道:“莫怕。”
  
  於是兩人趕路起來。
  因要回護天福安全,徐子青用了遁術,極快前行。
  這次在路途之中便遇見過一些妖魔,低級的還好些,他只用藤蔓將天福牢牢縛在自己胸口,就極快殺死它們,並不會浪費多少時候。但許是先前好運道都已用完,他竟是破天荒遇見了一頭中級妖魔!
  天福嚇得小臉煞白,但他卻死死咬牙,並不哭喊,叫徐子青很是不忍,隨後他就將容瑾喚出,分出數支妖藤護在天福身側,隨後再同中級妖魔纏鬥起來。
  如此耽擱了一刻工夫,徐子青回轉時,才見到天福蹲在那妖藤圍繞的一方天地之間,抱著膝頭可憐無比,直到見了徐子青過來,才放開了撲來,小小身子顫抖不住。
  
  這般的情景,在這一路經歷數次後,天福的臉色漸漸好轉,像是膽子也大了不少。
  到後來,即便面對粗壯如碗口、甚至更加粗大的妖藤,他也不再懼怕,只知曉此為護住他的物事了。
  
  就這樣,足足過了有兩個日夜,終於見到了李家軍營地的影子。
  徐子青用袖口拭去天福面上風沙,溫柔開口:“天福,你可是住在這裡?”
  天福連連往四處看了好幾眼,神情有些懵懂,待他抬起頭,見到那極高的旗杆以及上方飄舞的巨大旗面,才用力點頭:“那個旗子我見過的!”
  那樣高的軍旗,即使他被藏在軍營內幾個帳篷之間,也能見到。
  
  徐子青松了口氣,就帶著天福往前走去。
  他走著走著,越是接近那駐地便越是發覺,那處的防衛極為嚴密。
  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尋常的。
  



436

436、 ...


  尋常兵團駐地四周都有不少隊伍、獨行者暫住依附,遵守兵團規矩,也或者在兵團所需時,做個新血兵士加入其中。
  但通常情況下,兵團並不約束。
  然而如今徐子青卻見到,裡頭那些帳篷外,眾多神修、修士都很是壓抑,竟只敢低聲私語,而不敢輕易動作。
  待徐子青來到時,更是立刻就有兩個兵士走上前來,一身氣勢極為剽悍,面色也很是凝重:“什麼人到此?”
  
  本來到駐地附近時,天福已被放下地來,現下就扯著徐子青衣擺,躲在他的身後。見到那兩個兵士如此態度,當下打了個哆嗦,往徐子青身後更縮了縮。
  徐子青不知這駐地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稍稍猜測,不知是否與天福有關?
  若是如此,天福身份恐怕很不尋常,而若並非因著天福,那便不能輕舉妄動了。
  於是他便將天福小手拉住,溫和說道:“在下本在附近獵魔,因自家子侄疲累,恐怕趕不回去,便想要在貴地稍作休整……諸位可能行個方便?”
  
  過路之人偶然借地休息之事素來普遍,那兩個兵士低下頭,就看到了仿佛十分靦腆的天福,而後對視一眼,再打量徐子青一番後,才讓開了路放行:“進去罷。”
  徐子青自打說了那話,就暗中觀察兩人神情,見他們看著天福時亦不曾露出什麼熟悉之色來,便微微皺眉。
  居然是不認得的……如此說來,如此嚴密防備,就不是為尋找天福了。
  徐子青不由有些失望。
  若天福真是此地之人,不知他父親叔伯可有發現他沒了蹤跡,又是否尋找於他?倘若不曾……雖說駐地裡有大事發生難免分|身乏術,但到底也太過粗心了些。
  
  這般想著,徐子青牽著天福,走進了李家軍兵團駐地之內。
  到現在,兵團這不知什麼大事尚未解決之前,他倒不敢輕易帶著小天福去尋親了。
  
  很快紮了帳篷,徐子青帶天福去換了些吃食,隨後尋了幾個修士說起話來。
  這說的,自然就是如今的情形了。
  他只問道:“不知那些……為何如此?”
  
  因著同為修士,那被詢問的青年脾性還好,就悄聲道:“前幾日夜間忽然天幕撕開,有三頭大妖魔率領十餘頭高級妖魔前來夜襲,另外中級妖魔、低級妖魔不知其數,可說是聲勢驚人。”他一頓,續道,“幸而李家軍時時準備,立刻反應,迎擊敵人。但儘管如此,仍是損傷慘重,後來更有軍中坐鎮的幾位化劫境神尊出手,才將大妖魔殺死兩頭,盡誅高級妖魔,可另外一頭大妖魔,卻是逃走了……”
  
  徐子青聽得認真,一面開口:“竟有此事?”隨後喟歎道,“那場面定然極為恢弘,諸位神尊好本事!可惜我來遲了幾日,不曾親眼得見……”
  那青年修士聞言,搖頭道:“厲害是極厲害了,可死傷更是不少,後來單單收拾屍體,就耗費許多功夫。”
  徐子青又問:“故而因此越發防備起來?”
  青年修士歎道:“何止……”他神色凝重,“除此之外,更因當日兩方對戰激烈,免不了有不少低級、中級妖魔落下地來,儘管大半都被誅殺,卻難免也有一些吞食兵士之後轉而化作那兵士模樣,隱藏起來。若是不儘快將其找出,使得它們漸漸隱匿完美,到日後,就成了李家軍裡的蛀蟲,說不得就有顛覆兵團之危啊!”
  
  所以,在妖魔被驅逐之後,整個兵團立刻戒嚴,不僅是兵團裡的兵士,就連駐地裡寄居的所有人,也全都一一排查過了。
  妖魔化身後,初時一兩日裡並不能將氣息隱藏得天衣無縫,因而只要詳查起來,也可解除此厄。
  也是因著如此,一時間這駐地裡人人自危,更是警惕起來。
  
  徐子青聽到這裡,總算明白過來。
  這就不足為怪了,此等大事之下,天福的丟失,也難以被人留意到。
  不過,排查之際,天福的叔伯父親應當發覺他不在帳內,但恐怕多半以為他已然喪命了罷……
  這般想著,徐子青又與那青年修士說了幾句話,就牽著天福,回到帳篷裡了。
  
  不遠之處的營地裡,比起允許他人寄居之地防衛更加森嚴,在如此關口,徐子青只得先帶著天福多住上幾日,再尋隙去打探天福親人的消息了。
  便是那些人有什麼作為,恐怕也得等此地事態平息,方有可能。
  
  李家軍駐地多了兩人之事,並未引起什麼注意。
  只因這些日子除了徐子青前來之外,也有其他神修、修士來此,也同樣得到這樣的消息。不過有些人因著懼怕而就此離去,有些人卻留了下來,寄望能有機會加入李家軍去。
  李家軍此役到底損失一些元氣,趁此機會再多招攬一些兵士、稍稍放低要求,也是未必不可能的。
  
  又過了幾日,那晚大妖魔襲擊之事漸漸少有人提及,這駐地雖未太過放鬆,但氣氛已不如之前那般緊繃了。
  這裡也逐漸熱鬧起來。
  徐子青只覺時機已到,就帶著天福,開始時常走出帳篷,在接近兵團之地長久逗留。
  思來想去,天福的存在雖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可他既然能有那些法寶護身,其親長地位必然不低。若是天福身影常常出現,總會有人發覺他尚且活在世上,也終究會有人前來尋他……到時候,他便可將天福交到他至親手裡。
  
  事實也果然如此。
  待到有一日,徐子青見到一個兵士遠遠瞧見他與天福身影,竟慌不迭轉身奔行後,就心下暗道一聲:來了!
  這天夜晚間,也的確有人來到了帳篷前。
  
  徐子青抬手將帳篷皮掀開,對來人一笑:“在下等候尊駕多時了。”
  來人身形魁梧,看得出是一員猛將,而其氣息隱匿,隱約又給人極危險之感……能叫徐子青有如此感覺者,聚源境的神修是絕無可能。
  那麼,此人至少也在入劫境裡,而且,絕非單單只在入劫下境。
  
  那漢子聽徐子青這言語,並無太大反應,只是將目光落在正於他懷中酣睡的天福身上,眼中微光閃爍,情緒似乎有些激動。看來,果真是認得他的。
  徐子青心下微松,無惡意而有擔憂,這位神修必然對天福知之甚詳罷。
  漢子細細看過了天福,再瞧向徐子青,朝他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
  徐子青見狀,悄然站起,懷裡抱著天福竟無半點波動,也不曾驚擾天福半分。
  那漢子看到,對徐子青神色也好了不少。
  
  很快,漢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內,徐子青緊隨而上,不多時,就進入了兵營之中。
  因著那漢子手裡權杖,並無人阻礙他們,因此才幾個起落間,他們就來到了無數營帳的深處,在那裡,一座極大的帳篷矗立,週邊看似古樸,卻有一種強大的氣勢散發出來。
  此處……必然不凡!
  
  徐子青心裡一驚。
  這營帳的位置和氣魄……他恐怕還小覷了天福的真正身份罷!
  正想時,那漢子已然掀開了帳篷皮,將他們引了進去。
  徐子青不再多想,也不遲疑,就抬步走入其中。
  
  剛進得裡面,霎時間,徐子青就感覺到了一股炙陽熱力。
  這樣的熱力,似乎能透過每一個毛孔深入到經脈之內,一瞬間讓血液沸騰,又使丹田裡真元翻滾,整個內世界都處於岩漿暴日之內一般!
  但……也算不得如何痛苦。
  那熱力並非針對他而來,只是自然而然地散發,讓他一個猝不及防,就被震盪了一下。
  
  徐子青立刻抬頭,第一眼,就見到坐在帳篷裡高位上的,一位元看似枯乾瘦小的老者。
  他看起來毫無力量,甚至是乾癟的,毫不起眼的,但以木屬修士的敏銳,這一刻卻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血與火,看到了無數戰意昭昭,無數鐵骨錚錚……還有無數的殺戮,無數的血腥,無數的戰鬥。
  無疑,他就是李家軍的領頭人!
  屠魔將軍李興龍!
  
  二十餘頭低級妖魔自裂縫中撲下,很快圍住了七八個尋常修士。
  這些修士皺了眉,說道:“怎麼引了這許多?怕是有些艱難了。”
  
  雖是如此說,眾修士還是紛紛祭起法寶來,都要使出攻勢極強的招數,對著眾多低級妖魔的弱處,奮力拼殺起來。
  也是他們早就熟練,最初往往都能一招削去妖魔頭頂肉瘤,但越是往後,就逐漸慢了些許。
  不過約莫兩刻過後,他們卻也宰殺了許多,只剩下三兩頭還不肯死心罷了。
  
  但就在這些修士殺了不少後,裂縫裡突然竄出兩頭中級妖魔,尖嘯一聲就撲向了他們!更可怖的是,這兩頭中級妖魔身後,還有十多頭低級妖魔,也一同沖了出來!
  眾修士見到,都不禁苦笑。
  當即就有一人喚道:“請雲道友相助!”
  
  當是時,左側一座高大石丘上,一道白影倏然而下,身側仿佛有一道極細的黑金光芒與之同來,眨眼間就化作數個光弧,在那些妖魔周圍繞過一圈。
  下一刻,那十多頭低級妖魔身形一頓,頭頂的肉瘤上就多出一個極小的洞口,之後一個爆開,叫它們統統倒在地上。
  
  而另外兩頭中級妖魔裡,就有一頭轉身撲來。
  又是一道黑金光芒亮起,這頭中級妖魔胸口登時出現一個血洞,原來那光芒正從高空落下,直直穿透了它的脊背了!
  



437

437、 ...


  那些修士面前只剩下一頭中級妖魔,少數低級妖魔,自然很快將其解決,並沒有再有太多耗費。
  不過待他們處理之後,再回過頭來看到那神色冷淡的白衣劍修,便都不由得暗中苦笑。
  叫他們很是棘手的諸多妖魔,在此人手裡,竟只用了兩劍……
  
  曾執燾很快按住些許嫉妒之情,轉而笑道:“又多虧雲道友援手了。”
  雲冽道:“無妨。”
  另幾人也紛紛過來道謝。
  
  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同路而行,的確依照先前所言,引領這位新結識的劍修前外各處大小駐地,去尋找名為徐子青的青衫修士,亦是這劍修的師弟。
  然而九虛戰場何其廣大,短短數日工夫,即便走了好幾個地方,也不曾聽得那年輕修士的消息。
  但在這一段路途之中,當真是叫他們見識到了這劍修的本事。
  
  曾執燾思及,不禁又是一歎。
  初時但凡引出妖魔來,眾人都是一起動手,雲冽也不例外,然而往往他們尚在與一頭妖魔拼殺,那雲冽就將周遭妖魔盡皆除去,時常就在呼吸之間,已然大功告成。
  以至於每每引魔,總是雲冽殺死十餘頭,他們合力不過殺死兩三頭,全不及雲冽俐落--到底雲冽與他們並非夥伴,總叫他出大頭力氣,實在讓他們慚愧不已。
  
  ……自然,也有妖魔屍身分配的緣故。
  雲冽生性冷漠,並不在於此事,誅殺的妖魔盡歸他們處置,可是他們也是尊嚴自傲的修士,如何能忍耐自個白占他的便宜?何況長此以往眾人身手不得磨練,若是雲冽尋到師弟翩然離去,他們又要如何是好?
  到後來,眾人商量一番,便只請雲冽旁觀,無需加入進來。除非遇上難以對付的妖魔,才請雲冽出手相救。
  
  於此事上,雲冽並無異議,左右那低級妖魔除非數十隻群起而來,也不能讓他劍術得到磨礪,反不如獨自在旁淬煉劍魂。
  如此,也就兩全其美了。
  
  眾人道了謝後,便去處置妖魔屍體。
  在九虛戰場上,不論是神修還是修士,都需要很多資源,這資源有許多是戰場之外、各大小兵團後盾家族供給,也有其他許多未知管道分配。但不加入兵團的人,就只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去換取。
  同時,因著對付妖魔的器具裡也有許多來自於妖魔,故而待斬殺妖魔後,就可以將所需之物取下,帶回去換取資源了。
  
  這些所需之物,主要便為妖魔肉瘤、鋼皮以及利爪。
  其中又以肉瘤價值最大,據說煉製破空鏡便有所需求,也有說一些其他神道法寶上也有所需,總歸都是可用的。
  如今自然是不能浪費了。
  
  幾個修士分工合作,手下功夫很是熟練。
  一些胸口凹陷被洞穿的就直接去剝皮、削掉肉瘤、拔下利爪等,若是原本就削掉肉瘤的,便也將肉瘤拾取。
  只是尚有十幾頭肉瘤爆掉的……這未必不是他們要讓雲冽自行旁觀的緣由之一。
  蓋因這雲冽下手誅魔時總是極為乾脆擊中要害之故,那要害所在的肉瘤,便時常都不得保存了。
  有些時候,還當真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收拾完,曾執燾等人便看了看天色。
  他們出來許多天了,因最初那朱武就不曾讓人跟上,及至他們走得遠了,越發不能再施展陰謀詭計。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去駐地之中,而是在外奔波。
  到此時,妖魔煉材已積攢了許多數目,恐怕得找個地方換了才是。
  
  曾執燾思考片刻,說道:“雲道友,我等先往附近駐地處理了這些,如何?”
  左右也是要去尋找這位的師弟,再換個地方也屬平常。
  雲冽略頷首,便是應允。
  另外幾個修士見狀,也依照曾執燾所言行事。
  
  而經由這些時日在外各處行走,如今相距最近的駐地,卻是一個大型駐地了。
  正為宋家軍的駐地。
  這宋家軍,也同樣為十萬人的兵團,所占地域更是極為廣大,那裡往來之人,自然也越發多了。
  打探消息,應當也更加容易。
  
  既做決定,便不多言,一行人匆匆行路,往那駐地方向趕去。
  因眾人加快行速,約莫一兩個時辰後,就漸漸到達駐地相近之處,但此時天色已然是徹底暗了下來。
  這不愧是大型駐地,看上去眾多兵士聲威赫赫,氣氛也顯得十分鐵血嚴肅。
  同時,周遭依附之人形成的帳篷群,也是黑壓壓成片都是。
  
  曾執燾等人進入駐地,很是熟練地來到了易物的帳篷前。
  他們到宋家軍駐地來,也並非是頭一回了。
  早先曾經提及,他們這些修士輾轉不少駐地,才終於安頓下來。宋家軍駐地既然也在這幾日內就可往返的地域之內,自也在他們經歷之中。
  只是越是大型的駐地,也越發不缺人才,因此反而在營地外並無太多管制,對於他們這些修士有些不利。倒是一些小型駐地在依附之地內立下規矩,不許相互殘殺之類,方能讓他們決心長住。
  ——但饒是如此,仍有朱武這類小人作祟,可想而知在這大型駐地之外,有誰會在乎他們這些毫無背景之人的小命?
  故不能留。
  
  曾執燾拿那些妖魔煉材換來一些神石,將其中三成分與雲冽,其餘方才平分了去。之後幾人小心來到駐地較為偏僻之週邊,紮了個帳篷出來。
  這時候,曾執燾悄然對雲冽提醒道:“雲道友,在此處小心行事,莫與他人爭執。”
  他自然相信這劍修絕非惹事之人,但這些該有的提點,總是要提點了才是。
  雲冽知他好意,略略點頭。
  曾執燾就放下心來。
  
  為免引人注目,帳篷只紮了一頂,眾位修士早無需進食,就各自打坐調息。
  如此倒也還算愜意,不過是警惕之心卻仍不能消去。
  漸漸地,就將要到了半夜時分……
  
  突然間,外面傳來一陣騷動之聲。
  雲冽陡然睜眼,雙目中黑金光芒一閃而沒。
  他心裡生出一種警兆,仿佛是有極危險之物急急湧來,竟然有一種“若是稍有懈怠,必然屍骨無存”的緊迫之感!
  這絕不尋常!
  
  幾乎是下一刻,另外幾人也都陸續睜開眼來。
  但凡是修行到一定境界之人,於危險之上都有預兆,尤其那曾執燾夫婦乃是化神修士,雖元神不及已然凝煉劍魂的雲冽,可本身卻也是強大無比。他們在九虛戰場上過得不甚如意,非是因他們本身實力不濟,而不過是因著神修對妖魔克制之能遠勝他們,而修士手段對妖魔往往難以奏效罷了。
  當有的敏銳,當有的警覺,他們仍是要勝過不少神修!
  
  曾執燾皺眉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之道侶洪旎也道:“兵團出了亂子罷,我等應當速速出去一觀,否則……”
  另幾人都是紛紛開口:“若是禍及我等,就大為不妙!”
  
  眾人都立時起身,掀開帳篷,走了出去。
  果然外面也有許多帳篷裡鑽出人來,先出來的一些,大多都是修士。到後來,神修裡也出來許多,面上都有驚慌之色。
  他們無一例外,都看向了不遠之處的兵營。
  
  在那裡,很多兵士嚴陣以待,居然在?那間就擺好了陣型。
  更有許多龐大的氣勢自兵營裡沖天而起,震天撼地一般,帶著極強的衝擊之力!
  那般多的威壓,幾乎叫人元神都為之震顫!
  
  忽然有一人哆嗦著嗓音說道:“天、天幕上……”
  緊接著,更多人都往天空看了過去。
  這一看之下,心裡都生出了絕大的恐懼之意!
  
  原本漆黑的天幕上,驟然撕開了一條不知多麼寬、又不知多麼長的裂縫,比深幽更加深幽,比黑暗更加黑暗,就如同猛獸張開的巨口,像是要將外部之物全都吞噬進去!
  而在那裂縫之間,懸浮著許多似乎黑乎乎的影子。
  那些影子一個連著一個,一個挨著一個,仿佛是懸掛的果子,卻比果子要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那是無數等級不同妖魔!
  
  難以計數的低級妖魔,在它們身後指揮著的中級妖魔,還有隱藏在更深之處仿佛統禦一切的十多道更為巨大更為可怕的黑影……以及更加難以預料的,叫人不能置信的可怖之物。
  不必看清,甚至不必去深想,只是稍稍猜測,就幾乎叫人駭得魂飛魄散!
  
  洪旎的唇也微微有些顫抖起來:“高級妖魔……”
  而曾執燾深深地呼吸:“……還有大妖魔。”
  另外的幾個修士,都在這一瞬間,面色慘白!
  
  雲冽神色不動,抬眼看向那裂縫之處。
  他的心裡,似乎漸漸有了一種熱意,那種要將人逼進生死關頭的壓迫感,終於在經歷了數日狩獵之後,重新降臨。
  在那裡,有值得他一戰的對手。
  甚至有——能輕易就將他殺死的對手!
  
  雲冽自然不會去應對必死之戰,可他卻也並無絲毫的懼怕。
  對於一個劍修而言,他更想要去經歷那些可以逼迫他的戰鬥,他想要用它們磨礪自己的劍術,用它們催生他的劍魂!
  雲冽眼裡也總算露出了一絲情緒。
  沒有什麼,比今晚的機會更好了。
  
  妖魔群聚,在這一個夜晚猛然接近。
  它們帶來了無盡的壓力,讓許多人肝膽俱裂,也讓許多人生出了濃濃的仇恨。
  而當它們出現的同時,在兵營的深處,也爆發出了幾道極為強烈的、似乎能炙烤蒼穹的恐怖力量!
  



438

438、 ...


  營帳之內,有一道洪鐘一般的聲音響起,只說了一個字:“殺!”
  此音落下,如同雷鳴,正是宋家軍軍令。
  軍令如山,宋家軍營地之內,無數帳篷驟然大開,又有無數身影縱身躍起,化作了一道道金色長虹,帶著無數光芒耀耀的身後明日,全都到達了半空之中。
  他們與那些妖魔,當面對上!
  
  妖魔們撕開了天幕,都撲殺下來,想要進入人群,想要佔領這神修的領地!
  於是?那間,兵士與妖魔在空中短兵相接,幾乎是眨眼間就糾纏在一起!濃郁的血腥之氣傳入鼻端,在兩方交戰之間,似乎更彌漫起團團血霧,仿佛要將人眼都遮蔽住了。
  這樣宏大的場面,這樣驚人的氣勢與威壓,都是前所未見!生死交戰到如此地步,當真是駭人聽聞!
  
  營地外駐地裡的許多神修、修士,也都震驚無比。
  雖說總有妖魔會襲擊營地,但從來不曾有這樣大的規模,也從未有過這樣可怕的敵人。
  一時之間,很多人手指顫抖,幾乎都無法動作。
  倒是不少的修士,在這時心境要比神修強些,尤其是下界修士,大多身經百戰,能到九虛戰場可說是因機緣累積,也曾經呼風喚雨,有說不盡的權勢地位。故而往往只是驚異一瞬,就平靜下來。
  --雖說在對戰妖魔時,下界修士武力上或許不及神修,但若是論起心境來,就是神修比不過他們了。
  
  很快,下界修士先行出手,他們也化作道道遁光,與同行夥伴一路,結成陣勢,飛躍空中。
  然後他們圍住幾頭低級妖魔,使出歷練來的手段,要將它們一一滅殺!
  緊接而去的,乃是本土修士,他們的心境大多也比普通神修強些,如今反應過來,也知道若是不儘快將妖魔誅絕,一旦宋家軍失利,終究他們也要淪喪,因此同樣使出無數術法,也同樣對低級妖魔圍殺起來!
  
  最後清醒的,才是那些聚源境的普通神修。
  仙道與神道修行方法不同,神道感悟天地而凝神聚源,汲取神氣煉化神息,凝煉出自己的陽神來,可是初時只要貼合自然,就能大功告成,在心境之上,並沒有多少感悟。
  可說神修在入劫境前,心態上與會武的凡人幾乎沒有太多不同--直到他們再更進一步,就進入了他們的劫數。
  正如修士有心魔,神修也會入劫。
  
  凝神聚源並不十分困難,一旦入劫,許多神修就要不入迷障,煎熬多年。
  迷障不破,不能化劫,劫數不化,最終將要隕落。
  也只有步入了化劫境的神修,心境上方可與穩步修真、勘破心魔的修士相比。
  
  因此,先前妖魔夜襲而來,許多神修一時恐懼,都實屬平常。
  與此同時,兵營裡那些同樣聚源境的神修兵士,心境就要強上不少--也是因這緣故,年年都有無數神修想要來到九虛戰場,若是在這裡歷練突破入劫,化劫起來也要容易許多!
  
  曾執燾等人,反應也是極快的。
  作為化神期的修士,他與道侶洪旎立時就將飛劍放出,足下遁光亮起,招手便道:“我等速速前去剿殺妖魔!”
  眾多修士配合慣了,聞言都同時縱身,化作七八遁光,直飛沖天。
  雲冽神色不動,也是晃身而上!
  
  轉瞬間,眾人都到了天幕之間。
  那些妖魔結成的陣勢,也與他們越發地接近。
  但雲冽,與曾執燾一行,卻並不是前往同一個方向。
  
  雲冽周身爆出一團黑金之光,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接刺入了妖魔群中!
  那一片俱是低級妖魔,每一頭都醜陋無比,但對於如今繃緊脊背、風行如電的雲冽而言,卻是不堪一擊!
  一縷黑金厲芒迸射而出,鋒銳無比,又圓滑無比。
  它就如同一根絲線,在周遭繞了個圈子,成為一種極順暢的弧形,往那妖魔之中席捲而去。
  下一刻,就有十多個肉塊“噗噗”落下,十幾頭的屍體倒栽下去,摔成了十幾團的爛泥!
  
  這一招,正是殺身劍變式之一。
  亦是斬殺妖魔、削去肉瘤的極便利的一招。
  
  隨後雲冽動作不停,他只管出劍,揮劍,劍魂催生出無情殺戮劍意,附著在他心血溫養的本命寶劍之上,每一劍使出來,都有一往無前的絕強鋒芒!
  他的每一劍,也都能斬落十餘頭低級妖魔,甚至更多,更多!
  與許多數人圍在一起才能造就相似結果的修士而言,他要強上不少,就連一些實力剽悍的神修,似乎也沒有他這樣的快速,他這樣的殺意!
  
  殺到酣暢處,雲冽周遭的低級妖魔已然被清空了。
  這一下,可不是已然斬落了百餘頭?
  他身法不停,一個遁行後,再度殺入了另一群低級妖魔裡,又是一刻的工夫,同樣斬盡了它們。
  隨後第二群,第三群,第四群!
  他的力量仿佛無邊無際,整個人就如同一頭殺神,在低級妖魔結成的群落裡來去如風,絲毫沒有阻礙一般。
  
  蒼穹之下,已然形成了血腥的戰場。
  那些經歷過許多戰鬥的兵士們,也早已殺紅了眼,他們根本不曾留意周遭,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凡是這些聚源境成為兵士又始終不曾隕落,最後更是在戰場上入劫的神修們,所進入的劫數,幾乎都是殺劫。他們每一個都殺意旺盛,每一個手裡都有無數性命,甚至會不由自控--
  但是被這樣情景驚住了的其他神修,不僅為殺紅眼的兵士震撼,他們也發現了顯得十分突兀的雲冽。
  
  “那也是宋家軍的兵士麼?”
  “不,他分明是一位劍修,宋家軍從不收下界修士!”
  “這劍修好生厲害,不知修煉的是什麼劍道!”
  “哼,他這般斬殺下去,終要引來高級妖魔,到時……”
  “依我看,他倒未必不是高級妖魔的敵手。”
  “不過是個劍魂二煉,對付高級妖魔,恐怕還差了些罷!”
  “劍修皆是一群瘋子,便是難以應對,這廝想必也不會退縮!”
  
  諸多議論,很快響起。
  但這些議論又很快消失了,戰場上瞬息萬變,當更多妖魔襲來時,便是言語也成了奢望。
  而正如他們議論的這般,雲冽並無退縮之意。
  
  在最外層的低級妖魔絞殺了數百頭之後,雲冽仍在不斷往上穿刺,就仿佛將一塊妖魔織成的幕布劈開,縱身往上!
  他跟著,就面對了中級妖魔!
  這些中級妖魔,也同樣結成隊伍,在見到這不速之客後,立刻圍了過來!
  
  雲冽沉心定氣,手腕一翻,就換了一個變式!
  這一個變式劍意化作虹光,將其壓作一束,急沖而出,直直洞穿!
  其速度更快,其劍勢更急!
  眨眼間,已然削去一塊肉瘤!
  緊接著,那虹光在他劍勢變換之間連刺三頭中級妖魔,直至第四頭時,終於被另幾頭合而撲之,躲避開去。但儘管如此,第四頭中級妖魔臂膀上仍是洞穿一孔,流出血來。
  
  一時間,又有許多中級妖魔圍了過來。
  雲冽抬眼看去,左右四周全是妖魔身影,而更遠之處,有一股絕強的氣息蠢蠢欲動,似乎已然注意過來。
  這正是他所需,正是他所想!
  
  雲冽心無旁騖,運轉起殺身劍十三變式,不斷輪換,與眾多中級妖魔殺得興起。
  習劍之人耐心最佳,而他從自行創建劍招時起,已然將所使劍意精煉到絕佳之境,每一劍每一招,都毫無贅餘。先前他更是身法精妙,以最少之劍術,誅殺至多之妖魔,乾脆俐落,絕不浪費!
  此時也不例外,他出劍之數越來越多,消耗漸漸也增加不少。
  但中級妖魔隕落的數目,也越來越多……
  
  無數妖魔鮮血噴灑,在雲冽殺得興起時,並未一一躲開。
  很快,他那一身白衣,就染滿了血色。
  正如他多年前歷練獵殺妖獸莽獸時那般,披血而戰!
  
  雲冽此時忘記了一切,腦中只有一個字:
  殺!殺!殺!
  殺身劍,殺滅萬物,殺滅天下!
  一股澎湃的殺意沖天而起,竟讓周圍許多低級妖魔,都不敢再度圍殺過來!
  本能之下,它們盡皆知曉,此人極度危險,一旦闖來,殺之無赦!
  
  中級妖魔們,倒仍是源源不斷。
  而雲冽的殺機,也綿綿不絕……
  如此,殺得血流成河,淅淅瀝瀝淋落下去,便成血雨!
  
  雲冽的劍術越發純屬,每一劍出手後,能給中級妖魔造成的傷害,也越來越多,就連誅殺起來,也比剛才快了幾分。
  逐漸周圍的中級妖魔,數目也減少了很多。
  這一片,似乎慢慢形成了一種領域……一種讓人不願接近之處……
  
  正此時,更加強大邪惡的氣息爆發了!
  雲冽幾乎是立刻抬眼,看向了那個方向。
  他手裡的長劍仿佛仍能自行運轉一般,行雲流水般殺滅了數頭中級妖魔,隨後,直指前方!
  
  一個龐大的身影緩慢地從裂縫中,顯現出隱約的形態來。
  它有七八丈高,通身都煥發著一種剽悍的氣息,即便還相距那般遙遠,居然已經帶來了深深的壓力。
  似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雲冽的心,倏然跳動了一下。
  他不再留意其他的中級妖魔,他的視線,全都停留在那個龐然身影之上。
  然後,他與那龐然大物幾乎同時動了,又幾乎同時,相對而立!
  



439

439、 ...


  強大的壓力……
  單個聚源境——實力約莫處於元嬰、化神等級——的神修,絕對無法對付的高級妖魔,此時暴露出它猙獰的面孔。
  而雲冽如今,只是元嬰後期的修士。
  雖說他是一位劍修,儘管他已然創出了自己的劍法,即便他有無以倫比的劍道天賦。
  但高級妖魔,也足以成為他的對手。
  甚至,是他未必當真能夠斬殺的大敵!
  
  雲冽毫無畏懼,他周身的殺氣,已然暴漲到一種難以攀登的地步。
  他所修煉的無情殺戮劍道,正是將劍意與殺意結合,催生出一種無邊無盡的,絕殺領域!
  風暴一般的殺氣裡,他手臂振動,一道銳利的光芒,便直朝那高級妖魔殺去!
  是,他先出手了!
  
  那高級妖魔非常高大,相比起來,雲冽甚至不如它的手掌高。
  可就是這樣龐大的身軀,卻有著極快的、勝過閃電的速度——它仿佛一瞬間化作了一個黑影,似乎根本就沒有晃動,沒有任何的動作,那光芒便沒入了它的身後去!
  如同從它身體裡穿過一般,事實上,卻是半點也沒有沾到它的身上!
  
  隨後雲冽眼前一晃,那妖魔居然撲到了面前!
  他立時出手,頓時有八道黑金光芒,分作了八個方位,直刺過去——然而,高級妖魔龐大身形一個扭動,所有的劍光,再度落空。
  之後,是十六道、三十二道、六十四道!
  
  雲冽仿佛一縷輕煙,在夜色裡隨意浮動,與他面前的高級妖魔之巨大相比,他就如同一隻螻蟻,卻能釋放出無窮的劍意。
  這些劍意不斷斬出,不斷落空,但去勢未盡,居然逐漸形成一張虛無的網,密密麻麻,逼迫著高級妖魔不斷躲閃。
  初時它只消微微晃動,已經能全部避過,但若是有人旁觀,他便能發現這只妖魔從讓人看不出變化到逐漸發現它的躲避,從只挪移方寸之地到終究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也不過只是幾個呼吸間工夫罷了。
  遠遠瞧去,雲冽正是以無數道劍光為囚籠,逼迫得高級妖魔只能在這片領域裡躲閃、廝殺,卻絕不能再挪移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這並非是囚禁,卻當真如同囚禁。
  
  在這無數次的揮劍裡,雲冽並未使出殺身劍的變式,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不斷劈出不同路線同樣鋒利的劍意。但當他的劍意劈出越來越多,越來越急,他隱約間居然再度有了一種領悟!
  這領悟只有一個字:
  快!快!快!
  
  越來越快,越來越犀利,越來越細緻,劍意像是分割了——正如以前的數次形成劍絲一般,但這又並不是直接分割,而是在將所有劍意凝聚成一絲之後,再度積蓄出更多劍意,凝聚成更多劍絲。
  若不是剛才那番屠殺,他不能有如此的進展。
  若不是被高級妖魔的氣勢壓迫,他不會突然頓悟一般的斬出這些“劍絲”來!
  仿佛是殺氣洶湧時如水流一般鋪展,每一劍都帶著他自身劍道的意境!
  在這些劍絲之內,一切都要被切割,一切都要被屠殺!
  
  雲冽似乎窺見了自己的第二式劍招——殺生劍!
  它並非是主動斬盡萬物,而是只要使出,萬物自然絕殺。
  凡是進入這絕殺領域者,凡是被無盡劍絲包圍者,統統都只能被摧毀得一乾二淨!
  
  沉浸在這樣的意境裡,雲冽的每一劍裡,已然能斬出數百光芒了。
  這些光芒時而閃爍如星,時而綿密如絲,猶如濛濛細雨,又仿若脈脈青絲,很快將高級妖魔圍在其中。
  就像是無數細小的利劍,不斷地切割那龐大的身軀!
  
  妖魔的身體都極為堅硬,就連最末等的低級妖魔,也至少要寶器才能損傷,而中級妖魔,更是中品、上品寶器方可應對。而這高級妖魔……就算是普通的上品寶器,恐怕都難以傷害。
  雲冽劈出的是劍意,經由劍魂催生,附著在本命寶劍之上。
  而他的本命寶劍,其強度絕不在上品寶器之下,更因是由庚金之精淬煉而成,能隨雲冽自身修為提升而不斷提升!
  到如今,那柄本命寶劍,甚至超越上品,無限接近于更高一層的——仙器!
  但自然的,這一線之隔,如天淵之別。
  
  可是,這樣的本命寶劍,的的確確,可以破壞高級妖魔的身軀。
  因此,在殺生劍雛形之後,那巨大的身軀之上,就立刻出現了無數細密的傷口。
  每一處傷口都不大,相較起來,只如同細絲一樣輕薄,但無數的傷口聚集起來,便顯得有些可怕。
  
  不過,高級妖魔也絕非這般輕易能夠誅殺。
  它憤怒地尖嘯一聲,眨眼間,它身上的血肉一陣蠕動,竟然就肉眼可見地收緊、消失了!
  那麼多的傷口,一瞬間全都恢復如初!
  這該是……何其強大的自愈之力!
  
  雲冽一眼看去,已是明白。
  這等高級妖魔,定然要接連攻擊,攻勢不斷,不可叫它有半點喘息之機,方可將其殺死。
  否則憑藉這般強悍肉身,必定輕易就能自愈,自是難以對付。
  經歷過千萬次對戰,他也很快察覺如何應對之法。
  
  高級妖魔卻不知他心裡所想,反而格外憤怒起來!
  雖說低級妖魔只有本能,但自打中級妖魔始,就開始有少許智力,尤其高級妖魔,比之修士也不差太多,七情六欲,也是十分明顯。
  它自身實力強悍,能統禦中級、低級妖魔,可說乃是虛空裡一方之小霸主,高高在上,很是厲害。先前它諸多手下被人消滅,心裡不爽,便要出來干預,本以為這只區區小蟲舉手便可碾死,孰料這小蟲不僅敢硬捍挑戰,還叫它受了傷?
  這一刻,怒火沖頭,再沒有了先前玩弄的心思!
  
  於是乎,在雲冽視線之內,那高級妖魔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頓時個頭更加龐大,幾乎就如同巨人一般!它再後肢一錯,就化作了一道殘影!
  好快!將其之快!比方才更快了數倍之多!
  
  雲冽只覺一股極強危險之意傳來,他反射抬手,長劍一橫,堪堪在身前擋住了那一隻巨爪。
  “鏘鏘——”
  刺耳的搔刮聲,仿佛刮在了心上,讓人毛骨悚然!
  
  緊接著,另一隻巨爪也直襲而來!
  雲冽旋身,整個人仿佛化作三頭六臂,形成數個虛影,與那高級妖魔對戰起來!
  止殺劍法第一式,十三變式,第二式雛形,統統都使用出來!
  這一刻,劍氣轟鳴,在空氣中切割時,幾乎就有爆炸聲響!
  
  同高級妖魔相比,雲冽的身形極小,似乎在妖魔淫威下將不堪一擊。
  而那妖魔動起來卻聲勢浩大,每一擊都有風聲呼嘯,壓力無邊,如同水銀四面八方逼仄而來,叫人不能呼吸!
  ——但與之相反,雲冽的本命寶劍分明不敵妖魔指甲長,卻能每每同那利爪相抗,讓他閃避開去!
  
  這一個劍修,一頭高級妖魔,鬥得天昏地暗,無邊劍意與妖魔之力交錯、糾纏、撞擊,彙聚成滾滾洪流,四散開去。
  以至於再沒有任何等級其他妖魔,敢闖入這一片領域來!
  
  戰場上,壁壘分明,人族與界外妖魔相對,廝殺沖天。
  那天幕裡狹長的裂縫深處,幾道強悍至極的氣息並沒有動,最終在外活躍的,大多不過是低級妖魔、中級妖魔罷了,但當戰局進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十多頭的高級妖魔,也加入了戰局之中。
  
  天空裡的不同領域,不同的神修、修士正與不同等級的妖魔浴血而戰。
  這時再無陣型,也無隊伍,皆是殺得興起,被一股血氣沖頭,奮不顧身,生死不懼!
  而那些與高級妖魔對抗的神修,卻是一一相迎,殺得你死我活。
  這些神修,每一個身後的明日,都更加耀目,更加熾烈!
  他們的神情不同于普通聚源境神修的冷峻,卻是另一種瘋狂——他們額角青筋暴起,甚至整張臉面都佈滿了虯結的經絡,眉心裡凝聚著一股血煞之氣,似妖似魔,就連他們凝煉出來的陽神法相,居然也顯得煞氣沖霄,如同凶神一般!
  
  這便是入劫境。
  一入劫數中,生死由天定。
  入劫境的神修,魔性入體,心結入心,怨孽纏身,難以自拔。
  他們隨心所欲,性情大變,心念一起,執念一生,就如同清醒之瘋狂,瘋狂之清醒,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盡皆由心底私欲催化而成……到這時,他們往往都成為惡神。
  若是不能化劫,漸漸就要被自然所棄,神道不容,終於陽神化于天地,陰神沒入厄海,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又或許是與厄海同生,成就另一種自然之道了。
  
  如今戰場上的入劫境神修,執念即為誅殺妖魔,平日裡總在營帳中參悟劫數,只在對戰時奮發出來,斬除妖魔!
  而兵團深處,幾道澎湃氣息之間,也有神念互相傳動。
  
  “有生面孔。”
  “與一高級妖魔相抗者,是何人?”
  “下界劍修。”
  “看來膽量不錯。”
  
  隨後此言散去,又有其他神念。
  
  “今日之事太過古怪。”
  “大妖魔竟夜襲我等,著實妄為!”
  “全數殺死!”
  “看準時機,隨時出手。”
  “領命!”
  
  與此同時,高空裡,雲冽殺生劍雛形逐漸完善,忽然間,他縱身躍起,將長劍劈出!
  一息之內,他身形晃動,連斬三百劍!全數擊中妖魔右爪之上!
  下一刻,劍痕處鮮血迸濺,那只右爪,竟是生生被斬斷了!
  



440

440、 ...


  巨大的妖魔利爪砸到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也引起不少注意。
  這是方才有神修見到一位通身染血的劍修正揮劍與高級妖魔相抗,竟然好似不落下風!
  霎時間,就有不少人震驚起來。
  
  雲冽絲毫不覺,先前他有所領悟,殺生劍斬出之後,三百招落在同一點,生生將妖魔右爪斬下。故而便有一種領悟,極快劍法之下,再如何強悍之物,都要被其毀損!
  這正是殺生劍的變式,雖只有一招,卻也可說有數百招,日後更可能有數千招。乃是將無數劍絲彙聚於一點,而非是織成劍網而成。對付這高級妖魔來,恰好有利。
  
  那高級妖魔肉身極強,自愈能力也是極高,但就算是大妖魔,也並無斷肢重生之能。
  因此右爪被人削落,它頓時精氣大損,氣息也萎靡幾分。
  同時,怒火更熾!
  
  高級妖魔一個閃動,後腿直踏而下,雲冽晃身躲避,再度出劍!
  眨眼間,又是三百劍擊出,就落在這妖魔左腿之地,轉瞬將其左腿也斬落下來。
  “嚎--”痛呼過後,那妖魔身形一歪,已然幾乎不能站穩!
  
  雲冽毫不遲疑,再到妖魔左臂處,連番出劍,隨後直右腿處,同樣施為!
  高級妖魔一著不慎,步步出錯,儘管速度極快,卻被不知為何變得更快的劍光連續斬下了四肢!
  這時候,它便仿佛被削成了一根光禿禿的j□j,無處著力,終於摔落下去。
  而正此時,一道劍意破開蒼穹,直刺胸口!
  那一個凹陷處立時被其洞穿,它便神智渙散、立時喪命了!
  
  雲冽收起劍,急速後退,一直退到地面上去。
  剛才連出那些劍招,雖說威力奇大,也果真誅滅了那高級妖魔,可同樣也將他劍意消耗了九成,真元更是只餘下一絲……至多再出三劍,他便要徹底脫力。
  可現下戰場之上,這三劍需得被他用作護身,則不能繼續廝殺下去了。
  
  因連番激鬥,雲冽身上的血腥之氣極為濃厚,那種屠掉許多條生靈性命的殺戮之氣,也在他周遭形成了一種氣場,叫人不敢接近,甚至被那種氣勢所攝,生出幾分懼怕來。
  地面上也有一些戰得過火而休整之人,見到這殺神一般的人物落地,都不由得十分警惕。
  --戰場之上,因殺得興起而不自覺屠戮周圍的人,也不在少數。
  
  雲冽神色冰冷,但心境則沒有半點波瀾。
  他殺意越熾時,就越發冷靜,無盡的殺氣在他體內翻滾,卻不會讓他血氣沸騰,而讓他極為清醒。
  ……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他也很明白現在該做什麼,有什麼不能做。
  
  然後,雲冽盤膝坐在空處,周遭以劍意劃出一圈,以為防備。
  但凡入此圈者,皆要被其劍意襲殺。
  而他的目光,則落在不遠之處,那營帳上空。
  
  隨著半空裡被誅殺的高級妖魔越多,天幕上的裂縫也張開了森然大口,變得更加龐大了。
  漸漸地,裂縫裡出現了仿佛巨岩一般的物事,似乎能將裂縫擋住。
  然後那裂縫兩邊出現了兩隻極可怕的利爪,仿佛那不過就是一張薄薄的紙片一樣,上下輕輕一拉,就將其猛然撕開!
  ?那間,一尊巍峨的巨大怪物出現了!
  它足足有三十三丈高!
  正是這九虛戰場上,能出現在大地上最可怕的大妖魔!
  
  之後又是兩隻利爪、四隻利爪,這頭大妖魔的左右兩邊,天幕再度被撕開。
  一模一樣的另外兩頭大妖魔,也出現在天空之上。
  與此同時,明日之光照亮天幕,將整個蒼穹都染成了火海一般的紅色,隨後那明日之下,有三尊形狀怪異的龐然大物,從明日裡直沖而出!
  它們的個頭,絲毫不比這些大妖魔小。它們身上的氣勢,也絲毫不比這大妖魔差。
  這便是真神法體!
  是化劫境神修陽神化生而成的真神法體!
  
  甚至不需要化劫境的神修禦使,這三尊真神法體幾乎就如同真正有著靈智的活物,與大妖魔對戰起來!
  緊接著,兵營上空再度出現同樣的三尊,與先前三尊相聚起來,分作左右,每兩尊夾擊一頭。
  隨即,就是陣陣爆鳴,無盡的氣流,無邊的力量,都如同岩漿,如同汪洋,燒盡了淹沒了蒼茫夜色!
  這樣的戰鬥,前所未見。
  
  雲冽抬眼,深黑的雙目之中,仿佛有無數劍法演練。
  在如此情景之下,見到了如此級別的對戰。
  讓他不由自主地,再度打磨起自己新創的劍法來。
  
  徐子青體內真元流轉十八周天,很快將那屠魔將軍威勢帶來的壓力抵擋開來,並未露出什麼局促之色。
  他神色平靜,舉止從容,就叫軍帳中眾人見到,神色略有訝異。
  
  如此情景,徐子青懷中天福也受到些許影響,竟是不能再睡,睜開眼來。
  他往四周看了看,抬頭見到了李興龍,登時小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來,大聲叫道:“爺爺!”
  徐子青又是一怔。
  他猜測到天福身份特殊,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與李家軍領頭人有如此接近的親緣關係,那一身的法寶,便並不奇怪了……但既然天福身份如此貴重,為何會被困於幾個營帳之間,又為何會悄無聲息地失蹤,卻當時無人察覺?
  真是讓人頗有不安。
  
  李興龍鐵血征戰多年,早有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勢,無意間也會洩露許多。
  但自打天福喚了他一聲後,?那間,那些外泄的氣勢便立刻收斂得一乾二淨,使得他就如同最為普通的老人一般,朝著天福張開手臂:“天福,到爺爺這裡來。”
  
  天福見到,急忙拍了拍徐子青的胳膊。
  徐子青微微一笑,鬆開手來。
  天福有點留戀地看了他一眼,動作卻是不慢,小跑步地撲進了李興龍的懷中。
  
  雖說這些日子徐子青對天福頗好,但親人就是親人,天福飽受驚嚇,見到爺爺,自是無限喜悅,要在他懷裡好生被安撫一番。不過他對徐子青也有許多依戀,在李興龍懷裡蹭了好一會兒後,就坐在他的大腿上,朝著徐子青開心地笑。
  徐子青看他這般歡喜,目光也柔和下來。
  
  這時候,李興龍已然將自家的乖乖愛孫從裡到外看過摸過好幾遍,確信了絲毫無傷,才轉而看向徐子青去。
  他堂堂化劫境神修,戰力強橫,原本絕不會把一位區區元嬰期的下界修士看在眼裡,可他卻也並非知恩不報之人……方才他與愛孫寥寥數語,已是把愛孫經歷掏了個乾淨,自然也很明白,這個年輕修士,正是愛孫的救命恩人。
  於是,李興龍的神情,也顯得有幾分和藹了:“多謝小友出手相助,老朽必有報答。”
  
  徐子青聞言,搖頭笑道:“我輩修仙之人,見到有妖魔欲害幼童,自當出手相助,將軍不必如此。”
  李興龍目光一正,將這年輕修士打量一番,見他神色坦蕩,對他好感又多兩分。
  看起來,這小輩的確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
  
  軍帳裡其他神修也略略觀察了他,氣息舒緩間,整個帳中的氣氛,也好了不少。
  徐子青自然察覺到,笑意也真誠了些。
  
  李興龍便說道:“若小友不介意,不妨在我李家軍暫留幾日,也讓老朽稍作答謝。”
  他這話說得,卻是不容拒絕。
  徐子青心中有數,也不會太過推拒,反而將事情鬧僵……略一頓,就答應下來:“那,徐子青多謝將軍招待。”
  眾將見到,越發欣賞。
  
  再說天福終於回到自家地盤,與爺爺親昵一陣後,和帳中將領們也都親近了一番。
  徐子青此時方知天福口中叔伯,就是這些將士。
  只是他所言的父親,卻還不曾見到。
  不過天福既稱李興龍為“爺爺”,那麼天福之父,應當即為李興龍之子罷,想必在軍中職位不低,如今若是忙於事務,倒也並非說之不通。
  
  很快,李興龍吩咐兵士在帳中擺下一桌宴席,招待徐子青入座,竟是讓他坐在上首,反而眾多將領成了陪客,可說是給足了徐子青的面子。
  這九虛戰場對下界修士多有排斥,而恐怕到如今,這帳中眾將至少也有入劫境的修為,更不把徐子青那點實力看在眼裡。但是此事對待徐子青的態度,卻絕不能說不好了。
  ——他們並非看重徐子青修為,而是看重他千里送天福歸來的情分。
  
  徐子青對這些兵士,也有一些好感。
  不管是在剛進帳中還是現在,他都不曾自這些神修眼裡見到鄙夷之色,足以證明這些人等品性頗好。就連那幾個正在劫數中的神修,也似乎很是克制,除了面相顯得有些陰鷙外,再沒有什麼不同了。
  故而宴席之上,他也態度平和,溫文爾雅,顯露出仙修當有的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風範來。
  於是雙方各有風度,這一次宴席,便能頗為和樂。
  
  宴後,李興龍再開口道:“老朽正要差人去為小友收拾居處,不知小友可有什麼忌諱?”
  徐子青笑道:“並無,客隨主便就是。”
  這時天福連忙說道:“叔叔與我同住罷!”
  李興龍濃眉一揚:“小友以為如何?”
  徐子青微微點頭:“既然天福相邀,在下自當從命。”
  
  李興龍哈哈大笑,一揚手,就叫人為徐子青備下所用之物。
  而徐子青也朝天福笑了一笑。
  



441

441、 ...


  這一日後,徐子青就入住李家軍營帳,正是在兵營中心,與天福同住一帳。
  
  徐子青已是發覺,除卻天福回歸當日,有許多將領都來探看外,之後只是每日傍晚會有一二人前來同他玩耍片刻,隨即就立刻離開了。這許是因著軍中事務極多、這些將領素來繁忙之故,但天福卻正在喜愛玩鬧的年紀,難怪會因此而覺得寂寞,進而誤用神符,傳送到極遠之地了。
  --他亦已探明,那將天福帶走的符籙,實則乃是兵士為逃命繪製出來,可將人定點傳出,若在危機時,實可逃離危險的,且用來簡單,只要撕開便即成功,孰料被天福尋到了。
  好在天福因受徐子青照料,對他十分親近,而有他相伴,即便是他時常打坐修行,也比從前少了些孤單。
  
  又過兩日,徐子青與天福相對而坐,正與他執起棋子對弈。
  說是對弈,實則不過是將黑白子分別放在棋盤,落子交錯,先得五星連珠者為勝罷了。
  天福很是聰慧,徐子青刻意引導之下,倒是能與他對戰幾盤,也是饒有趣味。
  
  兩人心情正是不錯,忽然間,徐子青神色一凜,看向帳外。
  原來有一股極強大的氣勢由遠及近,極快地卷到了帳篷口前,那般淩厲之感,又有那種詭異氣息,恐怕乃是一位入劫境的神修。不過徐子青也並不懼怕,以他如今修為,就算不能將其滅殺,但只要將天福護住帶走,卻是不難。
  何況……兵營重地,想必也不是敵人。
  
  果不其然,那股氣勢在近前收斂,之後帳篷皮才被人猛然掀開,就有一人直入了帳中來!
  那人身量修長,但也有一身鐵血氣息,不過卻不算如何魁梧,他看向天福,眼圈都有些泛紅起來。
  隨後,他猛然撲來,就將天福死死摟在懷中!
  
  徐子青一見,松了口氣。
  來人聲音哽咽:“天福,福兒,我還當你已然……”
  天福也愣了一下,笑得露出兩個小小笑渦,胳膊一摟,圈住了那人的脖頸:“父親,福兒沒事。”
  徐子青也是了然。
  
  那兩父子相擁而泣,過了好一會兒,來人才將天福抱起,對徐子青沉聲說道:“多謝你,若有吩咐,在所不辭!”
  徐子青自是一笑,並不如何在意。
  天福之父也並不作小兒女態,心意說出後,也就與徐子青慢慢交談起來。
  
  到這時,徐子青總算解除了之前的一些疑惑,也總算明白了天福的身世。
  這位天福的父親,如今的確是入劫境的神修,名叫李修燭,乃是李興龍獨子。許是因為李興龍殺伐太重,早年縱有姬妾無數,最終也只得這一個孩兒,李興龍在戰場之上出生,也在戰場之上長大。
  不過他與天福不同,乃是一直被李興龍帶在身邊,故而從小性情堅毅,也很早就凝神聚源,陽神凝聚後,居然與李興龍一脈相承,也是真神法體。因此,更受李興龍寵愛。
  
  多年之後,李修燭聚源境穩固,就開始獨立帶領小隊,與界外妖魔廝殺,一日回歸兵營路上,偶然見到個秀美女子與中級妖魔拼殺,英姿颯爽,頓時生出了情愫來,也因此出手,救下那女子性命。
  後來,李修燭自然發覺,這女子是一名下界修士,儘管有元嬰境界,但本身修的是順從天理的道法,攻擊之力實在不強,曾經同行之夥伴,也早已喪命在妖魔之手。
  
  李修燭將女修帶回兵營,決意要娶她為妻,而女修漸漸也為李修燭動心,願意以身相許。
  但是當年的李興龍對下界修士很是不喜,一眾將領更是對女子的修為很是輕蔑,偌大的兵營裡,竟無一人將女修看在眼裡。這位女修在下界也是心高氣傲之輩,後來對李修燭傾心,自然越發努力,修煉許多術法。而李興龍也終究熬不過獨子心意,為他二人主婚,叫他們成了一雙夫妻。
  
  李修燭與女修情深意篤,只可惜兵營裡眾將不能信任女修,才讓他們只能安家在兵營之外,駐地之中。
  不過夫妻二人倒不曾因此生出齟齬,反而感情越發深厚,時常一同出行狩獵妖魔,多年下來,女修實力連番突破,實力也大有進展,也叫他們闖出了一些名頭。
  如此,與李家軍也算是兩不相干,只有些似有若無的聯繫。
  若是這般下去,其實也並無不好。
  
  但又過了數十載,女修居然懷有身孕。
  這一個身孕,便讓李興龍勃然大怒,立時就要將女修一掌打死!
  
  徐子青歎了口氣,倒是知道為何李興龍會如此反應。
  身為修仙之人,本身順應天道,卻因求長生成仙逆天而行,因此修為越高深,繁衍子嗣就越是困難。何況仙道與神道為不同之道,修士修元神,神修修陽神,元神與陽神,怎麼能夠交融?
  偏偏若要孕育子嗣,就得有陰陽交感,修士或是神修,更要連所修之道也融合起來,才能順利孕育。
  
  那女修為仙修,李修燭為神修,有陰陽之氣而所修之道不融,結為夫妻後尚且不能真正雙修,又要如何孕育孩兒?李興龍自然第一反應,就是女修與其他修士有染,才會懷上胎兒。
  心痛愛子之人,便想要打死女修,為愛子出氣了。
  
  不過,李修燭卻知道,愛妻所懷上的,正是他的孩兒。
  萬事皆有例外,兩人雖不能說是形影不離,可妻子身上是否沾染他人氣息,他又如何不知?自是立刻阻止了李興龍,將實情說知。而李興龍到底是化劫境神修,因這一個誤會以及孫兒將要出生之事,終於接納了女修。
  但是,好景不長。
  
  女修之孕育,足足花費十年光景,及至孩兒出生那日,她竟是一夜白頭,真元急速消失,元嬰也極快融化。
  若是此時墮去胎兒,女修尚且能夠保命,可她如何捨得?到那時,她眼見胎兒難以出生,竟生生將所有力量一瞬灌注!才讓天福出了生,而她自己,卻是香消玉殞了!
  ……原來修士與神修二者所修不同,本來的確不能生子。但女修與李修燭情深,一心想要為其孕子,而神修之道若是修到極處,一定程度之內,就能讓信仰之人心想事成,女修那般願望,早在與李修燭多年合歡之際傳達於冥冥神道之中!
  才讓她懷了孕。
  可正是因為這緣故,她與胎兒不能共存,或是胎兒流去,或是她香魂消殞。
  這女修雖是不舍夫君,卻在生死一線間,仍是選擇了孩兒。
  
  李修燭痛苦不已,李興龍難免心裡也有幾分愧疚,對那逝去的兒媳,到底沒了偏見。
  同時,這好容易誕下的孩兒,就被取名為“天福”了,寓意便是期盼他能存住福氣,莫要同他母親一般命途多舛。
  
  此後,李修燭安葬愛妻,李興龍也接納天福進入兵營之內。
  就連李興龍許多心腹得知那個下界的女修如此舉動,也對她有些佩服,也不再如從前那般輕鄙下界修士了。
  
  但也是因著女修身亡之事,李修燭忽然境界突破,入了劫數之中,正是因此癡狂,唯獨對愛妻生下的孩兒天福執念不已,真是愛若珍寶,捧在手心。
  而天福體弱,妖魔亦常有襲擊駐地之事,加之李修燭劫數未消,不得已,李興龍只好在兵營裡辟出一塊極安全之地,讓心腹將領輪番看護天福,那李修燭除卻時常陪伴愛子之外,更多時候則是在外與妖魔廝殺,發洩胸中喪妻之痛!
  至於李天福身上諸多法寶,小半乃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另外一些,則是李興龍起意尋來,更給他布下一些神修的手段,才叫天福傳送出去之後,能堅持了那些工夫。
  
  徐子青早先不曾見到有人尋找天福下落,其實非是無人去找,只是當時兵荒馬亂,沒人察覺。且那日妖魔襲擊之時李修燭已然回去尋找愛子,只可惜他儘管去得快,偏生天福早已在傍晚時就被送走。李修燭登時瘋狂,直沖出去尋找天福,也是失蹤了。而李興龍收拾了妖魔夜襲之事,才發現子孫皆是不在,後來方才慢慢查知緣由。
  只是那時再要去找也尋不到方位,李興龍便讓人在駐地附近留意,暗中也在駐地內打探,以防備可能混入人群的低級妖魔。直到徐子青將天福帶來,偶然被他心腹發覺,就立刻讓人來尋。
  李修燭則是發瘋一般尋了許多日子後,收到李興龍秘法傳訊,就日夜兼程,趕了回來。
  這才按捺住了幾乎狂躁的心思,能安靜同徐子青說了這些話來。
  
  徐子青聽完後,就有些唏噓。
  父母之愛子,大抵如此,不論是李興龍對李修燭,亦或是李修燭與那女修對待天福,都是一片赤誠。
  這竟叫他也回想起前生之事,他亦有這般愛護于他的父母親人,只可惜,隔世相離,再不能相見。
  
  李修燭與他說了話後,許是又想起了妻子,眉心中的赤色越發明顯,整個人也越發陰鬱起來。
  他直將天福揉捏在懷中,半晌也不曾多言了。
  徐子青一歎,也稍稍擺弄棋子,不去擾他。
  
  過了片刻,帳篷皮再被掀開,那日前去將徐子青與天福引到軍中的魁梧大漢走了進來。
  他是來尋李修燭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消息。


442

442、 ...


  妖魔異動,李興龍將軍差人前來將李修燭帶去一同商討。
  徐子青心裡一動,就問道,“可是因著前幾日妖魔夜襲之事,”
  那魁梧大漢聽得,點了點頭。
  
  既然是軍中商議要事,徐子青自然不能跟去,便仍是留下來陪伴天福。
  李修燭對天福雖是不舍,倒也是戰事為重,只在天福身上又布下了許多防護,才快步離去。
  這一場商議就進行了兩三個時辰,後來李修燭再歸,才讓徐子青知道詳細。
  
  原本也並非是什麼十分機密之事,商量停當,也就可以說上一些。
  李興龍此回急招眾將,其實是因為陸續收到了其他四大兵團的傳訊--那幾大兵團竟是都在同一日的夜間,遭受了同樣的襲擊。皆為三頭大妖魔率領眾多高級妖魔前來,另外有無數中低妖魔成群結隊,給這些兵團帶來了不少傷亡。
  
  雖說從前妖魔襲擊兵團也並非罕見,但這般大的規模,倒是不常看到。
  至於如此回般五大兵團同時受襲,就是前所未聞了。
  自然,便叫他們警惕起來。
  
  九虛戰場上,五大兵團俱為初時就紮根下來的大型兵團,彼此間儘管也有些比較,但更多時候,還是互相溝通、一致對外的。不僅包攬了外界流入的大部分資源,本身也是與妖魔對戰的五大支柱。
  故而事情非比尋常,就要互相商討一番。
  
  李興龍與眾將商量過後,就要再同另外四大兵團傳訊,幾位將軍更是要慎之又慎,直到拿出一個計畫來。
  然後,五大兵團便要同樣行事。
  
  徐子青聽得,棋子就有些亂了。
  妖魔異動,他對九虛戰場上眾多妖魔卻瞭解不深,不能想出什麼辦法來。而且高級妖魔也就罷了,還有大妖魔……那些怪物,至少要入劫境神修圍攻,或是化劫境的神修,才堪堪能與之對抗。
  若是師兄遇見……
  一時之間,他心裡不禁擔憂起來。
  
  師兄雲冽在徐子青心裡,自然是極厲害的人物,可徐子青也很明白,如今的師兄,必然不會是大妖魔的對手。
  他如今也只能盼著儘快同師兄相見,到時不論生死,他兩個只要能相聚一處,也沒什麼妨礙了。
  
  又過了幾日,李修燭日日來看望天福,李家軍一些舉措,便也讓徐子青知道不少。
  而且,駐地之內,也發佈了一些任務下來。
  其中就將妖魔異動之事說了個清楚,再言明任務內容,即為查探妖魔異動之緣故。
  不僅兵團裡也會派遣小隊出去查探,駐地裡的其他不曾入軍的神修、修士們,也都可以領取任務。一旦查出端倪來,必然有厚厚的酬勞。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般豐厚資源懸賞下,就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動起來。
  
  同時,徐子青更知道,李興龍座下的好些心腹,如今起碼過半人數——皆為入劫境的好手,都要各自拉扯小隊,到各處查探此事。
  而李修燭身居要職,當然也不例外。
  
  略思忖後,徐子青便覺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且不說他這些日子以來已然並未獵殺妖魔、尋覓時空之力結晶,就說他師兄若是安好,必然也會誅殺妖魔以磨練自身,或者……也在尋找他的所在。
  更何況,李家軍如此行事,其他幾大兵團所為想必相仿,若是如此,他能借此機會與師兄相遇也說不定。
  
  想定了,徐子青便在李修燭來時,同他說了這事。
  李修燭抱著天福,抬頭看他:“你要與我同去?”
  徐子青微微一笑:“不瞞李兄,在下並非獨自來此,之前因一些緣故與在下師兄……”他一頓,“亦是在下的道侶失散,若是能在此事中摻上一腳,或者可以打探到師兄消息,又或者師兄能因此打探到在下之消息。故而,有此請求。不知李兄是否能夠通融……雖說在下修為有限,卻絕不會拖累諸位。一旦與諸位所做之事有礙,諸位只管將在下拋去,也是無妨的。”
  
  李修燭本來有些狂躁,待聽到“道侶”二字,忽然怔了怔。
  隨後,他深深看了徐子青一眼,放下天福,走出帳外去。
  徐子青目光溫和,轉而將天福抱起。
  他知道,李修燭是去尋李興龍將軍提出他之請求去了,而李修燭本人,則並不反對此事。
  
  這並不奇怪。
  李修燭有心愛之人,即便痛失所愛,也是心愛之人。
  他徐子青,也有心愛之人。
  而但凡是摯愛之心,總是相通的。
  ——若說李家軍裡還有誰能體會他此時對師兄的關切惦念之情,也唯獨只有這一個因情入劫的李兄了。
  
  果然,沒多久,李修燭就回來了。
  也果然,李興龍應允了這一個請求。
  其實……也在徐子青意料之中。
  
  李興龍是重情重義之人,李家軍軍風也著實不錯,他救了天福,就讓他們欠下了他的人情。
  這人情若是不還,總是叫人不安,徐子青提出的這個要求,於他們而言卻不過是舉手之勞……這樣好的交易,當然是無礙的。而且在李興龍眼裡,以徐子青的實力,就算有什麼異心,跟了李修燭前去,也不怕他搗鬼,反而更加容易解決。
  這樣一來,不如順水推舟。
  
  於是只是稍作準備,徐子青就隨李修燭一起,往他所帶領小隊所居營帳處去了。
  天福不能同行,只得留下,他的確對徐子青十分不舍,但到底性子乖巧,不過抿了抿唇罷了。
  徐子青見狀,卻送了一枚玉符到他手裡。
  這枚玉符裡所含正是師兄的一縷劍意,雖說不過是師兄劍魂一煉時所制,可一旦放出,對付起低級妖魔來,也有一定護身之力。
  權作……是他與天福的緣分了。
  
  李修燭的營帳不遠,也是便於他時常來探望天福,如今明日就要出行,他就要領徐子青去認一認同隊諸人。
  也是常年與他同行的心腹屬下。
  
  約莫五六十步後,那營帳便出現眼前。
  李修燭掀開帳篷皮,同徐子青一起走了進去。
  迎面,就見到九人。
  徐子青抬眼看過,這些人裡有七個是聚源境的神修,但大約都在聚源上境,還有兩個更高一籌的,顯然都是入劫境了。只是相比起李修燭身上的神息,似乎又稍稍遜了些許,就連那種入劫特有的奇異之感,也是更少。
  只這般一看,他已是了然。
  
  見到李修燭進來,那些人俱是起身行禮:“見過副將大人!”
  李修燭擺擺手,將徐子青介紹一番。
  那幾人見到過頭領發狂的模樣,自也早知道天福失蹤以及被一位下界修士送回之事,如今見到人了,也都不敢露出什麼怠慢之色,紛紛打了招呼。
  徐子青也是笑著見禮。
  兩方各自都有謙讓,總算氣氛不錯。
  至於徐子青要與他們同行之事,既然頭領以為無妨,他們便也不會多說什麼。
  
  這夜裡,徐子青盤膝打坐,其餘人等也不曾入眠,都在養精蓄銳,準備明日的行程。
  李修燭夜裡再去看過愛子一回,這才返身歸來,安心調息。
  待天色將明,一眾人就立時起身,一同朝兵營外行去。
  
  九虛戰場依舊荒蕪,就連兵營駐紮之地都時刻可能變為真正戰場,那麼兵營之外,更是險惡。
  無數妖魔在天幕之外虎視眈眈,或聚集一處,或分散覓食,醜陋形貌貼在九虛之界防護之上,猶如趴在琉璃球面,對球中世界虎視眈眈,貪欲垂涎。
  而如今,破空鏡作用之下,卻讓球中人將它們的醜態盡數收入眼中。
  
  徐子青之前一直獨行,平日裡也只是旁觀過兵團裡兵士對戰妖魔景象,但如今與兵營小隊一同行事,才越發看得明白。
  才剛剛走出駐地,那些兵士身後就懸起一輪明日,自裡面放出了許多陽神所化的猛獸來。
  只除了李修燭,他陽神中走出的,則是個三頭六臂的怪人!
  那怪人剛剛出現時,足足有數十丈高,巍峨雄壯無比,可下一刻間,就變得只有一丈高,蹲□子,叫李修燭坐在了它的肩頭。同時他更伸出手掌,放在了徐子青的身前。
  
  徐子青一怔,轉頭見到諸多兵士全都騎上猛獸,頓時明白。
  他們此時正要趕路,恐怕是擔憂他不能跟上,故而李修燭有此一舉。
  不過……徐子青雖感念他們好意,卻不能在此時當真如此。
  
  神修與修士所修不同,既然修士在這戰場上本來已是式微,徐子青既然有些能為,就不能太過謙讓,徒叫人看不起。
  好歹,也要顯露出幾分修士的風骨來。
  如何能事事依靠神修?
  
  因此,徐子青一笑,便說道:“在下遁術尚可,多謝李兄好意。”
  李修燭點點頭,並不勉強於他。
  徐子青面色平和,就在那些兵士目光之下,將一團青光打在了地面上。
  霎時間,他的足底就被一枚巨大葉片托起,下方有彎曲莖蔓抵住,倒是頗為穩當。
  
  如此術法,那些神修皆不曾見過,不由都有些好奇。
  這等物事,要如何禦使代步?
  
  徐子青神情從容,就盤膝坐在葉片之上。
  李修燭一聲令下,群獸奔騰,巨人疾走,而這株奇異的植株,竟也就在地面不斷前行起來。
  就仿佛是藤蔓不斷蔓延,而身後卻又不留藤蔓。
  似流水一般平滑,仿佛地下全無阻礙。
  
  這其實並不是一門遁術,但在此時,卻同遁術一般有用。
  



443

443、 ...


  再說宋家軍駐地裡,待兵團裡放出三尊真神法體與大妖魔對上後,經由一番激烈對戰,終是把那些大妖魔斬落下來。此後士氣大漲,更多入劫境神修也大顯威風,兵士們悍不畏死,逐漸將天幕上密密麻麻的妖魔誅滅殆盡。
  直至快要天明,天幕上的裂縫,總算是緩緩彌合。
  這一場激烈之戰,到底是宋家軍獲勝了。
  
  大戰過後,滿目瘡痍。
  駐地裡許多神修、修士忙成一片,身披輕甲的神修手持破空鏡,把守駐地之門,將過往之人一一照過。
  而駐地內部,也有人分別在各個帳篷處同樣行事,正是在探查之中。
  
  有個滿身狼狽的七八人小隊,正聚在一起。
  他們俱是修士,身上的法寶、衣袍都有許多破損,更是受了不少傷,在彼此互相敷藥、治療。
  一個身披血衣的劍修神色冷峻,肅然立在一旁,也不知是否受了傷,重重殺戮之氣將他包裹起來,叫他顯得如同一尊殺神般,使人輕易不敢接近。突然間,他手裡黑金長劍一揮!
  匹練似的劍意猛然迸發,直將過路一人劈成兩半!
  
  周圍人等不由大嘩,許多巡邏兵士見狀,好些都是躍了過去,更是要開口斥責。
  孰料那被劈斬之人落地後,卻是立刻變了形狀,成了個相貌奇異的怪物,這看過去,可不就是一頭低級妖魔麼!
  而這頭低級妖魔儘管被劈開了,但要害未傷,性命尚存,立刻就要騰起逃走。
  下一刻,那劍修再一道劍意擊來,極准地洞穿了它的胸口凹陷,讓它馬上僕在當地了!
  整個過程極快,只在一兩個呼吸之間。
  
  幾個剛好到來的兵士眼瞳一縮,為這劍意所攝,竟是不由得一窒。
  另外不少自大戰中存活下來的神修,也認出了那個血衣劍修來--此人,昨夜對戰時,以一人之力,斬殺了一頭高級妖魔!
  就算是聚源上境的神修,也幾乎不能獨自做到如此……
  不過,也有在這戰場上呆了許多年的一些人並不太過驚訝,雖說劍修極少來到此地,但若是來了的,往往力量都極為強大,則不可單憑其修為境界來論實力了。
  這一位劍修確實厲害,但也並未到達劍修的極處。
  
  那些兵士並未與血衣劍修說話,只是將那低級妖魔的屍體收走。
  而那劍修也不曾開口,只是握住長劍,雙眼微闔,似在領悟,又似在調息。
  余人皆自行做事,方才一幕,便仿佛從未發生一般。
  
  轉眼幾日過去,凡是隱藏在人群裡的低級妖魔、中級妖魔都被抓了出來誅滅,漸漸本來有些恐慌氣氛的駐地,也慢慢恢復正常。還有清理戰場、安排後續等事,兵團之人仍舊繁忙。
  再後來,兵營外豎立的石壁上,忽然發佈了不少任務。
  
  拐角處的帳篷裡,好些修士走了出來。
  領頭之人,便是已然真元盡複的曾執燾與洪旎夫婦,他們側過頭,正對一位白衣劍修說話:“雲道友可是突破了?”
  雲冽略頷首:“適逢其會。”
  
  與高級妖魔的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戰,不僅讓雲冽領悟出止殺劍法第二式的雛形,更是讓他加深了更多對劍道的領悟。後來他真元、劍意都近乎全部消耗後落地恢復,卻正好見到了化劫境神修陽神真神法體與大妖魔的對戰,頓時在識海裡演練了無數劍法劍術,領悟更增,居然將劍魂淬煉得越發鋒銳起來。
  隨後,他就進入一種極神妙的境界,站在道路兩邊,不知怎麼發覺了不少低級妖魔混雜人群,待全部斬殺後,突然間更生出了明悟,再閉關數日,劍魂已然達到了三煉了!
  如若不是這回妖魔夜襲之事,他恐怕還要不少日子,才能打磨完全。
  故而劍修若要有極強的攻擊之能,就是在無數生死之戰中得來。
  
  曾執燾夫婦聞言,微微苦笑。
  這劍修的資質未免太不尋常,僅僅是一場大戰,居然又有了進境……不過很快,兩人反而心裡生出一絲欣喜。
  不管如何,既然並無利益衝突,又有些交情,自然是同伴越厲害越好。
  至於他兩個原本在下界時那身為天子驕子的自傲心理,則早就在這戰場上消失不少,如今剩下的,就是不斷進取之心了。
  
  聊了這兩句,曾執燾一行就來到那石壁之前。
  無疑,他們也是來做這任務的--早在任務發佈之時,他們知覺敏銳,已是先行看過。後來正是覺得可行,就有心邀雲冽一起,對雙方應當都是有利。
  
  雲冽剛剛出關,也知曾執燾等人必有目的,就朝那石壁上看去。
  上方所書,正是事關此回妖魔夜襲之事。
  
  原來不止宋家軍駐地,其另外四大兵團駐地同樣被妖魔襲擊,甚至連出動的妖魔等級、數目都幾乎相同,這般情景很不尋常。眾兵團懷疑妖魔是否有所計畫,就不僅派遣兵團裡心腹出去調查,也發動眾多散亂的神修隊伍、小型團體或者其他人一同行事。若是能有誰人將此事調查清楚,就有豐厚報酬。
  而曾執燾之意,正是請雲冽與他們幾個修士一起,也接下這一個任務來。
  
  雲冽看過後,略點了點頭:“此事可為。”
  曾執燾等人,也就松了口氣,露出笑容來。
  
  正如徐子青試圖以此事尋找師兄雲冽,雲冽亦覺可以此法尋找師弟徐子青。
  二人心意相通,莫過如此。
  
  一行人不曾停留太久,待駐地解禁後,就接了任務,往遠處行去。
  曾執燾早早尋了幅地圖,直接向妖魔襲擊方向的路線,一路直行。
  
  李修燭小隊眾人行有一個多時辰,就抬手道:“先停下來!”
  軍中之人令行禁止,此時當然都使猛獸停步。
  徐子青心念一動,亦是讓足下的植株不再前行,就這般盤膝坐在離地數尺之處。
  
  李修燭神情冷漠,他一抬手,就將一面鏡子打出來,讓它懸浮在半空之中。
  徐子青認得,這就是破空鏡。
  不過軍中人所用破空鏡,似乎與尋常人所用又有不同。
  
  這實屬平常,徐子青就仰起頭,將神識放出,探看天幕之外。
  果然,破空鏡大放光芒,所過之處,將那天幕映照得清清楚楚。
  那裡正有三五十頭低級妖魔,都在大流涎水,更有七八頭中級妖魔,也是蠢蠢欲動。
  
  眾兵士神色驀然一變,周身頓時生出一股鐵血殺氣來,那幾個入劫境的神修,更是眼裡都有仇恨。
  而其身下陽神猛獸一陣挪移,居然就擺出個陣型來。
  徐子青足下青光閃動,整個人虛空而立,正用的是元嬰老祖的手段。
  一時間,諸人都十分戒備。
  
  李修燭將破空鏡一引,那處眾多妖魔都動起手足,飛快撕扯天幕。
  不多時,天幕越來越薄,他立刻把破空鏡收回,口中喚一聲:“備戰!”
  ?那間,眾兵士身上,殺機越發濃厚了。
  
  很快天幕上出現裂縫,那些妖魔迫不及待鑽出身子,滿眼綠光,擇人而噬。
  只一瞬,它們全都猛撲而出,分作數群,一齊圍上!
  而眾兵士一拍坐騎,全都騰空而起。
  
  很快殺聲震天,每一頭猛獸身上都更分出數頭同樣實影,竟是一一相對,就與妖魔們廝殺起來!
  兵士們對戰起來十分嫺熟,似乎已然演練過無數遍,遊刃有餘,絲毫不覺受困。
  但正因如此,他們的確很快進入狀態,可徐子青則被留在陣型之外。
  這也是,無法可施。
  
  徐子青倒不覺如何,李修燭與心腹配合多年,他若加入,反為阻礙。
  而他自身也不畏懼什麼,因此即便馬上有一頭中級妖魔並上三五頭低級妖魔齊齊將他包圍,也不曾讓他神色動搖。
  下一瞬,太極陰陽魚驟然出現,懸於身後。
  
  徐子青並指一點,道一聲:“去。”
  頓時陰魚大開,數條猩紅藤蔓破空而出,如同數條觸手,自各個方位,直將那些低級妖魔全都擒住!
  但也僅僅只能擒住低級妖魔,那一頭中級妖魔,則速度更快,瞬息撲到近前!
  
  徐子青一張口,噴出一蓬青光。
  青雲針分作數百上千,如同針雨,密密麻麻刺在那中級妖魔身上。
  這些細針每一根都鋒銳無比,帶著生生死死的力量,刺中妖魔一處,那處就會立時出現一個黑點。
  可惜青雲針連低級妖魔的鋼皮都不能穿透,又如何能穿透中級妖魔?
  僅僅只是為了一瞬的阻礙罷了。
  
  然而就在這一瞬之間,陰魚裡竄出了更多、更粗壯的血色藤蔓,立刻將這中級妖魔綁住!
  險而又險,這頭中級妖魔只與徐子青剩下三尺距離,若非他反應及時,怕是躲閃都難。
  不過只要抓住了,便無妨了。
  
  那些血藤乃是容瑾分支,正是嗜血凶煞無比,進食起來,比起從前可快了不知多少倍去。中級妖魔的鋼皮雖是厲害,可惜對嗜血妖藤而言,卻還算不得什麼。
  若是徐子青放出鋪天蓋地的容瑾本體來,即便是高級妖魔,也要被生生困死,何況是區區一頭中級?
  統統只能做了容瑾的血食罷了。
  
  很快那些妖魔都被吸食殆盡,妖藤無聲無息剖來時空之力的結晶,直接帶回了萬木之界裡。
  這也是徐子青不磨練萬木化龍、轉而使用妖藤的緣故。
  若是前者,收取結晶之事就得由他自行去做,是瞞不過那些兵士的了。
  



444

444、 ...


  眾多妖藤一甩,將妖魔屍身拋出去。
  徐子青轉過頭,就見到那群兵士動作極快,正也只用了這些工夫,就把圍攻的妖魔們全部殺死。
  他心裡不由贊道,果然是訓練有素,誅滅妖魔來,確是比尋常神修強上許多,
  
  雖說聚源境的神修往往只能獨自應對低級妖魔與中級妖魔,但若是放到兵營裡,有配合嫺熟的小隊一起動手,能夠應對的妖魔,卻絕不僅僅只有同樣數目的低中妖魔而已,就算是同時來上四五十頭,也不在話下。
  就連徐子青,曾經也見過十幾個聚源境兵士很快配合弄死了高級妖魔,可見這些兵士何其厲害!
  更何況,這裡還有入劫境的神修……
  方才那些撲過來的妖魔看似數目不少,也不能是他們一合之敵。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幾大兵團才能在戰場駐紮,年年守住陣地,不讓界外妖魔攻破九虛之界!
  
  解決完了手頭妖魔,李修燭伸手一抹,就把屍身全都收在一個乾癟的布袋裡,隨後眾兵士再要看顧徐子青,才發覺他頭頂太極魚圖,以及那些被吸食得乾乾淨淨的妖魔屍體……這一刻,莫說是那幾個聚源境的神修,就算是入劫境的三位,也不由得有些訝異。
  下界修士的實力,他們見過不少,倒不是沒有例外、在誅殺妖魔時能與神修相比的,可如這般強勁的,從前卻是只見過劍修。沒料到,這個看似溫和可親的年輕修士,也有這般的能力!
  
  ……若說先前這些兵士對徐子青的尊重源於他救下天福的德行,現在,對他本身的實力,就也很是讚賞起來。
  到底在戰場上,仍是以力量為尊。
  
  短短片刻,就借助一次妖魔來襲的工夫,雙方對彼此的能力更為瞭解,自然也親近不少。
  李修燭下了令,眾兵士也再度行進。
  徐子青收了太極魚圖,也再度禦使了先前的植株,綴在小隊左近跟隨。
  
  這時候,交談也漸漸多了起來。
  就有離徐子青最近的兵士好奇開口:“徐兄,你方才放出的是什麼?好生厲害!”
  徐子青看一眼他的神情,見他並無對容瑾的忌諱之色,才笑道:“在下修行木屬大道,能禦使一些植株為在下做事。方才那株名為嗜血妖藤,天性較為兇惡,因而對敵起來,也很勇猛。”
  
  其他兵士也讓陽神靠近些,都和他說話。
  有人問:“這樣的術法,不會反噬麼?”
  徐子青就笑答:“容瑾自幼同在下一道,多年下來已很是親密,輕易不會失控。只是禦使起來也要小心,否則煞氣聚集,也難免不好鎮壓。但總歸謹慎些就是了。”
  
  又有人問:“徐兄還有哪些植株,可以對付妖魔?”
  徐子青搖頭道:“這些妖魔太過皮厚,在下手中植株雖多,但真正可以用上的,也僅有容瑾罷了。”
  另幾人聽了,也覺正常。
  在九虛之界裡,從未聽過有什麼植株居然能同嗜血妖藤般輕易誅滅妖魔,足見妖藤稀罕。這位下界修士能得到這一株,操縱起來恐怕都費了許多力氣,難怪沒有更多。
  
  隨即兵士們再問過徐子青一些話題,徐子青都一一解答,也算叫他們頗滿足了一番好奇之心。
  而徐子青後來,也對神修一些事情詢問過,兵士們也同樣替他說明。
  左右神修與修士所修不同,如今算是開拓彼此眼界,倒不必忌諱什麼。
  
  徐子青也明白了不少。
  譬如方才李修燭喚人停下,乃是對天幕上空惡意有所覺察,這乃是身經百戰的兵士與妖魔之間對戰久了方才能生出的感應,也因此讓兵士們能解決更多妖魔,險險立在不敗之地。
  再有破空鏡,它煉製的材料裡就有許多都是妖魔屍身上所得,尤其是那肉瘤,與此鏡能吸引妖魔、將它們引到一處大有關聯,因此通常兵士們在對戰妖魔時,以擊穿胸口凹陷居多,就算要削去肉瘤,也往往乾脆俐落,便是不欲浪費之故。
  
  另外還有一些秘辛。
  界外無盡虛空之中,大妖魔也只是中等級別,更往上的星級、辰級和月級妖魔,因世界之壁阻攔不能進入,可是在界外之境,則各自都擁有極廣闊的領域,稱王稱霸。
  再者世界之壁雖是堅固,因規則而建立,但也不能就此安枕無憂,故而戰場上至多只有化劫境的神修鎮壓,那些通明境的神修,其實除卻少數在九虛之界內主掌世界之事外,更多的則早已主動前往界外之境,去和那些星級以上的巨型妖魔對戰廝殺!正是為了這一界的安穩……
  
  還有兵士說起妖魔來,言道星級妖魔有六十六丈,辰級妖魔九十九丈,月級妖魔則過百丈身軀,力量無窮無盡,就算通明境的神修與它們對戰,也不能確信戰勝,總是要生死相搏云云。
  林林總總,聽得徐子青震驚不已。
  
  略估算一下,徐子青約莫推測出神修、修士與妖魔之間的實力對比。
  凝神境的神修堪比金丹修士,但對低級妖魔都是無可奈何;聚源境神修堪比元嬰、低階化神修士,通常能獨自應對低級、中級妖魔,合力圍攻或可應對高級妖魔;入劫境神修堪比高階化神、出竅修士,可獨自應對高級妖魔,圍攻大妖魔;化劫境神修堪比大乘、渡劫修士,可單獨應對大妖魔。
  至於通明境的神修……他們不老不死,與世界同壽,應當應對的便是仙人了,而通明境往上還能有多少等級、能力,則並不是如今的徐子青所能夠估算得知。
  
  不過上述皆是大略,真正對戰起來,想必又有許多不同。
  而徐子青也已知道,這幾個大兵團之所以差遣許多小隊前去探查妖魔異動,也有擔憂無盡虛空裡那些大妖魔之上的頂級妖魔的緣故。同樣,更是擔憂那些通明境的神修,是否在界外之境裡,發生了什麼意外。
  那些神修是克制頂級妖魔的頂尖強者,也是維護九虛之界的最大屏障,絕不能出現任何不測……
  
  如此一路走,徐子青一路見到兵團中人誅殺妖魔諸事。
  每行進一段路程,李修燭就停下引魔,而後眾多妖魔撲殺而來,誅滅、收拾屍身,再繼續前行。
  行動起來十分乾脆,動作之間毫無贅餘。
  幾乎一整條路徑上的妖魔,統統都被除去了。
  如此迅速,比之徐子青從前見到的散亂神修小隊除魔之舉,真是快了許多倍。
  怪道五大兵團能站穩根基,也難怪這五大兵團,才是維護九虛之界安寧的最大勢力!
  
  不過徐子青看歸看,行動卻是不慢,他如今並不用萬木化龍訣,而是使容瑾接連吞噬,將時空之力結晶取出。
  他相貌俊雅,但禦使的植株卻嗜血凶煞,每每出手,都是一條性命都不會留下……看起來就頗為狠辣,也讓人覺出幾分詭異之感來。
  但正是他出手絕不落空,才越是往後,越是讓兵團之人對他高看幾分,讓他漸漸能觸及那些秘辛。
  否則,僅僅是個被帶上的累贅,如何能夠讓人信任?便只能做個裝飾罷了。
  
  越走越遠,李修燭眼見天色將黑,就叫眾人在一片石丘之外,紮營停留。
  之後火堆升起,兵士們拿出食物烤熟,增加體力,而李修燭自己,則“刷”一聲,打開了一張地圖。
  這一張地圖乃是兵團特有,整個九虛戰場的情景,都繪製得很是清晰明瞭。
  徐子青略思忖,也走了過去,有些詢問之意。
  李修燭並未阻攔,只將圖展得廣些,與他一齊觀看。
  
  既然是接任務,自然不能同之前那般隨心所欲。
  曾執燾手中地圖乃是接任務時領取而來,雖是比尋常得到的那些詳細不少,但也頗有殘缺。
  對照地圖,上面只有一條線路,他這支小隊的任務,便是沿著此路一直往前,將途中所遇妖魔盡皆誅滅,而遇到的妖魔數目、是否還有什麼異狀,都要記錄下來。
  這任務,其實也不好做。
  
  洪旎走過去,伸手撫平曾執燾皺起的眉頭:“夫君,莫要擔憂了。”她乃是心性堅定的女子,這時就安慰道,“若我等能將此事完成,或可就此留在宋家軍駐地,也可得到一些好處,到時就不必忌諱那等小人了。”
  曾執燾一歎,而後神色溫柔下來:“夫人說得是。”
  
  朱武那種貨色,若是在下界,他們夫婦二人隨意就可碾死。
  但現在……當真是龍遊淺灘了。
  不過若這一回任務做好,就可以在宋家軍得到靠山,不必再心驚膽戰,處處防備。
  
  如此想過,眾人都心平氣和。
  曾執燾笑道:“諸位都且警惕起來,不多時我就要將妖魔引下,可莫要失手了。”他頓了頓,看向那白衣劍修,“雲道友劍法高強,可請自便。不過……若是遇上極難纏的對手,還要請雲道友援手。”
  雲冽略點頭,就是應允。
  
  交代之後,曾執燾立時取出破空鏡,很快,引下來二十多頭低級妖魔。
  這樣的數目不算極多,卻也不少了。
  可是經由前日裡那一場大戰,眾人各有長進,誅殺起來,也不算多麼為難,竟也不消雲冽動手,過了兩三刻時候,已然全數將它們除掉。
  此後眾人自然歡喜,越發幹勁十足。
  
  漸漸走了兩三日,除去的低級妖魔之數,都有近兩百頭,連中級妖魔,都斬殺四五頭之多。
  而走著走著,前面卻隱約出現了一些人影。
  



445

445、 ...


  曾執燾立時抬手,叫眾人都停下腳步來。
  洪旎也神色凝重了些,“夫君,是什麼人,”
  他們領取任務地圖,同一駐地內,應是無人與他們同路,那麼撞上的,應當是其他兵團之人了。
  若是兵士還好,若是同樣獨行組隊的神修,就要有些防備。
  
  雲冽亦是抬眼,神識極快探出掃過,已是先將人探了一遍。
  而這時,那些人的身影也漸漸清晰起來。
  
  看清楚後,眾修士周身的氣息都是一變。
  那來人,果然是與他們相似的小隊,不過,內中並無一個修士,全都是神修……而且,甚至有一位已然步入了入劫境。
  只但願是偶遇,而並非任務相沖罷!
  
  可惜,事與願違。
  那些神修立在前方,總有九人,除卻入劫境一人外,便都是聚源境神修,其中更有兩人應為聚源上境,一身氣勢只比入劫境那位差些,比起另幾人來,則強上不少。
  而這些人卻有一個相同之處,那便是他們瞧向曾執燾等人時,眼裡輕蔑之色,絲毫不加掩飾。
  足見他們半點不將眾修士看在眼裡。
  
  曾執燾即便經歷過許多次同樣的情形,在此刻依然覺出一種羞辱。
  這般的羞辱,也將他的心境打磨,到如今,大半時候都是波瀾不驚了。
  他更知道,來人必有下文。
  
  洪旎等人也同樣如此,他們對視一眼,越發戒備。
  雲冽的視線在入劫境神修身上一頓,隨後掠了過去。
  此人精氣旺盛,實力極強,不在當日應對高級妖魔之下,可堪一戰。
  
  為首神修是個高大的壯漢,生得頗為醜陋,而他左右兩側各依偎一位聚源下境的女子,卻都生得很是嬌媚,與他神情親密,看來頗是曖昧。另外幾位神修,也都有些惡相,單從面相上看,也絕非善類。
  這般的神修在九虛戰場上也是不少,品性亦很低劣,再看其形狀,恐怕入劫後欲望放縱,越發未有克制……
  
  但凡修士,總會些相面之術,因此才讓他們如臨大敵一般。
  果不其然,那入劫境壯漢還未說話,一雙眼已在竺夢香、淳於靜身上來回打量數遭,目光裡滿是淫邪之意,落點更在兩個女子身上羞恥之處,即便不曾動手,亦有一種猥褻之感……待將二女看得柳眉倒豎,他卻再將視線一轉,落在洪旎玲瓏身姿上,正是將曾執燾視若無物,似用眼神寸寸舔舐洪旎妙處,叫人十分作嘔。
  
  洪旎臉色氣得漲紅,曾執燾神情也是難看無比。
  這壯漢如此表現,真是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面,讓人如何能忍!
  
  只是還不待曾執燾發作,左側穿紅裙的俏媚女子已柔柔摟住壯漢臂膀,嬌聲說道:“大人做什麼老是瞧她,她比奴家生得好看麼?”
  壯漢立刻用粗糙大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小妖精莫醋了,人家的女人自是更好看,可究竟有多好看,得要在床上瞧瞧……”他又在右側黃裙女子唇上啃了一口,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兩個嬌媚女子都摟了他好一陣撒嬌,壯漢又是一陣大笑:“另兩個妞兒不及前頭那個美貌,勝在還未破身,怕是正等本尊前去憐愛,也算是好貨色了。”
  聽得此言,洪旎等女子臉色更氣得青白,胸中恥辱之意,難以言說。
  到這時,眾修士也再無半點與其商談之意,定是要不死不休,才能消去心頭之恨!
  
  而另一方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不僅是那壯漢,另外幾個男性神修,全都變得猥瑣起來,只往幾位女修身上瞄去,口中還不清不白地說道:“大人消受了後,我等也好分一杯羹……”
  淳於靜最先忍耐不住,她性情剛烈,劈手就打出一把飛劍,帶著耀目火光,直斬向那口出不遜之人!
  
  那神修“謔”一聲,縱身跳起,身後明日高懸,從中爆發出一道明亮光彩,與這飛劍相撞,發出一陣轟鳴。
  隨後飛劍上面靈光吞吐,和那道光彩爭奪起來,此消彼長,糾纏不休。
  但緊接著,明日內再度跳出一頭彩鸛,雙翼展動,驟然飛撲,眼中迸發出一種黃光,就往淳於靜身上照射而來。
  
  淳於靜忙著操縱飛劍,不能輕易脫身,竺夢香早已注意到自家姐妹,則張口噴出一支寶錐,對準黃光迎擊過去!
  然而那黃光十分厲害,竟然輕易削去了寶錐上的靈光,讓它一瞬光澤暗淡,被打落到地面上來。
  同時洪旎也是出手,她修為更高,且因身為下界修士,術法極多,也只見到她纖手一張,一塊綾羅帕子倏然變大,一下把黃光包裹,被她收進了手中!她再一招手,一枚銅釘打了出去,直接切斷先前神修打出的光彩,叫淳於靜之飛劍阻斷了那道牽扯,重新返回!
  
  只是一個照面,那神修的手段卻要讓三女一起動手,才能接下,還汙了一件法寶……不過這位神修倒是聚源上境的一位,雖讓他們有些忌憚,卻不至於因此害怕了這些人。
  洪旎身為化神修士,剛剛出手之後,就覺出這位聚源上境神修能為的確不錯,但可她這下界修士與本土修士不同。淳於靜與竺夢香其實術法有限,可洪旎得家族底蘊,只是對戰妖魔時受其鋼皮所限罷了,真正和人作戰,卻是不怕什麼!
  
  而曾執燾等幾個男修見同伴動手,也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法寶,分作數路,都朝不同神修之處打去!
  同一時刻,那些神修也都將明日懸起,釋放出各自的陽神來。
  大多是禽鳥、走獸一類,載著眾多神修,一一與這些修士對戰!
  
  很快,洪旎直接對上那陽神為彩鸛的神修,淳於靜與竺夢香,則都是朝著依附壯漢的兩個女子下手!元嬰後期的陶德對上另一位聚源上境,曾執垣找了個聚源中境的神修,汪擎山同樣如此,而曾執燾,則深吸口氣,就要去迎戰入劫境的壯漢。
  但是下一瞬,雲冽身形微晃,已是攔在了前方。
  曾執燾神色一動,隨即眼裡一抹感激之色閃過,立時變換步法,攔住了另外的兩位聚源境神修!
  
  短短幾息工夫,眾位修士都有了對手。
  那壯漢似乎也沒料到這些修士如此敏捷,本要立時重重出手,孰料眼前一花,就有個白衣人站在了面前。
  看這一身的鋒銳劍氣……看樣子,是個劍修?
  再定睛細看,只是個元嬰後期的小輩,論起劍道修為,也大約在劍魂二三煉之間。
  他登時嗤笑了聲,好大的膽子,這般的實力,也敢與他正面相對?他倒是要瞧上一瞧,此人有什麼本事!
  
  ?那間,好些明日都煥發出光芒來,將四周映襯得十分明亮。
  雲冽五指微張,一柄黑金長劍已是顯現出來,他再看一眼那壯漢,手腕轉動,長劍劈出!
  一眨眼,就是一道長長的劍光,拖曳出淩厲劍芒,殺戮之意,驟然噴發!
  
  對戰入劫境神修,雲冽未有絲毫大意。
  他第一擊,便是止殺劍法第一式,殺身劍。
  此招與諸多變式不同,而是變式相合,化作一記殺招,擊出後銳利無匹,無堅不摧,“刷”地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響,甚至周遭空間都被這一劍隱約撕扯,造成些微扭曲。
  在這一劍之威內,天下萬物,無物不殺!
  
  壯漢的反應也是極快,瞬息間釋放明日,就有一頭青牛狂奔而出,頭頂一根獨角極其尖銳,恰是與殺身劍相撞!
  這一霎極恐怖的殺氣朝兩側流瀉,只聽“哢”一聲脆響,那根獨角居然生生被這一劍斬斷,化作了無數光點,重新沒入明日之中!而青牛更發出一聲嘹亮的哞叫,似乎疼痛無比,就連身形也有些渙散起來!
  
  壯漢見狀,頓時一凜。
  他是入了劫數,卻不至於不知利害,此刻便明白先前小看了那劍修。
  雖看來其劍道修為只在二三煉間,可是這劍招卻十分可怕,他的陽神凝煉到如今地步,居然也在一擊之下,便已受創!
  但是,神修一生所修俱在陽神之上,這陽神,自也絕非輕易就能毀去。
  
  下一刻,明日裡釋放出更加刺眼的光芒,一瞬全都灌注到青牛中去,叫它立刻身形重新凝實起來!
  壯漢兩手抓握,也引來許多日光,化作了兩柄長形兵器,似矛似劍,只比手臂略長。他當下彈身而起,猛衝過來,兩臂交錯間,兵器裡有熾熱之力聚集衝擊,倏忽間便到了雲冽面前!
  這樣的反應,真是快之又快,若非他身軀上仍是被許多劍意割裂出無數細小傷口,如此悍勇之舉,竟仿佛不怕那劍法餘威一般!
  
  雲冽的反應,自然比他更快。
  待殺身劍後,他早已再度抬臂,又是一招殺生劍出手。
  若說殺身劍誅殺一切有形之物,這殺生劍則是誅殺一切活物,那壯漢沖來及時,殺生劍卻是以“快”著稱!
  略一格擋,壯漢兵器就發出接連不斷的細碎聲響,似乎被撞擊了成百上千次,緊接著,上面出現了無數細紋,居然就這般碎裂開來!但殺生劍之厲芒卻未停止,它直刺而出,正中青牛陽神!
  那剛剛凝聚大半的實體,在這一擊下,再度潰散……
  
  與此同時,那些修士與神修們的對戰,也是各有勝負。
  修士為神修看不上,只不過因著他們對戰妖魔時,遠不如神修厲害,故而平日裡在駐地之中,修士既為弱勢之輩,少不得對神修謙讓、容忍。
  可若是修士與神修生死相搏……
  
  本土的神修功法、手段有限,或者同境界下要被神修所傷,但是下界的修士,卻很不同。
  



446

446、 ...


  洪旎俏臉含煞,素手一抹,登時掌心間便出現一柄圓刀。
  這刀極是輕薄,刀刃處平滑無比,隱約間有細小光芒點綴,似乎隱含著無盡寒光。
  它被洪旎猛然打出,就在半空倏然旋轉起來,霎時間,如同一個飛輪,急速沖向那一隻彩鸛,
  
  彩鸛展翼滑翔而來,口裡再吐出一團彩光,撒到飛輪之上。
  但這飛輪卻並非輕易可以玷污,只見它上方迸發出一種紅光,就立時將彩光削去,而自身卻半點不曾減慢,呼嘯一聲,就對準彩鸛脖頸,犀利地穿透!
  眨眼間,彩鸛的頭就掉落下來。
  
  那個神修見狀,心裡一驚。
  這女修好生厲害!
  他當即將手掌連抓,自明日裡喚出無盡陽神之力,落在彩鸛身上,讓它的頭顱極快重生。
  如此景象,看起來著實有些詭異,卻也讓人震撼。
  
  但洪旎動作不停,她十指連動,似在掐動什麼術法。
  紅唇翕動間,一些玄而又玄的力量順著那些指訣噴湧而出,變成了聳立的巨浪,劈頭蓋臉,便把彩鸛掀翻,沒入水中,浮沉不定。緊接著,又有一道罡雷自手心噴發而出,正中彩鸛頭頂,一瞬把它就打成了焦黑一片!
  頓時,那尊陽神擬態元氣大傷!
  
  總共不到半刻工夫,神修的陽神已然被打落成這般的模樣,讓他一時間難以置信。
  從前所見的下界修士,分明面對妖魔時束手無策,何時有了這般的力量!
  不由得,他心頭就先生出一絲畏懼。
  
  洪旎冷笑一聲,再一張口,一口飛劍在空中化作了數百口,成了紛飛劍雨一般,兇狠地將彩鸛形態的陽神一次次劈成七零八落,儘管有明日不斷彌補,但內中的神力也終於漸漸消耗,日光越來越是黯淡……與此同時,那尊陽神,也從清晰到模糊,每重組一次,都要透明幾分。
  神修慌亂之下,手裡握住一把神力聚成的大刀,猛然就要向洪旎頭頂斬落!
  
  然而洪旎反應更快,她再一擰身,兩手各持一把玉尺。
  隨即她整個人驟然翻轉起來,就如同風暴,激烈席捲,形成一種水潑不進的威勢,神修的大刀剛來,已是被這種威勢擊潰,居然居然再不能繼續攻擊下去了!
  最後,洪旎眼裡眼裡殺氣閃現,兩把玉尺重重砸在那神修頭上!
  只聽得“哢哢”一聲,那神修被砸得腦袋崩裂,就已然倒了下去。
  
  同樣大顯神威的還有曾執燾,他亦有世家底蘊、大宗門培養,儘管在九虛戰場遭受許多磨難,一旦決心誅滅強敵,就極為果斷。他所對的不過是一位聚源中境、一位聚源下境的神修,只大約在元嬰中後期的模樣。而且這些並未加入兵團的神修,實力相比那些神修,還要略遜一籌。
  如此就等同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與愣頭青新丁過招,他召喚出一尊小鼎,內裡潑出大片黃沙,轉眼沒入土中,將整片土地變成沼澤,而沼澤之內,濕土猛然上湧,立時化作無數長繩,把那兩個神修分別抓住。
  
  這不過只是一個照面時間,曾執燾見到兩人被縛,當即點住眉心,引出了一團烈陽真火,在半空化作一頭火鷹,張牙舞爪,把兩個人的飛禽陽神直接用利爪抓住,生吞活剝!直看得那兩個神修目眥俱裂,居然利用明日中的神力切斷黃沙長繩,隨後飛禽陽神裡暫態化出數頭同類飛禽,圍住火鷹,瘋狂撕咬。
  然而烈陽真火也是一晃,同樣化身數頭,紛紛再度將飛禽吞下!
  如此再三,飛禽不斷凝聚,但火鷹亦是同樣這般,彼此拉扯,曾執燾更是噴出一口飛劍,就同他妻子那般也化作劍雨,直接把兩個神修身軀斬殺!
  
  神修之能,俱在陽神之上,明日不滅,神力不絕,而神修便可複生。
  故而若要殺死神修,就要將其陽神徹底斬盡才是,往往就要費上不少功夫。
  
  曾執燾與洪旎面色冷厲,下手狠絕。
  他們受氣多時,早年被朱武所制,不過是因著他有靠山在後,可如今與這群惡神在狹路相逢,忍無可忍之下,自就不再忍耐。堂堂下界化神修士,終是在此時顯露出自己的威風來!
  
  另一頭,雲冽殺身劍、殺生劍連番使出,叫入劫境的壯漢神修青牛陽神潰散多次,每一回潰散後,重聚起來都要消耗不少神力,而那些神力,盡是從明日之中抽取。
  因此不多時,壯漢身後明日光芒越發黯淡,他自己儘管多次聚集神力、形成武器,但這些武器約莫只同中品寶器一般堅硬,如何能敵得過雲冽之本命寶劍?自然是每一對撞,就要連番粉碎,反而將神力消耗更多了!
  
  漸漸壯漢額頭也沁出冷汗來,他從前並非不曾見過劍修與妖魔對戰,覺得也不過爾爾,才有先前那般挑釁,現下怎麼居然會這般難以對付?莫非,莫非這廝居然還敢將他殺死不成?
  雲冽卻不管他如何想法,他見那明日即將消亡,心中一動,身後劍域沖天而起,轟然而下!
  
  只聽得一陣轟隆聲響,劍域與明日相撞,生生撞散了那最後一抹光芒!
  青牛陽神徹底消失,而壯漢也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戰慄不已。
  下一刻,雲冽一劍斬去,壯漢頭顱高高飛起,殞命當場!
  
  但是,與雲冽、曾執燾夫婦等人不同,其他幾個修士對戰起來,就相對困難了些。
  曾執垣也為下界修士,不過他比起兄嫂來,經驗卻少了一些,與那位聚源中境神修可說是耗得頗久,不過倒也是穩穩佔據上風,幾位本土修士就稍遜些,陶德與汪擎山,竺夢香與淳於靜,全都是堪堪與對手相抗罷了,而陶德更是落在了下風!
  這便是本土修士底蘊不足之故了,不能如同雲冽等人一般以雷霆手段削去神修身後明日、斷其神力來源,就只能耗去自身的真元,呈僵持之狀,久而久之不得補充,才會漸漸落敗。
  
  雲冽除去入劫境神修後,就立在一旁,體悟方才一戰所悟。
  曾執燾夫婦卻再度晃身過來,分別接下陶德與那兩個本土女修的位子暫態情勢翻轉,輪到此方佔據上風了。
  很快曾執燾相助陶德殺滅了那位聚源上境神修,洪旎等女修,則是生生用大能手段,將那兩個嬌媚神修擒拿了縛住!曾執垣也終於用了本命法寶,把對手同樣抓了起來。
  
  如今,就有了三位俘虜。
  分別為一名聚源中境的神修,兩名依附聚源上境神修的女子。
  到此時,他們哪裡還有先前輕鄙的神情?尤其是兩個女子,見到入劫境壯漢頭顱被人一劍兩斷,心裡就有止不住的驚懼。
  
  洪旎冷冷看了這三人一眼,祭出一個葫蘆。
  很快葫蘆裡迸發出一團火焰,又立時化作一條火繩,朝那些屍體一掠而過。
  眨眼間,所有屍體都著了火,再過不到一時半刻,便全都化為灰燼。
  如此威勢,如此手段,讓那三個神修不由更為慌張。
  
  也是神修感悟神道相對容易,一旦凝神後,修為只隨時日增長而越發雄厚罷了,少了許多下界修士悟道艱難,甚至直至入劫境,才會真正打磨心志。
  因為這個緣故,導致即便這些神修實力堪比元嬰、化神的修士,但其實真正對戰起來,不比與妖魔對戰時能以陽神削弱對方實力,也沒有妖魔之鋼皮,則是比不過下界修士花樣繁多的。甚至如此時一般,被威脅起來,就手足無措。
  
  曾執燾也很冷酷,他就開口說道:“爾等得了什麼消息,有什麼打算,立刻說來!”
  那聚源中境神修是個短小漢子,他水準不過中流,卻有幾分小聰明:“我們不過是慣常出來狩獵妖魔,哪裡有什麼消息和打算?若是你們饒我性命,我便將所有積蓄奉上……”他眼珠一轉,又道,“自然,大人的秘密我也知道一些,若是諸位肯放我離去,我也會盡數告知的。否則,便是殺了我,我也不說!”
  他當然明白,若是立時說出,怕是就要被人滅口,若是不說,反倒能活得久些,運作得當的話,說不得還能逃脫。於是,他就軟硬兼施、小心試探,盡是為了他一條小命了。
  
  但這般的人物,曾執燾在下界見過不知凡幾,怎麼不曉得他的小心思?
  當下他目光一沉,喚道:“擎山。”
  汪擎山就走過來。
  曾執燾說道:“去搜他的魂魄!”
  汪擎山面上頓時現出一絲黑氣:“我知道了。”
  
  短小漢子本來還在得意自己的心思,如今聽到此言,心裡驟然生出一股畏懼。
  搜魂?那是何物?似乎……
  他深覺不對,趕緊就要求饒,可很快一隻手抵在他的額頭,登時就有一道柔力竄入腦中,叫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原來這汪擎山之所以踏上修行之路,當年乃是得到一本仙道功法,但傳他功法之人亦傳下不少旁門左道之術,其中一種,正是這魔道搜魂之法了。
  不僅于修士有用,于神修,也是能用的。
  只是到底曾執燾等人乃是仙修,如此手段有傷天和,輕易不能動用,到此時,方叫他用了出來。
  
  汪擎山手法粗暴,轉瞬將短小漢子魂魄裡近來消息,統統搜刮。
  而短小漢子一身大汗,周身抽搐、面目扭曲,正是有抽筋刮骨之痛!
  這樣的痛苦,也全都被那兩位女子神修看在眼裡,嚇得花容失色,恐懼無比。
  
  再過了片刻,汪擎山搜完了魂,神色有些變化。
  別的莫說,他似乎……見到了那位劍修要尋找之人?
  



447

447、 ...


  生面孔,一身青衣,相貌年輕俊雅,觀之可親……
  如此外形,確是與雲冽描述頗為相似。
  只是還有些不同,便是這年輕修士手裡,卻抱著個小小孩童。
  在這九虛戰場上,孩童少之又少,也著實有些引人注意。
  
  這個身材短小的神修之所以留意到那位年輕修士,大半就因著那個孩童,以他經驗,很快覺察這乃是個剛剛來到戰場不久的修士,正可以將他堵住,賺上一筆……
  只是沒有料到,他還未來得及跟上,那年輕修士便已然消失,叫他又尋了好一陣,都不曾找到。
  因著這個緣故,才使得這短小漢子格外記憶深刻。
  也讓汪擎山將那個年輕的修士形貌,看得格外清楚。
  
  搜魂之術極為霸道,短短片刻時間,那神修的魂魄已然瀕臨潰散,不能再繼續下去。
  汪擎山為防搜得不夠、待會還要再度施術,就暫時收手,將其饒過。
  但即便如此,這個神修也是癱在地上,屎尿橫流,幾乎不能再有半點行動之力了。
  
  旁邊的兩個女性神修見狀,越發抖似篩糠,嚇得魂不附體。
  幾個男修都無憐香惜玉之心,便見她們再如何楚楚可憐,這時也不過是想著,再來問話時,總不會再試圖隱瞞、自作聰明了罷?而女修們,更是只憎惡看過一眼,絕不願與其為伍。
  
  曾執燾此時問道:“擎山,你瞧出什麼來了?”
  汪擎山略一遲疑,說道:“我似是見到了雲道友之師弟……”
  雲冽便抬頭,將眼看來。
  
  霎時間,汪擎山只覺被什麼危險之物盯住,遍身都有些發冷,旋即他緩過神,複又說道:“那神修記憶之內,正有個著青衣的年輕修士,生的是這般的面貌。”
  他也不敢拖延,當即用一招水鏡術,將那年輕修士的形影,都在其中顯現出來。
  
  水鏡之上,果然是個青年面貌的年輕修士,眉眼間自有一種柔和,即便只是影像,也讓人覺得有些親近。而他手中牽著個孩童,年紀頗小,粉嫩可愛,似乎是嬌養出來的娃娃,神色天真,看著也很乖順。
  這般景象,讓人看了也覺得心裡熨帖。
  
  曾執燾見到,就看向那白衣劍修:“雲道友,不知這位可是令師弟?”
  雲冽微微頷首:“正是子青。”
  他周身氣息,在此時也略略柔和些許,就使得眾人察覺,心裡暗暗稱奇。
  
  洪旎也問了同伴:“擎山,你可知徐道友身在何處?”
  汪擎山稍稍一想,答道:“一處小型駐地,與此地頗有些距離,乃是東北方向。”他再思忖一會,續道,“那駐地不過只有個小型兵團駐紮,約莫兩萬餘人,依附而來的神修倒是很多。這幾個神修正是那駐地裡名聲較大的獨行神修,自成一個隊伍,同那小型兵團將領有些交情,則時常做所不少欺淩他人之事,都盡皆被那將領壓了下去。通常就有許多實力較弱且未入兵團的神修,並上一些本土修士,最是容易受難。”
  
  而能到九虛戰場上的下界修士本來極少,那一群人極少遇見,更極少打什麼交道。
  自然,在此回之前,也從不曾與其他下界修士交手。
  
  另外這些神修也是接下任務的,不過小型駐地裡任務發佈出來,自不比大型駐地中詳細,前因後果也不十分分明,就聯手中地圖,也並非如他們這般目標明確。因此在那些神修手裡的地圖,乃是於一片區域裡儘量多多誅殺妖魔,並且將妖魔數目、等級記錄回報,至於其中究竟有多少危難,則都是不明白的。
  在那些神修看來,也只將此當做一回再普通不過的任務,更不會同曾執燾等人一般準備完全、加強戒備,才會在遇見了一眾修士後先有那等j□j之心,而非是如曾執燾一行之前所想的任務衝突。
  
  待汪擎山說完,眾修士便知道,這些神修也不曾知道什麼于他們十分有利之事,唯獨算是有用的消息,便是得到了雲冽師弟並道侶徐子青之行蹤--至少他數日前仍是頗為安全,也不曾被幾度大妖魔夜襲駐地所傷,就極好了。
  但那徐子青後來前往何處,則不得而知……
  
  曾執燾尚有擔憂,而今發覺徐子青蹤跡,他們是否要前往那小型駐地一遭?如若他們不去,則雲冽怕是要脫離而走;若是他們同去,任務又如何是好?總不能就此放棄罷?旁的不說,一旦放棄此事,他們只怕日後都再難得到如此大好機會了。
  下界修士在這九虛戰場,總數也未必多少,實在是人單力薄,毫無依靠,
  
  正左右為難時,洪旎先問道:“雲道友之意如何?”
  雲冽略沉吟:“那孩童我不識得。”
  曾執燾就明白了:“雲道友意欲先查探這孩童身份?”
  雲冽道:“不錯。”
  
  眾修士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既然雲冽不識得孩童,而孩童卻與徐子青同路,必然是徐子青後來所遇。那麼查到了孩童,徐子青的下落也就分明。
  而且偌大九虛戰場,這般小的孩童總比青衣修士更加扎眼,總算又多了條路子。
  甚至再細想一番,可將小小孩童養成這般嬌嫩模樣,非有大財力不可,怕是幾大兵團的可能性最高罷!
  
  雲冽又開口:“子青所去駐地,與哪處大型兵團相近?”
  曾執燾等人稍作思考:“那處並不在幾大兵團附近,要說與其較為接近的……應當有秦家軍與李家軍。”
  雲冽便道:“繼續行路,若遇得這兩處駐地之人,再來問過。圖中所指之路行完仍不得見,便分別前去。”
  曾執燾一聽,臉上也露出笑來:“就依雲道友所言。”
  
  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原本這兩個兵團也在這條線路兩側,如今一面做這任務,一面向前行走,一旦得知消息,隨時可以前去,倒不必浪費時日,更有一舉二得之效了。
  
  決定下來,眾修士才看向兩個女子。
  她們一直聽了諸人談話,心裡害怕之意不減,現下見眾人全都看了過去,心裡越發忐忑,連忙求饒不止。
  
  洪旎等三個女修往她們那裡瞧瞧,忽然間洪旎一出手,就把其中眼含春情、猶不死心那位一掌打死,頭顱崩開,死狀很是淒慘。另一個女子登時不敢再動,求饒聲也立刻止住了。
  淳於靜與竺夢香大為解氣,洪旎秀眉一挑,厲聲喝道:“我等將你留下,乃是你有用處,若是不肯老實,此女便是你的下場!你可明白?”
  
  女子花容慘澹:“奴家明白,奴家田秀珍,謝諸位不殺之恩!多謝不殺之恩!”
  一時間,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洪旎等人方才滿意了。
  曾執垣快手快腳,早在之前那些神修屍身被焚之前已將其腰側懸掛布袋取下,那正是神道中人儲物之用,與儲物袋、儲物戒等一般的能為。不過這些既是神修所用,修士之真元則不能激發,就得有神修方能打開了。
  若是要得到裡面的物事,還真非得有這女性神修動手不可。
  而最終留下此女,也是一來因其實力最弱,二來她的心思比之另一位女修卻乖覺些,更加容易控制。
  
  很快,七八個袋子全都放到了那田秀珍面前。
  洪旎道:“全都打開。”
  田秀珍嘴唇微顫,趕緊將神力輸入到布袋之上,再將上面繩索解開。
  神道修士往往要到化劫境後,方可用自己神力徹底封鎖儲物之物,如今那幾個神修裡至多不過入劫境,旁人得了布袋,便知曉連續輸入自身神力,將布袋上神力覆蓋,便能打開。
  
  不過儘管如此,田秀珍將所有布袋全都以神力覆蓋過後,卻是香汗淋漓,面色潮紅了。
  她到底神力最弱,這番動作下來,可是把消耗了大半的神力,就連她身後的明日,也有些模糊起來,到這時,她越發無力逃走,只能寄望眾多修士遵守承諾,不去害她的性命。
  
  做完後,曾執垣把所有布袋全都倒豎起來,將內中物事統統傾出,一一查點。
  洪旎則走到田秀珍面前,對她一笑。
  田秀珍身子一顫,驚怕不已。
  洪旎卻將一道細細紅光打入她的眉心,才說道:“此乃我手中子蠱,母蠱卻在我的手裡。若是你對我等有不軌心思,但只要動一動心神,就會牽連子蠱,反應到母蠱身上。到時候,我只消將母蠱捏死,你的小命也就沒了。”
  田秀珍聽得,顫聲道:“是。”
  但她的心,卻終於放了下來。
  用子蠱操控于她,必然是要放她離去,只要她不動惡念,就可留住性命……
  
  果然,洪旎再一擺手,就將田秀珍放了走。
  田秀珍勉力站起,正是不敢有半分遲疑,匆匆轉身就走。
  
  這一頭,曾執垣已將所得全都清理出來,分了三成於雲冽,另外七成,則各具其一。
  然後,眾人就依照先前的計畫,一起繼續朝前行走。
  既已遇見一回同做任務之人,前方想必仍能遇見他人罷……
  
  徐子青看向李修燭手中地圖,約莫有五尺見方,幾大兵團分踞各方,都維護一方安寧。
  從圖上來看,五大兵團所在之地堪稱九虛戰場五根支柱,將整個戰場囊括在其包圍之內,之間還有許多小型兵團駐地,在圖上或大如滾珠,或小如黃豆、米粒,密密麻麻,遍佈在戰場之中。
  別看他們如今仿佛走出頗遠,但在這張圖上,總共也不過不到一厘之地。


448

448、 ...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地圖上,有數百乃至上千條紅線。
  以徐子青看來,這些紅線分明就是許多來往的線路,細而清晰,縱橫交錯,將眾多兵團、駐地都相連起來。而這些線路糾結處,還有許多紅斑,每一處紅斑,都對上圖中天幕一域,讓人觸目驚心。
  
  徐子青有些詫異,目光落在李修燭所指之處,“這便是我等前行之路,”
  李修燭點頭道,“不錯。五大兵團盡皆派遣隊伍,一一探尋這些線路,不得繞去旁路。我等只管將這一條路行完,也就是了。”他手指又在圖上一抹,劃出一條道來。
  
  徐子青見到,卻發現他指點之地並非一條完整紅線,而是由他們此時落腳處,再到一個斑點的所在,那裡就應當為許多道路中心了。凡是探查這些線路者,皆從那處經過。
  略一想,他就問道:“我等此行之重……可是探查這紅斑顯現之地?”
  不怪他如此猜想,畢竟這地圖那般詳盡,其中確確標注之處,必然有其道理。
  紅線為線路,紅斑為樞紐,而這樞紐,恐怕也並非尋常的樞紐罷!
  
  果不其然,李修燭看他一眼,說道:“你倒是十分敏銳。”
  徐子青溫和一笑。
  李修燭便續道:“此地為妖魔潮汐所在。”
  徐子青一怔:“妖魔潮汐?”
  說起這潮汐,曾經他在莽獸平原時,也曾經歷過獸潮,這妖魔潮汐,想必同樣如此?不過那裡獸潮三年一度,是因莽獸繁衍極快,聚集起來,故而形成。但妖魔潮汐為何發生,他便不得而知了。
  據他看來,這些妖魔不分雌雄,想必也並無生育之能,應當並非這個緣故。
  
  李修燭也不吝解釋:“妖魔潮汐即為妖魔大肆進犯九虛戰場而形成,你且看。”他的指尖飛快在許多紅斑上劃了個圓弧,再點住某一座大兵團的所在。
  徐子青便見到,那些斑點距離那座大兵團之地,之間距離竟然相差不多,不論哪一個,都能讓那座兵團較快反應。莫非……
  
  李修燭見他神情,又點了點頭:“如你所想。”
  從最初眾多兵團來到九虛戰場,到紮根多年,經歷了許多磨難,而這五個大型駐地,無一不是早年的神修們捨生忘死,經過無數次的查探、檢驗,才終於確定下來,建立大型駐地,持續招收人手。那些斑點,更是填進去了許多條神修的性命,才終於找到的妖魔潮汐發生之地,讓神修能尋到與妖魔對抗的機會,從最初的次次潰敗,到現下終於找到規律,可以提前防備,甚至可以料敵先機。
  
  李修燭接著開口:“據我等推知,妖魔潮汐發生之處,乃是九虛戰場薄弱之地,因此每每從那處攻擊而來,我等既然得知此時,就往往在附近駐紮,每逢潮汐即將掀起時,就早早前去準備,到時與妖魔對戰,也堪堪能夠應對,將它們或是斬殺,或是驅逐回去。”
  徐子青恍然大悟。
  難怪了。
  
  花費那許多代價,神修兵團才將妖魔們的行蹤略略窺得,護住了這九虛戰場。結果妖魔潮汐未到,五個兵團居然同時被大妖魔夜襲……必然有些蹊蹺。
  若只是虛驚一場倒好,若是是妖魔潮汐有了變化,豈非是大大不妙?恐怕這回李修燭這一個隊伍並非單單只是記錄路線上妖魔數目變化,更多則是前往妖魔潮汐之處,到時說不得還要同其他兵團中人好生研究一番,瞧一瞧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好。
  
  想明白後,徐子青越發仔細看那地圖。
  他略思忖,掌心裡現出一枚玉簡:“不知在下可否將此圖拓下?”
  因這年輕修士救了天福,李修燭等李家軍人並不如何在意,就應道:“你拓印就是。”
  徐子青便一笑,神識極快將地圖記下,又將神識送入玉簡之內,極精妙地將全圖盡皆繪製進去,巨細靡遺,絲毫不差。然後,他才將玉簡又收了起來。
  
  到這時,李修燭也瞧得差不多了。
  兵士們已然將飯食備好,為著趕路,眾神修也不再數日一食,而是儘量多用飽腹,李修燭境界更高,卻也是與眾兵士一般行事。
  很快,這暫時紮下的營地裡、篝火旁,就響起了許多人吞食的聲音。
  徐子青稍想了想,也接過一位兵士遞來的好意,將做好的烤肉放在唇邊,輕輕咬下。
  雖他早已不必用飯,可此回體驗一番,也頗有愉悅。
  
  飯後,兵士們極俐落地將東西收拾妥當,更有李修燭等三位入劫境神修在周遭巡視一回,布下了一些奇妙的手段。
  這手段與修士手段不同,徐子青見到,難免覺得奇特,只是神修的能為寄託于陽神,道不同,徐子青看了片刻後仍無領悟,也才作罷了。
  全部準備停當,李修燭再安排數位兵士輪番守夜,其餘人等則這般將就著,各自休息去了。
  
  次日起,眾人重新趕路起來。
  徐子青這才發覺,自這日始,隊伍行路越發快了,他便知道昨日怕是這些神修為叫他稍作熟悉,才會放慢腳步。後來既然見他有些本事,又將一些隱秘說與他知道,就也是漸漸把他當做了自己人,也就不再等待,而是專心前行。
  
  隊伍越行越遠,所遇到的妖魔也越來越多。
  初時為低級妖魔最多,偶然有些中級妖魔出沒,但越是往後,不僅低級妖魔數目更多,中級妖魔也時常出現,甚至有好幾回更有二三十頭、四五十頭,都是中級妖魔!
  隊伍便算上徐子青,也不過十一人罷了,幾乎每回都是陷入重圍。
  
  到這時,徐子青才算真正見到了這支精銳隊伍的力量。
  他們配合無比精妙,出手絕不落空,身後明日裡,神力雖非無限,但利用起來卻少有浪費,處處都是殺招!而他們不僅對自己的陽神十分瞭解,對同伴也是亦然,進退之間算計巧妙,除了能很好利用自己的陽神之外,同伴的陽神,也能在默契之下,多次為自己排憂解難。
  這般幾輪對戰下來,徐子青更發現,就算被數十中級妖魔包圍,眾兵士也從不會手忙腳亂。
  
  倒是徐子青,他同那些兵士沒什麼默契,又擔憂自己拖累對方,每次只在週邊,將一些邊緣的中級妖魔以血藤困住、吸收,再收取時空之力的結晶。同時,他也在觀察眾多兵士對戰時的舉止、套路,到後來時,亦能稍微配合一二,解決對方一些危難。
  如此也算是同生共死後,徐子青在這支隊伍裡,終於對兵士們有了一些用處,讓他們對待他時,逐漸也有了幾分戰友的情誼。
  而妖藤容瑾嗜食血肉,這數次激戰,都是極好的機會。兵士們發覺此事後,每逢最後一擊後,就任憑徐子青以妖藤將妖魔尚未死透的身軀拖走,徐子青借此機會,不僅讓容瑾稍許滿足口腹之欲,也能把兵士們殺死的妖魔體內時空之力結晶,借助妖藤收取回來。
  多日過去,徐子青經驗增加不少,所需之物也多有所得,堪稱是收穫極大。
  
  到這時,李修燭再把地圖拿出觀看時,徐子青就發覺,他們的路程已然推進大半,就即將到達圖中紅斑的所在之地了。
  可這一段路程,只怕也不會十分容易。
  
  果然,之後李家軍眾兵士,就如同徐子青所料想一般,戒備更深。
  而在這裡,他們遇見了第一頭高級妖魔。
  
  天幕上,深幽的裂縫驟然撕開,兩頭高級妖魔俯衝而下!
  徐子青心裡一凜,密密麻麻的妖藤沖天而起,眨眼間就將他包裹起來!
  幾乎就在下一瞬,一股澎湃的力量猛然擊打過來,被週邊妖藤層層彈動,反射出去,可饒是如此,仍是有幾根妖藤被生生打傷,斷了一半!
  
  同一時刻,另一頭的李家軍眾人,則飛快地圍住另一頭高級妖魔……也是幸而這高級妖魔數目不多,他們如今就要快些解決了它,再立時去援助徐子青了!
  眾神修與徐子青已有交情,此時都是暗暗想道:只望徐兄能阻擋片刻,好叫我等前去搭救!
  
  徐子青這時候,也的確陷入到一種僵持的境地裡。
  嗜血妖藤為上古凶物,且借助萬木之界之故,每逢探出並不必消耗太多真元,實乃徐子青攻勢最強的本事之一。而且經由淬煉,妖藤堅韌,堪比上品寶器,細較起來,甚至猶有勝之。若是想要一下刺穿高級妖魔的外皮,或許有些困難,但是將其劃傷,卻是可成……
  
  徐子青心念急轉,已然下了決定。
  霎時間,就有數百藤蔓護住他本體,另外再有數百則橫沖而出,從四面八方,把那頭高級妖魔困在了當中!那高級妖魔雖說速度極快,卻不比眾多妖藤能暫態織成天羅地網,任憑它在其中如何衝撞,都絲毫不能逃脫出去!
  隨後,徐子青再一動念。
  那數百妖藤就驟然收縮——這一刻,無數的葉苞都紛紛劃破高級妖魔外皮,即便不能深入、只得一些血珠,也都貪婪地吸吮起來!
  
  若只有幾根藤蔓,高級妖魔這些損傷根本不算什麼,立時就能癒合。可若是數十根、數百根一齊出動,連番不斷地製造傷口,那麼它損失的血肉,就如同水滴匯成流,水流聚成河了!
  
  因此,待那些神修殺死一頭高級妖魔、來相助徐子青時,卻愕然發覺那鋪天蓋地的血藤剛剛收起,而它們原本所在之處的地面,則安靜地伏臥著一具僅剩骨骸的妖魔屍體……
  



449

449、 ...


  李修燭等神修見到如此情景,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可是知道這徐子青的底細,只不過為一位元嬰初期的下界修士罷了,若說能對付中級妖魔,都算很是厲害,但竟然能誅殺一頭高級妖魔……豈非堪比入劫境神修了,
  一時間,眾神修再看徐子青時,目光又有變化。
  
  徐子青微微一笑,雙眼裡淡淡紅光一閃而過。
  他此時也並不十分好受,容瑾為嗜血妖藤,本身煞氣沖天,雖因入住萬木之界而與小乾坤、息壤有所溝通,能化解部分,可一旦超出範疇,就仍是不能輕易消化。
  如今他的小乾坤裡,就浮起了一層薄薄的紅霧,在天地間彌漫。
  太極陰陽魚正懸浮在小乾坤上空,如今一條青龍在兩條魚裡來回翻騰,張口把那些紅霧全都吞入腹中,只是儘管如此,那些紅霧,仍是緩慢盤旋,並未輕易散去。
  
  這便叫徐子青腦中沖入一股暴戾之感。
  此時他就按捺心神,將清心訣持續念動,意圖將此念緩解、壓制。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卻又一動。
  本來《萬木種心大法》即為他本命法訣,容瑾亦為他本命之木,日後倘若面對更多敵對之輩,都脫不得這一種手段。假使到那時,忽然間煞氣不受控制,可怎麼好?
  
  思及此處,徐子青歎了口氣。
  他想起了仍被用作束髮的苦竹笛……此乃師兄所贈,他從前卻不曾將其融入體內。
  一來這種心大法只能融合種子,苦竹笛為植株之莖幹,無法如此作為;二來……二來這也是師兄相贈第一件物事,他倒有些不舍。
  不過,到了如今,這一切都不當阻礙了他。
  
  小乾坤裡有息壤為土地,即便是上古遺脈的苦竹笛,插入土壤,多多以木氣溫養,想必也能慢慢成活,而師兄相贈之物若能作為次木,不僅可用其本身之能為他淨化煞氣,更也與他本身融為一體。
  如此想來,卻也有另一番意趣。
  
  徐子青雖思忖這些,但總共也不過一瞬罷了。他只覺待之後獨處時,就要將苦竹笛化入小乾坤裡,現下神情之上,卻是半點也不曾現出。
  隨後,他就將容瑾全數收回,服下了一粒丹藥。
  ——雖說借助小乾坤萬木之氣禦使容瑾可減少真元消耗,但他方才為除去高級妖魔,幾乎將容瑾所有藤蔓放出,仍是花費了過半真元,還是需得幫補一二,且日後也當要更多積蓄真元、開拓丹田,讓自身的積累更加雄渾才是。
  
  李修燭等人在一旁稍待,見他吃了丹藥,就有人詢問道:“徐兄,你可有大礙?”
  徐子青笑道:“真元略有耗費罷了,我等繼續前行罷!”
  眾神修看他確是氣色不變,就放下心來,再度朝前方推進。
  
  再往深處行去時,諸人所遇妖魔數目繼續增多,連高級妖魔,也不時要從裂縫裡鑽出來,甚至至多時有三四頭之多,就讓他們花了好大一番氣力!
  因徐子青血藤眾多,為能叫眾神修減少消耗,到後來他也稍稍與兵士們磨合,每每用數百妖藤分別牽制多餘妖魔,使兵士們可以分而除之……到後來,他們竟只有少數一二人受了輕傷,也是極快敷了藥後,就立時癒合、好轉。
  眾神修因這緣故,對徐子青也越發親近起來。
  
  不過,隨著妖魔越發猖獗,終於有神修脫口而出:
  “這裡是怎麼回事?從前分明不曾有這般多的妖魔降下!”
  “不錯,莫非界外之域眾魔當真有了異變?”
  “若真是如此,事情怕是大不簡單!”
  “我倒是擔憂起來,潮汐之下,營地之內……”
  
  由於眾神修心裡急切,下手起來反而越發俐落了,一舉一動間,都有神力鼓蕩。
  徐子青比之他們冷靜不少,但也並非毫無所動,後來乾脆將頭上苦竹笛取下,湊在唇邊“嗚嗚”吹奏起來。這時一種清心寧神之曲調飄散,嗜血妖藤越發凶戾暴虐,那些神修在聽過之後,反而要清醒不少。同時,萬木之界裡,血色的霧氣很快濃郁,又在笛音之下,慢慢被驅散……最後,被那木之青龍大口吞吃,就讓那太極陰魚,也有些明亮起來。
  這其實,也算是陰陽迴圈,使生死之力也有些平衡起來。
  
  如此開出了一條血路,總算在接近樞紐時,天幕上的妖魔減少下來。但比起從前,仍是前行艱難。
  忽然間,前方有一道熾熱陽力猛然迸發,居然化作一支長箭,如同一顆火流星,極快穿破蒼穹!一舉就誅殺了一頭中級妖魔!
  那箭矢徑直將妖魔胸口凹陷射穿,再瞬間就將其化作一團火球,不及落地,已然燒成了灰燼!
  
  緊接著,五六支、十余支、數十支同樣的長箭破空而出,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全都正中一頭妖魔,甚至有將數頭妖魔成串射穿的,極其恐怖。
  轉瞬那原本密密麻麻的天幕上,就給清空大片,將眾神修的壓力立時緩解。
  像是被激起了血氣,李修燭等人也各使手段,陽神化身帶出強勁力量,在空中衝撞、撕咬,很快地,一行人終是暢通無阻,進入到原本被阻擋的深處。
  
  眼前正是豁然開朗,徐子青抬頭,便見到一尊神力浩蕩的明日,幾乎有天地之高,聳然矗立,直通雲霄。在那明日之下,則是一片闊地,被透明光罩籠住,兩百余位神修坐在光罩之內,不時就分出十餘人,聚集陽神之力,往空中射箭。
  很顯然,先前為他們開出道路的,正是這些神修了。
  
  徐子青更察覺,這些神修至多不過入劫境,更多則為聚源境,本來不應能射出剛才那般強力的箭矢,可是每逢他們張臂拉弓,那尊天地之高的明日上,就會投射下來豔麗的金黃神力,彙聚成凝實的箭矢,爆發出強烈的力量!
  這可真是,叫人驚歎不已!
  
  李修燭等人並不停步,互相默契非常,一徑沖進了那光罩之中。
  徐子青雖是震驚,也身法不慢,同樣與他們一起進去。
  而後李修燭便仿佛松了口氣般,對他解釋:“那尊陽神為當年一位通明境神修以身祭天地,將自身陽神同這薄弱處天地相合,為我等巡視此地之人供與源源不斷之神力,亦為守護此地之用。”
  
  徐子青聞言,有些動容。
  通明境神修與九虛之界天地同壽,卻情願入虛空、與妖魔搏殺,更有將己身奉於天地者,請願護佑一界之安危……這般胸襟的人物,著實叫人敬佩不已!
  若說神明,也莫過於此了。
  他心裡微微一歎,感慨萬千。
  
  李修燭則快步走到一隊十多個神修面前,同他們說起話來。
  徐子青因有神識相助,不必細聽,也能聲聲入耳。
  卻原來這十余位神修,便是李家軍派遣而來、常年駐紮在這巡視妖魔潮汐戰場薄弱處的兵士,李修燭顯然也並非頭一回過來,同他們看來頗為熟悉。
  
  他們談及的,則是妖魔潮汐之時。
  ——照理說,每有十六年,才有一次妖魔潮汐,許多大妖魔率領其座下低、中、高級妖魔一起進攻這薄弱之地,將此處防護打穿。
  而每到這時,那防護光罩便會擴大十餘裡,把方圓之境全都籠罩,妖魔若要攻破此處,也必須破除那通明境強者遺留之明日。這時在大軍增援之前,駐守眾兵士便以神力加持箭矢,不斷射落妖魔,及至大軍襲來,便往往能將妖魔滅殺、驅逐。
  
  另外但凡妖魔潮汐湧起之前,此地附近妖魔出沒數目就要增多,往往讓人難以對付。若是潮汐不來,平日裡會撲殺下來的妖魔,就要少些,駐守的兵士,也就相對清閒。
  可如今距離妖魔潮汐應當還有七年之久,偏偏最近一段時日裡,妖魔忽然多出不少,似乎是在試探什麼,又似乎潮汐就要提前……
  
  只是那尊明日雖有極強之力,卻是讓身處此地之人,無法以任何神器傳訊而回,非得要遠離這一片地域,才能脫出明日影響。但離開之人卻不能太多,否則此地危矣;離開之人也不能太少,否則尚未能走出此地,已然先殞命妖魔之手。
  實在艱難。
  自猜測妖魔潮汐或要提前時起,此地神修已然在挑選得用強手,要出去報訊,不過尚未如此施為,李修燭等人便已然到來。
  此乃意外之喜。
  
  李修燭亦說道:“除卻我李家軍外,其餘駐地亦發佈任務,接連幾日,應當有另幾座兵團隊伍來此,其餘小型駐地之人,恐怕大半不能到來。”
  而若是能夠到來的,那自然是極強大的隊伍了。
  
  殺、殺、殺——
  數百頭妖魔圍殺過來,雖不過只是低級妖魔,卻也將七八位修士攔在中間,使他們用出了百般手段,渾身浴血,廝殺不止。
  除卻許多法寶之燦爛光輝外,另有一道黑金劍光如同長虹,又如同詭異弧線,在妖魔群裡不住穿梭,隨即再有第二道、第三道……交錯橫行,不斷斬殺。
  
  無數妖魔倒在地上,屍骨堆積成山,到最後一頭也終於倒下時,才露出了內中已然累得滿身大汗的幾位修士來,都是氣喘吁吁,疲憊不已。
  一側,白衣染血的青年劍修手指翻轉,將長劍上血珠甩落,看起來倒尚算平靜。
  
  就有領頭那位英俊修士攙扶著愛妻,無奈說道:“雲道友,如今越發艱難,我等怕是不能再繼續前行了。”
  



450

450、 ...


  為著這任務,眾修士一路行來,可說是艱辛無比。
  若說最初那些妖魔還能對付下來,但到了後來,妖魔們越來越多,廝殺起來,也就越發困難。
  如今這一場鬥過,就連汪擎山、陶德這兩位元嬰後期的修士都受了傷,其餘幾個元嬰中期、元嬰初期的,更幾乎已是破破爛爛,傷勢之重,恐怕再多受上這麼一回圍攻,就得殞命當場了。
  只有曾執燾、洪旎這一對道侶,既有化神修為,又憑藉彼此默契,堅持下來,可儘管如此,他們也需得保存力量,帶領眾人趕回。否則待到力盡之時,他們也逃脫不去。
  
  因此,曾執燾不得已,只好先放下任務,且將先前記錄下來的妖魔情狀,稟報上去,再往後走盡整條路線,則是不能了。
  到底,還是性命為要。
  
  雲冽聞言,抬眼看了看前方,口中說道:“爾等且去,就此別過。”
  曾執燾一怔,這位雲道友之意,是要分道揚鑣麼?
  洪旎見夫君疑惑,先行問了出來:“雲道友仍要前行?再若往後,怕是更加難走。”
  雲冽道:“心中有預兆罷了。”
  
  兩位化神修士一聽,就明白了。
  到他們現下的修為,本身之道便已然在天道裡有所應和,若是與本身相關、極重大之事,往往越是敏銳的修士,越是能生出這種預兆來。
  而預兆一生,唯自身得知緣自何故,也唯有自身,能做下決定來。
  如今雲冽既然已出此言,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本來便依循天道修煉之修士,儘管心有不舍,卻也不能阻礙什麼的。
  
  曾執燾覺得有些可惜,倒仍是爽朗一笑:“既然如此,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等就此別過。”隨後他又一拱手,“這些時日多虧雲道友為我等掠陣,對我等襄助良多,感激之心難以言表,只盼我等尚有機緣,能與道友來日再見!”
  洪旎也是笑道:“只可惜,未能見到雲道友之道侶一面……再會了!”
  其餘等人亦是同樣舉動:“雲道友,再會!”
  
  很快曾執燾等修士離去,此地只餘下雲冽一人。
  他的確有些預兆,似乎若是依循此路前去,便能見到心中想見之人?
  到底是已然盟誓的雙修道侶,彼此大道相合,命運相連。
  待而今二人相距並非那般遙遠,而兩人心意相通時,也就依稀有了些心神相連。
  
  雲冽神色不動,縱身而起,就如同一抹白色輕雲,直往前方飄動而去。
  天幕上,每有數百步,便綻開一條裂縫。
  那裂縫裡,源源不斷落下許多妖魔,或低級,或中級,全都聲勢赫赫,凶威滔滔。
  但雲冽一人一劍,傾身而行,卻能以絕妙劍術,無上劍魂,將其一一誅滅!
  他所過處,遍地屍骸,血海滾滾。
  
  半空裡,無數妖魔屍體被箭矢射中,化作灰燼,簌簌而落。後來便有許多煙塵,風吹過,方彌漫開去,驚起了一片黑沙。
  徐子青抬眼觀摩那如流星一般的無數箭矢,眼中偶有驚豔之色。
  然而突然間,他卻覺心口微微發熱,一種莫名之感湧上心頭,叫他不由有些訝異。
  這是……師兄?
  盟誓之約在大道長河裡隱隱浮動,他心有所感,知道師兄安好,亦對他有一般思念……
  
  徐子青神色舒展,唇邊微微含笑。
  雖尚不知師兄身在何方,卻仿佛將要重逢。
  他便只需耐心等待,不必再記掛不止。
  但除此之外,他心中似乎還有一種警兆……這想必,便與妖魔異狀有關了。
  
  思及此,徐子青並不遲疑,他看向李修燭,就開口道:“在下此時需得凝煉一門術法,還望李兄為我略作留意,莫要讓他人闖入禁制之中。”
  李修燭原本正在與人商討,聞言點了點頭:“你只管放心就是。”
  徐子青便一笑,屈指連彈,在周遭布下了數點青芒,極快化作一層清風,就籠罩在他身邊近前。若是有人踏入,必然會驚動於他,若是有人意圖不軌,這禁制亦能為他阻上一阻。
  布好之後,他稍微放心,就合上眼,專心運轉體內真元。
  
  《萬木種心大法》為傳奇功法,修煉到如今地步,與小乾坤萬木之界結合起來,已並非定要種子,即便只有萬木殘軀,也可借助息壤與須彌芥子之力,使其孕育而出。
  這本來應當待徐子青有出竅境界時方能如此,但因著諸多奇遇,反而在這元嬰初期,便可勉強施為……可見人之氣運在身,便能彙聚天地毓秀,仙途通達,扶搖直上。
  
  徐子青緩緩吐出一口青氣,小乾坤裡,木之青龍在陰陽二魚中升騰翻滾,口裡的青氣與萬木交換、輪轉,形成好一派清新氣象。
  這正是生機勃勃,平衡安然。
  下一刻,之前又被徐子青綰發的苦竹笛,在此時疾飛而出,在他身前盤旋不定。如墨的長髮披垂下來,未落至地面,尾端已稍稍上揚,在他周身浮動,仿佛是有一股無形力量,將其托動起來。
  
  同時,苦竹笛飛速而起,直沖到徐子青眉心之內,立時竄進小乾坤之中!
  萬木之界忽然生出共鳴,木之青龍睜開龍目,就往此處瞧來。
  
  恰此時,苦竹笛又動了。
  它便如同一道電光,飛速沖往青龍之處,驟然一個下撲,竟是自龍口裡鑽進,眨眼間,又自龍脊上穿透出來!
  青龍擺尾,吐出一團濃郁的青氣,全數被那苦竹吸收。
  隨即苦竹在空中懸浮,發出濛濛青光,下方萬木裡,都是浮起無盡木氣,各不相同,卻都精純無比,也全數撲進苦竹體內,竟將那些笛孔,全都抹去一般。
  
  再過得片刻,那一截苦竹笛,所有笛孔都已消失,就只剩下一支青幽幽的竹管,顯得瑩潤剔透,煥發出一種奇特的清靜意味。
  這才是被激發生氣的,先天十大靈根之一,苦竹遺脈的真正模樣。
  
  再然後,這支苦竹倒栽而下,便繞著中心的嗜血妖藤,j□j了與其相距最近的所在。
  一晃神,在地面紮進根須,不斷蔓延,轉瞬抽枝而起,化作一根亭亭秀竹,而後周圍俱有許多細株破土而出,變作一片清幽竹林。
  不多時,就已然臨近妖藤,佔據了一塊極大的地域。
  幾乎,就形成了竹海了。
  
  徐子青面色發白,胸口頓時生出一股窒悶。
  先天靈根的遺脈,融合起來,果然並非那般容易……如非是他直接將其收入次木之屬,此竹與自己也更為親密,恐怕更是難以生成這般模樣。
  真元而今消耗大半,徐子青深深吸氣,越發快速地汲取天地靈氣,運轉真元。
  但有明日在後,天地間神力滿溢,靈氣反而被擠壓而出,不能彙聚成洪流一般,供他取用。
  
  徐子青卻不慌張,他直接伸手在袖中一抓,就捏出一條靈光閃爍的物事來。
  那正是一條三階靈脈,一直被他收在儲物戒裡,這時候,恰能拿出一用。
  而後,徐子青就將這三階靈脈祭起,一拂袖,送入了萬木之界中。
  
  整條靈脈立刻落在了一片土地上,就此盤身下來。
  可幾乎是下一瞬,就有無數靈氣自其中被抽出,形成靈氣風暴一般,粘稠如液,被木之青龍大口吞入,再噴出無邊木氣。
  這一刻萬木盡皆受到滋潤,越發生機盎然。
  更多的靈氣則急速而下,被徐子青飛快吸收到丹田之內,瘋狂撞擊!
  
  真元旋轉不休,那幼嫩的元嬰歪了歪頭,也是張開小口來。
  緊接著,所有靈氣都化作一條細龍,被它全部吞了進去。
  而真元,也急速地聚集,變得更加雄渾……
  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那一尊元嬰,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徐子青入定之時,外界也並非毫無變化。
  李修燭小隊中數人與徐子青交情頗好,故而輪番為他守關,若是有人要與他人商議,總也要留下一人,在一旁護法。因此雖說其他神修裡縱有一些不解徐子青一介修士出現在此地的緣故,卻並無人前來挑釁,而是稍一疑惑,就繼續朝天幕射箭,不斷地將無數妖魔擊碎、射殺。
  
  而這些時間裡,另外幾條同樣通向這個薄弱處的道路裡,也逐漸出現了一些逐漸逼近的、神修的氣息,他們似乎也在與妖魔戰鬥,雖是已然相距頗近,居然仍是叫人不能看清他們的模樣。
  就與之前援助李修燭小隊一般,也有許多神修各自拉弓射箭,清空那幾條道路上的妖魔,讓其中之人能殺出道路,來到這尊巨大明日之下,受其庇護。
  那些人等自也一般歡喜,都極老練地與妖魔周旋,快速闖了進來!
  
  約莫只是巧合,那些神修居然有三個隊伍從不同道路而來,但毋庸置疑,以這些隊伍中神修的氣勢來看,他們應當也都是大型兵團中嫡系的兵士。
  每一個,氣息都異常強大,也是每一個,都不在李修燭小隊中神修能力之下。
  
  那些隊伍的領頭人似乎都認得李修燭,進入光罩之後,紛紛與他頷首為禮。
  李修燭亦是回禮,隨後眾人就各自坐下,並不如何交流。
  再有片刻,又有一條道路中來了人,仍舊是類似的氣息,仍舊被援救回來。
  
  於是,待徐子青睜開眼時,他所見到的,便是五支並不坐在一處,卻仿佛有著頗為相似氣息的隊伍。他也立時猜測到,五大兵團的人,竟在這時到齊了!
  



451

451、 ...


  五大兵團先遣隊伍到齊之後,其他小型駐地派遣之人、一些另外的勢力中人卻尚未到此。但他們卻並不等待,而是互相對視一眼,都來到了那一尊巨大明日前。
  徐子青有些不解,似乎又有些猜測。
  既然這幾座兵團支撐整座戰場,或許此行更有另一種能力,可以探明什麼,
  心裡這般想著,他並不開口,而是安靜端坐一邊。
  ——此時,即便他與李家軍小隊同來,哪怕他與那小隊之人關係頗好,也很明白以他的身份,是絕不能在此刻加入到他們之中的。
  
  果然,雖說駐守在此地的其他兵士仍舊以箭矢射殺妖魔,五支小隊的領頭人——如李修燭一般的五位入劫境神修,則聚在了一處。
  他們身後明日高懸,每一個明日裡,都有一尊真神法體隱隱現身,將神力投注到他們掌心裡的破空鏡上,在鏡面煥發出極亮的光輝。
  這些光輝猛然竄起,形成一根光柱,就飛速沖入到那巨大的明日之中!
  
  五位入劫境神修目光一瞬不瞬,緊緊盯住了巨大明日。
  而破空鏡放出的光柱,在明日裡凝聚起來,居然就在明日之上,形成了一幕模糊的畫面……隨著真神法體釋放的神力越多,破空鏡上光輝越盛,巨大明日裡的景象也更加清晰。
  漸漸地,就顯露出一幅畫面來。
  
  星空,無盡的星空。
  風暴,狂亂的風暴。
  在那深邃的宇宙深處,有無數灰褐的光點,不斷聚集起來,就形成了大塊仿佛乾涸泥土般的光斑,一片一片,或許稀疏,或許密集,大大小小,遍佈在整個虛空之中!
  而每無數光斑之中,便拱衛出一處仿佛塌陷一般的黑洞,在那黑洞裡,似乎有著難以撼動的可怕力量——統統壓縮在其中,讓人感覺到,只要它從黑洞中鑽出,就會引起足以毀天滅地的危難!
  這樣的黑洞,僅僅只是從景象裡窺見一個角落,就有數處之多,只是那些黑洞大小不一,周圍依附的褐色光斑也並不相等罷了。
  
  徐子青隱隱猜測到,這些黑洞,或許就是星級以上妖魔的巢穴?那些褐色的光斑,想必就是妖魔的群落,統統因為等級威壓,彙集在那些超級妖魔巢穴的附近!
  似乎每一尊超級妖魔,都有著獨屬自己的領域……也正是一片虛空。
  
  五位入劫境神修,則都看向其中一點。
  那乃是在一片光斑深處,有一個透明球體,就屹立其中。
  球體周圍有零零散散的褐色光斑,並不十分遙遠,也不十分接近,卻以極緩慢之速,在漸漸朝球體逼近,而更後方的細小光斑,也逐漸聚攏過來。
  可想而知,如果再多過一段時日,細小光斑便會凝聚成大塊光斑,全部覆蓋在透明球體的一角——這也就是,妖魔潮汐的形成了!
  
  見到此種情景後,這五位神修,神情都發生了變化。
  他們的心情很沉重,雖說早先便有猜測,但他們卻仍抱有一線希望,期盼只不過是他們杞人憂天,而非是妖魔潮汐提前……儘管之前每一次的潮汐,他們都能打退妖魔,但這一次,為何心中如此不安?
  
  徐子青亦是皺起眉頭,他才發覺這九虛之界處境危險。
  無疑,那透明球體即為九虛之界外部防護,將此界護在其中。而在鏡像中看來,那球體附近,至少有七八處黑洞,儘管遠近不一,但確確能給九虛之界帶來極大的災難。
  試想如若黑洞中,星級以上的妖魔出巢……就算因法則之故不能降臨到界內,卻也可以指揮無數妖魔,以大軍壓境之勢,差遣許許多多大妖魔進入其中。而那些大妖魔,該當是何等的威脅!
  
  這一時,徐子青便想道:此處形成妖魔潮汐,妖魔卻最終不曾進入九虛之界內,怕是……與此界的頂峰強者有關。
  那便是,通明境的強者。
  
  正如徐子青所想,不多時,鏡像上畫面變幻,在茫茫宇宙之內,無數光斑、黑洞之外,突兀地出現了數道流光。這些流光極快劃過虛空,忽然在流動時頓了一頓,仿佛察覺到什麼一般,霎時分散成數股,分別出現在那球體周遭,不同的方位之內。
  與此同時,鏡像上顯示出一道流光破空而來,幾乎仿佛是在眾人眼前般,不斷聚集,形成了一尊極其高大的,巨人一般的形象。
  這巨人乃是由光輝凝聚,外皮似乎有無數光芒流動一般,讓人覺得刺目,又仿佛給人一種和煦、寬容、博大之感。他靜靜站立,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模樣,但又能覺察到他身上的氣勢——即便相距那般遙遠,卻好似透過鏡像而來,叫人心中生出一種崇敬,也有一種畏懼。
  就似乎,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
  
  徐子青腦中倏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是通明境的強者!
  而下一瞬,所有鏡像前的神修,全都恭恭敬敬地行禮,就有一位入劫境神修語氣尊敬,發問道:“神尊,近來妖魔異動,不知是為何故?還請神尊為我等解惑……”
  那巨人好似低頭看了過來,隨即甕聲開口:“妖魔潮汐,提前了。”
  
  眾神修心裡一震。
  十六年一度妖魔潮汐,為何此次突然提前?
  照理說不當如此!
  
  那巨人,似是露出了一絲苦笑:“吾等與辰級妖魔對戰慘敗,昭岩神尊隕落,情勢有所變換。”
  此言一出,更是讓人心裡發寒。
  
  昭岩神尊他……竟然隕落了?
  通明境的神尊,與此界天地同壽,即便以身祭天,所留明日也能護佑一方。若是要將這境界神修殺死,需得將其明日之力全部耗盡,而到了那境界的強者,幾乎不死不滅,隨時自天地間抽取神力,護持己身……當是何等強大的妖魔,才能讓通明境神尊隕落!
  更何況,昭岩神尊資歷古老,活下的年月不下數萬,本身在通明境神修內,也是極強的高手,而今,居然會傳來如此噩耗……
  
  那巨人複又說道:“早年吾等佔據上風,與妖魔立下約定,妖魔潮汐十六年方有一度。如今吾等潰敗,一時不能為繼,若非昭岩神尊搏命相鬥,叫極惡妖魔之首身受重傷,此回妖魔來勢,便要越發洶洶。而今重新立約,不得不更為九年。此後艱難,爾等切切小心,不可叫妖魔得逞!”
  五位入劫境神修心頭大駭,趕緊低下頭來:“我等定不負神尊之望!”
  
  隨後巨人形象消失,那巨大明日上的影像也泛起漣漪,慢慢重新恢復如常。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十分沉重了。
  妖魔異動,妖魔潮汐……此後,每過九年,都要遭受一次浩劫。
  日後還需得征來更多的兵士,一同對抗妖魔,而許多兵團以外的小型勢力,恐怕,也要慢慢收編起來。而徵兵的條件,怕是也要放寬了。
  諸多事宜,都將忙碌起來。
  
  李修燭深吸口氣,將身後明日放出。
  很快,內中走出一尊真神法體,正是他陽神化身。
  同時,另外四位入劫境神修,也放出了自己的陽神,同李修燭那尊法體立在一處。
  隨即,他們的陽神盡皆將神力注入李修燭真神法體之內,使它閃爍起陣陣光芒。
  
  雖說在天幕薄弱處樞紐之地,因通明境神尊留下明日之故,讓神器不能在一定地域之內傳達訊息,但為免軍情緊急,也有一種應對之法——那便是,借助血脈之力,使父祖傳下的陽神共鳴,將消息傳遞到父祖陽神之上,使軍情抵達
  尋常情況下,駐守薄弱處的神修少有軍團眾將嫡系血脈,只因凡強者血脈,真神法體亦是強大,需得憑自身磨練,不好在此處借助神尊明日之能。可一旦發生如近來般的情形,每一條路線上,便至少會有一個大型兵團裡的,至少一名將領的嫡系血脈率領小隊,前往不同的樞紐之地。
  
  譬如這一條路線中,擔負重責之人,無疑就是李家軍李修燭。
  此時其他幾大兵團將神力灌注於他,是為能讓他將消息更多傳達與他父親李興龍,而得到消息的李興龍,則會再將所得消息傳達於其他四大兵團主帥帳中。
  同樣的,另外所有路線中大多都會有這般一位元嫡系,將他們的消息傳回,由主帥篩選、判斷,多方印證,也是避免消息錯漏,延誤軍機。
  
  這時李修燭對他真神法體運起神力,口中念念有詞,將先前所得消息盡數灌入,隨後口中一聲大喝:“自然之靈,天地之力,以血為引,以神為寄!”
  那真神法體也是一陣低吼,光芒劇烈閃動片刻,才終於停止下來。
  到此刻,其餘等人,也才拭了拭汗水,松了口氣。
  而今,就等待大軍援助罷了。
  
  徐子青神色平靜,卻也微微歎了口氣。
  與那妖魔潮汐發生之時,大約……還有不足十日了。
  
  成堆的妖魔群中,血色的人影廝殺不停,劍光凜冽,無數屍身被拋落身後。
  天幕上,縫隙道道裂開,有許多妖魔紛紛湧下,龐大的身軀逼近那人影,紛紛要把他撕碎!
  
  雲冽雙目中,爆出兩團黑金光芒,內中仿佛有一縷劍魂,在無盡燃燒。
  周遭低級、中級妖魔已被殺生劍斬殺殆盡,卻仍舊有十餘頭妖魔將他圍住,竟都是……高級妖魔!
  衣擺、袍袖,都已被利爪撕扯出無數抓痕,就連衣衫上,也綻開許多豁口,淡淡的鮮血沁出,又很快結疤,消弭於無形。
  
  仙魔之體的威能,在這時逐漸顯現出來。
  儘管雲冽時常要受了皮肉之傷,卻又能以其強大自愈之力,在短暫時間裡,立刻恢復如常。
  也正是因此,能讓他一次一次,在無數妖魔的包圍裡逃出生天——甚至磨練劍術!
  
  雲冽的身法奇快,快得像是一道血光,又像是一抹殘影。
  他經由幾日對戰,已是不知殺滅了多少妖魔,周身的殺氣也越發濃烈,絲絲縷縷,全都融入了他的殺生劍法中,使其威力更大,殺意更強,氣勢更加凜冽!
  但高級妖魔們,動作也是極快。
  
  儘管雲冽劍法精准、毫無贅餘,快得幾乎瞧不見蹤跡,那些高級妖魔,依舊可以把他包圍住。
  可就在這時,也如同以往每一次般,雲冽足下猛然生出兩道劍意,長劍上爆發出一股絕強意念,就在倏忽間讓他猛然更快一分!
  就是一分之快,使其迸出強大的力量,雲冽高高彈起,一瞬就脫出包圍,劍意橫掃,再斬妖魔!
  如此周旋一二時辰,終將妖魔殺滅,隨後他再服下一粒丹藥,稍作彌補,即刻再往前行。
  
  對戰愈久,雲冽也愈是敏銳。
  他心裡亦有所感……他距離想要相見之人,越來越近了。
  



452

452、 ...


  自打與曾執燾一行分別,雲冽獨行上路,遇上的危難,乃是他兩百餘年來所遇最大之危難。許多妖魔拼殺下來,有數度都是險險逃生,更幾乎好些時候都無法與妖魔打上幾個照面,已然需得立刻遁走了。如此連續激戰多日後,雲冽的劍法、劍術,也都有了長足的進境。
  同時,他的仙魔之體也在不斷的殺戮中,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一來,為自愈之力。
  早年雲冽被極樂老祖打碎丹田,這仙魔之體卻在數年光景裡,緩緩修復,重新完好,正是這一種自愈之力的功勞。但當年雲冽修為不及現下,也不曾催逼出那肉身的潛力來,而這時經歷多番苦戰,初時也每每受傷極重,為得保命,仙魔之體自然激發力量,迅速癒合傷處,漸漸就將這能力增強不少。到如今,雲冽即便不說是不死之身,卻是也有斷肢重生之能,且只消不被人將頭顱削下,肉身亦不會毀壞。
  
  二來,則為經脈、丹田。
  因著一路少有休憩之時,妖魔源源不斷,故而雲冽即便與妖魔對戰時,體內真元也運轉不休,更是將一條一階靈脈直接送入劍域之內,急速灌注靈氣下來。如此一來,經脈丹田每時每刻都被灌得鼓脹,壓榨不休,到後來,竟然一點一點被拓寬開來……若說從前為溪流,現在便為長河。儘管雲冽境界未變,但他之積累,卻極為雄渾,真元鼓蕩時,有滔滔大海之勢了!
  
  是故修士與天爭命,需得常年在生死間搏命,幾近每一時每一刻,他都在不斷增長著經驗、見識,也不斷豐富著自己的劍法,雲冽自最初重創滿身,到後來只有皮肉之傷,可不就是進步神速?
  
  此時,雲冽仍化作一道黑金遁光,不斷前行。
  走到此處,他逐步能察覺到前方有一種極強的力量,好似一尊巨大的爐火,在天地之間烘烤。
  但那尊爐火並無惡意,只是強勁威懾,氣勢強烈。
  
  雲冽已然知道,他師弟子青,正在那處。
  ——此時已並非單單只是預感了。而是他發覺出他己身劍意,融入到另一處熟悉的所在。
  他自然立時想了起來,二人定情時,他曾與師弟交換發飾。正如他束髮之發帶,內中血紋,乃師弟本命之木容瑾分支織入,發帶不損,則師弟無礙。他亦將一縷劍意贈予師弟,蘊藏在那苦竹笛中,使師弟防身。而後他凝煉劍魂,也並未刻意取出。
  現下他卻隱隱感知那縷劍意被吸納到萬木之界裡、劍形木上,想必便是師弟將苦竹笛化入小乾坤中,才會有此變化。也叫他終是確信了師弟大約所在的方向。
  
  但世事總不能盡如人意,那黑金遁光疾行數裡路後,天幕之上,又撕裂開黑縫來。
  而這一回的裂縫,極其寬闊。
  只見那遁光一聽,一身血衣的雲冽,便立在了當處。
  他望向裂縫處,目光十分冰冷。
  ——儘管他神色不變,但實則,那裂縫的深處已然有一雙眼將他死死盯住了。
  他的氣機被鎖定,如山的重壓自四面八方逼仄而來,讓他一動也不能動。
  
  大妖魔。
  在這裡,居然出現了一頭大妖魔!
  
  越是危機,雲冽反而越是冷靜。
  再有如何的進境,他亦不會是大妖魔的對手……這大妖魔的實力,堪比大乘修士。
  而雲冽即便天資縱橫,此時也僅僅是元嬰後期罷了。
  元嬰後期的劍修,哪怕劍魂三煉,至多也只能對付化神修士,就連出竅期的修士來了,怕是也不能堅持太久。更何況,是如今這般的狀況?
  
  雲冽遇強則強,卻並非毫無自知之輩。
  當下裡他心念一動,前方就突兀出現了一頭巨獸!
  他再一拂袖,就有一條白練自眉心中急沖而出,自後方突入巨獸體內,使得它周身黝黑光芒如同流水,遍體滑過,暫態精神百倍,竟似又增加了許多氣勢一般。
  這頭巨獸,也是有著如同高山闊海一般的威壓,它的氣勢,也幾乎就在大乘期!
  
  傀儡獸。
  雲冽曾與徐子青得到千傀萬儡門遺寶,雖將傳承贈與諸位師兄,但這頭巨型傀儡獸,則被拿來作了護身之用。當初師兄弟二人俱是要交予對方護身,卻是商議定何人閉關,就將此獸拿與對方來用。只是此回二人分別實在突兀,這頭巨型傀儡獸,卻是在雲冽手裡。
  如今它正是一位大援,要救雲冽的性命。
  
  高空上,一頭三十三丈高的大妖魔驟然邁出腿來,身形一閃,就出現在那頭巨型傀儡獸身前。
  這傀儡獸也有二十餘近三十丈高,看起來倒是同大妖魔頗能有一番比鬥的模樣。
  那二者的氣勢,看起來竟也相差仿佛。
  
  雲冽微微晃身,後退數十步。
  巨型傀儡獸雖說以極品靈石驅使最妙,但若是上品靈石,也能將其激發。整整一條一階靈脈,全數被送入那傀儡獸的體內,想必對付這頭大妖魔,理應能堅持許久。
  而雲冽自身,此時則要小心防備周圍,以免那大妖魔麾下的眾多其他妖魔,也趁機攻了下來!
  
  果不其然,大妖魔非是獨自前來,很快裂縫裡又掉落下不少其他等級的妖魔,統統如同蝗蟲一般,對著雲冽疾撲過來。
  雲冽也不畏懼,他周身劍意一動,就化作了成千上萬的細絲,在半空裡劃出無數弧線,將低級、中級妖魔一一斬落!而高級妖魔,反而虎視眈眈,在外掠陣。
  似乎是,為了避免雲冽逃脫。
  
  同時,就在下一刻,大妖魔便只餘下了虛影!
  很快“??”聲不斷響起,居然只是眨眼間,傀儡獸也贏了上去!
  雖說大妖魔本能直立動作,卻是因傀儡獸兇悍勇猛,而同樣四肢伏地,同其激烈對撞起來。
  肉體撞擊,悶響無數,強烈的力量洪流四溢,形成一種浩然波動,使得凡是接近二者之物,都全部在那種衝擊下,化作了齏粉、肉餅。
  正如不少低級妖魔,圍殺雲冽時一個不慎闖入那片領域,頓時就被力量絞碎,鮮血橫流!
  
  時間推移,傀儡獸對上大妖魔,倒是能不落下風。
  但是雲冽則更加陷入重圍,待低級妖魔、中級妖魔無法拿下雲冽時,那些高級妖魔也加入進來!
  它們足足有數十頭,氣焰滔天,將雲冽圍得水泄不通。
  到此時,低、中級的妖魔反而退後一些,變成了在外圍獵的陣勢。
  緊接著,高級妖魔們抓來無數爪影,口中更是噴吐出許多煙霧沙石,身後長尾織成鋪天蓋地的巨網,每一次擦過雲冽身體,都能給他造成一定的阻礙、損傷。
  
  危機似乎更加深重了。
  如此情形,絕非雲冽一人一力能夠解決。
  當是時,他再一動念,就又有數頭人形傀儡現身出來,居然都是化神期的氣勢!他袖口一張後,數塊上品靈石已是“劈裡啪啦”,全都鑲嵌進去。
  同樣也是來自千傀萬儡門遺寶,此時恰好為他護持周遭一方!
  
  人形傀儡身軀極其堅硬,比之普通的同境界修士更甚,它們的外殼天生即為法寶,要容納這般境界的實力,更是堅硬得堪比寶器。
  因此待這些傀儡分別與高級妖魔對戰起來,竟並不落在下風,也能傷及血肉!
  ?那間,包圍陣勢打開,雲冽之壓力,也並不再那般難耐。
  
  一時間,兩方激烈廝殺,妖魔一頭頭倒下,而雲冽再如何身法巧妙、能力高強,也同樣免不了無數傷口落於其身。
  正是殺氣沖天,血流成河。
  
  不多時,遠方之地,忽然傳來長短獸鳴。
  無數整齊的步伐聲響起,大地震顫,似乎有許多氣勢,極快而來!
  那般鐵血的氣息,帶有一種激昂之感,似乎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氣魄。
  
  眾多妖魔似乎察覺,漸漸躁動起來。
  好些低、中級妖魔本能驅使,居然轉身往那處奔去。
  就連高級妖魔,數頭被攔截在外者,也放棄雲冽這一口美食,轉而奔向了遠道而來的珍饈。
  
  雲冽神識極快掃過,就“見到”數千人的兵團,放出陽神化身,乘騎過來!同樣有數千明日綻放光輝,洶湧的神力回蕩於天地之間,幾乎將這一方地域都變得灼熱無比。
  那兵團裡,有一位更加強悍,周身氣息與那大妖魔相比,也不遑多讓。
  化劫境的神修,竟親自出山了!
  
  這數千人的兵團也見到了此處慘烈,那些化神期的傀儡,以及極其龐大的巨型傀儡獸,自也映入他們眼中。渾身浴血的雲冽,亦是如此。
  領頭那化劫境神修一聲令下,眾多神修霎時擺出陣型,殺入重圍!
  眨眼工夫,那些妖魔成片栽倒,就連包圍住雲冽的許多高級妖魔,也在不少小隊牽引下,分而除之。其力之強,其效之快,便是雲冽眼中,也有一分讚賞之意。
  
  總共也只過了半個時辰,方才還成群結隊的大片妖魔,已是全部伏誅了。
  就連那頭大妖魔,也在化劫境神修突兀騰空、與傀儡獸聯手之下,將其滅殺。
  這短短時間裡,雲冽也算與這兵團匆匆合作,不曾留下一頭漏網的妖魔!
  
  一切停當,雲冽一抬袖,那些傀儡便全都被他收入儲物鐲裡。
  他自己服下丹藥,朝那領頭的化劫境將領頷首為禮:“多謝相救。”
  
  那將領“哈哈”一笑:“小友,此行要去何方啊?”
  雲冽面色不動,說道:“我去尋我師弟,正在前方二百里處。”
  將領把他打量一眼,就笑道:“那處戰事將起,你仍執意如此?”
  雲冽道:“還望應允。”
  
  將領不再說話,大手一揮:“如此,你與我等同行罷!”
  雲冽自不多話,足下劍意吞吐,已是跟上兵團,一齊往前行走。
  
  一路上,似是眾兵士俱在趕路,並不多話。
  倒是那位將領,又與雲冽說了數句,彼此態度,都頗坦率。
  因而將領自然知曉,雲冽所尋之人乃是他雙修道侶,而雲冽亦知前方那仿若爐火烘烤一般的所在,便是不日就有妖魔潮汐氾濫,但凡身處其中者,恐怕皆要捲入其中。
  
  雲冽寡言,只隨眾兵將日夜兼程,一面斬殺攔路妖魔,一面疾馳不停,將這兩百里的路途,就加快到短短兩日,便已到達。
  臨近時,妖魔更多,氣息濃烈,幾近讓人窒息。
  
  而雲冽抬眼間,已見到明日之下,有一抹青衣人影,靜立固守。
  



453

453、 ...


  且說徐子青身在薄弱之地、樞紐之處,一面入定調息,一面等待妖魔潮汐。
  距離潮汐越近,妖魔也越發蠢動,眾多神修日日射箭,妖魔屍身所化灰燼隨風擺舞,竟形成一種風沙一般,在地面零落、堆積。
  而神修們的心情,也日漸緊張。
  
  徐子青漸漸知道,妖魔潮汐到來之際,此地不僅低級、中級妖魔肆虐,更有許多高級妖魔、大妖魔都要從這裡攻擊。只要此地被攻陷下來,整個九虛戰場都有大難,若不能及時剿滅,九虛之界便也難以保全了。但就算如此,都是通明境的神修們苦戰星級以上妖魔得來。
  若非他們多年在虛空裡征戰,這些妖魔們,恐怕會在進攻樞紐之時,還要進攻其他天幕。到那時,只要數目足夠,哪裡有打不破的道理?
  
  倒是現在,潮汐來時,凡高級妖魔、大妖魔皆只在薄弱處出沒,低級、中級妖魔則是憑藉本能,尋找血食,而神修們在眾多薄弱處防護……因此,只要殺盡了高級妖魔、大妖魔,也就解除了大半的危機。至於薄弱處之外的諸多天幕,因著血食不足,低級、中級妖魔也往往擁擠在薄弱處,去得不多,至於去了的那零星一些,便是交予駐守兵團本部者,以及各大駐地裡,不曾加入戰局、守護樞紐處那些散亂的神修、修士。
  因此,妖魔潮汐引起的大戰,雖有眾多兵團主力相抗,實則凡是九虛戰場中人,盡皆不能逃脫。
  ……也不過是,應對多少的區別罷了。
  可不論應對對少,總是比潮汐到來前,要困難得多了。
  
  後幾日,一些小型兵團裡派遣的隊伍,也逐步彙集到此處。
  李修燭真神法體中,已傳來李興龍的消息,此時數座大型兵團已然商量妥當,兵力也已分配完成。因這一個薄弱處為較為重要之地,因而將有五千人兵士乘陽神騎獸而來,應對此戰。
  而此言一出,眾神修也略為放下心來。
  如今,也只是備戰了。
  
  徐子青就見到,凡是到此的神修,早已被編制在一起。前者輪番射殺,後者將許多妖魔灰燼收攏在一起,自其中提煉出一種粉塵,以神力凝煉,漸漸形成一種膏狀之物,分別裝入桶形器皿之內,牢牢封好。他初時並不明白,後來也逐漸看出。這乃是神修療傷之一種藥物,可在戰場中解去妖魔撕裂之創處毒素,也能加速神修傷勢癒合,為戰時常用藥物。而平日裡,諸多駐地中用以交換之傷藥,亦是從妖魔屍身中提煉得來,只是那些耗時長些,不及這些方便——也是由於此地借助了通明境神修遺留下來巨大明日中神力之故,凝煉時用出的神力更加精純,自也能得出更好的傷藥來。
  
  又數日後,眾神修已然備下數十桶傷藥,因是輪替誅魔,就不僅士氣高昂,也精力十足。
  如今,就只待援軍趕來,就可以立時迎戰了!
  與此同時,天幕上,漸漸就有了許多細微的裂縫,每一處裂縫裡,都有無數猙獰的氣息,或大或小、或強勢或微弱,但彙聚在一處,就顯示出一種恐怖之感。
  
  妖魔們仿佛在醞釀著什麼,戰事一觸即發,徐子青眼見眾多修士謹慎防備,他自己亦是站在明日之下,將體內真元運轉起來。
  萬木之界裡,木之青龍吞吐木氣,無數草木,都有化龍之兆!
  
  忽然間,有一位神修驚喜開口:“援兵來了!”
  緊接著,許多神修都轉頭去看,果不其然,遠方蹄聲陣陣,許多不同的氣息自較遠之處傳來。下一刻,就有很多神修拉弓射箭,把阻擋視線的許多妖魔全都射殺乾淨,開出一條通路來。
  而在妖魔之外的妖魔,也發出陣陣慘嚎,血腥之氣彌漫出來,顯然也被誅殺不少。
  如此裡應外合,道路通暢,終於將大軍身影暴露而出!
  
  徐子青立在明日之下,心裡猛地一跳。
  這種強烈的預感……他驟然抬頭,眺望遠方。
  這一看,正與一人四目相對。
  師……兄?
  是師兄!
  
  徐子青不及細想,身子已然一晃,短短一瞬,就躍出數丈之遠。
  如今在他的身前,正有一位冷峻劍修走出兩步,居然,也已經到了面前。
  兩人相對而立,一個目光略緩,一個眉眼柔和,都有滿心思念。
  
  徐子青之前所有心思全都按捺,此時只化作一片欣喜,他上下打量師兄形貌,先前的擔憂,仿佛也在此時放了下來。
  不過……師兄他,的確經歷了許多廝殺罷。
  
  徐子青看得清楚,他的師兄衣衫破損不少,白衣幾乎都變作了血衣,可見之前戰得何其激烈。而那些損壞的衣衫處,應當還有不少傷勢,只是現在瞧不出罷了……但若是到了當時,也不知是何等嚴重。
  心裡疼惜之餘,他卻沒有現出太多,僅是微微一笑:“師兄,趁戰事未起,且先換一件法衣罷。”
  
  雲冽略點頭,接過徐子青取來的一件素衣。
  此地大多皆為男子,他也不曾避諱什麼,只把破爛外衫撕下,再將這素衣穿上,也就是了。
  他再將師弟也打量過。
  只見徐子青一身青衫,神情間不見疲憊,也似乎並未受過什麼極大的難處……不過發間所用苦竹笛已是不見,如今是以同樣的發帶將長髮束上。而他氣息較之之前更為旺盛,看來頗有一些進境,就連眉宇間的冷肅之意也多出幾分,應當也經過一些對戰、廝殺。
  如此也好。
  
  兩人這般幾個動作,內中脈脈溫情不必言說,已流溢而出。
  不過戰場之上,倒並無太多人留心,只是與徐子青相識的李修燭等人,在徐子青晃身時,已發現他的工作,自也發覺了雲冽的存在。
  李修燭知曉徐子青心事,眼下見到,哪裡還猜不到這位劍修便是他一心所尋的道侶?只是他見著了二人情誼深厚,心裡便忽然想起愛妻,心中戚戚,眼神也不覺有些癡了……入劫境,入劫境,每每想起,劫數更深,不能逃脫。
  
  那頭師兄弟二人剛剛重逢,彼此說了幾句,已是心滿意足,現下正是妖魔潮汐將其之時,倒不必急於親近了。不過他兩個行為舉動、眉眼相對間,那種親昵之感,卻是一眼得見。
  而此時那些剛剛到來的五千兵將,也很快和這薄弱之地的神修們,開始了戰術商討。
  
  李修燭等五位入劫境神修,亦是五大兵團先遣小隊的五位領頭人,則與援兵將領聚攏。
  因此處消息為李修燭真神法體傳遞,來到此地的兵士,經由五大兵團將軍商量過後,便是李家軍麾下一支,與李修燭自然相識,如今安排戰術,都極配合。
  九虛戰場中人應對妖魔潮汐多次,早已形成一種規律,故而不多時,就分配完了。
  這時包含所有到來之人,總數有五千五百餘人,分作五個批次。每兩批次先頭圍剿妖魔,一千頭陣,一千補漏。後三千則要盡可能凝煉膏藥,亦要保存神力。隨後先兩批退入後方,由後兩批前去,同樣作為,待一段時日後,再由最後一個批次並上第一回補漏的批次同去,此時照料傷者之人,即為第二回補漏批次了。而前兩回的頭陣批次,則要自行療傷、恢復神力。
  
  總是要讓打頭陣者好生休息,補漏者次之,凝煉膏藥者也將在前兩者不足時替上。如此安排,才能在這不知多少日方能將其打退的妖魔潮汐裡堅持下來,不讓此地失守。
  若是能提前消除此地潮汐,這些兵士更不能掉以輕心,需得前往其他薄弱之地,為他們做一個援兵……除非整個戰場的戰事全都平息下來,便絕不能就此停下!
  
  徐子青和雲冽,如今也將別離後諸事,各自說過。
  眼見眾將領安排好了,這一片薄弱之地,更是嚴密待戰起來。
  天幕上,那些裂縫更大了。
  
  徐子青遠遠看了一眼,忽而想起什麼,就說:“師兄,妖魔心臟裡有時空之力結晶,待會我自安排容瑾幾株分支與師兄同行,便為我取來。”
  雲冽卻開口:“不必,我自與你同進退。”
  徐子青聞得,目光一柔:“既然如此,我就與師兄並肩作戰。”
  雲冽略頷首:“自當如此。”
  
  正此時,李修燭看一看天幕,走了過來:“徐兄,這位是你師兄?”
  徐子青笑道:“正是師兄雲冽。”
  李修燭就對雲冽拱了拱手,雲冽亦稍稍點頭。
  兩人沒什麼交情,也就並不如何交談,只李修燭對徐子青說道:“待潮汐來時,我將與眾兵士隨大軍作戰,徐兄,你可有什麼計畫?”
  
  徐子青一聽,就說道:“我與師兄自成小隊,只管在這裡誅殺妖魔就是。諸位不必掛念我等。”
  李修燭想了想,即便徐子青為天福救命恩人,但神修與修士道路不同,也沒法安排對方加入己方,就如先前一般各自行事恐怕更好。他就點頭道:“如此,徐兄多加小心,若是不敵則性命為要,可與令師兄一同到明日之下休整。”
  徐子青感念對方好意,也是點頭笑道:“是,我與師兄自有主張,多謝李兄惦念。”
  
  說定了,李修燭就轉身回歸兵陣之內。
  徐子青與雲冽,則安心靜待。
  
  又一日後,天幕上,妖魔們終於迫不及待,自裂縫裡鑽了出來。
  這正是,妖魔潮汐!


454

454、 ...


  無數的妖魔,在天幕上形成密密麻麻的雲層,它們緊緊地挨在一起,一眼望不到邊際。遠遠望去,就好似成片的飛蛾,但每一頭妖魔又那般龐大,若是不曾經歷過這般戰事之人,只怕一見之下,便要心裡發怵,頭皮發麻。而即便是見過的人,也幾乎只一瞬間,就讓人恐懼無比,
  眨眼工夫,天都黑下來一般。
  視野之內,盡是黑暗。
  
  但也就是在這時候,眾神修身後那尊巨大明日,才越發顯得明亮、耀目。
  如同天地洪爐,又仿若擎天火柱,極其刺眼,也是希望所在。
  而與此同時,神修們動作起來。
  
  徐子青見到,眾多神修立時跑動起來,極快地分作了五個方陣,後三個方陣跑動到明日之下,隨時準備,而前兩個方陣驟然拉成彎弓形狀,又似乎是一個圓弧,以明日為靠,往週邊衝殺!
  更多明日也沖天而起,懸浮在眾多神修腦後。
  這乃是他們陽神所寄,也是他們神力之源。
  
  很快那些明日裡,就有陽神化身疾奔而出,來到眾神修身前。可此時它們卻並未載著神修飛躍蒼穹,而是都仰天一吼,自後方巨大明日中,汲取了龐大的神力!
  更驚人的情景,出現了!
  這些陽神所化猛獸,居然一?那,就化作了一張巨弓!
  
  這把弓與之前神修們所用不同,它不僅高逾一人,弓背更是極為堅硬、沉重,通身金色,光芒強烈,華麗非常!
  ——陽神化身變作其他形態,原本只有神修境界達到化劫境時,方可以完成。而在這一種大戰裡,凡是光罩附近的神修,卻都能借助通明境神修遺留陽神之力,將其強行轉化!
  而如此形態的巨弓,還另有一個名號,喚作“三元弓”。
  
  只在轉瞬間,弓背上暫態出現三個光點,神力自巨型明日上投注而來,化作三支極粗的長箭,而後那弓後神修一腳踩住弓背內側,擰腰用力,猿臂一振!
  三支長劍化作流光,直沖妖魔群中,在三個不同的方向炸響!
  “轟轟轟——”
  
  每一支長箭炸裂之處,都有十餘頭妖魔化作灰塵,落了下來,而很快又有更多妖魔聚攏,仍舊形成一種鋪天蓋地的畫面,不斷地向下面撲來!
  徐子青不由震驚。
  好厲害的弓箭!不愧是以陽神為弓,以巨型明日神力為箭!
  
  同一時刻,更多的神修都動了。
  他們每一人面前,都有著同樣的巨弓、長箭,同樣耗費自身神力,奮勁將所有長箭彈射出去,在天空裡各處爆出朵朵火花,焚燒一切。
  每一位兵士都無比悍勇,首先第一輪攻勢,便將前頭的妖魔們剿滅一空。
  但妖魔似乎源源不斷,便是兵士們射箭再快,仍是不免有些空擋,低級、中級妖魔大半皆為炮灰,但高級妖魔們則趁機疾飛而出,降落地面,就對準無數的神修,屠殺起來!
  
  這時,打頭陣的第一批兵士們,就難免有一些隕落了!
  緊接著,第二批兵士補漏過來,他們的陽神並未化作巨弓,而是仍舊作為猛獸、猛禽,又以一而化十餘,全數四散廝鬥,為射箭的兵士們防護起來,也護持自身。他們的陽神化身同樣經由巨型明日加持,變得更加巨大、兇猛。頓時血腥氣彌漫,無數頭的妖魔屍體,也漸漸栽倒下來,將地面不斷堵住,又不斷被後方的兵士們將其焚燒帶走,或是收斂空中落下來堆積出的妖魔骨灰。
  一時間,戰事仿佛突然就變得激烈起來!
  
  當下徐子青也不再遲疑,他與師兄對視一眼,下一瞬,身後便浮出一尊太極,陰魚陽魚,輪轉不休。很快陰魚大開,無數血色藤蔓自其中簌簌竄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張巨網,而徐子青便是網之核心,也是網之操縱者,心念一動間,所有藤蔓,都將遂心而為,攻防有度。
  而徐子青,也往小乾坤深處傳了個意念過去:“容瑾,此番任你享食。”
  容瑾聽得,意識也越發歡快起來:“娘親,好、好……吃吃吃!”
  隨後那無數藤蔓除卻百餘根護在徐子青周身外,其餘所有全數彈射出去,就好似長鞭,在空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極其駭人。
  
  雲冽則一晃身,整個已隨著那些彈出的藤蔓,一起躍向了高高的半空!
  徐子青立時再度動念:“容瑾,配合師兄!”
  容瑾也急急道:“遵、命!娘、娘親……不怕!”
  徐子青一怔,隨即神色也溫和下來:“容瑾也要當心。”
  
  匆匆幾句說過,兩人已然投身戰局。
  因妖魔著實太多,就有不少漏網之魚,都往下疾行,一些未及落地者,眼見有一道白影沖天而起,自是嗅到血食滋味,迫不及待,撲殺過來!
  雲冽神色不動,手腕一振,霎時就有數道圓弧,在半空裡劃出飄忽的線路,隱匿於諸多藤蔓之下,就把無數妖悄然斬殺!此時有殺身劍、殺生劍輪番使出,劍招與變招,急速轉換,銳不可當!
  
  容瑾因這回解了禁錮,又知曉有一片清淨竹紮根在小乾坤裡自己不遠之處,懵懂間就有些明白,或可放縱一回,不必同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當是時,它就將大半藤蔓全都恢復了本來的形態,每一支居然有水缸粗,堅硬至極!若碰上低級妖魔,暫態就能吸幹;若是碰上中級妖魔,也能將其困住,隨後兩兩相幫,分而食之;若是遇上高級妖魔……往往也能阻上一阻,十餘根甚至數十根猛然撲來,慢慢也能逐漸吞噬。
  如此兇狠,戾氣驚人,正是上古凶物嗜血妖藤應有之能!
  
  而另外還有許多藤蔓,與雲冽合作默契。
  總有十數根妖藤緊隨雲冽,每逢有妖魔眾多,雲冽一時抽不開手時,就來為他防護,而若是高級妖魔群攻而來,就分別替他做個阻攔。
  也正因容瑾這般作為,在那阻攔的?那,雲冽就能趁機脫身而出,反身出劍,將妖魔殺死!
  同時,還有一些藤蔓,則並未變作本來面貌,反而細如手指,在那些被斬殺的妖魔屍身裡穿梭不停,很快就收來了無數時空之力的結晶!
  
  低級妖魔體內結晶極小,但等級越高的妖魔,結晶便能越大。
  妖藤收集之後,就藏于葉苞之內,待到雲冽殺得真元大耗、隱於後方服食丹藥時,就借機將結晶送來,被雲冽一拂袖,收入了儲物鐲中。
  這般配合無間,殺得血光漫天!
  
  下方的徐子青,也並非單單立在那處。
  他眼見師兄在屍山血海中自如廝殺,便放心回轉,一抬手,從袖中抖落了幾個光團來。
  這些光團落在地面,就化作了五六尊人形傀儡,俱是化神期的傀儡。
  之後徐子青略想了想,再放出一頭威勢更強的,即為出竅期傀儡了,一身實力,堪比入劫境神修,堪與高級妖魔對戰。
  因此戰險惡,早先他與師兄二人也將諸多傀儡查探一遍,發覺除卻那近乎大乘期的最強巨型傀儡外,實則也有三四頭出竅期傀儡。但如今他卻只放出一頭,以免毀損太過,反而過後沒了他物替換。
  
  做好這些準備,徐子青盤膝下來,將一瓶丹藥捏在右手裡,而左手中,卻是握住一塊極品靈石。
  以他如今的修為,經由先前多番歷練後,幾度壓榨真元、積極運轉,使得丹田更為穩固,經脈也更加強韌,倒是能受得住極品靈石衝擊了。
  現下有容瑾在上拼殺,他所最需做的,即為不使真元枯竭,叫它能一直在外顯露神威!
  
  做下決定,徐子青立刻深深吸氣,?那間,一股絕強又極精純的靈氣,就順著左手手心穴竅,直沖經脈之中!
  “……唔!”一聲悶哼後,徐子青額頭頓時佈滿細汗。
  不愧是極品靈石,內中靈氣之強悍,衝擊到經脈之上,真叫人劇痛無比!
  哪怕是徐子青積累雄厚、資質不凡,吸收這樣的靈氣後,也要耗費極大的力氣降服,直到這些靈氣與他體內真元結合起來,才慢慢將疼痛消褪不少。
  只是那種鼓漲感,仍是隱隱存在,並未消去,但丹田裡的真元,則更為雄渾了。
  
  所有的傀儡,在這時牢牢守護在徐子青的身側。
  因著眾多神修都殺得劇烈,徐子青與雲冽原本便不在陣勢中心,以免擾亂戰術佈局。因此此方天幕上的妖魔,也並不比箭矢密集處被射殺得厲害,反倒有好些低級、中級的,居然也逃過了箭網,落到地面來了!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徐子青。
  
  那些傀儡身形晃動,很快挫手成刀,與妖魔近身相搏!
  同時,留在徐子青身邊的妖藤分支,也極快地織成一個繭子,把他密密實實,圍在中間。
  徐子青心無旁騖,全神貫注,汲取靈氣。
  如此接連不斷的強勢吸收,就算是他的經脈,逐漸也會受不住衝擊,然而他為木屬修士,體內生機旺盛,更有萬木之界支撐,並無什麼大礙,便是真元偶爾因運轉過快而生出幾分凝滯,也被他立刻吞服丹藥,緩解開來……
  如此,方才使容瑾能借助徐子青真元,在半空肆意衝殺!
  
  神修兵士那處,有許多人都隕落了。
  不論是妖魔的屍身,亦或是神修的屍身,都先堆積起來,又很快焚毀。
  一條一條生靈的性命如同螻蟻,似乎都要將這個戰場填滿。
  
  但饒是這般,那些仿佛看不到底的裂縫中,依舊不斷出現各種妖魔。
  這些妖魔就好似殺之不絕,要將這一片空間,都吞噬進去。
  果然,就如同潮汐一般。
  



455

455、 ...


  戰場上,眾多兵士全殺紅了眼,根本不能敏銳洞察戰局。
  將陽神化為巨弓者,皆為聚源境神修,那些入劫境及化劫境的強者並未拉弓射箭,化劫境神修統籌後方,將命令布下,再有入劫境神修將此令施行,指揮聚源境神修。層層下傳,分工有度。
  故而即便如今形勢嚴峻,戰事卻絲毫不亂,就算有神修隕落,數目仍在可控之內——比起妖魔喪命之數來,當真可說是微不足道的代價了。
  
  天幕上,血色煙花四起,又化作璀璨的光團,耀眼無比。
  箭矢形成的領域之內,熱浪驚人,神力灼天,到後來一些低級妖魔只沾上個邊兒,就已經化為灰燼了!中級妖魔死了無數,高級妖魔也能一箭而亡……在通明境神修所留下明日護持範圍內,幾乎所有神修的實力,都上拔了一層,與其相反的,則是妖魔備受克制。通明境的神力,與它們從前所遇聚源境等境界的神力相比,對妖魔的壓迫感,可不知要強過多少倍去!
  
  高級妖魔們前赴後繼,若不是在妖魔潮汐之中,平日裡從不會有這般多的高級妖魔一齊出現。
  它們從前不過十餘隻就已是頗多了,但此時此刻,卻有百餘頭、幾百頭,甚至更多,更密集!
  也是因此,更多的箭矢都齊齊射出,可儘管這樣,還是沒能阻止它們撲殺下落,無數的高級妖魔死去了,可更有無數高級妖魔替補上來!
  下方,補漏的那批神修,紛紛迎上來。
  
  陽神所化的猛獸、猛禽乃至真神法體,統統和這些妖魔廝殺起來,它們配合無間,但因著高級妖魔數目太多,也不能同從前那般輕易。
  不多時,很多陽神都潰散了,陽神之主身後明日便將神力注入,使陽神成形,然而這些陽神化身並未衝殺多久,反而再度被妖魔利爪撕碎!直到神力耗盡,那操縱陽神的兵士,若是不得戰友護持,也要被妖魔殺滅,若是一個不慎,更是遍體鱗傷,不能再戰,於是轉瞬就被後方三個批次的兵士們勉強拖回療傷,脫離了戰場!
  
  地面上的徐子青,也遠遠不能從容。
  他一面極力忍耐靈氣在經脈裡衝撞的痛苦,一面把真元不斷運轉,支撐容瑾在外、絞殺妖魔。數頭傀儡護在他的周身,把所有襲殺過來的低級、中級妖魔們,全都殺了個乾淨。
  但是,既然天幕裡高級妖魔也開始成群結隊廝殺而來,那些沒被及時除去的高級妖魔們,自然也發覺了徐子青的存在,有不少,都包圍過來。
  
  化神期的人形傀儡每一位幾乎都能對戰一頭高級妖魔,出竅期的那尊以一對三,堪堪能敵。只是圍殺過來的高級妖魔,又豈止這些數目?很快,待這些高級妖魔把所有傀儡引開之後,徐子青的身前,就只餘下了百余支血藤保護了!
  徐子青本身,則不能如何動作。
  煞氣沖天,血光粼粼,撲面而來。
  
  徐子青早已對惡意十分敏銳,當即睜開眼來,雙目裡登時爆發兩團青光,極為純粹!
  隨後他眉心光芒一閃,身後太極陽魚之內,就有數以萬計鋼針一般的物事,全都沖了出來!
  那些鋼針每一根都無比尖銳,密密麻麻地刺向所有與傀儡對戰的高級妖魔,也將撲向徐子青的那些阻礙一分。同樣也是借助這一分之差,護住徐子青的妖藤裡分出數十支,把那些高級妖魔死死纏住,奮力吸食、吞噬。
  險而又險,將這一群高級妖魔殺死!
  但此事卻是未完,地面上的許多高級妖魔,依舊如同蒼蠅一般,爭先恐後,要來撲殺……
  
  徐子青漸漸感覺到了丹田的枯竭,此時他分心二用,一面不斷汲取靈氣,一面操控妖藤,留意周圍高級妖魔動靜。容瑾殺得越狠,真元消耗越多,一時間,他心弦繃緊,越是情勢緊急,越是鎮定如山。
  小乾坤裡,木之青龍吞吐木氣,不斷地灑落在萬木之上,於是草木生出鱗片,隱約就有化龍之兆。
  他已是在醞釀一記萬木化龍術,一旦事態緊急,便拼著丹田受創,也要搏上一搏!
  
  而雲冽,他一踏足下遞來的妖藤,整個人拔高數丈,正沖向一頭伏身的高級妖魔下方,長劍一絞,已自下往上,穿透那妖魔胸前凹陷,將它整個剖開!
  高級妖魔即可殞命,雲冽則晃身一繞,就斬殺另一頭高級妖魔!
  之前他獨自一人行進了好長的道路,受了無數傷勢,也因此摸清許多妖魔攻擊手段,在這等群攻之內,就有了不少用處。以至於如今在容瑾協助之下,居然穩穩守住,幾乎不落在下風。
  
  不過,雲冽的真元,也消耗許多。
  好在也是在那一段經歷裡,他甚至能夠一面恢復真元,一面全力對戰,在殺氣越發旺盛之際,他小乾坤裡劍域也騰空而出,不斷地吸收著戰場上的殺氣。
  他所修無情殺戮劍道,以殺為本,殺戮越多,造詣越強,悟出越多,劍法也越純粹。
  待劍域吸收了無數的殺氣之後,劍域裡的倒掛星河內,隱約也出現了一柄巨劍的影子。
  這一柄巨劍,卻隱隱帶著一種“道”的意味,是他對劍道領悟,亦可說,近乎是劍道虛影了。
  與他的劍魂,則仿佛有所不同——劍魂為實,則劍道為虛,然而劍魂可以虛化,劍道亦可附著其上。領悟越多,境界越高,劍魂愈強,更促進領悟。二者既是合一,又互為映照。
  
  雲冽的劍術,在無數的搏殺裡,越來越強了。
  那一尊巨大的劍域,也在殺氣的不斷凝聚中,變得越來越牢固。
  若說徐子青的萬木之界需得有時空之力的結晶鞏固其內,才可能在未來衍化出真正的世界,那麼雲冽的劍域法則單一,則靠著殺氣的凝結,讓其形成另一種領域。
  
  殺了不知多少妖魔,雲冽丹田裡終於徹底乾涸,即便服下丹藥,也不能立刻回轉。他當即一拍身側妖藤,就有數十支驟然卷來,將他緊緊護在其中,帶他急速降落。也是因此,他躲開了幾乎同一時刻撲來的妖魔,飛快地落到了地面上。
  緊接著,妖藤們開出一條路來,雲冽幾個縱身,已然進入了巨大明日之內,那熬制藥膏的後方。
  到這時,原本的千人先鋒兵已然死去一百餘人,不能繼續消耗,因此第三批、第四批隊伍奮力前行,已是將第一、二批替換下來。其餘空閒人等,全都趕緊過去,把傷者放在防護中心,為其療傷,將厚厚膏藥塗在創處,去處妖魔爪子、利齒中帶來毒素,加速癒合。
  
  雲冽只掃了一眼,就服下數粒丹藥,手握極品靈石,立時入定調息起來。
  仍舊有幾尊傀儡為他護法,妖藤們則極快重回戰場,在上方大開殺戒!
  
  另一頭,徐子青發出一聲清嘯,一頭青龍自太極陽魚裡極速竄出,猛然咬住撲到他近前的那高級妖魔的頭顱!只聽得“哢”一聲脆響,那妖魔頭顱立時被咬了下來,肉瘤被撕扯破爛,立刻沒了性命。
  隨後青龍擺尾,橫掃數頭妖魔,再張口一吸,將許多妖魔吞入腹中,再一口吐出——同樣的,這些妖魔的肉瘤損壞,只餘下了一具屍體。
  
  但與此同時,徐子青面色慘白,真元消耗太巨。
  不論是單獨支撐容瑾在外廝殺,亦或是放出青龍對敵,單單只有一種,總能讓他堅持久些,可如今偏偏兩者皆來,霎時加劇了他的損耗,丹田裡的痛楚之感,也越發濃烈。
  他一咬唇,神色一凜!
  
  青龍登時在妖魔群裡大肆屠殺,沒多久,就留下了無數屍體。
  可這頭青龍的身軀,也越來越淡了……
  徐子青深吸口氣,心中念頭一動。
  ?那間,數十妖藤與青龍合力,把周圍的妖魔,全都清空……這一瞬,青龍驟然消失,妖藤也仿佛有些疲憊般,稍稍變細了些。
  
  徐子青大口喘氣,連忙再度吞服了一粒丹藥。
  之後他突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是那妖藤又恢復神采,在戰場上鬥得越發血腥了。
  
  這一場大戰,數個日夜後,仍舊不曾停止。
  神修兵士不知輪換過多少次,隕落的數目,也逐漸逼近五百之多……天幕裡的妖魔,看起來仿佛比之前少了些許,可卻是殺死一群,再增一群。那無數裂縫之內,妖魔們真正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到這時,入劫境的神修,與化劫境的神修,依舊沒有出手。
  他們在等待。
  就如同直到此時,戰場上依舊不曾出現大妖魔一般,這些強者也在養精蓄銳,時時刻刻,留意著屬於他們的敵人的到來。
  
  徐子青也休整過好幾次了……就如同雲冽真元耗盡後,未免損壞根基,不得不稍作調息一樣,他亦是在容瑾身形越來越細,分支也越來越少時,迫不得已,也退回光罩之內。
  他們師兄弟身上原本有不少丹藥可用,可是不論是何種丹藥,若是在短期之內連續服用,終究用處也會慢慢減弱,直至漸漸趨近於無。
  
  若不是徐子青本身為單木屬性,體內生機極其旺盛,又若不是雲冽本為仙魔之體,強悍無匹,有無上奧妙,恐怕也無法如此堅持。
  但正因他們有這樣的奇遇、本事,故而在如此緊迫和強大的戰鬥節奏裡,他們的積累越來越雄渾,實力也提高了數個層次。
  
  甚至,徐子青的修為,雲冽的劍道境界,仿佛都要有所突破了。
  



456

456、 ...


  從劍魂三煉一點點攀升,不斷進境,從一分、二分、三分到九分十分,在源源不絕的妖魔逼仄而來、殺戮無盡時,雲冽的劍魂,終於到達了三煉的巔峰。
  而那三煉到四煉之間的隔膜,似乎只要再多逼迫一陣,就能突破。
  但這一點點的差距,卻要經由萬千殺戮,方能有望。
  
  徐子青的丹田被壓榨到極限,尖銳的刺痛從每一根經脈中傳來,真元流轉得更快,更急,
  正這時,天幕上的裂縫,突然更大了!
  數股澎湃的壓力鎮下,偌大的戰場上,無數兵士,都因此胸口窒悶,更有三五十人,陽神所化的巨弓暫態崩潰!那是大妖魔出現了!
  戰事進行到如今地步,兵士們疲憊不堪,而一直虎視眈眈的大妖魔,也終於按捺不住。
  足足數十頭的大妖魔,各自佔據一方天域,每一頭的氣息都強大無比,如今彙聚在一處,就如同水銀瀉地,又仿佛流水鋪開,將整個天幕,都擠壓得滿滿當當,除卻高級妖魔外,那些低級、中級的妖魔竟是不能再在周遭停留。
  
  這樣的景象,幾乎叫人肝膽俱裂。
  儘管這些神修們經由了無數戰事,也在這般戰局裡殺紅了眼,可在這一瞬間,依舊被那些氣勢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就有近百人,在這?那被左右各方正與自己激鬥的高級妖魔,一爪捅破了身軀!
  
  雲冽身形一晃,徐子青更是脊背猛然一沉。
  兩人都險些被壓制得要伏身下來,但下一刻,他們卻憑藉意志,生生穩住了身軀!
  
  就仿佛被一隻巨錘狠狠砸中了頭顱,劇烈的悶痛刺入紫府,撞擊識海。
  雲冽猛然抬目,小乾坤裡,倒掛星河旋轉著擴大,將中間形成一種仿佛黑洞一般的,無止無盡的巨大漩渦,把漫天的星子,也都捲入其中,彼此之間互相溝通、牽扯,化作了瀚海般的可怖之物。
  而那漩渦之內,劍道虛影猛地潰散,一柄黑金巨劍直刺而入,劍鋒指處,就像是捅破了什麼堅硬的壁壘,霎時如擊冰面,清透乾脆。
  劍魂四煉!
  更多劍法的奧妙,劍道的領悟匯成洪流,那星河的軌跡,似乎也煥發出無數的玄妙……
  
  同一時刻,強行挺直脊背的徐子青,面上也終於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太痛了,仿佛是伐經洗髓一般的痛苦,又比這種痛苦更強烈十倍,百倍!就像是全身的血肉全都被一種力量擠壓到爆裂,又立刻在另一種力量下重組起來。
  
  徐子青發出一聲低喝,手指捏著極品靈石更緊了。
  丹田裡的元嬰睜開眼來,小口一張,就有更加洶湧的靈氣自靈石裡瘋狂地傳送進來……經脈好像每一根都斷裂過數次,又每一根重新修復,痛得難以忍受,恨不能立時死去!
  可真元的壓縮、運轉也更快了,萬木之界裡,木之青龍仰天長嘯,嘯聲裡,一種不屈氣勢,震天撼地。而那尊小小的元嬰,眼耳口鼻也更加清晰,忽然間,吐出一團青氣——
  這一刻,疼痛居然都消失了。
  
  丹田裡,真元猛然爆開,隨即仿佛洪流湧來,一霎充滿。
  居然……已步入元嬰中期了。
  眨眼間,妖藤被真元滋養,木氣勃發,血氣十足,立刻形成一種屏障,分作兩邊,分別將徐子青與雲冽護住,也將許多大妖魔釋放的威壓飛快打散,不使聚集。
  這一時,就讓兩人都放鬆不少。
  
  因著突破之故,徐子青經脈也即刻恢復過來,不僅不再那般劇痛難熬,竟然比之前還要寬闊了一倍,丹田那處,也如同深淵一般,有了看之不透的壓迫之感。
  這樣的變化,無疑是讓人欣喜的。
  不過徐子青倒也知道,於他而言,這雖算是一件好事,卻不能安枕無憂。
  他的境界……實在進階得太快了。
  到如今,他還不足兩百歲……可他又分明發覺,此回進階之後,似乎境界很是穩固。
  這莫非,便是傳奇功法之能?
  略思忖,徐子青明白,這或許有之,但在戰場上這般激烈對戰,無疑更是為他積累了許多,後來受大妖魔氣勢所迫,即便不能稱作水到渠成,卻也算是順勢而為。
  真是叫他松了一口氣。
  
  隨後徐子青不由看向雲冽,他方才,似乎也察覺到師兄的氣機變化。
  這一看,以他眼力,自也發覺師兄更有突破——雖並非是修為境界,但于劍修而言,反而是劍道境界更為重要。至於修為倒是其次了,只要劍道境界到達,修為自然會連連提升。
  徐子青立刻知道,師兄如今是劍魂四煉的境界了,這般血戰下來,果真二人皆有長足進境,要存活下來,似乎也有了頗大的希望……
  
  隨後,徐子青和雲冽都不再動作。
  他們明白,大妖魔出現之際,如今的戰場,已然並非他們可以輕易插手。
  
  陡然間,入劫境的神修們動了。
  只呼吸間工夫,他們身後明日裡,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神兵,形態如同一輛鐵車,就仿佛是弩車的模樣,然而其上又有九孔,看起來極其可怕。
  早在那大妖魔出現的?那,弩車已然架好了!
  
  很快車上出現了九個光點,之後一個爆發!
  箭矢齊飛而出,正如那九星連珠,迸出極強烈的光芒!
  這九支長箭猶若流星,直接射進同一頭大妖魔體內,那大妖魔頓時發出一聲咆哮,胸口凹陷處似乎也被射中,憤怒嘶吼!
  但是,即便九支長箭射中那同一處,大妖魔依舊不曾死去,但射出箭的入劫境神修卻不止一人。
  所有入劫境神修的身前,全都有同樣的弩車,射出了同樣的“九星連珠”。
  連珠箭不斷迸射之下,才終於讓大妖魔胸口凹陷處爆出一團血花,叫它轟然栽下!
  
  地面一個震顫,眾多神修都清醒過來。
  先前那許多大妖魔聯手做出的氣勢,也在這時候被打碎了。
  即便是大妖魔,即便有數十頭、難以匹敵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照面,就使其中一頭隕落!
  
  下一刻,喊殺沖天,兵士們似乎都脫離了那種震懾,再度發揮其自己的實力來。
  與此同時,陣營裡,好幾位化劫境的神修,就化作了一團熾烈光芒,猛衝蒼穹,幾乎每一位,都攔住了三頭大妖魔在身前。
  他們身法奇怪,每回出拳,都打出一片耀目火光,打出一種崩山之力,居然同三頭大妖魔對戰起來,也絲毫不落下風!而他們的身形,也在沖出的?那就膨脹起來,如今也仿佛頂天巨人,強悍至極!
  
  徐子青眼瞳驀然收縮,抬頭而望。
  聚源境神修如何對敵他早已看過多次,但入劫境、化劫境,則見得極少。尤其化劫境,幾乎從不曾看過,此時有這機會,自然不肯錯過。
  他這一看,就發覺端倪。
  
  原來那些化劫境神修,不僅可以借助神力化身巨人,更能將陽神化為護體的寶甲,可說是變化多端,極為厲害。早先在明日影像之內,他只能見到通明境神修如同璀璨之光,看不清真正形貌,但如今因化劫境神修與大妖魔對戰之時,他反而有些明白。
  想必若是將通明境神修周身光芒除去,當也有那般強悍的甲胄?
  思及修仙中人,護身時往往以法衣為主,鎧甲之類因太過累贅,除非防禦之力極強者,倒是較為少見。而即便煉製了鎧甲,也總是十分笨重,也是一種外物。
  
  但神修則不同。
  神修身上的寶甲既為陽神所化,實則也是本身神力所化,神力之于神修,豈不就是真元之于修士?倘使他能從中悟出什麼,以此為根基,凝練出一門神通,使真元聚成護體寶甲……則日後再對敵時,他便不必要容瑾分出藤蔓護持,而能使所有妖藤一齊對敵、增其威力,又或是並不釋放妖藤,磨練自己其他的諸多手段了。
  ……這般想過,徐子青再觀戰時,越發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
  
  如今戰場上,尚且能夠行動的高級妖魔們,全都給一眾聚源境修士輪番攻打。天幕裡的那些大妖魔,單單化劫境的神修,就分去了十餘頭,餘下二三十頭,則被入劫境神修用九星連珠的箭術牽制,讓它們不得下來肆虐,也不能去騷擾化劫境神修。
  但每一頭大妖魔,都堪比大乘期的修士,入劫境的神修雖是不少,但也不過百餘人數,約莫每四五人數,就要應對一頭大妖魔,而入劫境神修,實力約莫只有化神後期至出竅左右,一個境界之差,何止萬里之別!即使有那巨大明日的神力加持,也只是勉強僵持,若是真正要將其誅殺,也極為困難!
  更甚至,若是一個不慎,讓那大妖魔落到地面——那時箭矢的用處就不比之前,對付起大妖魔來,就更加難了數倍!
  
  徐子青用心觀摩化劫境神修與大妖魔之戰,只覺得他們體術精妙,拳拳含有至理,而每一出拳,寶甲上的紋路也似有變化,堪稱奧妙無窮。
  他一時心喜,雖容瑾仍在與高級妖魔廝鬥,而他自身,則將雙拳探出,模仿那些化劫境神修拳術軌跡,破空數拳而出,就打出無數的爆破聲響來。
  
  但陡然間,一頭大妖魔竟穿透重重箭矢,撲到了地面上了!
  



457

457、 ...


  那大妖魔撲得極快,竟是不到眨眼工夫,已是沖進一群神修之內,前方阻礙的聚源境神修全都被其殺死,下一個被它襲殺的,便正是操縱弩箭的入劫境修士,
  
  徐子青本在專心練拳,忽然心中一動,抬眼看去。
  他就見到一頭大妖魔巨掌帶起洪流般的力量,掌心所對之處,就是堪堪要往後退的李修燭,
  可很顯然,李修燭後退時,卻並不如這大妖魔來得快,
  
  心驚之下,徐子青不及反應,直接道一聲:“去!”
  霎時間,本在與高級妖魔纏鬥的一具化神後期人形傀儡直撲而出,以極快之速,生生擋在了李修燭前方,將這一擊實實擋下!
  只聽得“啪啪”一陣爆響,那傀儡,就被這一掌打成了粉碎!
  
  李修燭本以為此回勢必就要喪命,餘下幾位戰友卻被其他妖魔纏住、不得脫身,然而不料峰迴路轉,竟有一尊怪人擋在面前,給他爭取一瞬光景。
  他自是立刻抓住這機會,趕忙後撤,同時雙腿連蹬,躲了過去。然而那尊怪人卻化作了碎片,就叫他認出來,原來並非真正之人。他之前也曾見過此物,乃是在新近結交的修士徐子青身畔護身之物,如今既然過來相助,自然便是徐子青示意。
  此物厲害李修燭亦是見過,心知恐怕很是珍貴,便想著若是能活過此役,定然有所報答,但現下則是不及分神,更無暇看往徐子青處致謝了。
  
  徐子青將傀儡放出救人,當然圖的也並非是李修燭的謝意,只要讓人活了下來,也算不辜負了這尊傀儡。他此時再度屏息凝神,繼續專注觀看大妖魔與化劫境神修對戰,把一應技巧汲取過來,若是不及鞏固者,則牢牢記下,以待日後再來回顧。
  這般過了數個時辰,入劫境神修神力並非源源不斷,那些大妖魔雖也被巨大明日釋放神力壓制,但本身力量雄渾,則要勝過這些入劫境的神修。
  漸漸地,又有兩三頭大妖魔,也趁機落在地面。
  才剛剛下來,便是大開殺戒。
  
  雲冽原本也在斬殺高級妖魔,借助這戰場殺氣淬煉剛剛突破的劍魂,但眼見那大妖魔四處肆虐,神情冰冷,晃身而去。
  他長劍一揮,就狠狠斬在大妖魔的臂上!
  
  照理說,不過區區元嬰後期的修士,並不能傷及那大妖魔的,但偏生雲冽如今突破到劍魂四煉,催生出來的劍魂更加銳利,竟是一劍過去,已然在那條臂上劈出一條細縫,迸發出絲絲血跡來。
  這點傷勢並不如何疼痛,但大妖魔本將雲冽視為螻蟻,如今反被螻蟻所傷,如何能夠不怒?
  當即,它就放開正在逼殺的數位入劫境神修,轉身朝雲冽殺來!
  
  雲冽自然也不會束手待斃。
  他神色不動,微微抬手,就有一頭龐大無比的巨獸憑空而出,重重與那大妖魔對撞!
  二者體型相距不大,氣勢相差無幾,就這般對峙起來,鬥得極為激烈!
  
  這尊巨型傀儡有近乎大乘期的實力,當年原本便是千傀萬儡門巔峰之作,不知耗費了多少珍貴靈材,方煉製成功,傳與後人,更是這門派留給傳人的最強護身之物。因此,這尊傀儡自也是極其堅硬,只消靈石足夠,就能持續對戰,一身硬殼,也絕不在大妖魔硬皮之下!
  於是,那大妖魔一時之間,也被它生生擋住。
  
  被援助的幾位入劫境神修,亦不會在一旁無所事事。
  他們眼見這尊巨型傀儡出現,心中雖是驚異,卻也知曉乃是幫手,當即神力迸發,連連放出弩箭。
  如此近距離下,弩箭威力更盛,眾神修猛然躍起,分作數個方位,趁那大妖魔被纏住時,對準它胸口凹陷、頭頂肉瘤,都是不斷釋放長箭!
  
  大妖魔腹背受敵,即便再如何厲害,也不得不專心應對巨型傀儡,而恰恰如此,那些箭矢它便躲之不開,初時忍耐過後,轉身欲逃,竟也又被巨型傀儡追上,逃離不得……隨後數聲慘嚎過後,大妖魔終於倒地而亡。此時眾神修箭矢更是不停,也終是把它化作了一團巨大火球!
  直至燃燒殆盡。
  
  那幾個入劫境神修並不識得雲冽,但這些日子一同作戰,總是知道這是一位力量頗強的劍修。而今見他更有這可怕幫手,當即就有人招呼道:“兄台,不如你與我等再去除魔?”
  雲冽有心磨練劍魂,與大妖魔離得越近揮劍,受到的威壓越強,自也越有用處。何況大妖魔的確厲害,不如分而破之,有巨型傀儡相助,再同那些神修聯手,的確是極好的主意。
  他便略點頭道:“也好。”
  
  匆匆兩句,商議妥當。
  戰事急迫,眾人也不過是互相示意,就疾奔另一頭大妖魔去。
  之後雲冽只管再以劍術激怒妖魔,由巨型傀儡纏鬥,有眾神修連連射殺,如此每有一時半刻,居然也能生生磨死一頭大妖魔。
  很快,入劫境神修每每遇見險境,這一眾人便急急救援,倒是讓隕落之人的數目,少了許多。
  此消彼長,對付大妖魔的入劫境神修,自然也就更多了。
  
  那幾十頭的大妖魔,就這般被殺滅不少,如今只餘下一半了。
  正是此消彼長,原本大妖魔占盡上風,但其被殺得越多,形勢便要倒轉。
  越來越多的入劫境神修j□j相助他人,更有不少來與雲冽一行配合,很快,大妖魔又死去許多。
  
  天空裡,化劫境的神修們有見到下方情景者,都是大喜,頓時不再吝惜神力,迸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那一身鎧甲上光芒灼灼,能將大妖魔打來的力量吸收近半,再遊鬥其中,趁空就可以無上拳術把大妖魔身軀洞穿,取得勝果!
  徐子青見得越多,手裡演練越急,他的周身青光密佈,似乎在隨著他的領悟,形成一層透明之物,不斷塑其形態。這情景仿佛在煉製一種法器,可卻是以身為爐,以真元為材,叫人心驚不已。
  同時,他整個人也仿佛沉浸到未知的玄妙境界裡,動作如雲動,如水流,順暢無比。忽然間,他的拳頭上也籠罩出一團青光,裡面似乎蘊含著極可怕的力量,低低的爆鳴之聲,衝撞不休,隱約之間,竟似乎有若龍吟……
  
  徐子青忽然仿佛領悟了什麼,俊雅的面容上,隱隱現出個龍頭形狀。
  隨後就有一股絕強的力量順著經脈直逼到手指之間,一握成拳,猛然擊出——“喝!”
  巨大轟鳴後,前方的空氣,都像是被打得爆裂開來。
  
  這……好強大的力道!
  徐子青神色一喜,這無疑,是他在觀摩化劫境神修那許多拳術後,突然創出了一種神通。
  或可稱之為:萬龍拳。
  一拳既出,有龍嘯之聲,倘若有人以神識觀之,定能見到拳勁如同龍頭,破空而出,爆發龍息,這破壞之力,極其強大。
  此招不同于萬木化龍之術,能將龍勁釋放於體外,自如與人激鬥,但這拳勁卻攻擊強悍,且不必用出那許多真元來……這一時,就讓他有些心癢起來。
  
  當下徐子青也不遲疑,縱身而起,一晃身,已出現在一頭高級妖魔身前。
  他身軀微微下沉,右臂直出,猛然一震!
  下一瞬,偌大的龍頭呼嘯而出,正是一顆青龍頭顱,形貌猙獰,帶著一種強烈的生機,而這種生機,卻又在急沖之時,轉眼化為了死氣。
  生生死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那頭高級妖魔原本身法極快,卻也是殺氣四溢,要殺滅徐子青!
  然而它迎面撕來,則被徐子青拳勁生生打中!
  眨眼間,它腹部登時出現一個凹陷,自那傲笑之處,一片死灰之色暫態往兩邊不斷蔓延,呼吸間的工夫,就將它全身佈滿!
  
  這也是徐子青看准了,打得巧妙。
  他若是只打中妖魔臂膀,則死氣擴散之時,高級妖魔自可斷臂求生,然而偏生他所大之處乃是妖魔腹部,妖魔尚且未能將那處血肉剖出,死氣已是將它整個困住。
  而後徐子青再度出拳,這回他直接打穿妖魔胸口,將裡面的時空之力結晶摸了出來!
  
  這般兇悍的招數,還是他頭一次悟出。
  徐子青素來溫和,雖有順天求道之心,有與天爭命之意,可到底性格使然,霸氣不足。現下在戰場上歷練,經由血火淬煉,再觀看到大妖魔與化劫境神修對戰,諸多積累下來,就生出了這樣的神通。
  同時,那些神修陽神變化多端,又叫他生出一些領悟,陽神可化萬物,可化生靈,他之萬木,似乎也能如此。若是萬木淬煉後,能借由真元之力,融合起來,再附身在自己身上……或許,又能有無窮無盡的變化,有詭異莫測的能為。
  只是他現下所思所想尚未有十分清晰,想必待他日後修為更深、境界更高時,再來回憶如今,便能得知罷!此時,還當是除魔為要!
  
  很快,徐子青每每迎擊高級妖魔,這一襲青衣上,也免不了沾染許多血水。血腥之氣溢於鼻端,似乎又催生出一種男兒的豪氣,讓他出手不由更加淩厲了。
  而他的拳法,也在不斷的出拳中,變得更加純熟,更加完美。
  他的步子依舊顯得從容不迫,可他周身凝聚的殺氣,卻漸漸變得更加旺盛,就如同……他那沉浸於純粹殺戮之中的師兄。
  



458

458、 ...


  大妖魔死得更多,壓迫感便越發減少,有利有弊,與此同時,本來同樣被這氣勢逼走的低級、中級妖魔們,再度成群撲下,
  一?那,戰場即可變得擁擠起來,聚源境神修們要對付高級妖魔,又因先前死傷,頗是挪不開手。
  
  低級中級的妖魔們每每撲殺一位神修,就變作這神修模樣,渾水摸魚,借機反殺其他神修。更多妖魔大軍如同潮水,洶湧不斷,覆滅無數!
  現在便是戰事之高|潮時,或者戰局再度逆轉,或者神修們扛住攻擊、奪取勝果,一切盡在此刻!
  
  在如此緊繃又熱烈的氣氛裡,在如此龐大的血腥氣味中,許許多多的聚源境神修,都失去了理智。
  他們只顧著不斷拉弓射箭,又或是放出陽神奮力廝殺,將周遭的一切,都染成了鮮豔的血色。他們忘卻了一切,甚至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前赴後繼,一往無前!
  
  天空中那些化劫境的神修,終於拼著身受重傷,一頭一頭,把自己身邊的大妖魔殺死。神力浩瀚,不斷修補他們的身軀,但這也消耗了他們的力量,更是幾乎要動搖他們的心境!
  但這便是他們要付出的代價,要因此而將所有妖魔阻攔在外!
  
  殺!殺殺殺!
  神修們死死撐住,用人命填補大勢,不斷將所有包圍而來的妖魔殺死。後來他們更用神力凝聚成無數鋒銳的武器,與妖魔們近身搏殺,不顧生死。
  妖魔們的確很多,但眾神修更加悍勇!
  居然,生生頂住了!
  
  徐子青也殺得興起,在他的四周,鋪墊出成堆的屍體,每一具屍體,幾乎都是被拳勁打破胸口,被他將時空之力的結晶取出。他最初盯上了高級妖魔來磨練神通,但殺到最後,各種妖魔他哪裡還能分清?左右不過是出拳皆殺,一個不留!
  但也許正是妖魔們實力良莠不齊,他這神通使出後,似乎也在無形中學會了如何精細控制,若是用同樣的力道,低級妖魔要被他一拳打爆,中級妖魔也是粉身碎骨,血肉都要迸濺起來。幾次過後,那拳勁就不知不覺發生變化,一分一毫也不再浪費。
  若是有人事後來看,便會發覺所有的妖魔無一例外,統統都是在胸口的凹陷處被打出個窟窿來,那窟窿的大笑,也是一模一樣,半點不差!
  
  雲冽牽制大妖魔,也逐步積累了許多對戰大乘的經驗。
  雖說妖魔手段與大乘修士不同,可在這種大妖魔的威壓之下不斷出劍,就將他心中對大乘的敬畏之心逐漸化去,讓他出劍越來越快,殺身劍、殺生劍也更加流暢,不帶絲毫生澀。
  劍魂四煉的劍意極其尖銳,仿佛能夠洞穿一切,它能刺破大妖魔的皮肉,當然是剛猛無比。但這剛猛之外還能淬煉得更加剛猛、鋒銳,每一次出劍,都好像更凝練也幾分,也似乎汲取了更多的殺氣,彙聚在他自創的兩式劍招裡,讓它們的威力更大,變化更多。
  
  日日夜夜,這樣的鏖戰再進行了足足五天。
  到現下,先鋒隊或是補給隊、補漏隊都不再分明,沒有任何一個聚源境神修還有心力繼續煉製藥膏,他們統統加入了戰鬥之中,都只想著要誅殺更多的妖魔。
  一堆一堆的灰燼,一堆一堆的血肉屍身,腥臭的味道四溢,鮮血的腥氣遍佈,而整片的土地,也全都變成了紅褐色……這是鮮血流了又乾涸,乾涸後繼續流淌,一層一層地鋪就,才形成了這樣的硬殼。這些血液仿佛已經滲透到了地底,也仿佛只是凝聚在地面,把戰場顯得如同一座血海地獄,恐怖至極!
  
  苦戰,苦戰!
  神修們凝聚出極強的氣勢,斬殺了無盡的妖魔!
  終於,在最後一頭大妖魔也被一位化劫境神修拼著損失一條臂膀而殺滅時,天幕上終於恢復了清靜……地面上的妖魔,也不再是那般的密密麻麻。
  
  與此同時,天幕上撕開的裂縫裡,傳來了更加可怕的氣息。
  那氣息遠遠勝過大妖魔,只洩露出這麼一絲,已然叫眾人血液都凝固起來!
  這、這是什麼?
  莫非,還有更加強大的妖魔來此——
  
  一瞬間,幾乎已然驅逐了妖魔潮汐的、悍不畏死的眾多神修心裡,都忽然生出了幾分絕望。
  星級以上的妖魔,應當不能降落此地……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正此時,另一股灼熱之力從同一處橫掃而來,將那可怕的氣息掃落得乾乾淨淨。
  是通明境神修的神力!
  
  這兩種氣息似乎在天幕外糾纏片刻,就紛紛遠離而去。
  隨後,天幕自然彌合,一切都仿佛從未發生……
  眾多神修們,也終於松了口氣。
  看來,事情並非如他們所想,星級以上的妖魔,並不會當真降臨。
  而這一次瘋狂的戰鬥……到底是他們得勝了!
  
  戰事已完,就當打掃戰場。
  還有許多剩下的、落在地面的低中級妖魔,被聚源境的神修們就近用長箭射殺,還有許多神修追出許多裡路,把彙聚在這一個樞紐周圍的眾多線路也都打掃一遍。
  如此又過去了三日,這些時日裡,還要將所有留下的神修盡皆以秘法探過,確信其並非為妖魔所化,還要將神修留下的屍身收殮,又將妖魔們的屍身或收取,或焚化……
  
  徐子青與雲冽坐在一側,並不與神修們一同收拾。
  倒不是嫌棄,也非是不願盡力,而是儘管雖算是共同作戰,到底不能全然算作是“自己人”,在這戰事之後,也還是避嫌為好。
  更何況,他們兩人收穫極大,也正要趁此機會,好好鞏固一番。
  
  師兄弟二人多時不見,剛剛相聚又是連日大戰,不及互訴衷腸,現下各自調息過後,將對戰時的生死危機想過,都頗有幾分感觸。
  此時他兩個雖未行雙修之事,倒也彼此將雙掌相接,把此回所得溝通起來。
  就這般,也過了些時候。
  
  待眾神修處置完了,李修燭就來到二人帳中,他身後還跟了不少人,同為入劫境的神修。
  徐子青見狀,就起身相迎。
  李修燭是來道謝的,戰場上被徐子青以毀損一尊傀儡為代價救了他的性命,他不曾忘懷,剛剛有所閒暇,立刻過來。他身後的那些入劫境神修,則多半也是過來道謝,不過他們謝的卻是雲冽,只因雲冽借助巨型傀儡之力,與大妖魔纏鬥,讓他們減少很多傷亡。
  
  雲冽寡言,但也朝眾神修頷首示意。
  徐子青便微微一笑,同眾位神修寒暄數句,不多時,已然都有些親近起來。
  自然的,現下的形勢,他們也都瞭解幾分。
  
  此回的妖魔潮汐,比以往的許多次,規模都大了幾成。
  往年的大戰,兵團裡的神修們都來參加,往往也可取勝,但取勝歸取勝,損失的傑出神修,卻是叫他們心痛不已。而活下來的神修們,也多半成了精英,尤其是聚源境的一些神修,有起碼接近半成,都有極大可能因戰事慘烈而入劫。
  可儘管境界增長,卻也因戰友逝去,而劫數難以輕易化解,也對妖魔們的仇恨更深。
  
  譬如此回大戰,聚源境神修總共五千多人數,死了就有一半有餘,其餘幾乎人人皆傷。若是仍與往常那等規模的妖魔潮汐一般,約莫也就些傷亡之數,但這回分明妖魔潮汐規模更大,可想而知若非有雲冽徐子青兩人放出巨型傀儡,磨死了許多大妖魔,讓更多入劫境神修存活,又分別也誅殺不少高級妖魔,怕是傷亡之數便不止如此了。
  一環扣一環,有前因方有後果……說不得,就有全滅之危。
  
  李修燭等人提起此事時,亦說了其他樞紐處的情形。
  有好些與此處類似的薄弱之地,存活下來的兵士,甚至只有幾百人,不僅入劫境的神修大有損失,就連化劫境的神修,都好幾個隕落。餘下的低級、中級妖魔,逃脫了不知多少,即便終於殺滅所有大妖魔與高級妖魔,堪堪保住了那處,後果也是極其慘烈了。
  幸甚,儘管這回神修們傷亡慘重,到底沒有真正被妖魔攻破戰場,而僥倖逃離此地的妖魔們,也有許多都被原本駐守在大型駐地裡的兵士們掃蕩……
  
  但是,這數日來眾多兵團將麾下兵士損失計算一番,便分別知道,起碼五大兵團裡,每一個都至少失去了七成聚源境兵士,五成入劫境兵士,兩成化劫境將領。然而再過九年就是下一度妖魔潮汐,也不知這幾年是否能將兵士徵召齊整,更不知九虛之界投入此地的神修,是否足夠徵召。
  若是人數不足,徵兵的要求必然要有所降低,而一旦要求降低,召來的兵士卻不知是否能如先前兵士一般悍勇,可若是並無那般悍勇,在九年後的妖魔潮汐裡,又要如何能守住九虛戰場?即便守住,必定死傷更多……如此下去,便是惡性循環了。
  
  徐子青聽得,也是微微歎息。
  他與師兄並非此界中人,不過這回參戰,倒是對此處有些情誼。然而他們雖為元嬰修士,本身資質也很是不錯,到底境界低了些,卻是不能左右戰事大局,正是無計可施。
  如今戰神令三年之期未過,他們便且在此處多多誅殺妖魔,而三年一過,他們便要離去了。
  師兄要先去劍靈塔苦修,而他自己,也要靜心閉關數年,將所悟所得觀想來去,爭取更進一步。
  



459

459、 ...


  戰事既完,徐子青與雲冽就隨李修燭等人一齊前往李家軍駐地。
  駐地內早先有遺留不少兵士把守,但傷亡之巨,也只是略比其他兵團好上些許罷了,不及誅殺的低級妖魔、中級妖魔逃竄出來,也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駐地內暫居的其他神修,亦是死傷不少。
  徐子青稍稍往四周瞧瞧,就見到不少神修面色凝重,不說是一片愁雲慘霧,也都是有些憤恨了。
  
  因二人與李修燭等人並肩作戰,共曆生死,一些人也都識得他們,叫他們很是順利地進入了兵團內部。而師兄弟兩個,自也見到了天福。
  徐子青微微松了口氣,看來,天福倒是被護得不錯。
  
  天福見到徐子青,急忙小跑幾步,抱住他的大腿:“叔叔,你沒事麼?”
  徐子青溫和笑了笑,伸手撫他發頂:“無事,你父親也無事。”
  天福也笑了起來,面上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很快幾人進去天福的帳篷裡,將師兄弟兩個引來的兵士知道徐子青與李修燭交好,也很是放心,便先去做事,使此處只留下這三人來。
  天福被徐子青抱了坐在膝上,一面歪頭看向雲冽:“叔叔,那個叔叔是誰?”
  徐子青看一眼雲冽,不由笑道:“這位是我師兄,你管他叫雲叔叔就是。”
  天福便也看了看雲冽,只覺得這位叔叔仿佛有些冷淡,隨即很快又露出個小小的笑來,脆生生喚道:“雲叔叔!”
  雲冽也對他略頷首。
  
  天福越發歡喜,一下從徐子青膝上跳下來,拖了棋盤,滿臉渴盼:“雲叔叔陪我下棋麼?”
  雲冽稍頓,取出一枚棋子來。
  而後,天福便似模似樣,把棋子擺出,嫩聲念道:“我先落子,雲叔叔後來,哪個先五星連珠,哪個就贏啦……”
  雲冽神色不動,卻已將棋子落在了天福所落白子之側。
  
  徐子青見狀,就覺得有些趣味。
  他這位師兄性情冰冷,自打最初在五陵仙門時,因所修劍道殺戮過重,殺氣太盛,就往往讓人不敢直視,同輩之間,更是從無敵手,常常使人仰望,甚至退避三舍。
  可偏偏有數遭遇見了孩童,便總是對他十分親近,不論是曾在衡武小世界時的雲正叡,還是如今的李天福,居然都能這般相待……似乎,年紀越是幼小的孩童,對他也越是不曾懼怕般。
  
  不過仔細想想,徐子青又覺得不足為怪。
  赤子之心最能明辨正邪、好壞,師兄性情是冷淡了些,但本心正直,就算所修劍道以殺止殺,那也是正殺之道,從未有鬼蜮伎倆。故而幼小孩童知其本性,自然不怕。
  這般想定了,他便坐在一旁,含笑而觀。
  
  之後徐子青、雲冽一起,都與天福同住。
  但從第二日起,師兄弟兩個就不再陪伴天福玩耍,而是轉而隨同李家軍餘下的兵士們,分成數條線路,去剿殺妖魔潮汐時的漏網之魚。
  整個九虛戰場人人自危,仔細探查後,在大戰時除卻損傷無數的兵士們外,小型兵團、駐地裡暫居的散亂的神修們,死去的數目更多。更有許多總數五千、一萬的小型兵團全軍覆沒,連同他們的駐地一起,都不復存在了。
  妖魔之危害,可見一斑。
  凡是經歷這等妖魔潮汐之人,也都盡皆知道,倘使當真讓那些界外妖魔突破了這九虛戰場,來到九虛之界裡,那麼就將是一場滔天浩劫,要將所有人都席捲進去!
  
  這樣收拾亂局的日子,就過了有兩年多之久。
  徐子青與雲冽同進同出,一個精煉自己新凝聚的神通萬龍拳,積蓄真元,試圖將萬木化龍術使得更持久些;一個不斷磨練自己的劍術,讓劍魂淬煉得更加強大,漸漸地,就到了劍魂四煉的巔峰。
  與此同時,徐子青收集到的時空之力結晶也更多了不少。
  在這片戰場上,似乎出現了很多能夠生長的細小草莖、植株,它們無聲無息地將許多妖魔屍體掠過,就帶走了它們胸口破碎凹陷裡的一抹細小晶體。
  
  到後來,徐子青就得到了數種結晶。
  低級妖魔體內結晶只有米粒大,中級妖魔的結晶有豆粒大,高級妖魔的珍珠大,大妖魔的就如同一枚鴿卵,瑩潤光澤,很是美麗。
  而每一種結晶,雖說都極純粹,可越是等級高的,裡面所包含的時空之力就越是澎湃,也越是堅硬無比。以徐子青如今的修為,他也只能以嬰火煉化前三種結晶,而大妖魔的結晶,則根本無能為力。
  不過,只要他進境到化神期,就不必憂慮了,卻是並不比著急。
  
  每日白天裡師兄弟二人不斷除滅妖魔,獲取結晶由徐子青積攢下來,晚上徐子青則入定煉化,因著他已然突破,如今是元嬰中期修為,嬰火更加精純,所以雖說原本他只能一日煉化四粒結晶,五粒就要耗盡真元,便時常需得保留部分實力,防備危險,但現在他不僅已然可以每日煉化二十粒結晶,更有師兄護法,絲毫不必保留。
  以至於這些時日下來,徐子青頗有進境,已能察覺到萬木之界裡,屬於他的世界法則更加牢固了。
  長此以往,必然好處難言。
  
  不知不覺間,距離二人以戰神令來到這九虛戰場的三年已是過去了。
  師兄弟兩個與李家軍結下了一定的情誼,天福更是對他兩個都越發親近。李修燭見到愛子如此快活,再有感于徐子青救命之恩,雲冽援手之德,與他們也成為友人。
  因此,待時間一到,師兄弟倆告辭離去時,就由李興龍將軍做主,備下了一份厚禮。
  這厚禮,就有以大妖魔身軀煉製的寶甲兩套,內中蘊有化劫境神修神力,可護持身軀,更有大妖魔鋼皮之堅硬,經由許多妙法冶煉後,就算是上品寶器,也難以損壞。更甚者,戰神令若要激發,非得用神修陪同方可,但若是有人穿上寶甲,利用其中神力,倒也不必再多此一事了。
  另外還有一大筆上品靈石,有數百萬之巨,戰後百廢待興,李家軍卻拿出這些來,也是一番好意。畢竟神修與修士不同,神修得用之寶物,修士未必可用,倒不如贈予靈石,更加便利。
  如此種種,足見心思。
  
  徐子青和雲冽便將這些物事收下,不過一轉手,卻取出一尊化神後期的傀儡,給了天福。
  李修燭心心念念俱是這個愛子,但可惜天福年紀太小,若要修煉有成,還不知得有多少年月,兵團裡的神修們也自有修煉及其他要務,根本不能隨身保護天福。而有了這尊傀儡,待天福滴血認主、習得手訣後,只需得有靈石即可操縱,而這靈石,恰恰易得……
  兩人的好意,李修燭自是感念不已,李興龍更拿一枚權杖相贈,上書“李家軍”三字,而李家人多年征戰九虛戰場,在九虛之界裡也有極大的家族勢力,有這塊權杖在手,若是師兄弟二人歷練有什麼不順暢的,也可以此向李家求助。
  一來二去,雙方都頗有誠意,自然之間情分也更為深厚了。
  
  眾人皆為修行之人,離別之情不必多敘。
  戰神令只是來時難些,若要離去,則只需權杖之主用元神將其激發,便能脫身而出。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徐子青眉心青光一閃,這戰神令光芒大放,將兩人籠罩了住。
  之後光芒消失,二人身影,也已消失了。
  
  兩三個呼吸工夫後,徐子青與雲冽腳踏實地,定睛一看,已見到滿目的桃林。
  如今,他們正是回到了戰神塔附近,桃林深處的僻靜所在。
  
  徐子青往四周瞧瞧,輕聲歎道:“在戰場裡倒不覺得,如今出來,方覺氣息清新。”
  不同於在戰場裡,呆得久了常人身上都有鐵血煞氣,嗅到的也是滿腔血腥,著實不甚好受。
  雲冽微微頷首:“走罷。”
  徐子青一笑,他真元流轉間,周身尚未褪去的一些殺氣、死氣也都散去,再一看他時,便又是俊雅可親,只是仔細瞧去,才能見到他比之前更多了幾分韌性,幾分堅忍。
  
  隨後兩人也不在此地停留,只互相對視一眼,就攜手遁行而出。
  一日之後,回到劍靈城。
  
  劍靈塔近在眼前,卻不知屠錦三人現下如何了?
  不多想,徐子青和雲冽,已然進城,來到了劍靈塔的所在。
  一抬眼,見到的便是九十九層的寶塔以及那光潔如鏡的劍影壁。
  
  徐子青舉目四顧,神識如同流水一般鋪開,在尋找三位同伴的蹤跡。
  ……居然一個都不在?
  這,這可著實出人意料。
  
  雲冽也發現此事,看向徐子青。
  徐子青皺起眉來:“師兄,莫非他們去了別的地域裡?”
  九虛之界有一百零八域,倒不是沒有可能。
  但那三人俱為劍修,應當都是癡迷劍道之人,這才不過三年光景,恐怕在此處還有提升餘地才是,又怎麼突然要離開去往他處?
  這實在不合情理。
  
  不過雖這般想著,卻不能置之不理,屠錦等皆是兩人師兄的好友,如今失蹤,必然要尋找一番才是。否則待他兩個離開九虛之界後,那三人豈不是要困在此地?
  徐子青稍一沉吟,就說道:“師兄,你且在劍影壁處觀想,我去往千耳坊問上一問。”
  那裡是售賣消息之處,他們這些下界來的劍修,一應事件,那千耳坊應該不會忽略才是。
  
  雲冽聞言,略略點頭,就往劍影壁走去:“自行小心。”
  徐子青一笑,柔聲說道:“我知道了,師兄。”




【卷二十五:狂風絕域事】


460

460、 ...


  告別師兄後,徐子青立時遁行,來到了千耳坊裡。
  進門後,他仍是直入二樓,也仍是見到了那身著紫裳、氣質不俗的神修女子。
  
  做生意之人大抵記性都很不錯,那女子抬眼見到徐子青,恍然一笑,就出言發問,“客官再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徐子青語氣溫和,“不瞞姑娘,在下與師兄前往九虛戰場一遭,回來時卻不見幾位同伴……因此,就想要來詢問一番,也不知姑娘是否知曉。”
  
  紫裳女子怔了怔,隨即先由衷說道:“難怪客官氣息又強盛許多,原來是從戰場歸來。”然後她稍稍想了想,就問,“客官所尋,乃是屠錦,荀梁與印修……這三位下界的劍修,妾身說的可是?”
  徐子青笑著點頭:“姑娘消息靈通,就是他們了。”
  
  正如徐子青所料,劍靈城在中央劍域裡地位微妙,因常常有下界的劍修到此修行,反而備受關注,往來的下界修士們,自也一一都要多加留意,以免對九虛之界造成什麼損害。
  這本是人之常情,尤其售賣消息之處,更是不能錯過分毫,才會有徐子青一問,那廂立即作出回應。足見這千耳坊,對徐子青等五人行跡,都很是關注。
  
  紫裳女子略思忖,手裡不知怎麼出現一部書冊,連連翻動。
  過不多時,她秀眉微蹙,神色裡,就有些為難。
  徐子青見她如此,不由問道:“姑娘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紫裳女子歎了口氣:“五十靈石。”
  徐子青手一抹,就將數枚靈石推了過去。
  
  紫裳女子也不再遲疑,就說道:“十日前,有新晉下界劍修來到劍靈塔外,與屠錦三人相遇,因事生出齟齬,隨後生出一場爭論。後雙方在郊外大戰一場,不分勝負,終於決定前往狂風絕域一行,以取得亂風花之數目多少來斷輸贏。其賭注為……己身境界。”
  徐子青心裡一凜:“境界?”
  紫裳女子道:“據說立下賭注的另一方,手頭有一種丹藥,但凡服下便可將人境界脫去一重。”
  徐子青眉頭微微皺起,這般的丹藥,倒的確是有的。
  而且,居然是去了狂風絕域麼……
  
  得到了三位元同伴的消息,徐子青又問了幾句後,就不在此處多留,轉身離開千耳坊。
  狂風絕域,乃是九虛之界一百零八域之一,離這劍靈城頗有一段路程,但好在大概情形,《九虛紀事》上都有描述,並不十分讓人陌生。
  此地遍地風暴,重重加劇,尋常神修都得祭起陽神,才能在裡面行走,而越是往深處行去,越是風暴狂虐,難以支撐。對於修士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那亂風花便是在風之力量極其豐沛、不會流失之地才能孕育而出,風生風養,取來後揉成汁液,對煉製一些有奇異用處的法寶有極佳功效,也算是一種十分珍貴的天材地寶。
  但這種亂風花即使在狂風絕域裡有不少,也是分佈散亂,若是要去尋找,想必要花費時間不少。
  而且這絕域之內,還有一種奇異之物,喚作風獸。
  
  這種獸類身體似虛似實,有影無形,它們可融於風中,又可突然化為實體,撲殺而出,乃是在風暴裡自然孕育而成。其體內有一種風晶,打碎後才能將其殺死,遺留下屍體來。風獸不過不同等級的風獸,殺傷之力便很不同,最強者在風暴中心,堪比化劫境神修,也就是大乘期的修士,一旦出現,借助風暴之力,要比尋常的化劫境、大乘期更加難以對付。
  更可怕的是,比起數目不多的亂風花,反而是風獸的蹤跡更多,在尋找亂風花時,保不定就要被風獸襲擊,把性命留下了。
  之所以將那狂風絕域稱之為“絕域”,正是因著裡面除卻風暴之外,就是許多風化的枯石……以及許許多多早已風乾的,闖入此地的前人的屍骨。
  
  如今徐子青也不曉得屠錦等人與新晉下界劍修是什麼恩怨,居然要前往狂風絕域,更是下了那樣的賭注……而且,據那紫裳女子所言,對方共有五人,而屠錦等不過三人。以屠錦等的傲氣,必然不會要求對方只出三人,那麼現在的形勢,就不在屠錦等人手中。
  思忖過後,徐子青的心裡,便生出了幾分擔憂來。
  或者,還是也往狂風絕域處走一趟為好罷?
  
  很快回到劍影壁前,雲冽尚在觀想。
  徐子青並不打擾,而是在一旁打坐,等師兄醒轉。
  
  狂風絕域每月第七日風勢較小,可以容得外界之人潛入其中,如今尚在第二日,還餘下五日可以周轉。而此地到絕域之間路程,約莫也只需兩日罷了,倒並不十分著急。
  五六個時辰後,雲冽果然醒來。
  
  徐子青見到,就將打聽來的消息告知,又說道:“師兄,屠錦等人乃是諸位師兄交予我等手裡的同伴,如今或許陷在狂風絕域裡,我便想去一探。”
  雲冽聽得,略略頷首:“同去。”
  徐子青一怔,問道:“師兄在九虛戰場所悟,正應在劍影壁中演練一番才是,此行我一人前去即可,師兄不必……”
  雲冽看他一眼,說道:“已盡數演練過了,子青不必憂心。”
  徐子青聽了,才放下心來,笑道:“既然如此,求之不得。”
  
  師兄弟二人做下決定,也無需如何收拾,便使出遁術,極快遁行。
  旋即兩日過去,他們就在一座不小的城市前停了下來,在這裡,人來人往,即便不如中央劍域繁華,但也同樣有各色人群,凡人與神修,都做了極熱鬧的生意。
  進城後,徐子青往四處瞧瞧,就見到許多攤位、店鋪裡,有掛著一些看起來很是輕軟的衣衫鞋帽等物,另外還有些乳白色的肉塊,或整只的、形狀奇特的獸類,清香氣味,撲鼻而來。
  叫賣聲,攬客聲,很是熱鬧,就如尋常的凡人集市一般。
  他就有些好奇,走到一個攤位前。
  
  這攤主是個年輕人,他用竹簽串起乳白肉條,在炭火上翻烤起來,焦香之氣四溢,就算如徐子青這類辟谷多年的修士,都不禁食指大動,欲要嘗上一嘗。
  他一時有心,就開口問道:“此物如何作價?”
  
  那年輕人抬起頭,並不曾因身為凡人而有什麼自卑、謙恭,而是很討喜地笑道:“客人怕是頭回來到此地?此物乃是風獸精肉,一枚……”他稍稍打量,一頓後說道,“一枚靈石,便能得了一串。”
  這肉條頗大,一串約莫就有兩斤左右,氣味極是鮮美,倒似乎不算昂貴。
  不過若是在下界,又有什麼樣的妖獸血肉,區區兩斤就能值得一塊上品靈石?
  
  徐子青不以為意,直取出一枚靈石,得到一串,咬下一口。這風獸之肉入口即化,其滋味妙不可言,似是極輕,又似是甘甜無比。他曾食用過許多妖獸之肉,卻未有一種能比得上此肉的味道。
  心裡覺得有趣,他就將這肉串送到雲冽唇邊,微微笑道:“師兄,此物滋味極佳,可嘗一嘗麼?”
  
  雲冽略頓了頓,便也低頭吃了,隨後說道:“的確不錯。”
  徐子青聽得,很是歡喜,就與師兄如此分食,不多會吃盡了,倒越發愉悅起來。
  兩人姿態親密,旁人見了,亦不由多看幾眼。
  
  那年輕人見狀,不由笑道:“我這裡只有一級風獸的精肉,若是兩位喜愛此物,不妨前往聚風樓品嘗。那處主人實力高強,背後有龐大家族照管,能拿出八級風獸的精肉來……價錢雖是昂貴了些,不過若是吃下,不僅回味無窮,更對肉身有極大的好處。不僅是神道修者,如諸位這般的修士,亦有效用。我見兩位身家豐厚,倘使不去上一遭,未免要留下遺憾來。”
  
  徐子青聞言,有些興致,再加之初來此地,雖從《九虛紀事》裡瞭解了一些風土人情,但也不過知道大概,而這裡細節之處,倒並未說明。而且,風獸精肉在此處這般售賣,書上也為提及,這想必也是為引誘初來者自行發覺此肉玄妙,到時自然越發興趣濃厚,想要體驗一番了。
  他一轉念,就說:“多謝,正要去嘗一嘗。”而後又道,“另有一事相詢,前些日子,我有同伴先行來此,只不知如今身在何處。我若要打探他們蹤跡,不知去往何處為好?”
  
  年輕人一笑:“你只管去聚風樓吃上一頓,花費越多,侍奉之人便越發周到。到時你便詢問樓裡的婢子,自會為你解答一二,總比在外頭胡亂撞頭得好。”
  徐子青恍然,便又取出一塊靈石遞過去:“我等這便過去。”
  年輕人也十分坦然,他指點了一個方向,就將靈石收下了。
  
  隨後,徐子青就與雲冽一起往那處走去,沒過多久,便見到一座五六層高的酒樓,與普通酒樓也無甚差別,照舊是一樓隨意坐,二樓雅座,三樓雅間,再往上則只得有極貴重或極豪富的客人方能前往。
  兩人只走上二樓,去了靠窗的雅座。
  
  剛坐下,就有個美貌女子嫋娜而來,柔柔笑道:“客官,不知有什麼吩咐?”說完,她輕聲言語,嗓音柔緩,就把許多菜名報了上來。
  而這些菜色大多以風獸之上取得,以精肉價位最高,果真是一至八級,盡皆有之,也極盡奢侈。
  尤其是那八級風獸肉,只一小盤,就需得花費上千靈石。


461

461、 ...

  
  徐子青便看一眼雲冽,笑問道,“師兄可有什麼心悅的菜色,”
  雲冽說道,“隨你心意。”
  徐子青聞言,略思忖,乾脆將一級至八級風獸精肉盡皆點過一種,這般豪爽之舉,引得一旁待客的女子亦忍不住露出些驚色來。
  須知這聚風樓所出風獸精肉素來昂貴無比,尋常來此地花費之人,往往仍是以其他菜色為主,高等級的風獸精肉,不過是用來稍稍嘗鮮罷了。哪裡會如同這位客人一般,竟是將其真正當作了尋常食用之物,就這般不管不顧,點了許多。如今恐怕要耗費數千上品靈石,方能脫身了。
  
  好在這女子也是見過世面之輩,倒不會不識趣地詢問客人家資,左右若是客人繳不出靈石來,自有這聚風樓的主人出面,同她這小小侍者,著實沒什麼相干。
  想定了,女子就速速記下這些菜色,轉頭先行離去了。
  而她雖是走了,下一刻就有姿容更為出色的兩位絕色少女捧茶、手巾而來,為二人淨手、奉茶,鶯聲燕語,極盡殷勤。
  儘管這只是兩位凡人少女,但她們正在韶華年紀,姿色絕佳,看起來也叫人賞心悅目,似乎也並不比已入修行之門的女子遜色。故而哪怕是男性的神修、修士來了,也必然有賞心悅目之感。
  
  不過,徐子青與雲冽,原本並非為欣賞美色而來。他們略飲茶後,就有徐子青開口,打探起來。
  二位絕色少女見兩人言行,就知他們非是貪圖女色之人,也端正姿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且說但凡是來到這聚風樓雅座以上用飯的客人們,這些過來侍奉的凡人少女為保安穩,自會將他們一一記住。而徐子青與雲冽的三位同伴裡,荀梁與印修倒還好些,那修煉正魔道的屠錦,卻是不論在哪個地方,都絕不會委屈了自己。
  因此即便此處價格極貴,他們三人到來時,也同樣是在雅座品嘗風獸精肉。
  更湊巧的是,那回侍奉客人的兩位少女中,其中一位這回也來侍奉了師兄弟兩人。
  
  屠錦三人應約來狂風絕域賭鬥,並非是什麼機密之事,說起話來亦不如何防備,一些消息,就被少女聽在耳裡。
  所以很快,徐子青就從她們口中,得知了所想知道的事情來。
  
  狂風絕域有五個入口,分別喚作甲門、乙門、丙門、丁門、戊門,又分別處在五行方位。不同的入口進入那絕域,也便不會輕易碰上。待絕域裡風勢最小之日,雙方約在丙門相見,隨後分別前去四個入口的不同兩處,以免在同一區域,反而給對方衝撞了。
  至於這些日子裡,那三人到底住在何處……少女只聽出他們便在附近客棧裡休息、修煉,但具體身在哪一個客棧,她們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僅僅是這些消息,倒也夠了。
  徐子青放鬆不少,如今看來,他只消在第七日時前往丙門入口,自然就能見到幾位同伴,而就連對方的五個人手,也都能夠看到。
  到那時,他再提出要與屠錦等人同行,豈不是再方便不過?
  同為下界修士,以三人對五人到底不公了些,他與師兄二人,自不能袖手旁觀。
  
  不多時,兩人方才所點的菜色都已備好,一道一道,由美姬雙手捧起,蓮步輕移,如流水般端了上來,擺放在桌面上。
  這些菜色果然精緻,分為八品,每一品皆以玉盤盛放,以使其靈性不失、氣味不損。而玉盤色澤、品相不同,形態也是不同,極盡精美,而那越是品相高的玉盤,所盛放的風獸精肉也品質越高,氣味重重疊加,呼吸之間,俱是神仙滋味。
  不愧有這般的價位,也不愧是地上珍饈!
  
  徐子青見到,先舉箸夾了一筷,放進雲冽碗裡,又笑道:“師兄且嘗嘗。”
  雲冽便夾起吃了,也予徐子青一筷,徐子青亦吃了。
  二人隨即對視一眼,便分別享用美味。
  
  修仙之人雖不必進食,但口腹之欲,人人皆有,只是或者忍得,或者不欲忍耐,如此罷了。現下既然有些閒暇,又來到這風土人情奇異之地,領略一番其中滋味,也未嘗不讓人心情愉悅。
  這些風獸精肉雖貴,可分量也並不多。
  前四等的菜色還算頗有一些,可越是品相高的,便也越少了。尤其那八級風獸精肉,總共也僅有巴掌大的薄薄八片罷了,約莫能品出味道,卻毫無飽足之感。
  
  片刻後,師兄弟二人已吃盡了。
  徐子青只覺得腹中初時有些暖烘烘,後來吃得越多,這些暖意便隨四肢百骸往四面流竄,如同一股熱流,遍行全身,滋養血肉。短短幾個呼吸後,居然發覺自身血氣旺盛了些許……這想必,便是那七八級風獸精肉之功?
  不過徐子青肉身本來便是生機極強,韌性亦寄託萬木,只要修行日深,卻不必十分在意此物。然而……他心頭一動,卻看了自家的道侶:“師兄,你可有什麼感覺麼?”
  也不知為何,他竟隱隱有些預感。
  
  雲冽略調息後,開口說道:“能為我淬煉法體。”
  徐子青一喜,又問:“師兄能汲取多少?”
  雲冽便答道:“十成十。”
  徐子青不由一窒。
  十成十?那豈不是全數都能吸收,而未有半點浪費麼?此物能給師兄那般多的好處,若是只花費靈石,在這聚風樓裡食用,怕是並非長久之計。如今正好趁著與幾位同伴同入絕域之際,在內中多多獵殺,盡力儲存精肉……總要讓師兄日後都有足夠之物享用才好。
  
  將靈石取出了結此賬,徐子青和雲冽卻並未就此離去。
  這聚風樓能在這裡做下如此生意,背後靠山自然不凡,而他們既然敢拿八級風獸精肉來賺取靈石,又怎麼會沒有與酒樓關聯的生意?
  聚風樓後,便是聚風客棧了。
  
  兩人直接入住這客棧,日日都在聚風樓裡品嘗四等以上的菜色,也只有達到這以上品相的風獸精肉,才能真正對雲冽有些用處,而徐子青,則是單純享用此等美味了。
  匆匆幾日裡,師兄弟二人花銷極大,一時間,竟連聚風樓裡的掌櫃、侍者都不禁側目。多年經營,所見豪富眾多,但如這般豪富的修士,卻是幾乎從未見過。如今也算開了眼界,只望他們再多住上一些時日,讓他們更多賺取些靈石才好。
  
  漸漸臨近狂風絕域風勢最小的日子,徐子青和雲冽仍舊不曾發覺幾位同伴的蹤跡,聚風樓侍者應他們所言留意那三人動向,但因他們也並未再度來到此樓用餐,故而也沒有消息。
  終於,在第七日時,師兄弟二人直接前往丙門入口,意欲在那處與同伴相見。
  
  每月這幾日裡,來到此地的神修數目也是格外多了起來,修士的數目,也是不少,不過他們大多三本土的修士,下界的修士卻是罕見。
  沒多久,徐子青和雲冽來到入口前。
  一抬眼,兩人便見到兩根石柱分別立在兩側,一根上書“丙”字,另一根則上書“門”字,居然這就是丙門了。而也正是以丙門為限,裡面風聲呼嘯,乍一見白茫茫的一片,居然不能見到人影,只有狂風盤旋……可倘使仔細去聽,則可聽見風聲即便時急時徐,循著某種規律,逐漸減弱……
  
  此時已然有許多神修陸續進入丙門中,風勢在這一日裡盡皆疲弱,至於選擇何時進入,便是依循眾人自身的眼力、經驗,可遂心為之了。
  師兄弟二人當然不會立時進入,尤其徐子青,他的目光,正在來往的眾多修士身上巡迴。
  這般過了一會兒,他就發現了幾個下界修士。
  
  那是一行五人,看面相都很年輕,有一位華服青年,一位滿面寒霜的俏麗女子,另外三位身上服飾相似,應當是出身同一門派的弟子。但是這些人中,反而三那位華服青年是一位鋒芒畢露的劍修,劍道境界在劍魂二煉左右。其餘四人裡,出身同門的三人也是習劍之人,但劍意不過只在第二境,連進入劍靈塔的資格也無。而俏麗的女子,似乎是華服青年的護衛,一直與他形影不離。
  無疑,他們便應當是與屠錦等人相約賭鬥之人了。
  只是不知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何事,竟然與屠錦三人架了梁子?
  
  徐子青並未前去與他們說話,只想著,既然他們已然來到此地,想必屠錦等人也理應就要到了。
  不過因他不知這些人等秉性,便格外留意一些。
  而且……那些人裡,修為最弱的也有元嬰後期,那位華服青年,更是出竅中期的高手,俏麗女子比華服青年尤有勝之,恐怕只差一線,就要步入大乘期了!
  這樣的五人,難怪連屠錦、荀梁、印修三位極不俗的劍修合力,也只能勉強平手,只能以賭鬥來斷那勝負輸贏了。
  
  如此想著,那邊的五人,也開始交談起來。
  只聽其中一個元嬰修士憤然道:“那屠錦好大的臉面,讓我輩在這裡苦等,他卻不見蹤影!”
  華服青年倒是懶洋洋地開口:“他有本事,自然敢這般發狠,先前沒能將其鎮壓,少不得這裡要多多出頭了。另兩人也不可小覷,可莫要再折損了顏面。”
  幾人言語之間,竟頗有幾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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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 ...


  徐子青見狀,心裡安穩了些。
  不論這賭鬥因何而起,至少到如今幾位同伴尚未吃虧,可見形勢不算太差。
  於是他就靜立定神,等待屠錦等人到來。
  
  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徐子青忽然嗅到一縷血腥之氣,他心神一動,當即抬起頭來,往右手處遙遙看去。打眼間,便是一道紅光如穿穹利劍,直刺而來。
  在那紅光之後,另有兩道光芒吞吐,眨眼工夫,已是近在眼前。
  
  來人氣勢赫赫,絲毫未有遲疑、畏懼之感,落下地來,就化作三個各有氣魄的男子,足下有鋒芒一閃而沒,神情間更是從容不迫。
  徐子青一眼認出,為首者正是出竅後期的屠錦,他周身的血光更濃,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睥睨霸氣,看來這三年來,在劍道修為上進境不少。荀梁身形高大,一身厚重劍光裡又蘊藏一種銳意,很是駭人,這乃是凝煉出劍魂,方能有如此威勢。而印修因早年遭遇素來神奇功能陰鬱,如今氣質依舊,可隱約之中,卻仿佛隱藏更深,似乎只要招惹於他,就要引來雷霆之擊!他也凝煉出劍魂來了。
  
  屠錦三人落地後,也是神識很快掃過人群,就自然發現了華服青年等五人的蹤影,抬步就要走過去。因著很快找到了賭鬥的對手,他們並不曾四處查探,自然也就沒有見到,恰立在較為偏僻之地的徐子青與雲冽兩人。
  徐子青拉了拉雲冽袖擺,悄聲說道:“師兄,咱們稍待一會再過去,如何?”
  雲冽略點頭,便是應允下來。
  兩人就並不動作,眼見屠錦三人走了過去。
  
  華服青年等五人見到他們到來,都態度凝重了些。
  那幾個服飾相似的元嬰修士面色有些難看,出口就先責難道:
  “荀梁,印修,你們兩個散修出身仙道,莫要自誤,與邪魔外道為伍!”
  “屠錦與我等有怨仇,你們何必攪入其中?若是後悔尚來得及,只要你二人退去,此賭鬥不算上爾等就是。”
  “我洪川派為四品宗門,你們兩個散修,當真要與我等為敵?”
  
  這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是紅臉白臉齊齊上陣,不僅冠以同道大義,就連威脅之語,都說出口來,要讓荀梁和印修退出這一場賭鬥,只留下屠錦一人孤身對戰。
  而華服青年與俏麗女子則不發一言,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看了一會兒,那女子皺起眉頭,似乎對這等舉動頗有不齒。
  
  華服青年拍了拍女子的手,挑眉安撫道:“且忍耐罷,還了他們長輩的人情,日後如何,再與我沒什麼干係了。”
  女子哼了一聲,說道:“若非他們挑事,公子也不必來此處耽誤,便能在劍靈塔里多修煉一段時日了。這幾人如此姿態,著實丟了公子的臉面!”
  華服青年一笑:“我若要練劍,則無處不能練劍。狂風絕域裡風勢詭譎,想必對我有所助益。你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凡拘於一事、一地者,恐怕也沒什麼成就。”
  女子聽了,神色收斂,就不再口出抱怨了。
  
  徐子青將一切收入眼中,有些了然。
  看來這兩位出竅期的修士與那三個同門之人並非是如何親密的關係,似乎是因為華服青年欠了那三個元嬰門派裡長輩的人情,才不得不與他們同路。而且,這青年似乎也並非頭一次來到九虛之界,更無意與屠錦等人對上……不過,既然已經對上了,他們也想必不會手下留情。
  
  很快,那三人一陣威逼利誘後,荀梁與印修,終於給了他幾人一個正眼。
  荀梁言語間鏗鏘有力:“我等與屠兄同路而來,他之恩怨便是我等恩怨,爾等不必多說了!”
  印修面色陰沉,看過去後,幽幽開口:“洪川派?我不曾聽過。”
  
  那三個元嬰修士見兩人油鹽不進,頗覺沒臉,就往屠錦處冷笑道:“果然是個魔頭,蠱惑人心那般厲害,尋得這兩個替死鬼,你可舒坦罷?待此回賭鬥之後,爾等境界被打落,不知還能如何狂妄!”
  屠錦則是挑了挑眉:“凡隕落在我手下的亡魂,無一不是做下了惡事,洪川派堂堂四品宗門,弟子無數,竟是要為個敗類來找我的晦氣……可真是好大的手筆。”這語氣裡盡是嘲諷之意,很不客氣,“洪川派既然能拉下這樣的臉面同我過不去,想必也是個賊窩。我屠錦便接下此事,爾等只管放馬過來,我有何所懼?”
  
  被這般諷刺過後,三個元嬰臉色乍紅乍白,十分難堪。
  他們先前的確言辭過甚,洪川派為乾元大世界裡一個四品宗門,雖並不能維持仙宗名號,但也出過不少仙人,門內更是有許多派系、山頭,根本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弟子而大動干戈。更何況身為仙道宗門,多少也要維持顏面,那個因做了j□j小家族女子、逼殺整個家族這惡事的內門弟子,就算被人滅殺,也只能大義滅親,起碼明面上,絕不能對誅惡之人計較什麼。
  
  而這三個元嬰修士之所以與屠錦過不去,便是因為那個作惡的弟子,正是與他們同脈的師兄,更是這一脈祖師嫡系裡資質十分出色的一位化神修士。他被屠錦滅殺後,與那一脈而言實在損失不小,偏生錯處在身,不能報復。那祖師憤怒之下,就在同脈中下了命令,若是有朝一日能有人提屠錦人頭來見,就要將那人收為親傳弟子,極盡資源培養,這就讓許多弟子極為心動了。
  但在九虛之界見到屠錦,卻實屬巧合。
  華服青年正是欠了這三人的師尊一個人情,才應允了將這三人帶到劍靈塔修煉一年。在這一年裡,他便要保護三人安危,因此三人偶遇屠錦、找他的麻煩,華服青年也只好摻上一腳了。
  
  徐子青見雙方唇槍舌劍幾句,顯然就要各自去其他入口,準備賭鬥了。當下他又拉住師兄手指,輕輕一搖:“我們過去罷。”
  雲冽略頷首,跟他攜手,一齊飄然而往。
  徐子青一面揚聲道:“諸位道友,稍待!”
  
  屠錦等人聽了這熟悉的嗓音,都是回頭:“徐道友,雲道友?”
  荀梁不由爽朗笑道:“你們已然歸來,安然無恙,甚好,甚好!”
  印修打量過他們,見兩人不僅毫無損傷,似乎氣勢更盛不少,心裡一寬,眉眼間的陰森竟也散去了些。他與呂文歌乃是好友,自然也要照顧他的師弟,更莫說雲冽劍道境界驚人,徐子青為人溫潤可親,也是被他視為友人。現下見到,就不免有些愉悅。
  便是性情古怪的屠錦,在此時眼中的煞氣,也有所緩和。
  
  那邊華服青年見到雲冽,神色忽然一頓。
  他乃是極有資質的劍修,如何看不出此人劍道修為已勝過自己?一時間,心裡便不禁生出幾分爭鋒之意。若說先前他不過是稍稍有些忌憚屠錦的修為,現下便在意起雲冽了。
  ——畢竟如他們劍修之眾,修為境界突破起來並不十分困難,反而更加看重劍道上的成就。
  而俏麗女子也有眼力,她隨華服青年目光看去,目光一沉,越發戒備起來。
  
  而那三個元嬰修士見了兩人,心裡也是一驚:“你們是什麼人?我等正有賭鬥,閒雜人等,還是早早退去為妙!”
  徐子青微微笑道:“正是為賭鬥而來。這幾位道友與我二人一齊來到此界,先前不過是因著我與師兄有事離去,方暫時分散。如今有如此盛事,我二人與諸道友身為同伴,自也應當一同前往才是。”
  
  三個元嬰心知不妙,出口斥道:“我等已然約好,怎能半路多出人來?”
  徐子青從容出言:“先前我等只是人數不齊罷了,若是公平賭鬥,天下間哪有五人對三人的道理?自應當是五人對五人。除非……爾等有什麼陰謀算計不成?抑或是對自身毫無自信,才想要以多壓少,全沒有半點仙道中人的風骨。”
  
  那幾個元嬰一窒:“你,你休要大放厥詞!”
  徐子青神色不變,笑容可親:“原來是在下誤會了諸位,這一場賭鬥,想必還是五人對五人,正公平得很。”
  幾個元嬰仍是要有些糾纏,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已經被那青年喝止:“罷了,不必多言!”
  三位元嬰尚有不甘,卻不敢再來囉嗦了。
  
  華服青年就看向徐子青:“既然你們人已到齊,規矩可是知道?”
  徐子青不慌不忙:“正要再聽一回,以免錯漏了,反而不美。”
  華服青年就朝身邊女子示意。
  俏麗女子便說道:“此時進入其中,下月第七日於此地再見。到時不論活下幾人,所得亂風花數目多者為勝。敗者服食蝕神丹,將境界打落一重。”
  
  徐子青笑道:“就依這規矩罷。”
  那廂華服青年又道:“我等前去甲門,爾等隨意。告辭!”他說完,往屠錦等三人處看去。
  屠錦冷笑一聲:“這一月裡,可莫要都死絕了才是。”
  之後,他也不顧三個元嬰對他怒目而視,轉而同徐子青、雲冽二人說起話來。
  
  很快,華服青年等五人離去了,屠錦這才勾了勾嘴角:“三年不見,你兩個進境倒是不錯。”
  徐子青先說一聲“託福”,隨後才詢問道:“屠道友,這是怎麼一回事?”
  



463

463、 ...


  屠錦笑意一冷,眼裡有說不出的諷意,“不過是幾個跳樑小丑罷了。”
  他性情古怪,不欲多說,就有荀梁爽快將事情詳述一遍。
  
  在徐子青與雲冽前往九虛戰場後,屠錦等人仍是在劍靈塔、劍影壁兩處來回,苦修劍術、淬煉劍魂,更因他們幾個早先見到雲冽自創劍法之事而有所領悟,一時間,都頗有進境。
  如此過了兩三年,三人平日裡偶爾也會互相印證,到後來,正是齊齊突破,尤其以修為最高的屠錦進步神速,很快劍魂一煉不說,甚至在荀梁、印修兩人達到劍魂一煉巔峰時,直接突破到了劍魂二煉。可說是受益良多,自然對五陵山域一脈的諸多修士,也更為感念起來。
  
  但是就在十余日前,屠錦剛剛自劍靈塔里走出,正要再去劍影壁前觀想自身所得,卻與新到九虛之界的幾個修士打了個照面。然而屠錦毫不在意要直接走過,卻是被人攔住了。
  而攔住他的,無疑就是那三個元嬰修士。
  也是洪川派某個支脈的弟子,開口就將他喝罵一場。
  
  屠錦何等心高氣傲之人,如何能讓三個後輩在自己面前放肆?當下也不多言,就將一道劍意掃去。在如此強勢之下,那三個元嬰不說就此隕落,也要身受重傷。孰料卻有另一道劍意迎來,恰好將屠錦劍意撞上,彼此抵消,同歸於盡。
  那個出手之人,就是修為僅比屠錦略遜一層境界,但劍道境界卻與屠錦相當,甚至尤勝一絲的華服青年——他的劍魂,已淬煉到二煉巔峰了。
  
  就這樣架了梁子,也都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
  那華服青年雖對三個元嬰找事之舉頗有不滿,可事到臨頭,他堂堂出竅期的強者,也不能就此退卻。故而一行人在城外尋了個頗大的場地,就狠狠對戰一場。
  荀梁與印修自是相助屠錦,就有屠錦與華服青年對戰,荀梁對上俏麗女子,印修獨戰三個元嬰。
  
  然而三場對戰後,荀梁大敗,屠錦平手,印修得勝,這般算來,居然整個還是平局。
  可若是如此,豈不是白白結怨?
  一方雖荀梁心胸開闊並不在意,但屠錦想要給荀梁找回場子;一方三個元嬰因自身利益不肯放過屠錦。爭執之後,就有了這一次的賭鬥。
  再後來,便一如徐子青所見了。
  
  徐子青聽完,隨即恍然。
  如這類之事,在修士之間時常出現,倒沒什麼好奇怪的。
  現下他們只要多多尋覓亂風花,到時勝出,也就是了。
  
  於是徐子青也不多話,就換了個話題,笑問道:“屠道友欲往哪個門戶?”
  屠錦勾唇道:“不曾計較,丁戊兩處皆可。”
  荀梁與印修也說:“不如就近。”
  徐子青自無異議,只看了看師兄,就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一行人並不耽擱,很快各自化作遁光,就朝丁門而去。
  丁門處看來與丙門也無甚不同,只是兩邊門柱上換了字跡罷了,內中風聲呼嘯,不時打起卷兒來,也有許多神修、修士,早已趁著機會,分別頂風而入。
  
  荀梁就對師兄弟兩人叮囑道:“進去時且以真元護體,以免被烈風所傷。”
  徐子青感其好意,便笑著點了點頭:“多謝荀道友提點。”
  然後,眾人就身上煥發出一層薄光,一縱身,闖進了丁門之中。
  
  才進入門戶,徐子青就感覺一股狂風襲來,如同刀割一般,仿佛一瞬就要侵入識海,要將元神都吹得散了,可見此風之強、之裂,極是可怖!
  他當即不敢晃神,就把真元快速運轉,把周身護持得更加密實,也把那風全都阻攔在外。
  
  徐子青再看屠錦幾人,見他們倒還算安然,就明白此為元神強度不同,以至於他們對這風的抵抗之力,就比他要強上幾分。
  而師兄……他再看向雲冽,便見到雲冽也是全無半點不適之處。
  不過也不足為怪,除他以外,其他四人全都是至少劍魂一煉的劍修,元神與劍意融合一體,本身就更穩固了不知多少倍去,反而他本身修為最弱,元神強度遠遠不及。
  
  但也是因此,徐子青心裡生出幾分隱憂。
  如今他所遇到的對手,幾乎沒有對元神有極強破壞之能者,可若是來日裡遇見了,他卻要怎樣防範才好?這回從此地離去後,他便要想個法子,也將元神淬煉一番才好。
  否則,恐怕將要後悔莫及。
  
  且說眾人在入口內停留片刻,各自都對此中風力頗有適應,才一步一步,往絕域深處行去。
  這狂風絕域裡的風勢極強,即便現在已是最弱之時,也遠勝外界之風,讓人睜不開眼來,而只能用神識外放,來作探路之用。
  
  徐子青閉上眼,神識釋放於體外,乍然間,周遭一切,便全數映入了他的識海。
  他很快掃過師兄,正觸碰到師兄的神識,他便將自身神識小心蔓延過去……雲冽當然也已辨認出來,當下與其神識相連,毫無阻攔之意。
  下一刻,徐子青便覺得識海裡仿佛有一聲炸響,神識映照之物仿佛又清晰不少,就如同一瞬將自己與師兄的神識融合,能延伸的地域也更加廣闊。
  
  這便也是雙修道侶元神相交後的好處——既然連彼此元神都已為對方開放,神識之間自然不僅毫無惡意,更是能親近相容。不知不覺間,就有了勝於雙倍的功效。
  然後,徐子青與雲冽心神相通,就一直往前方窺探過去。
  
  神識急速向前湧去,正對上一道犀利罡風,那風極快,團在一處又極是濃郁,就好像一堵巨牆,又像是什麼極粘稠的物事,生生將神識全都阻攔在外,若要前進幾分,也十分困難。
  這正是一處暴風氣旋。
  
  徐子青催動神識,緩緩向前,受阻頗大。
  同時,屠錦等人也將神識外放,只是所探方向不同,但也同樣遇見了強烈風勢,難以寸進。
  
  徐子青張口欲言,誰知才要出聲,聲音就碎在風裡,壓根不能成言,無奈之下,也只能傳音行事。而他尚未說出什麼,就先聽到幾道嗓音,傳入了識海之內。
  荀梁道:“前路難以成行,諸位有何良策?”
  印修說:“我神識亦不能往。”
  屠錦更是一聲冷哼:“小心些,亂風花往往生於風眼處,或許有風獸看守。”
  徐子青也說道:“不如我等先聚在一處,往正前方風旋裡探上一探?”
  雲冽則道:“也好。”
  
  屠錦等人皆無異議,眾人於是走得攏些,不過因著風大,並不能使用什麼遁術,只好都將真元壓在足下,一步一步地行走。
  不多時,幾人就一面防備,一面接近那暴風氣旋。
  
  走得越近,足下所用真元越多,才能走得穩當,徐子青與雲冽雙手相攜,比之另外幾人,倒也不差。很快,他們鼻腔裡灌滿風息,再不能呼吸,便要屏息凝神,越發留心。
  到這時,眾人神識總算觸進風旋裡,在那漩渦之根處,果真就有一朵瑩白之花,花冠如球形,每隨風勢轉過花冠,那些花瓣就變成纏繞的流風,絲絲縷縷地飄散開去,隨後再度轉回,花冠也再度成型,如此幾乎每個半刻工夫,就要轉換一回,極為奇異。
  
  屠錦這時傳音道:“需得於花冠成型?那立時摘取,否則便只有殘體,不算成株。”
  餘下幾人都很明白,應道:“我等自會小心。”
  亂風花摘取不易,一不小心便是前功盡棄,諸人皆不會大意。
  
  匆匆幾句,五人已然定下,由徐子青這擅掌萬木者出手採摘,其餘人等在一旁護持,以免為風獸偷襲,反而不美。
  徐子青神情專注,眉心處光芒一閃,就有數根血色藤蔓自頭頂虛空裡竄出,這些藤蔓大部分將他周身護住,餘下一根則極快向前延伸,徑直沖向風眼之處!
  
  正在這一刻,風旋裡忽然有一處仿佛生出了一個塌陷,內中就有一團無形之物急速撲出!
  血藤並未停止蔓延,而那無形之物,已然接近了徐子青的正面!
  與此同時,另外四個修士都動了。
  
  荀梁與印修立時在兩側守住徐子青,屠錦眼中血光一閃,就有一縷帶著腥氣的劍意破空而出,直接斬向那團無形之物。而雲冽卻是閃身到另一側,手裡黑金長劍直擊而出,正斬向旁邊死角處的凹陷。
  原來就在一頭風獸自正面撲殺之時,另有一頭則隱藏於暗處,想要聲東擊西,襲殺徐子青!
  
  不過這幾位劍修俱是經驗豐富之輩,根本不會被這伎倆哄騙,當即兵分兩路,嫺熟配合,都是要誅殺風獸,十分俐落。
  徐子青也很是信任自己的道侶、同伴,即便也發覺了風獸突襲,他卻並不在意,而是禦使血藤繼續前伸,一直觸碰到那亂風花,才趁著它花冠凝聚的?那,一舉絞斷那花根莖,猛然收回!
  下一刻,他的掌心裡微風繚繞,正是將此花摘取到手了。
  
  發覺徐子青得手,幾位劍修動作更快,雲冽與屠錦已然分別擊碎一塊風景,隨機就有一具肉軀倒在地上,便是風獸的屍體。
  眾人垂目一看,之前還化在風裡的風獸此時露出真正形態,它通身銀白,形狀似虎,額心、四蹄皆有雲紋,當真是極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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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


  而後他們再看向徐子青的手心,那處是一株如同白玉雕琢出來的嬌花,此時雖不再化作流風,每一枚花瓣處卻隱約現出一種如雲如霧的奇異形態,叫人賞心悅目。
  屠錦等人打量過,見著朵亂風花形態完整,都放心下來。
  印修直接取出一個木盒,乃是一種厚土所制,專為盛放亂風花之用,早幾日前他們便已準備妥當,如今正好將其拿了出來。
  
  徐子青就將亂風花安放進去,看它在盒中搖曳,隨機盒蓋合上,又被印修收入儲物鐲中。
  之後眾人看向那兩頭風獸,屠錦與雲冽各殺一頭,自是各自將屍體收了。
  這兩頭風獸俱是一級風獸,這般貿貿然出來,死得也很是輕易。它們的精肉雖對眾多境界頗高的修士並無多少用處,但好在滋味鮮美,倒可以閒暇時享用一番。
  
  現在眾人出手不落空,首先就得了一株亂風花,當然士氣大振,對後頭繼續摘取之事,就多了些把握。故而眾修士往右邊另一風旋處接近,如法炮製,就立時又摘取一朵亂風花,也同樣分別斬殺了一二頭風獸,把屍身都自行收起。
  就這般,一行人就不斷往絕域中推進,走過了有三五個時辰。
  
  許是因著狂風絕域裡風力豐沛之故,亂風花數目當真不少。
  但即便不少,也並非隨時可見。
  
  眾修士所過之處,能見到無數大小風旋,如同一個個水中漩渦,來來去去,大部分都不肯停留一處,而是四面橫行肆虐,很是兇猛。
  這還是今日風勢較小的緣故,若是等到明日,恐怕場面更加浩瀚。
  亂風花往往都在風眼處,也是那些旋渦的核心,可是偏偏並非每個旋渦裡都能孕育亂風花,又或者雖然孕育了,卻在遊走途中,自然潰散,以至於就此損失……
  於是眾修士手腳麻利,也更加用心尋找亂風花——若是到了明日,怕是要比今日更難上數倍了。
  
  這些時候過去,印修的木盒裡,大約已是有了近百朵亂風花,倒是比眾人之前所想要多出一些。
  然而,眾修士卻不敢大意。
  既然他們尋找亂風花並未耗費太多工夫,想必另一頭也是如此,倘使他們就此懈怠,到時輸了賭鬥,可就十分不妙了。
  
  與此同時,徐子青手指撫在新戴在指上的儲物戒,將神識探入,算了算風獸的數目。
  可惜目前行走了這些距離,多半只見到一級風獸,所得二級風獸的數目極少,三級風獸壓根不曾見過。如今總數合起,也不過只有一百餘頭……乍看似乎不少,其實並不足夠。
  還需得多尋一些才好。
  
  這般想著,一行人漸漸適應絕域裡的狂風,不由走得更快。
  忽然間,有一種強烈的危險感自四面八方逼仄而來!
  當即所有修士盡皆警惕,周身真元鼓漲,劍魂鋒銳,竟然已分別朝著某個方向劈斬過去!
  
  徐子青也是心中一凜,手掌一捏,就有一團拳光驟然打出,化作一顆龍頭,直往風勢來處猛擊!
  只聽得隱約龍嘯之聲,那拳勁猛然撞到一個堅硬物事,發出“叮”的脆響,隨後就有一個龐然大物驟然僕下,直帶來一片陰影。
  徐子青神識一掃,見到也是一頭風獸,它亦是通身瑩白,只是體型比之先前所見風獸更大一倍,眉心似乎有一根金色毛髮,應當是三級風獸了。
  它這般狡詐,竟不再隱藏在風旋裡,而是身化於來回肆虐的狂風之間,在眾人行路時,已趁機迫來,比起一級、二級那類總要寄生在風旋裡的風獸們,化風能力顯然更高。
  
  徐子青將這具風獸屍身也收了起來,再去看其他同伴。
  果然風獸遠不止這一頭,雲冽、屠錦等人都被風獸包圍,而那些風獸也都在三級以上,看得出,此回過來的居然是一個三級風獸群,是要來圍殺眾人的。
  不過屠錦幾人修為高深,雲冽也是在九虛戰場裡慣於群攻者,卻是沒有半點慌亂之意,不多時,就把來襲的風獸們全都殺了個乾淨。
  
  徐子青連忙走去,把師兄的獵物收起來,之後也更加謹慎了。
  難怪不少神修、修士都隕落在絕域之中,這些風獸們借助狂風肆意撲殺,若是不格外小心,誰知哪些是風,那些又是風獸?而且風獸時而成群,時而分化,也難以捉摸規律,因此難以捕殺不說,還要更加愛護自己的小命才是。
  然而之後並沒有出什麼亂子,一行五人越往裡走,也能見到越多風旋,他們將一些孕育了亂風花的闖過,其他的風旋,則大半避開了。但也是因著風勢太大,眾人神識時時刻刻釋放在外,反倒是比真元消耗得更多,到後來,幾人乾脆輪次查探,讓各自神識都能稍作溫養,不至於耗費太過。尤其徐子青,幾乎不再查探,只憑藉感知之能將襲殺到他附近的風獸打死,劍修們或者劍魂更加穩固,或者境界更加高深,自然神識也更加強大,就要輕鬆一些。
  
  這樣不知不覺間,天色逐漸昏暗。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當有疾風吹來時,仿佛是有無數把鋼刀,要把元神都生生切碎!而眾修士纏在體表的真元,也被吹散了些,竟然就要破壞到他們的肉身了!
  當是時,這些見多識廣的修士們,也不由心裡有一分驚駭!
  
  好厲害的風!竟然如斯強悍!
  印修驟然說道:“腐骨風……快使法寶護體!”
  另幾人都詫異道:“什麼風?”
  
  話雖這樣問,但眾人皆知印修不會無的放矢,當時都各自施展起來。
  徐子青與雲冽都不曾祭煉什麼法寶,但從前所得不少,也都取出兩件,隨手認主祭了出來,先擋上一擋再說。
  而印修立時解釋:“我曾入過一處秘境,傳聞曾是一位大能府邸,途中路過一片幽谷,那穀裡盤旋的,便是腐骨風。”他三言兩句,先把那時經歷說了一遍。
  
  腐骨風,顧名思義,便是一種極可怕的自然之風。雖不知它如何成型,但卻威力強大,若是凡人被此風吹過,一霎就會化為血水。修士被此風吹過,則先吹去真元,再吹去血肉,最後將附著骨頭之上,讓白骨眨眼變作枯骨,枯骨轉瞬成為骨灰,可見它之恐怖。
  
  當年印修與許多同樣冒險的修士一起進入幽谷,孰料遇上這風,眾人防備不當,許多修為弱些的修士,一個照面就把皮肉吹爛了,再想祭起法寶時,真元一時斷流,很快死了不少。而那年印修的境界也不過是在金丹期,還未能報得大仇,但為人謹慎,初時就以法寶護體,才不曾與前頭那些修士一般。後來他見到許多修士被吹成骨灰的情形,心裡大駭,立刻退走,才沒有遭受此厄。但腐骨風的兇惡之處,則被他一直記在心裡,多年不忘。
  先前那風吹來時,印修發覺自己真元損耗極劇,馬上就想了起來,連忙出言提醒。
  
  另幾人聽得,也是心裡一凜。
  隨後眾人都把神識外放,往四周窺看。
  此時雖已天黑,但卻不能阻礙神識查探,果然他們就瞧見平地裡刮來的風,皆呈現一種暗淡灰白,夾雜著些許腥氣,就像是有無數細細骨灰浮動一般。且它們如今不斷撲擊法寶,竟也是沒多久,就把法寶外層靈光削去一層,還在不斷往內蔓延。
  長此下去,法寶靈光盡失,也就沒了作用了。
  
  於是眾修士都不敢耽誤,只小心聚在一處,往另一方向行去。這一時他們都用了縮地成寸之法,才能夠極快離開此地,不被腐骨風纏上。
  屠錦修為最高,神識也放得最遠,眼看如今風勢漸強,這狂風絕域裡還不知會有什麼其他的風種肆虐而來,當然要趕緊尋覓一處安頓的所在,才能度過此夜。
  
  事實上,狂風絕域裡風種雖多、雖猛,卻也並非所有風種都讓神修、修士無可奈何。總有一些較為尋常的風種,其風勢雖大,卻不能傷害他們,正是進來狩獵風獸之人夜宿之地。
  屠錦令神識繞過所有攔路風旋、能力可怕的風種,就循著較為安全的路徑,一直落在了五六個穩定的風旋交錯處。隨後他才說道:“東北方十裡處。”
  
  眾修士聽得,並不遲疑,都快步而去。
  約莫一炷香後,居然就到了那處。
  
  徐子青見到,這裡有足足六個風旋,每一個風旋都同樣大小,但每一個風旋的旋轉方向,都是兩兩不同,呈相反之狀。也正是因此,這些風旋互相牽制,使它們牢牢固定在方圓之地,同時又形成了六角圖形,彼此間風力相互抵消,使得中間交錯之地成了無風地帶,安全得很。
  而且這六個風旋都是極大,圈出來的地方也足夠大,每一個風旋都有風眼,仔細查探,每一個風眼裡都有亂風花……真是奇詭之極,也叫人心動不已。
  
  但是,眾修士並沒有掉以輕心。
  這幾個風旋看似安穩,但恐怕內中更有暗流……如此龐大的風旋,不知裡面卻有多少風獸?
  
  屠錦勾唇一笑,抬手間,已有一縷劍意倏然擊出,直中最近的風旋!
  很快,風旋裡傳來一聲怒吼,狂風散亂,一個風團急沖而出,隱約裹著一頭透明猛獸,那身軀之巨大,更勝三級風獸!
  同時,另外五個風旋裡,也都至少有兩頭同樣的風獸,都兇悍地殺了出來!
  



465

465、 ...


  徐子青立時反應,他猛然俯身,一拳打出一個龍頭,猛然擊中襲來風獸腹部,但這一拳拳勁打中之地卻是空蕩蕩不著實處,竟打空了,
  不,其實並非打空,而是在拳勁剛剛到達時,那風獸就已然化作了一團五行之風,自然將拳勁卸去了。故而這是打中了,卻將力量消散於風中,很快流瀉開去。
  
  徐子青心裡一驚,先前所遇見的風獸,化風之速可不如這頭風獸快!
  但他不及多想,直將拳勁收起,不再出拳,轉而眉心爆出一團青光,化作了成千上萬根青針,遍佈於方圓五尺之內,懸浮不動。
  每逢大風驚起,青雲針就如同流動的簾幕,群撲那風起處,使那風獸雖想要化風殺來,卻因周遭空間盡被青針鎖定,而不能動作。
  一時間,就僵持起來。
  
  然而徐子青卻並不欲就這般對峙,他身後太極高懸,陰魚裡嗜血妖藤分出數十,鋪天蓋地,就在群針之上,又把風獸包圍起來。
  森森煞氣淩人,如同一團血光,不斷向中心逼迫。
  漸漸地,在所有血藤、青針中央,一頭虛幻的獸影,就慢慢顯現出來。
  
  徐子青暗道,是時候了!
  下一刻,群藤包圍而上,如同無數鋼錐,就刺進了那獸影之中!
  許是這風獸正是在化風與化形之間變幻,那些妖藤這般殺去,恰好刺進它那半虛半實的身體之內,生生將它嵌在那處。
  隨即妖藤在內中不斷延伸,忽然間,觸碰到某種堅硬物事,一個用力——“乒!”
  風晶碎裂,風獸喪命。
  
  徐子青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妖藤們察覺風聲,再度護在身側。
  原來另一頭也有風獸逼來,讓他不得不再度迎擊而去。
  
  這也是風獸本質太過古怪。
  它的確是一種妖獸,化風之能乃是本命神通,但肉身聚合一處,精肉又極其鮮美,引人垂涎。而也許又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種獸類體內除卻風晶外,經脈、血液幾乎都沒有,就算是骨骼,也是一種極輕的透明之物,一旦風獸身死,那些骨骼也化在了肉裡。
  可說最終留下來的風獸屍身,也就是一團精肉罷了。
  
  如此異獸,妖藤竟不能將它吸食,嗜血妖藤,若是無血,如何吸收?因此誅殺之時,妖藤卻只能當作利器來使喚,也再無大殺四方的威風。
  徐子青心裡歎息,手上動作則不慢。
  萬龍拳不能用,他尚有其他神通,而且,這未嘗不是鍛煉己身的一種方式,他只消盡力而為,自可窺見端倪,也可更進一步。
  
  當即徐子青更加凝神屏息,神識在周圍形成一種罩狀,但凡侵入這地域之內者,行蹤盡皆不能瞞過他的探測。同時那妖藤們如同巨網,在上方鋪開,猶若倒掛瀑布,隨時便有雷霆之擊!而青雲針在這片空間裡微微顫抖,不論何處傳來殺機,都能立時被那針察覺,輕輕擺動……
  忽然間,西南側青針躍起,登時有數百針直紮而去,妖藤們霎時把那處網住,一瞬將那風獸固定!
  
  徐子青晃身而去,他六識張開,極盡放大,果然在無盡風聲裡,窺探到了細小的波動……無疑,這就是那種風獸化風後與周遭大風那一絲極其細小的不同之處!很快,他將這氣息記在心裡,再心念一動,妖藤們再度刺破風晶,就讓他又收取了一具風獸屍身了。如今,他獨自便對付了兩頭,這一處所在,再沒有第三頭過來。
  
  隨後,徐子青轉身,去看師兄與屠錦等人同風獸對戰。
  那些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劍修,就算是年紀最小的雲冽,也有二百餘歲了,他們自然比徐子青更快知道風獸的弱點,也更快明白風獸化風後,與周圍之風的融合並不完美。
  至少,這個等級的風獸定然是不完美的。
  所以沒多久,他們就察覺了身邊風獸所在的位置,並且隨之極快閃身,以劍意誅殺!
  
  待徐子青看去時,幾人都恰是將圍殺的風獸殺滅,腳邊各有四五頭風獸之多,堆積起來,直如一種銀光閃閃的肉山。這些風獸應是四級風獸,其眉心有一撮金色毛髮,體型也更巨大數倍。
  雲冽神識察覺了徐子青的,便回頭過來。
  徐子青一笑,快步行去,把師兄所殺的風獸也都收在儲物戒內。
  
  屠錦等人也收了之後,再看向那六個風旋,分別將神識探入,仔細查找。
  這回再不曾發覺什麼,於是就讓徐子青把亂風花又分別摘取,才一起走進了中間的無風地帶。
  屠錦道:“今晚且就在此地歇息罷!”
  餘下之人,皆無異議。
  
  徐子青和雲冽坐在一處,取出一塊羊藍木,並指一點,便“畢剝”燃起。
  之後他再將一頭四級風獸剝皮,整個穿在一根長木上,就這般對著火光,烘烤起來。
  
  風獸精肉自然散發清香,原本不必放入什麼調料,就已是美味無比。羊藍木則是徐子青自小乾坤裡從木中折來,本身也有一種淡雅香氣,與肉香纏繞,更為鮮美。而且這羊藍木耐於燃燒,尋常時候,往往一塊羊藍木可燃燒七日七夜,這回拿來烤肉,當真是再便利不過。
  不多時,精肉上泛起一層薄薄油光,更呈現出一種極淡的焦黃,香氣更加濃郁了。
  
  那邊的三位劍修嗅到,也不由食指大動。
  荀梁性情穩重,卻也相對另兩人開朗些,就朝徐子青笑道:“徐道友,不知還有這木頭麼?”
  修士本已辟穀,不必進食,應當也不知饑餓。但美味當前,恍惚間竟也叫他們有了餓感,乾脆也想要烤上一頭,大快朵頤。
  
  徐子青聽說,就笑起來。他烤了這頭風獸,待熟透後本來也要與另幾人一同分享,但現下荀梁仿佛要自己烘烤,也沒什麼不好。他當下再拿出三五塊羊藍木,統統推了過去:“在下別的不多,木頭卻多。諸位若有所需,可不必客氣。”
  荀梁“哈哈”笑著,當然接了過來,轉手再給印修、屠錦各兩塊。
  那兩人神色雖還是陰鬱的陰鬱,傲慢的傲慢,卻也都拿了羊藍木,分別架起火來。
  
  這一時,眾人和樂融融,都在烘烤風獸精肉。
  儘管在這絕域裡處處危機,時時都要小心風獸來襲,可如今稍有安逸之時,來享受這等美肉,卻也是一件人生快事了。
  後來,荀梁更掏出幾瓶美酒,分別送與諸人,印修拿了一些靈果,屠錦挑了挑眉,居然也拿出一枚仿佛丹藥般的物事,捏碎後分撒在眾人精肉之上。
  
  ?那間,眾多烘烤的精肉表面,升騰起一種淡紅的光芒,火焰突然迸得更高,短短一瞬,就將精肉烤得外焦裡嫩,味道更是濃香了。
  之後美酒佳餚,享受無盡。
  
  五個人自打借助劍神令來到九虛之界,本來並不如何熟悉,交情也是泛泛。更莫說中間還離別數年,彼此間雖有些欣賞,其實相處起來,還是有幾分僵硬。
  不過這次在一起烤了回肉,眾人之間的情誼,則仿佛好了不少。
  
  徐子青含笑烤了片刻,後乾脆弄出個幾個木架,分別給眾人放在火上,擱住長木,便於翻覆。
  待差不多熟了,他就取來一根匕首,順次劃過,再用玉盤接住,送到雲冽手上:“師兄,嘗一嘗我的手藝如何。”
  雲冽接來,並指不知怎麼在上面輕劃幾次,那本是尺長、一指寬的精肉,就變成了寸長而半指厚的肉片,看起來好用不少。之後他以玉筷夾起,放入口中,說道:“不錯。”
  
  徐子青笑意加深,繼續翻烤起來。
  過不多時,突然一股焦香湊到近前,他側頭一看,居然是師兄將一片精肉送到他的唇邊。
  徐子青心裡微微訝異,他一看雲冽,卻見他神色不動,一如往常……似乎是理所當然。
  他心裡微動,張口接住。
  精肉焦嫩合意,而今愈顯味美。
  
  兩人極少這般親密,卻也並不會刻意避諱外人,雲冽做得自然,徐子青受得自然,這般很快吃了一盤,徐子青再度削下一塊,放進雲冽盤中,雲冽亦同樣斬作薄片,與徐子青分食。之間情意濃厚,正是羨煞旁人。
  屠錦等人見狀,神情間也是有些柔和,但很快各自也來取用精肉,並不多看。偶爾幾人一舉酒盞,雲冽並不飲酒,就由徐子青接下,一飲而盡。
  這般雖不曾過多言談,彼此氣氛更和睦許多了。
  
  漸漸精肉都已食盡,眾人卻未將火熄滅,只是各自打坐,就將先前所用酒食鮮肉中的靈氣、能量都吸收迴圈,納入丹田與血肉之內,很快,便都是入定了。
  一夜無難,直至天明。
  
  徐子青睜開眼,往四周看去。
  在這無風地帶之外,狂風肆虐,惡風滾滾,掀起了如同海浪一般的奇異景象。反而六個風旋間宛如淨土,居然一星半點也沒挨著外面的惡況。
  果然風勢更大了,那颶風之中隱約夾雜著不少相異的風種,並非每一個風種都見不著形體,還有些黑風、黃風、紅風,種種不同,種種都有惡處。
  
  這一時,幾個劍修也都很是慎重。
  若是要從此無風之地出去,恐怕要好生做一做準備才是。
  
  此處境界最高的屠錦扯了扯嘴角,手一揚,打出個血紅色的葫蘆,祭在了半空裡。
  



466

466、 ...


  葫蘆裡噴出一團血沙,很快炸裂開來,每一粒之間都仿佛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聯繫,互相牽引著懸浮,就像是一層薄紗一樣,披在了眾修士的身上,將他們全部籠罩其中。
  幾人都頗為信任屠錦,自也不會防備,就任憑那沙落下。
  徐子青只覺得有一種極輕的物事包裹住自己,像是給自己增添了一層防護,水流般的力量湧動,就如同百邪不侵一般。
  這樣的感覺,十分奇異。
  
  荀梁已問道,“屠道友,這是什麼法寶?”
  屠錦嘴角一勾:“血舞紗。”
  印修這時說道:“莫非是能辟風的血蟲沙煉製而成麼。”
  屠錦點一點頭:“諸位只管出去就是。”
  
  見他胸有成竹,眾修士也不再猶豫。
  這種血舞紗,既然沾染到五人身上,便只要他們之間相距不越過十丈,就無妨礙,可說乃是一件極為珍貴,也極為好用的法寶。
  屠錦顯然正是因為有這件法寶在手,此回方才會那般囂張與人到這絕域裡賭鬥,正是早有把握,只消小心使用此寶,若無意外,當不會落在下風。
  
  很快,一行人跨出這片無風之地,全數走進了仿若無盡的狂風之中。
  他們才剛剛出去,迎面就有一道黃風卷來,內中似乎蘊藏著強烈的厚土之力,似乎一個不小心,眼耳口鼻裡都要被這種力量灌滿,塞住百脈七竅,化作一尊土人。
  這種風叫做“土元風”,也是極可怕的風種。
  
  不過那風來得雖急、雖狠,卻是並未發揮應有之能。
  徐子青並未感覺到風力狂猛,他只見到那土元風剛剛撲到近前,就有無數血沙團團轉動,化作一種霧氣般,把所有風力全都包裹進去。
  就好似石子砸入巨浪裡,水花都不曾濺起些,便已然被不知什麼力量化去了。
  而在血舞紗裡被護住的眾人,竟完全不曾感覺到半點不適……
  果然是一件極厲害的法寶!
  昨日裡因風勢尚未到達步步截殺的境地,屠錦並未放出此寶,今日拿出來,則剛好合用了。
  
  行走風裡,眾修士更加小心。
  徐子青走在雲冽身側,與他很是接近,而兩人神識相合,仔細查探周遭道路,不敢掉以輕心。
  若說昨日之風如河流,今日之風便如海浪,不可相提並論。
  難怪只有在昨日才肯打開入口,的確是風力太猛,易迷人眼之故。
  
  因事前有了防備,一行人倒並不如何難熬,就加緊行速,再去在風勢強大處,尋找亂風花蹤跡。
  大約走了三四裡路,印修倒是尋到一二朵,其餘之人,居然一無所獲。
  徐子青不由更加仔細,將六識再放開些,極力分辨周圍風種之別,也在防備隨時會來偷襲的風中惡獸……忽然間,他發現了一股勁風裡,有一處顯然有所違和,立時明白,就要出手!
  下一刻,一道黑金劍光如同破空之矢,急速刺中了那處——
  脆響過後,一具肉身落下地來,正是一頭一丈多高的風獸,眉心金毛數目更多,應是五級風獸了!
  
  原來雲冽知覺更為敏銳,尤其他將劍魂催動神識,本就更加清晰,又因修煉無情殺戮劍道,使得他對殺氣、惡意極其敏銳,自然而然的,比徐子青更先一步發覺了不對,也毫不猶豫地出手。
  徐子青收起這頭獸屍,不由更加小心了。
  
  另一頭,屠錦、荀梁、印修也全都誅殺了來襲的風獸,他們修為最弱也有化神期,對付起五級風獸來,還算是遊刃有餘。不過待他們進得越深,所見風獸等級越高,心裡的警惕也就越發深重了。
  後來,各種等級的風獸隱藏在各類風種之中,時常就來襲擊,不僅這些劍修們每一人手裡都有了數十頭風獸的性命,就連境界最低的徐子青,也殺滅了至少二十多頭風獸。在他的儲物戒裡,許多風獸的精肉,逐漸堆積得更高……
  
  這樣行走了百里左右,眾人摘下有三十二朵亂風花,再尋覓時,仿佛就更加困難。
  只是來時路線上,所有亂風花已是全都被他們收取,若想要不輸了這賭鬥,他們也只能更加深入這絕域,而不能有所懈怠。
  
  正走時,突然荀梁停了下來:“等等。”
  另幾人都看向他去,問道:“怎麼?”
  荀梁正色道:“諸位道友且仔細聽。”
  他天生耳力卓絕,一直不曾放鬆四周情形,故而也比其他人更快察覺到稍遠之地的動靜,才陡然出口,提醒眾人細聽。
  
  果然,待眾修士肅容傾聽時,也都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聲音。
  “狼心……肺……”
  “若抓住……定殺……不饒!”
  “……背叛……小人……”
  “……當心!”
  
  這些聲音傳來,無疑是在其來處有人被不知什麼困住,恐怕若無救援,就難以逃脫了。
  只是如今他們聽見了,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屠錦唇邊帶著一絲冷笑:“本座平生最憎背叛,倒想去瞧上一瞧。”
  荀梁本是頭一個留意到的,此時也說:“好歹也是在絕域裡遇上之人,說不定對此地頗有瞭解,若是能詢問一番,多少也有些用處。”
  印修點點頭,雲冽和徐子青對視一眼,都是頷首。
  既然眾人都意見相同,當下他們也不停留,就轉身再迅速往那聲音來處行去。
  
  因著風大,那聲音雖是細碎,其實並不十分遙遠,大約走過不足半裡,便看到了朦朧身影。
  在那處,也是有許多狂風席捲,風聲呼嘯,將好些人圍在中間,而風裡又有不少四級、五級的風獸,全都兇狠無比。這些風獸,比起眾修士之前所見,都要多了不少。
  更有淡淡的血腥氣,從風裡傳來……
  
  顯然,那裡之人已然受傷,且風力之下血氣蔓延,就把周圍的厲害風獸,全都吸引過來。
  這才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憑方才所聽到的動靜,眾修士知道,恐怕若是他們再不援手,被圍困之人便不能堅持下去了!
  
  於是諸位劍修都是眉心一動,就把劍魂催動劍意,一瞬擊殺了數頭風獸!
  龐大的屍身倒地,裡面的人驚喜道:“多謝相救!”
  眾修士也不含糊,更快掠去,劍意縱橫,殺戮一片,而徐子青的妖藤在四周擺舞,亦是很快把許多風獸抽打開去,即便一時不能擊中風晶,倒也讓它們不得不讓出路來。
  
  神識查探中,就見到被圍困的乃是十一二個神修,有男有女,修為都在聚源境,居然一位入劫境的也無。換算來看,那便是一群只在元嬰、化神初期的修士,就敢來到這等險惡之地。
  更何況,神修不比修士常有法寶護體,往往以神力護體,一旦消磨乾淨,豈不是只能喪命?
  當真是有些太過膽大了。
  
  徐子青見到,那些神修身後有明日高懸,灑出許多金光落在身上,把周圍的惡風全都阻攔在外。但與此同時,風獸們的攻擊卻只能叫他們以自身神技來抵擋,或是出拳出掌,卻用陽神攻殺、自衛,總體來說,仍是只能頑抗,被牢牢壓制住了。
  果然乃是消耗之戰,一旦神力用盡,他們就只能被風獸撕裂,分而食之。
  
  不過此時有了眾劍修加入,壓力頓時緩解。
  四五級的風獸,也只頂多類似金丹、元嬰的實力,難對付之處只在化風之能。然而如今的劍修們早已熟悉這幾個等級風獸化風後的細微異狀,只要多加留意、仔細分辨,根本不在話下。
  少頃,風晶不斷被擊碎,更多肉體落地的沉悶響聲,也接連響了起來。
  
  神修們士氣大振,他們指點陽神,也更為奮力,加入對戰。
  徐子青乾脆走到那些人的身側,把妖藤放出數百之多,織成巨網,將他們護住。而自己,則是小心查探周圍情況,用神識一點點捕捉風獸蹤跡,反復磨練萬龍拳,讓拳風次次打中那一點差別縫隙,把襲來的風獸們,風晶全都打碎。
  如此經由多時苦戰,他出拳更快,到後來,更是對風獸化風的破綻有了本能反應,只要風獸一來,他就幾乎立刻辨明,直接擊中!
  
  同時,那些神修們見到風獸越死越多,表情了是連番變化。
  他們本以為來人能為他們打開缺口、讓他們逃遁就已然是很大的恩情,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來救援的不僅是一群修士,更是實力極其強悍!
  這許多在他們看來難以對付的風獸,在那幾個修士的手裡,斬殺起來竟如砍瓜切菜,輕鬆無比……
  一時間,真叫他們有些驚駭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風獸數量更少,劍修們殺得興起,似乎更有些意猶未盡。
  徐子青見狀,便收起拳勁,轉而從儲物鐲裡,取出了幾個瓶兒來。
  “諸位,且先將傷處敷了罷,以免引來更多風獸!”
  
  他此言一出,那些神修,也都停了下來。
  先走過來的,是一對風姿卓越的男女,看起來面貌有些相似,仿佛是一對兄妹、姐弟。
  那少女盈盈一笑,先行了個禮:“多謝兄台相救。”
  而青年,則把瓶兒接過打開,神色微微一喜:“果然是上好的愈神膏,正是適合,多謝了!”
  
  其他神修聞言,感激之餘,都很是歡喜。
  同時,他們對這些人的來歷,也越發好奇起來。
  愈神膏是一種療傷聖藥,見效極快,平日裡就算是他們神修,也難以得到。可這位下界修士,卻怎麼會有這些?
  



467

467、 ...


  眾神修並未多問,他們只趕緊將愈神膏分了,互相抹在身上創處。
  短短數息工夫,那些傷口便盡數癒合,甚至不曾留下半點疤痕,果然是神妙無比。
  
  徐子青見到,微微一笑,之後並指一點。
  指尖木氣迸發,也化作一縷輕風,在周遭縈繞片刻,不多會,就把血腥之氣全都驅散,再不會將遠處的風獸吸引過來了。
  神修們一見,呼吸一口清氣,便也再度加入戰局。
  
  如此不論修士還是神修,都是神勇非常,很快就把所有風獸誅殺殆盡,只留下了一地肉山。
  眾修士將自己所殺收取,之後,才轉身過來,與那些神修打了照面。
  
  先前與徐子青敘話的一雙男女,顯然便是這十多人的頭領,他們這時也趕忙過來,又是行禮道謝一番,並自行介紹道:“諸位兄台,我等乃是崇明域李家中人,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又有那青年說道:“在下李清源,這位是在下嫡親妹子清荷。”說完又指了指過來的另一位美貌少女,“堂妹李清薔。”
  至於另外近十人,這李清源則不曾詳說,想必都是他家族中的屬下,並非有親之人。
  
  李清源此言一出,徐子青若有所思。
  崇明域李家……在離開九虛戰場時,李興龍將軍曾與他一塊權杖,言明乃是李家之物,他若有所求,可只管尋去。那時便已提及,李家遍佈數座大域,稍一打探,便可知道。
  徐子青出來之後,並未當真要尋李家相助,就不曾詳查,如今聽到這青年所言……也不知崇明域的李家,是否便是那個李家了。
  
  不過他也不多想,李清源這般熱情,徐子青便按下心思,也將自己與師兄介紹過,另外荀梁、印修也未失禮數,就算屠錦性情怪異,亦有示意,並不叫氣氛冷場。
  李清源見狀,心裡也越發舒暢,對這些恩人說起話來,也更加熱絡了。
  
  幾人匆匆說了數句,但此處卻並非久留之地。
  屠錦等人有血舞紗護體,但李清源一行若是一直呆在風中,神力卻要繼續消耗下去。
  當下李清源就在前方帶路,說道:“幾位若不嫌棄,且隨我等往一處安全的所在歇息一陣,先過了今夜如何?”
  
  ……安全的所在?
  眾修士聽得,心中微動,就隨他前行。
  
  徐子青能看得出,這行人的確對狂風絕域頗為瞭解,在行走間,就有不少惡風之地皆被繞行,直到走過後,他們回頭觀望,方知那處之可怕,甚至是險惡無比。
  走了有一炷香工夫,所過之處,風勢雖然依舊很大,但風種卻變得平和,打在那血舞紗上,血色沙粒翻滾起來,也不如之前那般劇烈——如此可見,這些風即便吹著了,也沒有太大傷害。
  自那些神修身上,亦可見一斑。
  半空中,明日仍在灑下金色光點,但越是往後,光點越是稀少,正是神力也用得少了。
  
  而又行百余步後,眾多修士竟見到了一座山。
  這山高約十丈,寬闊也有數十丈,像是由鋼鐵鑄成,在風中屹立不倒。
  但徐子青卻能看出,此山並非是天地生成,而是人為所造。
  忽然間,他似乎有些明白這山出現的緣由。
  
  果然李清源臉上露出幾分得色,就說道:“狂風絕域裡著實危險,我李家先祖為能庇護後代子孫,絕域五個入口之內,相近之處各安置有一座隕鐵山,便是我李家人進入絕域後落腳之地,能讓我等儘量保住性命,不會被這絕域內的邪風所殺。”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陽神召喚出來,在那隕鐵山前快速噴吐出許多奇怪的圖案來,一張一張,全都鑲嵌在隕鐵山上,形成一幅大圖。
  再然後,隕鐵山開,露出了裡面的山腹來。
  
  李清荷、李清薔兩位女子笑語盈盈:“諸位兄台,快些隨妾身進山罷!”
  眾修士對視一眼,都跟了進去。
  
  不多會,所有人都進入山腹之中,那隕鐵山上大圖變化,轉瞬合攏,就將山體也合攏來。隨後隕鐵山光芒閃爍,大圖隱沒,就消失在山上了。
  如同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一般。
  
  山腹裡,似乎是一座頗大的洞穴,約莫能容納三五百人,現下只不足二十人在內,自是寬敞無比。
  在那四壁、洞頂,都有鬥大的珠子,明晃晃極為耀眼,看著像是夜明之珠,使得洞裡猶若白晝,不會讓人因目力不足所苦。
  這時眾修士收起神識,便可以肉眼視物。
  
  洞裡桌椅床鋪等物一應俱全,李清源很是殷勤,邀眾人入座。
  那廂另幾個神修紛紛把自己誅殺的風獸剝皮串烤,又有兩位少女取出一些用具,以妙手烹之,清香撲鼻,正是要來招待客人。
  而李清源自己,則來與眾修士說話。
  
  眾修士裡,徐子青年紀最小,脾性也最溫和,他就先與李清源攀談,其餘幾人,偶爾應和,倒是尚算和樂,也不叫李清源尷尬。
  這一時,就問起了李清源等人落難之事。
  
  李清源被他問住,一歎過後,便說道:“也不瞞各位恩公,此番受難,實在是家門不幸。”
  徐子青轉頭看去,認真傾聽。
  李清源搖搖頭,正色道:“這還要從我李家的由來說起。”
  
  徐子青所猜不錯,這個李清源所在的崇明域李家,果真就是李興龍所在的李家,不同之處只在於,李興龍乃是嫡支中的嫡支,為重陽域本家嫡支一脈,而李清源則為劃分在外的數個嫡支之一,分掌崇明域的生意。也是總攬風獸精肉、皮毛這一塊的經營。
  且說李興龍身為屠魔將軍,為九虛戰場五大兵團之一的將帥,為能供養手下十萬兵士,身後非得有一個大家族、無數資源供應,方能做到。而因李家等五大家族之人世世代代嫡支都要守衛戰場,九虛之界的許多生財的大生意,久而久之便都攢在了他們的手裡。日日更加興隆,形成壟斷之勢。
  如風獸精肉這等對法體有益的佳餚被李家執掌,另外許多大小域中的奇特之物,或許就要落在另外幾大家族手中。而為了保證生意綿延,大權不落,這些生意世世代代,也都分掌在每一個家族的諸個嫡支之處。
  
  ——當然,這並非是刻意有嫡庶之分,而是只有嫡支的血脈,陽神才有可能化為真身法體,足夠對戰妖魔。而庶支千萬,也未嘗有一人能得如此,自是只能依附嫡支,以免斷了戰場裡將帥的根脈。
  不僅李家如此,宋家秦家等另外四個大家族,每家都是如此。
  
  一般來說,家規森嚴,絕不容許族中之人背叛,而哪怕是嫡庶分明,但在這大家族中,即便是庶支,也比尋常家族的嫡支更加豪富。
  庶支只要能支持嫡支,往往也有極大的臉面,嫡支到底人數不及庶支,偶爾也要倚仗庶支,並不欺淩,照理說,這樣的家族上下一心,才能在後方源源不斷,支持戰場五大兵團。
  
  但就算再如何上下一心,也總有人心不足者,或因一言不合而生嫉妒,心魔日深,也許就要犯下錯來,做出有違家規的惡事。
  譬如此回李清源等人,他們主掌風獸精肉生意,這些嫡支的男女,卻不能因此而高枕無憂。雖說尋常時候,都有家族裡的庶支分出小隊率領許多依附的屬下中人月月到絕域裡獵殺風獸,為酒樓食肆提供貨源。但每隔數月,嫡支也要同庶支裡的佼佼者一同前往,不僅是磨練自身,也是要對家族生意有更多瞭解,以免之後經營時貿然行事,對家族不利。
  
  這一回,並非是李清源頭一次進入絕域,但他的親妹子與堂妹,卻是第一回。
  他們這一脈的嫡支,除卻李清源外,尚有他幾個親生兄弟,但那些兄弟年紀尚幼,如今養在家中感悟天地,這生意若是沒得意外,在李清源之父過世之後,就要交到李清源手裡。
  故而最近李清源幾乎每月都要到絕域一行,正是為了儘快上手,以免來日有行差踏錯。
  
  但是李清源萬萬沒有想到,這回與他們同來的幾個庶支的兄弟,居然對他有了背叛之意。
  ——也不怪他想不到,畢竟父親尚在,又並非只有他這一個獨子,便是庶支奪權,又如何能得?
  可是偏生便生出了此事,讓他措手不及。
  
  那日一眾神修正在極力獵殺,因小隊中人時常入得絕域,對此地路線頗熟,一時間倒是做得極好。但不知不覺間,李清源卻被他們引入了一處與一種惡風相距不遠的絕地。
  這絕地裡,風獸原本數目不多,但正酣戰時,那庶支中人忽然放出大量引誘風獸的藥粉,順風飄散!之後另有人猛然暗算眾人,將他們身上劃出傷口,血氣溢出,就將突然奔來的風獸,全都引到了他們身側!而庶支眾人,則奔逃而走。
  李清源等人逃脫不及,只能陷入苦戰,若非後來有荀梁聽到他們憤然之聲,又有屠錦等修士前去相救,便必然要讓庶支得逞,把他們的性命陷於此處了。
  
  眾修士聽完,神色各異。
  徐子青輕歎道:“這事真是古怪,若是李兄不得出,那些人等回去族裡,豈能不受處罰?”
  李清源眉頭一皺:“我原本也有不解,不過……”他說到這裡微微苦笑,“其中境界最高的那位已至入劫境了,恐怕懲罰是有,卻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說不得,他們便是因此才敢下手。”


468

468、 ...


  待他說完,在座諸位劍修俱是嫉惡如仇,都開口說道,“當殺,”
  李清源一怔,隨機笑道,“不錯,我卻不必再多惦念。”他說時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我若死了,自是一了百了,可我既然活著,待回歸家族之後,將事言明,便是入劫境的庶支驕子,意圖謀害同族嫡支,也是死罪!”
  這便是有其因則有其果,害人而人不死,便要自行吞咽著苦果了。
  
  不愉快的事情說完了,那頭的風獸精肉也已烹熟。
  兩位絕麗少女笑吟吟捧來,放在幾位恩人面前,又奉茶奉水,殷勤招待。
  李家畢竟豪富,便是尋常的用餐器具,也都極盡雕琢,精美無比,配上少女嬌容,越發叫人賞心悅目,嗅一口精肉清香,又是心曠神怡。
  
  於是眾人也不再交談,主家客家都安靜享用,間或再說幾句笑話,關係更親近些。
  後來說及李家如何捕獵風獸、能供給那許多處生意時,李清源也不藏掖,就說道:“我等以藥粉……”他一頓,“便是庶支害我所用那類。平常時候,若是久遇不著那足夠品級的風獸,就要彈出些許,引誘部分前來,用量如何,都極嚴苛。若是一旦用多了,引來風獸自也更多、更強,就要淪落到我等今日這般的狼狽局面了。”
  如今他已將被陷害之事拋開,再提起時也不支吾,就顯得心胸很是豁達。
  
  這般的態度,徐子青在李興龍、李修燭父子身上也有得見,的確是世家底蘊,有軍將氣概,非是那一般二般的普通神修可比。
  就連那幾位劍修見到,也有些贊許。
  
  李清源又講到,待風獸被引來,就有各種手段將其捕殺,一旦有所不敵,則會遁入附近隕鐵山裡,不被圍困,保住性命。
  說到興起處,他更將那藥粉取出,分送了幾位修士些許,言道:“諸位兄台來此絕域,想必也是為風獸而來,若是用上此物,應當能有些助益。”
  
  眾修士對這藥粉也略有好奇,就分別接了過來。
  但等他們將藥粉湊在鼻端嗅聞過後,便露出幾分訝異之色來。
  徐子青開口道:“這是……亂風花?”
  
  李清源訝然道:“原來幾位也知曉這亂風花麼。”
  狂風絕域裡亂風花頗多,往往又有風獸守護,早年他們李家人將此花帶回族中,將其碾碎後與許多草藥配合,就研製出一種粉末來,更能誘惑風獸前來。
  徐子青失笑道:“我與諸位同伴來此,為的不止風獸,更是因亂風花之故。”
  這回輪到李清源詢問了。
  他的兩個妹子,也都是看了過來,很是好奇。
  
  左右也並非什麼難以啟齒之事,徐子青看過屠錦等三人,見他們都點了點頭,就把賭鬥之局對李清源等人說過一遍。
  李清源聞言,搖頭道:“那幾位下界修士行事太不妥當……據我李家所知,凡下界來人,皆是想要去劍靈塔苦修的劍修,即便有些其他修士,也是為給同伴保駕護航而來。這幾人非但胡亂惹事,更是耽誤了另外兩位同伴的修煉,本身也不長進……真是白白浪費了這機會了。”
  
  可不就是無事找事麼?徐子青暗歎口氣。
  只是這世上總有走岔了路、為心魔所惑者,如今不過是又遇上幾個,著實稱不上怪異。
  
  感慨之後,李清源又道:“因此,諸位在這絕域內,便要多多摘取亂風花,才能贏了這賭局,以便被迫打落己身境界,可是?”
  徐子青就點了點頭:“正是。可惜如今總數不過百餘朵,恐怕不能勝券在握。”
  李清源聽得,沉吟片刻,忽而說道:“若是要多得些亂風花……我倒是有些法子。”
  
  他此言一出,便是屠錦等幾個劍修,也都看了過來。
  李清源見狀,哪裡不知這諸位恩公心裡都頗急切?當下也不賣關子:“幾位兄台已然知曉,我李家所用引獸藥粉便是用亂風花所制,多年下來,便尋到了幾處亂風花聚集之地。”
  
  這時屠錦就開口問道:“那聚集之地所在何處?”
  李清源一笑:“待休息一晚,明日我引諸位前去就是。”
  徐子青略想了想,也問:“既然亂風花乃是諸位得用的藥材,若是我等前去將亂風花摘取,對李兄家族可有損害?李兄帶我等前去,又不知是否能與家族交代?”
  
  李清源聽他這般說,神情不由更好了幾分:“徐兄不必擔憂,亂風花雖是研製那藥粉的良材,但那藥粉用量極少,家族裡亦有不少儲存,用上個三年五載,總是夠了。待這些時候過去,亂風花早已再度自那裡孕育出來,到時再來採摘不遲。至於在下……幾位救了我嫡支三人性命,這點小事,在下還是可以做主的,便是族中知曉,也只會讚賞在下知恩圖報,絕不會怪罪。”
  徐子青看他絲毫沒有勉強,也就放下心來。
  
  之後眾人再來飲茶吃肉,對賭局得勝之信心也更增不少。
  次日清晨,一行人盡數自打坐中醒轉過來,又用了兩位少女並屬下做好的朝食,便來商討前往亂風花聚集之地之事。
  李清源說道:“距離此地二十裡,就有一處。不過那處不僅風惡,尚有一頭七級風獸守護,若是想將亂風花盡數摘回,怕是要用上不少的工夫。”
  
  徐子青就問道:“此言怎講?”
  李清源就把往年家族小隊如何前往那處,如何行事,都說了出來。
  
  原來眾神修每每都要將神力在體外護上厚厚一層,才敢走進那片險地,可即便如此,聚源境的神修全數神力往往也僅能在其中堅持三炷香,就得立刻走出,調息過後,再去上第二回。同時,一旦神修這般護持自身,便再不能同風獸對戰,從前是有至少入劫上境的神修牽制那頭風獸,又或是有化劫境神修乾脆將此頭誅殺——待它死後自然再有七級風獸搶佔此地,其餘聚源境神修才敢大膽採摘。
  但這回卻沒有入劫、化劫境的神修同行,定然更為艱難。
  
  李清源雖知眾修士實力高強,然而究竟強到何種地步,仍是不明。
  因此他在此時先將厲害說明,才要引路,以免反而害了諸位恩人了。
  
  眾修士聞言,都各自思忖一番。
  屠錦道:“風卻不怕,我自有法寶相護。”
  至於那頭七級風獸……也就等同出竅期的修士,他屠錦乃是出竅後期,又有極強悍的劍道,還有數位同伴掠陣,殺滅那獸,想必不在話下。
  另外幾位修士稍稍計算,也都言道:“此行當是無妨。”
  
  李清源見這些修士信心十足,已知對方修為恐怕還在自己所想之上,就笑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這就引領諸位前去罷!”
  於是很快,這些個李家之人全都準備妥當,要和他們一起上路了。
  
  李清源開啟隕鐵山,眾人走出其中。
  剛到山外,就感覺一股絕強風力呼嘯而至,吹得人衣衫獵獵作響。
  不過既然不是惡風,一行人也不在意,就隨著李清源帶路,往正北方向急速前行。
  
  二十裡路並不遙遠,縱有大風阻礙,也不妨事。
  那李清源果真頗為瞭解周遭路線,在他引領之下,總能繞開極惡之風,剩下了眾修士許多耗費。
  大約不足半個時辰,一行人漸漸看到一處谷地,週邊被一圈風牆圍住,色彩斑斕,似乎是許多個風種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凝聚而成。
  而這些風仿佛已經形成一種平衡,隱隱又有許多危險之感。
  似乎若是不動則安然無事,一旦打擾……就猶如雷霆鎮壓,恐怖無比!
  
  徐子青見到,心裡很是震撼。
  不愧為狂風絕域,所見諸多風種,盡在他意料之外。
  也不知是如何形成,若是在九千大世界,不同風種非得在特殊地域才能形成,且往往並不相干,可是在這絕域裡,居然能形成這般的景象,果真有無限奧妙,難以窺探!
  
  李清源見到這處,松了口氣,說道:“便是此地了。”
  徐子青回過神,就問:“不知……該如何進入此處?”
  李清源一笑:“這風牆有三點薄弱,呈‘品’字形狀,極為穩固。我等若要進去,便得每一個薄弱處同時進入同樣人數,以免毀去平衡,引來攻擊。”
  
  眾修士想了想,都覺了然,點頭道:“就由你分配便是。”
  李清源聽得,便不推辭,很快把眾人分作了三組,其中李清源與屠錦,印修與荀梁,徐子青與雲冽,分別自那三處薄弱而入。至於另外十多神修,則分佈在各個薄弱之點,為其守門、防護。
  眾修士自也應下。
  李清源更提醒道:“七級風獸可自風牆任一處撲殺而出,諸位多加小心!”
  而後,一行六人才分散開來,各自從薄弱處快步走入!
  
  徐子青和雲冽攜手並肩,很是警惕。
  這三組人中,他們兩個修為相對最弱,想必也更容易被風獸盯上。
  雲冽在這時,將劍魂催發劍意,附著在兩人體表,後更是將之前兩人稍作祭煉的法寶打出,又在更外面吞吐靈光,護持二人。
  果然,即便是薄弱處,風力之強,也遠勝外界,眾風交錯,極為可怕。
  
  兩人腳步不停,橫穿風牆。
  那兩件法寶的靈光幾乎就只在數息之間,便被削得一點不剩!
  待他們兩腳終於踏進風牆內時,法寶已然損壞,正在消耗雲冽劍意了!
  
  徐子青這時抬頭,神識一掃,果真,就看到了滿穀搖曳的亂風花。
  



469

469、 ...


  所有亂風花支支相接,瑩白的花瓣隨風牆流轉而左右擺動,又形成一層如雲似霧的虛幻之物,徐徐飄動,美麗至極,恍若夢境。
  這樣的美景,叫人一見之下,就難以忘懷。
  而亂風花的數目,更恐怕要數以千計,難以估算。
  
  徐子青見到後,心裡登時一喜。
  這樣多的亂風花,若是全都採摘下來,哪裡還擔憂不能勝過那幾個對手,
  不過他一轉念,卻還是不肯掉以輕心。
  的確這裡亂風花極多,不過他們也是遇上了李家人,有了這個奇遇,方能收穫這許多。可那群人也同樣要在這絕域裡停留一月之久,安知他們不能也找到這樣一個亂風花聚集之地?
  果然,還是得更為慎重才是。
  
  正想時,另外兩處薄弱之地裡,屠錦等人也都走了過來。
  在此地還是眾人集合一處,才更便於行事。
  
  李清源見到眾人都安然進來,也是心下一松,隨即說道:“我等速速採摘罷。”他略思忖,續道,“不如就由我與屠兄戒備,另外四位兄台盡力摘取亂風花,如何?”
  他這樣安排是極妥當的。
  六人之中,屠錦境界最高,反應自然更快,由他來抵擋七級風獸可能的攻擊,當然最是容易。而李清源則對風獸極為瞭解,他正可以配合屠錦行事。
  眾修士自然都沒得意見,當下答應了,就依言而為。
  
  徐子青和雲冽對視一眼,並不遲疑,俯身就來採摘。
  在這穀底中,因風牆已將風力形成平衡之局,內中的風雖然仍然狂猛,但也只是狂猛,並未有什麼難以應對的特質。故而即便眾人仍是只能以神識視物,卻不必用太多真元護身,當即勞作起來。
  
  雲冽神色不動,並指一點,指尖就現出一縷黑金劍芒。
  這劍芒迸出之後,立時化作了無數劍絲,幾乎只在眨眼間,已然急噴而出,仿佛無數極靈活的遊蛇,在無數亂風花之間穿梭。
  那些劍絲每劃過一處,那裡的亂風花細莖便被斬斷,而後雲冽用手一招,就將其收了過來,裝進那早已準備好的厚土盒裡。
  
  印修與荀梁也各自有其手段,一個劍意綿密,如同絲絲細雨,無孔不入,所過之處,亂風花盡皆浮起,被他一卷而來;另一個劍意厚重,只往地下一刺,就有地面翻起土浪,讓那一片亂風花都變成了無根之花,就此被掃蕩一空。
  兩位皆是動作奇快,不多時,幾乎就刮了好大一層地皮了。
  
  徐子青見狀,也不願太過落後。
  他頭頂浮起一輪太極,陽魚門戶大開,一瞬竄出來無數只有手指粗的細藤,這藤並非是嗜血妖藤,而是極柔韌的另一種藤蔓,不斷延伸時,就把附近亂風花全數絞斷,一帶而歸。
  隨後他手指輕輕點地,指尖之下,有青光濛濛。
  很快,在那前方數丈之內,亂風花左近處都生出細細草莖,也同樣是猛然撲上了花莖,把它們全都纏得緊緊,連根拔起,急速竄回!
  如此一來,他居然不僅不比那些劍修慢,更仿佛還要快上幾分。
  這便是他這類法修技巧頗多,反而在此等精細的活計上,顯得更有能為一般。
  
  於是眾人群起聚力,短短不到一炷香裡,厚土盒中的亂風花,已然有了七八百朵,密密麻麻一片疊在一處,叫人看著都有些眼熱起來。
  一時間,幾位修士越發加大力道,要把所有亂風花,全都收取過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種極危險,極恐怖的感覺傳來。
  徐子青心裡一凜,周身頓時纏上了數十血藤,自己又往左側翻滾,才堪堪躲了過去!
  而他原本所在之地,居然出現了一個極深的孔洞,似乎看不到底,可怕至極。
  
  這般的本事,就算是徐子青用上萬龍拳,也不能砸出這樣平滑深幽的孔洞來,而若是用青雲針等其他神通,亦不能如這孔洞一般自然。他不由駭然,當即更加小心,神識亦是外放得更遠些,以免一個不慎,就要輕則重傷,重則被其滅殺了!
  徐子青更發覺,不僅僅是他被攻擊,他師兄雲冽處、另外幾個劍修處,全都受到了同樣的攻擊!
  
  雲冽自是立刻反應,反手將黑金長劍擋在身前。那長劍一瞬變得巨大無比,仿佛一扇門板,把他擋得是嚴嚴實實,也被那物狠狠擊中!
  當是時,就算以雲冽這般的修為,竟是以仙魔之體的肉身都往後倒滑了近丈之遠,才堪堪穩住。
  印修荀梁俱是以劍意強接,同樣接不得,不過他們雖無仙魔之體,但本身境界高於雲冽,真元更為雄渾,後退之多,也與雲冽相當。
  
  徐子青越發心驚。
  他急忙將神識延伸,在風中不斷尋找那襲擊來處。
  突然,一道血光逼仄而來,直逼風中某處!
  更有青年嗓音響起:“諸位小心!是八級風獸!”
  這卻是李清源的提醒。
  
  眾修士也都極是震動。
  居然是……八級風獸?
  原本李清源所言,此地應當只有七級風獸才是,若是八級的風獸,本身實力等同大乘修士,他們這群最多不過出竅後期之人,定然要更加小心,恐怕思慮再三後,也未必會來到此地了。
  可是如今,卻是不能後退了。
  
  那八級風獸十分狡猾,他看出屠錦本身有出竅後期,同時劍魂二煉,有劍道境界加成,必然可以同它周旋。故而它初時並不驚動屠錦,而是出手偷襲,想要先將另外幾人殺滅,再來專心對付屠錦。
  好在徐子青等人也有許多經驗,警惕之心極高,才在那電光火石間急速反應,逃過一劫,同時,自然也就讓屠錦得知了。
  
  如今屠錦發起怒來,就死死纏住那八級風獸,讓它一時之間,不能來尋其他人的麻煩。
  李清源急忙道:“諸位已摘了許多,還是速速逃走罷!”
  另幾位修士也知自己遠不是八級風獸對手,但先前險些身死,也有許多怒火。
  雲冽目光冰冷,一抬手,打出了一道光芒。
  眨眼間,那光芒中就出現了一頭巨獸!
  
  印修和荀梁兩人不由失聲而出:“傀儡巨獸!”
  雲冽道:“相助屠錦。”
  那傀儡巨獸身形微晃,一瞬間,就出現在了屠錦身側,與他一齊夾擊那頭八級風獸來!
  
  此時徐子青也道:“我們也去為屠兄掠陣?”
  另幾個修士,自也全無異議。
  而李清源駭然看著那頭傀儡巨獸,心裡驚疑不定,之後一咬牙,竟也要跟了過去。
  卻被荀梁等人說道:“你且在一旁護住自身,我等對戰不必插手了。”
  李清源深吸口氣,便退到一旁。
  他先前一時熱血沖頭,現下也已明白,修士手段與神修不同,他若是過去反而容易打亂他人陣腳,還不如不給人添麻煩得好。
  
  於是眾修士全都上千,分作數個方位,把風獸包抄其中。
  只因風獸在這風牆之內極是厲害,若是他們將它放進風牆裡,它就要操縱形成風牆之惡風,到時在風牆與牆內大風中肆意穿梭,那便更加危險!
  反而是現在,他們阻止風獸進去風牆,那麼風獸就只能在牆內大風裡出沒,相較而言,倒是稍稍好對付了些。
  
  眾修士打算得好,各自就使出了手段來。
  徐子青首先放出無數如同絲線般的長長細草,須臾之間竟然編織成一張巨型草牆,把他所守方位風牆密密實實遮擋了住。八級風獸原本化風之能更勝其他風獸,化風時的那一絲異狀自然更加輕微。但如今草牆遍佈,密不透風,若是那風獸想要進入其中,必然要有一息阻礙,而就在這一息之內異狀必然變大,也就容易被捕捉、阻攔了。
  
  其他劍修也是固守一處方位,此時見到徐子青的草牆不僅將那方全都擋住,居然還以一種極快之速不斷往兩邊蔓延,竟是要逐漸把整個風牆全都擋在其中,神色頓時都是一喜。
  荀梁脫口贊道:“徐道友做得極好!”
  印修的陰鬱面色,居然也更和緩幾分。
  
  徐子青雖被讚譽,可是不敢怠慢,催動真元,讓那些細草竄得更快,更急。
  不過片刻間,草牆便已將風牆遮蔽大半了!
  如此手段,可比其他方法都好了不少。
  
  與此同時,屠錦和八級風獸,也是戰得酣暢。
  他先前一時不慎,讓那獸險些傷到了諸位同伴,正是損了顏面,怒火沖天。故而這回對戰起來,便將所有手段拿出,?那間血焰滔天、煞氣成海,把一方空間都染成了猩紅顏色。屠錦身處其中,劍意化作血色洪流,又帶著一種無堅不摧的銳意,任那八級風獸模糊不定的身形再如何四處流竄,也終究把它困在當中,讓它暫時脫身不得。
  這般的兇猛,竟比往日更勝了。
  
  但屠錦再如何兇猛,到底也比八級風獸低上一個境界,只能周旋,不能誅殺。
  然而突然一頭巨型傀儡驟然前來,就將他壓力大大減輕,然後更是只在瞬間,雲冽等三個劍修同時在旁助陣,徐子青又封鎖那風獸進入風牆之路,便立刻把風獸圍困住了!
  
  那八級風獸憤然不已,張口吐出無數氣團,破空之聲極是淩厲,每每打出落在地面,就形成了渾圓的孔洞——這正是先前偷襲眾人的法門,亦是那八級風獸的本命神通!
  



470

470、 ...


  且說這八級風獸實力等同大乘修士,但大乘修士經歷了多少磨難才能成就,哪裡是這些在風裡孕育、憑藉年月長久積累風力自然生成的異獸可比,
  八級風獸厲害歸厲害,論起真正的本事來,不論是化劫境的神修,亦或是大乘期的修士,都能輕易將其殺滅。而就算屠錦比它略低一個層次,不也將它牽制,只是殺起來較為耗費工夫罷了。
  
  但這種異獸本命神通到底也很厲害,它吐出來的氣團,卻不單單只是尋常的氣團。
  只見那一道極淡的藍光飛速打來,速度比之先前諸多氣團更快一分,幾乎就要打在徐子青的面門之上——他此時正極力操縱細草織就草牆,反應自然就要略慢上一絲。
  就正是這一絲,在八級風獸看來,就是極大的破綻。
  它便要直接將徐子青除去,到時草牆崩潰,就讓它更是容易鑽進風牆之內,有了更多手段!
  
  可徐子青既然在施展本事,其他幾個劍修,又怎會不多加留意?
  尤其雲冽乃是徐子青的道侶,即便在為屠錦助陣,也分出一些心神在他師弟身側。因而風獸意念一動,他先行發覺,極速之下,恰好一道劍意追去,險而又險,擋住那氣團!
  
  雲冽如今乃是劍魂四煉的劍道修為,他劍意之快、之強,正在此地所有劍修之上。
  劍意一去,氣團登時潰散,但徐子青留意到之後,眼裡卻飛快地閃過一絲訝異。
  “咦?”他卻發覺,師兄那般強悍的劍意,居然在撞上氣團之後,潰散了些許,甚至那被打碎的淡藍氣團飛散之時撞在草牆,就生出了一縷火焰,立刻燃燒出一個大洞來!
  
  徐子青皺眉,立時加大真元釋放。
  呼吸間後,那火焰燃燒之地,細草重又織起,才將風牆再度阻隔。
  只是……如若再有許多這樣的淡藍氣團打在草牆上,怕是那草牆就要崩潰,生長的速度不能比得上被摧毀的速度了!
  
  但此時此地,卻並非只有徐子青一人對戰。
  雲冽並未將劍意召回,而是在他師弟身側纏繞不定,為他護法。
  另外幾個劍修則奮力與八級風獸對戰,它每一個吐出的氣團都被眾人絞成粉碎——有了前車之鑒,他們再不會任由散開的餘波碰到草牆,更不會給這頭風獸半點逃脫機會!
  很快,就戰到了酣處。
  
  巨型傀儡很是了得,論起境界來,它更比屠錦還要強上幾分。此物為千傀萬儡門傾盡門派之力打造傀儡精華所在,雖無靈智,其本能之下,卻能做出最為有利的抉擇。而它的一身硬殼堪比寶器,輕易傷之不得,就算硬抗氣團,也不能讓它後退。
  有此物在旁相助,使屠錦如虎添翼,八級風獸漸漸不敵,還要忍耐另幾位劍道有成的劍修時而出手攻擊,更加難以應對。
  饒是其速度再快,化風之能再強,卻也要支撐不住了。
  
  許是心中生出了危機之感,那八級風獸身形忽然明暗不定了!
  ——照理說,原本它身形朦朧,方叫人難以捉摸,而今變得有些清晰,應當更好對付才是。
  但眾多修士都是身經百戰之輩,在這時,反而更加戒備起來。
  
  果然,那八級風獸一個昂首,吐出的一片風刀!
  這刀形成弧狀,每一片都不斷旋轉,而每一片的色澤都不盡相同,蘊含著極其可怕的力量!
  
  屠錦修為最高,他眼光一閃,攔在前頭,出手就用劍意劈斬!
  “?——”
  刺耳的爆鳴之後,風刀跟劍意互相抵消,那劍意竟然毫無剩餘,也不能絞盡風刀碎片了!
  而那些碎片迸濺開去,所落之處,就形成了一片凹陷。
  
  眾修士細看一眼,才發覺那凹陷的所在,全都是土地化作泥沙,又很快被一種無形力量吞噬,最終變成了一種好像被吞吃後的殘骸一樣。
  若是正好打中了人……那豈不是連骨皮血肉,全都成了爛兮兮的物事麼?
  這著實太過詭異了!
  
  屠錦這時說道:“諸位,此獸可吐出異種之風,各有神通,切切小心!”
  眾修士自也明白,原來八級風獸這一種神通更精深處,便是能將不同風種壓縮成風刀對敵,而每一片風刀裡,都蘊含著那種惡風的力量,一旦沾染到修士身上——哪怕只是皮肉,都會好像直接把那惡風灌入其人體內一樣,把後果徹底激發出來。
  得知此事後,眾人自然更加謹慎了。
  
  就只見那八級風獸吐出了:厥土風、明火風、震雷風,又有淨水風、荒木風、流沙風,還有噬魂風、血焰風、赤練風,種種不同,似乎源源不斷一般。
  這樣的一門神通,似乎頂的過旁人的數種神通,叫人目不暇接,對付起來也格外困難。
  
  徐子青見到,也不由對雲冽傳音道:“師兄小心!”
  雲冽應一聲,隨即出手之時,亦越發勇悍起來。
  
  再說屠錦,他見到八級風獸如此狂妄,如何能忍?當時冷笑一聲,咬破指尖抹在一柄血色長劍上。
  ?那間,血色長劍上,血光濃郁無比,幾乎迸發出數丈光芒。
  之後屠錦劍意爆發,突然催生出了無盡血海,自上而下,就要把八級風獸鎮壓!
  同時,巨獸傀儡居然也張開了口,就把四周呼嘯的狂風一吸而入,暫態再急噴而出——
  八級風獸連連噴吐,但它的身形,卻也越來越熟悉了。
  
  眾人見狀,哪裡還不明白?都是大喜。
  這神通如此厲害,怎能不停使用?當然是越往後便越是不利,只要他們再撐得久些,八級妖獸必敗無疑!就在下一刻,諸位劍修皆爆發最大殺招,而徐子青更直接將嗜血妖藤放出,猶如無數巨蛇一般,也都瘋狂湧去,接連不斷地去纏住八級風獸身軀!
  
  那八級妖獸瘋狂嚎叫,最終受不住這許多的攻擊,轟然向後倒了下來!
  到這時,它也總算被生生磨死了。
  眾修士見它再沒有動彈,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李清源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幾乎為之窒息。這時候他反應過來,頓時笑容滿面,快步走來:“幾位兄台好生厲害,就連這八級的風獸,也不是諸位對手!”
  屠錦等劍修還劍入鞘,朝他點了點頭。
  雲冽立時把巨型傀儡收回。
  徐子青則微微一笑,讓草牆一瞬化為虛無,血藤也回歸小乾坤裡,他隨後代表眾修士朝李清源說道:“李兄謬贊了,只是僥倖而已。”
  
  這一場對戰的確稱得上是驚心動魄,可若是讓徐子青生出畏懼來,倒不至於。
  他雖只有元嬰中期境界,可自從在九虛戰場上磨練過,一身本事早已與之前不同,更是遠遠勝過很多同境界的元嬰修士。
  這頭八級風獸厲害歸厲害,但畢竟只有一頭,氣勢再如何強大,又怎能與九虛戰場上那許多的大妖魔一齊釋放的氣勢可怕?經由那洗禮之後,這頭風獸的氣息根本不能壓制徐子青,更莫說與大妖魔戰鬥過、甚至和巨型傀儡一齊誅殺過大妖魔的雲冽了。
  
  李清源誇讚過後,又有幾分愧疚地開口:“對不住諸位。若非我消息有誤,也不會有此一遭,幸而諸位無事,否則我當真不知該如何彌補了。”
  徐子青等人自是說著“無妨”。
  這只是有些驚嚇,結果卻是好的,也不必與人為難。
  到底,這李清源也是為他們解決了一件難事,一片好心之下,何必太過苛責?
  就算性子最為古怪的屠錦,也未有什麼不滿。
  李清源見狀,神情稍好了些,對這些修士越發親近起來。
  而那八級妖獸的屍身,則被五位修士平分,至於哪個多了哪個少了,卻沒有人多作計較。
  
  沒了這八級妖獸,但此處的風牆依舊頑固,牆內狂風也是呼嘯不止。
  眾人仍分出兩人戒備,另外四個修士,也是極快地繼續採摘起亂風花來。
  大約又過了有近半個時辰,所有的亂風花,都被他們摘取一空。
  
  徐子青等人神識在厚土盒裡掃過,就發覺裡面的亂風花總數已然有了三千餘朵之多,可說是讓他們省去了好大的麻煩。
  隨後李清源為彌補眾人,態度越發熱情,等眾修士從風牆裡走出,他便將他們再帶到與此地最近的兩處亂風花聚集地,總共花費了三日方能回返,同樣誅殺了兩頭高等級的風獸。
  不過這兩處的確只有七級妖獸佔據,只是亂風花的數目,也確實少了一些。
  等全都摘取之後,眾修士手中的亂風花總數,已然達到了驚人的五千餘朵!
  
  再往後,李清源捨命陪君子,帶著眾修士往更遠的聚集地走去。但那個亂風花聚集地離隕鐵山就十分遙遠,起碼要走上數日甚至上十日,才能順利來回一趟。
  這一路上,徐子青利用妖藤、青雲針、萬龍拳甚至萬木化龍等許多手段,殺戮無盡,積蓄了許多頭風獸屍身,就連那些一級二級的,也沒有放過。那枚盛放風獸屍身的儲物戒裡,也幾乎要填得滿了。
  而雲冽也是出劍如電,殺死了不少更高等級的風獸,路上眾人也曾遇到八級風獸,後因他們經驗豐富,圍殺下來,再度分割。如此幾回後,也不再擔憂這等級的風獸了。
  眾人在無數風獸圍殺裡,各自對劍道劍術的領悟又精深不少,正堪是一場歷練。
  
  到最後一日時,一行人總算及時回到丁門入口。
  此時徐子青儲物戒裡風獸精肉滿載而歸,屠錦所持厚土盒中,亂風花的數目也有八千朵!
  
  只是這種亂風花天生沒有種子,唯獨在狂風裡孕育而出,更並非單純的草木之物,生機極為奇怪,根本不能栽種。
  就連徐子青,也無法利用《萬木種心大法》將其融合。
  倒是有些可惜了。
  



471

471、 ...


  出去了這狂風絕域,眾人頓覺周身一陣輕快。
  的確,在絕域裡各種惡風肆虐,極是難熬,尤其越是往後,風力越強,叫人幾乎要站不住腳。最後幾日,便是這群實力不凡的劍修,也各自要將真元凝聚於腳底,才能一步一步,緩慢行走。更有狂風形成了龍卷暴風,夾雜著毀天滅地的力量,非讓他們找到一處相對安穩之地停下等待不可,
  直到快到次月第七日時,才發覺那些風勢漸漸減弱下來,他們更不遲疑,連忙急速而行,才總算在今日走了出來。
  實在是,險而又險。
  
  眾修士就要前往丙門——早先他們與賭鬥五人相約之地,亦是就在那處。
  但李清源等一行,則是跟隨其後,並未離去。
  眾修士雖不知他為何如此,倒也不曾驅趕……經由在絕域裡一番來往,他們好歹有了幾分交情。
  
  很快來到丙門前,打眼間,就看到華服青年、俏麗女子以及三位元嬰都剛剛站穩腳步。
  時候正是恰好妥當。
  
  屠錦臉上掛了一絲嘲諷,就走過去,扯開唇道:“應當有個結果了。”
  那華服青年看他一眼,神色仍是懶洋洋的,往俏麗女子那作個示意。
  俏麗女子見屠錦這般不敬重她的主人,登時柳眉倒豎,不過她更不敢違逆華服青年,就從儲物鐲裡取出一個木盒,正是厚土盒,又將盒蓋打開。
  屠錦也是輕抬手,也將厚土盒拿了出來。
  
  霎時間,兩房的厚土盒裡,都有微風縈繞,瑩光點點,美麗至極。
  雙方神識外放,分別探入兩個厚土盒裡一掃——
  這一瞬,就顯出了兩個數目來。
  
  屠錦一方的厚土盒裡,有亂風花八千一百九十耳朵;
  而華服青年一方的厚土盒裡,則有亂風花七千九百六十六朵。
  
  下一刻,俏麗女子的神情變得極為難看。
  同時,那三個元嬰的面色,更是“刷”地變得慘白。
  居然……輸了?
  他們分明採摘了那般龐大數目的亂風花,為何竟會輸給他們?足足有四五處生長了成片亂風花的所在,他們全都摘了下來,怎麼還會輸?當真是不可思議,難以想像!
  更讓他們恐懼的是,難不成他們真要服下蝕神丹麼?若是服下此丹,頓時就要被打落一個境界,需得重新修煉了。他們三人好不容易修煉到元嬰後期,一旦境界打落,就只剩下元嬰中期了,甚至會因為境界突然不穩而再度自行跌落……後果不堪設想。
  
  但那個華服青年,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輸了麼。”
  屠錦似笑非笑地看過去:“怎麼,願賭不服輸?”
  華服青年擺擺手:“自然願賭服輸。”
  
  俏麗女子到底是心志堅定的出竅修士,她深吸口氣,直接從儲物鐲裡取出五個瓶兒,每一個瓶兒裡,都是一顆蝕神丹。
  這種丹藥是一種奇毒,不論是什麼樣的修為,只要服食下去,境界立刻就要下落一重,就連大乘期的大能,也不例外。而且此藥見效極快,可說是刺殺、陷害的絕頂好物。
  但現在,則是要他們這幾個認輸之人吃下去了。
  
  想到此處,俏麗女子看向那三個元嬰時,眼裡就閃過一絲不快。
  她當下嬌軀一閃,就出現在他們身前,又是纖手一揚,他們已然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口,被她將丹藥彈了進去,入口即化,流入腹內。
  到這時,三個元嬰驚恐地掐住喉頭,卻也沒什麼用了。
  他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真元飛快流失,似乎連經脈丹田都有些萎縮下來……從高處落下來,即便只有一重,也是極其難受,仿佛背上重擔,十分煎熬。
  
  隨後華服青年與俏麗女子也都吞下丹藥,氣息頓時弱了數分。
  他們五人再不停留,尤其那華服青年,只往這邊深深看了一眼,轉身就帶著一眾人等離去了。
  而那三個元嬰留下的,卻是陰毒到怨恨的眼神。
  只是再怎麼心中發狠,也僅是想想罷了,他們的境界只比得上如今五人裡最低的徐子青,但徐子青的積累與資質,又要比他們強得太多了……
  
  那行人走後,徐子青倒覺得有些奇怪了。
  說起來,洪川派的三個元嬰修士的反應還算平常,任憑哪個苦苦修煉到這地步的修士,都絕不肯輕易將境界打落的,何況一個境界不穩,說不得日後境界就要連連跌落,實在可怕。那個俏麗女子因主人被人連累受害,一時氣憤也在情理之中。
  唯獨那位華服青年,他似乎毫不在意,就將蝕神丹服下,這可不太尋常了。
  莫非他不懼境界掉落?
  但即便是不懼,總要有些變色罷?他仍是沒有。
  這就叫人有些想不通了。
  
  不過一轉念,徐子青又搖頭笑了笑。
  想不通便想不通罷,左右是他們贏了,那一眾人輸了,還想那許多作甚?
  之後,他就將此事放下了。
  
  這件事解決後,一直立在稍遠處的李清源,則快步走了過來:“諸位兄台。”
  眾人回首,見到了他,也與他招呼。
  屠錦就瞥他一眼:“還不回去懲治叛徒麼?”
  李清源笑道:“那幾個叛徒之事,我已安排屬下回去稟報,到時眾族老自會將其看管,待我回去之後,再來處理。”他頓了頓,又道,“不知幾位兄台是否能替我做個證,以免那些叛徒抵賴……另外,難得結識幾位兄台,我也有心邀請諸位到家中一行,也讓我好生款待一番。”
  
  眾修士互相對視過,並未作出決定。
  而後,他們就傳音起來。
  
  屠錦道:“爾等要去麼?”
  印修與荀梁都說:“隨爾等心思。”
  雲冽不言。
  徐子青則沉吟過後,說道:“端看是否會影響幾位道友修煉,若是不影響……我倒想去瞧瞧。”他把手中持有李家權杖之事說了,“這九虛之界有那域外妖魔侵襲,李家能支撐一個大型兵團無數年對戰下來,讓我有些好奇。”
  
  屠錦聞言,說道:“那便去罷。”
  印修也說:“既然如此機緣巧合,李家也算與你有緣,一起去瞧一瞧也好。”
  荀梁更是一笑:“難得來到九虛之界,本就是一種機遇,如李家這等本地大族,能結下善緣自然再好不過。何況我等在狂風絕域裡同惡風、風獸相抗,也是有些體悟,到了李家之後尋個僻靜所在先消化一番,若遲遲未有進境,再離去不遲。”
  
  說來說去,李清源自身實力雖算不上極強,背後卻有偌大家族。加之徐子青在九虛戰場裡與李家結下的交情,無疑能讓他們同李家保持友好關係。
  面對這樣的邀請,自還是答應得好。
  也未必會耗費多少時間。
  
  說定了,眾修士就轉過身去。
  李清源和他兩個妹子在一旁等著,也不著急,見到他們回頭,就頗為親近地笑了笑。
  徐子青也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清源眼一亮,由衷說道:“必然好生招待諸位。”
  
  然後,李清源就將眾人先引到聚風樓外。
  原來這一座聚風樓正是李家所開,而這一座城市,也正在崇明域裡,與狂風絕域乃是毗鄰。
  但李清源並不進去,而是在外招了掌櫃過來,不多時,就又牽來一頭巨大的騎獸,約莫有五丈高,十多丈長,肋生雙翼,蛇頸牛頭,看起來頗有幾分怪異,卻顯得很是強壯。
  
  徐子青一怔,這種騎獸,也曾在《九虛紀事》上見過。
  此獸名為“牛頭飛蛇”,正是一種頗為溫馴的異獸,一旦馴養之後,就能載人騰空,日行萬里,很是方便。但這類異獸食量極大,若非豪富之家,並不能豢養多少,故而輕易不能得見。
  李家乃是九虛之界最為富裕的幾大家族之一,要養上一些這等異獸,自是容易得很。且李清源這一嫡支掌管風獸精肉的生意,何止暴利,就算他自己有這樣一頭騎獸,也不困難。
  現下要回去家族裡,他立刻把這騎獸召喚出來,也算是一種誠意了。
  
  屠錦等幾個劍修顯然也認得,對李清源便越發有些好感。
  李清源將眾人請上騎獸,眾修士一個閃身,便都登了上去。
  而牛頭飛蛇,也就騰空而起。
  
  在獸背正中軟塌處卻有一幢小舍,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造而成,正牢牢地縛在牛頭飛蛇身上,穩當得很。李清源一彈指將舍門打開,裡面就是極精緻的一套桌椅,看起來很是奢華。
  李清源邀眾修士進去入座,他兩位妹子則為他們烹茶奉果,很快茶香嫋嫋,清雅的氣息怡人。
  真不愧是大家子弟,脫離了那種狼狽的環境,就愈發顯出了風度來,如今……果然是好生享受。
  
  一路上,李清源言談之間很是風趣,絕無冷場,使得這行程過得十分愉悅,待數個時辰之後,牛頭飛蛇陡然甩尾,整個身子就往下俯衝,像是要落下地了。
  不出意外的,之前牛頭飛蛇騰空時眾人並不覺顛簸,這般俯衝時,也叫人覺察不出什麼異狀,直到真正落穩了,李清源才住了口,先行開門,把眾人引了出來。
  
  眾修士也跟他一起縱身跳下,連身子都不曾晃一晃,就如同直接踏上了平底一般。
  這時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則是一片十分廣闊的建築群,而那建築群的最前方,就是一塊極大的牌匾,上書“崇明域李家”,五個大字。
  



【卷二十六:崇明域李家】


472

472、 ...


  到了大門口,便有個身材魁梧的神修走過來,滿臉喜悅,“大公子平安歸來,當真是再好不過,”
  李清源擺擺手,“那幾個叛徒怎麼樣了,”
  那魁梧神修面色一正,“我等自是相信大公子之言。那三人雖有抵賴,不過卻也被族老看管,只待大公子回來,便可問罪。只是……”他遲疑一下,續道,“只是庶支族老拒不肯信。”
  畢竟那庶支的幾位驕子資質頗好,甚至不在嫡支之下,一旦損失,便是元氣大傷。
  
  李清源冷笑一聲:“我可不會平白給他們安個罪名。且不說我帶去的屬下與我兩個妹子皆是親眼所見,再者我身陷獸群,也是恰好遇上幾位恩人,才能將我救下,如今我將恩人帶來,也好為我分說幾句。我李家素來上下一心,對待庶支也當做骨肉兄弟,卻容不得這等心胸狹隘謀害嫡支性命之人!就算是將此事上報于本家,也不會有何意外。”
  魁梧神修聽得,連忙笑道:“大公子所言甚是。”又對幾位修士行禮,“多謝諸位公子對我家公救命之恩!”
  
  眾修士自是說道:“不必多禮。”
  而李清源則直接將那牛頭飛蛇交給魁梧神修,再把眾修士帶進門去。
  
  進入門內後,眾修士各自神識一掃,已然把這一片建築群打量個大概。
  徐子青便發覺,這神修所居的大宅,同修士家族的並沒有太大不同,都是雕欄畫棟,極盡精緻優美,景色尤為清雅,更有脫俗氣象。
  若說有些特殊的,便是在建築群中央,那一座十余層高、極其寬闊的石台了。
  雖不知是作何用處,但隱約卻給人一種神聖之感,更讓人覺得一些包容萬物的氣息,使人一見就有些嚮往,卻又分明知曉不能靠近。
  
  李清源原本引著眾人穿過長廊,要前往一處內院的主屋,後來談笑介紹間,突然見徐子青這般,便笑著說道:“徐兄,那處乃是我李家養神台。”
  徐子青一怔:“養神台?”
  
  李清源嗓音清朗:“那養神台高有十六層,每年雙五之日,我崇明域李家所有族內弟子俱要登上此台。凝神境分坐前七層,聚源境為中五層,入劫境為上三層,化劫境則在頂層。重重推進,感悟天地,育養陽神,凝聚家族氣運。若是在本家重陽域裡,則養神台足有二十五層,又有另一種分配了。那時養神台頂層,則有通明境的大能,為我家族凝聚氣運。”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眾修士略一想,都是了然。
  他們曾經所在門派、家族,也要彙聚一宗一門的氣運,庇護弟子,也使宗門長盛不衰,只是手段各有不同罷了。在神修家族裡見到這養神台,也不足為奇。
  
  正交談時,一行人就到了主屋。
  這主屋是一幢極大的宅子,看起來外形有些樸素,只像是一座石屋,較為古拙之感。
  李清源也無需要人通報,直接進入屋內,開口喚道:“祖父,我與新結識的朋友來見你了!”
  
  那屋子裡就傳來一陣大笑聲:“我的好孫兒!你可回來了!”
  之後眾修士只覺得一道澎湃神力爆開,就有個極強壯的人影猛然現身,正是個滿面紅光的老者,他一身修為應在化劫境,只這般心情愉快地笑著,就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這氣概,當真是極豪邁,極張狂。
  
  李清源也很是欣喜,直走過去,喚道:“祖父!”
  那老者一把擁抱了李清源,蒲扇大的手掌在他後背“啪啪”拍了數下後,才爆發出一陣更響亮的大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幾個小崽子我都關起來,等你來抽死他們!”
  
  李清源感受著後背的疼痛,臉上的笑容一瞬變成了苦笑,然後等他祖父拍完了,才忍著悶痛說道:“祖父想必也知道了,有幾位下界修士救了我的性命,我就把他們請回來給我做個證人。”
  老者笑著點點頭:“很好,很好。我孫兒的恩人,一定要好好招待!”
  他隨後,就把視線落在了等在後方的一眾修士身上,一一看過。
  待看到那個一身青衣、氣質溫和的年輕修士時,他就忽然“咦”了一聲。
  
  李清源疑惑道:“祖父?”
  老者一晃身子,就站在了徐子青身前五步處,問道:“年輕人,你手裡可是有我們李家的信物?”
  徐子青訝然,但也不遲疑,就將李興龍將軍送他的權杖取了出來:“確是有這一件物事……”
  
  那老者把權杖接來一看,隨即看向徐子青時,態度更親切不少:“小友,你與將軍有舊?”
  徐子青見他這般,心情也很放鬆,就把在九虛戰場裡,曾與李修燭一隊並肩作戰,誅殺界外妖魔之事告知,包括如何與小天福結緣繼而如何與李家軍結緣之事,也都大略說了。
  
  老者越是聽著,神情越是和藹:“原來如此,這真是緣分了。在九虛戰場你救了我嫡親兄長的孩兒,現下又救下了我的親孫,小友對我李家的恩惠,老朽定要好生感謝一番才是。”
  徐子青聽得,連忙說道:“前輩不必如此,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他不由又問,“前輩如何知曉我手中有李家軍權杖?”
  
  老者越發笑得暢快:“小友有所不知,這權杖裡有我那兄長的神息,且我之陽神與兄長陽神氣息相通,自是立時就有所感知。”
  這也正是大家族的特性,李興龍與李修燭為親父子,他們的真神法體一脈相傳,便可以在戰場上傳訊。而這老者名叫李興壩,也屬嫡支一脈,早年凝聚出來的,也同樣是李家祖代相傳的真神法體。因著血緣與陽神,他當然能夠察覺同一種真神法體的。
  不過可惜李清源雖也是嫡支,卻沒能傳下這種法體,他的幾個弟弟凝聚陽神時,倒還有些可能。
  只是凡是凝聚出真神法體者,譬如這位李興壩,都只能做太上族老,要將心力全部放在提升境界、守護家族上,反而並未得到所傳下的真神法體者,會接手家族事業,為強者提供背後支持。
  
  那廂李清源也沒料到徐子青與他們離家還有這等糾葛,故而他原本對這幾個下界修士裡性情最好相處的徐子青有些好感,如今的好感,則更多了幾分:“既然有這樣的緣分,祖父,今晚不如擺下全獸大宴,來為我這些朋友接風洗塵?”
  李興壩很是爽快:“自然。”他就吩咐道,“清荷,清薔,你們兩人下去安排罷。”
  那一直靜靜跟在李清源身後、極少說話的二位女子聞言,都是笑語嫣然:“是,祖父。”
  
  很快,那兩個女子離去了,李興壩再同屠錦等人也招呼、交談幾句後,忽而臉色一冷:“乖孫,現在祖父就來召開族會,找那幾個畜生為你出氣!”
  李清源到這時,想起被背叛後以為必死無疑時的絕望,也是一咬牙:“多謝祖父。”
  
  李興壩又對幾位修士說道:“勞煩諸位小友為我這孫兒說上幾句了。”
  屠錦等人對這位化劫境的神修也有些尊敬,都是應聲:“自然。”
  
  然後,在李家祖孫二人帶領之下,一行人就來到了另外一幢石屋裡。
  原先那座屋子,其實正是李興壩一脈在內院的主屋,居住的是這一嫡支潛修的太上族老,而身為這一嫡支族長的李修和,就是李清源的父親,則住在外院主屋裡,以便於處理家族生意,也是免於打擾內院那些太上族老及族中優秀子弟修煉。
  而現在這幢石屋,便是族裡的宗祠,若有族會,皆在此處進行。
  
  石屋比起先前李興壩所在更大,正後方有一尊線條古拙的彩繪,畫著的是一尊巨大的明日。在明日之中,又有一具形貌怪異的人形,十分剽悍,正是李家嫡支真神法體的形貌。
  而彩繪前方,又有一座雕像,其形態栩栩如生,同後方那真神法體一模一樣的大小、線條,乍一看似乎便與彩繪裡的真神法體重合了,疊加出一種澎湃的氣勢來。
  只看一眼,就仿佛能將人吸進去,再看一瞬,則好像要被吞噬一般。
  叫人震撼無比!
  
  徐子青不敢多看,他心志雖然堅定,但氣勢就是氣勢,強悍便是強悍。神修的強者散發出來的威壓,透過那彩繪與雕像撲面而來,還是不要同其拉扯為妙。
  他再看向這屋子裡其他方位,就見到左右兩排大椅,前頭十多張為紅背大椅,後面所有皆為黑背大椅。彩繪下有香案、蒲團,還有一張格外莊重的靠背木椅,一應擺設,都顯露出一種古老的意蘊,讓人敬重,不敢有半點輕浮。
  
  李興壩直接坐在了右手第一把紅背大椅上,又招呼徐子青等人坐在他的下手處,而李清源是小輩,反而沒有資格在這般的場面裡坐下來。
  過不了半刻工夫,外面又有許多氣息驚人的老者走了進來,每一個的境界,都在化劫境以上。
  粗略一算,居然有二十三人之多!
  這還不過僅僅是崇明域李家嫡支的強者,而這些強者裡,有二十一人都是擁有相同真神法體的嫡支,僅僅二人,才是依附嫡支的庶支中的天才突破而來。但這些突破了、也擁有這種真神法體的太上族老,也全都在突破之時被吸納到嫡支中了。
  他們這一來,先把所有的紅背大椅都占得滿滿。
  
  然後,又有一群人來了。




473

473、 ...


  這回過來的人裡,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壯漢,他的相貌與李清源頗為相似,但卻沒有他那份貴氣,轉而多了幾分威嚴,修為在入劫境。
  他正是這崇明域嫡支權力最大之人,在嫡支內部也可稱其為分支族長,但若是到了本家,則只能稱作是崇明域家主了。
  
  李修和的身後,跟著的是幾十位族老。
  這些族老或者來自庶支,或者來自嫡支,都是對家族有大貢獻,又或者擁有同樣的真神法體且已然入劫上境的強者,還有其他各種原因在分支裡有很大地位的,以及本來德高望重之人。
  他們就組成了李家崇明域分支的權力核心,也是分支裡說話最有分量的人。
  凡是較為重要的事情,都要召集他們,通過族會商議後處理。
  
  這些人也分散坐下,他們的位置,是在紅背大椅下方的兩排黑背大椅上,只有李修和,他闊步走到了那雕像前,坐在了這祠堂裡最重要的地方。
  徐子青等人,此時也產生了一種彌漫在這宗祠裡的奇特感覺,來自於這所有人,仿佛彙聚成一種“勢”,有著隱隱的壓迫力,像是要將一切不屬於宗祠的力量都排拒出去。
  此時,不僅徐子青察覺到周身如若被壓上了一塊巨石般,其他幾個劍修,也都發覺真元的運轉不及先前那樣靈活了。
  
  ——這就是一個修煉神道的家族,在同血脈的影響下,互相牽繫而凝聚的奇特領域,並非是不歡迎他們,而只是氣息外泄,自然而然地形成。
  也是因此,更讓這些修士明白,這李家果真是盤踞在九虛之界的龐然大物,不知要有多少年的積累,多少代血脈的沉澱,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而且,單單只是本家的一個嫡支分支中人聚集就能如此,若是李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又該如何?
  這恐怕是他們也難以想像的。
  所謂家族底蘊……如此可見一斑。
  
  只見李修和往四周掃視一眼,對新來的幾位下界修士微微頷首,隨後他的聲音裡就有了幾分憤怒:“將李成銘,李成輝,李成蓋三人帶上來!”
  李清源的神情一瞬帶上了冷意,同時,兩旁的太上族老也都散發出一種怒火,倒是族老裡,有幾個人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一時間,就顯出了兩種態度。
  徐子青見狀,若有所思。
  之前似乎聽說,庶支的族老拒不肯信……如今看來,未必是不信,只是不願信罷了。
  但是嫡支一脈,則都看得明白。
  
  那李修和話音落下後,很快外面就有兩個身材極魁梧的神修,壓著三個看著面相很是年輕的神修走了進來。這幾個年輕神修氣息雄渾,最高的在入劫下境,另外兩人,也都在聚源上境。
  說起來,境界的確是不低啊……而且都是出身庶支,將來若是沒什麼意外,怕是能前途無量的。也難怪那些庶支的族老捨不得了。
  
  徐子青觀這三個神修神情,見他們似乎有些沮喪,但眼裡又有些傲氣,看起來的確曾經是備受培養的天之驕子,也不知為何突然生出惡念,居然對李清源下手了。
  而李清源,這時面上便是明晃晃的厭惡:“我平日待你們不薄,而你們竟在絕域裡偷襲于我,若非是我命大,此時早已隕落。依照族規,族中人自相殘殺者,若是嫡支子弟對庶支子弟生出惡念,未遂則杖一百,遂則償命。若庶支子弟對嫡支子弟生出惡念,不論是否成功,皆要以身償命。我李清源乃是家族生意傳承之人,爾等既然敢對我生出惡念,就當要被族規懲處,了斷性命!”
  
  那已然進階入劫境的,正是叫做李成銘的青年,他神色一變,而後搖頭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絕域裡我等遇見風暴,不慎分開,我們三人僥倖逃脫,時日一到便即歸來。雖說我等有失職之責,卻絕無這陷害之事。不知大公子為何要說出這般言辭來,我等冤枉!”
  李成輝也連聲附和:“我等冤枉啊!望家主與眾位族老查明真相,還我等清白!”
  李成蓋也說道:“大公子,就算你不忿成銘兄長資質勝過了你,也不該如此冤枉我等啊!”
  
  三人言辭鑿鑿,一臉誠懇,仿佛所言俱是屬實,但實則顛倒黑白,臉皮之厚令人髮指。
  徐子青目瞪口呆,這般的人物,可真是少見。
  若非是他未現身時便親耳聽見李清源與其妹憤怒之語,若非他親眼見到他們陷於風獸群,又若非他親手把他們救出來,還若非他親自與李清源接觸、相信他的人品……恐怕在這時候也要有些動搖了。
  
  李清源氣得臉色漲紅,指節被他捏得“哢哢”作響。
  他雖是羡慕資質極好的家族子弟,但那也是羡慕擁有真神法體之人,這個李成銘的確資質不錯,但他之陽神卻並非是真神法體,又有什麼好羡慕的?
  事情敗露還敢在這裡信口雌黃,真當他們能蒙混過關不成!
  
  可是哪怕嫡支都相信李清源,但因為也有不少想要保住三人的庶支族老,就有許多人暗自討論起來。其中有相信的,也有口稱不信的,居然生出些爭執來。
  所以哪怕是如李家這等九虛之界的龐然大族,看管儘管嚴密,族規儘管嚴厲,也少不了些讓人心頭起火的糾葛。若是一個天賦卓絕的神修陷身此道之中,恐怕日後劫數深重,是難以突破了。
  
  就在這時,在一旁看這鬧劇的一眾修士裡,屠錦忽然冷笑了一聲:“無恥。”
  霎時間,宗祠裡許多族老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接著屠錦又說了一回:“卑鄙無恥,令人作嘔。”
  同時,那些太上族老們、家主,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修和手一抬,氣氛登時有些凝重,那三人也不敢再度開口。族老們心思各異,可是家主阻止,他們也不能再想弄出什麼流言來。
  李興壩也重重哼了一聲:“我孫兒乃是被人所救,自有證人來說。”
  
  隨後,李清源就將目光投向那幾位修士,神色有些懇求之意。
  屠錦便道:“這三人滿口謊言,品行卑劣。”
  荀梁也道:“我等五人遇上李清源兄弟時,的確是在一處被風獸包圍之地,情形十分險惡。”
  印修則說:“風獸之多並不尋常。”
  雲冽亦是略點頭:“不錯。”
  
  四位劍修性情或爽直,或剛正,或嫉惡如仇,但都神色清朗,坦坦蕩蕩。
  徐子青微微一歎,亦是語氣平和,將荀梁如何六識靈敏聽到了風中傳來細碎言語,屠錦如何厭惡背叛之事前去一探,以及他們五人是怎樣救下來李清源等人,殺滅了多少頭風獸,詳盡說出。
  他這一番話,可比那四個劍修之言細緻多了,一應細節,都能對上,有理有據,絕不似編造之語。
  
  當下,那些嫡支的族老、太上族老們,都更信數分。就連想要保住李成銘三人的庶支族老們,這一時仿佛也拿不出什麼爭辯之語來。
  不過李成銘心境倒是極堅定的,他神情裡頓時顯露出一絲悲憤:“……你們與大公子為友,自然為他說話。我,我多說無益,只能受著了!”
  竟還是不肯承認,反而弄出個受盡冤屈,就要被迫害致死的清白模樣,讓人看了一陣憋悶,李清源滿肚子的怒火被他激得更高,恨不得放出陽神把他一腳踩死,偏偏還不能肆意發作,真是氣煞。
  
  李清源忍了又忍,終於深深呼吸,快聲說道:“我與幾位恩公相識,正是因他們救了我的性命,才有了過後的結交。”說完這個後,他閉了閉眼。
  原本以為回來族中後,就能輕易讓這群叛徒就死,但他卻不曾想到李成銘這般無恥,竟是死不承認。不過,庶支就是庶支,嫡支就是嫡支,儘管庶支與嫡支在家規之下要親如兄弟,可嫡支掌握真神法體,自然也有不少庶支不知道的本事。
  
  李清源便回過頭,看向李興壩:“祖父,請真神還我清白,懲處叛逆!”
  李興壩也極厭惡這幾個庶支後輩,他爽快說道:“我這做祖父的,自然不會讓我的乖孫蒙冤。”
  他話音一落,所有的太上族老,都露出贊許的神色,族老裡的嫡支們,也神情恍然。
  
  徐子青等幾位修士並不知緣由,但他們看李興壩幾人胸有成竹,也生出了興趣。
  一來這李成銘做派太讓人作嘔,使人恨不能殺之後快;二來如今的情形,顯然神修是要弄出什麼他們不曾見過的手段了,正可以長一長見識。
  緊接著,那李興壩就動了。
  
  只見他猛然大喝,身後登時現出一輪巨大明日,那般龐大,幾乎直接穿透了屋頂。
  而明日之內,則快步跑出了一位形貌奇異的巨人,便是李家特有的真神法體。
  在這宗祠內,這尊巨人與其後方的真神法體雕像,也是一般的大小、模樣。
  
  但李興壩動作不停,他十分肅穆地對著那雕像數個叩拜,口中喃喃有詞,仿佛在念誦什麼來自古老的咒語,聽不真切,卻隱隱含著奇特的力量。
  這力量與雕像引起了共鳴,幾乎在立刻,雕像中就走出來一個虛幻的,極高的真神法體虛影,然後,它快走幾步,就附在了李興壩的真神法體上!
  



474

474、 ...


  若說原本李興壩的真神法體是陽神的化身,在這時就仿佛被賦予一種生命般,氣息也變得更為恐怖了——幾乎就要叫人喘不過氣來。
  而那些庶支的族老們,在看到這番景象時,也都紛紛歎了口氣。
  徐子青看著,心裡暗暗覺得有些奇異。
  這神修的秘密,果真也是不少。
  
  那雕像附身的真神法體就走到李成銘身前,突然開了口:“我問你,你可曾生出惡念,暗中要殺害我李家第九百八十七代世孫李清源?”
  李成銘張嘴就要說“不是”,但下一刻,他卻感覺到一股澎湃無比的力量猛然爆開,讓他不由得俯□來,在他的身後,一輪明日高高懸起,裡面凝聚出的陽神化身,也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物事一般。
  
  那真神法體又問:“說,你可曾下了殺手!李清源所言是否為真?”
  李成銘慘白著臉:“就算再怎麼逼迫我,我也沒有……啊!”
  他在脫口而出的?那,陽神化身立刻崩潰,強大的反噬之力一瞬間席捲了他的身體,同時,他身後那一輪明日也肉眼可見地快速縮小……
  
  短短幾個呼吸間工夫,那尊明日已然少了十分之一。
  再繼續下去的話,怕是就要縮小到看不著的境地了。
  
  可哪怕到了這個地步,那李成銘還是強撐著說道:“家族仗勢欺人,用威壓逼我,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這時候,他的那尊明日,又縮小了五分之一了!
  
  看他這般狼狽模樣,終於就有一位嫡支的族老訓斥道:“在祖靈面前也敢說謊!李成銘,無人用威壓逼迫於你,只是祖靈附體真神法體時,凡謊言相欺者,俱會被剝奪陽神之力,說一句謊言,便快上一分,若始終不肯悔改,你……”
  但他到底還是說遲了,就在李成銘硬抗的時候,他的陽神,只剩下了最後的八分之一,待他話音還沒落下時,就已經全部消失。
  
  李成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四肢抽搐,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大勢已去,因為他的死不悔改,讓他的法體破滅,如今留下來的,只是跟從來沒有修煉過神力的人一樣的普通身軀,因為陽神之力被剝奪,哪怕是以後,他也再不能修煉神力了。
  一步錯,步步錯。
  這個從前在庶支裡赫赫有名的天才,從現在開始就變成了一個廢物。
  ……比他以前看不起的那些普通人更加無用的廢物。
  
  如此雷霆手段,極為可怕。
  但那尊真神法體並沒有停下,而是轉過去,向李成輝與李成蓋發問。
  這兩人看見他們中領頭的李成銘此時正如死狗一般,哪裡還敢說謊?當時就嚇得魂不附體,把他們所知的盡皆說了出來。
  
  原來這件事的開頭,緣由真是再簡單不過。
  左右……也不過就是妒忌二字。
  
  就如先前所說,李家作為大家族,雖然為了家族延續,頂尖強者與生意的平衡,對嫡支和庶支都是極好的,但是相對而言,只有力量夠強才能順利立足,自然嫡支仍是要比庶支待遇好些的。
  在這崇明域李家,李成銘的天資不凡,又與嫡支一脈的李清源為同代人,暗地裡就有些比較。李清源說來在神道修行上並不算佳,李成銘則在庶支頗有地位,常常被人誇讚。漸漸地,就有不少人說起若是李成銘與李清源換上個地位,才是各得其所,哪像現在,李成銘分明遠勝李清源,卻要給他打下手,為他效力,讓人心裡不服云云。
  
  初時還沒什麼,聽得多了,李成銘心裡也生出了一絲暗影。
  他分明強多了,為何要被李清源壓下一頭?
  若是李清源死去,幾個小公子又未長大,他未必不能進入嫡支,接受栽培。
  只要弄死李清源,一切都毫無問題……
  
  這樣的念頭一直在心裡積壓著,李成銘因天資連連突破,很快進入了入劫境。
  而眾所周知,入劫境即為心境最不穩定的境界,從前若有什麼執念,在這境界裡執念就會加深,變得沒有之前的顧忌,直到化解心結,才能突破。
  李成銘的執念被挖掘出來,最終彙聚成一個念頭——他想要了李清源的性命!
  至於從前清醒認識到的許多問題,他在這個階段裡,都認識不到了。
  就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後來李清源要接手家族生意,正去歷練,李成銘因一直表現頗好,為人自信而不失謙遜,家族有心要讓他成為李清源左膀右臂,就安排了他陪同李清源一處。
  李清源接連去了幾次絕域,被李成銘安穩帶進帶出,自然對他頗為信任。
  直到這一次,李成銘自覺已然足夠脫身,就拼著受點懲罰,也要剪除了李清源。
  才有了李清源受到偷襲之事。
  
  徐子青聽完,心裡暗歎。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最初生出了一絲妒忌,隨後被牽引出來,日日積累,直至演化為心魔,惡念加深。最後,終於控制不住,做出了無可挽回的錯事來。
  神修在心境上,也的確需得多年打磨,才能平滑如鏡。
  這入劫境,就是拷問內心、打磨心境最難熬的時間了。
  
  李家諸位太上族老、族老以及家主到這個時候,也是神色有些悲憫。
  這個李成銘本應是最後能支撐他們崇明域一脈的支柱之一,卻因為入劫境的心魔所害,成為了被家族鄙夷的所在。
  犯下了這樣的過錯,根本不能饒恕,到後來,也只能……
  
  家主李修和一拍扶手,怒聲道:“證據確鑿,依照族規,李成銘,李成輝,李成蓋,三人當眾處死!凡家族中人,皆來觀刑,以儆效尤!”
  李成銘早已沒了希望,這時神情十分麻木,而李成輝與李成蓋,則是哭嚎求饒不止。
  但結果,已然註定了。
  
  屠錦等四個劍修聽得這處罰,反而目光裡都有贊許。
  如此大族,果然能嚴正處刑。
  而且……背叛兄弟者,當殺!
  
  於是很快,李成銘三人都被拖了下去,有幾位太上族老親自前去監管,其餘等人也不多留,全都前去觀刑了。倒是苦主李清源總算出了氣,他詢問過父親與祖父後,就向眾修士邀請道:“幾位兄台,不如一同前去刑台?”
  幾位修士對視一眼,都說道:“此乃我等榮幸。”
  
  對族內之人行刑之事,實乃家醜。能邀請他們一同觀刑,便是將他們視為了至交好友了。
  這其中固然有眾修士救下繼承者李清源性命之故,更多則為李家軍權杖的原因。
  但不論如何,他們這些修士,在這崇明域李家,宛如上賓。
  
  不多時,在眾多族中長者帶領之下,一行人浩浩湯湯,穿越許多院落、建築,來到了一座偌大的廣場。在這廣場正中央,就有一座極高的石台,總共十六層,居然是那養神台!
  眾修士往四周一看,就見到養神台右側約百步處,就還有一層石階。這石階與養神台似乎為一種石料所制,約莫有五六尺高,頗為寬闊。
  其上就有五根石柱,每一根都很是尖銳,如拔地而起的利刺,束縛了幾根繩索。
  而不論是石柱還是石階,上面都有許多褐色斑駁痕跡,隱隱溢出了一些煞氣……
  
  果然這便是刑台。
  同時,在眾修士與家族掌權者們站立在最佳方位之後,從四面八方,還有更多的家族子弟、隨從們或者一些依附而來且得到信任的屬下們,統統都彙聚到這廣場之上。一重一重,將這刑台包圍。
  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他們看見了李成銘三人狼狽不堪被擒拿的模樣,漸漸也知道了他們所犯罪過,心裡都是震動不已。
  李家速來團結一心,已然不知多少年,沒發生過如此之事了……
  
  下一刻,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幾位元同樣在入劫境的神修走來,直接將李成銘三人押上那石階,分別綁在三根石柱上。那繩索如同有生命之物般,就好似一條長蛇,登時將他們纏得緊緊了。
  李成銘的渾身一震,眼神到底有些絕望。
  李成輝與李成蓋更是痛哭不已,拼命掙扎,但是在這繩索之下,亦是一動也不能動了!
  
  而行刑之人,乃是一位太上族老。
  徐子青等人就看到,一個下頜生出一寸短須的老者上前,連續三掌,分別拍在了那根石柱上。
  眨眼間,石柱中爆發出一道強大的神力。
  
  李成輝與李成蓋根本不及反應,他們凝聚的明日已然不受控制,在這神力牽引之下暴露出來,而其中的陽神,也立刻形成了化身形態。
  然而就在那化身的實體最為穩固時,石柱猛然光芒大盛!
  當是時,那石柱驟然仿若穿越到另一個空間,自下而上,直接將那陽神化身穿透!那陽神化身暫態崩潰,與此同時,李成銘三人身下的地面,也同時凸起一根尖刺,就像刺穿那陽神一般,也將他們生生串了起來!
  霎時間,血流如注,滴滴答答地,在刑台之上蔓延……
  三人就此身死!
  
  眾觀刑者,尤其李家中人,俱是心頭大駭。
  族規昭昭!正是維護一個大家族周密運轉的重器。凡是違背族規之人,都要依照族規處置。
  否則,若是今日對這人手下留情,明日對那人饒過一次,多次下來,還有何人服氣?最終,也只會讓家族自內崩潰,再不能延續下去。
  ……就如這李成銘,即便他天資再高,但品性不好,就算有再多可惜,也只能斬殺了。
  
  這一次行刑後,當無人再敢侵犯族規!
  



475

475、 ...


  一片寂靜,所有族人都是噤若寒蟬。
  家主李修和神色威嚴,眾多族老、太上族老們,也都用極嚴厲的目光在族人們身上巡視一圈。
  隨後,眾族人都在這樣的壓力下,不由得深深地低下了頭:“我等必當克己慎行,絕不觸犯族規,絕不傷害族人!”
  到這時,氣氛才終於緩和。
  
  眾多修士見狀,也都是微微點頭。
  如此甚好。
  徐子青再看一眼那三個絲狀淒慘的李家子弟,眼裡有些惋惜。
  然而由此更知,心境之事不可輕忽,否則一旦為心魔所控,就要害人害己。
  
  很快,有一些族中的神修走來,把那三具屍體拖走,送到祖墳裡安葬。
  儘管他們犯下了大錯,但畢竟並未真正傷害到李清源,故而並未將他們逐出李家。
  對於神修而言,若是陰神不曾被打碎,則死後會沒入厄海之中,度過茫茫時光,待到一生記憶洗滌過後,或者可以重入輪回。可若是生前為惡甚重,便有沉淪厄海之內、再難轉世之危。
  這三個李家的子弟陰神將要如何,就要看他們自身的運道了。
  
  將這件事處理之後,家主自將徐子青等修士介紹于族中之人,並要及時開宴,款待貴客。
  李氏族人們原本還因方才之事而心中戚戚,有不少忐忑、緊張,不過有這宴會召開,之前緊繃的氣氛,也就稍許松了一些。
  尤其是,這一回的大宴,乃是全獸大宴,除非每年祭祀祖靈之日,往往不會舉辦。
  如今有這機會,豈不是叫他們歡喜?
  
  而眾位修士,依舊由李清源這小輩作陪,在李家暖閣裡,被用心招待。
  大約過了有兩三個時辰,就到了晚宴之時。
  這全獸大宴,也已準備妥當了。
  
  就見李清源打發了來報信的族人,長身而立,微笑說道:“諸位兄台,請隨我赴宴罷?”
  眾修士對他也頗有好感,聞言各自起身,皆是應許。
  便是屠錦,也難得有個好臉色,給了他的顏面。
  而李清源自是爽快邁步,直接將眾人引入了一座園林盛景中去。
  
  這全獸大宴乃是全族人共同慶賀盛典的大宴,席位擺在清風朗月之下,從上宴、次宴到末宴,分別就是用來招待族中掌權者與貴客、普通族人、隨從及眾多屬下的。
  有僕人來回穿梭,將眾人引到不同位置入座。
  條條長桌往遠處蔓延,無數盤盞擺放,俱是各種品級的風獸精肉烹製,肉香撲鼻,讓人垂涎。
  
  徐子青等五人,坐的是上宴中的上座,有家主、李興壩與李清源作陪,其餘的掌權人們,則是坐到了相鄰幾桌——這也並不奇怪,這一場大宴,原本就是這嫡支裡權力最大的幾人,用作感謝修士恩情,以及款待李家軍權杖主人的。
  而既然有這般的目的,這一桌的宴席,自也是極上等的宴席了。
  
  眾修士都在聚風樓裡品嘗過不同等級的風獸精肉,更都斬殺過不同等級的風獸,才掃了一眼席面,便已然看得清楚。
  隨後,他們卻都有幾分驚奇了。
  
  原來在這總共十八種菜色裡,居然有十盤都是八級風獸精肉所制,另外有六盤七級風獸精肉菜色,兩盤六級風獸精肉菜色,相互映襯,精美絕倫,香氣極是濃郁鮮美。
  在聚風樓裡,少數幾片八級風獸精肉,就要花費數千靈石,雖說李家掌握這生意,並不會當真那般昂貴,但這價值……可是絕不可小覷的。
  這一場大宴,崇明域李家的確拿出了極大的誠意。
  
  李家身為大族,宴會前倒有些規矩,略舉杯祝禱祖靈之後,方可開宴。
  不多時,祝禱已畢,家主李修和朗聲大笑:“今日我等歡宴——”
  李氏族人也都齊聲說道:“是!我等歡宴——”
  之後,觥籌交錯,在座眾人,盡數享用美食起來。
  
  徐子青與雲冽兩人對視一眼,也同樣動筷。
  那些神修們都十分熱情,大把酒水紛紛擺上桌子,大多互相斟酒,敬酒,尤其眾位神修,越發感受到這些李氏族人的親近之心,連番被敬,難以推脫。
  不過屠錦等劍修心情也都頗好,自然來者不拒,很快彼此都熟絡起來。
  只是雲冽,卻是不飲酒的。
  他自幼心境如劍,從不縱情享樂,滴酒不沾,不論是煉氣、化元、金丹,還是如今的元嬰,最初不飲酒,現下依舊不飲酒,道心被磨礪得堅定無比。
  
  徐子青自明白師兄之心,他微微含笑,便代他與人碰杯。
  就有人笑道:“大家雖不修同道,好歹都為修煉之士,怎麼不肯與我等喝上一席?”
  又有人也笑了:“莫非是做師兄的酒量不濟,方才要師弟代替?這可不成,堂堂男兒,怎麼兄長反而欺負起弟弟來了?”
  還有人也笑著說:“自己的酒水,怎能讓他人代喝?不成,不成,沒有這個道理!”
  這些男子喝起酒來,七嘴八舌,豪言壯語,就紛紛有些胡鬧了。
  也不怪他們,只是這難得來了客人,族人們都喝得盡興些,就難免有些醉意,才會如此。
  
  徐子青擋在師兄身前,神情一時有點窘迫。
  他這些年修煉,哪裡見識過這般的局面?修士們即便開辦宴席,也都各自顧著身份、風度,從不曾如這裡般……豪邁,便是三兩好友聚會,他所結交之人也都是淺嘗輒止,更不曾耍酒到這地步。
  此情此景,叫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邊李清源見到,過來搭了搭徐子青的肩頭,滿臉笑意:“諸位,諸位!徐兄與雲兄,本是雙修道侶,可不單單只是師兄弟的關係。雲兄從不飲酒,咱們把徐兄灌醉,也是值得!”
  那些神修聽了,都是一怔,隨後越發大笑起來。
  “原來是雙修道侶?還未恭喜!還未恭喜!更要多喝才是!”
  “既然雲兄實在不能飲酒,徐兄也只好飲上雙份了!”
  “徐兄這般被我等灌酒,莫非雲兄不肯憐惜?還是自己喝了罷!”
  “是極,是極!雲兄也飲酒罷!咦,實在不能喝?無奈,無奈,徐兄來,再飲一杯!”
  
  許多言語裡有打趣,也有玩笑,總歸也沒有強行逼迫雲冽飲酒。
  倒是雲冽頓了頓,似乎略有遲疑。
  徐子青自然發覺,他卻搖了搖頭,只管接過酒杯,又對雲冽說道:“師兄從前常年護我,如今也讓我護師兄一回。”
  雲冽並不多言,只立在徐子青身後,以手臂將他稍稍攬住。
  徐子青回頭一笑,再度同諸位神修舉杯。他雖相貌俊雅,性情溫和,但喝起酒來卻頗有幾分豪爽,連帶著那些神修們同他敬酒,也都喝得十分歡暢。
  
  酒到酣處,酒意更濃,這宴席也越發讓人愉悅了。
  一時間,眾人笑語不斷,極是快活。
  直到半夜時分,這全獸大宴方才結束,而在座眾人,也都是東倒西歪,喝得酩酊大醉。
  
  屠錦等三個修士,也都有了醉色,卻還與一些神修相對而飲。
  徐子青靠在雲冽懷中,腰間被一條手臂牢牢護住,雙眼也有些朦朧。
  在他身前剛剛舉杯之人,這時恰是倒了下去,癱在地上只能說起醉話來,徐子青卻仿佛渾然不覺,又將手中的酒杯放到唇邊,一飲而盡……只是卻沒有飲到酒水。
  原來先前他已然飲過,此時尚未斟滿,何來有酒?
  他也是喝得神智不清了。
  
  這神修釀造的酒水,能讓這些各種境界的神修都來喝醉,對於這些修士們,也是有用。
  徐子青指間酒杯終於滑落,身子軟軟要往下滑,雲冽見狀稍一用力,就將他摟在懷裡,隨後略一頓,又把他抱起,往李家之前便為他們安排好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許多神修各自倒地,雲冽目不斜視,極快來到那房間之中。
  轉身,他又將門關上。
  
  徐子青側頭靠在雲冽臂間,面色泛紅,緩緩吐息,泛著酒意。
  雲冽並不遲疑,直接將他抱到床邊,又放在床榻之上。
  徐子青並未醒來。
  他並不是微醺,而是已然徹底喝醉了。
  
  隨後,雲冽立在床前,靜靜看著師弟睡顏。
  他的確從不飲酒,卻並非是全然不能飲酒。
  當年年幼,他心力俱在劍道之上,十年磨劍,無心享樂,幾乎只是一心苦修,全不分神。到後來,他更要四處遊歷,領悟劍意,乃至打磨劍意,提升自身,尋找突破之道。酒水惑人心志,能不沾染,他自也依舊絕不沾染。
  說到底,他不過是持身端正,行事嚴謹,不以外物為念罷了。
  
  然而他如今已至劍魂境界,更已然達成四煉,劍心早已穩固無比,區區酒水,根本不足以惑亂於他。即便飲酒,也不至於讓他如何厭惡,只是亦不貪戀。當年他與師弟成婚,洞房之夜,亦曾飲下合巹之酒,那時心中也有歡喜。
  他這師弟未必不知他的真正心意,但卻仍要代他飲酒,想必是不願他有半分勉強。
  這份心意,使得他心甚悅。
  他自然也不會辜負師弟。
  
  徐子青酒醉後,並未有不當之舉,他並非頭一回在雲冽面前喝醉,也同從前一般,對他這位師兄毫無防備,神色安然如同稚子。
  雲冽看了片刻,便坐到床頭。
  他神色不動,良久,才伸出手來,輕撫徐子青的側臉。
  隨後雲冽再又俯身,與其雙唇相觸,氣息交纏,一沾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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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 ...


  次日,徐子青醒來,神清氣爽,睜開眼時,就見一白衣冷峻男子靠在床頭,一手同他相握,正是他的師兄。略一回憶,他已想起昨夜酒醉之事,便知道這是師兄一夜看顧於他,不由微微一笑,眼裡情意繾綣……隨後,他竟支起身子,湊在師兄唇邊,輕輕觸碰。
  雲冽也睜開眼,恰與徐子青四目相對。
  
  徐子青目光柔和:“師兄。”
  雲冽也道:“可有不適?”
  徐子青笑道:“李家的酒水十分奇妙,雖是酒勁頗大,但一醉醒來,卻反而更輕快了些,想必也是精心釀造。師兄莫要擔憂。”
  雲冽略點頭,為他將落於身前的長髮拂去,又道:“起身罷。”
  徐子青笑意愈深,道一聲:“是,師兄。”
  
  兩人同為修士,原本不染塵垢,也無需洗漱等事,便很快整理衣衫,走出門去。
  而今不過辰初,正是清晨,天地間靈氣盎然,最好出去賞景。他兩個難得來到這李家,園林中景致別有一番意趣,若能走動一番,也頗覺愉悅。
  雲冽平日裡日日淬煉劍魂,徐子青也有許多神通、功法要來修煉,倒是許久不曾這般閒適過了。
  
  很快走出門,果然十分幽靜,倒是有一些僕從已然上工,但其他的神修,附近卻是沒有。
  見到徐子青與雲冽這兩個貴客,在外當值的一位女婢已快步走來,盈盈一禮,就笑問道:“兩位貴客可要用朝食?”
  徐子青知曉,這定是李清源早先安排,稍想了想,就說道:“不知李……”他憶及此地之人盡皆姓李,就頓了頓,續道,“……清源兄可起身了?我與師兄另外三位同伴,如今下榻何處?”
  那女婢似乎早知有此一問,當下答道:“大公子這時也當起來了,若是尋常時候,應當在養神台前凝煉陽神。而另外三位貴客,就住在東臨院裡。”
  
  徐子青聽得,就點點頭:“多謝告知。”他略想了想,又說,“不必備飯了,我與師兄先去會一會友人,再說其他。”
  女婢自然恭敬答“是”,而後便退了下去。
  
  徐子青就看向雲冽:“師兄,我們先去瞧一瞧?”
  雲冽略頷首:“也好。”
  兩人就再往院外走去。
  他們所住之地,乃是東河院,那東臨院所在之地……只聽這院名,想必便很接近。
  
  果然,出去後,右行兩百步,又見到一座院落,同樣很是清幽,便是東臨院了。
  剛到這門口,徐子青便察覺內中隱隱有劍意傳來,雖並未針對與他,仍舊叫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慄,仿佛一個不慎,就要被切割碎裂一般。
  無疑,這乃是屠錦的劍意,鋒銳森寒,同時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煞氣。
  
  徐子青想了一想,到底還是不曾走進門去,以免打擾了屠錦練劍。
  但他唯恐這三位同伴尋不到他與師兄蹤跡,便又在門外留了一縷神識,只說與師兄隨意走走,叫他們不必擔憂云云。
  之後,他與雲冽再轉步,直接來到了那養神台前。
  
  每日天明之時,乃天地神氣最盛之時,也是修煉神力最有效用之時,故而待兩人來到養神台,便見到已有數十位神修早早來此,分別坐在那石台不同石階上,釋放明日,感悟天地。
  原來雖說雙五之日凡家族神修俱要來此外,平日裡,這李氏族人中境界較弱者,往往也要在清晨時來到養神臺上,以借助家族氣運,將自身神力推進。反而是修煉到了入劫境以後,才不必如此。
  
  李清源正在聚源境,他這時也端坐在中五層上,正將明日高懸,苦苦修煉。
  只見他那尊明日裡,一頭奇異的怪獸正張開巨口,貪婪吞吸,那天空裡就有一股澎湃的力量自上而下,灌注到明日之內,又從明日之中,不斷湧進怪獸口中。
  同時,明日邊緣光芒湛湛,更有一種強烈的氣勢噴薄而出,極是強大,而明日裡的神力,也在一點一點,緩慢增加。
  
  以這兩位修士神識觀之,可見到養神台頂空仿佛有雲層彙聚,而那雲層又並非是真正的雲彩,卻是天地間的神氣所化,正在不斷哺育這李氏族人。
  徐子青定睛細看,只覺得神道與仙道果真不同,修煉法門似乎很是簡單,可那些陽神姿態不同,仿佛又化作了許多不同線路,讓人不能窺探明白。
  ……他瞧了片刻後,便不再去體悟了。
  到底,還是道不同。
  那神力修煉之法玄妙無比,可若是他再繼續看下去,怕是不僅對己身無益,反而要有害了。
  
  接下來,徐子青便不看神修們如何運行神力,只看眾人吞吐神氣、借力於養神台氣運,與自身映照,倒也能有些許其他感悟了。
  就這般,過去了半個時辰。
  李清源一輪行功終了,自然便察覺有人注視於他,當即回頭,也就見到了徐子青與雲冽了。
  他笑了笑,站起身,走下了養神台。
  
  李清源拱手道:“徐兄昨夜酒醉,為何不多歇息片刻?”
  徐子青笑道:“難得睡得酣暢,只是精氣也已養足,便自然醒來了。”
  李清源又對雲冽打過招呼,就要邀他們一同用飯。
  徐、雲二人自無異議,就與他一齊去了。
  
  不多時,婢子僕從們擺了桌,朝食有風獸精肉煮化了熬粥,舀起一勺吃了,入口即化,甘美無比。
  幾人享用過了,李清源吩咐僕從送來食盒,親自放上尚未用過的肉粥三盅,說道:“屠兄、印兄與荀兄恐怕還未用飯,我且為他們送去。”
  徐子青笑道:“李兄有心。”
  然後一行三人,複又來到了東臨院外。
  
  這時候,徐子青稍作感知,察覺裡面之人似乎並未繼續打磨劍魂。
  李清源就上前一步,叩了叩門。
  便聽到屠錦在裡面開了口:“進來罷!”
  
  李清源將門推開,跨進院去,一面說道:“在下帶了些小食過來,三位兄台可否賞臉?”
  他說時,一面將盒蓋打開。
  頓時一道濃郁香氣飄散而出,就叫整座院子裡都充滿了,格外誘人。
  
  徐子青見到,屠錦等三人在這院中各踞一方,荀梁盤膝坐于地面,印修坐於樹下,屠錦坐于石上,各自本都氣息銳利。這時聽到李清源所言,都將氣勢收斂,轉頭看來。
  李清源將三盅肉粥置於石桌,笑著招手。
  那三個劍修見狀,也就各自起身。
  
  荀梁先爽快端起亦盅,吃了一勺,讚歎道:“果然回味無窮!”
  印修並不多說,但眉眼間略有饜足。
  便是屠錦吃過,神情也頗有滿意。
  
  李清源見了,不由同樣歡喜起來。
  那荀梁很快吃完,又看徐子青與雲冽,笑問:“這般好的肉粥,你二人可也吃過?”
  徐子青就回以一笑:“方才爾等練劍,我與師兄倒先在李兄處飽了口福。”
  荀梁“哈哈”笑了聲:“多虧李兄還想著我等。”
  
  眾人說笑幾句,李清源雖為神修,但在他多放努力之下,此時也早已被眾人視之為友,自然氣氛極好。待那三個劍修都吃完了,李清源才從腰間口袋裡,取出了一個幾個扁平的木匣,同樣擺放在桌上。
  幾個修士略有好奇。
  卻見李清源將木匣打開,從裡面一徑取出了五個瓶兒。
  這些瓶兒皆為長頸,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整個身子約小臂長,口徑細如滾珠,那肚兒卻同成人拳頭一般大小,且通體玉白,看起來憨態可掬。
  
  李清源就說道:“此為風元丹。”
  說罷,他將五個瓶兒,一一送到諸位修士手中。
  
  屠錦一挑眉:“你這是何意?”
  李清源說道:“風元丹為風獸精肉熬煉而成,比之尋常精肉,於淬煉法體更有好處。”他又一笑,“……諸位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此乃區區薄禮,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原來風獸精肉的確味美有益,不過並非僅僅在酒樓攤販裡給人享用,更能煉製成一種風元丹,給神修或是修士服下,用處更勝同級精肉。
  這種風元丹又分四品,每二級精肉可配為一品,以大量低級精肉配上少許高級精肉,就可煉製出共用介乎這兩個等級之間的丹藥來。但這一門煉製之術,則是掌握在李家手中,煉製出來的風元丹,往往也只有自家子弟能在月例裡得到些許,從不賣與他人。
  
  李清源被救了命,當真是感激不盡,若說昨夜那全獸大宴乃是他祖父用來報答眾修士而辦,那麼今日這五瓶風元丹,則是他詢問父親之後尋摸出來,特特相贈。
  而每一瓶風元丹,皆為四品風元丹,即是由大量七級風獸精肉配上少許八級風獸精肉煉製,每一瓶裡,都足足有百顆之數。
  
  如此珍貴之物,眾修士自要推辭。
  但李清源卻道:“莫非在下性命還不敵這幾顆風元丹?諸位不必這般外道,雖說這些丹藥難得,但我李家庫存也不在少數,區區五瓶,不過聊表謝意罷了。若諸位真心認在下為友,就莫要再回絕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幾位修士,便也只好收了下來。
  
  徐子青將瓶兒打開,見到裡面丹藥。
  每一粒皆如小指指蓋大小,渾圓無比,色澤乳白,嗅起來十分芳香,讓人心曠神怡。
  的確是一種好物。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便微微一動。
  這些風元丹,乃是以風獸精肉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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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


  眾修士得了厚禮,與李清源又小聚片刻。
  不過修行總是一件極辛苦艱難之事,尤其劍修最有磨礪,自不能稍有懈怠。李清源十分明瞭,故而不多時,就告辭離去了。
  徐子青與雲冽,也隨之而出。
  兩人亦是要回去院中。
  
  但是,待雲冽走進東河院之後,徐子青卻將李清源叫住。
  李清源有些不解,就好奇道:“徐兄有什麼事?”
  徐子青有些遲疑,開口問道:“不知那風元丹,煉製起來,可是很難?”
  李清源一怔:“倒也不算是極難……”
  他說到此處,不由得語音一頓。
  之後他見到徐子青嚴重有為難之色,霎時心裡一個“咯?”,隱隱有些猜測。
  
  徐子青猶豫片刻。
  他有心想要詢問這風元丹煉製之法,哪怕要發下心魔誓言,也是情願。但是話未出口,他卻越發不知如何開口。
  若是尋常之事,卻也無妨,以他如今與李家的關係,想必李家也情願幫他一幫。然而先前他卻得知,這風元丹唯獨李家所有,且煉出的丹藥有這奇效,正是一門珍貴之術。
  在九千大世界、無數小世界裡,凡是珍奇之法,眾人皆要放在自己手裡才能放心,尤其這等幾乎與自家命脈相關者,更加看重。他若是這時提出,未免有攜恩求報之嫌,若是李家給了他亦會心中愧疚,若是李家不願,也讓他們之間生出了嫌隙……
  他實在不能這般過分。
  
  因此,話到嘴邊,徐子青卻換了言辭:“我在狂風絕域之內,也得來不少風獸精肉,本來是想要給我師兄食用,以淬煉法體。但如今見到這風元丹,方知將那些精肉煉製成丹藥後,更不浪費。於是,我思忖再三,便有著一個不情之請……”他頓了頓,續道,“不知是否能請貴家煉丹能人,為我將這些精肉煉製成不同品級的風元丹?我願奉上報酬,若是還需什麼配合的靈藥,我亦願意採購而來。”
  
  聽完徐子青的話,李清源著實松了口氣。
  先前他見這人那般吞吞吐吐,還當是對方想索要這門煉丹秘術,心裡有些難辦——此人的確對他們李家有大恩,可就算是他李清源的性命,也抵不過這門秘術,若是此人當真以李家軍權杖來作要求,恐怕整個家族都會為難。
  如今一聽,只不過是想要請他們幫著將風獸精肉煉製成風元丹……這有什麼不成的?
  雖說煉丹時除卻風獸精肉外,尚要添加其他幾味藥材,可相比風獸精肉來說,那些都並不如何珍貴,也並非那等極稀少的、需得苦尋之物。
  此秘術珍貴處只在丹方、煉製手法,其他的,也就不過是耗費些力氣罷了。
  
  當下李清源就爽快答應:“我道是什麼事……徐兄請放心,此事大可交予我李家。至於報酬之類,既是朋友,也不消計較這個。”他想了想,更是包攬道,“若是徐兄日後還需煉丹,也只要將風獸精肉送來,我李清源在這李家一日,就給你承當此事了!”
  徐子青聞得,心裡不由一喜,他定了定神,神色一肅,認真說道:“多謝,如此便有勞李兄了。”
  
  李清源笑著應了:“區區小事,談什麼勞煩?徐兄且將精肉予我就是。”
  他說完,就把腰間布袋解下,用以盛放。
  徐子青也取出一枚儲物戒,裡面密密麻麻,都是風獸屍身,他直接打開,就如同洩洪一般,快速倒進了布袋裡。到後來,他僅僅留下了數十頭一級風獸屍身,用來享用其中美味,而高級的風獸雖是更加鮮美,卻只稍稍勝過一級風獸,主要差別,還在於對法體功效之上,因而他不過分別留了一兩頭嘗鮮罷了,其餘之數,便全都給李清源為他煉丹了。
  也虧了這李清源乃是嫡支繼承之人,這儲物的布袋當真夠大。但饒是如此,仍是花費了有一刻鐘左右,才把所有風獸切割,而這數目之多,也叫李清源生出幾分訝異來。
  
  全都收好後,李清源把布袋重又系上,拱了拱手:“徐兄等我好消息!”
  徐子青再回禮:“多謝,多謝。”
  兩人也不多說,李清源轉身便去忙碌此事,而徐子青,則踏進院子裡,去尋師兄去了。
  
  之後,五位修士就暫居崇明域李家,分別修煉,與李家人雖是交好,卻並不同前兩日般,還要眾族人細心招待。尤其徐子青,他也不斷苦練萬龍拳、諸多術法神通,更連連吸收時空之力結晶,讓小乾坤更加穩固,如此就有數日之久。而雲冽,他修煉更是艱苦,日日不綴,那劍魂吞吐間,其實鋒芒更盛,幾乎哪怕不曾全然釋放出來,只洩露出那一絲,就有著極強勢的力量。
  ——像是要被斬成無數碎片一樣。
  
  大約過了有半月之久。
  這一日,徐子青正盤膝坐在院中修煉,他出拳如風,在身前打出數個龍頭,因著速度太快,竟是經久不散,使得後拳已到而前拳餘威仍在,幻影重重,格外驚人。
  待李清源來時,便見到無數層層疊疊的龍頭發出一串“噗噗”響聲後陡然消失,而他結交的年輕修士,也在這一刻轉過頭來。
  
  徐子青收拳,回首見到李清源,就笑道:“李兄今日怎麼來了?”
  平日裡各自修行,到後來數日方一聚罷了,李清源十分忙碌,往往倒是他兩個妹子過來招待得多,李興壩和李修和也偶爾前來探望,詢問些許事關李家軍的近況。
  
  李清源略作神秘之色:“不如徐兄猜上一猜?”
  徐子青略稍一想,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喜意:“莫非是……”
  李清源“哈哈”一笑,手一揮,石桌上就出現了一排細頸長瓶,每一支瓶兒色澤不同,但同樣瑩潤光澤,看起來很是美麗。
  他就說道:“可不是風元丹已煉成了麼,總算不負徐兄所望!”
  
  徐子青立時起身,走了過來,細細端詳這些瓶兒。
  他目光一掃便是數過,那翠綠瓶身的有二十八支,緋紅瓶身的有十六支,油黃瓶身的有五支,雪白瓶身的則只有兩支。便是李清源不說,只從這瓶兒的數目,他也能猜出,這些瓶兒所應對的,便是一品至四品的風元丹了。
  而且,看來這李家果然厚道,這些數目的風元丹,正是在他預料之上的。
  
  李清源也是很快介紹了不同品級的風元丹,果然與徐子青所猜一模一樣,隨後他又笑道:“怎樣,徐兄可滿意否?”
  徐子青自是點頭,溫和說道:“李兄乃信人也。”
  
  李清源見他滿意,便不多打擾,再次告辭離去。
  徐子青則把這些瓶兒一收,快步走進了房間裡面。
  在那床榻上,雲冽正盤膝而坐,周身劍芒吞吐,似乎有一柄無形長劍自天靈向上探出,絲絲威壓,極為可怕。但這些威壓,卻不能影響到早已與師兄水j□j融的徐子青。
  
  雲冽察覺到師弟進來,又覺出他心緒變動,便睜開眼,看過去:“子青,緣何歡喜?”
  徐子青見到師兄,稍稍收拾心情,走到他的身邊,笑著說道:“不如師兄猜一猜?”
  雲冽略思忖,搖頭:“猜之不出,你說與我聽。”他再頓了頓,又道,“許是同我相干。”
  徐子青也不賣關子了,就往床頭坐下,說道:“的確同師兄相干。”他說完,只拉起雲冽一隻手來,用手在上頭抹了抹。
  
  一陣淡淡青光閃過,雲冽手掌中,就出現了一支翠綠的瓶兒。
  雲冽眉峰微松:“風元丹。”
  徐子青笑道:“不錯,師兄再猜得細些。”
  雲冽就將瓶塞打開,傾出一粒吃了,而後感知法體內力量流動,沉吟片刻:“一品風元丹。”
  徐子青唇角笑意愈深:“師兄猜對了。”他手再一抹,又放出濛濛光芒,“再猜一猜這個?”
  雲冽便再將掌心裡的緋紅瓶兒打開,同樣傾出丹藥吃了:“二品風元丹。”
  
  之後,徐子青再分別拿出油黃瓶兒,雪白瓶兒,同樣要雲冽猜過,雲冽竟也依他之言,當真一一猜過。這猜的自不會有錯,但細究起來,也不過是兩人之間的玩笑把戲罷了。
  等玩過了,徐子青難得的興致漸漸消褪,心滿意足:“總共四品風元丹俱全,有五十一個瓶兒,盡皆是我與師兄早先在狂風絕域裡取來的風獸煉製所得。我原本還想著風獸精肉雖好,可每每師兄若要淬煉法體,豈不都要吃上好些頭的風獸?那也太過麻煩了些。如今才知道有這風元丹,可是再好不過。正虧了清源兄相助。”
  
  雲冽聞言,略略頷首,把所有瓶兒盡數收好,又道:“你可好生謝一謝他。”
  徐子青也是點頭:“友人之間,正該有來有往,方為正道。”他想了想,又說道,“師兄,按我所思,是想要煉製一份攻防一體之靈符,給清源兄戴在身上護身。那攻者包含師兄一縷劍意,而防者則用我新悟出的一門神通‘木雲壁’。若是對上心懷叵測之人,只要產生殺念,在觸及清源兄時,師兄的劍意便破空而出,與此同時,木雲壁也迸發護主,將清源兄身軀護主,叫他不被那攻擊所傷,如何?”
  雖說他兩個並不精研符籙之道,可簡單靈符,卻不在話下。
  
  雲冽也稍思索後,方說道:“可稍待一段時日,待我劍魂五煉,所得劍意當力量更強。”
  徐子青聽得,也是說道:“便依師兄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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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是這般說,不過眾修士在這李家的確呆了不少時日,便是做客,也是做得夠久。
  那幾個劍修心中各有領悟,閉門造車必然不成,就想要回去中央劍域,到劍靈塔歷練,又在劍影壁前,好生觀想一番。
  故而很快,眾修士就朝李家眾人告辭了。
  
  李清源聽聞,自然很快趕來,身後又跟隨了四五個身材健壯的青年男子,就對眾位修士說道:“諸位追求仙道,要去修煉,李某自不能阻攔。不過幾位兄台孤身在此,平常周圍小事卻無人照管……”他把這幾個青年指點了,續道,“他們乃是李某心腹屬下,暫且叫他們侍奉諸位,待諸位來日要回去下界時,再將他們遣返即可。”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雖說有些唐突,還望諸位莫要推辭。”
  
  在大家族裡,要屬下人去做侍奉之事實屬平常,這幾個青年不過盡皆在凝神境左右,也不至於給眾修士造成什麼危難,更不可能做什麼監視、傳達之事,當真便只是他一番心意。
  只是李清源也知曉這幾位友人大多都是獨來獨往之輩,亦擔憂他們不欲在身旁多個人手。
  
  這回不待屠錦等人說些什麼,徐子青先一口答允:“李兄細心,多謝了。”
  李清源聞言大喜,這徐兄收下這些僕從,定是真將他當了朋友,才會不辜負他之好意。他連忙分出兩人,叫他們便跟隨在徐子青與雲冽身後,他再看向另外三位劍修。
  那三人見徐子青收了,本身亦無謂是否收留,便也點頭應下。
  李清源笑意愈盛,對五個屬下都是叮囑:“要好生侍奉!”
  那五個屬下,自然也都恭敬應“是”。
  
  隨後李清源再不多話,只管以牛頭飛蛇將眾修士幾乎送到劍靈城外,才告辭而去。
  徐子青一行帶著眾位凝神境神修青年,則入住原本的客棧之中。
  他本非喜好他人侍奉者,帶上這兩個隨從,自然也有他的用意——他與師兄既然說好要煉製靈符交予李清源,待煉成時再去拜訪未免有些太過張揚,不若只管叫這隨從們回去時給友人帶去,只作是一件普通贈禮,則再好不過。
  
  三年不見,屠錦等人在前往狂風絕域前,卻沒有將上房退了,現下正好重住。徐子青與雲冽兩人也就乾脆住在他們左近之處,互相也有照應。
  兩個凝神境隨從手裡早有李清源安排的資財,在徐子青欲要為其定房時,都是連連推辭,自己很快也住在距離徐子青房間極近、專為隨從而用的小間裡。他們許是也被李清源細細交代過,對待這師兄弟兩人極盡殷勤,方方面面,無不周到,居然當真為他們省了不少事。這也難怪修煉之人總要收上幾個僕從,蓋因便於行事罷了。
  
  稍稍在房間裡打坐片刻後,徐子青與雲冽二人,就舉步出門,很快往劍靈塔走去。
  他兩個分別在劍影壁前觀想後,徐子青收穫不大,先行脫身,而雲冽亦極快起身,要往劍靈塔去。
  徐子青心裡一動,並不離去,而是想要瞧一瞧師兄闖塔。
  也不知師兄如今,究竟將劍魂淬煉到什麼地步……
  
  雲冽剛自走到劍靈塔前,已引起許多劍修留意。
  于修士而言,區區三年流水而過,並不能叫其有所遺忘。畢竟在這劍靈塔前創出劍道之劍招者,數百年難得一見,如今這些年裡,也不過只有雲冽一人罷了。
  當年雲冽創出止殺劍法時,本有不少劍修在其身側打坐、領悟受惠,這時那些人裡,自有很快將雲冽認出者,也暫且放下自身悟道,走了過來,要看一看雲冽而今的造詣。
  
  也是運道不錯,前一位闖塔者僅僅過了一刻工夫,就被彈出。
  跟隨而來的李家隨從立時前去交納一百神石,也無需雲冽再親自與人應對了。
  雲冽微微抬目,看了看那九十九層高塔,隨後一晃身,整個人已然走進塔中。
  
  密室第一層,雲冽盤膝端坐,劍魂離體。
  鏡中虛影閃身而出,雲冽劍魂暫態出手,一道劍光之後,虛影粉碎,闖關而過!
  下一刻,就是第二層!
  
  劍靈塔外。
  徐子青仰頭而望,神色平和。
  自打雲冽進入塔中,第一塔層棱角上白光一閃而沒,轉瞬便已跳到第二層去了!
  而在第二層裡,又是閃爍一瞬,再上第三層。
  隨後第四層、第五層……每一層那光芒都只微微跳躍,立即變動,如同一顆流星,攀附著諸多塔層,劃出了極燦爛的光輝。
  
  圍觀的劍修越來越多,就有人漸漸發出驚歎。
  “這是哪個劍修,速度好快!”
  “其疾如風,恐怕每每一劍,便將守塔者誅殺了罷!”
  “聽聞是一位雲姓劍修,當年僅僅劍魂二煉、元嬰期的修為,已能創出己身之道的劍招,引動風雲,讓不少人都隱隱有所觸動,的確天資驚人。只是不知為何,後來竟銷聲匿跡了,沒料想三年之後,複又回來。也不知他現下劍道境界如何,若按我猜測,怕是已至三煉,才來闖上一闖。”
  “——元嬰期?不知他的年歲……”
  “這倒不曾聽說,倒有善觀形者有推測,應是不足三百。”
  “如此,那當真了得!”
  
  屠錦等三位劍修也來到此處,遠遠地,便看到了許多劍修圍在劍靈塔前,讓人心生奇之感。然而待他們見到了徐子青,哪裡還不知在這劍靈塔里闖關者,便是雲冽?
  這就難怪了,雲冽數年前也算頗有名聲,如今歸來被人看重,正是理所當然。
  
  短短呼吸間工夫,雲冽已闖到十一層,而於他而言這劍魂一煉瓶頸著實不算什麼,他自是絲毫沒有滯礙,再度以同樣之速飛快闖過,直接到了第十二層。
  然後,依舊同先前一般出手不留情,一劍而過。
  
  劍靈塔下,一應修士盡皆看到,那塔層上白光飛躍到十三四層之後,速度半點不慢,仍如先前那般,在轉瞬時就到達劍魂一煉最高那層,而後在第二十二層時,也同樣毫不停留。
  如此反復,終於急速來到了第三十三層。
  
  此時許多觀看的劍修,都心中一震。
  不知這雲姓劍修,是否得以通過……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親眼見到那團白光一往無前,在他們回神前便已再度跳躍,到了第三十四層!
  
  “突破了!果然他已是劍魂三煉!”
  霎時間,就有一些劍修驚呼起來。
  更有幾個有心人留意到,直到現在,闖關的速度依舊不變……這也便是說明,此時闖塔之人,即便闖到劍魂三煉的塔層裡,他每一次突破關卡,也都只用了一劍。
  
  一時議論紛紛,越發吸引了很多劍修圍來,尤其那些不識得雲冽的劍修們,在聽聞此人三年前不過劍魂二煉時,就更是有了興致。
  他們都是懂劍之人,自然更加明白,在一個塔層停留的時間越長,便證明突破得越發困難,反而停留時間越短,則是遠遠沒有到達極限。
  那麼他真正的極限,究竟在何處?他還能保持這般威勢多久?
  
  隨即,三十四層順利而過,三十五層、三十六層、三十七……
  一直到了四十四層,已然到達了突破劍魂四煉的關卡了!
  但塔層上的白光,依舊不慢!
  闖塔之人,也依舊只用了一劍!
  
  到這時,眾圍觀劍修都是屏住呼吸,他們想要知道,這個難關,是否他也闖過?
  “若是仍能過去,這進境未免太快……”
  “他三年來去了何處,怎麼比我等在這裡日日觀想、闖塔還要厲害?”
  “難以置信,不過是個元嬰期的修士罷了!”
  “這般的人物,也不曉得,是哪個極大的宗門培養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闖塔人這第四十四層,也突破了。
  便也是說……此人已是劍魂四煉。
  短短三年,自劍魂二煉,就突破到了劍魂四煉!
  
  而終於的,塔中人闖塔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不再是只出一劍,便能闖過了。
  就有好些同樣天資卓絕的劍修們,在心裡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幸好……
  雖說已是極為恐怖……
  幸好還未有那般誇張……
  
  這不怪他們生出這般念頭,著實是劍魂九煉間,每三煉就有不同。
  若說每一煉突破時都有小關卡,那麼三煉過後,就有一個質的飛躍,三煉與三煉之間的關卡,也比前兩煉之間的更加困難。
  因此儘管劍魂常稱“九煉”,但細究起來,前三煉、中三煉、後三煉,也算是劍魂的三重境界了。
  
  於是在這第四煉裡,每一層再往上闖,逗留的時間都要長上一些。
  第四十五層用了數個呼吸,第四十六層用了彈指間,四十七層為半柱香,四十八層一炷香,四十九層盞茶……之後是半刻,一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待到第五十五層,眾修士皆已明白,這雲姓劍修的劍道境界,少說也有四煉巔峰了!
  
  不過那白光在第五十五層上,已停留了有兩個多時辰。
  這是迄今為止停留最久的一層,似乎……也到了闖塔之人的極限了。
  卻不知待到最後,結果又會如何。
  到如今他們只願知曉,此人究竟是否能再造奇跡?
  
  徐子青微微蹙眉,他自然知道師兄正在四煉巔峰。
  但他也期盼著,師兄能在此一舉突破,進入更高的境界!
  



479

479、 ...


  劍靈塔中,雲冽正被五個虛影包圍。
  四面八方,周身左近,全都被密密麻麻的劍光形成天羅地網,鋪天蓋地的逼仄而來。
  在這樣的劍網裡,有無窮無盡的壓力,就仿佛是五個同等修為的白衣劍修,在對付那核心之處的唯一一個,一個不慎,就可能身死魂消!
  
  雲冽立在正中,似乎就要被這樣如潮水般洶湧不停的劍光淹沒。
  但是他卻抱元守一,也將手裡的黑金長劍舞得密不透風!
  他的每一劍,用的都是最小的消耗,沒有半分浪費,乾脆俐落,毫無冗餘。
  那些包圍著他的無數劍招,他好像都了然於心,不論對方出招多麼詭譎,不論同時有多少劍招一次襲來,他都能夠立即抵擋,如同本能,仿佛不曾思考。
  
  若是還有人在塔中,就能見到那端坐在地面上的雲冽肉身,雙眼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
  就好似那廣袤的夜空,又仿若無邊無盡的幽暗,沒有絲毫光亮。
  這樣的純黑裡,卻更似乎有著無數把利劍,被無數個一模一樣的人影揮動,在不停地演練著,不停地揮舞著,也不停地變化著。
  他像是陷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一生所習的所有劍術都信手拈來,而更多的新的招數,也無聲無息地使出,全然無需半點準備。
  同時,那殺身劍的十三變式時而分散擊出,時而彙聚一處化作本招,又有殺生劍無盡劍絲,如海藻般四散狂舞,每一根都將那五個虛影一式劍招抵擋了住,再立刻三百劍絲接連劈斬,要把天地萬物,全都化成碎片!
  
  “刷刷刷!”
  那殺生劍後,一個虛影暫態被劈成兩半,但剩下四個更加狂暴,攻勢也更加強悍了!
  但對於雲冽而言,死去一人,壓力就減少數分。
  他方才能熬過五人同戰,沒道理如今剩下了四個,反而戰不過了。
  
  就像是一張巨網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雲冽找到了出口。
  同時,他就能夠通過這一個出口,找到徹底撕碎巨網的道路!
  
  劍靈塔外,又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圍觀的所有劍修都屏息凝神,絲毫不敢大意。
  更有不少原本天資就極不錯者,在此時心裡也對闖塔人生出了幾分敬佩來。
  
  劍靈塔的五十多層,劍魂四煉。
  便是那些在這劍靈塔處修煉了數百年的劍修們,也難得有這般強大的劍道境界。
  更莫說,這闖塔之人不過來了三年,最初不過是劍魂二煉。
  ——需知有多少人卡在劍魂三煉與四煉之間,又有多少人在不斷領悟中不斷推翻自己之前所修的劍道,將多年前不夠穩固的基礎重新建立。
  這樣的進境速度,至少在萬年之內,都從未有過!
  不知不覺地,就讓人期待這一個人物來。
  
  他已然在第五十五層停留了接近四個時辰了。
  所有闖過劍靈塔的劍修都知道,那雲姓劍修正是在五位同等境界的劍修包圍之下,堅持了這接近四個時辰,那該是何等的艱難,又該是受到了多大的壓力!
  能夠拼到這個地步,哪怕他終究不曾突破這一個關卡,依舊能夠得到眾人的讚譽,更值得眾多劍修的看重!
  
  隨著時間的流逝,徐子青的心弦,也繃得越來越緊。
  師兄,師兄,師兄……
  他深深地呼吸,壓制住翻滾的心緒。
  不,他不應當這般過分擔憂。
  師兄能夠突破,自然再好不過,若是師兄不能突破,卻也無妨。
  只因他相信師兄,即便是失敗,也能有無數所得……
  修仙途中,經歷萬千,得失之心,著實不必太重。
  
  漸漸地,徐子青的心境重又穩固下來。
  他再看向劍靈塔時,就不再同先前一般,關心則亂了。
  
  然後又過了一刻,那第五十五層上的白光,終於顫抖一下後,狠狠地躍上了地五十六層!
  突破了!
  竟然真的突破了!
  
  徐子青猛然松了口氣,他隨即,就聽到了更多的議論之聲。
  
  “誰知那闖塔人叫什麼名字?”
  “只聽說姓雲……”
  “真是絕世天才!如此人物,必然要好生結交一番!”
  “若是能在一處切磋劍道,定是人生快事!”
  
  師兄得到如此讚譽,徐子青與有榮焉。
  行走仙路越長,他越發明白,只有能獲得強大的修為、高深的境界,才能辟除萬難,不至於半路隕落。他想要與師兄永生長伴,更是盼望自身不斷進境。
  ——他一直想要追上師兄步伐,與他並肩而行。
  多年來,他的確越發與師兄接近,也的確終於能對師兄有所助益。
  但……
  師兄不僅是他摯愛之人,甚至直到現在,甚至他徐子青已然逐漸開始發揮傳奇功法的奧妙,師兄依舊能穩步走在他的身前之處,為他指引坦蕩仙途!
  
  這未嘗不是告知於他,他還需更加勤奮。
  這也未嘗不是告知於他,前路漫漫,不可掉以輕心。
  這更未嘗不是告知於他,天下間英才無數,便有再多所得,便是天資極佳,便是有傳奇功法傍身,無數奇遇先鋒,也不能沾沾自喜。
  他需得謹慎修行,苦練不綴。
  至少在不遠的前方,總有一人堅定前行,一個不慎,就要失去。
  
  白光在第五十六塔層上只停留了接近半個時辰,之後那光芒驟然熄滅,就有一個人影自塔中激射而出,穩穩落在了地面上。
  眾劍修登時齊齊看去,都覺得極其刺目。
  
  倒並非是那人生得如何貌美絕麗,而是仿佛打眼間便可見到一道璀璨劍光,包裹著一團純粹殺氣,讓人幾乎不會注意那人的面貌,卻在那一瞬記住了那道氣息。
  好生犀利,好生鋒銳,好生霸道!
  
  之後眾劍修略晃神,才看得清楚,那正是一位一身白衣的劍修,整個人都如同一柄利劍,氣質冰冷,氣勢沖霄!
  這正是他先前在塔中對戰得激烈,即便是劍魂離體與虛影交戰,依舊是用盡境界修為,才導致現下氣息外放,形成了這般的狀態。
  
  那白衣劍修出塔後,目光就轉了過來。
  眾劍修見到,他之視線,正落在一位身著青衣的年輕修士身上。
  
  徐子青抬眼,微微一笑:“師兄,恭喜突破。”
  雲冽略略點頭:“尚有進展餘地。”
  徐子青笑意愈深:“不如師兄這幾日再闖塔幾次,鞏固一番?”
  雲冽亦道:“我正有此意。”
  
  兩人說了幾句後,雲冽便走到劍影壁前,盤膝打坐,對照觀想起來。
  眾多劍修原本想要同他結識一番,可見他這般刻苦,心裡欽佩之餘,便不去打擾。
  而徐子青見到師兄入定,就轉身離去。
  他修煉之處,不在這劍靈塔周圍,而是在客棧之內,幽靜之所。
  
  餘下數月,皆不得清閒。
  徐子青身在客棧之內,但每每修行一段時日,總會前往劍靈塔一行,同師兄小聚,談論數句,抑或將所修神通、術法施展于師兄來看,同師兄互相印證一番。
  故而他便知道,在師兄平日裡觀想時,終究還是有一些劍修前來與師兄論劍,或是要師兄指點,或是同師兄切磋。
  
  雲冽一心劍道,便是來者不拒,博覽眾家劍術、劍意,長久下來,對己身亦是有益。
  但許是往年積累到此時已有噴發,如今他再闖塔,也只是慢慢往上攀升,若是想要儘快達到劍魂六煉的程度,卻並非那般輕易。
  不過饒是如此,以他幾月中再度上升四五層的速度,仍叫眾多劍修嘖嘖稱奇。
  
  屠錦、印修、荀梁三人,都與雲冽切磋最多,也探討最多。屠錦原本在劍魂二煉巔峰,突然一日頓悟,竟是入了劍魂三煉!只是並不足夠穩固,偶爾劍意發揮出來,不能次次奏效,還需多多磨練一番。
  與此同時,印修、荀梁也陸續突破,到達劍魂二煉,但是再要往上,則還需更多積累。
  
  然而有一日,屠錦突然將眾人召集到客棧之中,要商議要事。
  一行五人便未去劍靈塔,而是各自來到雲冽與徐子青所在房間之內,詢問屠錦之意。
  
  屠錦嘴角微勾,說了四個字:“風雲榜戰。”
  徐子青一怔。
  荀梁、印修也恍然道:“時光如梭,原來已是這個時候了。”
  
  百年一度風雲榜戰,凡結嬰者俱可參戰,若能殺入八百金榜,則世界揚名,得八方依附,十分尊貴。不僅是眾多年輕英才自身顏面,更是宗門的顏面。
  如今此回榜戰只餘下兩三年光景,若是一直停留此處,便要錯過,若是想要參加,則需得儘快回去下界,也好做一做準備了。
  
  徐子青等人想起此事來,也各有思量。
  荀梁、印修如今可說俱是散修,他們若要仙途更長久,自然要讓自己有些名聲,方容易得到資源,以供自己繼續修煉。榜戰之事,自是不能錯過。而他們的年歲已然近乎千歲,這一回若是不去,便再無下一次了——前頭數次,他們名次皆不算好,如今劍道小有成就,越發想要試上一試。
  倒是屠錦,他本身早已過了千歲,反而無需參戰,他提出此事,不過是提醒後輩罷了。
  
  而徐子青自身,也是想要參戰的。
  ……他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而是風雲榜戰實屬盛會,參戰之後,定能接觸更多高手,對己身有益。而且,若是他與師兄真能得到名次,對於五陵一脈在周天仙宗的地位,亦極有好處。
  



480

480、 ...


  這般想著,徐子青便先對屠錦說道:“多謝屠兄提醒了。”
  荀梁與印修自也是同樣道謝。
  屠錦一聲冷哼:“不必謝我,我不過是想要弄個明白,以免雲兄與徐兄以劍神令離去,反倒是讓我沒了著落了。”
  他話是如此說,但在場眾人如何不知他之心意?若當真只是為此,雲冽與徐子青離去之前,莫非不會與他們說上一句麼?只是他素來脾性古怪,厭煩他人言語黏膩罷了。
  
  徐子青等人便也不多說,一笑而過。
  隨後,眾人就要商議,該如何行事。
  
  荀梁就先問道:“徐兄,雲兄,你二人意欲如何?”
  到底劍神令為他二人所有,一應之事,還是要以他兩個為主。
  徐子青就看向雲冽:“師兄以為如何?”
  雲冽略思忖,說道:“三日後即離去。”
  徐子青溫和一笑:“如師兄所言。”
  
  這一對道侶心意相通,但凡要做出什麼決意來,往往一人出言,另一人便肯隨之,並不會出現什麼分歧。故而此回也是一般,雲冽以為三日後便可,徐子青便也覺得並無不可。
  
  他二人決定得快,那邊幾人都微微怔了怔。
  然後荀梁方說道:“既然如此,我無意見。”
  印修想了想,也點頭道:“我亦然。”
  此時仍舊靜默者,就只剩下屠錦了。
  
  屠錦挑眉道:“我自還是留在此地苦修。”
  他此言一出,其餘人等,都不由有些訝異。
  
  需知他們五人以這劍神令為媒介來到九虛之界,劍神令裡便記下他們氣息,離去時也同樣只能用這同一枚劍神令。而身為劍神令之主,更唯有雲冽方能操縱這一枚劍神令。
  雲冽若是將荀梁、印修帶下去,參加那風雲榜戰,則不知何時才會重來這九虛之界,倘若他一直不來,則屠錦便必須一直留在九虛之界了。
  甚至……倘若雲冽身死,恐怕這一生,屠錦都不能再回到下界之中。
  若是屠錦決定留在此處,可想而知,將會是冒著多達的風險!
  
  徐子青看過去,遲疑問道:“屠兄已是想好了麼?”
  屠錦卻是一笑:“我畢生所求唯劍道而已,留在此地短短三年,所得比之我從前千年更多,如何不讓我心滿意足?若是我運道不佳,縱使在這裡度過餘生,也未嘗不可。更何況……”他說話更是灑脫,“就算當真不成了,我在這裡苦苦修行,未必不能借成仙而飛升脫離,又有何懼?爾等實在不必思慮太多,反而失去我修行之人的豁達之心了。”
  
  許是因著離別在即,屠錦先前還言語乖僻,現在卻又顯得坦率,難得說了這許多話來。
  另四人聽得,也都笑了。
  的確是這個道理,順應自然,未必沒有其他出路。
  
  這就說定了,之後只待三日後,就將只留下屠錦一人在此。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陣動靜。
  幾人心裡一動,都是神識掃去。
  
  屠錦說道:“是店家小二?”
  徐子青也道:“不,尚有他人。”
  不錯,眾人皆已發覺,那店家小二正是引了另一人來此,很快便在外叫門。
  而那個被引來之人……
  徐子青不禁看向自家師兄,又看了看屠錦,神色有些疑惑。
  
  所來之人,竟是當日裡同屠錦三人賭鬥的華服青年。
  但他此時,卻只是一人孤身而來,不論是那俏麗女子,抑或是導致雙方生出齟齬的三個元嬰修士,卻都不曾見到他們的身影。
  只是,那日事情已了,雙方互不虧欠,他來作甚?
  一時之間,就叫人有些不解。
  不過,既然當時華服青年不曾抵賴,這回孤身前來,總不至於是尋仇罷!
  
  於是徐子青也不如何猶豫,揮揮手,將護持這房間的陣法撤去,把外頭之人放了進來。
  店家小二自行退去,華服青年仍是一副懶散模樣,走進來後,卻是朝屠錦打了個招呼:“總算將人引走了,遲來見你,你可莫要怪我。”他又隨意看了另幾個修士一眼,“先前逼迫太甚,對不住了。”
  
  這時候,不僅是徐子青與雲冽,就是一直同屠錦在一處修行的荀梁和印修,都覺得驚異起來。
  如今這情況,分明屠錦與華服青年乃是舊識?
  那賭鬥之事……卻是怎麼回事?
  
  屠錦見到此人,哼笑道:“怎麼,將那三個夯貨甩脫了麼。”
  華服青年也是笑道:“左右沒要了他們的性命,已是還了他們師尊的人情,修為倒退之事,不過是自己作孽,我不怪罪已是極給他們臉面,莫非還敢壓制我不成!”
  屠錦冷笑道:“哪個叫你不仔細,偏生欠了那人情。”
  華服青年則歎道:“眾目睽睽,我雖無需他來插手,偏偏他多管閒事,白賺我的人情,真真叫我很不痛快。若是他這三個徒兒曉事也就罷了,孰料卻是愚蠢至極,叫我忍耐不得。”
  
  兩人幾句對話,叫他人一頭霧水。
  聽得越多,眾修士便越發覺得不對了。
  看來他兩個不僅相熟,更是聯合起來,算計了人麼?
  
  屠錦見他們這般神情,就笑著一指那華服青年,說道:“此人是白龍府主獨子白龍笙,地位尊貴,為人憊懶,也算是我一位舊交。”
  眾人先略遲疑,隨後仍是先與那華服青年見禮。
  而後徐子青不由問道:“那賭鬥之事……”
  
  屠錦唇邊就有一絲嘲諷:“也是這廝倒楣,當年因一處遺跡發掘出來,他偏要獨自去湊熱鬧。結果便出了意外,有一極強妖獸肆虐而出。”
  歷經危難時遇上什麼意外都屬平常,這算不得什麼,白龍笙身為府主之子,財力驚人,資源豐厚,一身的家當自也極多,壓箱底保命的底牌也是不少。那一頭妖獸他本身修為的確不能對付,可若是將底牌使出,他也能毫髮無傷。
  誰知被人橫插一杠。
  
  白龍府主地位尊崇,白龍笙進入遺跡後,就有不少人巴結過來。洪川派雖也算是大派,比起白龍府來,還真算不得什麼。故而那三個元嬰的師尊千山老祖,也對白龍笙很是殷勤。
  那時妖獸突襲,千山老祖只稍作估量,就拼著手裡有一件不錯法寶,本身修為又在當日裡的白龍笙之上,還不待白龍笙動手,便飛快攔在白龍笙身前,為他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許多同來歷險的修士將此情此景收入眼中,白龍笙憋屈無比,只好捏著鼻子認了這個人情。
  
  後來,白龍笙不得不對千山老祖和顏悅色,就連白龍府,對洪川派千山一脈,也只能多看顧幾分。也是因著此事,白龍笙才一掃之前的懶惰,很是刻苦修行一段時日,將境界提升到了如今地步。
  只是跟洪川派的瓜葛一直不能結清,就讓他十分煩惱了。
  
  徐子青聽到此處,仿佛也能體會到白龍笙幾分心情。
  雖說那千山老祖未必知道白龍笙還有底牌,也未必是在算計於他,但事實上白龍笙的確無需他來救助,且千山老祖救下白龍笙亦不是因著想要救他,仍是看中他身後利益罷了。
  這般的“救命之恩”,叫白龍笙不認不成,認了卻極不甘願。
  
  徐子青自問,若是他自己遇上此事,恐怕也彆扭得很。
  但倘使是有人真心相救,那又不同了。
  
  後來過了許多年後,千山老祖不知從哪裡得知白龍笙手中有劍神令在,加之他座下也有幾個習劍的弟子領悟了劍意,就去尋白龍笙,提及這個人情。
  但白龍笙堂堂府主,如今的修為亦早已勝過千山老祖,府內更是有不少幕僚也是劍修,怎麼肯把這珍貴的幾個名額浪費在那三個不過區區劍意第二境的窩囊廢上?左右這許多年來千山老祖憑藉與白龍府這一層關係得到了不少好處,如今人情早已是微乎其微,他也懶得囉嗦,便說只肯將這三個元嬰帶到九虛之界一載,又或是帶上一個元嬰十載,叫那千山老祖選擇。
  結果,便是如而今這樣了。
  
  白龍笙帶著那三個元嬰而來,沒料想才剛剛來到劍靈塔前,甚至還不及觀想劍影壁,那三個元嬰已是蠢得去找屠錦的晦氣。
  要說屠錦和白龍笙也算是共同經歷過患難的舊友,屠錦不曾因白龍笙與洪川派那點關係就放過那個做下惡事的化神修士,白龍笙更不會為了個強行依附的洪川派而去找屠錦的晦氣。
  但偏偏在這時候被三個元嬰弄得下不來台,屠錦不能退讓,只因一讓就沒有面子,白龍笙也不能退讓,他對臉面也很看重。
  憤怒之下,白龍笙暗地裡與屠錦傳音,要聯合起來,給那三個元嬰一個教訓。
  
  於是就有了後來白龍笙與屠錦一場對戰,兩人都不曾真正使出絕技,比鬥時也做戲較多。因兩人默契尚可,竟連白龍笙的俏麗護衛也不曾看出,就更莫說那三個元嬰了。
  而之後的賭鬥,早早便已註定,只會是屠錦勝出。
  若非如此,屠錦也算有心之人,怎會連累同伴陪他任性將境界作為賭注?
  
  至於那蝕神丹……雖說白龍府對外聲稱並無解藥,但于白龍府主的直系血脈而言,卻是有解。所以示以結果前,屠錦早已將亂風花數目傳音給白龍笙,若是數目不足,白龍笙自有辦法,將數目遮掩。
  所幸屠錦等人所摘取的亂風花,也的確原本就比白龍笙一方所得更多。
  



481

481、 ...


  徐子青等諸位劍修這才恍然。
  怪道這白龍笙服食蝕神丹時那般俐落,走得也那般乾脆,原來原本就不過是夥同屠錦設了局罷了。而屠錦不同他們細說,想必也是覺著沒什麼必要,更多……或許也是恐防這位白龍府少府主不樂意將這算計之事告知他人。
  如此又可以得知,屠錦與白龍笙確實有舊,但兩人之間的交情,卻還未達到生死兄弟的地步。
  因此,有些事情,也要謹慎一些。
  
  想到此處,徐子青不覺又有些好笑。
  其實,未嘗不正是屠錦外在狂放、實則處事時自有章法,才能與白龍笙結交?而且以屠錦那般性情,若非有些本領,又怎能活得那般瀟灑?
  他稍稍念頭一轉,不再多想,就揭過此事了。
  
  那邊屠錦已又問道:“你將那三個廢物打發去了哪裡?”
  白龍笙冷哼一聲:“三個蠢物吃了我的蝕神丹,想要穩固境界、不至於元嬰崩潰,可是費了許多功夫。我正好將他們留在客棧裡,使纖柔將人看住,自個去劍影壁前觀想。如今他們好容易穩定下來,只餘下了不過元嬰初期的修為,我就讓纖柔再將他們壓制在劍影壁角落處苦修,前來尋你了。”
  
  屠錦也是冷笑:“你倒會尋空子,早先數月裡,怎麼不見你來?”
  白龍笙打了個呵欠:“那時爾等過得如此精彩,我卻湊什麼熱鬧!不過若是我再不來,怕是你們就要走了,才趁空過來,與你們打個招呼。”
  
  屠錦聽他此言,嘴角又露出一絲諷意。
  他哪裡不知白龍笙的真正所想?
  這個舊友平日裡倒也夠義氣了,但傲氣亦有不少,因他乃是白龍府繼承之人,就算生性再如何憊懶,也總是要結交一些天才人物,才能使自身地位更加穩固。不然他老爹雖說如今只和他那府主夫人的娘生了這一個親生兒子,可外頭不能上族譜的私生子,卻也有幾個。而且,若是他當真不爭氣了,他爹娘壽元悠長,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又給他生下個弟弟來,動搖他的地位。
  白龍笙先前不來與他屠錦見面,不過是不欲將此事宣揚,後來見到雲冽在劍靈塔里有那般本事,再觀察另幾個修士數月後,就想要來結交一番。
  在這期間裡,說不得他更是回轉到乾元大世界裡,還調查過另四人的來歷……
  
  只是……屠錦眉一揚,並不當真出言嘲弄。
  左右不是壞事,白龍笙此人身後勢力盤根錯節、乃是個龐然大物,交好起來並不吃虧。他本人也算值得交往,只要不與白龍府有什麼利益衝突,那相處起來就是互惠互利,沒什麼不好。
  雲冽與徐子青兩個身後有周天仙宗這背景也就罷了,但荀梁與印修,若是能投在白龍府做幕僚,則要比獨自在外面做個散修,要強得多。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在介紹之初就首先將這白龍笙的身份點出。
  
  果然,在與屠錦這般互相調侃幾句後,白龍笙也同另幾位修士說起話來。
  以他白龍府繼承人的身份地位,稍一與人主動交談,便是折節下交了。
  且不說雲冽與徐子青如何看待,至少荀梁與印修兩個獨身飄零許久的劍修,已然是明白了這白龍笙的暗中之意。尤其他們更能看穿,白龍笙對他兩人招攬之心居多,而對雲冽與徐子青,則是交好之心為主——這並不奇怪,徐、雲二人身後有一品仙宗,且天資更在他們之上,招攬必然無用。轉而言之,若是自己二人願意投身白龍府,卻更能得到白龍笙的信任。
  這便是結交之人,與歸附之人的差別了。
  
  事實也的確如荀梁與印修所猜一般,白龍笙在白龍府裡既有尊位,所見識到的各色人等也是極多,自然眼力奇高。故而他才稍微接觸幾人,再略作打探,便已是明瞭該如何相交眾人了。
  劍修素來攻擊之能絕強,同等級中少有對手,荀梁與印修這兩個劍修,在劍靈塔附近或許算不得十分強大,但是能憑藉劍神令來到九虛之界的,經過劍影壁與劍靈塔的歷練,都會有極大的拔高,潛力無限,而且就說他們如今劍魂二煉的劍道境界,在乾元大世界裡已算是頗高水準了——畢竟,彙聚在劍靈城的劍修們,俱是分別來自各個大小世界,而劍神令這種奇物,就算在某個大世界裡,也未必能有一兩枚,白龍笙能在此處遇見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劍修,也是極巧合的了。
  自然,想要將他們收歸麾下。
  
  荀梁與印修對視一眼,就也同白龍笙親近了些。
  白龍府……乃是一等一的大勢力,其威能不在二品仙宗之下,甚至能比得上一些一品宗門。白龍笙在府中地位比起一個宗門的核心弟子更強數倍,若是應允他的招攬,便極有可能直接隸屬白龍笙本人,比起那些自動前去依附的普通散修,又要好上許多。
  早年他們二人經歷坎坷,一個不願再入任何宗門,一個則是只願身屬家族、不願拜師,若是投靠其他勢力,一來不得其門而入,二來也不願跟隨自己瞧不上之人。
  
  但這時卻很不同,荀梁與印修自身劍道已磨礪愈強,白龍府也並非那無規無矩之地,白龍笙為人亦是不錯……諸多條件擺了出來,自是不妨歸附。
  他們這一類的散修,要想自己謀得足夠資源,實在要浪費許多時間,可若是能由府中提供,則能集中精力努力修行,必然要比他們自己闖蕩時,要進境更多的。
  
  這便算是一拍即合,白龍笙敏銳察覺兩人言下之意,面上的笑意,不由得也真切幾分。
  徐子青到這時,也將其中關竅看了出來,據他觀之,這白龍笙確實是個人傑,名門之後能有這等風度,已是難得,荀兄與印兄可以得到如此歸宿,他也很是為他們歡喜。
  
  不過那表心意的言語,卻無需在眾人聚會時剖白,雙方有了那個意思,事情也就成了大半,只待回去乾元大世界,荀、印二人便可以同歸白龍府了。
  但是現在,眾修士仍是先告知了白龍笙,言道要先行下界,去參加那百年一度的風雲榜戰。
  
  白龍笙聞得,不由笑道:“風雲榜戰的確是風雲輩出,諸位皆有本領在身,若去闖蕩一番,未嘗不是一件極增閱歷的好事。往日裡,但凡能在其中與諸多英才對戰之人,不論是否闖入八百金榜,又不論是否有連勝戰績,事後都能在各方面有所提升,且潛力越大,提升越多……這就是與無數同等天才對戰、見識無數功法神通的好處了。”
  “如此盛會,的確不能錯過。”
  
  徐子青也是笑了笑:“我等亦是如此想法,雖說而今境界尚且不夠,但只要能見識見識,也是極好的了。”
  白龍笙聽得,則但笑不言。
  說實話,在他看來,這兩個年輕修士一人僅在元嬰中期,一人則在元嬰後期,經驗境界都著實太淺了些。風雲榜戰裡無數英傑,不知有多少來自各方各地的強者,更不知有多少天賦極妖孽的人物,想要在那裡闖出頭來,何其困難?
  至少也得有個化神期,還要有各種強大神通、法訣在手,才可以略為自保。
  元嬰期就想要觸及那八百金榜的……難,難,難。
  
  白龍笙以為,雲冽如今已然有劍魂五煉的劍道境界,也稱得上是天才裡的天才,或許有一拼之力,說不得能借此進入八百金榜。但是徐子青修為更低,本身看來也銳氣不足,怕是沒什麼希望了。
  但若是兩人境界再度提高,甚至雲冽能突破到化神境界……那再與劍魂配合起來,才有望進入更高的名次,受人崇敬、追捧。
  不過據白龍笙查來的消息,這兩個修士一個不滿兩百歲,一個不滿三百歲,潛力還遠遠不曾發掘,前路更有無限光景,就算此次不成,還有下一次,下下次。大約也過不得幾百年,就可以成為人上之人,強者中的強者了。
  
  說了一會兒話後,白龍笙直言邀請:“再過上三四月,我便能將那三個累贅拋去,到時自會回歸白龍府。我等在此地相遇也算一場緣分,爾等下界之後,若是不介意,不如到我府上一敘。”
  荀梁與印修立時知道,這是告知他二人何時前往白龍府、歸入其門下,而對徐子青與雲冽而言,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邀約。
  ——也是要同他們進一步結交的試探。
  
  徐子青看向雲冽。
  雲冽微微頷首。
  徐子青就也笑道:“少府主相邀,怎敢不去?”
  白龍笙得了面子,也極愉悅,隨後他看向屠錦,又是說道:“待日後我再回來九虛之界,不知可否與屠兄結伴?你我二人互相印證劍術,總比一人閉門苦修爽快。”
  屠錦看他一眼,說道:“這也沒什麼不好。”
  
  一行人終於說定了,白龍笙也不打擾幾人,很快告辭離去。
  荀梁與印修心中都有幾分激動,雲冽與徐子青,則在這九虛之界附近再走一回,換取一些下界未有的物事,準備給幾位師兄,域主等人瞧一瞧。
  三日匆匆而過,雲冽四人也不多留戀,就用了那劍神令,直接回去乾元大世界了。

  


482

482、 ...


  善?鎮西面,幾座小峰頭環抱之山谷穀底,禁制內。
  一陣光芒閃動後,裡面突兀地出現了四個人影,正是借由劍神令回歸乾元大世界的徐子青、雲冽、荀梁、印修幾人。
  隨後他們手一揮,便各自將自己布下的禁制解開。
  然而四人又有察覺,還有幾處小禁制忽然炸開,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他們眼前。
  
  眾人倒也認得,這些小禁制乃是五陵山域裡宓興、公冶飛柏與呂文歌三人所設,乃是為了留意他們何時回歸而用,自不會阻攔。
  果不其然,他們才剛剛走出數步,就又有幾道遁光極快襲來,現身於他們面前的,就是三個身材修長的青年,亦是他們之前惦念之人。
  
  那三人見到徐子青等人,都是神色一喜:“你們回來了!”
  還不待他們說話,公冶飛柏忽地有些急切:“屠錦為何不在?”
  
  徐子青急忙安撫道:“公冶師兄莫急,屠兄他仍在九虛之界苦修,十分安好,我等則是為參加風雲榜戰方才回歸,並非是出了什麼岔子。”
  公冶飛柏聽得,才松了口氣,隨即自嘲一笑:“你們前去那異界裡,實在叫人擔心。”
  徐子青也笑道:“公冶師兄放心,我等雖也有些經歷,但至多不過是有驚無險,幾乎都不曾受過傷的,更莫說什麼大的危難了。”
  
  另外兩位師兄也各自看過自己的友人,再聽他這般言說,皆放心下來。
  印修與荀梁見到友人如此關懷,心裡也是一暖。
  
  短短幾句交談,眾人既然都無事,就不再多多逗留。若是下一回再要前往九虛之界,則又要換一個所在,此地也不必留戀了。
  很快,他們就一起來到了鎮子裡,叫上一桌好飯菜,一起吃了起來。
  
  多年不曾享用過下界的食水,眾修士吃得也很是歡喜,席上,荀梁與徐子青較為善於言談,就把在九虛之界裡所遇諸事,全都一一說了出來。
  自然,他們中間分別三載,這三載裡各自的遭遇,也都是各自講了。
  
  公冶飛柏三人聽得專心,不時有些驚歎。
  尤其是他們在九虛之界遇上了白龍府之人,以及徐子青與雲冽前往九虛戰場這兩件事,尤其讓他們吃驚。當然,他們不僅為荀梁與印修之後的去處歡喜,也為兩位師弟在戰場上順利經受磨練、跟李家有了交情之事愉悅。
  這般說著,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眼見已然過午,一群友人也算聚過,荀梁與印修就告辭了。
  他們並非是周天仙宗之人,可不能輕易進入門內,便不去打擾他們五陵一脈中人相聚。
  待兩人離開後,徐子青與雲冽就隨著三位師兄,一起回到內門之中。
  
  一行五人到了主峰,杭域主能把握整座山脈中諸般情景,早已得知徐、雲兩人回歸之事,便坐在屋前垂釣,逗弄水中錦和龍鯉玩耍。
  那龍鯉因有了最初徐子青所贈龍血相助,現下周身金鱗更加璀璨,龍鬚搖擺,一身的能量也更加強大。長此以往,未必不能真正修煉到化龍的地步。
  它現下見到了幾人,對著徐子青與雲冽擺了擺尾,動作間就有幾分親昵,也是為著那龍血之故。
  
  杭域主也回過頭,對著兩人就露出慈祥笑容:“回來就好。”
  徐子青心裡有些感動,也回以一笑:“叫域主擔心了。”他頓了頓,又問,“另外幾位師兄……”
  杭域主哈哈笑道:“他們大多正在閉門苦修,哪裡會去到何處?”而後摸了摸鬍子,“不過柯弘倒是出去遊歷了,爾等卻見不到他。”
  
  徐子青就有些好奇:“柯師兄出去遊歷……那鬥天之戰該如何?”
  還不待杭域主回答,另外一道爽朗笑聲就傳了過來:“子青,待我來告知於你!”
  這聲音,可不就是刑尊主的麼?
  
  徐子青一轉頭,正見到刑尊主大步走來,他就笑道:“那便請尊主為我等解惑了。”
  刑尊主笑得越發暢快:“有何不可!”
  於是,他很快將緣由道出。
  
  原來此事,還真是與那十年一度的群域小比有關。
  這小比之事,自有宗門派遣巡察使過來監管,但凡在周天仙宗內門的諸多大小山域,皆要參加。
  小比時,每一域出八位至多不能超過出竅初期的修士進入比鬥之中,輪輪篩選,直至最後,總共要選出十位最是強大的修士,得到宗門的褒獎。
  這褒獎可不是尋常的獎勵,而是會由巡察使針對該域具體情形而進行判斷。
  譬如若是一個小山域裡出現了一位極出色的弟子奪得前十,巡察使或許就會乾脆賜予幾顆靈丹或者其他弟子亟需而不能得的天材地寶,提升山域的整體實力。
  若是一個大山域裡的弟子勝了,或許這個弟子能得到前往某些秘地參悟的機會……
  若是一個尋常山域的弟子勝了,那弟子恰好家中有資質不成但與他感情深厚的親朋,巡察使或許能破例容許那弟子進入內門,又或者賜予一種提升個人資質的寶物,等那人結嬰後自動被吸納……
  等等諸多不同好處。
  總之,只要有所求,多半都能夠滿足心願。
  那巡察使有整個周天仙宗做後盾,可是厲害得很。
  
  不論是先前徐子青結嬰的二十多年,還是他與雲冽前往九虛之界的這幾年裡,群域小比都已然進行了數次了。而五陵山域到底只是個小山域,當時雲冽的修為剛剛劍魂一煉,正是在打磨的緊要關頭,故而他兩個都不曾參加過,每一次,都是七位師兄同去。
  但是……不僅僅因著人數少了一個,更或是因著運道,或是因著實力,總是不能闖入前十。
  
  然而,就在數年之前的上一次群域小比裡,卻出了個例外。
  這個例外,便是出竅初期的公冶飛柏了。
  他能與屠錦做好友,本身的實力、天資自然都很不錯,多年來一直卡在這般境界裡,不僅是為了要保證五陵山域地位不得不拘束在仙宗裡、少了歷練的緣故,還有一些原因,就是本身在某些道路上,還欠缺一些領悟,讓他遲遲不能突破。
  
  不過,徐子青與雲冽帶來了千傀萬儡門的傳承。
  他們的諸位師兄雖說也各自有些奇遇,但比起他們二人來,就遜色了些。這偌大一個千傀萬儡門的傳承,自然都想要多多借鑒一番,故而都來參悟此道,彼此互相印證,從中獲得許多感悟。
  這般一來二去的,幾乎所有的師兄,都有所得,而其中出乎意料與此道極為契合的,卻是那速來智計過人的公冶飛柏,在眾多師兄之中,他也是突飛猛進的那個。
  
  也許是從前的積累也著實雄厚,許多年不曾更進一步的公冶飛柏,在研究了二十多年後,就在傀儡之道上有所小成,他將傀儡之道與本身之道相合,便隱隱約約,有了突破的預兆。
  但是,馬上就要群域小比,若是突然突破,以他出竅中期的境界,就不能再參加者小比了。
  
  於是公冶飛柏壓制那突破的蠢蠢欲動,以大毅力繼續參悟傀儡之道,並且不斷增加積累,不斷磨練自身。後來,他就借助新增加的本事,生生地擠進了群域小比的前十之列!
  這一舉動,當真是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聽到這裡時,徐子青似乎有些猜測到了:“所以,巡察使的獎賞是……”
  杭域主撚須一笑:“我五陵一脈最窘迫之事,莫過於人丁不足。”
  刑尊主也是笑道:“故而巡察使特下放一塊權杖,到下一次的小比之前,我五陵山域則無需再接受任何山域的邀戰了!”他心情極好地繼續說著,“而且,倘使下一回小比時我等還能獲得如此成績,那麼這一種獎勵,自也可以繼續延續下去了。”
  
  只是這一回過後,公冶飛柏已然積蓄得足夠,大約就在這一二年間非得突破不可。
  到了下一回,他也不能再參加小比。
  
  不過……
  刑尊主看一眼徐子青與雲冽,越發愉悅。
  以他的眼光,自是立即就能看出,九虛之界一行後,雲冽本身的鋒芒雖然內藏,卻似乎能給他都帶來一絲威脅之感,而這種威脅感必然並非來自修為,那麼,就是他的劍道境界,已然達到了一個極高深的地步了——對於劍修而言,只要劍道境界足夠,修為之上就少有瓶頸,下回小比時,說不定也能展露一些威風。而徐子青……這個年輕修士從前總是銳氣不足,可這一次回來後,通身都有一種見過血後的內斂,就仿佛是被煞氣清洗過一次般,下一次的小比時,也能算上他一個了!
  
  且不論這兩人是否能很快給五陵一脈增光添彩,但將來若不夭折,必然毫無疑問。
  他作為一個長輩,後來者中有如此人才,即便下回的小比不能將獎勵延續,也足夠叫他歡喜了!
  
  聽了這些話,徐子青心裡也很喜悅。
  他們與師門關係極為融洽,自也願意見到師門日益強大了。
  後來,他們就把在九虛之界中之事,又告訴給了這兩位,也讓這些長輩聽得眼中異彩連連。
  
  說了好幾個時辰,杭域主和刑尊主更放心些,就任他們離去。
  辭別兩人後,又與幾位師兄分開,徐子青和雲冽便也一同回去了洞府之中。
  



483

483、 ...


  清晨,床榻上一雙□身軀靠在一處,都在闔目休憩。
  褪去昨日一夜旖旎,如今正顯得溫情脈脈。
  不多時,那相貌俊雅的青年睜開眼,便自身後冷峻男子懷中起身,隨即那男子也睜開眼來。
  
  兩人各自著衣,徐子青喚一聲:“師兄。”
  雲冽回頭看他。
  徐子青笑道:“無事,不過是忽有所念罷了。”
  雲冽微微點頭,並不多言。
  
  很快徐子青將原本用以享用的低級風獸精肉取出一些,精心烹製,再與師兄同食,他兩個雖不曾言笑晏晏,但彼此之間氣氛卻很閒適,叫人一見,就靜下心來。
  飯畢,雲冽道:“尚有兩年,便是榜戰之期。”
  徐子青也點了點頭,說道:“師兄先行閉關,待我處置一些事情,就也去苦修一段時日。”
  雲冽聞言,便說:“你自行取捨。”
  徐子青也道:“師兄放心就是,我只不過要將所餘風獸屍身分送諸位師兄、尊主、域主等人品嘗美味,再去到外門,看一看陳霓、陳裳姐妹經營如何,且亂風花也要交予她姐妹倆運作……”
  這聽起來似乎頗多雜事,可若是當真做起來,于修士而言,也要不了多少工夫。
  
  雲冽聽了,與師弟叮囑一聲,便直往自己密室裡行去。
  徐子青目送師兄身影消失,隨後晃身化作一道遁光,先去了杭域主那處。
  既然只是送些吃食,速度倒也很快,沒多久,杭域主與刑尊主先得了數頭風獸屍體,之後他再分別拜訪諸位師兄洞府,同樣送上此物。
  都是同一脈的門人,眾人都不曾推拒,而是將物事收下了。
  
  等做完這些,徐子青一轉身,往外門投身過去。
  那外門之內,仍是同從前一般,有著無數宗門、勢力,還有許多熱鬧城區,若單單論起數目來,比內門更多,所處之地,比內門地域也是更為廣闊。
  
  徐子青直接來到從前與陳氏姐妹倆分別的街道之上,他尋了個茶館,一面享用靈茶,一面催動體內血契,將自己所在之處告知與姐妹兩個。
  大約過了有一炷香工夫,那對姐妹果然不敢怠慢,在受了召喚後,短短時間裡,已是尋了過來。
  
  陳霓見到徐子青背影,先就呼喚出口:“主人!”
  陳裳也神色一喜:“見過主人。”
  兩姐妹容色本就美麗,如今見到徐子青後喜悅一笑,越發顯得豔麗。加之她們早年受過那些磨難,就比外門許多的女修都多上幾分韻味,一時間,讓一些過路的男客,都不由看直了眼。
  
  徐子青回轉身,對兩人微微一笑:“多日不見,看來你二人過得不錯。”
  陳霓裳姐妹笑著行禮:“都是托了主人的鴻福。”
  主僕三人說了兩句話,陳霓到底穩重,先說道:“此地簡陋,還請主人隨我姐妹一同回去堂裡。”
  徐子青眉頭微動:“樓裡?”
  陳裳也笑道:“主人先上路,且聽我等慢慢道來。”
  
  徐子青一笑,放了塊下品靈石在桌上,就起身與兩姐妹一起走了。
  也好,正讓他瞧一瞧,幾年不見,這姐妹倆究竟做了些什麼經營。
  
  陳霓裳姐妹心裡皆有些緊張之感,她們兢兢業業,並不敢放鬆。雖說兩位主人為他們留下來不少資源,可是畢竟大部分都要用以發展勢力,而她們剛剛依附不久,若是想要得到真正的信任,還是得真正做出些事來,才能慢慢博得。
  故而她們這些年來幾乎不敢如何休息,也少有修煉,都是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迅速紮下腳跟……至於這腳跟紮得穩不穩,便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慢慢來了。
  
  繞過兩條街,沒多遠,一行人就走進了一個大巷子。
  出口之外,又是一條街道,只是比起先前遇到的那些,卻並不那般熱鬧。
  但過往之人也不算太少,左右還有些小的家族、勢力,那些力量集合起來雖不至於十分厲害,可要在中間抓個空子,也很困難。
  
  徐子青有些訝然。
  只因陳霓裳姐妹言道,這條街道不掛靠……又或者說是兩兩掛靠的四分之一街道,那裡所有的店鋪,已全都是陳霓裳姐妹佔據的地盤了。
  這裡也算是佔據地利——若是附近家族、門派的弟子亟需修煉資源,但本身在家族裡可以獲取的卻並不多時,這四分之一的生意,就要帶來一份不小的利益了。
  如此看來,陳霓裳姐妹倆,在此道上還當真是天賦不淺。
  
  約莫百步後,眾人就見到了一座小樓,周遭許多店鋪零星分佈,漸漸地形成了拱衛之勢,這座小樓,就是它們的中心。
  小樓前站著四個護衛,每一位都在築基後期,但徐子青略一掃,就看出他們的年紀都在百歲以上……在這乾元大世界裡,如此資質,當真算不上好的。
  也難怪,陳霓裳姐妹可以將他們招攬。
  
  那幾個護衛雖說資質不佳,但在外門混了多年,眼光卻是不錯。他們早知這對姐妹身後尚有靠山村存在,又見她們對這青衣修士如此恭敬,怎麼心裡不揣摩兩分?當即,他們對徐子青的態度,也越發恭敬起來,沒有半分怠慢。
  陳霓裳姐妹笑吟吟,對這幾個護衛的表現也很滿意。
  當初她們招攬人來充場面,卻也不是什麼人都招的。在外門裡,各色人等十分多樣,若是招來個沒眼色的,可不就容易給她們這個新興勢力惹麻煩了?
  所以,在這初期裡,資質差些沒關係,年紀大些也沒關係——甚至實力稍弱都不礙事,最關鍵的一點,首先還是不能弄出禍事來,得能進退有度才好。
  
  因著時間尚且太短,這小樓後面連這個院子,但包括這小樓占地,方圓也就不足一裡,勢力範圍實在很小。但畢竟是女子建立,小樓雖小,五臟俱全,進去之後,就能覺出一種精緻。
  而且顯然,小樓內部靈氣比起外面來旺盛不少,更是定點就有數個房間裡靈氣格外濃郁,徐子青稍打量,就知道這些房間裡布下了聚靈陣法,早先他與師兄交予兩姐妹的那條三階靈脈,也被安放此處。
  這對姐妹,心思果然玲瓏。
  
  不多會,姐妹倆直接把徐子青帶入頂層。
  徐子青掃一眼,這一層裡,分作內外兩間,靈氣正是整座小樓中最為充沛的。
  那內間早被封存,外間則一片空蕩,唯獨地面有兩個蒲團,看起來是兩姐妹平日裡修行之用,至於內間……若是他沒料錯,內間便是姐妹倆特意留出他與師兄來時入住的居所,的確有心了。
  
  看了這些,徐子青大體尚算滿意。
  陳霓裳姐妹觀他神情,見這位主人並未有絲毫不滿,先放了一半的心來,之後她們服侍人坐下,奉茶,獻上果品後,才應主人允許,盤膝坐在對面,將她們在外門的所作所為,都一一告知,如今她們建成的這個勢力有多少能為,也都不曾隱瞞。
  
  原來當日徐子青與雲冽將姐妹倆留在外門後,她們立刻就開始琢磨,要如何在此地立足。
  這第一步,自然是先要找上個能久留的地方,才好進行下一步動作。
  經由多方考慮,她們是精挑細選了這條長橫街——不僅僅是因為這條街道上,所有的勢力都十分稀鬆平常、背後的靠山也往往只是外門的中等勢力,也有一個緣故,就是他們最近正在扯皮。
  ——就是這座小樓所在之地的本來的主人,因為家族中有個女子被內門中一個弟子看中,納為妾室,這一個小家族的人,就全都沾光搬去了更加廣闊的地方。
  
  但留下來的這些位置,另外一些勢力就商議著想要瓜分……然而,這條街上主要有兩個稍大的勢力,不少小勢力,這個家族,也算是小勢力之一,但卻是小勢力裡的領頭羊。然後兩個正牌軍與一個雜牌軍才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安安穩穩地度過了許多年。
  他們一撤走,那些小勢力就沒了主心骨,這塊留下的地方不論是被那兩個稍大勢力中的哪一個占去,又或者被瓜分,等待這些小勢力的,都將是被一一吞併的下場。
  所以他們愁白了頭時,是鼓起勇氣聯合起來對抗那兩個勢力,如果不是他們每一個都想要吞掉更多,這點抵抗也不被他們放在眼裡。
  
  陳霓裳姐妹看中這地方的時候,這條街道上的勢力們,都扯出火藥味兒來了,再往下去,恐怕說不定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於是她們俐落出手,跟那些小勢力一商量,就把這地方占了。而那兩個稍大的勢力想著要一起對付她們來著,兩姐妹就露了點口風,又用些法子震懾一下,順利佔據了原本那個小家族的地位。
  到後來,就仍然是三足鼎立。
  
  徐子青聽到這裡,對兩姐妹的能力,越發滿意。
  那兩姐妹在占了地盤後,便開始招攬人手。
  
  正如先前所說,人手不是隨便招攬,可最初真要招攬到什麼好手,那也是妄想。
  所以陳霓裳姐妹的眼光,一開始就不在那些很有名氣的人身上,而是把注意力,投向了那一批遲遲沒辦法突破的築基這一層次的修士裡。
  
  這一批的修士,有些是因著周天仙宗的名頭花費大價錢進入外門,卻無力獲得更多資源;有些是初時雄心壯志,後來久久沒有機緣;有些是外門沒有勢力依靠的可有可無的落魄弟子……以及諸多緣由,讓他們還未完全喪失希望,卻希望不足之人。
  而就是這些人,是她們如今的最佳選擇。


484

484、 ...


  陳霓裳姐妹給這新建的勢力取了個極簡單的名號,就叫做仰陵樓,有敬仰五陵山域之意,也是不忘根基之意。她們這一個勢力,正歸五陵山域弟子徐子青與雲冽所有。
  仰陵樓如今招攬到四十八位築基修士,煉氣期的反而沒有。
  ——畢竟煉氣期修煉歲月短暫,除非原本就生長在外門裡諸多勢力中的那些以外,宗門外頭的散修,根本無法積累到足夠進入的財富,即便進入了,那也是在宗門外有靠山的,絕對看不上仰陵樓這樣的新興勢力。
  反而是築基期的修士,才達到了最低的門檻。
  可就算是這樣,除非姐妹倆能拿出更多好物,否則也是無法在初期就吸引更多的。
  
  陳霓就慢慢將他們招攬這些修士所付出的代價交代。
  兩姐妹心計頗高,她們知道以現在手裡的資源,想拿出什麼珍寶來吸引人是不可能了,可那條三階靈脈,卻是可以運作。
  
  她們倆把那三階靈脈埋在小樓之下,使周遭範圍的靈氣原本就更加濃郁幾分,隨後她們再布下了多處聚靈陣,在那小樓的第二層。
  正如徐子青先前所見到的,第二層裡,足足有三十個房間,都布下了小型聚靈陣,分別獨立,裡面的靈氣濃度,乃是第一層的兩倍。而同一層中,還有八個房間裡布下了級別更高的聚靈陣,裡面的靈氣濃度,是第一層的五倍!
  
  凡是接受招攬的修士,每人在小樓的第一層都能得到一個小房間,為分別每一個修士的入住之所。在這裡,他們能夠感受到普通的三階靈脈帶來的豐沛靈氣。同時他們又被兩姐妹分為兩個隊伍,每對二十四人,如今就有一個隊伍做事,另一個隊伍可以在二樓兩倍濃度的房間裡修煉,每逢三個月,兩個隊伍就要交換過來,改為第二隊做事,第一隊修煉,十分公平。
  而那八個五倍濃度的房間,則需得用仰陵點來換取。
  每五個仰陵點,可以在那些房間裡修煉一個時辰,而仰陵點的來處,便是樓裡頒發的各種任務,完成之後交換而來。每一個任務根據難易度不同,仰陵點的數目,也是不同。
  
  聽到這裡,徐子青眉頭微動。
  陳霓裳姐妹的做法,豈不是就與尋常的宗門、勢力裡相似麼。
  不過那些地方資源底蘊足夠,而這仰陵樓,卻還在經營之中。
  但總體來說,初時就將規矩立下,獎懲分明,倒比事後再來彌補強得多了。
  
  待自家姐姐說過了這些制度規矩,陳裳則把那些招攬而來的修士都說過一遍。
  所有的修士都是兩姐妹仔細考察過,才有決定——她們從前雖也有識人不清之時,但因著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以至於到如今更加謹慎小心,挑選起來極為嚴苛,便有半點異樣,也會不予選擇。
  因此,現在樓裡的築基修士們,或者極識時務,或者絕非忘恩負義之輩,或者忠心耿耿,都沒有絲毫錯漏的。
  
  只是人雖有了,經營諸事,還頗有欠缺。
  雖說陳霓裳姐妹接手了這一塊地盤,但是原本屬於那離去勢力的生意,則全部已被帶走,留下來的僅是那空蕩蕩的殼子,得由她們自己前去填滿。
  因著資源有限,兩邊的生意已被分割,姐妹倆尚且不曾找到一條獨特的經營之路,而沒有這樣的經營之路,勿論她們要做什麼樣的生意,總是抵不上街上的老牌勢力座下諸多店鋪,到現在,也有些困難。那些已然開辦的鋪子,如今不說虧損很多,但至多也只是持平,毫無利潤。
  
  如此之事,兩姐妹也並未相瞞徐子青。
  徐子青稍稍一頓,又問:“那兩家,做的是什麼樣的經營?”
  兩姐妹對視一眼。
  陳霓道:“左半街者,掌丹藥經營。”
  陳裳道:“右半街者,掌法器經營。”
  
  那兩方勢力雖也不算多麼厲害的勢力,但到底也能在周天仙宗外門紮根,多年積蓄下來,還是有些人脈的。故而他們各自也分別養著一群煉丹士、煉器師。
  只是這些煉丹士品級不高,而且境界也並不高,能煉製的丹藥不過至多只能讓化元修士使用罷了,那煉器師也是如此。否則這種有一技之長的人才,又怎麼會只能依附在小勢力裡?需知哪怕是在這外門裡,也是直到金丹期境界的修士,才算是能掌握一些話語之權,至於在金丹期以下的那些……說起來,相對來說應當是較為可憐的一群人了。
  
  可是在外門,算起來金丹以下的修士自是遠遠多於金丹以上的修士,丹藥能有諸多效用,法器乃是保命根基,掌握這兩種生意,難怪能互相對峙了。
  至於從前那個勢力,在這裡做的乃是陣法的經營,但這陣法佈置困難,往往需得要一段時間,自然不及另兩種經營深入人心,因此要聯合另外一些各自小型經營的小勢力,才能與另兩家對陣。
  
  聽完兩姐妹所言,徐子青便思忖起來。
  若是如此……其實他倒也有一些想法……
  
  並沒有沉吟太久,徐子青目光微動,攤開手心時,那裡就出現了兩枚玉符。
  他隨即闔目,神識在玉符裡極快燒錄,不多時,就將裡面塞進去許多東西,然後,他把這兩枚玉符,分別交給了姐妹兩人。
  
  姐妹倆將玉符接過,神識探入一看,面上都露出了幾分驚色。
  “主人,這是……”
  徐子青溫和一笑:“陳霓處為符籙,陳裳處為簡易陣盤。你兩個瞧一瞧,可否能看明白?”
  陳霓急忙說道:“內中所記已十分仔細了,只消多下功夫,不用太久,婢子就能有所小成。”
  陳裳也是喜道:“多謝主人,其中法門精深,婢子必不負主人所願!”
  
  也不怪她們姐妹倆這樣歡喜,只因玉符裡所載,實在是極其精妙,為她們平生僅見。若是能夠將此參透,不僅能煉製出許多適合金丹以下修士所用的符籙,那簡易陣盤更是少了佈置法陣耗時較長的弱處,只要打出,就能奏效。這般的好東西,一旦經營起來,就要給她們帶來極大的利潤。日後再想擴張勢力,甚至是吞下這一條街道,也能有些可能。
  而且,這些所載,也的確絕非一般二般之物。
  
  徐子青年歲不大,但所經歷的奇遇,則是一些化神甚至出竅修士都難以相比。除卻他本身身處過的幾個宗門裡,都讓他汲取到不少見識外,他更得到了千傀萬儡門的傳承。
  雖說那傳承他送給了諸位師兄,可前頭也已說過,這傳承實則需要修士自行苦學,眾人皆可觀看。徐子青並不同他那些師兄般一心鑽研,可也全都看過、記下,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有用呢?
  如今可不就是用上了!
  
  千傀萬儡門,研製傀儡之術,每一位門人都精于煉製傀儡。
  而煉製傀儡,正要涉及符籙之道,煉器之道,煉陣之道……以及諸多小道,博大精深,極是困難。
  現下徐子青只挑出一些淺顯的,就已然叫姐妹倆大開眼界了。
  
  待陳霓裳姐妹倆好生表白一番忠心後,徐子青又道:“爾等可以招攬一些有天分的修士,精心調教,這些法門,也可以傳下一些。若是日後能夠徹底忠心,也可以有更高超的技藝傳承。”
  兩姐妹更是大喜,連聲說道:“婢子明白!”
  
  如今這仰陵樓又有了兩種招攬的手段,但畢竟都需要花費許多時日方才能有用處,近期之內,便還要有其他經營之法才是。
  徐子青也不讓兩姐妹為難,只說道:“靈米、靈糧之類。”
  兩姐妹眼中一亮。
  
  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需得進食,只是隨著修為增長,所需靈糧不多罷了。尋常家族、勢力內,往往都會開闢靈田,種植這類靈植,但越是不夠強大的勢力,越是難以抽調人手,總是較為麻煩就是。
  若是姐妹倆能做好這一門生意,多少也是一種進項,即便不能因此而收穫太多,但仍能夠有些利潤——起碼支撐到符籙、簡易陣盤能進入經營時,還是較為容易的。
  
  徐子青才來了這一會兒,已然給陳霓裳姐妹解決了好大的難題,餘下之事,自不必他再來操心。
  但他稍想了想,卻還是叫兩姐妹將他引到仰陵樓開闢靈田的所在,雖說如今還是一片荒蕪,不過……他卻可以在此地布下一個陣法。
  
  在兩姐妹目光之下,只見徐子青袍袖一抖,就有數道青光迸射而出,一直撒在了那靈田之中。隨後他手指連連動作,就做出了無數手訣,又把無數禁制打了出來。
  很快,這一片靈田週邊,就仿佛生出了淡淡青色霧氣,這正是那陣法造就,從此這一片所在裡生機彙聚,而靈植在這其中,亦會生長更快……今日種下的種子,大約只有一月左右便可成熟,到時周圍一些商鋪應當也修整過了,正將第一批靈糧擺上。
  從此,仰陵樓便可周轉。
  
  諸多手段,兩姐妹看得目不暇接。
  徐子青到這時,也明白如今己身所有勢力之現狀,他既覺得兩姐妹做得不錯,便不吝嗇。當即,他再打出一條三階靈脈,給姐妹倆做一個資本,再分了兩瓶促進真元的丹藥,叫她們收下。
  隨後他便說道:“你二人如今雖做經營,修煉也不可放下,早早結丹,方為正道。”
  
  陳霓裳姐妹聽得,喜悅之外,更多恭敬,都是垂頭道:“是,主人。”
  



485

485、 ...


  該賞賜的賞了,該指點的也不曾落下,徐子青猶豫再三,到底沒有將亂風花拿出來。
  
  且說當日賭戰之後,他們一行五人勝出,得來的八千餘朵亂風花便盡數平分,其中徐子青與雲冽二人,則共得三千餘,算是頗有收穫。
  這類亂風花生長於風力充沛之地,對煉製法寶有奇效,在修士所處的諸多世界裡,其實極難得到。縱使發現一處風強之處,往往能得到數朵便不容易,這三千多朵,若是在這下界經營起來,就是很大一筆財富——然而,以如今兩姐妹織成的勢力,卻還不足以經營。而且她二人修為不高,得了太珍貴的物事反會引來禍事,因此還是由徐子青與雲冽保管最好。
  
  此時所有事情皆已處理完了,徐子青也不多留,就與兩姐妹告辭,出門之後,立時化作一道遁光,往五陵山域而去。
  而這時候,雲冽依舊在洞府密室之內閉關。
  
  雲冽進入密室之內,就直接盤膝坐了下來。
  他神色不動,眉心黑金光芒閃動,身後劍域沖天而起,就穩穩懸浮在他頭頂上空。
  那劍域之壁,漸漸更加凝實了。
  是的,若說從前只是近乎於實體,如今,便已然徹底化作了實體。
  
  丹田之內,那一尊黑金色的元嬰眉眼清晰,神情肅穆,氣息冰冷,與雲冽一般無二。
  它不時張開小口,噴吐出一團黑金之氣,源源不斷地,送入那劍域之內,而一旦到了劍域裡,就立刻化作了煙塵,被捲入倒掛星河之中。
  那星河,就旋轉起來。
  
  黑金色的巨劍在漩渦中不斷顫動,每一次顫動,都吸收了一絲星輝。
  同時,劍域之內,無數沖天而起的、劍意所化的利劍,也都迸發出許多流光,那些流光,便是每一種劍意所散發出來的純粹殺氣,同樣在漩渦裡纏繞,彙聚在那巨劍之內。
  突然間,那巨劍猛然一震!
  登時一條黑金長龍搖頭擺尾,露出了猙獰而威武的霸道形象!
  
  ——劍化為龍,這乃是雲冽與徐子青元神相交後,所得到的一種好處。
  徐子青有傳奇功法在身,《萬木化龍訣》便是其中一種。這法訣能將萬木化龍,若是並不修習這《萬木種心大法》之人,自然無法習得。
  但雲冽卻是不同。
  他與徐子青情誼深厚,彼此毫無隱瞞,兩人親密無間,一應秘密皆無保留。他二人又是永生長伴的雙修道侶,彼此就能在對方身上汲取對己身有益之物,不僅徐子青所得甚多,雲冽亦所得不少。待他們之間境界越發接近,互相所得,也就越發多了。
  
  徐子青借助雲冽體內百萬種劍意,能將小乾坤裡的劍形木催發,雲冽也在與其歡好時得到萬木化龍的一絲秘密,情意交融之?那,黑金巨劍情不自禁,也化身巨龍,與其木之青龍肆意交媾。
  到如今,在劍域之內,雲冽已然可以自行將巨劍化龍,只是仍不能釋放於體外,進行更加強悍的攻擊——可一旦他當真能夠做到,黑金巨龍之鋒芒,便是銳不可當!
  
  再說現下,那巨龍似乎嫌棄眾多殺氣來得太慢,張開巨口一吸,就吞進了更多流光!
  與此同時,雲冽丹田裡的黑金元嬰,也不斷噴吐出更多的氣團。
  
  大約過了有數個時辰,巨龍吸得有些饜足,它隨即就龍目一睜,再度張口!
  霎時間,一股無形之力自它口裡噴出,一瞬在空中炸開,落在了每一柄利劍之上!
  這正是殺意反哺,巨龍把無數種不同劍意之中的殺戮之氣吸收過來,消化為己身所有,強化自身,再將自己壯大的殺氣吐出,去滋潤那些劍意。
  如此反復再三,就能讓那所有的劍意,都帶上屬於雲冽的殺氣……這些原本得自劍形木的劍意們,從前不過是寄居於劍域之內,其實並不能被雲冽所操縱,但若是它們被雲冽控制了呢?
  可想而知,到那時,雲冽將會獲得何其強大的力量!
  
  這並不是不能做到的。
  或許對於其他劍修而言這並不可能,但是對於雲冽而言,卻是水磨工夫。
  只因他所修劍道,正是那無情殺戮劍道。
  
  這一種劍道修行起來那般困難,甚至可能終生無望結丹,若是一旦修成,怎麼會沒有好處?
  如其名所言,劍道無情,持劍人以無情蘊一點有情,以殺戮為本。
  
  劍乃殺戮之器,不論是何種劍道,終歸脫離不了一個“殺”字。
  而無情殺戮劍道,它正只有一個“殺”字。
  所以雲冽可以引百萬劍意之殺氣為己用,也可以用自己的殺氣,去消滅其他劍修的殺氣,甚至取代他們的殺氣。
  最終,雲冽雖並未領悟那百萬劍意裡的任意一種,卻可以發揮那些劍意中的力量,或者還會有一天,他根本無需去領悟,那些劍意的真意,就會自然而然地,被他汲取!
  那時候的雲冽,將勝過任何一位劍修。
  
  不過如今,雲冽所需要的,就是堅持去操縱那些劍意。
  他更要用心淬煉劍魂——否則待百萬劍意歸附,就有無數意識衝擊而來,若是劍魂不夠穩固,終究要被擊成碎片!
  當然,那就是最後一個關卡了……
  
  就在黑金巨龍忙於操縱百萬劍意時,雲冽又動了。
  他睜開眼,一指點出,身前便出現了一個翠綠瓶兒,裡面有一百顆一品風元丹。
  隨後那瓶塞自動跳起,內中丹藥就仿若不能自控般,倏然跳了起來!?那間,滾圓的百粒丹藥就在前方穩穩懸浮,忽然間如同彈珠一樣,猛然相撞,化作了一股濛濛粉末!
  
  那些粉末很快聚在一處,形成拳頭大小的一團,之後再一拉長,就如同一條小小細蛇,極快地撲了過來,正被雲冽張口,吞入腹中。
  這便是將整整一百顆的一品風元丹,全都吃下肚了。
  
  雲冽如今已是仙魔之體,十分強悍,不僅很難傷害,若是當真受傷,也能很快癒合,這原本是極大的好處。但即便仙魔之體再好,雲冽的劍魂進境卻是更快——需知劍魂銳利,鋒芒無匹,寄託於劍域小乾坤處自是無礙,可一旦使出,就要順著身體迸發,對經脈、法體都有極高要求。
  尋常的劍修能達至劍魂五煉時,往往修為境界都在出竅之上,最不濟也有化神中後期,否則對身體大有損傷。而雲冽如今不過元嬰後期,若非仙魔之體的緣故,根本不能發揮劍魂五煉的劍意,就連平日淬煉劍魂,也要束手束腳。
  如今有了風元丹,正可增加法體強度,且仙魔之體比起尋常法體來,更能吸收風元丹的效用,故而這一種丹藥,來得著實巧妙。
  
  果然,那百顆風元丹化作一股熱流,在雲冽體內暫態遊走起來,經過百脈運行後,便直接沒入丹田之內,化作暖烘烘的能量。這能量不斷伸縮膨脹,但雲冽丹田原本比常人更加寬闊,倒也並未對他生出什麼脹痛之感。
  不多時,雲冽就能察覺,他這仙魔之體,比起從前更強三分。
  然而此時,卻還並未到達極限。
  
  當是時,雲冽再點出一指!
  下一刻,又一個翡翠瓶兒出現,同樣是瓶塞大開,同樣是百顆丹藥齊出,化作氣流進入雲冽口中,又同樣在雲冽體內運轉,為他增強法體……如此再三。
  直到整整二十八瓶一品風元丹全數被他吃盡,雲冽整個仙魔之體,才有一種從內到外的,微微發熱之感——也正是昭示著,如今他的法體,已然略有饜足。
  是稍稍停下的時候了。
  而就在此時,雲冽能感覺到,自己觸碰到了某種隔膜。
  
  戰場積蓄三年,殺戮不絕,無盡威壓相鎮下,雲冽的積累可說極為雄厚,再有劍靈塔、劍影壁等諸多相助參悟,他這幾年間,堪比數十年獨自靜坐打磨。
  因此,在他如今單金靈根的資質下,便有了突破化神的希望。
  只是,之前他法體不能跟上,但吃下近三千顆一品風元丹後,就已然不同。
  
  雲冽雙眼裡,兩團光芒明滅不定。
  他驟然探手,手心裡正抓住一條猶如小龍般的物事,仔細一看,那竟是一階靈脈!
  緊接著,他把這條一階靈脈直接打入劍域之內,霎時在空中形成一條靈脈長龍,盤旋不定。
  
  無數的靈氣從那長龍身上迸發而出,暫態席捲了整座劍域。
  同一時刻,劍域內部,虛空裡竟隱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暗影。
  那暗影小巧玲瓏,大小不及靈脈長龍的一片鱗甲,可其還未完全現形,卻已能讓人覺出一種極其強大的力量!
  似乎,它是這一座劍域的主人?
  
  雲冽的丹田裡,黑金色的元嬰猛地吐出一團純粹液體,一晃之後,就已消失。
  下一瞬,那團液體就出現在那暗影之前,直撲過去,與那暗影合為一體!
  立刻的,暗影就清晰一分。
  
  黑金元嬰神情冷靜,它連連吐出數團液體,一時間,就有些萎靡了。
  而那些液體也全都同樣凝聚在暗影之上,不足半個時辰,那暗影的形貌雖說還並非十分明晰,也總算能讓人認了出來——
  它居然,與黑金元嬰一模一樣?
  隨即漩渦裡,黑金長龍長吟一聲,化分為二,直接撲入這元嬰之內
  
  兩個元嬰,一實體,一虛影,一下一上,活靈活現,遙遙相對。
  劍域中的虛影閃爍一下,倏地消失了。
  同時,雲冽卻知道,它正是盤踞在自己的紫府之內,與劍域平行而立,又像是不在同一個層面。
  
  元嬰期時,元神不斷增長,與元嬰逐步建立聯繫,到極限時,當一分為二,而下丹田元嬰在紫府投下虛影,是為紫府元嬰雛形。
  兩種元嬰各據一半元神,自此,化神期便到了。
  



486

486、 ...


  徐子青剛剛回到五陵山域,便見到天幕之上黑雲滾滾,雖不曾蔓延得如何廣闊,卻也凝聚在某一座山頭之上,顯現出一種極強悍的壓力。
  這,這是……
  
  儘管修為尚且不足,但徐子青隱約卻能察覺到,在這黑雲裡,似乎預示著他的師兄又將有一種變化——或者說是一種進境,跨越到更高的境界裡,攀升到另一個層次中。
  ……進階化神麼?
  師兄的法體,應當也淬煉得更加完美了罷!
  
  徐子青很是明白,若他這師兄真是進階,則在成功突破後,還要有一段時日來鞏固境界。他盤算一下自身的實力,只覺自己再度被師兄落下一段,便不再多看,也投身在洞府之中,進入了另一間閉關的密室了。他也應當,要好好修行。
  
  密室內,徐子青神情平和,盤膝而坐。
  他袍袖一拂,已用一條二階靈脈將自己纏住,而後此處靈氣更為濃郁,足足為先前十倍,周身聚攏而來的靈壓,也鋪天蓋地,如同水銀逼仄。
  深吸一口氣後,他又取出數粒時空之力的結晶,全數擺放到身前的位置,再隨即,就點住其中一粒,吸收到自己的小乾坤之中!
  不論如何,他可不能讓自己拖了師兄的後腿的。
  
  另一間密室裡,雲冽也果真如徐子青所想,在鞏固自身的境界。
  他進入化神期後,仙魔之體又有一個提升,能夠容納的力量,其中所包含的力量,也不止上了一個臺階。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可以利用更多風元丹,讓法體變得更強!
  於是雲冽並未放棄這一個機會,只管繼續取出風元丹來。
  一品風元丹早已吃盡,但以如今的仙魔之體,就算服用一品風元丹,也是用處不大,正可叫二品風元丹派上用場。
  
  雲冽毫不吝惜,不斷用風元丹淬煉身體,就這般一心沉浸在了苦修之中……
  兩人這一分別閉關,就是足足一年時間。
  
  這一日,靜寂許久的山峰上,一座古樸的山府,突然府門大開。
  一身素衣的冷峻男子自其中走出,周身仿佛帶著無數劍芒,密密麻麻沖天而起,似乎就要將蒼穹都給捅出無數個窟窿一般,氣勢讓人難以抵擋!
  可這樣的威勢只一閃便已隱沒,收斂了鋒芒的素衣之人,就仿佛將寶劍藏進了鞘中,再看不出有多少與他人太過不同之處,而其本身的氣質,卻也隱約能引起不少有心之人的矚目。
  
  只是在這山裡,在這個時候,也僅僅只有素衣男子一人罷了。
  他往對面一間密室看了一眼,隨後轉身而出,就走到山府前一棵巨木之下,開始揮劍劈斬起來。
  ——此人本是在劍道上造詣極高的劍修,可當他習練起著最普通的、劍法最基礎的幾個動作時,他卻一絲不苟,就如同他本人一般,冷肅,冷漠,一點不亂,精准無比。
  
  又過了三日,另有一人也自山府中走了出來。
  這是個一襲青衫的年輕修士,面容俊雅,神情溫和,周圍似乎縈繞著一種澎湃的生機,所過之處,足跟之下草木寸寸而生,而當他身子離得遠了,那生出的草木卻又枯萎,顯得很是奇異。
  約莫走了有十余步,這些生機也褪去了,那年輕修士再沒有之前那種奇特之感,反而顯得十分平常,人畜無害,見之可親。
  他稍一轉頭,便看見巨木下仍在揮劍的素衣男子,面上的笑意,登時又柔和三分。
  
  恰此時,那素衣男子似也覺出有人前來,停下動作,回頭相望。
  兩人四目對視,雖未接近,竟仿佛也有一種默契,一種情誼,叫人一見之下,都似乎有些面皮發燒,要羞窘臉紅一般。
  無疑,他兩個,正是分別在不同密室裡閉關一載的徐子青、雲冽師兄弟了。
  
  雲冽喚一聲:“子青。”
  他話音剛起,徐子青已一晃身,到了他的近前,幾乎同時開口:“師兄。”
  隨後兩人將對方打量,徐子青只覺得師兄現下氣機收斂得幾近於無,那些讓人遠遠見之就會生出懼意、防備的鋒芒,也都暗藏得一絲不漏,正是實力大進之景象。雲冽亦看出徐子青如今的境界雖仍在元嬰中期,但本身的氣息,卻靈動了數倍。看起來,也對自身所習功法,有了極深刻的瞭解,應當已然可以運用自如了。
  
  的確,雲冽這一年主要是穩固實力,讓法體可以配合劍魂五煉所催生之劍意,且他也當真在突破之後,察覺到自己如今使出劍意時,比之從前更順暢,也沒有那從前不曾覺察的滯礙——這亦是進階之後,雲冽再度使用劍意方才察覺。這一點滯礙,平日或許並不覺得,可若是在與人對戰甚至生死相搏時,那帶來的危害,恐怕就是難以言喻。
  
  而徐子青這一年,則是以積蓄真元為主,且不斷修煉那《萬木種心大法》衍生出來的諸多篇章,術法神通,盡皆苦練不綴,諸多手段轉換之際,不僅更加迅速,運用起真元來,也是半點沒有浪費,全都能圓轉如意,也能使自身在對戰時,堅持更久時光。
  其中最大的收穫,便是他能夠同時釋放三條青龍,更可以匹配《萬木化靈訣》,形成變化多端、巧妙精細的戰術,配合時一心多用,極是奇詭,玄奧無窮。
  
  互相對彼此大略說過一些所得後,師兄弟二人並沒有在這裡多作耽擱,距離風雲榜戰只剩下一年三月,他們應當趕去榜戰之地,還要與先前約好的一眾友人相聚,再探看一番榜戰具體情形,而不能久留宗門之內。這時候,他們就要先去拜別域主等人。
  遁光破空而去,兩人落在主峰。
  
  那杭域主早在他們出關時,便已察覺他們動靜,現下正在等候二人。
  見到他兩個到來,杭域主撚須笑道:“不錯不錯,都是大有進境。”以他眼力,雖不至於一眼就知曉兩人體內具體有什麼變化,可若是氣息的變動,則是輕易就能了然。因此,這位域主的眼裡,都不由得帶上了欣慰的喜意,“你們師兄弟兩個,可是要去參加風雲榜戰了?”
  雲冽和徐子青行禮後,都是開口:“是。”
  
  杭域主看著兩人,心裡很是滿意。
  他們五陵仙門一脈,足足有七八百年,都沒有再有一位三百歲以下結嬰的弟子,當然也就只靠著他們這j□j人,撐了這許多的年頭。
  其實在更早以前,五陵一脈最初得到這一片山域時,有著許多驚才絕豔的弟子,那些時候足足三十余位天才,將周圍諸多山域壓得喘不過氣,簡直堪比中型山域的風頭,就連一些大山域,偶爾也難免要避開他們鋒芒,一時間,當真是眾所矚目。
  
  但也是那些天才資質太好,在如同星子般閃耀過後,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飛升成仙,不過千年間,竟漸漸都衝破桎梏,成為仙界中人。
  而在那段時間裡後續而來的五陵弟子,則不及他們風采之萬一……杭域主自身,就是最後來到山域的一人,他的資質不比那些師兄,卻有幸得見最後一位天才師兄飛仙,他受到感悟,不斷苦修,後來竟也成為五陵一脈的第一人了。
  只是他也深知,如他這般的第一人,實在比不上曾經的師兄們,而且不知為何,再往後而來的弟子,也至多不過如他這般的資質,再沒有一個,能同那些師兄相比……
  
  於是五陵一脈日漸式微,好在每三四百年尚可上來一二人,總算還能湊足八個。
  可就在這一代……眼看近千年沒有新血加入,杭域主內心亦是焦慮非常。也讓他生生壓制自己,不敢修煉,不敢體悟大道,唯恐進境太快,就此渡劫飛升,到那時,五陵一脈就當真有失去山域之危!
  
  直到幾十年前,終於又有了一位年輕修士到來。
  更讓杭域主欣喜的是,這年輕修士是一位劍修,而且,是修煉無情殺戮劍道的劍修。
  他自然向五陵宗主打探過此人消息,得知他不僅在不足二百歲就順利突破幾乎無人能夠突破的關卡結丹,更在二百余歲時,便已順利結嬰!
  這才讓他生出了一絲期盼。
  
  後來雲冽果真不曾讓他失望,不僅性情嚴謹,更是堪比苦修士,一身的劍道修為極其強悍,只在元嬰期時,就能硬撼化神,十分了得。
  故而杭域主對他尤其寬容,五陵一脈對待這劍修,也寄予極大希望。
  因此,他們寧可再支撐一段時日,也任憑此人自行歷練、修行,並不將雜事讓他分心。而這位劍修的秉性正直,絕無貪婪虛榮,可說百邪不侵,更對同門友愛,更是讓他打從心底,生出慈愛之意。
  ——許是從前的世界裡靈氣不夠濃郁,奇遇也不足夠,如今才進入乾元大世界這二十多年,雲冽竟已然連連突破,成為了化神期的修士!
  
  杭域主自覺,這雲冽比起當年那些師兄們,也不差了。來日必定大有可為!
  同時……
  
  杭域主的目光,再在徐子青身上頓了一頓。
  若說雲冽到來已讓他十分歡喜,雲冽的道侶徐子青,便是意外之喜。
  他不曾料到,同樣也只在這短短時日中,這個更為年輕的修士,就已然結嬰了!
  甚至他結嬰之時,還不足兩百歲——這又是一位,不遜於雲冽的天才!
  
  而如今這兩位年輕的天才,就要前往那無數天才彙聚的風雲榜戰之地,去綻放屬於他們的光彩。
  



487

487、 ...


  因憶及往昔,杭域主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回過神,並不曾讓兩人察覺不同。
  他笑意更加和藹,揮了揮袖,說道:“去罷!”
  徐子青與雲冽雙雙應聲:“我等去了。”
  
  之後,兩人雙手相攜,就化作了兩道遁光,破空而走。
  只留下那一位杭域主,目送他兩個消失……
  
  風雲榜戰所在之地每一回皆有不同,有無數宗門、勢力、家族裡的諸多大能,經過推演之後,方可定下。直至榜戰之前三月,才會昭告天下。
  此時還要等待許久,故而雲冽與徐子青此行目的,卻是前往那白龍府去。
  在九虛之界時,他們與那白龍府少府主有約,不知他此時是否已然回歸?另外他兩個也要前去探看兩位友人——荀梁與印修,若是不出意外,便該已投奔了那白龍笙了。
  
  白龍府離周天仙宗極遠,路程以十萬里計數,師兄弟二人用了遁術,再時而撕裂空間,日夜兼程,並不如何休整,也足足花費了近乎半月,才到了那處。
  這是一座極大的城池,甚至堪稱一個帝國,其城名,竟也叫做“白龍城”。
  
  師兄弟二人自上空俯瞰,城池所占地域蔓延無邊,人群如蟻,密密麻麻。不過滿城之人大半都是修士,便有凡人,至少也為後天七八重的武者,此外又以先天武者居多。
  就如此看,似乎這白龍城比起各大宗門來,將力量聚合得更加嚴密。
  
  如今的白龍府主,正是一位散仙。
  或者說,這府主之位若非是一位年輕俊傑擔任直至飛仙,便是由資歷足夠的散仙擔任——若是那俊傑渡劫失敗回來擔任,也是一樣的。
  而散仙的實力也堪比最普通的仙人,他們若是沒有死在每五千年一次的散仙劫裡,就可以年復一年地繼續活下去。
  仙界之下,能由散仙來坐鎮的地方,自然少有人敢招惹了。
  
  將整座城池打量過後,雲冽與徐子青降下雲頭,落在了地面上。
  前方就是巍峨的城門,足足有百丈高,又有十丈寬,兩旁有身披甲胄的重兵把守,他們手裡更有法寶,不時在進入城池的人群中掃過,正是將城門守護得滴水不漏。
  
  入城時,每人需繳納一枚下品靈石,消費倒是不多。
  徐子青順著人流前行,到城門前時,劈手打出兩團白光,落入一名兵士手裡,隨即他就與師兄進了城門,一路無人阻礙。
  進城後,打眼就是極寬闊乾淨的街道。
  坊市樓閣店鋪攤販,應有盡有,極是繁榮。
  
  徐子青去過許多地方,只往左右掃了一眼,就已知大概。他們對在此處閒逛並無興致,就一起走往了前去白龍府的方向。
  那是一座,被本地之人奉為神祗之地的府邸。
  
  門前巨大石碑屹立,上書“白龍府”三字,筆法如走龍蛇,內含一種難言氣勢,澎湃霸道,猶如雷霆下鎮,叫人稍一細看,就要被彈回意識,幾乎頭暈目眩,難以站穩。
  如此恐怖意念,不知當年為何人所書,僅僅一筆三字,就那般驚人了。
  
  白龍府外,以巨岩為牆,兩側包抄不知多少裡地,巍峨如龍。
  府門內,有外院九十九重,內院十八重,核心三府,府人無數,皆在府主統領之下。
  府中自有規矩,外院招攬人才不拘修為,便是忠心上,也不強求,但若要進得內院,不僅修為需得在元嬰之上,本身對本府忠誠也在考量之內,算是白龍府真正的根基所在。
  
  徐子青與雲冽打探了白龍府的所在,就一路與師兄來到此處,剛至門外,就見到前方府門雖是清晰,實則有一種大陣隱匿於虛空之間,稍有不軌之心,就要引起反應,被這大陣所擊殺。
  如此有散仙坐鎮的勢力,一應威能果真不凡。
  
  徐子青看一眼那石碑,就把一團青光打到虛空大陣之上。
  這大陣上波紋隱隱,漣漪過後,就有人自無形之中走了出來,觀其修為,也是個元嬰期的修士。
  那元嬰笑容可掬,拱手為禮:“兩位道友因何而來?”
  
  徐子青若有所思,這大陣得他真元,便得知他之修為,前來迎客者,修為就與他相仿。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立時也回了一禮:“在下徐子青,這位是我道侶雲冽,我二人受白龍兄所邀,前來拜訪。”
  
  那元嬰修士聽得,也是心念電轉。
  在這白龍府裡,能得白龍為姓者,不過只有府主一脈,而今僅有府主與其子二人。便是府主的叔伯兄弟,也不能逾越了這個規矩。
  他見這修士年輕,且只在元嬰修為,又稱拜訪兄弟,自然邀請他的那人,便只會是如今隱形的少府主,白龍笙大公子了。
  
  當下,元嬰修士的笑容又熱切兩分:“兩位稍待,我這便與大公子傳訊。”
  徐子青知曉在這般大型勢力之中,有諸多規定,自也不會與守門人為難,就微微拂手,做了個“請便”的姿態。
  那元嬰修士見狀,對他之觀感,自然又好了一分,便與他交談起來,言語之間,頗有親近之意。
  徐子青亦是笑容溫和,同他對談。
  
  這大陣內部似乎也有許多陣法互相關聯,不多時,那元嬰修士神情微動:“大公子已來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忽然有些微妙。
  就在下一刻,大陣上再度泛起漣漪,這回走出來的,足足就有三人。
  
  果然,他們正是白龍笙,印修與荀梁。
  如今的白龍笙一身雪白法袍,上有龍紋騰躍如飛,顯現出一種隱約的威嚴,他眉心之間亦有一縷細紋,呈銀白色,粗略一見只如普通紋路,但細細觀之卻又仿佛是一條幼龍,即便尚未現出神威,依舊讓人見到之後,就心生景仰。
  而印修與荀梁也同從前不同,他們此時穿著一模一樣的法衣,肩膀、袖口、領口、下擺四處,都有與白龍笙類似的龍紋,不過這龍紋中,往往只有四趾,倒是白龍笙身上的,則有五趾。
  
  三人出現之後,就有一股流風在周身攢動,隨後四散而去,但那一種威儀,便比師兄弟二人從前所見時,要更加深重許多。
  那元嬰修士見他們現身後,登時先行了禮。
  不過他方要開口,已被白龍笙抬手止住。
  
  隨後,白龍笙面上也帶上了笑容:“雲兄,徐兄,賢伉儷真信人也。”
  印修與荀梁雖不曾主動說話,可眼裡卻都同時閃過了一絲喜意。
  那元嬰修士見少府主這般主動,目中也有一抹訝異飛快閃過。同時,他將這兩人在少府主心中的地位,不由得又往上提了提。
  
  徐子青也打量了幾人。
  白龍笙許是回到了府中,一身的氣派,自是大大不同,這便是借了“勢”,白龍府的勢。而那兩位劍修,早年在外打拼,穩重的雖是穩重卻有滄桑,陰鬱的不僅陰鬱更頗有寂寥,但現下似乎那些外物都被拂去,露出了劍修那一種耿正秉直的劍心來,就如同抹去了寶劍之上的浮塵一般。
  再看他們的服飾……這白龍府,不僅不曾虧待兩人,顯然白龍笙更是將他們二人引為心腹。
  如此,也的確是一種好去處了。
  
  徐子青匆匆一眼掃過,面上笑意也真切些:“幾位兄台,好久不見。”
  雲冽微微頷首,也算招呼。
  
  白龍笙平日裡懶散,但是在自家父親眼皮子底下,就不敢那般放縱了。他當即含笑一引:“客房已然備好,榜戰之前,兩位就在我府中小住罷?我等也好切磋一番。”
  他說的切磋,自是切磋劍術,只是他到底知道徐子青與雲冽情誼,故而並未點名,就將徐子青包含進去,給了他一份顏面。
  
  徐子青也知道一些其中彎道,他就笑道:“多謝白龍兄盛情,我與師兄便不客氣了。”
  白龍笙大笑:“客氣什麼?可是小看了我等的交情……”
  如此一行五人,笑語聲聲,走進了大陣之中。
  
  待他們身影消失,被留在外頭的元嬰修士也有些咋舌。
  他現下算是知道,這來的兩個非但不是普通來訪者,還能稱得上是少府主的貴客。至少之前他也接待過一些前來拜訪之人,卻從沒有一個能得到少府主親自領心腹前來笑臉相迎、諸般客套謙辭的待遇……
  
  再說徐子青,他走進大陣中後,就能覺察到極強烈的靈氣,比之外面要濃郁三四倍之多。
  他神識稍微一掃,也能發現周遭虛空之內,有許多小型陣法,一個串聯一個,隱隱約約,似乎形成了一種可怕的陣中陣、陣連陣。
  這些陣法有防禦之能,也有攻擊之能,還有聚集靈氣之能,許多好處,不能俱表。
  如此手筆,竟只是九十九重外院,足見這白龍府的底蘊雄厚,這地面以下,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條靈脈,不知又是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建造成這般模樣。
  這便難怪那許多人都想要加入白龍府,也難怪白龍府的勢力,那般的難易招惹了。
  
  白龍笙一路走,一路給師兄弟二人介紹。
  他此時心情也是頗為愉悅——雖說早先在九虛之界時,他便出言邀請了這兩位潛力極大的俊傑人物,也確信這兩人應當會應邀前來。可如今真的來了,他心裡自然更加舒坦。
  這不僅是單純給了他面子,更是說明這一對道侶,的確是有心同他結交的。
  無疑,於他而言也算一件好事。
  



488

488、 ...


  外院之內,有許多雲霧繚繞,仿佛是活物一般。
  徐子青見到,無數大小院落矗立在各色景致之間,或小橋流水,或亭臺樓閣,或高山,或深谷,或園林,各具風貌,種種景致,不一而足。
  其間往來者,最初有後天、先天的武者,之後煉氣、化元、金丹,不同等級修士也隨行路深入見得愈多,再有一些密閉的院落,更是雲深霧重,仿佛有人正在閉關,布下許多禁制——據說也有元嬰以上的修士,甚至化神出竅,都是不少。
  但這些高等級的修士因並未正式投靠白龍府,只不過托庇其中,故而不能進得內院,只可在外院裡留駐——自然,實力越強者,能得的待遇也就越好了。
  
  沒多久,走過了九十九重外院。
  徐子青又見到了一條大河,波濤翻滾,水霧彌漫。
  白龍笙一個權杖打過去,那大河分作兩邊,讓開路來,又叫他們穿越過去。
  
  這時候,靈氣陡然再度攀升數個檔次,只使人覺得似乎能感覺到靈氣彙聚成風,流動不歇,比起外院的靈氣來,又更濃郁得多。
  此中又有十八重的內院,入住的就是投靠白龍府的諸多勢力、修士,以及一些他們的心腹之人。這些人裡,雖不說對白龍府已然達至誓死效忠的地步,卻也是同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很多府中相關的經營、勢力,就往往需得有他們經手。
  
  再往內,便是白龍府中的重中之重。
  有三重院落。
  
  這三重核心院落裡,一座入住的正是白龍笙的同族之人。
  ——他們雖不能自稱“白龍”,卻也取姓為“白”,同樣與白龍笙是一脈而生,嫡支庶支,數萬人數,盡皆在此,也是一族之重地。若說十八重內院為白龍府這勢力的根基,那麼這一座院落即為白龍一族的根基,絕不能有所閃失。
  但不論這裡有多少族人,能擔任府主者,卻只有白龍笙這一支之人。
  中間還有種種秘辛,便皆不能對外人道了。
  
  正因這核心院落為一族子弟所在之地,此處靈氣之旺盛,幾乎形成了白色霧氣,呼吸之間,都是滿腔清靈,仿佛可將體內濁物全都洗淨,更是稍一運轉功法,就有無數靈氣倒灌而來。在這裡打坐一日,比起在數條一階靈脈交匯處修行數日,也絲毫不差。
  可以想見,但凡是在此地修行之人,一日抵外界之人多日苦功,修為進境起來,豈不是也要快上數倍?當真是一處修煉的好所在!
  
  接著便看那第二座院落,即為府主的宅院,正是白龍笙父子、親眷、護衛、心腹等人入住之地,極其廣大。內裡還分內外,有諸多規矩。
  最後一座院落,則是族人潛修之地。
  或者是英傑子弟,或者是閉關之人,或者是修為極高不問世事的大能,全都在內中苦修。
  此院終年封閉,旁人盡皆不得打擾。
  
  白龍笙倒也乾脆,他直接將師兄弟二人帶進了他老爹的宅院裡,穿過側面一座月門,徑直走到了一處園林深處極奢華的一處豪宅,這裡正是側院,也是他的居所。
  凡是他信賴的屬下,全都也被安排在此處。
  如今招待客人,他竟也讓人進入其中。
  
  徐子青掃眼間,見印修與荀梁二人沒有半點驚疑之色,可以明白,他們兩個應是已然得到白龍笙的信賴,真正成為了心腹。
  ——然而他卻不知,荀梁與印修初來之時,白龍笙已讓他們進入此地。需知這世上當真要招攬人心,自得以誠相待。倘若白龍笙先將兩人撂在一邊,多番考驗之後再將他們帶入院中,這固然沒什麼不對,可正因著太普通,反而讓兩個劍修覺不出什麼特殊,面上依附了,實際未必真將他放在心上。
  但如今則是不同,從最初白龍笙便表現出求賢若渴之態,對兩人那般照拂,故而沒過多久,印修與荀梁對白龍笙就更加信服了。
  白龍笙這一點危險冒得果真不錯,兩位劍魂二煉的劍修,自此也徹底歸附。
  
  徐子青與雲冽被主人引至一處後園,景色極是優美,在樹蔭下有極大的石桌,頗有一番幽靜清雅的野趣之感,貼合自然,使人流連忘返。
  白龍笙就座了,隨即邀請眾人也都坐下,再拍了拍掌。
  
  很快的,數十位彩衣少女翩然而來,各自手捧菜肴、鮮果、靈酒,統統擺在桌上。
  這白龍笙居然便開了個小宴,為師兄弟二人接風洗塵。印修荀梁雖不同以往那般隨意,倒也不甚拘謹,只是在兩人入座後,也才跟著坐在了席上。
  
  隨後那些彩衣少女服侍完了,就一分為二。
  其中七八人侍立兩側,另外數十人竟翩翩到了那花叢、樹林之間,飄然起舞,舞姿靈動,極盡婀娜,舉手投足間,都自有一種脫俗意韻。
  幾個修士一面享用珍饈美食,一面欣賞眾女舞姿身段,確實逍遙。
  
  不過,徐子青卻漸漸發覺,似乎有些不對。
  倒不是因為旁的,而是那些少女雖也笑意盈盈,但不管如何舞動,顧盼之間,眸光都仿佛神采不足……這卻是什麼緣故?
  他心裡好奇,難免就多看了兩眼。
  
  雲冽見師弟如此,便低聲道:“傀儡。”
  徐子青心裡一動,雙目微闔,再一睜開,眼裡青光閃過。
  這……果然那些少女周身,都未有生機縈繞。
  哪怕是個尋常的凡人,行止之間也絕不會如此,師兄所言,果然不假。
  
  那邊白龍笙也是聽到了雲冽所言,他就訝然開口:“雲兄,我這裡也招待過一些客人,卻從未有如你這般立時就能分辨出來之人……”他一頓,說道,“不錯,這些女子儘管容色姣好,但的確都是傀儡之身,我叫人養住,既可娛人娛己,又不會引誘我院中人色心浮動、情劫纏身,實在是再方便不過。”
  
  原來這位少府主因是劍修,自從有所醒悟後,平日裡都是以苦修為主,就連座下招攬來的,大多也是天資不俗、勤於修煉之人,一眾人等對女色之事並不看重,也不欲多與女婢接觸——畢竟這些放□段來做女婢者,多半都是想要依附男子之輩,並非那等一心修煉的女修,若是長久被其侍奉,難免不會因此生出事來。因此,在這一座居所裡,那是一個女婢也無。
  而若是尋小廝侍奉,那心思初時或者與女婢不同,長久下來,也未必沒有自薦枕席者,且服侍起來多半又不及女婢細緻,也是沒有必要。
  後來,白龍笙思忖再三,終是弄了這一批傀儡過來。
  
  徐子青聽聞,舉杯笑了笑道:“這些傀儡著實做得精妙,若非師兄提醒,我猝不及防間,卻是難以分辨的,也不知是出於何人之手?”
  他看過千傀萬儡門的傳承技藝,裡頭也記下了許多法門,更有無數人形傀儡煉製之法。但那門派裡的傀儡,往往是以對戰為主,卻是很少記錄這等玩賞之物,便是有,也很寥寥,遠不及戰鬥傀儡來得詳盡,來得精細巧妙。
  略想想,這大約與那偌大門派滅亡有關,要傳承下來的,自應當是最擅長的,也是能保住門派根基的諸多手段。其餘之物,當年的千傀萬儡門未必沒有更多技藝,只是相對對戰傀儡,就微不足道——君不見,就連那門派留下的其他傀儡,可不也全都是戰鬥傀儡麼?
  
  話轉回頭,這些少女傀儡行動自如,動作之流暢、神情之細微都不在徐子青手頭所有的傀儡之下,看得出其煉製者定是一位極有能為的傀儡術士。
  徐子青對生機最是敏銳,但在他事先不曾防備下,也一時沒看穿破綻,只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罷了。而雲冽被也不曾留意,只是他發覺師弟心思,神識立時掃動,便認了出來。
  由此,更見得這些傀儡厲害之處。
  
  白龍笙聽了,神色有些自得:“這些傀儡俱是我白龍府請多寶樓裡衛長老親自出手煉製,巧奪天工,與常人無異。尋常時候只消在內中放上一塊上品靈石,自可供其侍奉個十年八載,極是便利。”
  
  他不能不得意,這世上修煉傀儡之道者雖是不少,可但凡有能耐的傀儡術士,一身絕學都是概不外傳,又因傀儡之道修煉起來極是困難,兼且緩慢,這整個乾元大世界裡,那衛長老都是傀儡術士中的佼佼者,如今很少為旁人煉製東西,只在一心自行精研了。
  當年白龍笙想要傀儡,他身份貴重,自然只要最好的傀儡,就請來那衛長老。而叫許多人詫異的是,衛長老也算給白龍府的面子,竟親手煉製,真是給白龍笙大大地長了臉面。
  
  徐子青見他如此,也是又誇讚了一回,印修與荀梁事前一年,因著終日修煉,從不在這些傀儡女婢身上下功夫,竟是到如今才知道她們並非活人,正是吃了一驚。後來聽說之後,再來打量這些女婢,就也嘖嘖稱奇,讚歎不已。
  眾人這般說了一會兒話後,那白龍笙忽然看向了那一雙師兄弟,笑道:“說起來,兩位也是來得巧……不然,我還得遣人前去貴仙宗下帖子了。”
  
  徐子青一怔:“白龍兄有什麼吩咐?”
  白龍笙擺擺手,一笑道:“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我白龍府最近,正要開辦一次風雲小會。”
  



489

489、 ...


  徐子青看過去:“風雲小會?”
  他再瞧一眼印修荀梁,發覺他二人並無訝異之色,顯然早已是知道的。
  
  白龍笙攤開手掌,掌心裡光芒閃動,須臾間,便出現了兩張銀色的帖子,分別遞于徐子青、雲冽師兄弟二人。
  徐子青接過來,垂目一看。
  只見上書“誠邀尊客徐子青赴我風雲小會,白龍府敬上”等燙金字樣,另有許多小字,將這與會之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這風雲小會正是白龍府舉辦,目的便是邀請今回參加風雲榜戰的一眾修士前來聚會,好生款待,彼此或者互相切磋,或者互通消息,或者互相結交,也算是一種拉近彼此關係之舉。
  想想也不奇怪,凡是來參加風雲榜戰者,除卻那許多借此見識百家之長來進行苦修者,也還有許多為了名聲,為了資源,為了展現自身以便於被大勢力拉攏吸納者,目的不一。
  
  白龍府作為一方之大勢力,當然也想要在榜戰中吸引一眾天才加入,但風雲榜戰未完,並不知有多少人能闖出名堂,故而在榜戰之前便廣邀群傑,先得些好感再說後事。
  自然,那些早有了一些名氣的,或者從前在榜戰裡表現不俗者,就更是小心對待了。
  
  如徐子青這般潛力巨大者,白龍笙親手將請帖送上,極顯看重。即便他自覺徐子青此回未必能得到什麼好名次,也不曾怠慢。他所看的,實是日後。
  
  之後徐子青再看了看師兄手裡的帖子,上面所雲除卻姓名外,其他字樣都是一般無二。
  雲冽看過帖子後,與徐子青同樣,都將其收起。
  徐子青得雲冽示意,便笑道:“我與師兄定然赴會。”
  
  白龍笙聞言,也是露出笑意。
  隨即,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朝雲冽問道:“雲兄,你……”他略有遲疑,“可是又突破了?”
  雲冽略頷首:“正是。”
  白龍笙目光一閃,立時贊道:“雲兄好資質,好底蘊!”說完拱手,“這回風雲榜戰,在下恭祝雲兄闖入八百金榜,再掀風雲!”
  在他看來,化神期的劍魂五煉,闖進風雲榜內,當是毫無疑問的。
  
  雲冽神色不動,應道:“多謝。”
  白龍笙見狀,不由大笑起來。
  
  接風宴後,雲冽與徐子青就被安排到一間極奢華的客房裡入住,同樣在白龍笙所居側院之內。荀梁與印修仍留下來,與雲冽再談論了半日劍術,方才離去。
  之後兩三日,師兄弟兩人都在房間裡打坐,白龍笙間或來探看二人,但到底事務繁忙,不曾與第一日那般久陪。不過,以他少府主之尊,誠摯之心倒是溢於言表了。
  
  待到第四日時,印修獨自前來。
  徐子青此時正在使出一門神通,與師兄探討,見到印修過來,便收了神通,笑問:“印兄?”
  印修如今心思已不同從前那般鬱結,現下就拱手道:“徐兄,雲兄,大公子吩咐印某,來詢問兩位一事……”
  徐子青怔然:“是什麼事?”
  印修道:“多寶樓今日有奪寶會,大公子想邀兩位同去,不知兩位是否有這興致?”
  他說完,先把這奪寶會的詳情說了一遍。
  
  這奪寶會與白龍府的風雲小會同屬一類聚會,只是形式有些不同。風雲小會乃是廣邀群傑赴宴,往往要持帖之人,方能參加。可奪寶會則是由多寶樓在今日大開樓門,無需帖子,但凡此回參加風雲榜戰且有自信者,皆可前去,並無持帖之說。
  而既然說是奪寶……則是那些個能闖過多寶樓所設關卡之人,憑本事不同,盡皆可以得到樓中珍寶,從法寶到丹藥再至天材地寶,應有盡有,十分誘人。
  
  因此,得到了消息的修士們,大多都會去湊個熱鬧。
  若是能得了多寶樓的青眼……往後再到這樓裡去尋什麼寶物,豈不是可以占個便宜?甚至能加入多寶樓,也未可知。
  這多寶樓的勢力,可不在白龍府之下,甚至比之一些一品仙宗,也不遑多讓。在這乾元大世界裡,多寶樓正是橫行諸多郡域的龐然大物,一些獲得天材地寶的管道,便是許多大宗門,也難以同它相較。其樓主並非一人,乃是一胞兩兄弟,都是天縱之姿,曾經一起渡劫時因劫雷太強而失敗,但之後借由諸多神通,經過許多劫數,到現今已是八劫散仙,極其恐怖。更莫說他們兄弟倆旗下還有數位散仙,底蘊雄厚,難以比擬……
  
  可想而知,如今多寶樓的奪寶會,將有許多從不出售的珍寶顯露,若是運氣好能得到一二件,來日參加風雲榜戰時,或者還能多了一些底牌,又或者能增加自身實力,自是使人趨之若鶩了。
  
  徐子青就與師兄對視一眼,聽印修如此說了,他的確有些興趣。
  自打他們到了乾元大世界,倒也見到一些勢力,但是比起整個大世界來,卻是少之又少。這多寶樓聽起來確是龐然大物,往後他們師兄弟倆或許也要與其打些交道,不如正好趁此機會,去見識一番。
  當即,徐子青就笑著應道:“白兄盛情,敢不從命?印兄請。”
  印修聞言,也露出一絲笑容。
  
  眾人並不多說,就有印修在前方帶路,師兄弟兩個跟隨前往。
  白龍笙此時立在正堂,身後有十余位修士跟隨,觀其靈光,俱是元嬰以上的修士,還有兩個威壓驚人的,料想應是出竅期的強者——他們對白龍笙很是恭敬,想來乃是他的護衛之人。除此之外,其他人等大多態度更是恭順,許是白龍笙的下屬,只有立在白龍笙左側的一位女子,豔若桃李,冷若冰霜,卻沒有與其他人一般。
  
  見到徐子青與雲冽前來,白龍笙上前一步,笑著迎道:“徐兄,雲兄,你二人來了。”
  徐子青也是溫和一笑:“我等常年苦修,難免眼界狹窄,正好借此長長見識。”
  白龍笙聽得,忍俊不禁:“徐兄太謙遜了。”
  說完,他將兩人引至那十余個修士身前,態度很是熱絡。
  
  那些白龍府的諸多下屬們,見到少府主對徐、雲二人的姿態,便知道這兩人乃是貴客,自不會對他們露出什麼不恭之態。
  就連那個清冷的女子,此時也看了過來。
  她的修為也很不俗,乃是個化神初期的修士,論境界與雲冽相當,體內仿佛蘊含著一種能將人瞬間崩毀的可怕力量,氣浪滾滾、濤聲震天,但很快又被一種迷霧遮掩,讓人不能看清。
  這是個極厲害的女修。
  
  徐子青只略看一眼,就不多瞧。
  此女氣勢極強,在他曾經所見的諸多女修中,實屬上上一流,恐怕心志也非常人。只是不知她是什麼門派培養出來的高手,看起來,也應當是要參加這一回的風雲榜戰罷。
  
  果然,白龍笙先為他們介紹起來:“這一位佳人乃是緲緲仙宮的核心弟子琴綃琴姑娘,一身威能縱橫天下。”他又指點那師兄弟兩個,“此兩位乃是周天仙宗的高徒,這位雲兄雲冽,如今修行不過三百載,可論起劍道境界來,卻比我還要強上許多。這位徐兄徐子青,乃是雲兄道侶,修行不足兩百歲,可他現下已是如此境界,木屬之道精純無比。”
  “爾等三人皆是初次前來參加風雲榜戰的新客,但比起其他榜戰者來,也不差什麼。”
  
  他話音一落,那緲緲仙宮的琴綃,神情仍舊冷漠,可語氣倒是尚可:“兩位道友。”
  這位女修本性孤傲,尋常人看不進眼裡。如今她肯這般與人招呼,已是對他們另眼相待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琴姑娘。”
  雲冽略略點頭。
  
  雙方這就認得。
  而後,白龍笙就上前一步,一面與兩方交談,一面帶領他們,走出了白龍府去。
  
  琴綃與雲冽都是寡言少語之人,故而就有白龍笙與徐子青交談,中間漏出些消息來,讓兩旁之人默默傾聽,這過了一會兒,反而讓他們之間變得更親近了。
  徐子青亦有些好奇,這白龍笙雖說對琴綃很是周到,但看起來並非多麼親密,似乎並非好友,而若說有什麼曖昧……仿佛也不是。
  
  白龍笙的年歲乃是徐子青數倍,雖說徐子青不曾表露,他卻也看了出來,就笑道:“緲緲仙宮宮主與我父交情極好,這回琴姑娘前來參戰,便小住在府中。”
  徐子青笑了笑,不多談論。
  他心裡卻覺得有些微妙,交情極好……若只是正常道友之交,白龍兄身為人子,怕不會貿然用上這般字眼。莫非,那宮主是府主的紅顏知己?府主早已娶妻,卻還……
  念頭一轉,徐子青也不再多想。
  不論他人如何,他與師兄此生不變即可。
  
  多寶樓也在白龍城內,矗立於城池右側一處極廣大的土地上。
  這勢力遍及整個乾元大世界,往往都能進入一方勢力接近核心的所在,但因其素來公正,從不插手勢力內的事務,也願在諸多勢力內受一定督管,倒是頗受諸多勢力歡迎。
  
  大約走了十多裡,白龍笙一行人,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樓閣。
  這樓閣不算太高,總共不過十二層,但它卻很是寬闊,製作巧妙。
  打眼看去,四面皆有大門敞開。
  



490

490、 ...


  多寶樓高有百丈,如今徐子青一行人,與之也尚有一段距離。
  但哪怕如此,他們也可以瞧見,有無數修士早早來到了這裡。
  
  只見那天空中,有許多騎獸,或是飛禽,或有肉翼,另有不少人踏法寶飛行,周身氣浪滾滾,叫人輕易不能接近。稍一看,便覺那些人的體內,都仿佛蘊含著一些說不出的可怕威能,一旦使將出來,就能引發天地震動,極是厲害。
  ——這些人大多都在千歲以下,他們正是要來參加風雲榜戰之人。
  
  徐子青心裡也有些感慨。
  世界變換,仙途悠長,他不斷往前行走,觀感也無盡變換。
  早年在小世界中,築基修士已覺不凡;隨後入中三千,元嬰修士便作神明;及至上三千里,金丹遍地,元嬰如蟻,化神出竅,皆是尋常。
  越是往後,越覺己身之渺小,且不論如何進境,有多少神通術法,仍能見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正如鞭策,使他絲毫不敢怠慢。
  
  白龍笙身為白龍府少府主,卻並不同許多世家子弟、地位尊貴的人傑們一般乘坐各種奢華馬車、獸寵而來,反倒步行,一路上,就也讓徐子青等人,亦見識了不少身懷大神通的天才人物。
  往年裡難以見到的一些苦修士,劍氣縱橫的劍修,威勢赫赫、從前藏而不漏的大宗門核心弟子們,統統在此時顯露風姿,叫人目不暇接,幾乎看不過來。
  
  徐子青神識稍稍外放,暫態收回。
  只因他剛剛放出不久,便察覺周遭之地,無數神識互相交錯,彼此試探,其中有暴烈者如雷霆,溫潤者如流水,磅?者如高山,深邃者如幽谷,霸道者如皇權……統統不好招惹。
  未免引起他人不快,他才收斂氣息,並不探看。
  左右……如今即便只用上肉眼,都能感覺到無數威壓碰撞,無數英傑彙聚!
  
  不過徐子青雖是個新面孔,卻有不少人識得白龍笙的模樣。
  這時見他緩步行來,許多人皆將目光落在他身,又在他兩側之人身上掃過……尤其見到琴綃時,越發要多停留一瞬。反而是早將氣息收斂得極深的雲冽,與素來溫和的徐子青,並不被如何打量,往往只看過一二眼,也就作罷了。
  
  待走近多寶樓,徐子青才見到,這樓前八方,都有極大的空地。
  無數修士或站或坐,或懸浮,或乘騎,姿態不一,更有很多極自信的天才,心高氣傲,有睥睨之態,他們並不四顧,只是待目力聚于多寶樓時,才多出兩分認真來。
  這些人的心志,也都極其剛強,輕易動搖不得。
  
  徐子青暗暗歎道,乾元大世界天才輩出,如今果然是長了見識。
  ——至少他就見到不少難以對付之人,那一身的氣息,就是他身具傳奇功法,也難免忌憚。
  
  再說多寶樓前方既有偌大場地容納諸多天才修士,在更靠近樓門前之地,則布下了一座無形的大陣。
  有陣法大師脫口出聲:“連環陣!聚合陣!”
  盤踞在這大世界裡縱橫四方的龐大勢力,能拿出的陣法,自也極為了得。如今那些自恃威能的天才們,眼力俱是精妙,他們一見這陣法,就知此樓底蘊的確不俗,心裡對後續之事,便更有一些看重了。
  
  不多時,八方樓門前,都出現了一個黃衣老者的身影。
  那老者鶴髮童顏,滿面紅光,笑容可掬。而每一座樓門前,都是同一位老者,生得是一般模樣。
  
  白龍笙一挑眉:“分身之法?”
  徐子青仔細看去,果然八位老者肉身皆是凝實,看來並非是幻化出來的虛體,而是真正借由某種秘法,將元神一分為多,再輔以無數珍奇異寶,才煉成了真正分身,且每一尊分身都有本尊的全部能為,倘若有一尊分身被人滅殺,但只要尚有其他分身留存,老者便絕不會消亡。
  
  也不見黃衣老者如何動作,他的聲音已是清晰傳來:“風雲榜戰在即,我多寶樓特行此奪寶大會,歡迎眾多榜戰者前來挑戰。凡參與者,每闖一個關卡,盡皆有寶物相贈,絕不反悔——”
  眾多天才修士們原本也是為此而來,聽說之後,自是頗感興趣,越發對其注目起來。
  
  黃衣老者將下巴揉了一把,笑道:“八座樓門,關卡各不相同。法修、煉丹士、煉器師、陣法大師、劍修、符籙師……不論爾等精通何種道法,皆可自選。諸位請了!”
  他話音一落,那八座樓門前,也都豎立起一座石碑,碑上所書,各不相同。
  
  白龍笙見狀,就把眾多石碑全都看過,卻沒有率先闖關。
  但他不闖關,卻有旁人闖關。
  
  只見一位赭衣青年如同一頭大鵬,縱身而來,徑直落在了西南方的樓門前。
  他神情有些自負,就朗聲道:“在下葛英,有神目之神通,前來領教!”
  隨後又有一位黑袍男子躍來,他面上籠著一層黑氣,卻是一位魔修:“苛瘺,性喜弄骨。”
  還有個妖嬈女子,裸足行來,仿若妖女:“妾身蘿娑,長於攝魂。”
  
  三個人裡,一正一邪,一個亦正亦邪。
  看起來,似乎是在試探,似乎又是巧合……
  
  黃衣老者爽快大笑,袍袖一拂,三人就沒了蹤影。
  在場眾多英傑俱是一驚,隨後他們方才發覺,就在這西南方樓門前,大陣上空出現了三幅圖影,每一幅圖影裡,都有一個人影緩緩出現。
  看他們的面貌,可不就是先前消失的三人麼?
  如今他們像是被大陣攝入,想必這就是闖關之法。
  
  與此同時,在另外幾座樓門前,都出現了一些圖影,有的三四個,有的七八個,皆是一道現出。
  而尚未挑戰者,就可在外旁觀,能見到所有闖關修士的姿態。
  可想而知,那些闖關者的諸多舉動,都是明明白白顯現在所有人的眼前——當真闖過了自是滿身榮耀,若是闖不過、落個狼狽……那就大大丟了顏面了。
  
  不得不說,多寶樓這一舉,也算是個暗藏的規矩。
  倘若是個本事不濟的,就莫要前來丟醜,否則那臉子被自個丟在地上踩來踩去,豈非要成為一個大大的笑柄?到時候莫說得人追隨,或是加入什麼大勢力了,恐怕自己先要羞愧而去罷!
  
  徐子青往那些圖形上看去。
  他此時立在東北方,前方有五幅圖影,每一幅圖影裡,都是一位陣法大師。
  那些圖影裡,每一幅都突然出現了異變。
  
  只見第一幅圖裡,地面上猛地爆發出無數黃沙,登時將一片天地化作荒漠,土地裡簌簌鑽出數十隻巴掌大的毒蠍,每一隻都呈赤紅色,脊背透亮,牙尾猙獰。
  這幅圖裡的陣法大師,乃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女,她見到這番情景,俏美的面容上,就現出了一絲厭惡之色。可厭惡歸厭惡,她動手起來,仍是半點也不含糊。
  
  當即,她素手一揚,十指翻飛,短短一息裡,就掐出了一片幻影。
  那是指訣,專為破陣而用。
  有人低呼道:
  “一息兩百八十二訣!”
  “好快!”
  “那手法,你可知出自誰家?”
  “影蝶千幻手,修煉到極處時,一息能掐千道指訣,同時可布數座大陣!”
  “原來是千影家的子弟……”
  
  這些議論聲,都不能影響圖影裡的少女。
  她在這一息裡掐出了指訣後,那些毒蠍看看爬行到她的腳下,然後倏忽間無數光點沒入地面,毒蠍就連同那遍地的黃沙都消失了……
  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這位少女已是尋到了陣法的薄弱處,破陣了!
  
  徐子青看著,也覺那些指訣精妙無比,只是他並非陣法大師,也只能見識,而看不出其中真正精要之處為何。
  隨後,那圖影再度變換,黃沙過去,便是冰天雪地。
  
  少女嬌軀亭亭玉立,滿目霜寒,一片皚皚,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雪,無論看向何處,都尋不到方向,看不清來處、去路。
  就算是在外頭觀看之人,瞧得久了,也不覺眼花,更莫說陣中之人,恐怕已被這雪攪得有些神智不清,境界若是低些,就會意志恍惚,被那圖影彈出來了。
  
  不過這位千影家的少女,卻絕非那等意志薄弱之輩。
  幾乎在冰雪出現的?那,她的兩手立刻再度掐起訣來,這時仍是十指翻飛,前方更是隱約出現了無數的光斑,每一個都有著不同的玄奧之處。
  
  但這個冰雪之陣,卻並非如前頭黃沙陣那般變動緩慢。
  就在數百個指訣浮現後,冰雪之陣忽然再度變動,雪面之下,像是有什麼東西翻滾起來!
  眨眼間,雪浪滾滾,一波一波,不斷蔓延。
  
  少女足下不穩,手指一頓。
  霎時那些指訣全數潰散,與此同時,正下方突然綻開一個雪洞,黝黑無比。
  
  徐子青目光一頓。
  雪蟒!
  不錯,那雪洞實非雪洞,而是一頭龐大無比的雪蟒!
  
  方才那雪面之下,攢動者為雪蟒身軀,翻出雪浪,而指訣一亂,雪蟒張口,就要將少女吞噬!
  果不其然,那少女足下雪洞出現?那,她就倏然落下,直直要落進雪蟒口中!
  
  驚慌中,少女張口欲要使出什麼法術,可是,竟是毫無反應……
  眼見自己就要葬身蟒口,她終是驚叫出聲:“我認輸了!”
  於是下一瞬,圖影模糊,她就被彈了出來。
  
  徐子青若有所思,低語道:“似乎這陣法大師只能以破陣之能闖關,其他本事,都不能使出……”
  那麼其他的關卡,是否也是如此?
  



491

491、 ...


  這般想著,徐子青又往其他幾處圖影盡皆看過。
  正如他所料,如陣法、符籙、煉丹、煉器之道等,修士只能憑藉自身的本事闖關,真元亦只能用於自身技藝之上,若是要憑藉境界鎮壓,或是驅使法寶,又或是弄什麼堪稱作弊的手段,都是不成。
  
  另外有法修者,雖有諸多神通,卻在闖關時只能擇一而使;有劍修者,或者只能以劍術與傀儡切磋,又或者只能以劍意抵抗威壓;有魔修者,在無盡血海裡尋一絲清明;有仙修者,在無盡幻象中拷問道心……許多方式,皆是大不相同。
  
  不僅徐子青發覺,更多天才修士也盡皆發現。
  他們這時越發明白,這多寶樓的關卡並不好闖,所謂的關卡,著實並非那般簡單。
  那些個限制……竟像是直指本質,沒有絲毫僥倖可言。
  
  約莫只過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那許多圖影中,已是“啪啪”接連彈出了許多修士,他們或者疏忽大意,或者猝不及防,或者一時未能適應,往往還未使出真正的本領,就被關卡淘汰了。
  自然,也有一些修士闖了幾關過去,但竟無一人連過三關——便如先前那千影家的少女陣法大師,也僅僅在第二關,已是被迫出來,因此,直到那數十位頭批進去闖關的修士全都給彈出來了,也都不能得到多寶樓的過關獎賞。
  只因那第一關往往只是熱身,第二關才是剛剛考驗,到第三關時恐怕才算有些水準……連前三關都過不去,如何能?臉得到饋贈?
  那石碑之上,也早以言明瞭的。
  
  有了前車之鑒,到第二關時,眾多修士也都謹慎了許多。
  一些原本自視甚高的天才們,現下是繃緊了心神,不敢有半點大意——否則若還如同初時那些三關不過之人,那可要比他們更為丟臉了。
  
  白龍笙也很快明瞭,他就微微側身,笑了笑:“不知我白龍府中人,可有願意前往一探者?”
  他語氣裡有幾分認真,顯然是想要有人毛遂自薦,而這個毛遂自薦之人,還不能給他丟臉。
  
  當是時,荀梁與印修都是先行一步:“荀某/印某願往!”
  徐子青怔了怔,就想回首去看,但隨即他便恍然。
  這沒什麼奇怪,兩人跟隨白龍笙時日不久,本身劍道境界也極高深,現下正可有所表現,為何不表現一番?總是要做出些成績來,才好堵住悠悠之口。否則,即便白龍笙有心更加厚待他們,也不能叫其他追隨的屬下服氣的。
  
  白龍笙見是他兩個出聲,眼裡就有一絲喜意:“既然你二人有心,我便敬候佳音了。”
  荀梁與印修相視一笑,都是應道:“是。”
  然後,他兩個身形一晃,就出現在黃衣老者身前,同樣被其袍袖一卷,再一晃眼,他們的身影,已是出現在了那兩幅不同的圖影之中。
  
  這時候,徐子青忽而發覺,他們竟是處於一模一樣的情景之中,就叫他不由開口:“荀兄與印兄,他們選的是什麼名堂?”
  旁邊雲冽聽得,便道:“考校劍意罷了。”
  徐子青看一眼石碑,點了點頭:“師兄以為,兩位兄台能否……”
  雲冽道:“應是無礙。”
  
  徐子青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乾元大世界的劍修雖多,但有幾個能如師兄這般在前往劍靈塔前就自行將劍魂淬煉到那般地步的?而一個大世界裡劍神令至多不足一掌之數,其中在劍靈塔修煉過、且來得及參加風雲榜戰的劍修,又能有幾人之多?荀梁與印修雖在劍道修為上不敵他自家師兄,但比起其他的劍修來說,還真是極厲害了。
  沒道理,在這裡連三關都不能闖過。
  
  白龍笙顯然也有幾分把握,他看著兩人背影,神情裡全無擔憂之色。
  而在圖影中,印修與荀梁的關卡,也終是立刻顯露出來。
  ——就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顆懸掛在半空的,佈滿了血絲的眼球!
  
  不少修士當即驚呼出聲:
  “這是個什麼玩意?”
  “好奇特的魔眼!”
  “莫非要放出什麼瞳術?”
  “不知那幾個劍修,當如何應付……”
  
  算上印修、荀梁兩人,徐子青略算算,同樣在前方出現魔眼考驗的修士,足足有六人之多。
  他們每一個都是劍修,每一個都身具不凡的劍意。
  
  就在眾修士都為魔眼震動時,那魔眼它,也忽然動了。
  如同每一顆眼球一般,魔眼往左右轉了轉,突然直直定在那闖關者的身上,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那光芒橫掃而出,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激射,一瞬間,就重重地鎮壓下來!
  
  所有的闖關者,都在那一?那脊背一彎,甚至有些整個身子都似乎要被壓垮到地上。
  然而,這些劍修既然能凝煉出劍意,自然意志都很強大,又怎麼會讓那魔眼輕易得逞?
  之前的異狀,不過是因為突如其來,一時不能適應罷了。
  
  隨後,徐子青就見到六個劍修無一例外,都慢慢地將身軀挺直。
  印修與荀梁速度最快,他們先前早有準備,也不過是在重壓襲來時,稍稍弓身,但下一刻,就立時反應過來,姿態和最初一般無二。
  他們此時,全都憑藉本身的氣勢,在與魔眼對抗。
  
  徐子青目光凝注:“那魔眼之中,可是意識之力?”
  雲冽也在關注,便答道:“不錯。”
  徐子青溫和一笑:“現下還不到難熬時。”
  雲冽又道:“正是。”
  
  師兄弟兩人短短幾句,白龍笙等人自也聽在耳裡。不過他們也同樣這般看待,也同樣與身旁友人,小聲議論起來。
  意識之力此物,但凡修士盡皆知道。
  不論是驅動神識,凝聚元神,淬煉劍魂,統統都離它不得。
  它可說是意志,可說是元神,也可說是劍魂,虛無縹緲,卻也切實存在——若簡單說來,這意識之力,其實便是修士之“本我”。
  不同修士表現不一,“本我”越強,那麼同等境界之中,修士的實力也會越強。
  而且,意識之力與修為無關,與境界無關,與本身的天資也無關,它只是一個人的本身,並無任何限制——倘使有一人修為絕強,可他的意識,卻也未必一定比剛剛踏上仙路之人強大,於是他也不過是暫時境界更高,並不及那意識更強者的潛力巨大。
  當然,於大半情形之下,仍是境界高者意識之力更強,只因這修仙之路絕不容易,能九死一生闖了過來,意識自可得到磨練,自然也會隨著修為提升,也越來越是強大了。
  
  再說那圖影裡,印修與荀梁安然端坐,甚至不曾放出劍魂,已能抵住魔眼之威,意識極其強悍。另外四人之中,大多也是以肉身硬撼,只有一人似乎意志薄弱些,放出了一縷劍意在周身纏繞而過,就把那魔眼釋放的意識之力,立時絞殺得乾乾淨淨了。
  
  眨眼間,六人前方的魔眼,都發生了變化。
  幾乎就在那一瞬,所有的魔眼,都脹大了數分,它不打個招呼,也沒有什麼徵兆,只是那股無形之力,卻爆發得更加猛烈!
  
  徐子青知道,這是意識之力增強了!
  同時,第一關已是安然過去。
  
  圖影裡,印修與荀梁在第二關也仍很輕鬆,神情絲毫沒有變化。
  可是另外的四人,卻是不同了……他們的臉上都有些動容。在那刻,四個人統統都放出了劍意來!
  
  徐子青時常陪伴師兄修煉,耳濡目染俱是那一等一的劍術、道法,對於劍道之敏銳,甚至在許多劍修之上。他這時只看一眼,就瞧出了那些劍修的底蘊。
  四個人裡,有三位都是劍意第三境巔峰,還有一位是剛剛步入第三境,狀態並不十分穩定,因而才會在之前的闖關時,稍稍比另外數人狼狽一分。
  
  這時候,印修和荀梁又過了第二關,其他的四個人,也陸陸續續闖關成功了,但若說其中的消耗,則各不相同了。
  而第三關裡,魔眼更大,釋放的意識之力更強!
  終於,印修、荀梁二人,也讓一縷劍魂纏繞在了自己的身上。
  另外的四位劍修,更是將所有劍意,全都放出!
  
  圍觀的眾多修士,看得愈久,眼中也愈加神采連連。
  先前看的那些,哪裡能與現在的相比?這意識之力的比拼雖不及有些闖關好看,但卻能實打實見到劍修們的壓箱本領,還能欣賞到劍意顯化的多種姿態,或森冷,或敦厚,或孤僻,其中的意境之多、之廣,哪怕不在同一片虛空之內,也叫人歎為觀止,大開眼界!
  
  緊接著,第三關終於都過去了!
  只見圖影裡一片金光閃動,在六位劍修的手中,幾乎同時出現了一個小瓷瓶。
  那瓷瓶裡,有一顆火紅的丹藥,渾圓瑩潤,觀其色澤品相,似乎是一種火屬的上品丹藥?只看那幾位修士臉上喜色,便能推知這丹藥貴重……哪怕不自行使用,也能換取其他物事,著實划算。
  再看其方位的圖影裡,也有人連闖三關,得了獎賞。
  到第四關時,那幾個先前就不能撐住的劍修到底被彈了回來,但荀梁與印修,卻只是將周身劍魂再壯大些,就是安然無憂。
  
  徐子青看到此處,忽然有些意動,然後他看了師兄一眼。
  雲冽神色不動:“去罷。”
  徐子青一笑,就飄然往黃衣老者處行去。
  他就笑著問道:“這位前輩,不知我可否也去闖一闖這個關卡?”
  



492

492、 ...


  黃衣老者瞧了徐子青一眼,笑問:“爾並非劍修罷?”
  徐子青也是笑答:“是,在下並非劍修。”
  黃衣老者笑意更深:“也罷,這一個關卡原本並非單單只為劍修而設,你若想去,倒是無妨。”
  徐子青聞言,也感激道:“多謝前輩。”
  
  黃衣老者搖搖頭:“謝個什麼?爾闖關罷了。”
  說完,他再一拂袖。
  
  徐子青只覺得一股大力籠罩在自己身上,隨後就仿佛被什麼物事吸引了住,整個不由自己地轉換了一番天地,眼前也是倏地一暗。
  下一刻,他身子一重又一輕,就立在了一片土地上。
  而就在他的正前方,也有一隻巨大的魔眼,此時合起眼皮,尚未睜開。
  
  在外面,白龍笙等一眾人,就都見到了這一身青衣的年輕修士,驟然進入了和那些劍修一般模樣的圖影之中。
  的確,這一個關卡裡,考驗的是修士的意識之力,劍修雖在此等方面往往強悍些,但法修也並非不能同樣進行闖關……只要你情願,便沒什麼不允許的。
  
  在場的修士們見狀,其實有些詫異。
  他們修為個個不凡,自可以窺探到徐子青乃是一位木屬的修士。
  尋常情形下,法修的意識之力原本就比劍修差些,而木屬修士的性情素來是相對平和,與人不常相爭,故而在意識之力上,往往稍顯遜色了些,反倒在煉丹術上,往往較有天分。
  
  若是這一身木氣純淨無比的徐子青去闖煉丹的關卡,眾修士恐怕頗有興致,覺得習以為常。可他卻是大有不同,竟直接去與劍修們比拼起來,怎麼不叫人奇怪?
  自然更是叫人不能看好他了。
  
  就連白龍笙的那些屬下們,恐怕對徐子青也沒什麼信心。
  不過他們這些人大多不能參加風雲榜戰,也早已得知徐子青如今尚且年輕。因此看向徐子青時,便很是寬容,也覺得他如今不成也是無妨,左右是一次經歷,即便敗了,下回再贏回來就是。
  但毋庸置疑,卻是沒人覺得他當真能勝過那些個劍修們。
  他們此時觀望的,是那仍在闖關的印修與荀梁,他們短短時間裡,又順利通過了第四關,如今已在第五關中支撐——若是真能連闖十二關,那可是大大長臉的事了!
  白龍府所有來到此處者,皆能覺出光彩來。
  
  不管那些人如何想法,雲冽的目光,也落在了徐子青的身上。
  在場眾人之中,唯獨他最明白,他這位師弟的意識之力,絕非他們所以為的,與普通木屬修士一般,不及其他屬性的修士。
  
  再說圖影中的徐子青,他發覺自己仿佛坐在一片渺渺虛空,就明白這大約也是一種陣法之內,可以通過陣法,將他的所有表現,全都記錄下來。
  但此刻不及多想,他只管按照先前所思,直接盤膝坐在了地面上。
  與此同時,天空裡的魔眼,倏然將眼皮掀開!
  登時,那極其猙獰可怖的眼球,就進入了徐子青的視線!
  
  龐大的意識之力,如同一道河水,猛然沖刷過來。這樣的力量帶著有形的威壓,一波接著一波翻湧,又像是一隻大椎,忽然狠狠砸向了他的臉面。
  似乎識海裡,都要被震盪一下。
  
  徐子青元神微微顫動,也散發出自己的威壓。
  眨眼間,兩股力量對撞,那傳來的意識之力,就被徐子青激起的意識之力絞碎,化作了流水,四散到天邊去了,一星半點,也沒有留下。
  給他帶不來絲毫的威脅。
  
  這就是第一關,猛然而來的意識衝擊。
  可是對於早有準備的徐子青而言,他在魔眼睜開的?那已然選擇先行釋放意識之力,故而他甚至沒有同先前的幾位劍修一般微彎脊背,就把它扛了過去!
  
  外面。
  有不少人也發覺徐子青的表現,都挑了挑眉。
  “這個年輕修士,倒還不錯。”
  “也是因先前幾人演示,否則怕不會強上幾分。”
  “不過他只是法修,卻非劍修,能過得輕易,就算不錯了……”
  
  這些話語傳入白龍笙眾人耳裡,他們聽得後,卻沒什麼反應。
  只因那些言語還算中肯,他們本心之內,亦也是這般認為。
  
  陣法裡的徐子青,這時則在面對第二關了。
  魔眼裡橫掃而來的意識之力,突然強大了三倍!
  若說剛才第一關裡意識之力的沖刷只是河水泛起浪花,那麼現在就是海水掀起一個巨大的海浪,以壓頂之勢,洶湧地鎮壓下來!
  
  徐子青腦中“嗡”地一聲,但也毫無畏懼,放出更多意識之力,抵住那海浪!
  他的意識之力同樣龐大無比,就如同一座礁石,任憑海浪如何衝擊,都亙古不變,安然呆在海岸邊上。海浪打來時,或者是直接撞上了礁石化作分流,減小了大半的壓力;又或者是直接被撞得粉碎,成為了晶瑩耀目的水屑。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給徐子青帶來任何傷害。
  
  與印修、荀梁這類劍修不同,他們的劍魂催生劍意,直接絞碎對方的意識之力;而徐子青這類法修沒有劍意,劍意也不會同元神相融,就更不會生出劍魂,故而他們利用自己的元神也能催化出來的力量,其實就是單純的意識之力了。
  從第一關起,徐子青都在用自己的意識之力來直接抵抗。
  
  當海浪全都過去後,約莫時間也過去了有五六個彈指間。
  這最初的關卡裡,若是首度攻擊修士就抵擋過去,那麼之後再過來的意識之力,也不能奈何他了。
  著實不必耽擱太久。
  
  在外面,眾人只見到徐子青又輕易闖過了第二關。
  白龍笙的眼裡,有幾分讚賞。
  他的下屬們見到後,對徐子青的關注也多了一些——而印修與荀梁,兩人已然在第五關待了有些時候了。他們的劍魂催發出來的劍意,正守護在他們的身側。
  可顯而易見,就算在第五關,對於兩個劍魂二煉的劍修而言,也還算不上什麼大麻煩。
  在這個時候,又有了幾個法修上千,同樣想要測試一番自己的意識之力,究竟通過幾個關卡。
  
  同樣闖關的人,除了那三個外,再度多出了七八個圖影。
  這些修士們自視甚高,見到徐子青這般年輕的修士都能闖上一闖,自己怎能退縮?
  自也是爭先恐後,試探起來。
  
  這時候,徐子青進入第三關。
  那魔眼變得更大,放出的意識之力,足足又是第二關的三倍!
  ——便也是說,自打闖關以來,這意識之力,增強了九倍之多!
  
  如今逼迫而來的意識之力,就像是漲潮,掀起了接連不斷的轟然巨浪,每一波浪潮,都像是百丈高峰,轟然不絕!又像是一塊巨岩,自遠方正面打來,仿佛要將人打成肉餅一樣,強悍無比。
  徐子青的意識之力,在周身形成了一個罩子般的物事,任憑潮汐如何翻滾,我自巋然不動,絲毫不受影響——事實上,到目前的力量,也的確不能將他奈何。
  
  在這第三關裡,比起前兩關的難度,差別堪稱巨大。
  而且這一關魔眼放出的意識之力,也並非是只一瞬間突襲而來,反而是足足持續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才猛然消散!
  他再度通過了!
  
  金光過後,徐子青的手心裡,也出現了個瓶兒,他看一眼,其中是一種木屬的丹藥,對他用處並不算大,可對於其他修士來說,卻是療傷的極好藥物。
  他就手腕翻轉,立刻收進了儲物戒裡,準備迎接第四關。
  
  第四關裡,意識之力產生了一種質變。
  前面的關卡裡,這力量凝聚如水,但到了現在,雖仍有可塑的柔韌性,卻更似乎有了堅硬之感。
  自然,帶來的壓力,也更加強大了。
  
  意識之力傳來的?那,徐子青就感覺到好像有一根鐵棍,就此要戳進他的識海之內。
  生生地,帶來了一股悶痛!
  他神色一肅,眼裡青光閃動,自己的意識之力已是彙聚起來,對那鐵棍攻擊起來!
  
  仿佛有無聲的刀兵相接,短短一個呼吸間,那侵入識海的堅硬之感就被驅逐,但緊接著,又有無數鐵棍一根接著一根,連續不斷,打砸過來。
  每一根鐵棍在打來的?那,都立刻被另外的力量敲斷、毀去,接二連三,也不能將他奈何。
  
  徐子青端坐不動,他的意識之力極是靈動,毫不把這些“鐵棍”看在心上。
  在再度堅持過一炷香後,這個第四關,也被闖過。
  他進入第五關。
  
  這時候,在外面觀看的人,都有些震動。
  如果說徐子青能闖過三關,於他們看來還沒什麼,但連第四關都闖過去,就讓人驚訝了。
  ——先前那足足四個劍修,可都是闖關失敗的,這樣一個木屬的修士,為何意識之力反而顯得比那些劍修都要強大了?
  倘使徐子青本身修為已然在往出竅走也就罷了,可他分明,還只在元嬰中期。
  
  更甚至,在外觀看的修士們發覺徐子青的神色平和,並沒有絲毫為難之處,可見這依然遠遠沒有達到他的底線……叫他們如何不覺奇異?
  他們自然不知道,徐子青的元神,即便只是木屬修士的元神,也早已和普通的修士不同了。
  
  徐子青的元神,在許久以前,就被雲冽的劍魂不斷打磨……他兩個情深意濃時,雙修時總要以元神相交,快慰之余,徐子青元神的強度,早已非同一般。


493

493、 ...


  另外有嗜血妖藤容瑾為本命之木,天生凶戾,煞氣沖天,藏身于徐子青體內時,時時刻刻都要衝擊他的神智。容瑾越是生長、成熟,吞噬越多,也越發兇狠,煞氣越重,到後來挪入小乾坤裡,更是覆蓋一方天地,越發駭人,莫說還有在那九虛戰場上,無盡吞吃……多年下來,徐子青與容瑾為伴,縱有苦竹相助,但也只是輔助罷了,更多還是意志磨練。
  ——他始終能保持清醒,自是在意識之力上,有了長足的進步。
  而且,徐子青所習《萬木種心大法》,化萬木為己用,其餘草木雖不及容瑾般意識強大,可也有無數意念,統統化作碎片,同樣對他有所磨礪。他使用萬木化靈訣時,分掌諸多草木,要讓它們能依照他意念而動,亦少不了意識之力的操控。
  這般下來,可見他的意識之力的確不弱,強於那些尚未凝煉劍魂的劍修,也不算什麼。
  
  此時的印修與荀梁,周身纏繞的劍魂更加強大,已是把他們半身都護住了。
  前方的魔眼有了半天高,裡面的血絲密密麻麻,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他們剛剛度過了第六關,正在領受這第二回的獎賞。
  
  天外破空而來的,是兩柄寶劍,那寶光流轉,極是動人,看起威勢,竟像是中品寶器!
  荀梁與印修皆是化神期的修士,用中品寶器已然足夠,且他們如今因劍魂已至二煉,原本就需得有更好的法寶在手。雖說他兩個加入白龍府後也各自得了一把寶劍,可比起如今手裡的這兩柄,卻還是有些差距的——果然多寶樓一出手,便知非凡。
  
  兩人隨即再度進入第七關。
  徐子青這廂,也在第五關裡支撐一些時候了。
  
  在外眾人,只見到這幾幅圖影裡,印修和荀梁的身形繃緊,看來那無窮無盡的澎湃意識沖刷,已然給他們造成了一些影響。
  這不奇怪,第七關比起第六關來,自然又再度有了極大的拔高。
  
  同時,徐子青的身上籠上了一層極淡的青光,周圍纏繞著的一種無形之力,也在為他不斷驅逐著侵襲而來的強大力量。
  如今再打來的“鐵棍”,已又不同于上一關裡的一根一根接連敲打,而變成了四面八方同時衝擊,仿佛是暴風驟雨,使人呼吸都困難起來。
  那樣的悶痛連綿不絕,耳中轟鳴不斷……若是尋常的修士,該當是何等的煎熬?
  
  然而徐子青的意識之力旋轉,它們越轉越快,持續絞殺,讓他的疼痛驟然消失。
  他周身的青光,也仍舊十分穩定。
  並沒有到極限,他還能遊刃有餘。
  
  又是一炷香,第五關過了。
  第六關裡,仿佛是無數的鐵錐,從天靈之上狠狠紮下,又好像無數牛毛細針,密不透風刺進識海之中,徐子青讓意識之力如螺旋一般轉動,就如同龍捲風般,將它們全都擊碎了。
  這時候,他得了一塊十萬年的木髓。
  此物雖不及乙木之精般有無盡生機、無邊妙用,但它卻也只在生存十萬年靈木中方能孕育而出,同樣飽含精純木氣,是煉製丹藥、提升修為的天材地寶,十分罕見。
  他得到此物,外面圖影裡的修士見到,也為之咋舌。
  
  緊接著,是第七關。
  魔眼再增加兩倍強度的意識之力,足足持續了一盞茶時間,可依舊奈何徐子青不得。
  第八關,意識之力如同風暴,鋪天蓋地,將人整個包裹住。
  徐子青定在當處,仿佛一株巨木紮根,紋絲不動。
  第九關,他終於將意識之力遍佈體表,呈無數小型螺旋,不放過一絲趁空而來的意識之力,叫它們不能找到絲毫縫隙。
  也依舊,要堅持一盞茶的工夫。
  
  在另一頭,印修與荀梁,同時堅持到了第十關。
  他們在第九關得到了能夠增補意識之力的靈丹,也是極大收穫。
  可在這下一個關卡裡,兩人用劍魂護住全身,表情也終是出現了變化!
  
  這一刻,荀梁的面皮抽動,磐石一般堅固的身軀,似乎也如同瀕臨極限的山岩般,再多承受些許壓力,就要立時崩碎了。他還在堅持著,可是鬥大的汗珠,已是簌簌地滾落下來。
  印修的額角處,筋脈鼓動,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脊背如同一把長弓,仿佛經受了極強大的力量,馬上就要彎折。他必然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這樣的疼痛,甚至讓他的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很顯然,這兩個劍魂二煉的劍修,都將要撐不住了。
  但與此同時,觀看闖關的修士們,卻都對他們露出些讚賞的神色來。
  
  如今起碼有一二百人闖了關卡,但真正闖過第九關的,卻不足一掌之數。
  這兩人能堅持到第十關,是何等艱難,又是何等讓人矚目?
  
  白龍笙如今是劍魂三煉的劍修,他觀印修、荀梁二人闖關情形,也約莫推測到自身能達至何處。只可惜他卻不能前去,實在有些遺憾。
  不過顯然,他這新收的兩位門客,是無法更進一步了。
  
  果然,下一瞬,印修就首先被彈了出來,他站穩之後,立刻盤膝端坐,取出丹藥服食了調息起來。但同樣是被彈出,倒並不會有人取笑,反而有不少人敬佩於他。
  再幾個呼吸後,荀梁也被彈出,他堅持得略久些,可其實也不必印修強上多少,同樣調息起來。
  如今白龍府這頭的修士們,就只剩下了徐子青了。
  
  白龍笙看了看圖影裡的青衣修士,又看向了雲冽。
  雲冽仍是與之前一般,他的視線定定看向一人,由始至終,都不曾挪開。而他的神色毫無變化,就像是絲毫不為自己的道侶憂心一般。
  他是因著生性如此,還是原本就對他的道侶極有自信?
  讓人不能窺知。
  
  白龍笙再看回徐子青時,目光就有些複雜。
  他早知此人潛力極高,但卻不曾想到,在意識之力上,其能有如此作為。
  
  那廂徐子青,他又破了第九關了。
  他這回得到的,是一段寶光流轉的奇木,雖只有一截樹枝,但稍稍觀察,已知其樹齡之長,足有百萬年份——這對他參悟木屬功法,就有絕佳妙用。
  
  到如今,眾修士皆很明白,凡是能闖過關卡者,多寶樓所贈之物,大多對其有所效用,最不濟也是珍貴之物,可以拿去交換對己身有用的天材地寶,真是極為慷慨。
  可見今日有大能隱藏暗處窺看眾多年輕修士闖關,才有這樣的眼力見識。
  
  徐子青進入第十關後,六識頓時封閉,再也不能察覺到意識之力從何而來。
  他只覺得四周都是意識風暴,每一絲意識之力都狂暴無比,蘊含著某種強大的意念,好像要將人的識海都盡皆摧毀一般。
  太強了,太強了!
  
  但僅僅如此,還不能真正把他的識海也摧毀掉!
  徐子青一直持續吸收時空之力結晶,穩固的正是他的小乾坤,也是他的紫府世界,更是與他的識海息息相關。若說摧毀他的意識,尚且可說,若說摧毀識海,那絕無可能!
  他這時候,閉上了眼。
  
  那密集之感,如同水銀,那強大之感,又好似海嘯。
  在第十關裡,他要堅持一盞茶的時間,比起剛才的第九關,難度又增數倍!
  
  外面觀看的修士們,注意力也難免落在了徐子青的身上。
  目前闖進第十關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甚至因為他的闖關,讓很多原本躍躍欲試之人,都暫且停留下來。
  他們想要知道,這個木屬的修士,究竟是與先前兩人一般被彈出去,還是真的能突破到第十一關?
  
  白龍笙暗暗一歎,隨即對雲冽說道:“雲兄,不知徐兄可否闖過此關?”
  雲冽目光裡無波無瀾:“尚且不足為懼。”
  白龍笙神情便也舒展開來。
  他自然知道,在場眾人之中,這個雲冽的意識之力,當是最強。劍魂二煉既然可以闖至第十關,他相信若是由雲冽闖關,這意識之力的十二個關卡,應是暢通無阻。
  ——劍魂五煉!
  在整個乾元大世界裡,都不知能有幾個劍魂五煉以上的劍修,更何況他還這般年輕,來日裡還有無限可為——至少在這一回的榜戰裡,劍修之中,當無人達到如此的境界。
  這與資質有關,與悟性有關,與奇遇、氣運也有關。
  幾者合一之人,于白龍笙看來,如今也不過只有雲冽罷了。
  因此,雲冽對意識之力的見識當然也在他們之上,加上他對徐子青的瞭解……所言必然不虛。
  
  雲冽之言,的確不錯。
  徐子青很快闖過第十關,來到了第十一關裡。
  到這時,他的身體總算微微一顫。
  
  是的,第十一關的意識之力,幾乎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可怕。
  徐子青雙目緊閉,感受到強烈的刺痛感穿透了識海,在裡面肆虐起來。他運起意識之力不斷反抗,但每絞殺一部分,總有更多的逼仄而來,叫他防不勝防。
  而且,這時候的意識之力,足足又是之前的十倍!
  這才是,真正的煎熬。
  
  外面的修士們,也總算看到了徐子青的變化。
  他兩手微微握緊,仿若有一股流風,在他的周圍盤旋,在不斷阻擋著外界意識之力的侵入。
  緩慢地,掙扎……
  終於,十一關也闖過了!
  
  十二關時,徐子青原本挺直的脊背,被那仿佛能夠毀天滅地的意識之力,慢慢地壓彎。
  而直到這時,一直含笑將諸多修士送入大陣裡的黃衣老者,才總算看向徐子青所在的這幅圖影中。
  似乎是只有能到達第十二關的修士,方能得到他的這一眼探看。
  
  不知為何,許多圍觀的修士們,也為徐子青而緊張起來。
  



494

494、 ...


  痛苦,劇烈的痛苦,仿佛頭顱就要炸開一樣。
  徐子青並非沒有經受過痛苦,不論是從前與妖藤的煞氣相抗,還是與師兄元神相交時被劍魂侵入,他都曾領略而過。但不同于容瑾潛意識裡對他有所親近,師兄更絕不會對他有任何敵意,這一回那魔眼裡釋放出來的意識,卻是極其冷酷,極其殘暴。
  它們將他視之為敵人,不會對他有分毫手下留情。
  
  故而徐子青能感受到的,就是強烈的敵意在撬開他的腦子,進犯他的識海,在裡面肆意地破壞——這甚至不僅僅是要將他壓制,更是要將他的元神都找出來,絞殺掉。
  除非他立刻認輸,否則,就會是不死不休!
  
  是了,若說前面的十一關多寶樓仍有手下留情,在這十二關裡,就只剩下了毀滅。
  當然,這也是最難的關卡,是最後的考驗。
  
  徐子青此時沒有半點分心,他全副的心力,都在對抗那j□j的意識之力。
  他調動出來所有的意識之力,孤注一擲,生生跟那外來的力量撕扯起來!
  ——到這個時候,一切避讓都是無用的。
  他所要做的,只有對抗!對抗!
  
  徐子青堅持了很久……
  汗水緩緩地從他的側臉上流淌下來,裡外的衣裳,也都濕透了,整個人仿佛從水裡打撈出來,看著都有些狼狽起來。
  可他的神色並沒有太大變化,雖是面色微微發白,卻只輕吐了口氣,隨後屏息凝神,一點一點地,將脊樑重新打直。
  
  的確很難熬……但這並不是不能熬過去。
  漸漸地,儘管疼痛依舊,徐子青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點習慣了。
  疼痛到麻木,也就沒了太大的感覺。
  
  而且,在疼痛之余,徐子青能夠察覺到,自己的意識之力在緩緩增長。
  幅度雖然不大,但真真是有的。
  這就足以支撐他忍受這樣的痛處,繼續堅持了。
  
  徐子青眼未睜,心神不動。
  他腦中空靈一片,卻又一種念頭一閃而過。
  這等強度的意識之力,師兄定然可以輕易度過,他與師兄既為道侶,也絕不能在這裡輕言放棄……
  
  如此就過了一刻之久。
  那仿佛狂獸一般的意識之力,終是逐漸消褪了。
  在這一瞬間,徐子青只覺得身子一輕,隨即睜開眼來。
  第十二關……也過了?
  
  下方,無數修士們見到此刻,都不由一聲喟歎。
  真是難得。
  前頭數位劍修不曾做到之事,如今竟被一位木屬的修士做到了。
  緊接著,諸多議論也是跟來。
  
  “那青衣的是何人?叫什麼名字?哪個門派出身?”
  “我並不知曉,可有誰知道麼?”
  “我亦不知……不過他似是與白龍府大公子一同到來,莫非是白龍府裡的人?若當真出自白龍府,倒也並非多麼奇怪。”
  “不不,你看他並未身著白龍府服飾,想必只是與白龍大公子同來罷了。”
  “唉,這人名聲不顯,居然能有此能,想必過後也該有些名氣了。”
  “不知他在黑榜之上,又是個什麼名號?”
  
  如此種種猜測,種種推測,但並無一人能中。
  
  說來徐子青和雲冽皆為周天仙宗的弟子,而周天仙宗哪怕是在乾元大世界,都是一等一的大勢力、大門派,這實在是個極好的出身。
  但可惜,自打師兄弟二人來到仙宗之後,平日裡不是閉關就是遊歷,宗內的群域小比也不曾參加,更沒什麼露臉的機會,仙宗何其之大,就算是同門之人,認得他們的,也僅僅寥寥數人而已。
  因此,儘管此回風雲榜戰有不少周天仙宗的人來參加,可也沒有任何一個,識得他們兩人。
  以至於現在眾人仍不能得知他們真正來歷。
  
  徐子青這時壓力盡去,不由微微一笑,神態亦很從容。
  這時候,就有一道彩光籠罩而下,有什麼物事自上方突兀出現,被一個瓶兒仔細裝住。
  然而徐子青的面色,卻是一動。
  這是……
  
  他的心跳得有幾分急切,只因這掉下來的東西,仿佛對他有些牽引之感。
  意識深處,他便忽然知道,這是對他極有用之物。
  當下裡,他立時用手抓住,並不打開,將神識往裡面一探——
  當即,他就呼吸一窒。
  居然是,甲木之精!
  
  幸而徐子青心志堅定,适才又剛剛受了那意識之力的侵襲,如今自身的意志更加強大,因此只短暫動色,立時反應過來。
  於是他就把這瓶兒收進儲物鐲中,心裡卻為這一回嘗試越加慶倖起來。
  
  徐子青修煉生死輪回之道,要的是陰陽平衡,甲乙之氣不偏不頗。他曾經吸收乙木之精,體內乙木之氣過盛,雖說後來用諸多陽木將之平衡,但到底只是如今階段,若是再往後進境,其他次木未必能遏制上古凶物嗜血妖藤。
  可現下有了這甲木之精,即便不及當年的乙木之精那般形成了固態,分量亦遠遠不及當年,可若是配合小乾坤裡那些陽木,在徐子青更進一步時,就有極大作用。
  
  徐子青抬眼看了看半空。
  他並不曾察覺是何人窺看,不過……不論那窺看的大能是究竟是看出他來日裡需求此物,還是只作一種貴重獎賞賜下,他都領了這一份情誼。
  多寶樓,他也記下了。
  
  下一刻,徐子青並未在這裡停留多久,就被一道光芒彈了出去。
  他的身形,也出現在了那大陣之外。
  黃衣老者朝他微笑頷首,目光裡,顯然對他更有看重。
  徐子青回以一笑,就走到師兄身邊,安靜站好。
  至於旁人聚集而來的視線……他卻不管那些,安之若素。
  
  不過有無數修士都在爭相闖關,這些注目也並未停留多久。
  印修與荀梁倒是因此對徐子青生出幾分敬意來,他們闖到第十關,自然明白此後有如何艱難,徐子青能堅持到最後關卡,便是說明,他的意識之力更在劍魂二煉的劍修之上。
  從前他兩個對雲冽小小年紀有那般的劍道境界很是佩服,但對徐子青卻沒有多少瞭解,現下在這裡被他勝過,觀感自又大有不同。
  
  另一頭,白龍笙與其屬下,也對徐子青更為高看了。
  略想了想,白龍笙看向雲冽,笑問道:“雲兄不去試試麼?”
  他自己比印修、荀梁的意識之力自然強些,卻不知比起徐子青如何,若是雲冽也去試探一次,他倒是可以再推算推算。
  
  徐子青聞言,也看向師兄。
  他倒是知道,師兄必然可以闖過……
  
  雲冽微微抬眼:“可去一試。”
  白龍笙聞言一喜,便是說道:“雲兄請。”
  
  雲冽並不多言,他身形一晃,便出現在那黃衣老者身前:“也去一探魔眼。”
  黃衣老者見他模樣,稍作打量,眼裡便閃過一絲光芒,他笑道:“去罷!”隨後拂袖,將人送入。
  下一瞬,雲冽也出現在了魔眼之下。
  
  先前因徐子青一舉,以及印修、荀梁兩人同入十關,白龍府一行人著實小小出了風頭。現下那裡再有人前往,自是又更吸引許多人來觀看。
  尤其有心人且已察覺,那白衣劍修同青衣修士相處親密,越發有了興趣來。
  
  而那圖影裡,魔眼意識之力掃過後,第一關已破了。緊接著,第二關,第三關,似乎全然沒有耗費什麼力氣。
  雲冽得了一件獎賞後,立時入了第四關。
  又有第五關,第六關,接連闖過,再得獎賞。
  第七關,第八關,第九關……
  第十關,第十一關……
  他便如同一柄利劍,直指向天后,就是無能阻擋!
  
  到了第十二關裡時,雲冽仍舊端坐在魔眼之下,神情不動,周身只有一縷黑金劍意盤旋,如同一抹輕煙,似有若無,毫不起眼,卻又將一切意識之力都斬殺殆盡。
  ……竟像是,輕描淡寫一般。
  
  直至雲冽再過了十二關,得到那最終的獎賞,外面之人總算回過神來。
  先前那青衣的便是闖過第十二關,也是用盡了力氣,怎麼這一位卻像是只在那裡走了一遭,回來時連衣襟都並未亂上一亂?
  待雲冽再度出現在大陣之外,眾多修士看去,目光便皆有古怪之感。
  這未免,過得也太輕鬆了。
  但與此同時,又有幾道極犀利的視線,在雲冽身上一掃而過。
  
  徐子青時時關注師兄,自是立刻覺察。
  他敏銳往那幾道視線來處看去,便發現幾股極隱晦又極強大的力量,被蘊藏在幾位強悍的青年修士體內。他們每一個,都比剛才他所見的所有闖關者更強,強上數倍甚至是……難以揣測!
  那些人,是師兄的勁敵,也是他的勁敵。
  而且,恐怕是到了現在,他們才把師兄看在了眼中。
  但是他自己……也許是修為尚且不足,也許是因為什麼其他的緣故,還不曾被他們如何重視。
  不過一旦遇上,師兄絕不會退縮,他更是,絕不會丟了他與師兄的臉面!
  
  雲冽並未走回來,正如白龍笙與徐子青所想,意識之力對已然劍魂五煉的劍修而言,已然算不上是一種關卡和考驗。這畢竟是多寶樓與潛力巨大的榜戰者交好的管道,即使是第十二關,也不會強大到非得有渡劫期修士或者散仙大能才能破除。而雲冽的意識之力,在劍道一途上,已不比尋常的大能差上多少,這魔眼衝擊對他而言,當然是無用的。
  他如今想要一闖的,乃是純以劍術突破的關卡。
  



495

495、 ...


  黃衣老者將雲冽送入劍術之關,那乃是一片空茫茫的大地,前方不過飄動著許多水雲,形成一種奇妙的美景。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雲冽立在圖影之中,那些水雲,就忽然變動起來。
  它們飛快地聚攏在一起,形成了如同車輪大小的水團,隨後飛速拉伸,就形成了真實的人影。
  這些人影,長著陌生的面容,可神態、舉止,都與真正的人一般無二。
  
  徐子青暗自忖道:莫非這也是陣法?
  但他馬上想,他曾經得到千傀萬儡門傳承,有無數人形傀儡,但這些人形傀儡再如何真實,也不及這些水團所化的人一般有著如此細微的表情,如此生動的眼神。
  那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圖影裡,那人影對著雲冽一頷首,舉劍一刺而來!
  雲冽手腕翻轉,黑金長劍握在手中,也是迎擊而去。
  兵刃碰撞之聲,鏘鏘作響。
  
  白龍笙似是有意為徐子青解答疑難,就說:“這乃是多寶樓裡的門客,皆是劍術高手,特異被大能抽取一絲元神,投放到這大陣之中與人鬥劍。期間二者皆不動真元,也不可使用劍意,僅僅只能以劍術與人比鬥而已。”
  徐子青恍然:“原來如此,多謝白龍兄指點。”
  略想想,為免對修士有何損傷、影響後來在榜戰時發揮,也為了不損樓中力量,特意施用這等神通,也不足為奇。
  
  而後,眾人俱是專心看雲冽劍術。
  不少人心裡都是忖度,他們先前見到白衣劍修意識之力極其強悍,可見劍魂淬煉到極高深的地步,但不知他在劍術上造詣又是如何?不過既然能有那般高的劍道境界,想必劍術也絕不會如何遜色罷!
  
  白龍笙對雲冽則是信心十足。
  在九虛之界時,劍靈塔下、劍影壁前,雲冽自創一式劍招他早有得知,如今這樣的關卡,又怎麼會難得住他?怕也只是切磋一場,並不能奈何於他。
  徐子青與師兄相伴多年,自然更加明白,他更知道,師兄不僅只有一式劍招創出,還有第二式也極強悍,現下只是見識一番,絕無潰敗之理。
  
  果不其然,雲冽一劍就將那第一關的劍修擊敗,到第二關,第三關,統統只用一劍罷了。
  若非是中間他要得到獎賞,只怕片刻也不會停歇。
  緊接著,雲冽闖過了第四、五、六三關,同樣僅僅一劍,第七關、第八關亦不例外,直到第九關時,他總算出了三劍,第十關用了五劍,第十一關身法變動,對招半柱香,第十二關時,他忽然目光一冷,手裡長劍翻飛劍影,用的正是他第一劍招的十三變式,恰恰十三劍,就順利過關了。
  
  在場觀戰的諸多劍修便紛紛想道:若是我去闖關,能通過幾何?我若與此人對招,可以走上幾個回合?最後那一式是什麼劍法,那般厲害,若是對準了我,我可能抵擋?
  諸多念頭,紛紛不已。
  
  自然,也有一些劍修眼光發亮,見獵心喜。
  劍修者,嗜殺、好戰,如今見到這等精妙劍術,只盼能在榜戰時與他對戰,也好多多見識,提升自己的劍術。至於妒忌豔羨,亦有人生出此念,但往往心神微動就按捺下去,轉而用心回味方才所見來。
  
  雲冽這一刻,可說是大大出了風頭,那黃衣老者先前對他也頗為看重,但此刻眼裡更有異色,卻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曾主動說些什麼。
  然後,雲冽回轉到徐子青身邊,則並不見什麼愉悅。
  
  徐子青低聲問道:“師兄,如何?”
  雲冽知他之意,說道:“這些劍術雖有我未曾見過者,根本卻無異處,於我用處不大。”
  徐子青歎了口氣道:“如今高手尚未全出,到了榜戰之時,想必能有所得。”
  雲冽略頷首,不再言語。
  
  兩人對話被白龍笙聽了去,他也是心裡有數。
  他也是時常在劍靈塔里苦修之人,闖塔數十層,不斷以自身為敵手,不斷被數人包圍對戰,早已習慣了那般密集的招式,如今多寶樓的劍修雖也十分強大,劍術亦很精妙,可對於他們而言,著實是不能造成什麼威脅了——雲冽對戰時,他也見識到了每一關守關者的劍術,但即便是他自己,闖過十二關也是輕而易舉,恐怕只有第十一關、第十二關才會纏鬥片刻,更莫說在劍道上雲冽造詣早勝過他,就更無例外……
  
  也正如徐子青所言,許多高手自恃身份,並不會首先就出手闖關。但眼見雲冽有了這樣的光彩,徐子青更搶了第一個闖過十二關卡的名頭,他們便再不會讓兩人專美於前。
  當是時,再有數道身影飛出,這些神色各異的青年修士,帶來的威脅感,就遠比剛才闖關的人強上太多了……真正有望在榜戰裡闖出名堂的高手們,終於願意現身。
  
  不多時,接二連三,就有好幾個俊傑闖過各自的十二關卡,統統都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出來後更是衣衫不亂,束髮齊整,全然只像是去散了會不,而不見絲毫狼狽之態。
  他們闖關之後,就有人忽而往雲冽與徐子青處一眼掃過,隨後才轉身回去自己同伴身邊。
  徐子青眉頭微動,再看一眼那始終不動如山的師兄,溫和一笑,並不言語。
  
  千歲以下,元嬰以上……這樣的年齡,這樣的修為,這樣的天才俊傑。
  在修仙一途上,說是正在年少氣盛時,也不為過。
  不論是憑藉自身實力達到這地步的,還是憑藉家族、宗門培養而有所成就的修士們,他們總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天賦。
  而有了這樣的天賦,誰也不願意,自覺自己輸給了他人。
  所以,只是目光微微挑釁,實在尋常。
  
  徐子青漸漸將神識放開,轉而去看其他幾個方位的圖影,一心多用,將所有闖關修士所為都看在眼中,倒是饒有興致。
  到這時候,這些人的闖關,比起最初時,當真是精彩百倍,能闖過十二關的人數,也有所提升。
  及至目前,已有六七人之多了。
  
  白龍笙身旁那冷豔少女琴綃飛身而起,整個化作一片白霧,也加入了闖關之列。
  很快,她出現在一幅圖影裡,已迎向緊逼而來的一道紅光!
  
  徐子青正看得有趣,忽然間,他聽得有人驚呼一聲“又有人過關了”,心裡一動,轉過頭去。
  這一看,他眼裡也露出了一絲訝異來。
  隨即,又是欣喜。
  
  那人一身華貴紫袍,昂然玉立,正出手一掌打碎一尊石人傀儡,跟著身形微動,已是站立在了多寶樓之外。這一刻衣袍鼓蕩,神情傲然,而其相貌昳麗,就流露出一種絕世的風度來。
  他便是樂正和徵,冰雪仙宮的二少宮主。
  
  樂正和徵破了這關卡,立穩之後,就抬步轉身而來,這方向,正是徐子青與雲冽所在之地。
  徐子青見狀,就不由露出個笑容來:“二少宮主。”
  樂正和徵朝他點了點頭,又看向雲冽:“雲兄,多年不見,你劍道又精進了。”
  雲冽亦對他頷首:“你亦如此。”
  
  剛剛二十餘年過去,樂正和徵如今的修為仍在化神後期巔峰,並未突破,但他所習的功法上,卻有了不少的進境。
  他原本性情暴烈,對雲冽倒算投緣,先前雲冽闖過劍術之關時,他已然覺得這位友人大有進步,現下仔細見了真人,自也立時察覺對方修為連連突破,已是化神期的修士了。
  對此,他心中亦很歡喜。
  
  隨即,樂正和徵就說道:“還未賀你修為大漲,若如今再與你比鬥,勝負便難料了。”
  雲冽直言:“榜戰若未對上,事後可切磋一場。”
  樂正和徵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大善。”
  
  與久別不見的友人說了幾句話,樂正和徵才轉而再看向徐子青處,目光也頗緩和:“你突破了,這樣很好。阿惟日前為你擔憂,如今倒不必了。”
  提及莊惟,徐子青笑意更真切些:“我亦許久不見莊兄,不知他現下可好?”他見樂正和徵身邊並無他人,又問,“莊兄是否來到此處?”
  
  樂正和徵眉頭皺了皺,說道:“我此回不曾帶他前來。”他一頓,還是解釋,“這裡人多眼雜,恐有不便。”說到底,還是怕護不住他。
  徐子青很是明白他心裡隱憂,就笑道:“說來莊兄還安好?”
  那年分別時,莊惟僅有二十多年壽元了,但既然如今這位二少宮主提起時毫無悲慟之色,顯然他如今應當安然,並未有性命之憂。
  
  果然,聞得此言,樂正和徵也面露極淺笑意:“多虧你,丹藥總算及時煉出,如今他壽元與尋常金丹無異,正在宮中苦修。若能在壽元終了時突破元嬰,則還可活得久些。”
  徐子青聽了,心裡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莊惟的根基並非不扎實,只不過因重傷之故,導致後來催生境界不穩,不過這並非不能彌補,冰雪仙宮有無數上好秘典,又有無數天材地寶,再有樂正和徵細心指點,有濃郁靈氣相助,突破金丹結嬰,想必並不困難。而莊惟如今心病已去,應當也不同先前那般自卑。早年他認錯了人,就肯為徐紫羅耗盡心力,執著不歇,而今亦能為追上樂正和徵而刻苦修行……待他與樂正和徵成就一雙兩好,那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496

496、 ...


  一旁白龍笙並未打擾這幾位友人相聚,但他卻能看出此人氣度不凡。
  這時有下屬附耳同他說了兩句,登時他就想起了樂正和徵的身份。
  曾闖入八百金榜,得第六十三尊位的冰雪仙宮二少宮主,有“冰火明尊”之稱,這名氣著實不小。就算在一些大能眼裡,這也是極出色的一位天才中的天才了。
  
  說起這八百金榜,又名風雲榜,乃是萬萬人數龍虎榜黑榜中殺將出來的尊位,排位越高,地位越高。雖說修士之間比鬥,有時因種種緣由而互有勝負,但若只是十名之內交替尚算尋常,百名之內,就非同一般了。正譬如風雲榜上,每百位再分一等,樂正和徵無疑,乃是那第一等中的人物。
  也是因此,能有那許多人、那許多的家族聽了他的名聲,群聚依附而來。
  
  再說他的身份,冰雪仙宮雖只是三品仙門,可事實上,這不過是被其功法所限,不能更為擴大罷了。這一座仙宮雄踞冰原,成為一方霸主,門人所習冰屬功法,在整個大世界也算頂級,內中弟子的地位,當真不比其他一品、二品大宗門的弟子遜色。
  尤其樂正和徵更是第二位少宮主,在其上只有一位大師姐,年紀還不知長了他多少歲,可見年輕一代裡,他實為翹楚,說不得,就是仙宮下一任的執掌人!
  
  故而論起身份地位來,樂正和徵與白龍笙兩人之間,算不上哪個壓制了哪個。
  同時年輕俊傑,白龍笙修為更高不錯,可樂正和徵的天賦,恐怕比他還要強上一絲。
  方才雖一時不曾想到,但一被提醒,樂正和徵的諸多相關也就在他腦中飛快閃過——如此人物,在白龍府裡早有查探,而他這位准繼承人,自也是早已爛熟於心的。
  
  只是白龍笙卻沒想到,這位傳聞性情暴躁的二少宮主,居然和他新結交的兩人有所交情。而且看起來……這交情還不淺薄,至少,比起他與那兩人來,像是要更真切親近些。
  當是時,他對徐、雲二人,自然更為看重。
  
  待那邊交談告一段落,白龍笙才笑著說道:“這位可是冰雪仙宮二少宮主?”
  樂正和徵聞言,轉過頭去,神情又恢復成尋常的冷傲來,而先前的那幾分舒緩,則早不知被他扔去哪裡了:“我是樂正和徵,你是白龍笙?”
  白龍笙也不以為怪,點了點頭:“我正是白龍笙。幾日後我有一場風雲小會要辦,設宴款待一眾同道,徐兄與雲兄亦是同往,不知樂正道友可有興趣?”
  
  樂正和徵就看向師兄弟兩個:“你們去湊熱鬧麼。”
  徐子青微微一笑:“見識一番也好。”他眉眼柔和,語氣不疾不徐,“我如今與師兄在白龍府做客,白龍兄性情豪爽,對我等招呼得極為周到。”
  樂正和徵懂了,冷嗤一聲:“那我也去湊個熱鬧。”
  白龍笙聽得,笑意更深:“那不如這幾日也去我白龍府小住?”
  樂正和徵看他一眼:“恭敬不如從命。”
  
  之後眾人再沒興致繼續闖關,彼此間或談論,也就是了。
  那些天子驕子、天之驕女們也分別闖過自個有些把握的關卡,到一日奪寶會下來,最後總共有二十餘人闖過了十二關,但也還有不少隻來旁觀、無心出手者,其數目則是難以計算了。
  而那緲緲仙宮裡的琴綃姑娘,闖了十一關後,因著有些冒進,到底在第十二關時敗退下來。之後她冷若冰霜的面色也是微變,看起來,的確是極少與人交戰,但真正的實力,想必不止如此。
  
  傍晚,奪寶會已至尾聲,想要奪聲明的有了聲明,想要得寶物的得了寶物,各得其所,都算快活。
  漸漸再來闖關者,都是一些自覺闖不進八百金榜之人,他們還未離去,就是想要多闖幾種關卡,多弄來一些獎賞了。這些人,自然又以平素缺乏資源的散修居多。
  
  白龍笙一行人意欲離去,一些觀看闖關到了現下的天才們,也要走了。
  不過還未行出多遠,那一直把守大陣的黃衣老者卻是忽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將他們的去路攔住。
  白龍笙揚了揚眉,懶懶開口:“怎麼,多寶樓不讓我等離去,莫非是要留客用飯麼?”
  他倒是不擔心這多寶樓有什麼不軌之心,這白龍城畢竟是他們白龍府的地界,他若是因著來參加奪寶會而失蹤,多寶樓可逃脫不了干係。
  
  卻見那黃衣老者“哈哈”一笑:“可不是來留各位用飯麼?”
  眾修士聞言,不由對視一眼。
  白龍笙見雲冽、樂正和徵等人皆無言語,就拍板定下:“那便多謝貴樓款待了。”
  徐子青見狀,心裡暗暗想道:果然多寶樓弄出這奪寶會來,也並非單單只是闖關送寶那般簡單。
  
  黃衣老者是一位大乘期的修士,為多寶樓效力多年,如今看白龍笙等人同意了,神情也很快慰。隨後他取出個陣盤在空中一拋,白光閃過後,就把一眾人等,都帶的換了番天地去了。
  眾修士四顧一看,皆是心中讚賞。
  
  只見此處有瓊樓玉宇、亭臺樓閣,有小橋流水,有景致如畫,正是一派仙家氣象。
  前方有數張長幾,乃珍奇異木打造而成,散發出淡淡木香,而每一張長幾後有一二蒲團,又不知是用什麼異獸吐出的奇特絲線織就,極盡華美,精緻非凡。
  但現身于此地的修士,卻只有雲冽、徐子青、白龍笙、樂正和徵與黃衣老者五人。
  
  白龍笙左右看過,笑問:“不知另幾人被送到何處?”
  黃衣老者直將眾人引至長幾後坐下,就笑道:“在另一處赴宴,白龍大公子不必憂心。”
  白龍笙搖搖頭:“我本也應不在此處才是罷?”
  黃衣老者又道:“大公子數百年前也在風雲榜上,又是此地東道主,自也是一位貴客。”
  
  徐子青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他們被傳送到這一處所在,實是因著他們都闖過了十二關卡的緣故,另外的眾多修士例如琴綃姑娘等人,則被安排在另一處招待。
  只是不知多寶樓到底有什麼用心?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幾人都是落座了。
  雲冽與徐子青乃是一對道侶,自然坐在同一張長幾後,白龍笙與樂正和徵,則各踞一張。
  白龍笙問道:“尚有廿餘人等,怎麼不在此處?”
  黃衣老者答曰:“早先也有先離去者,都是分別款待。幾位乃是原本彼此熟識,這才一同邀請。”
  便也是說,或許還在另外好些地方,都有不同的天之驕子驕女們被人招呼,並非獨他們一份。
  
  既然如此,眾人也就安心饗宴。
  這長幾上,分有許多珍饈,各種菜色,有飛禽走獸,靈材鮮果,海中陸上天空裡,應有盡有。酒香悠悠,茶香嫋嫋,各種滋味,俱在唇舌上頭。
  
  那黃衣老者也坐在了另一側陪客,待見到眾人吃得差不離,就遙遙相請。
  正此時,那首位空地之處,就出現了個長身而立的中年人,他生得一張堅毅果敢的面孔,目光看向眾人時,卻是和藹非常。
  他周身威壓隱隱收在體內,但即便如此,也能顯露出一絲與尋常修士都極不同的意蘊來。
  
  白龍笙見到此人,微微一怔:“……散仙?”
  黃衣老者神色很是恭敬,連忙解釋:“這位鐘奎大人,便是我多寶樓裡一位極尊貴的三劫散仙,此次特來與諸位俊傑相見。”
  
  三劫散仙!
  眾人心底裡不由暗暗一驚。
  儘管散仙需得渡劫,但他們所能使用的,的確已然不再是真元,而是一種仙元力了。在仙人不能輕易下凡的如今,散仙便可說是陸地神仙,乃是九千世界裡最為厲害的人物。
  在座之人的確潛力極佳,可天才若是沒能成仙之前,那都不過是隨時可能夭折的小輩罷了。
  實在是當不起散仙來接待的。
  
  更何況,白龍府這類大勢力裡,儘管也有不少散仙,甚至超過三劫的亦有,然而如今的白龍府主,卻仍不過只是三劫散仙罷了。
  只與這一位散仙實力相當。
  
  一時之間,眾修士的心裡都有些警惕。
  面對一位大乘期的修士,與面對一位散修大能,這心態可是大為不同——便是再怎麼心境穩固,也還不能做到全然的無動於衷。
  
  那散仙鐘奎,卻並沒有露出太多的威嚴,他目光在幾個修士身上略略掃過,然後手一抬,打出了三團銀光璀璨的光芒來。
  它們分作三方,直向其中三個修士身上射去。
  這三個修士,自然是徐子青、雲冽與樂正和徵。
  
  三人將手裡的東西一看,見到是一塊銀牌,流光溢彩,約莫是一種奇特的銀質之物打造,上書有“多寶銀令”四個大字,裡面還有一種奇特氣息,應當就是辨識之物了。
  黃衣老者在這時就解釋:“諸位俊傑平日裡到多寶樓來,憑此物購買樓中之物,可只付八成資費。另外,本樓總有十二層,憑修為不同,所去樓層各不相同,此令為特殊通行權杖,不拘修為,能使持令者進入第十層。以上還有多寶金令,可入十一層。”
  
  無疑,越是樓高,樓層裡越是藏有重寶。
  有些寶物雖傳言有價無市,但實則,卻只對相應之人開放罷了。
  



497

497、 ...


  待有了這多寶銀令後,徐子青、雲冽以及樂正和徵三人日後若是想要購買什麼少見的珍奇之物,就可以憑藉此令,向多寶樓尋求幫助,不僅節省了許多修煉時日,更是能在價位上有所周轉,可說是好處多多……而且可以想見,並不是只有他們三人能得到此物,那被傳送到另一處所在分別招待的諸多闖過了十二關的修士們,無疑都是在某一方面有極強潛力,日後有極大可能成為強者中強者的人物。他們的手裡,想必也有這樣一塊多寶銀令,而親自送來這銀令者,想必也會是一位散仙。
  如此,一示尊重,二也顯出了實力與震懾。
  
  多寶樓此舉,目的也極明顯。
  如今這些天才還未長成,正是示好之時,若是等他們真正成龍成鳳,再想拉上關係,就千難萬難了。常人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與天才結交,也是在對方未崛起時,更加簡單。
  雖說此舉也有風險——譬如許多天才都會半路夭折,真有成就者數千年後就會百不存一,可是只要有那麼幾個能夠成功,也很值得。
  
  徐子青收下來這銀令,他雖然明白多寶樓的用意,但仍是不由自主地,對多寶樓生出了一定的好感。從先前奪寶時每過三關所得的寶物,到如今這種姿態,無一不叫人心悅誠服。
  雲冽和樂正和徵自然也很明白,不過也同樣都是收下了這一枚銀令。
  對他們而言,與多寶樓交好,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那廂白龍笙挑眉:“閣下好生吝嗇,怎麼不予我一枚?”
  黃衣老者笑答:“貴府府主原本已有一枚金令,大公子何須銀令呢。”
  白龍笙本是說笑,也就擺擺手:“也罷,能赴這一回小宴,也極享受了。”
  
  三劫散仙似乎只是來送個多寶銀令,既然送到了,他再一轉身,整個就消失在虛空之中,絲毫不見了他的蹤跡。
  與此同時,雲冽氣息微微一動。
  這一動極其輕微,只有與他心意相通的徐子青方才察覺,他面上神情不變,實則暗地裡則是傳音過去:“師兄,怎麼了?”
  雲冽亦傳音而回:“滄瀾劍仙口頭相約。”
  
  那散仙離去時,也是傳來一道心念,正是說著在這多寶樓裡有一位五劫散仙,叫做滄瀾劍仙。他一身劍術極其高明,而今也有劍魂五煉的劍道境界。不過因他不曾得到劍神令,也不曾去過劍靈塔,因此耗費了無數年月,才達到這般層次。
  白日裡雲冽闖關時,輕易度過兩種關卡,滄瀾劍仙收入眼裡,對雲冽之能登時窺出大半,也因劍道境界相同而有所感應。習劍者素來癡,他便叫那鐘奎散仙帶信,他在多寶樓裡,隨時可與他切磋劍道,互相增進。
  
  徐子青聽了,心裡不禁為師兄歡喜。
  師兄在劍靈塔苦修,得到劍魂五煉的境界,而滄瀾劍仙自行積累,緩慢突破,二者應各有借鑒之處。而滄瀾劍仙已然是五劫散仙,不知活過了幾萬年師兄的劍術再如何高妙,也定然不會是他的對手。
  如今滄瀾劍仙相邀,無疑是看中了師兄的劍道天賦,願意對師兄指點……這當真,是一件好事。
  
  白龍笙與黃衣老者說過數句言語,之後他們就不在此地耽擱,轉而告辭。
  黃衣老者也不挽留,只將他們傳送出去,身影也自消失了。
  
  眾人很快回到原本的位置,他們身旁光芒一閃,又有十餘人被送了出來,看過去,正是琴綃與白龍笙的諸位是下屬。
  隨後,一行人再不停留,就直回到白龍府裡了。
  那冰雪仙宮的二少宮主樂正和徵,也同樣被安排到白龍笙側院內的某處之中。
  
  夜晚。
  徐子青盤膝坐在床榻上,手裡托著個瓶兒。
  這裡面盛放的,就是對他極有用處的甲木之精。
  雲冽坐在他身側,正同他一起,聽著這瓶兒裡傳出的一道意念。
  
  且說方才徐子青作別白龍笙、樂正和徵一行後,與師兄一起回到自己房間,當即將今日在多寶樓所得一些寶物收拾出來。
  而後,他便把這甲木之精取出,思忖著是否就趁此機會,將其吸收了去。
  
  如今距離風雲榜戰尚有年餘,雖說如今徐子青體內陰陽平衡,但他榜戰之時,多多經歷幾番對戰,則未必不能有所突破。若是到時候沒有太大影響還好,若是破壞了那平衡……哪怕只有一絲呢,在對戰之時,也是極為不利。
  但如若把甲木之精吸收,同當年未吸收完的乙木之精般全部蘊藏血肉之中,那時一旦平衡破壞,甲木之氣自然補充,就不會引發什麼不好的後果了。
  
  這樣想著,徐子青就請師兄護法,預備將甲木之精吸取。
  只是他剛剛取下封住瓶兒的符籙,卻見到一道意念盤旋而出,在這空空的屋舍裡回蕩。
  竟是一道女聲。
  “吾乃清化仙尊,君木氣純淨,體性平衡,若日後有需此物,可來多寶樓尋吾……”
  
  徐子青聽得怔然。
  清化仙尊是什麼人?既能稱之為“仙尊”,自然也應是多寶樓裡的一位散仙,師兄為散仙相邀,是因其天賦而有心指點,清化仙尊相邀,則提及“木氣純淨”四字……這究竟是與他功法相關,還是與他曾吸收乙木之精有關?又或者,也與他的單木靈根有些關聯?
  諸多念頭揣測,他並不能確信為何。
  
  這時雲冽說道:“不必多思,事到臨頭,必然知曉。”
  徐子青神色一松,笑道:“師兄說得是。”
  左右那些散仙們對他們並無惡意,如今倒是相助良多……究竟後頭還有什麼未知的緣由,待他們修為提升,總是能夠探知。若是來日裡真對他們有所要求,能力所及之下,他們也不推辭就是。
  
  想通了,徐子青便再度依照先前所想,吸收起甲木之精來。
  只見他微微張口,就有一道青光自其中迸發而出,直入瓶口裡,將內中液體一卷而起,吞進腹中。
  ?那間熱流滾滾,遍及四肢百骸,仿佛在血肉裡與什麼物事結合了,使得他整個身子霎時熱燙起來——再連番運轉功法,大小周天反復多回,終是熱意漸消。
  而那種澎湃的力量,也終是沉澱在每一分的血肉之間,等待來日所需時,再噴薄而出。
  
  如此一番煉化,待徐子青醒轉時,已是三日三夜過去。
  他睜眼時,就見師兄端坐于對面,正闔目養神,也在分出心神,為他守關。
  
  徐子青微微一笑:“師兄。”
  雲冽看他:“如何?”
  徐子青說道:“盡皆煉入血肉了。”
  雲冽略頷首:“甚好。”
  
  之後兩人便各自苦修。
  徐子青自還是打磨他的諸多神通術法,積蓄他的真元,而雲冽卻是在身前攤開了幾卷似金非金的鐵卷般的物事,上方有密密麻麻無數小字,乍一看去,心神就仿佛被吸入一般。
  這正是幾門劍道高手親自寫下的劍術,筆劃裡將其劍術精髓一一展出,乃是凝聚那些劍道高手心血所在,習劍者只消觀看這些筆劃,便可以領略許多奧妙,領悟起劍法來,亦是事半功倍。
  堪稱劍術至寶。
  
  而這幾卷劍術,毋庸置疑,正是雲冽闖過劍術十二關卡時,每過三關所得,由淺至深,合而為一後,便是一門極強的劍法。
  這門劍法雲冽從前不曾見過,如今就要將其好生體悟修習一番。
  劍之一道,廣袤無邊,學無止盡,就算他能輕易闖過劍術十二關,但若說已是修煉到了極致,卻遠遠不能。因此每遇一門劍術,便要好生修習,化為己用,增進自身。
  
  雲冽並指一點,那鐵卷上,無數小字仿佛化為無數利劍,就在他身前迅速劈斬起來。每一道軌跡,都形成無數種劍路,博大精深,玄妙無比。
  他雙眼暫態化作一片深黑,只能見到那些劍術軌跡倒映其中,變化萬千。
  如此,又是五日過去。
  
  在門外,有人通過禁制,傳訊進來。
  相對而坐的兩人齊齊睜眼,一個眸中青光緩緩散去,另一個則瞳孔恢復正常。
  隨後,他們站起身來。
  
  徐子青劈手接過那一道傳訊之光,捏散後,就傳出了樂正和徵的嗓音。
  “風雲小會至,我已在院外。”
  徐子青回神,抬眼道:“原來已是這個時候了。”
  雲冽道:“同去。”
  徐子青就一晃身,來到雲冽身側,和他並肩走出門外。
  
  撤去禁制後,兩人果然見到一位紫袍人負手而立,氣質尊貴,氣勢強大。
  徐子青便喚道:“樂正宮主。”
  樂正和徵回頭:“你兩人果真是苦修者,不怪如今進境神速。”
  徐子青一笑:“左右無事罷了。”
  樂正和徵又朝雲冽招呼示意。
  雲冽寡言,點頭為禮。
  
  數日前樂正和徵到來,白龍笙既然將他邀請而來,也沒落下給他的請帖。上面所書風雲小會召開之時,也就是在這一日裡。
  故而樂正和徵趁早而來,便是為邀請徐子青、雲冽二人一齊前往。
  師兄弟兩個,自也欣然相隨。
  
  因白龍笙為事主,今日十分繁忙,並不能親身來迎,不過三人剛走出不久,迎面也撞見徐、雲兩個的熟人,就是印修與荀梁了。
  白龍笙很是體貼,就派他們過來,為幾人引路。
  



498

498、 ...


  白龍笙很是慷慨,所選之地,就在白龍府中最奢華的客棧之中。
  這客棧為招攬八方來客,內中有眾多不同待客之地,小處有上中下等諸多房間,中等有大小院落,上等更劃分出不少或幽靜、或華貴的景致,也有不同價位,分排給不同客人。
  如今風雲小會召開之處,就是一座極美的山石園林。
  
  外部有泱泱大陣,封鎖住四面八方,形成天羅地網,非手持請帖者不能進入,十分安全。
  控陣者為客棧裡培養的大乘期修士,還有兩位同等修為者安然守在園林上空,是為護持之用。而陣法週邊還有十余位元修士,統統都在出竅期以上,這些人則是白龍府的高手,也為保護白龍笙而來。至於暗中另有一些修為更高的大能修士隱匿,也都是為了這一次小會順利進行。
  ——畢竟這勢力越大,震懾越強,但與此同時,那覬覦者也就更多了。
  
  徐子青與雲冽一行五人來到園林之外,乍一看去,正是極精緻的所在,只是上空有濛濛霧氣,顯得整座園林如夢似幻,有種飄渺之美。
  不論是什麼樣修為的人物,來到園林之外時都要被霧氣阻攔,每前進一步,都如同置身泥濘一般。
  眾人將請帖取出,這請帖觸及霧氣,登時就將霧氣化去,讓他們暢通無阻,直入其中。
  
  很快,約莫數十步,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只見左右各處有許多林木、山石,相伴而生,或崎嶇嶙峋,或繁茂旺盛,有淩亂之美。
  再抬眼,前方一條瀑布垂了下來,不知生成多少丈,如倒掛銀河,徑入一座深潭,水花迸濺,若雷霆轟鳴,竟顯得巍峨壯麗!
  
  瀑布前、水潭上,有一塊直聳而起的巨石,它最上處方方正正,像一座石台,但越是往下卻越是石身細窄,至水面時只有小臂粗細,仿佛搖搖欲墜,但又偏偏牢固無比。
  而就在這石台兩側,順潭水流淌之處,還各有不少同樣形態的石座,或高或低,錯落有致。大致算來,總數有百餘之多。
  如今已然有了數十位修士,就分別坐在這石座之上。只不過依著修為境界之差,距離那中央的石座,都各有遠近罷了。
  
  一行人進來後,徐子青先見到了白龍笙,他身為事主,而今便坐在中央石座之上。其餘修士們俱是氣度過人,還有許多在多寶樓奪寶會上成就不錯者,也來赴會,更有一二人,乃是突破十二關的,在這裡頗為引人注目。
  荀梁與印修縱身而起,分別挑了相鄰兩處石座坐下,徐子青目光一掃,見到在白龍笙右側下手處,有一雙並蒂石座,登時心裡明瞭,就與師兄同去了那處,樂正和徵則又坐在他二人左側。
  
  到場眾多修士見到他們進來,視線都落在徐子青、雲冽與樂正和徵三人身上。
  他們乃是在奪寶會上突破十二關者,樂正和徵更是有人認出他的身份、當年闖出的名號,自然對他們更加關注幾分。
  白龍笙看到幾人,也是笑著說道:“徐兄、雲兄,樂正宮主,你們可算來了。”他當即將近前的幾個修士也介紹一番,“流風劍曾煒丙,萩霞仙子宛蓉姑娘,天眼客駱擎……皆為頗有名望的高手。”
  
  流風劍曾煒丙是個看起來頗為不羈的劍客,雖未將長劍負於身上,但體內卻有一種自由闊達之感,想來也是有本命寶劍的劍修,只是因劍法之故,並不顯冷肅,反而有些落拓瀟灑的意味。
  他就拱手道:“曾某有禮。”
  
  萩霞仙子生得並不如何美貌,論起姿容來,也不過僅是端正,但她顰笑間眼波流轉,便給人一種秋水了的脫俗之感,生生叫人挪不開目光去。
  她的嗓音清透,也道:“妾身有禮。”
  
  另外那位天眼客駱擎,則面目刻板,他雙目緊閉,仿若眼盲,可眉心則有一道細縫,每過上片刻就要裂開,露出那裡一隻獨眼,往四周轉動一圈後,複又合上,極其詭異。
  他更不如先前二人般客氣,鼻子裡“哼”一聲,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三個修士,各有特色,每一位境界都在化神以上,如今被白龍笙特意介紹一番,顯然是很有能耐,尤其看那天眼客怪異模樣,應當還有極厲害的神通。
  如此人物,都是想要在風雲榜戰裡大顯身手者。
  徐子青等人並非無禮之輩,自也不會在此時與人結怨,故而也都各自回應了。
  “在下徐子青,見過諸位道友。”
  “樂正和徵。”
  “雲冽。”
  
  那三位修士神情各異,但也沒有什麼怒色。
  白龍笙見狀,面上帶笑,也算滿意。
  他請帖只發了兩百張,卻並非人人肯來——總有些性情高傲、本身地位不在他之下的天之驕子,不欲來湊這熱鬧。
  風雲小會,原本也只是參加榜戰的年輕修士互相結交,白龍笙發起此事,乃是為家族著想,那些個原本就身份貴重的驕子們來了作甚?他們自身倒或者也要召開這麼一次聚會,自己招攬會友才是。
  
  這肯來的人中,大多都是本領有特殊處的元嬰修士,化神期以上者,總共不過十餘人而已,而在這十余人中,又只有這三四人實打實與白龍笙交情不錯……舊友與新友皆給他面子,他自然心裡歡喜。就連天眼客這般孤僻之輩,也能如此,就讓他更為舒坦了。
  
  於是白龍笙再同雙方開幾個話題,融洽了氣氛。
  而就在幾人說話間,漸漸石座上也坐滿了人。這些赴會者,大抵也與白龍笙所料相差不大。
  
  見到人都到齊,白龍笙一擊掌,所有石座前,便盡皆浮起一塊石板,上方擱滿了酒水珍饈、靈果香茗,清香撲鼻,是為小宴待客之物。
  徐子青與雲冽因坐在並蒂石座之上,前方僅一塊石板,卻更加寬大些,而上頭的酒食,也很是豐富。徐子青就拎起茶壺,為自己與師兄各斟上一盞靈茶後,又將茶盞奉與師兄,才將自己的茶盞送到唇邊,小啜一口。
  
  茶水滾燙,入喉卻是清甜,隨即化作一股暖流直入腹中,滋味極是甘美……這乃是上好的靈茶。
  白龍笙有心了。
  果然,另有不少修士也都是啜飲茶水,神情間,俱覺享受。
  
  白龍笙為自己斟了酒,舉杯先道:“在下行這風雲小會,是為結交朋友,諸位捧場到來,在下先幹為敬。”
  眾修士見狀,也紛紛舉杯:“大公子客氣!”
  
  白龍笙又道:“榜戰在即,諸位自八方而來,想必各有消息,大可互相交流。手頭裡要有什麼想要交換之物,也能與人溝通。若是有興致,互相切磋一番也未嘗不可。此會不問出身,不拘來處,只為能在榜戰之日時更多幾分準備,也為相約志同道合之人,在下便不多言,諸位盡可自便。然而若是切磋需得點到為止,切莫出手過重,否則,若是因此結下什麼仇怨……就反而不美了。”
  眾修士聞言,又是大笑而道:“必不辜負大公子的美意!”
  
  之後,在座修士便不再獨自饗宴,而是互相與人攀談、結交起來。
  樂正和徵與師兄弟兩個原本離得近,此時乾脆一拍石座,就連人帶著座,一起飄浮到了兩人身側:“先小比一番如何?”
  他這正是同雲冽而言,自打莊惟之事解決後,原本被他壓抑體內的暴烈性情越發活躍,如今眼見雲冽這般進境,雖是說好了日後再戰,可僅僅小小試手,倒也能稍稍緩解。
  
  雲冽開口:“如何小比。”
  難得有能說得上話的友人,樂正和徵之邀,他自也不會拒絕。
  何況他當年境界不足,若論真正實力,正是遜色于樂正和徵,而今境界提升,也有比試之心。
  
  徐子青在旁見了,心裡有些欣慰,忽而開口:“可要我作個見證?”
  樂正和徵看他一眼,說道:“如此正好。”
  雲冽也是微微頷首。
  
  隨即徐子青伸手一拂,他與雲冽兩人前方石板上,諸多菜色、酒水頓時朝兩側分開,就留出中間三尺左右的一塊空處來。
  樂正和徵探指在面前一點,那石板上光華閃過,就現出個一寸長的小人兒,形貌姿態,都與他本尊一般無二。
  雲冽神色不動,也點指下去,同樣,那紫袍小人對面,又出現一位白衣小人了。
  
  徐子青看得有趣,也是彈指過去。
  眨眼間,一方青色光罩直接把那石板空處籠住,那兩個小人,當然也在這光罩之中了。
  他卻是布下了一個禁制。
  
  原來因著還未到正式比鬥時,兩人若要小試身手,便不親自下場,而是以自身修為凝聚出這分身小人,能將他們實力一一展現,卻只有切磋之力,而不會引發什麼大動靜的。
  徐子青的禁制更不消說,是為把分身小人的戰局也控制在方寸之間,以免將主人家的酒食毀損,白白浪費了他的心思。
  
  再看那石板上,紫袍小人與白衣小人相對而立,衣衫絲毫不動。
  在石板外,樂正和徵與雲冽周身的氣勢,也凝而不散,這正是他們聚集精神,要來小比了。
  下一刻,紫袍小人與白衣小人同時動作,晃身間,都欺近了對方身前!


499

499、 ...


  樂正和徵持槍,雲冽持劍,槍仍是那柄槍,劍也仍舊是那把劍。兩個小人倏忽間纏鬥在一起,槍震劍鳴,爆發出無盡轟然聲響!
  槍尖挽花,劍鋒生寒,虛影交錯,步伐快而不亂。
  
  徐子青當年修為只在金丹期,在樂正和徵與雲冽相鬥時,他壓根看不清雙方所使招式,只能聽著兵刃相接之聲,感知二人招式帶來的無邊震撼。
  但如今卻是不同了。
  儘管只是兩個分|身小人對打,可徐子青卻能清楚見到,那每一招槍術,每一式劍法。
  槍術之爆鳴,劍法之詭譎,那其中有無數玄妙,讓人眼花繚亂,心神俱顫。
  
  因著只是小比,兩人不約而同,比鬥的只是自身磨練來的槍術與劍法,並沒有使出其他的神通手段來。不過這一回他們對戰顯然更加酣暢了,樂正和徵使出渾身解數,雲冽也毫不怠慢。
  兩個小人槍、劍劃出了道道光輝,那力量的餘波在石板上留下了許多痕跡,大肆破壞,可旁邊那青色光罩上煥發出淡淡毫芒,隨即在那些痕跡上飛速閃過,就立刻將那處恢復如常。
  這正是,徐子青所使術法之妙用了。
  當下裡,樂正和徵與雲冽鬥得愈急,把自己所有的本領,都一一顯化在那兩個小人身上!
  
  約莫過了有一刻工夫,槍尖卷出雪浪,劍鋒攪起絲網,然後二者相互碰撞,力量震盪下,連那光罩都不禁微微顫動起來。
  徐子青再彈指,將光罩穩住。
  他能看出,如今的樂正和徵,槍術比之數十年前更勝數籌,而他的師兄劍法也更加精妙,雙方鬥得酣暢淋漓,但彼此之間,似乎依舊難分勝負。
  只是……
  這遠遠並非是二人的全部本領。
  
  樂正和徵雖是使槍,但槍法不過是依託他本身功法而習得,他師兄儘管的確所學為劍道,可他卻並未使出劍意,只用了劍術對戰。
  更何況,二者小乾坤皆未用出,意志之力也沒有顯化,因此究竟勝負如何,還在兩說。
  這一回,當真也只是切磋罷了。
  
  最後,樂正和徵長槍淩立,重重往下鎮壓!雲冽手臂轉動,長劍化身千萬劍影。
  終於二者相接,萬千劍影合為一劍,萬鈞長槍狠狠拍擊——
  巨響過後,光罩破碎,但所有力量的餘威,也都消散了。
  
  紫袍小人與白衣小人仍是相對而立,之後他們皆是轉身,都消失不見。
  同時,樂正和徵與雲冽,周身的氣勢也都消散了。
  
  正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啪啪”幾聲清脆的擊掌聲,將三人驚醒過來。
  徐子青一拂袖,將原本的餐盤重新擺好,而後就側頭看了過去。
  就見到,一位看起來落拓不羈的修士,就三步之外,顯然來了許久了,正是那流風劍曾煒丙。他而今眼帶神光,面上也流露出讚賞之色:“好槍術,好劍法,好厲害的一手法術,幾位果然不凡。”
  
  早在雲冽與樂正和徵鬥得酣暢時,徐子青便發覺了有人旁觀,不過既然來人並無惡意,他也不會太過防備。同樣,樂正和徵與雲冽再如何比鬥,也分出一分心神在外,同樣發覺了這曾煒丙的身影。
  徐子青也回以一笑:“興之所至,切磋一番,讓曾道友見笑了。”
  
  曾煒丙是化神中期的劍修,他早先就聽友人白龍笙說起新結識了一位劍道境界極高的劍修,隨後又聽說那劍修連闖十二關不費吹灰之力的事蹟,十分好奇。這回來參加風雲小會,他除卻白龍笙的面子,就是為了看一看雲冽的風采。
  先前他見到樂正和徵與他們聚在一處,心裡一動,就跟了過來,果然見到方才那一場比鬥,讓他開了眼界,自也更是看出,雲冽的劍術,的確在他之上。
  突然間,他就有些心癢。
  不知是否可以也切磋一番……
  
  曾煒丙有心想要提出,但雲冽才與人鬥過,他再約鬥,是否有些趁人之危之嫌?於是就有些猶豫。
  然後一道香影飄來,他的身旁,又多了位氣質脫俗的女子。
  萩霞仙子神情裡有些好奇:“諸位道友聚在此處,可否叫妾身也來打擾一番?”
  幾位男修自不會拒絕,就紛紛笑著:“萩霞仙子請。”
  
  不多時,這一處就有了五尊石座。
  萩霞仙子道:“剛才諸位道友是在……”
  曾煒丙笑答:“雲道友與樂正道友剛剛切磋一場,我觀之罷了。”
  萩霞仙子神色一動:“哦?不知是哪一位道友更勝一籌?”
  曾煒丙略沉吟:“兩位道友可說是不分勝負,不論是槍術還是劍術,都非常人可比。”他說到此處,就有一歎,“若是我與他們鬥將起來,恐怕是輸。”
  
  萩霞仙子跟曾煒丙也算相熟,對他的本領頗有幾分瞭解,如今聽說,越發好奇。她想了一想,笑道:“難得相聚,不如我等論道一番?妾身早年也有幾種神通,正要尋諸位道友請教。”
  樂正和徵性情好鬥,如今有人相約,也不拒絕:“單單談論著實無趣,不如同方才一般行事。”
  曾煒丙大笑:“如此甚好!”他見萩霞仙子面露不解,便把剛才所見說了一遍。
  萩霞仙子也覺趣味,點頭應許。
  徐子青境界最低,可他那一手術法也叫曾煒丙很是認同,算他一個。
  雲冽亦道:“可。”
  
  之後,五位修士乾脆把酒水都挪到其他石板,唯獨留下一張大的,浮在五人中央。
  再下來,他們分別用手指點住面前石板,就在上頭形成了有五個小人,都有各自的威風。
  
  萩霞仙子掩唇一笑,那彩衣小人也如她一般眸光如水,雙臂一轉,就有兩條彩綢沖天而起,化作兩團彩光,朝與她正面相對的樂正和徵打去。
  那紫袍小人冷哼一聲,右臂舉起,掌心裡一團雪芒爆出,將那彩光凍結起來。同時他左手一翻,挽出一朵槍花,就朝那曾煒丙刺去。曾煒丙張口一噴,一口飛劍破空而出,同槍尖相對,他再掐訣,這飛劍分出另一柄來,就向雲冽擊去,剛剛到達時,再化分為二,打向了徐子青。同一時刻,那萩霞仙子的彩光在雪芒裡連番顫動,下方抖出另一團紅光,卻也沖向徐子青了。
  
  雲冽一把長劍在手,將周身防護得水潑不進,徐子青略想想,手指微動。下一刻,青衫小人雙足一錯,兩手成拳,打出了數百幻影,一拳將那飛劍轟走,另一拳則打碎紅光。讓他們奈何不得。
  這樣雖說徐子青的境界低些,可並未落在了下風。
  隨後青衫小人眉心一動,周圍生出了無數荊棘,就如同城牆一般,朝著左右兩側蔓延開去,一瞬間的工夫,就把萩霞仙子、曾煒丙與樂正和徵的身軀圍住,再延伸後,讓他們步伐不能輕易變幻,而非得先除去荊棘,才可靈動騰躍。
  但就是這點阻礙間,雲冽再度揮劍,十三變式突然爆發,整塊石板上,就都遍佈了他所斬出的劍痕!接著萩霞仙子不慎中劍,先暫時退出戰局,再有曾煒丙接下一劍,倒退數步後,轉而攻擊徐子青,樂正和徵反而同雲冽再度對上,萩霞仙子趁機再來……
  如此,真是好一場混戰!
  
  最後五個小人同時住手,互相都有中招,總體來說,也只是鬥了一場,並未刻意去分勝負。
  萩霞仙子再點點手指,開始論道:“我所習《萩霞陵水功》,是為萩水大道,以水映照,化生為霞,可借彩虹變幻之力,實遮天蔽日之能……我有一門神通,諸位請看,何以破之?”
  她說時,那彩衣小人就將彩綢掀起,開始演練出無窮玄妙。
  
  曾煒丙思忖片刻,也一指點去:“我所習《流風劍典》,有風流動無方,行走多變,若使出奧義,可有神鬼莫測之威。如若是我,遇上此門神通,我可以劍典中第十八式,來破其能。”
  他說完,藍山小人舉起長劍,整個人化作風暴,直擊核心。
  
  之後,樂正和徵、雲冽、徐子青三人分別以自身能為,同樣叫分|身小人演練起來,去與那彩衣小人切磋交流。待萩霞仙子論過後,又有曾煒丙提出,眾人破之。再有徐子青,有樂正和徵,有雲冽,如此反復,各自都所得不少。
  儘管這等演練與真正對戰起來還有不同,可是一些變化,一些道之領悟,則可以在其中體會得到,彌補自身的不足。
  所謂修仙之人,除卻本身壓箱底的絕技之外,往往也不會太過藏掖,只有與他人多多論道,才能開拓視野,也讓自己得到體悟。否則天天閉門,反而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心境難以提升,也就容易時常遇到瓶頸了。
  
  一時間,五人如此談論,倒是十分愉快。
  不知不覺,就過了有一兩個時辰去。
  
  這時,他們正在說及萩霞仙子曾經所見的一門神通,變化十分繁複,當時她不能敵,如今正好提出,與眾人探討。
  還未說出一二來,眾人突然覺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撲來,雖不能造成什麼損傷,但那種靈光,卻像是一種什麼奇寶……於是他們不由轉頭,都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那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女修,看起來面容有些陰鷙,似乎有些古板,有些怪異。
  她這時坐在自家的石座上,雙手托著個木匣,剛剛打開。
  那種靈光,就是從匣中傳來。
  



500

500、 ...


  因著先前的動靜,眾多修士都被那靈光所在吸引,當即就有數十道神識,紛紛往那處投去。
  徐子青等人也不例外,他就發覺,那木匣裡,正放著一塊拳頭大的礦石。
  這礦石並不起眼,為一種偏褐色,但若是細看,則又在上頭見到一層淡淡的七彩微光,流轉時很是美麗,又為其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
  
  頓時有人低呼:“天隕石?”
  緊接著,更多修士都認了出來。
  那塊礦石,分明就是傳說中成型之地難以揣測的奇特靈礦,每次發現至多只有一塊,又往往萬年乃至數萬年都不能尋到,非常罕見。
  而天隕石的用處,只有一個——便是煉器。
  
  在煉器時,只要加入這種礦石的粉末,就可以將法寶的品質至少提高一分,增加的粉末越多,品質提升得越高,曾經更有一位煉器師將整塊天隕石同另外靈材一同煉製,最終將原本只能成為上品寶器的法寶,一下子提升成一件半仙器!而且,這件半仙器伴隨其主人直至飛仙,其主人境界提升,這半仙器的品質,竟也緩慢提升著……
  這是何其可怕的能力!
  甚至天隕石能與任何煉器靈材融合,不會有半點排斥——
  由此可見,這種寶物,實在是讓人趨之若鶩,一旦出現,往往就會引起多人爭奪。
  
  這時候,眾多修士們都認了出來,目光霎時變得熾熱。
  尋常人得到這樣的寶物,必然要好生藏起,自己受用,根本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現出來,否則,那豈不是要引起眾人貪婪之心,給自己找麻煩麼?
  可如今那瘦小女修既然拿了出來,自然是想要在白龍笙——或者說白龍府的庇護下,將天隕石換取自己所需之物——這總比她在外頭換取,反而遭到貪婪者殺人越貨得好。
  
  萩霞仙子與曾煒丙的雙眼也是一亮,他們此時也無心再來論道,只向另三人拱了拱手,就先收起了自己的分|身小人,認真關注起那瘦小女修來。
  徐子青看了自家師兄一眼,他修煉至今,幾乎從未用過法寶,對著天隕石自然沒什麼興趣。而他的師兄本命寶劍早已煉成,可以隨師兄修為增長、境界提高而自行進化,也無需此物。不過這時候熱鬧擺上門,已然聚集了整個風雲小會的目光,他心念微動,也就湊個熱鬧。
  
  那瘦小女修見到眾修士目光盡皆被吸引過來,面上也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她朝眾人微微施禮,就有些傲慢地說道:“妾身巧得此物,趁此機會,想要同諸位道友換取一件法寶。”
  眾修士面面相覷。
  換法寶?這樣的奇寶,怕是想換的也不是一般二般的法寶罷!
  但換法寶總比換什麼其他天材地寶容易,他們這些資質超凡的修士手中,哪個又沒有幾件法寶!
  
  當即,就有修士說道:
  “仙子請說!”
  “不錯,若是我等所有,必不推辭!”
  
  樂正和徵看過去,他的眼裡,也似乎有絲絲火焰跳動。
  徐子青察覺到這位二少宮主的反應,心裡有些訝異。
  莫非他也想要得到天隕石?
  
  樂正和徵的確想要得到,不過他倒也不至於和一些眼睛有些發紅的修士那般急切,他發覺徐子青的視線,就說道:“我用慣了的霜火銀槍為上品寶器,若有天隕石熔煉其中,就可隨我一同提升,伴我前往仙界。”
  徐子青恍然。
  原來如此,他也記得數十年前見到這位二少宮主與他那師兄比鬥時,那柄銀槍極是威風,舞動起來正如冰原之下烈火熊熊,霸氣沖天,同師兄的黑金長劍相比,竟也不落下風。但師兄的本命寶劍能伴師兄一生,那銀槍卻不能比。可熔煉了天隕石後,銀槍自又不同。
  
  這般想著,徐子青便繼續看起熱鬧來,他的神識依舊送入木匣裡,仔細觀看那天隕石。
  他雖不想要得到此物,但畢竟是一件奇寶,從前不曾見過實物的……如今他再多看一看,見識一番,也無妨嘛!
  
  那邊瘦小女修見眾多修士那般捧場,也不賣關子,她直接開口:“我要一件攻擊力極強的風火雙屬性上品寶器,誰給我的攻擊力強,我這天隕石便歸了誰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靜。
  
  風火雙屬性……風屬性為變異屬性,很是難得,又有風助火勢之說,這兩種屬性結合起來,確實威力強大。不過也是因為變異屬性之故,這樣的寶器當然不多,純風屬性的都很少見,若還要增加一個火屬,越發是少之又少。
  更何況,尋常元嬰期至化神期的修士,下品寶器就足夠用了,至多用個中品寶器,就十分厲害。只有那等家底豐厚、地位很好的家族門派裡的天才人物,才會在元嬰期後就得到上品寶器,而且就算尋常修士得到上品寶器,也難以驅使,或者驅使起來消耗太大……如果瘦小女修要的是下品或者中品還能強些,一下子求的是上品,登時就叫人為難起來。
  
  這時候,眾修士更是明白。
  瘦小女修不在外頭交換,除了有害怕被人覬覦的緣故,恐怕也有在外難以謀得得用法寶的原因罷。他們這些千歲以下就能上榜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奇遇,在他們的手裡,她說不定還能得到自己想要求得之物……
  只是明白是明白了,沒有的也只好扼腕。
  
  約莫靜默了片刻,還是有修士按捺不住,那是個魁梧青年,他攤開手,掌心裡有一顆珠子,通體火紅,周圍卻縈繞一層青色的風:“風炎珠,上品寶器,可以化作火海,仙子以為如何?”
  瘦小女修原本已然有些許失望,這回見到有人率先出來,神色一喜:“我來看看!”
  
  白龍府少府主舉辦的風雲小會上,魁梧青年也不怕瘦小女修昧了他的寶物,就直接交給她。
  瘦小女修將此物拿起,神識注入後,一番施展……隨後她眉頭微皺,又鬆開:“這一件我並不十分滿意,且先放放……不知還有沒有哪位道友拿出法寶來?”
  魁梧青年歎了口氣,先將珠子收了。
  他是在一處遺跡裡得到此物,雖是上品寶器,但一來屬性少見,與自己並不相容,二來消耗實在太大,力量也頗單一。原本他只是先暫且擱在手裡,不日就要售賣到多寶樓裡去的,現下也只是試上一試,果然是不成的。倒沒讓他有太大失落。
  
  有了魁梧青年打頭,緊接著,又零散有三五位修士,都取出自己所得的法寶來。
  但無一例外,或者風火之力不平衡,或者法寶雖為上品攻擊力卻不及中品、乃是因材質特殊而劃作上品,或者耗費真元極巨、難以操縱,或者其他諸多緣由,總之都不得用。
  
  瘦小女修越發失望。
  這塊天隕石是她剛剛得到,若是更早些年,她早就自己尋靈材請煉器大師為她煉製一件法寶,熔煉此物了。若非此回風雲榜戰她想要試著闖進八百金榜,也不會這般著急。
  但如今只剩一年榜戰就要開始,她拿此物煉製法寶已然來不及,只好退而求其次,交換一件上品寶器……否則,這樣拳頭大的天隕石,可不比那區區一件的上品寶器有價值得多?
  
  可是她說來不僅參加了這風雲小會,之前也曾在她所在城池裡同人聚會過,也是不曾謀得。莫非這天隕石當真只能壓在手中,不能為她的榜戰之事增添幾分底氣麼?
  好在後來又有兩位修士也拿出法寶,瘦小女修按下這失望之情,繼續查看起來。
  
  另一頭,一直用神識查看那天隕石的徐子青,眉頭忽然一皺。
  這、這不對啊……
  
  天隕石流光七彩,呈彩虹七色,每一暫態七色順次變換,十分流暢好看。但這一塊天隕石,雖然也是七彩,但這七彩裡,那一抹紅色每逢流動時,皆比其他諸多顏色明亮一分,轉動時也滯澀半分……若不是持續觀察,壓根看不出來。
  而這樣的情況,卻讓徐子青想到了另一種奇石。
  天魔石。
  
  天隕石是聚天地造化而生,天魔石卻是天隕石變異而來。若是在天隕石形成之際,常年吸收一種惡氣,就會導致變異,在其凝聚成型的?那,天隕石化作天魔石。
  而天魔石,它同樣可以熔煉到每一種法寶裡,可它的作用卻並非提升法寶品質,而是毀滅法寶……不管什麼樣的寶物,只要沾染上天魔石,就會立刻跌落品質,若是整塊天魔石熔煉進去,即便是仙器,也能給變成普通寶器,甚至是徹底毀壞,不能繼續使用。
  
  不過世人皆知天隕石,卻幾乎無人知道天魔石。
  就連徐子青,若不是他曾經閱覽過那千傀萬儡門的傳承,也不能知道。
  當年千傀萬儡門一位長老偶然得到天隕石,欣喜萬分,想要提升自己所能煉製的傀儡品質,孰料他精心煉製的傀儡卻因天隕石加入而毀壞,讓長老激怒不已。
  也是因著此事,這長老耗費許多功夫,終於發覺他所得天隕石已然變異,才為著變異之石取名為“天魔石”,詳述其不同之處,叫後人警惕,不可誤用。
  這時候,就被徐子青發覺了。
  
  但是……
  徐子青略有遲疑。
  知道歸知道,他卻要如何取信於眾人呢?
  若僅僅不信也就罷了,倘若反而因此與人結怨,那便不好了。
  



501

501、 ...


  略思忖後,徐子青側過頭,將此事傳音于師兄。
  不多時,雲冽傳音回來:“我將此事說與樂正和徵,你且將此事告知白龍笙。”
  徐子青頓時恍然。
  
  的確,他說出的話恐怕不能取信於人,但若是告訴給白龍笙,倒是無妨。左右此事發生在他舉辦的風雲小會上,他自然要承擔一份責任,應當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他徐子青不過是個過客,提醒此間主人,便也足夠了。
  至於樂正宮主那方,由他師兄來提醒,就是再好不過。
  ……只是難免要讓那位二少宮主失望了。
  
  於是也不再猶豫,徐子青就對白龍笙傳音過去。
  此時白龍笙也在觀望之中。
  在風雲小會上出現天隕石,對他而言也算一種誘惑,先前一些修士拿出法寶交換,他則老神在在,並不急於出手——偌大的白龍府裡,並不缺上品寶器,但他好歹得有點主人風度,待其他修士都被拒絕後,他再來動作,就並無不妥了。
  
  只是他想得雖好,卻忽然接到一份傳音。
  而這傳音裡,帶來的竟是那樣的消息!
  這天隕石不是天隕石……居然是天魔石?
  這究竟,是真還是假?
  
  一轉念,白龍笙先將那假的可能否去。
  雖說認識的時間不長,他卻知道不論徐子青還是雲冽,皆非誑言之輩,何況徐子青說得清清楚楚,如何分辨也不曾落下,自然更增幾分可信之力。
  當下他也不多說,先依照徐子青所言也將天隕石觀察一番,隨後便又發覺,果真如他所言……
  這時候他對那天魔石,反而更是勢在必得了。
  
  ——倒不是因為旁的,而是如若有人在風雲小會上得了天魔石回去,毀了法寶後定然當做是假的,到時兩人就要結仇,說不得還要鬧出事來。
  儘管這並非是他的過錯,但到底是因風雲小會而起,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而且,不知為何,白龍笙對那天隕石變異為天魔石的緣由,也有些興趣。
  或許一些散修或者如徐子青這般一心修行的修士們看不明白,可他這就要接管白龍府的大公子,則在其中窺見了一絲怪異。
  
  天魔石,常年秉承惡氣變異而得……是什麼樣的地方,竟然會是常年惡氣?
  這只不過是因著天險、奇異環境,還是有什麼其他寶物遺跡的蛛絲馬跡?
  或許的確有些杞人憂天,但查一查總是不為過的。
  
  一轉念間,白龍笙更想了許多。
  譬如他要將此物交換過來,將這事壓制下去……譬如若是可能,他還要從這女修口中得出天魔石變異之地,探查一番云云。
  但他想歸想,面上的神情,卻仍是一如往常。
  
  隨後,白龍笙就傳音回給徐子青:“多謝徐兄提醒,此事不好聲張,還望徐兄莫要再告知他人。”
  徐子青點了點頭,說道:“大公子放心,在下並非嘴碎之人,師兄與樂正兄亦是寡言。”
  白龍笙也知道此事避不過那兩位,而且那兩位一個性情冰冷,萬物不掛於心,一個性子冷僻,極少搭理旁人,的確是不必擔心的。
  之後,他就朝身旁服侍自己的下屬傳音而去,吩咐他儘快回去白龍府裡,再尋一件更好些的風火屬性的上品寶器,以圖萬無一失。
  
  另一方,樂正和徵也得了雲冽傳音,他的神色微變,將原本的打算放下。
  這回出來參加風雲榜戰,他堂堂少宮主,自也帶了不少寶物,來作交換等用,此時正好手裡便有那一件風火屬性的上品寶器,威力亦很不凡。
  只是如今既然聽說那物並非天隕石,他自然再沒什麼興致,只當沒有就是。
  
  三人就動也不動,反而萩霞仙子與曾煒丙,他們早已是同其他修士聚在一起,彼此溝通,似乎要用什麼其他的物事來作交換,看能不能謀得一件上品寶器,去同瘦小女修交涉。
  但這也與他們無關了。
  
  那邊瘦小女修依次又看過幾件上品寶器,皆不算滿意,其中更有一位面相陰刻的男修眼露不悅,像是為她太過挑剔而十分不滿。不過他看一眼白龍笙,將這不悅暫且壓制,意圖日後回報了。
  這時候,白龍笙派遣出去之人回來,將一個儲物戒交到了白龍笙的手裡。
  而白龍笙,就露出了笑容來,他朝那瘦小女修招招手:“仙子,且看我這一件如何?”
  瘦小女修本已失望透頂,如今聽得,身姿微晃,就到了白龍笙的面前,口中也是恭維道:“大公子指縫裡漏出的東西,自然非同小可……”
  
  很快,交易極是順利。
  白龍笙拿出的是一種炎虎錐,所謂“雲從龍,風從虎”,這炎虎錐乃是一長一短雙手法錐,左右互補,短者為風,長者為火,短者更促長者,威力無窮。
  而且這炎虎錐的品質,就算在上品寶器裡,也算不錯,讓那瘦小女修一見就愛不釋手,當即交換了來,迫不及待地滴血認主。
  那一塊被認作了天隕石的天魔石,自然也落到了白龍笙的手裡。
  ——若說被旁人取得,說不定還有人要偷偷跟蹤,想辦法謀取過來,可既然是這事主得到,在白龍城裡,還真沒誰敢打他的主意。
  如此塵埃落定,這熱鬧,也就告一段落了。
  
  緊接著,這風雲小會便繼續進行。
  有了先前瘦小女修取出奇寶與人交換之事,另外也有些修士將自己得到、卻又並不得用的珍貴之物拿來,乾脆擺在面前懸浮的石板上,要與人交換。那交換的要求,更是直接用術法凝聚成文字,飄浮在石板前方,叫人一目了然。
  短短幾個呼吸工夫,這風雲小會也成了交易小會,一些平常難以見到的寶貝,竟這般生生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徐子青見到,也是有些詫異。
  隨即他也生出些興趣來,就用神識一一掃過,也瞧一瞧是否有自己所需之物了。
  
  萬年芝人芝馬、十萬年份黑煞煙、玉瑩晶、金雷之氣、清燕靈露……又有突破境界的靈丹靈藥,雖不及天隕石卻也十分罕見的各種靈礦,神通偏僻卻品質頗高的各種法寶……總之諸多種類,難以計數,也不知是積攢了多久、又不肯以尋常價位售賣於各類奇寶商行的,就擺在這裡,碰一碰運氣。
  中間不少東西,當真是曾經只有耳聞或是在書冊上得知,從未見過真實之物,如今也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徐子青看過一遍,心裡有數,他就轉頭,對雲冽說道:“師兄,我去換些過來,師兄可也有想要之物?”
  雲冽略搖頭:“並無,你去罷。”
  徐子青就站起身來,踩踏虛空,徑直走到一些修士身前。
  
  說來也是運道,修士們修煉所需,大抵都是靈丹妙藥、天材地寶,往往缺不得的,就是各種靈草靈藥。而靈草靈藥,徐子青這裡便是最多了。
  多年下來,徐子青有許多奇遇,弄來不下數千種子,全都移入小乾坤裡,成了他的次木、從木,其中靈藥數目不在少數,上古流傳下來的珍貴品種,他也壓根不少。
  故而剛才匆匆幾眼,他就見到一些修士列出的奇藥裡,幾乎他盡皆有之——然而那些奇藥在外頭,卻極難得到,即便能有見到,年份也是不足,才會在這裡試圖交換了。
  
  徐子青心裡一定,默運功法,他的小乾坤裡,登時就出現了許多變化。
  一條靈脈被他直接祭入其中,在半空裡盤旋不定,而木之青龍不斷汲取靈脈裡的龐大靈氣,又化作無數純淨木氣,自龍口裡噴灑出來,飛撲到地面上無數的草木之中。
  霎時間,就有數種極珍奇的靈草靈藥,在轉瞬間拔地而起,以原本的種子為根基,生出了一株分|身來,而這分|身,也在短短數息裡飛快成熟,生機煥然。
  
  徐子青也不多言,他只從最偏處的修士前走過,往往略看幾眼,就從袖中取出一株至幾株足夠年份的靈草靈藥,放在石板上,再將石板上的另一件物事取走。
  如此再三,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左右,他已然是滿載而歸了。
  
  不過,即便他做得小心,還是有些修士留意到他的舉動,心裡都是嘖嘖稱奇。
  更有人議論道:
  “他手裡那般多的靈草靈藥,不知是從何而來?”
  “我觀他木氣純淨,想必是個單木靈根的修士……”
  “若是如此也不甚奇怪,如他們這等與草木親和之人,確是能尋到更多天材地寶。”
  “不知他是什麼名號?若是記下,來日說不得也有用處……”
  
  這般的言語,也是傳入徐子青耳中,他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早年他實力低微,縱使有奇異之處也不敢顯露,但如今他已是元嬰中期的修士,本身也有周天仙宗為靠,這樣的本領,也並不如何顯眼。
  木屬修士原本在此處擅長,想必也無人能夠窺知他身懷傳奇功法之事……至多,也只會被人以為這些奇草為他曾經尋得,而不會知道,它們乃是自他小乾坤裡培育而出。
  
  回歸座位後,徐子青將所得展露給師兄來看。
  中間不說旁的,如芝人芝馬這等他原本沒有的物事,以及一些罕見的奇物,都被他收攏起來。
  說不得在哪一日,就能有些用處。
  
  之後眾多修士熱鬧一番,交換完後又有人互相切磋、溝通消息、結交朋友。
  足足就過了有三日三夜。
  這風雲小會,也就終了。
  



502

502、 ...


  這小會雖說終了,眾多修士也有與新友人不舍分離者,還在留戀,或者另辟一處再來暢談論道等事。白龍笙作為少府主,自也有一些修士樂意同他攀交,迎到他的身側,和他殷勤相處。
  徐子青、雲冽與樂正和徵三人,卻是與幾個認識的修士告辭後,就先行離開了。
  
  剛剛走到門口,一行人踏出大陣,忽然間,就聽到後面有人呼喚。
  “道友請留步!道友,且等一等!”
  徐子青等人一頓,回過頭去。
  只見一人急急跑來,雖不是滿頭大汗,卻也是神色慌張,像是唯恐將人走脫了一般。
  
  那人看到他們停下,似是松了口氣,趕緊來到近前,先整了整衣襟,行禮道:“在下淩安門張子奇,見過諸位道友。”
  說是說的諸位道友,他的目光,卻是落在徐子青一人身上。
  
  徐子青心中一動,隱隱有些猜到他的來意。
  果然,這張子奇便斟酌道:“方才在下於小會裡,見到這位道友手頭裡有不少靈草靈藥,而在下也在尋覓一種奇草,故而前來打擾……還望道友莫要怪罪。”
  他生得頗為英挺,如今說出這番話時,也很是誠懇。
  
  徐子青微微一笑:“在下徐子青……張道友的意思是?”
  張子奇連忙道:“我,不,在下想要尋一株百引草,不知徐道友是否有這種奇草?”他頓了頓,又趕緊說,“若是沒有,見過此物的蹤跡,也是極好。”
  
  他說完,觀察面前這青衣修士的神情,心裡就有些緊張。
  之前小會時,因是白龍少府主主持,他不好在會中就要同人商議,只好忍耐到小會終了,才緊緊趕來,只怕慢了一步,就要錯失了。
  但趕來是趕來,究竟能不能有那份運道,他卻是不知道的。
  
  徐子青略沉吟,說道:“我依稀記得,這種百引草應當是煉製丹藥所用,不過因著效用奇異,尋常煉丹師都用它不上……”
  說用不上還太輕巧些,這種奇草為上古傳下的極罕見的靈草,藥效隨年份不同而有無窮變化,一般二般的煉丹師,根本無法拿來煉製。若是能煉製的,那必定是一位極厲害的人物,煉丹術不說是獨一無二,也絕對是登峰造極,位於頂層了。
  而且這種奇草能煉製的丹藥品種,也不過一掌之數,每一種或者雞肋,或者效用詭異,偏偏成丹的品級又在地階以上。照理說,這只是那些個煉丹宗師們用作研究的,其他的用處,還真是不大。
  這樣冷僻之物,怎麼會在這時候,被一位元嬰期的年輕修士提起來?
  
  張子奇一聽,目光反而一亮。
  這青衣修士一出口就讓人知道,他起碼是個懂得的,對百引草也極有瞭解。
  如此一來,希望似乎又大了幾分。
  
  隨即徐子青面上又有些遲疑:“說起來,張道友所需的,是百引草……還是千引草?”
  一般的百引草,年份只是百年,能煉出個什麼來?藥效並不足夠。他所知的實情是,那些煉丹宗師拿來研究煉丹的,都至少要在五百年以上才勉強可用,那時雖還是叫做百引草,其實並非只有那般短的年份。而若是能達到千年的千引草,才是真正得用的。
  故而普通人只說是百引草,實則在煉丹宗師口中,要算千引草才是。
  
  張子奇越聽越是欣喜,他急急道:“千引草,徐道友是否當真有千引草?”他一時有些語無倫次,“且不拘如何,萬乞徐道友勻我一株……”
  徐子青歎了口氣:“此物當真沒什麼用處……”
  
  張子奇不待他說完,已是如連珠炮般,快聲解釋:“不瞞徐道友,這千引草非是在下所用,而是多寶樓一位煉丹宗師所需。在下有事相求那位煉丹宗師,他提出若能得上一株千引草,便肯出手為在下煉製一枚地階高級丹藥,在下沒有法子,才會四處尋求。”說著,他更是焦急,“在下要拿一枚丹藥,是為救在下師妹的性命,如今師妹纏綿病榻,若是沒有煉丹宗師相助,就無法活命了!”
  
  他匆匆這些話語,聽得人是目瞪口呆。
  徐子青滿心驚訝,往左右看看,幸而四周並無多少行人,才回過神來。
  這位張道友在如此廣闊之地便急切出聲,可見應當說的是實言,若非心慌意亂到了極致,也不至於這般有些失態了。
  只是這其中怎麼還牽扯了一條人命?還有那位就要殞命的師妹,又是怎麼回事……
  
  張子奇許是急了,他也知曉自個說得並不十分詳盡,可詳盡之語,他如何能在這裡說出來。而若是不說出來,他又該如何取信此人?
  他已然尋過許多時候,都不曾找到,眼前這位越是這般遲疑,手中有此物的可能越大,他自然是絕不能放過的,就叫他心裡也越發焦躁起來。只是、只是他師妹的情況,他當真不能輕易對他人說之……一時間,他左右為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徐子青手裡自然有千引草,那乃是他所得上古種子之一。不過有雖有,他先前在風雲小會裡拿出那些靈草靈藥,已是頗出了風頭,若是隨隨便便再把更珍貴的奇草拿出來,似乎就有些也太倡狂了……總是要做出一副慎重的樣子來才行。
  他想了想,就說:“這千引草,我……”
  還未說完,他卻忽然發現,對面這張子奇神色大變。
  
  徐子青一怔,剛要詢問。
  張子奇面色已很是難看,他低呼道:“什麼人動了禁制?師妹,師妹她!”惶急之下,他伸出手,就要去拉徐子青的手臂,“徐道友,煩請隨我來,我當真是不能錯失此草,師妹又有危難……”
  然而還不待真正抓上,他只覺手上刺痛,胸口也是如悶錘擊上,整個就被震開。他猛然抬頭,就見到一位白衣劍修目光冰冷,顯然剛剛是他出手,略施小懲。
  
  張子奇暫態知道自己太過唐突,但既是不能放下師妹,又是不能放過這千引草,他張口??:“煩請,煩請徐道友隨我同去……”說到此時,眼裡竟有些哀求之色了。
  徐子青心有不忍,這位張道友如今的情形正是方寸大亂,心境動搖,若任由他這般下去,怕是要境界跌落了,著實可憐。
  他搖搖頭:“你快去,我隨你來就是。”
  張子奇大喜,再不猶豫,身形急晃,就化作一道遁光,匆匆離去。
  
  徐子青看了一眼雲冽與樂正和徵,說道:“師兄,二少宮主,這……”
  雲冽道:“同去。”
  樂正和徵像是想起了什麼,眉頭微皺:“無妨,就去瞧一瞧。”
  
  於是三人同樣化作了遁光,緊跟著那張子奇,一直來到了白龍城裡,一座頗為素雅的客棧之內。
  但凡是這樣的客棧,好些的客房都有大陣、禁制守護,不過有了這防護,其他人若要來攻擊此地,店主人卻是不會理睬的。若是嫌棄不好,大可將陣法布得更嚴密些,除非那攻擊者是當著客棧主人濫殺客人,才會被供奉驅逐,普通尋仇,便不在他們出手之列。
  
  張子奇比三人提前一個呼吸間到達,自然首先看到,正是一名玫紅襦裙的美貌少女,在不斷用法寶攻擊禁制。雖說這少女的修為只在金丹後期,可手裡的靈器卻是極好,幾乎接近下品寶器了,而她只對著陣法、禁制的薄弱處一徑猛攻,漸漸地也將那些防護削弱了些許。
  長久下去,恐怕的確可以破除……
  
  然而張子奇見到那少女,卻是疾呼道:“心敏,住手!”
  美貌少女聽到,轉過頭來,眼裡有些忿恨:“三師兄,你還在維護這個賤人!她私通魔道,暗懷孽胎,就該引頸就戮!你大好前途,正要在榜戰裡大放光彩,卻把她藏了起來,為她忙碌……你將我置於何地,將師門置於何地?”
  
  張子奇面色難看,他一抬手,一道光芒卷去,就把少女手裡的靈器纏住,讓它靈光暗淡下來,不能繼續攻擊。他此時也不及先前那般失態,倒有了幾分年輕俊傑的氣度:“這般污言穢語,是你能肆意出口的麼?紅素之事,原本私密,你卻在這裡大聲嚷嚷,唯恐天下不亂,心敏,你太讓我失望了。”他說時,語氣有些嚴厲,“堂堂親傳弟子,你怎會變得這般、這般……”
  他想說“面目可憎”,但到底說不出口。
  
  朱心敏冷笑:“她做得,我怎麼就說不得?三師兄,你也太偏心了!還當她是當年的飛鴻仙子嗎?如今的她,不過就是殘花敗柳,遭人唾?的……”
  張子奇厲聲道:“住口!她也是你六師姐!”
  短短幾句爭論,就將事情變成了一場鬧劇。
  
  朱心敏還要罵人,張子奇卻不能再讓她如此敗壞另一位師妹的名聲,他並指點過,直接使出術法,就把她擒拿。雖並不曾使用什麼太過狠辣的手段,但朱心敏卻是被一道光圈縛住,再不能動彈,口中也再不能冒出什麼胡言亂語了。
  隨後,張子奇轉過身來,朝徐子青一行露出個苦笑:“對不住,徐道友,兩位道友,讓爾等見笑了……”如今身子不好的正是我六師妹,心敏是七師妹。”
  他神情越發苦澀:“事已至此,幾位隨我進來吧,我……有些事情,還要對諸位詳說。”
  



503

503、 ...


  徐子青此時真是不知如何言語,此時的情景,分明是因情生孽,癡男怨女數人糾纏,尤其是那名為朱心敏的少女,滿腔怨恨嫉妒,豈非心魔早生?那淩安門的長輩們,竟不為此而調解麼?反而放任門下弟子如此動搖心境……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若是尋常時候,他是不願摻和到這等事中的,只是先前應允了千引草之事,就少不得要走一遭了。
  
  一時無奈,徐子青只好隨張子奇走進院中,雲冽與樂正和徵兩人倒是穩如泰山,抬步跟上。
  張子奇手裡牽了一道光索,將朱心敏一直送到院子裡的側屋中,不論她如何怒目,也不肯將她放開,更不把她帶進主屋裡,只用符籙將側屋封上,才松了口氣。
  然後,他回轉身,再度向幾人致歉。
  
  這時候,主屋裡,就傳來個脆弱的女聲:“是三師兄麼……”
  張子奇一聽,眼裡先露出一抹憐惜,他快步走過去,將眾人引進了屋中,口中則道:“紅素,是我回來了,這次我帶來一位道友,或者能得知百引草的蹤跡。”
  他這般說著,也沒忘了用餘光瞥了瞥徐子青,見他並未反駁,心中登時大定,對待三人也更熱絡、更親近了。若不是當真有千引草,緣何能這般態度?
  
  徐子青等人,也見到了屋中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尚算美貌,但比起先前那位朱心敏,卻是不及她那般精緻可人,只是此人眉眼間自有一段英氣,即便此時看來身子羸弱,也內蘊一種堅強,很能引人注目。
  說起來,她的確比朱心敏更加動人,氣度也更勝於她。
  
  李紅素見到有客,並不失禮,她稍稍撐起身子,欠身道:“妾身李紅素,見過諸位道友。”
  徐子青三人,一眼就已看穿。此女確是病入膏肓,更甚者,乃是陰元大失之狀,且她腹部微微凸起,顯然懷有身孕,而女修孕子極為困難,原本就要消耗母體修為、元氣,如今此女本就不好,恐怕耗費更大,就連她的境界,似乎也倒退不少。
  更莫說她眼下青黑,仿佛體內有毒,說話時聲氣無力,呼吸似有還無,生機減退……若是沒個妥善的法子,大約只有不足百年的壽元,若是她還想生下孩兒,只怕就只有不足十年的性命了。
  如此也是難怪那張子奇滿心惶恐,今日對著他便如同捉住救命稻草一般。
  這實在,已然是絕境了。
  
  徐子青等三人也給了這李紅素顏面,都沖她微微點頭。
  張子奇走到床邊,動作躊躇,看來很不敢動她一根手指,之後他低聲開口:“心敏來了,她方才……說了些不好的言語。”
  
  李紅素面上現出一抹晦澀,隨即閉了閉眼:“想必這幾位道友,也都聽到了。”
  張子奇歎口氣,說道:“徐道友的手裡,應當有百引草的。”
  李紅素聲音更輕:“我明白……如此之物,自不能輕易拿出,徐道友肯來這一趟,已是極善的人物。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到了如今這個境地,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張子奇眼裡閃過一絲痛色。
  李紅素也是輕輕一歎:“三師兄,你助我良多,但此事……還是叫我自己來說罷。”她頓了一頓,“若是這幾位道友也覺得我……也是我命該如此,你切不可為我而為難他們。”
  張子奇苦笑:“你,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哪裡會這樣為難他人?何況憑我這微末能力,也遠不及那幾位道友。他們肯理我一理,也正如你所說,是極心善的。”
  要是不然,他哪裡敢那樣苦留?更莫說,還讓他們到此處見師妹、從而得知師妹之事了。
  
  李紅素強撐著笑了笑,心情也好了些。
  事實上,她與其說是勸說三師兄不去為難他人,實則是勸他放下。她如今這幅模樣,就連師門都棄她不顧,唯獨三師兄助她若此,恩德難以為報。若是她去了,三師兄性子太過執拗,倘使怨怪上這幾位道友,到時候反而會傷了自身,她便拖累了三師兄一輩子了。
  到此時,她心裡歎息更甚。
  若不是她如今的模樣,此回榜戰原也該有她的位子,她本身的境界比三師兄更高,在看到那三人的?那,就知道三師兄帶回來的幾人,都是極強的高手——便是那位元嬰,體內也蘊含著可怖的力量。另外兩個化神期的,尤其了得。她的三師兄只是元嬰修士,能感知對方超越自身,卻不如她這原本也是化神期的修士,窺得那幾人厲害更多……
  
  師兄妹兩人溫聲說了幾句話,徐子青三人在一旁靜立,也不去打擾。就連樂正和徵這素來不耐煩的,也沒有說出什麼來。
  不過那兩人也知道不可晾著客人,極快地交換了言語後,李紅素就開口了,她的語氣裡有些黯然,卻也有些平靜:“……不瞞幾位,妾身的病狀,是長期被人用毒壞了身子,又被人將陰元吸了大半,且懷上……才淪落到這等地步。若是想要痊癒,非得有一位煉丹宗師在側,仔細驗過妾身內世界情形,對症用藥方可。三師兄知曉此事,就往多寶樓尋一位宗師供奉相助,那位宗師也算好說話的,只是要求有至少五百年以上的百引草,才肯屈尊出手,故而三師兄便多方奔走,為求此物。”
  
  她的身子弱,但說話間條理清晰,其實比張子奇更為冷靜,心境也在其上,真可說是淡看生死了。然後她不慌不忙,把更詳盡地也一一說來。
  
  李紅素之前與朱心敏一同拜師,但兩人的境遇則又不同。
  因李紅素單靈根的資質,再加上本身悟性驚人,入門後不多時,就一路上升,從內門弟子到親傳弟子,再到核心弟子,可說是十分順暢。而朱心敏雖也同她拜了同一位長老為師尊,但是在修行上,卻還是有所不及。張子奇原本就是那長老弟子,從最初就對李紅素很是欣賞,照顧有加,不過後來李紅素進境更快,就反過來對他有所照顧了。張子奇對李紅素十分傾心,而朱心敏卻戀慕張子奇,三人之間,就有了些難言的複雜糾葛。
  只是,李紅素雖說對張子奇無意,可朱心敏卻因嫉妒而對李紅素生出敵意,甚至是痛恨起來。
  
  李紅素秉性正直,對同門情誼也很深厚,為免師尊為難,她便乾脆時常在外歷練,一面是提升自身修為,一面也是躲避張子奇與朱心敏,讓他們能夠培養情誼。如此反而叫她進境更快了。
  然而許是劫數到來,她這歷練之事,就遇上了自個的情孽。
  
  一回入那險地,李紅素以化神初期修為,在其中也算有驚無險,孰料即將脫身時,忽然被一種惡獸困住,身受重傷。這時卻有一位英俊男子相助,才讓他脫身出來,而那位男子,則是一位魔修。
  乾元大世界裡,仙魔只是道有不同,大多數時,正魔道與仙道都能相安無事,只除了邪魔道,同仙道乃是仇敵。這男子自稱是浮生宗的門人,那浮生宗,卻是那極少數的、聚集了正魔道的宗門。
  
  李紅素與魔修一同脫險,路上並肩而戰,漸漸就有些情誼,後又一起歷練數回,互有相助,怦然心動,情愫漸生,最終互許心意,決心要此生相守。
  不過淩安門對正魔道雖無惡念,本身卻頗古板,並不容仙魔通婚,李紅素向師尊稟報後,卻被阻攔了,將她困在洞內……後來,還是張子奇受不住李紅素的哀求,忍住心痛將她放出,任她去找了魔修。
  
  若僅僅是如此,這不過也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戀慕罷了,若是李紅素過得好,以她的資質,宗門亦捨不得處罰於她。但她哪裡想到,這根本就是陰謀?
  她心愛之人,那位據說浮生宗的魔修,其實根本不是浮生宗之人,而是合歡宗的邪魔。
  
  合歡宗最擅長欺騙女子,李紅素遇險時惡獸是那魔修引來,日後幾度生死,都與魔修有關。後來李紅素暫離宗門,與魔修私定終身,兩人洞房花燭,一夕合歡……當晚,李紅素的陰元,就被魔修吸取了大半。他並非對李紅素有情,他這般耗費工夫,想要的只是女子純陰罷了。
  如李紅素這等與他同階修士的元陰,於他而言,正是大補之物。
  
  李紅素被奪了陰元之後,立時得知受騙,被蒙蔽的神智盡複,就奮力一擊,堪堪逃走。還未等她恢復,卻又發覺自己懷上了那魔修之子,若不墮下,卻不能重回宗門。
  後來無奈,她再三猶豫之後,終於決定將其生下……
  
  此後之事便極簡單,李紅素被騙之事,被那魔修當作一個樂子,拿來與同道做個談資。那時張子奇與朱心敏正被同門大師姐帶著出行,魔修見了他,自是拿出刺激於他。憤怒之下,張子奇不顧生死而出手,卻鬥那魔修不過,大師姐轉而救之,魔修逃走。
  後來三人尋到李紅素,李紅素自覺無顏面對師尊,便自逐出門,但張子奇並不能眼見戀慕的女子日日衰竭而死,雖是同大師姐、朱心敏回去了宗門,卻在之後再度尋到李紅素,要為她延續生機。勞碌數年後,榜戰在即,張子奇更是將李紅素帶來,謀求千引草——甚至哪怕是百引草也好。
  
  再後頭的事,便一如徐子青等人所見了。
  



504

504、 ...


  李紅素又輕聲笑了一笑:“懷了這孩兒後,妾身原也想過要將此子墮去,只是那邪魔死不足惜,稚子卻是無辜。妾身到底是,狠不下心來。”
  加之她的修為原本便略遜于魔修,那人奪了她陰元之後,修為怕是還要大漲,她即便調養好了,也是鬥他不過。她如今這不堪的模樣,更不敢求師門做主,給師門惹來麻煩,而受了這三師兄的照顧已是極為慚愧,萬不能再叫他來出頭……那無異於白白送死。
  
  “思前想後,妾身便決意將此子生下,若是他不具靈根,就只管送到凡人富戶裡養大,讓他平平順順一生安泰就是。若是身具靈根,則隨這孩兒心意,若願修行,直放在外門裡便可,若是不願,就仍舊讓他做個凡人……如此,也是妥當了。”
  她輕聲細語,安排得很是周到,但這孩兒不論造化如何,她卻絲毫不肯讓他得知父母舊事。日後,她就只盼著他平平常常,莫要知曉他有個豺狼一般無恥的父親,也莫要知道他有個不知廉恥的母親!
  
  張子奇聽她的話語,神色數變,終究沒說什麼。
  且不說這女子是他戀慕之人,哪怕僅僅只是同門師妹,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如今若是師妹活下來便罷,若是……不成了,師妹孩兒後續之事,他也會出手承當。
  
  李紅素說了這許多,徐子青聽完,也在心裡有些歎息。
  他如今也有心愛之人,一看李紅素這般表現,自然就很明白,她分明對那魔修愛恨交加,心緒複雜,難以分辨。即便受了騙,可情之一事,原本就是身不由己,若是能輕易忘卻,如何能夠稱之為“情”?再如何忿恨,卻也褪不去愛意。
  
  朱心敏戀慕張子奇,愛到極處妒心深重,可以對昔日懷有身孕的同門師姐痛下殺手;張子奇戀慕李紅素,哪怕她另有所愛也不能忘情,及至對方受騙懷了孽胎,亦是不離不棄,更不曾嫌棄對方失了陰元,反而為其奔走不休;李紅素情願大損壽元而生子,也未嘗不是深藏那一抹愛意,用種種緣由說服自身,寧死而不去復仇,更未必不是單單擔憂對方實力,只怕也有下不了手的緣故……
  
  如若兩人深愛彼此,一心一意,那便是情緣,可以永生長伴,仙途攜手;而如若情意錯付,糾纏之餘,怨氣自生,是為情孽。
  情孽纏身,心魔擋路,就讓人難以自己。
  
  徐子青微微搖頭,他側頭看向師兄,又看一眼樂正和徵。
  他與師兄之情為情緣,樂正和徵與莊惟之情雖有波折,亦為情緣,他們幾人的運道著實不錯。哪裡如同眼前這兩人,命運捉弄,自身逃脫不得,就變得滿身狼狽,前途盡毀!
  
  罷了。
  徐子青暗歎,他手裡要真沒有千引草也是無法,可既然有這物事,也不必藏掖起來。他同師兄之間情誼深厚,從來心無旁騖,再思及當年自己暗中戀慕師兄時諸多酸澀心意,對著兩人越發有些悲憫……既然如此,便順心而為。
  於是他就開口:“我這裡確有千引草,兩位要拿什麼交換?”
  
  終於塵埃落定,張子奇大喜,李紅素卻先是驚異,隨即悲喜交集。
  早前連百引草都不可得,如今卻有了千引草……
  她看了眼張子奇,掙扎著用手輕輕一抹。
  霎時間,她面前就出現了一塊閃爍著七彩流光的褐色礦石,雖看似平凡,細看則十分美麗。
  
  李紅素眼裡有一絲不舍,隨即說道:“妾身願以天隕石交換千引草,若是不足,諸位但有所需,妾身能力之內,無不遵從。”
  而徐子青見到那塊礦石,心裡也是一個“咯?”。
  居然又是天魔石!
  
  他就想道:難怪張子奇半路攔人而不怕得罪道友,若真是有天隕石在手,底氣自然很足。只是,他們也同樣不曾認出這其實是天魔石。
  隨後他又想著,為何突然出現了這許多天魔石?好生怪異……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欲要捉住什麼靈機,卻是想不真切了,便只好暫且放下。
  
  不過,認是認出來了,徐子青卻不好直言相告。
  他略思忖,開口:“李姑娘身懷有孕,兩位不曾想過以此物尋白龍府為庇護麼?”
  
  張子奇與李紅素對視一眼,李紅素笑意苦澀:“如妾身這般懷了邪魔之子的孽女,若是貿然上門,只怕白龍府不肯收留。”
  徐子青稍稍一頓,才說道:“千引草我可以交予爾等,至於交換之物……給我兩條一階靈脈,也就是了。”他說完,從袖子裡就掏出了一株生著無數葉片的奇異靈草,顏色古怪如同鐵銹,靈氣倒是絲毫不少,“你二人意下如何?”
  
  那兩人都是一窒。
  兩條一階靈脈?
  並非是太貴,而是太輕易了些。
  千引草這般上千年的上古奇草,正是有價無市,若是在拍賣會上,不知要賣出什麼高價來。反而一階靈脈雖然飽含上品靈石,但乾元大世界裡靈氣極其旺盛,孕養了無數不同等級的靈脈,就算是一階靈脈,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凡是元嬰期以上的親傳弟子,稍微受點重視的,都能有個一條半條的。若是自己有奇遇,還說不定能挖出幾條來,並不如何難得。
  張子奇與李紅素,他兩個都是親傳弟子,李紅素更是核心弟子,即便淩安門只是個四品宗門,對他們也是大力培養,一階靈脈……李紅素手裡,還真就有這麼兩條,張子奇那處,也有一條。
  
  卻聽徐子青又道:“李姑娘有了千引草,固然可以調理身子,只是若是長期在外漂泊,到底也並非長久之計。不若拿了天隕石去白龍府投靠,也算有落腳之處。”他言語很是溫和,“李姑娘雖有擔憂,但白龍府內除卻仙修之外,也招攬不少魔修,大公子想必不會介意。”
  尤其這李紅素已是自行離宗,算是孤身一人,她本身境界又在化神期以上,等到丹藥煉製成功,自然就可以恢復。如此一位下屬,白龍少府主必然不會拒絕。
  
  而且……徐子青總覺得天魔石很是古怪,說不定放到白龍笙手裡,還能給他瞧出什麼來。
  
  李紅素與張子奇聽到此處,心裡都越發感激起來。
  他們原本想著,若是能以天隕石換取千引草,哪怕對方再獅子大開口多要些東西,他們也是肯的。沒料到對方不僅只要了兩條一階靈脈,甚至連去路都為他們想過……竟把天隕石就這般留給了他們。
  一時心緒有些激動,張子奇正色行禮:“多謝徐道友,在下感激不盡。”
  說完後,李紅素急喘了口氣,從儲物鐲裡抓出了兩個光團,細細看時,那其中正是兩條如同小龍一般掙扎的靈脈,靈氣盎然,很是潔淨。
  
  徐子青直接將千引草遞過去,自己又把兩條一階靈脈收下:“如此就兩清了。”
  千引草在他諸多靈草之中算不得極好之物,他原本可以贈送兩人,只是所謂“升米恩斗米仇”,既然不準備繼續結交,也不必有太多牽扯了。
  之後,徐子青等人就向兩人告辭,又在他們連聲稱謝之下,離開此地。
  
  過了這些時候,雲冽與樂正和徵也並無不耐,待出去後,徐子青就對他們說道:“師兄,樂正道友,現下接連兩塊天魔石都在白龍城出現,我是否應當告知白龍少府主一聲?”
  雲冽略沉吟:“今日之事不必詳說,稍提及便可。”
  樂正和徵也道:“我亦同雲兄一般想法。”
  
  徐子青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只說有人尋我要交換一株靈草,那人手裡正有此物。”
  雲冽與樂正和徵都道:“如此便好。”
  
  說定了,徐子青也安下心。
  回去以後,第二日,徐子青就與雲冽一起見過白龍笙,如先前所言告知。白龍笙很是敏銳,他並不追問,卻叫人越發留心最近來往之人。
  果然,沒過多久,白龍府外有人投靠,白龍笙親自見過,將人收下。
  據說他所收之人,正是一位曾受了重傷,而今在慢慢調養的女修……
  
  徐子青等三人聽了之後,再不掛心,就將此事按下不提了。
  至於白龍笙對那天魔石有什麼想法,什麼揣測,則皆與他二人無關。
  他們如今,仍是以修煉為重。
  
  轉眼,又是約莫一年過去。
  距離榜戰之日,恰恰只剩下三個月了。
  在這一段時間裡,眾多地域的天才俊傑們更加躁動,紛紛彙聚起來,在等候榜戰之地的消息。
  那眾多的宗門、勢力,也全都蠢蠢欲動起來。
  
  忽然有一天,貫通南北的斌川河中央,發出了巨大的浪濤聲響。
  浪濤過後,眾人只見到一座極巨大的石碑自河底“轟隆轟隆地”緩緩升起,又一點一點地,遮蔽了半邊的天幕。
  那是一座通體漆黑的石碑,不知長有多少丈,如同山體一般厚重,高聳入雲,既是巍峨,又顯古拙。
  
  有人很快見到,那石碑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無數人名,每一個人名,都是純淨的銀色,與石碑互相映襯,竟是顯得格外分明。
  而在那石碑的最上方,兩個大字逼入眼中,氣勢磅?,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那正是——
  黑榜!
  



【卷二十八:風雲榜戰事】


505

505、 ...


  黑榜出,風雲定。
  待石碑沖天而起,字字煥發銀光時,天機門中長老千機子運轉天機,算出那榜戰之地所在,正是鶴鼎郡,絕雁山脈。
  千機子以長吟報之,那巨大黑榜則以震動聲應和。
  此時,天下修士,盡皆知曉。
  
  原本就聚集起來的修士們,如今如同百流相匯,從四面八方,都湧入那斌川河河畔。
  那處為南北兩地樞紐,卻因過於繁華,而並無任何大型勢力能夠全面染指,反而是被分割成無數地盤,讓各方巨擘都摻了一腳。
  於是,那處也成為一處尋常散修都能隨意進入的自由之地。
  
  黑榜要等三個月才會再度沉入河底,故而若要知曉如今有多少對手、心裡有些把握,就要在這些時間裡前往斌川河,去看黑榜上的名字。
  也是因為這個,讓斌川河臨近的城池,短短時日裡就彙聚了無數修士。
  
  黑榜屹立於河中央,上方每一個名字都十分清晰。
  許多足踏法寶、乘坐飛獸的年輕修士們,都紛紛懸浮在那黑榜左右之處,無數道神識往黑榜之上掃去,將上方所有修士的名字、稱號都收入識海之內,記憶下來。
  但修士大多自傲,因為諸多稱號之事,也引起許多躁動,被他們在榜戰之前,就發洩出來。
  
  還沒過幾日,城中就發生了數起廝殺對戰之事,其中有因彼此稱號相同或是相近,就覺得被冒犯之人,就要對另一方進行挑釁,戰一回後,敗者自然只能放棄稱號,而勝者則仍舊保留,同時黑榜之上,那敗者的稱號也會自發抹去。
  甚至有數十人因此事喪命,但旁人聽來,也不覺如何。
  稱號伴己一生,這原本便該慎之又慎,珍而重之。
  
  這一日,黑榜之前也依舊有數以萬計的修士停留,他們的神識,仍舊在黑榜之上盤桓不休。
  忽然間,在不同的方位上,有數人的神識,都落在了同一行銀色字跡上,隨後,就有數道威壓,從那幾處所在傳來,久久不散。
  然而最終,那些威壓都化作了一句不滿的話語:
  “哼,萬木之主?好大的口氣!”
  
  白龍府,核心第二座院落前。
  這時候,此處正有不少人,分作兩邊,相對而立。
  
  其中一位相貌俊雅的溫和青年微微拱手,朝對面的華服公子開口:“大公子,我等就先去了。”
  華服公子本來神色有些懶散,如今卻是露出些惋惜:“既然爾等已然有所決意,也只好如此了。不過日後再見,可莫要當作不認得才好。”
  溫和青年笑道:“大公子言重了。”
  
  雙方說罷,溫和青年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白衣人,目光霎時越發柔和:“師兄,我們走罷。”他又看向另一位紫袍青年,“樂正宮主?”
  白衣人略頷首。
  紫袍青年也說道:“自是同去。”
  
  而後,這三人再向那華服公子告辭過後,就化作了三道遁光,破空而去。
  大約過了七八日,他們就來到了斌川河岸,城池之內。
  
  正午,天外遁光落下,就地化作三個青年。
  一個氣息柔和,一個神情冰冷,一個氣勢壓抑,不論是形貌或是氣質,俱是人中龍鳳,叫人絲毫也挑不出毛病來。
  這三個青年,便是告別白龍笙而先行趕來的徐子青、雲冽和樂正和徵了。
  
  數日前,聽聞黑榜在斌川河中現身,隨後又聽得榜戰之地已然確定,徐子青等人就不再閉關修煉,而是決定要先到斌川河一行,也來看一看這百年一出的巨大黑榜。
  不過白龍笙身為少府主,手裡還有許多下屬,他本身也無需參加幫戰,在這最後三個月的期限裡,他也有不少事務要做,不少人手調配,便不能提前過來。但徐子青等人雖說與他相熟,卻也不會為他而不顧自己行程,才有了告別一說。
  
  日夜兼程後,三人就來到了城池之外了。
  這一座城池,隨斌川河之名,被喚作“斌川城”,可它與以往他們所見到的諸多城池都有不同,在城門口,並沒有收取過路費的修士。
  那城門大開,人來人往,都能夠隨意進出。
  
  徐子青等三個青年修士來到此處,並沒有引起他人注意——哪怕是他們剛剛落腳呢,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又有不少同他們一樣結伴而來的修士,也同樣在遁光下現出身形。
  不管是城池裡的城民,亦或是比他們先到達此地的修士,近些日子以來,也早已習慣了這絡繹不絕的人流車馬。
  
  也不多猶豫,一行人就立刻走進了城中。
  而這座城池也是極大,徐子青往四周看看,就發覺在這城池裡,凡人是極少的,就算一些商鋪裡跑堂的夥計,都各有修為在身,而且隱隱約約的,似乎不同的商鋪裡,都有些競爭的意味,一些言行之間,也能看出許多大勢力的影子。
  南北交匯之地,果然是龍蛇混雜……也臥虎藏龍。
  
  既然來了,三人並未急著前去斌川河探查黑榜,而是先尋找一座客棧下榻。
  稍作打探後,徐子青就選了一處喚作“虎踞樓”的,這裡據說住了許多外來的修士,而且後方有散仙鎮壓,幾乎並不會鬧出什麼事來。
  很快來到客棧裡,迎客的是數位金丹修士,他們看起來年歲都不甚大,而且仿佛並非時常作者活計的人物——或者說,他們看來更像是養在門派裡的內門弟子,神色間不卑不亢,有些甚至還帶著倨傲之色。只是在面對來往大半都是元嬰以上修士的情形下,才能勉強壓下自負,盡力招待眾人。
  
  徐子青不消如何打探,就能從周圍聲音裡,得到一些消息。
  原來這虎踞樓乃是水月門在此地的產業,而這些接待的金丹修士,則果真是水月門的內門弟子。這回在風雲榜戰之際,那門派裡發佈了到此地諸多產業裡招待客人的任務,且強制了許多本來門中前途遠大、平日裡捧在手心極力教導的天賦頗高的弟子們必須接受這一項任務。
  也是因此,才有了這些似乎不太甘願,但又不得不努力完成任務的“跑堂”。
  
  徐子青知道後,卻為水月門的心思讚歎。
  不消多想,他便知道水月門此舉,純屬是要磨練門下弟子。
  尋常時候,這些弟子在門內地位高高在上,就算偶爾歷練,也未必吃過什麼大苦頭,難免心境上有所欠缺。但是如今榜戰在即,眾多天才紛紛來到斌川城,就有所不同。
  
  水月門來此的內門弟子們不過金丹期修為,要做跑堂必須面對諸多不同性情的客人,而這些客人不僅實力遠勝他們,天賦上也絕不遜色,甚至還要比他們更加強大。無數的天才,無數的俊傑,可以將他們的驕傲之心盡皆打碎,讓他們不得不低下頭來,忍耐實力不足的屈辱,也刺激他們更進一步的雄心。
  尤其天才彙聚之地必然不會清靜,越是一方人傑,越不願意屈居人下,很容易就彼此相鬥。但這些相鬥對於金丹修士而言,就可以讓他們大開眼界,讓他們不再局限於自己的狹窄之中!
  可謂用心良苦。
  
  而且,恐怕不止水月門如此,凡是在此地有產業的大門大派、各方勢力,都會同樣讓自己的弟子來受到一定磨練。
  百年方有一次,百年時間裡,可以造就多少天才人傑!
  這樣的機會,哪裡有門派勢力肯將其錯過?
  
  事實也並未出乎水月門之意料,亦不出徐子青的意料。
  再怎樣高傲的金丹弟子,來到此處後都要飽受打擊,以他們的心性,稍微出色點的都不會一蹶不振,而是轉而自省其身,將心境打磨得更加堅定。
  就譬如,這個正迎上來的英俊少年。
  他神色堅毅,分明已有了金丹後期巔峰的修為,而更進一步的界限也仿佛有些搖搖欲墜,只待一個契機,就有望破丹成嬰了。
  這時候,他微微躬身,語氣裡不說如何恭敬,卻也十分尊重:“幾位前輩請進。”稍稍側身,讓開路來,“不知幾位前輩,有什麼吩咐?”
  
  徐子青和氣地笑了笑:“我等要在此處住下,你只管拿出最好的居處。”
  英俊少年想了想,認真說道:“最近入住的前輩甚多,還請幾位稍作等待。”
  徐子青並不與他為難:“無妨,你先備一桌好菜罷!”
  英俊少年又極冷靜地說道:“是,幾位前輩請。”
  
  不多時,三人被他帶到第二個樓層。
  這裡被分作無數小間,外有門簾垂下遮掩,內中則是憑欄置有大桌,欄杆之外很是空曠,正能瞧見左右四周諸多小間內的情形。
  徐子青幾人坐下,將外頭看得一清二楚。
  自然,他們也能發現,在四鄰之地,有許多強大的氣息,也與他們一樣,在各處蟄伏。
  
  與此同時,英俊少年先行退下,小心放下了簾子,抬步往下走去。
  正走在下樓的長階上,突然就見到迎面走來的三五位青年,為首的那個神情有些跋扈,眯著眼,一挪身,就把他的前路攔住。
  
  “喲,這不是秦珞嗎?”跋扈青年嗤笑道,“自打秦長老去世後,咱們這位大師兄名次就一路下跌,後來乾脆掉出了核心弟子的位子,你們說……”他得意地看了看身旁幾人,“你們說,秦師兄當年的修為得有多少水分?沒多久就打回了原形,可見真是個沒什麼用處的。我看啊,他也就配在這裡做伺候人的活計了!”
  他的面上滿是惡意,湊近了諷刺道:“不知剛才接待的前輩好不好相處啊……秦大師兄?”
  



506

506、


英俊少年秦珞皺了皺眉,像是想起什麼叫人不悅之事。隨後他看了對面之人一眼,才冷靜地說道:“端文師弟,請讓路,我需得為前輩張羅飯食。”

那跋扈青年神色一冷,語氣更難聽些:“哼,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又微微壓低聲線,“你聽著,既然是癩蛤蟆,就別想吃天鵝肉!”

秦珞不跟他多說,直接往樓下走去。

等他背影消失後,端文宇的跋扈姿態就收斂下來:“行了,你們幫我看著點兒,別真讓哪個斷袖的老怪盯上他去。”

他身後修士討好道:“既然公子不喜此人,為何不乾脆……毀了他?這樣一來,那羅師妹還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玩物?”

端文宇瞥他一眼:“少廢話!他再不濟也是我水月門的弟子,把他給老怪糟蹋,嫌不夠丟人是不是?本公子再怎麼無恥,也不至於出賣同門,他要真淪為被采補的玩意兒了,咱們還要臉不要!”

幾個修士又不懂了:“公子,羅仙子對他有意,若是執意要與他成婚,公子豈不是白白在羅仙子那裡浪費了力氣麼?再者,公子如今多番針對於他,倘使他一朝翻身,就會成為公子的心腹大患哪!”

端文宇冷哼一聲:“蠢!”隨後他見下屬們一臉誠惶誠恐,才不在意地解釋道,“羅青瑤那女修所習功法與本公子正好相合,若是能結伴雙修,對彼此都是大有好處。此事本公子知,那羅青瑤的長輩也知。若不是如此,還真當我對那女子有什麼情意?她心裡想著誰本公子倒無所謂,她身子歸了誰,才是一等一重要之事。”

“秦珞情竅未開,根本不懂女色之美,羅青瑤不過白費工夫罷了。不過到底羅長老疼愛于她,難免會被她癡纏說服,故而本公子也需得從秦珞處著手。秦珞如今已是金丹後期,被本公子處處打壓後,若是心境動搖,自然境界跌落,羅長老必然不肯讓疼愛孫女下嫁,而若是秦珞將這些打壓當做磨練,進而結丹,他必然會直接向宗主申請進入水月洞苦修,閉關數十年後,羅青瑤早已歸了本公子,還哪裡能去糾纏秦珞?事情自然解決。”

端文宇神情傲然:“至於秦珞本人,他性子耿直,只要我不辱及他那已然隕落的祖父,再如何挑釁打壓他本身,看在同門的份上,他也不會同我計較,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幾個下屬修士都恍然大悟,連忙說道:“公子妙計!公子果真運籌帷幄!”

端文宇“哈哈”一笑:“本公子這計謀卑鄙是卑鄙了些,不過……得用就好。”說完又一轉身,“走了,日後爾等也別忘了照顧著秦珞。”

之後一行人散去,第二個樓層小間裡,徐子青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在秦珞離開後,他正將神識外放,觀察下方酒樓裡諸多修士的動靜,沒料到,卻發現了這樣一幕。

從幾人對話之中,徐子青可以得知那端文宇、秦珞以及羅青瑤皆是水月門某支的弟子,其中端文宇勢力大些,秦珞則相對無所依傍,且兩男一女之間也有一種求而不得的情愛關聯。

……他心裡有些奇異,這幾年來,他怎地總是能瞧見那些個癡男怨女,情孽纏身?

搖搖頭後,徐子青也並不多想,就暫且將先前的場景置於腦後了。

秦珞動作頗為俐落,不多時,他就引著一眾美貌女子送來十餘種上好的酒菜茶果,靈氣逼人,擺在桌面。因著先前之事,徐子青禁不住多瞧了他一眼,卻見他神色堅毅,似乎並未因端文宇之舉而生出什麼動搖來……如此,想必日後秦珞將來多半結嬰,也是中了端文宇多種算計之一了。

若是快的話……說不定也勉強能趕得上此次的榜戰?

而後徐子青拈起茶壺,給雲冽、樂正和徵分別斟上茶水,心思也寧靜下來。

飯後,一行人仍在秦珞引領之下,包下了後方一座小院,布下諸多禁制。不過進去之後則各自分了房間,樂正和徵並不與徐子青、雲冽這一對道侶同住。

安頓下來後,他們也不停留,就一齊往斌川河行去。

剛走到河岸,徐子青等人就見許多修士分作兩邊,三五聚合,都在仰頭觀望。

三人聽到空中有數道爆響之聲,還有飛鳥啼鳴、尖銳的破空聲響,也抬頭看去,便見到有兩個婀娜女子正立於空中,各自都手持法寶,彼此對戰,素手輕揚間,術法招式絕不留情!正是鬥得極為厲害!

這是……怎麼回事?

但很快不必多想,其中穿淡藍長裙的美貌佳人劈手打出一顆珠子,恰恰擊中對面黃衣美人的肩頭,她吃痛嬌呼一聲,只得悻悻後退了。

“不打了!我將這稱號讓與你就是!”她有些外厲內荏,“過不多時,姑奶奶還會再來尋你的晦氣,到時候非讓你生生還回來不可!”

這時候徐子青也明白,原來又是為奪稱號之事。

淡藍長裙的女子溫婉一笑:“從此舉霞仙子只有妾身一人。”

黃衣美人恨恨瞪她一眼,足下生風,扭頭就走了。

如此類比鬥,這些日子來也不知發生過多少次,只是這一次動手的兩位女修都生得極佳美貌,才引來這許多人駐足觀看。不過此時已然塵埃落定,他們也就不再關注了。

而徐子青等三人,就來到河邊,舉目去看那萬萬人的巨大黑榜!

樂正和徵早已上了八百風雲榜,在這黑榜上,自然是沒有名字的。但雲冽和徐子青,一個在進入乾元大世界時名號就該刻上,另一個結嬰之際也當顯示,正要尋來一觀。

於是兩道神識自他們識海中急沖而出,一瞬落在了黑榜之上,飛快地尋找起來。

不過幾個呼吸間工夫,雲冽的神識稍稍一頓。

樂正和徵神情微動:“萬木之主……徐子青。”他想了想,唇角難得勾起了一抹弧度,“若是徐道友的話,倒是當得起這個名號。”

只是……可能扎眼了些。

以他的敏銳,不消如何尋找,就能察覺有幾道不善的神識,時不時就要從那萬木之主幾個字上掃過。想來,應當也是一些木屬的修士,覺得這稱號太過狂妄。

徐子青不由有些苦笑。

萬木之主,這般的稱號,哪裡是能隨意冠在頭上的?細思起來,也只是曾經在傾殞大世界時,那一雙並蒂蓮兄弟,曾經這般呼喚於他,但如今已過了多少年月了,怎麼在黑榜之上,還顯示出這樣一個得罪人的稱號來?

因著這個,日後他恐怕都不得消停了。

歎了口氣後,徐子青再度用神識搜尋,這回他找的,自然就是他的師兄。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神識都落在其中一行銀色的字跡上。

殺戮劍尊,雲冽。

見了這四個字,徐子青和樂正和徵則暗暗點頭。

如此稱號,倒是貼切。

雲冽所習為無情殺戮劍道,曾經有戮劍之稱,自行創出《止殺劍法》,而止殺劍法之根本,便是以殺止殺,同樣殺戮無盡。

只不過,那個“尊”字,引人疑竇。

早先徐子青得知,但凡得上八百金榜者,可得尊位稱號,就比如樂正和徵,他就是冰火明尊。可如果沒登上八百金榜的,可不能輕易這般自稱,否則就是與眾多天才過不去了。

照理說,黑榜上也不該給他師兄附上一個“尊”字才是……

有了這疑問,徐子青不由看向樂正和徵。

這位二少宮主闖過金榜,對許多事的瞭解,當然比他要強。

樂正和徵果然也是知道的:“徐道友不必奇怪,劍修與尋常修士不同,但凡是凝煉了劍魂者,步入第二煉以上的,就可以稱之為‘劍尊’了。”

徐子青了悟,他再度往黑榜其他各處也盡皆看過後,就一連發覺了五六位都有劍尊稱號者,這才松了口氣,反而生出與有榮焉之感。

不管徐子青還是雲冽,他們的稱號都頗為獨特,待他們將黑榜上萬萬人名全數看過後,也不曾見到與他們相似者。倒也有劍修有叫做“殺絕劍”“戮殺劍”的,看起來有些相若,但只要欠缺了那一個“尊”字,那麼這一字之差,就是天地之別。

只是看了以後,三人就無意逗留。

如今榜戰在即,他們在此地稍稍在客棧裡歇息一夜後,就該前去鶴鼎郡了。

然而……還未等幾人走出多遠,忽然間,後面就有人出聲。

“那個徐子青,還不曾來麼!”

“便是來了,你難不成又認得?”

“枯等不是法子,我等需得尋此地天機坊,尋求此人消息。”

“區區元嬰,竟敢佔據此等稱號,我定要領教領教!”

這些言語十分嚴厲,徐子青不消細聽,已落入了他的耳中。

果真是,沖著他那稱號來的……

雲冽和樂正和徵,也盡皆停下步子。

三人往一旁走了走,回過頭去。

徐子青見得真切,那裡就有五六位一身青碧長袍的年輕修士,面上俱是忿然之色。

他們的肩頭有葉片紋路,衣擺袖口,也皆有草木暗紋。

看得出,他們是同一門中弟子。

為首的弟子,境界更在化神以上。

樂正和徵忽而說道:“是木羅門中人。”




507

507、


木羅門不過是個五品宗門,依附在二品大宗羅天仙宗之下,門中一些出眾的弟子,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也可以進入羅天仙宗內門潛修,甚至拜在內門的大能座下。

這個五品門派中,因著木屬功法居多,故而所招收的弟子,往往也是木屬修士為多,中間單木靈根的也不在少數。從此門裡走出的木屬修士,亦是比其他宗門裡的強上不少。

更有人得知,當年這宗門依附羅天仙宗時,是獻上了一門天階木屬功法,而凡是從這木羅門進入羅天仙宗者,也有修習這一門功法的機會……畢竟能直接拜在羅天仙宗的人少之又少,久而久之,這個木羅門雖不算太大,也成為許多木屬修士嚮往之地。

徐子青一掃眼,發覺這幾個木羅門弟子裡,除了為首的化神期修士以外,還有一個元嬰中期修士,一個元嬰初期修士。至於另外三位,則只在金丹。

他們態度親密,應當是師兄弟的關係,化神期的與元嬰期的兩個修士身上草木紋路格外不同,想必地位也更在另幾人之上。

先前說要領教領教的,就是元嬰初期的那位了。

木羅門既然以木屬功法聞名,聽說有哪個膽大的修士敢以“萬木之主”作稱號,豈不是說他們整個門派,都要匍匐在此人腳下?自然當時就盛怒起來,更不肯輕易放過此事的。

他們對於徐子青而言,就正是那第一波的麻煩了。

徐子青暗歎,他現下有些躊躇。

木羅門之人正在尋他,他可要自個出去相見?

但若是相見,必然要做過一場,想要化干戈為玉帛,恐怕困難。

一時間,他就微微皺了皺眉頭。

略思忖後,徐子青不欲惹麻煩,只無奈搖了搖頭,對師兄與樂正和徵招呼一聲,決意先行離去。

……只當做沒聽到就是了。

然而徐子青想得倒好,事情卻不如他所想一般。

他剛剛轉身,那幾個木羅門人就有見到了他的,緊走幾步後立即沖他發問:“這位道友且住!”

徐子青一頓,回轉過身。

出言者是木羅門裡那位元嬰中期,他抱拳道:“在下木羅門秋子昂,見過道友。”隨後續道,“我觀道友木氣純正,想必也是一位木屬的修士,應當對黑榜上那位名號倡狂的徐子青有所關注,不知道友是否知曉此人消息?若是道友知道,還望不吝告知。若是道友也不知曉……我幾個不才,正想要去尋他領教,倘使道友也有此意,不妨同去。”

他們雖然自覺本門功法極是厲害,不懼其他木屬修士。但自信歸自信,這幾人也並非魯莽之輩。於他們想來,能有這樣稱號之人,即便叫他們不悅,多少也應該有點本事。不如多約上幾個看他不快的一同前往,也好叫他吃個苦頭。

於是,幾人發覺這青衣修士木氣醇厚,就動了這心思。

徐子青哭笑不得,他拱了拱手,還是說道:“……在下徐子青,見過幾位道友。”

此言一出,木羅門眾人,也不由怔了怔,隨即齊齊變了臉色。

就有那個性子暴躁的元嬰初期怒道:“你既知道我等正在尋你,為何故弄玄虛?是在耍弄我等麼!”

另外幾個人,神情都不好看。

先前還在相邀,孰料這人就是要尋之輩,怎麼讓他們不羞惱?

徐子青越發無奈:“幾位有什麼吩咐,還請說來。”

雲冽和樂正和徵立在他身後稍遠處,兩道視線,也落在了木羅門人身上。

雙方就顯出了幾分對峙來。

秋子昂看來還算冷靜,他將那元嬰初期往後拉了拉,又安撫住同樣有些怒火的師兄,轉而對徐子青說道:“無他,戰耳。”

徐子青的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木羅門人們都是說道:

“鬥上一場,我等定要將你名號抹掉!”

“你既然定下如此名號,當知有今日之事。”

“不算冤枉了你!”

秋子昂倒比其他的同門鎮定多了,他之前便打量過徐子青,見到他是個看起來溫和俊雅之人,實在不如他名號那般狂妄。他就推知,這名號想必是那黑榜自行定奪。

只是……這徐子青修煉的是什麼樣的功法,又有著什麼樣的本事,能讓天機為他定下“萬木之主”之名?叫他們這些同樣修煉木屬功法之人,如何能夠甘心!

徐子青皺眉:“待到榜戰時,再來鬥過,如今無需如此。”

木羅門人卻有不肯:“榜戰時對手有萬萬數目之多,若是不能遇上,又當如何?”說完這個,那個元嬰初期的修士不待徐子青反應,已然立刻出手!

當是時,這修士手臂一伸,掌心裡迸發出無數青光,如同驟雨一般,全數朝徐子青打去!

徐子青退後一步,並指點過,身前許多光點閃爍,每一粒光點俱是一枚碧青葉片,在他周圍暫態飄浮,忽上忽下,時聚時散,猶若雲層,帶起一層虛無縹緲的、青煙一般的壁障。

這正是他曾領悟的又一門防禦神通,喚作“木雲壁”,很是結實,其防禦之能,如同千萬樹木聚合起來,層層削弱,叫傷害不能達至其身。

因此,這驟雨般的青光打來時,全數被木雲壁吞噬,半點也沒能碰到徐子青的身上。與此同時,這些青光的力量、能力,則回饋給徐子青知曉。

徐子青輕咦一聲:“居然有毒?”

單單只是青光,倒像是試探了,但這些青光裡若是有毒則是不同,而且毒性劇烈,若非木雲壁實是集合萬木之特性,只怕即使擋住了攻擊,也要被毒素腐蝕……那些毒素但只要沾染他身,立即就會沁入,到時候,就連元嬰,也要中毒。

因而這根本不是試探,那元嬰初期的修士剛剛挑釁就下重手,心思很是靈敏。

這手段好陰狠,直讓人防不勝防!

徐子青不禁也生出一分惱意,眼見對方也極詫異地愣了一愣,他翻手打出一枚種子,在半空裡倏然化作一株奇異藤蔓,眨眼間,就朝那元嬰身上綁去!

那元嬰反應也快,他當即躲閃,周身青光大放,要把藤蔓崩開,然而他卻不曾料到,那奇異藤蔓竟穿透青光,直接捆在了他的肉身之上!

霎時間,他體內真元飛快流失,再往周身一看,護體青光已被吞噬大半!

此刻他忽然明白過來,脫口而出:“噬靈藤!”

這種藤蔓為十大凶藤之一,很是兇悍,最好吞噬真元,亦是木屬修士喜好收服的木靈。只是此物早已絕跡,很難見到,故而常人輕易不能想起。

但現下眾多木羅門人卻是震驚,他們如何能夠猜到,那徐子青竟有如此凶藤?

秋子昂與那位化神修士一齊出手,一左一右,手裡都是現出一把木匕,一分為多,飛速斬向那噬靈藤!下一瞬,噬靈藤吃痛,稍稍捲曲。

那元嬰急忙爆發出全部真元,生生將凶藤衝開,可也是因此,體內真元只餘下了不足一成!

徐子青抬手,那凶藤立時乖順如同幼兒,服帖地化作種子,落在了他的指間。

這不過是一個照面工夫,他已然幾乎廢掉了對方一位元嬰了!

連帶的,被噬靈藤磋磨過的元嬰修士,他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秋子昂臉色微微發黑。

他原以為已然足夠重視徐子青,沒料想卻還是低估了。

化神修士扶住鬥敗的元嬰,將他交給幾位金丹門人扶持,自己一晃身,就立在了徐子青的對面。

“我來同你對戰。”

徐子青方才雖是生惱,實則已然留情,只是叫人不能挑釁罷了。否則他若放出嗜血妖藤,那元嬰修士境界原本就比他低上一籌,定會在暫態被妖藤吸幹……他是不願與木羅門結下仇怨,才這般行事。可這境界高他兩重者,居然還來挑釁。

若是在榜戰時遇見那叫天運,可被化神堵上門,那就是對方不厚道了。

秋子昂顯然也是知曉,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欲讓己方再丟臉下去。於是他就拉住化神,低聲道:“師兄境界勝他太多,不可這般壓人。”

可惜了,若是師弟方才不那般衝動,而是得知徐子青的落腳地點,到時找上門去,無需他人圍觀,自可讓師兄來教訓于他。

但現在師弟不是徐子青的對手,秋子昂自己也沒有勝過他的把握,師兄則不便出手……好在也是師弟出手,他境界低於徐子青,顏面上不算跌得太過。

只是如此便不可再戰,還是多聚集同門,等待榜戰為妙。

轉念間秋子昂已想到許多,他雖心裡不滿,卻還是拱了拱手:“徐道友,榜戰之時,還望不吝指教才是。到那時,便沒有以境界壓人之說了。”

徐子青溫和一笑,不卑不亢:“到那時,自然各憑本事。”

木羅門人沒能討好,壓抑了一肚子的火氣,全都轉身離去。

徐子青見到他們背影,則是微微松了口氣。

這些人總算沒有太不講理……至於榜戰時再戰,他必竭盡全力就是。

想到此處,他心裡也有些不足。

若是他修為能再進一步,達到元嬰後期……對上了化神,也未必不能一搏。

隨後,徐子青看向身側兩人,笑道:“師兄,樂正道友,我們也回去客棧罷。”

兩人皆是頷首。

然而在那客棧外,竟也有小小風波。




508

508、


虎踞樓外,有一角門,往往跑堂來去,正避不得那處。

照理說,那裡很是隱蔽,尋常來往的客人,應當不會留意,然而這時卻是因著有喧嘩之聲,隱隱就引起了一些注意。

徐子青,亦是注意此事之人。

他注意此事,則是因著那裡有他識得的“跑堂”秦珞。

於是,他的腳步就頓了頓。

在角門外,秦珞站在那處,眉頭微皺,看來隱約壓抑不耐。

在他身側,就有位明豔少女,伸手要去挽他手臂,卻給他稍稍側身,躲了過去。

同時,神態跋扈的華服青年立在另一角處,場面顯得對峙。

就聽明豔少女快聲道:“端木師兄,你是此地的管事,可以收留我在這作個侍女罷?我回去以後,自會讓姑婆獎賞于你!”

跋扈青年——端木宇眼皮一跳,語氣倒很親熱:“羅師妹之言,我自然遵從的,只是要調去與秦師兄一起……這、這除非秦師兄也願意,否則……”他就像是有些為難一般。

明豔少女當即看向秦珞,白淨的臉蛋上飛起一抹紅霞:“秦師兄,我,我想和你一起,好麼?”

秦珞眉頭皺得更緊:“我平日裡忙碌,無暇照顧於你。”

端木宇的眼裡劃過一絲笑意,他自然明白,這秦珞絕不會在羅青瑤身上耗費半點工夫,他如今自那些天才修士身上汲取經驗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去欣賞羅青瑤的女兒嬌態?又讓他越發放心了。

倒是這個羅青瑤,天生任性,秦珞越是不肯睬她,她越是喜歡癡纏,還是要想法子解決一下。

羅青瑤果然不依,攔著秦珞不要他離去。

秦珞心裡按捺不快,卻也不能就此不管不顧,對羅青瑤此女越發無意。

三人三面,各自不同。

徐子青看在眼裡,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然而這時候,他那師兄雲冽,目光卻落在羅青瑤的身上。

樂正和徵顯然也見到這友人不同之處,不覺挑眉。

徐子青見狀,自不會以為是師兄轉而移情到那少女身上,反而是心裡一動,他就低聲問道:“師兄,怎麼了?”才問完,他忽然見到師兄雙眼驟然化作一片漆黑,正同入魔時一般無二!

他心裡,又是一驚。

好在這情景只持續不過一息,已然消失。

雲冽神色冰冷,說道:“回房中再說。”

樂正和徵也發現此種異象,他稍一頓,還是跟了上去。

不多時,三人回到院中。

雲冽眼裡黑金光芒一閃,轉瞬就有一縷五煉劍魂迸發而出,化作一種寒芒,直附著在院中禁制、陣法之上,將整個院落防護得滴水不漏。

徐子青和樂正和徵見了,也再度布下一二層禁制,將院子護得更加嚴密。

雲冽這時方才說道:“那女修有不妥。”

徐子青一怔。

樂正和徵眼光也略有變化:“還請雲兄解惑。”

雲冽目光一冷:“此女體內,藏有魔種。”

徐子青一驚。

魔種?

他想起當年剛剛去到傾殞大世界,曾與師兄一起選拔弟子,那時便是師兄親自出手誅殺二十八隻意欲潛入五陵仙門的魔種暗樁……那時的魔種雖也是藏於人體,但也並非人人都可輕易查出。除卻那些大能人物,只有劍修最易做到。

劍修之劍心通明,越是劍道純粹,越是能洞察清明。

不過當年那些魔種修為低下,來歷也很尋常,並非知根知底。而如今這名為羅青瑤的女修不僅是宗門內羅長老的後代,甚至已然有了金丹後期的修為,這就太過罕見了。

是哪個邪魔道的門派這般厲害,竟可以在此女身上做了手腳?他自不會以為此女原本就是邪魔道中人,恐怕是經由什麼特殊的途徑,才會讓她如此。

而且……師兄看了出來,那水月門裡諸多大能,連著羅長老本身,竟無一人察覺羅青瑤的異狀麼?否則,同為宗門出色弟子的端文宇,又怎麼一心想要羅青瑤來作道侶?

一時間又生出了諸多疑問,徐子青不禁開口:“師兄,現下我等當如何行事?”

若是在五陵仙門,哪怕是在周天仙宗,他們都可以出手擒拿,乃至誅殺,只是羅青瑤非但不是他們的同門,更牽扯到另一門派的長老派系,就由不得他們輕舉妄動了。

可要當做沒見到,也有違仙道之風。

樂正和徵則看向雲冽:“雲兄可能看出魔種藏於此女體內何處?”

雲冽道:“心腑之內。”

樂正和徵越發好奇。

他自然明白劍修於此道上遠勝其他修士,而劍氣剛正者,更是邪魔道之剋星。可尋常劍修也不過能覺出修為遠遜自身的修士異狀罷了,並不能看得那般清楚。

至於其他的修士……哪怕是他這化神後期巔峰之人,也沒看穿那金丹女修的不同。

莫非這真與雲兄那已然五煉的劍魂有關?

只是樂正和徵問到此處已然是知己好友能達至之極限了,再往下深問,就有些不妥。他於是也不多說,就提了提自個的想法:“既已知曉,暗地裡透與水月門中人就是,待他們回報宗門,自有其宗門長輩來作處置。”

徐子青一轉念,的確也只有如此最好。

雲冽亦無異議。

隨後樂正和徵也不久留,他如今也要回房,將此事以特殊手段,傳訊與冰雪仙宮——以他眼力,仿佛也能嗅出一絲不妙。試想那水月門的長老,修為定然勝他數籌,這般之人時常與羅青瑤相處,竟同樣看不出她的異狀,可見在羅青瑤體內種下魔種者所圖甚大,未必只有水月門有此劫難。

故而他也思及自家冰雪仙宮,以及被他留在仙宮苦修的心頭之人莊惟。若是仙宮裡也有弟子體內有這魔種,豈非是將整座仙宮置於危難之中?還是要請師尊儘快一一查過,才能叫他放心。

樂正和徵走後,房裡只餘下徐子青與雲冽二人。

徐子青看向雲冽,他想起方才師兄雙眼變化,心裡略有擔憂,不禁抬手,輕撫師兄眼瞼:“師兄,你先前……”

雲冽以手覆上,神色不動:“仙魔之體又一能為罷了。”

原來自打雲冽煉成仙魔之體以來,漸漸也在無盡修煉之中,得知其許多妙用。除卻在九虛之界時發覺這仙魔之體幾乎永存不滅外,在吸取風元丹後,這法體則更加厲害非常。

因他仙魔之體亦可稱為混沌之體,所以不論仙氣魔氣,他也最能分辨。平日裡雲冽以仙道劍修之態與人相見,然而雙眼化為深黑後,就堪稱為魔,但只要與魔氣相關,就不能逃脫他之目力。

故而其實以雲冽那五煉之劍魂,雖的確可以看出羅青瑤的不妥,但真正看清魔種所在之地為心腑處的緣由,則是他那這一具仙魔之體的肉身。在純淨仙道法體之內那一縷極細小的魔氣,尋常修士不能發覺,可於雲冽看來,卻是清晰無比。

徐子青想了想,問道:“師兄變化時,可會引人注意?”

雲冽略搖頭:“魔氣鎖於混沌之中,除非同修仙魔之體,否則難以看穿。”

徐子青聽到此處,才稍稍放下心來。

隨即,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決定分頭行動。

與樂正和徵惦念冰雪仙宮一般,他兩個亦惦念自己同門。稍作商量後,雲冽將此事記在了一枚玉簡裡,連同一些其他物事收拾起來,要託付給本地周天仙宗的人手,交到仙宗裡五陵山域杭域主手裡。

而徐子青,則擔負起挑選一位水月門人、把消息傳達之責。

這人選,自然乃是秦珞與端文宇二者之一。

略猶豫後,徐子青便選了端文宇。

這也算是經由深思熟慮,一來這端文宇在水月門地位不低,否則也不會在歷練時做個管事,而非是做個尋常的跑堂;二來端文宇本身意圖與羅青瑤結為道侶,若是被他謀劃成功,恐怕被魔種控制的,就又多出一個,自然要從這源頭杜絕;三來此人本身心計頗深,相較秦珞心思單純,他更容易操作此事。

多方考慮下,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於是很快,徐子青取出一塊空白玉簡,又放出一隻人形傀儡。

隨後,不知他掐了幾道什麼法訣,那人形傀儡雙眼閃動,就自發動了起來。緊接著,人形傀儡直接抓住玉簡,一字一頓,張口說話,以靈石催發真元,模擬神識,盡數燒錄到玉簡之中。

到底是傀儡,言語之事並不被看重,因此如今勉強發聲,自是乾澀無比,十分難聽。但傀儡本無氣息,燒錄出的玉簡送與他人,也叫人不能察覺玉簡主人,便越發隱蔽了。

徐子青雖有心提醒水月門,卻並不願將自身拉扯到這一種漩渦之中,何況馬上榜戰在即,他們這些個年輕的修士,還是將心思放在榜戰之上,而莫要胡亂插手,反而影響大局。

不多時,玉簡制好了,徐子青小心將手掌上氣息隔絕,虛虛把玉簡握住。

然後他徑直出門,將周身氣息全都隱匿於草木之間,無聲遁走,循著那端文宇的氣息,來到他的左近之處。如今天色仍然不曾暗下,端文宇剛剛將羅青瑤送回房間,恰好只與數名下屬走在小徑之上。

徐子青並不使用真元,一彈指,生生用肉身的力量,將玉符打到了端文宇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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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符一觸到人,立時就爆發一道光芒,內中神識燒錄資訊盡數傳入端文宇識海之中。

他原本以為受了襲擊,正震動憤怒,孰料馬上感知到一股意識傳來,內中所說之事,將他當即神情就是一變!

下一刻,端文宇的由發白到漸漸冷靜,隨後他一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且不說端文宇要如何向宗門稟報,又如何解決此事,徐子青心事已了,轉而回去房間裡。這中間,並未讓任何人得知這消息為他所說。

第二日,一行三人離開這斌川城,一起前往鶴鼎郡。

趕路數日後,徐子青、雲冽與樂正和徵立在一頭巨大飛禽背上,低頭俯視那無盡山脈。

此地正是絕雁山脈,也是風雲榜戰舉行之地。

許是因著有八方天才修士紛紛來此,又或是因為對榜戰之事十分慎重,此地早有許多大型宗門分別安排人手,布下許多靈脈,將其做成一派洞天福地,擁有極其充盈的靈氣。

從高空往下看,這一片山脈中,連綿不斷的山峰不計其數,說不上有幾千上萬之數,綿延不知多少裡去,一望不到邊際。

但這裡的山峰與以前所在皆有不同,每一座山峰都顯得極為尖銳,它們並不高,約莫都不足百丈,也並不寬大,儘管林木茂盛,卻峰峰分明,就仿若一隻只孤傲白鶴,收束雙翼,立在無盡虛空之下,遺世獨立。但它們這般群聚一處,又如同無數飛雁,像是互有牽繫,卻又並不相連。

徐子青見到,在這些山峰上,似乎有許多峰頭已然被人佔據。

那些峰頭峰頂之上,就有一位實力不弱的修士盤膝而坐,老神在在,像是已將這峰頭化為己有,不許他人沾染分毫,也不同他人有所交往。

在這一片絕雁山脈包圍之中,有一座山谷,裡面有著極為平曠的土地,卻並沒有河流、溪水。這山谷一側,獨霸一面方位的是一座更加瑰麗的山峰,它和絕雁山脈裡所有的山峰都不一樣,而是更加巍峨,更加高大。同時,這座山峰面向山谷的一面上,無數嶙峋的怪石中開鑿了很多大型洞府,裡面的靈氣鼓蕩,比起山脈之中更加濃郁。

而山峰內側腳下,則豎立了一塊幾乎和山峰等高的石碑,上面筆鋒銳利,刻出八百金光大字,這就正是那八百金榜,八百尊位之名!

這山峰的諸多洞府,自然是上一回風雲榜戰裡,得八百尊位者所居之地!

到此地後,樂正和徵同徐、雲二人微微拱手,隨後身子一縱,就如同一團冰雲般,直接掠入那最高山峰,進入靠近峰頂的某一座洞府之內。

他們這些盤踞于八百金榜上尊位的天才們,一旦來此,就需得入住其中了。

餘下兩人則對視一眼,就在半空裡將那飛禽收了,隨後四周略看了看。

徐子青指點一處林木格外繁茂是峰頭,在山谷正東方位,說道:“師兄,那處無人。”

雲冽道:“便去那處。”

他兩個就降下雲頭,直落在了那一座峰頭之上。

峰頂,亂木叢生,無地落腳。

徐子青不慌不忙,他一指點出,指尖青光化作無數細絲,在周遭繚繞不休。

不多時,那些亂木就如有人指揮一般,正拔出根須,往左右兩處極快奔走,留下許多土坑。而青光再度閃過,土坑盡皆恢復如常。

短短幾個呼吸工夫,所有淩亂草木都整整齊齊立在兩頭,留出了中間敞亮的空地。

雲冽雙眼裡黑金光芒閃動,一道劍意破空而出,直中旁邊山壁。

?那間,一塊巨石轟然落下,有一丈寬闊,平滑如鏡,光潔如新。

徐子青看向雲冽,微微一笑:“師兄請。”

雲冽目光略略緩和,將師弟手掌執起,和他一齊躍到巨石上去。

榜戰之時,他們也就在這裡落腳了。

只聽得一聲清越的長鳴聲傳來,那一瞬仿佛神智都為之一清,通體沁涼,百般舒泰。

再一看,那正是一隻體態巨大而優美的三頭青鸞,遍身青羽,頭頂有紅色肉冠極十分鮮亮,身後更有豔麗尾羽,既有一種清雅,又讓人覺出一種似有若無的冶豔來。

這三頭青鸞脊背上,或站或坐著四五個美貌女子,她們身著彩裙,衣袂飄飄,有一種仙人姿態,其氣質各不相同,更具美感。尤其是立在青鸞頸下的美豔女子,她一身寶藍宮裝,長髮高挽,神態如同謫仙,卻又讓人不敢褻瀆。

那是落霞宮的女修,除卻那為首來參加風雲榜戰者,餘下幾人,應當都是來瞧一瞧世面的。

但儘管如此,還是吸引了許多男修的注目。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正是如此。

她們剛剛飛過,又見兩頭龐大蛟龍,拉著一輛寶車淩風而來。

蛟龍們氣勢極其可怕,寶車裡則有衣衫華貴的年輕公子手持酒杯,漫不經心地品嘗。

緊隨車後更有一片薄雲,雲上有負手而立的幾位男女修士,威勢也是赫赫。

這是崇光閣少閣主,以及心玉仙宗的核心弟子。

另外又有一把黃光瑩瑩的溫潤巨尺緩緩飛來,尺上盤膝坐著數個年輕男修,他們衣衫服飾一模一樣,面上笑容溫和有禮。

還有一張巨圖,圖上演化花鳥蟲魚、山河變遷,四處角上,各有一位男女盤踞。

又或者有一把寶扇,隱約有無數圖案閃動,扇柄上立著高大男子;或者有一根彩綢,中央絕色佳人露出晶瑩玉臂,顰笑間風姿綽約;或者一支筆、一口鐘、一抹輕霞,都能帶來蘊含可怕氣勢的修士。

更莫說,忽然在虛空奔來一頭異獸,形態猙獰,有人踏在其頭上而行。還有長蛇、駿馬、夔牛、獅虎等諸多妖獸,都或者駝行,或者拉車,帶來他們的主人。

漸漸人越來越多,高空中不時就有各種法寶奇獸負載各類天才修士,帶著無窮威儀極快掠過,然後又很快尋到一處視角廣闊的峰頭暫居。

這些修士們雖有不少乃是獨自前來,更多卻是或者同好友一起,或者與同門一處,聚眾時,幾乎能引動風雷,各自施展的手段,更是震撼無比。

在這段時間裡,徐子青與雲冽兩人,也終是聽到了在這乾元大世界中,很多年輕一輩早有名聲的高手們的名號,更見識到很多名門大宗的做派。

真是大開眼界了。

這無數道恐怖的氣息,就分別降落在不同的峰頭上。

往往同門、同伴居於一座峰頭,而單獨佔據一座山峰者,時常就要受人挑戰了。

當然,那些金榜上的人物,則是與樂正和徵一般,直接進入那最高的山峰,而落在他們身後的,則是無數後來者灼灼的目光。

每一個人,都想要將他們拉下本位,取代他們!

雲冽與徐子青,不過兩人便佔據一座山峰,自然也會被人盯上。

沒多久,峰頭之上,就有一團黑雲盤旋,裡面猩紅的光芒吞吐,正有三位黑衣大漢,形貌有些相似,正盤膝而坐。

其中一位大漢“哈哈”大笑,伸手一抓,就有一隻巨大黑爪猛然而下,他口中則道:“兩位道友,還是將此地交予我們兄弟幾個吧,別浪費了寶地!”

這三個大漢,無疑是魔道的修士。

風雲榜戰最不同之處,便在於它人人盡可參加。

不論是仙修、妖修、正魔修……還是邪魔修。

魔修兄弟三人,就有一位化神,兩位元嬰後期,實力著實不錯。此時出招的,乃是一位元嬰,那黑爪之中,有一種破滅與腐蝕的氣息,一旦沾染到身體之上,恐怕就會化作血水。

徐子青周身青光閃動,隨後他右手向上托起,同樣有青色巨掌直直迎上,正與黑爪對接!

劇烈碰撞之後,黑爪與青掌彼此消融,全都煙消雲散。

那散亂的黑氣也被不斷擴散的青氣化去,裡面蘊含的血腥之感,盡皆洗滌乾淨。

魔修兄弟們的試探,就生生被這境界更低一層的徐子青打了回去!

徐子青出手之後,便收回術法。

下一瞬,一道劍意沖天而起,鋒銳無匹,似乎將蒼穹都能刺穿!

那一種冰冷至極、純粹至極的殺意迸發,仿佛將四周空間都要凍結,讓人禁不住遍體生寒,四肢百骸,都被無數利劍穿透一般!

魔修三兄弟腦中“嗡”地一聲,臉色大變,急退數裡!

是劍修!是凝練了劍魂的劍修!

當即他們便明白是撞到了鐵板,那青衣修士已並非輕易可以碾死的小輩,而白衣那位劍魂更加可怕……走,必須趕緊走!

轉眼間,黑雲一陣鼓蕩,就奔著另一頭方向去了。

但這時候,雲冽的劍意卻沒有收回。

他伸出手指,在虛空一劃。

頓時那劍意化作一柄長劍虛影,橫在當空。

這是宣告此峰有主,亦是一種威懾。

在這樣的劍意下,徐子青溫和一笑,安撫著小乾坤裡,已然躁動起來的嗜血妖藤。

此時,周遭很多峰頭上都有各種小型試探,也有更多的修士,都將自己的氣息散發出來。

作為上古凶物,感受到那麼多威脅在周圍爆發,讓它也忍不住地,想要伸展藤蔓,震撼八方!

只是……

徐子青並非怯弱,而是榜戰在即,嗜血妖藤正是他最終的手段。

他並不願意,在這時就貿然顯露人前。

而遠方,也有更加澎湃的威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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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裡,道道彩光迸射而出,一尊巨輪飛速碾來,每一輪轉動,都有一處空間擠壓碎裂,又在其碾過?那,恢復如常。

這巨輪如山高,九顆星辰點綴於圓輪之上,轉動時星辰之力磅?四起,煥發出神秘莫測之氣息。而巨輪之後,則有九顆星辰虛影浮沉,與巨輪上的星力交相輝映,就織就出一種奇異的陣法,強大無比,難以撼動。

與此同時,虛影核心之地,則有九顆巨印,鐫刻著不同星辰圖影,在巨印之上,則盤膝坐著一位內蘊恐怖力量的修士。他們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在這些星力呼應之中,變得更加可怕,更加地……叫人心神震顫!

這時候,有人低呼起來:

“是周天仙宗的弟子!”

“你看他們衣袍,領口處有六顆星辰,那是周天星辰殿中的六星弟子!”

“竟是他們來了……我觀他們的修為,看之不透。”

“不必奇怪,若無化神境界,何稱六星?”

徐子青與雲冽亦是抬頭去看。

說來他們也是周天仙宗的弟子,但哪怕到這乾元大世界已有數十年,哪怕他們所在五陵山域亦在周天仙宗內門之中,但對於周天仙宗真正的隱秘勢力,他們卻不曾接觸到。

就譬如,這周天星辰殿,即為尋常宗門裡的核心弟子了。

他們二人,也不過是在與杭域主閒談時,聽他說起過。

周天仙宗之所以命名為“周天”,是為此門創建者,當年以一種周天星斗大陣為宗門護宗大陣,退去無數強敵,使得宗門紮下根來。

徐子青曾經以青雲針演練過周天三百六十星辰陣法,為副陣中的副陣,更是一種變體,至多只能演練出假星之力,威力比起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陣來,相差何止千萬倍!

但周天仙宗裡的這種陣法,則是真正的上古陣法,其中機密秘而不傳,外界根本不得而知。隱約只能知道,此陣由三百六十五人演練出一座小陣,又有三百六十五小陣聚合為一種副陣,再以三百六十五副陣,聚合為真正大陣。而每一套小陣,每一套副陣,都可以拆分開來,根據敵人的多寡而自行組合,法陣的最大威力,又與操縱法陣之人的實力大小相關——若是要將整座大陣演練開來,非得有數百萬人才能做到,可見若是當真做到時,又將有怎樣堪比翻天覆地的力量!

——這就是周天仙宗最初的根基。

但現在依然並非是唯一的了。

待到如今周天仙宗已成為了一品仙宗,上三千世界裡的一方巨擘,周天星斗大陣雖仍是護宗大陣之一,可仙宗本身卻有了更多壓箱底的手段。

只是為了紀念最初的宗主,他當年留下來的周天星辰殿,隨著時間推移,就成為了類似于核心弟子的天才門人聚集地。

凡是天資出眾的、自行闖出了偌大名聲的、在年輕時就擁有無盡潛力與能力的,便會被吸納到周天星辰殿裡,通過九星之數,來判定其在殿中的地位。同時通過他們實力的提升,對宗門的貢獻之大,星辰之數也會逐步提高。

周天星辰殿獨立於諸多山域,成員卻是自各個山域裡吸收,他們的地位也影響著自身所在山域的地位……一入星辰殿,除非叛宗,否則並不會被逐出。

這回風雲榜戰召開之際,周天仙宗裡來的天才們,自然都是周天星辰殿中的人物。

而且,在千年以內的修士們,大抵至多只會有元嬰、化神的修為,這樣的弟子,在周天星辰殿裡自然數不勝數,可真正被允許代表宗門出戰的,卻是同境界裡,可以達到的等級最高的六星弟子了。

那巨輪帶來了九名周天仙宗弟子,他們身著藍紫色的星辰華袍,領口處正有六顆星辰。到達此地後,其中有六人猛然躍起,身形化作一團藍紫色的光芒,直接沖進了最高山峰的八百洞府之內。

餘下三人同樣晃身,就縱身而下,落在一座距離山谷較近的一座山峰之上。

那裡原本已然有幾位修士佔據,卻是在見到他們的?那,稍稍出手被打散後,就讓出了峰頭來。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巨輪與九枚巨印,就化作一團光芒,徑直沒入了某一座洞穴之內——這是被一位上回便已獲得尊位的弟子收取了。

徐子青收回視線時,神色就有幾分複雜。

這些周天星辰殿的弟子,果真皆是威勢赫赫,若是師兄同他們相鬥,大約當有勝算,可若是他自身對上,恐怕要遜色一些。

此回來參加榜戰,他除卻想要多見識諸方俊傑磨練自身外,亦有闖入八百金榜之願——既為男子,多年苦修,又怎麼不想要借此將自身能為驗證一番?

而除此以外,他與師兄亦肩負振興五陵一脈之心願。

五陵山域積弱,師兄必然能闖進八百金榜,但僅僅一人,並不足夠,如若他亦是能夠獲得尊位,對山域的用處就能更增幾分。

同時,他兩個或者可以借此得入周天星辰殿,到那時,當再無人敢欺他們五陵山域了!

只是,倘若師兄去了,他卻並不能去……

且不說他並不舍與師兄分開,只說他苦修這些年都只為能跟上師兄進境、意圖來日與師兄一同升仙,他便絕不能掉以輕心!

這般想著,徐子青心中一凜,意志越發堅定起來。

他沉心定氣,就想起《萬木種心大法》中衍生而出的一種秘術來。

這一種秘術,唯有小乾坤已成者,方可施展,能使人在短短時間之內,將境界更快提升,且並不留下什麼隱患——只是修煉此法者一生不過只能用上一次,而用上之後能將境界提升多少,也端看個人積蓄如何,潛力如何了。

照理說,小乾坤若要大成,至少也得有化神境界,才能達到容納萬木之境。

徐子青能在元嬰中期達到如此地步,一來有須彌芥子相助,二來他從不間斷吸收時空之力結晶,才讓他的小乾坤能夠獲得今日局面。

他原本是想要在境界更高、達到瓶頸時,再來使用這一種秘術,如今分明只消用上更久時間便可突破,便不用了……可惜計畫總不比變化更快,而今怕是不容他慢慢積累了。

徐子青算計一番,此法需得施展九九八十一日,在榜戰之前堪堪足夠。

他心思已定,就再未有絲毫遲疑了,當即對雲冽說道:“師兄,我欲使萬木灌靈大法。”

雲冽看他一眼:“若已決意,我自為你護法。”

徐子青心中一暖,自然明白師兄已看穿他的心意,也是允了他這般妄為,他心緒大定,越發冷靜下來。隨後,他閉上眼,十指在前方掐出無數法訣,綻放出重重指影。

終於,他眉心處青光一閃,頭頂小乾坤若隱若現,就將心神沉浸到秘術之中了。

轉瞬間,徐子青的身前出現了不少的物事。

有一階靈脈兩條,盤旋不休;有甲木之精,化作晶瑩珠子躍動;有一些丹藥砰然而碎,化作一抹霞光;有更多天材地寶、種子奇木,盡數浮沉起來。

不多時,這些物事彙聚一起,全都直沖進小乾坤裡!

這一?那,無數精純的力量湧入體內,徐子青只覺小乾坤裡一陣轟鳴,第一道關卡已開,他就突破,直接進入元嬰後期!

同一時刻,木之青龍咆哮翻滾,在太極陰陽魚裡上下穿梭,地面上萬木化龍,吞吐木氣,兩條一階靈脈中,靈石統統碎裂,化作純粹靈氣,又形成純粹木氣!

嗜血妖藤容瑾無數藤蔓如同亂髮,在空中“劈啪”作響,血色的煞氣形成濃郁的霧,將它幾乎整個包裹,又把周遭諸多次木上陽剛之氣汲取過來,形成陰陽平衡。

漸漸地,次木之功不足,一團甲木之精飛撲而來,一瞬與霧氣糾纏。

血霧淨化,天地清明,無數木氣充盈其間……

徐子青丹田裡的元嬰,也是張開小口,奮力吞吸。

無數的木氣自小乾坤中倒灌下來,讓這尊青色元嬰肉眼可見地緩慢長大,待到達一個極限後,又慢慢縮小,變得更加凝實,隨後再度吞吸,再度增大,又再度縮小,再度凝實。

在這樣不斷反復,那元嬰的形態也更加清晰,眼耳口鼻精緻無比,中間蘊含的力量,也更加強大。

待諸多回合後,元嬰清晰到了極限,頓時就有一尊元嬰虛影,出現在萬木之界裡。

同時青色元嬰吐出精純氣團,不斷沒入虛影之內,逐漸將其也變得清晰起來,而後木之青龍痛苦長鳴,一分為二,撲入那虛影元嬰!

與曾經雲冽修煉時一般無二,虛影元嬰沒入紫府,帶著那一半的元神隱匿起來。

到這時,徐子青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將那突破的屏障一舉轟開——

他也成就了化神了。

到此時,萬木之界裡,一切運轉都變得緩慢下來,不再和方才那般瘋狂。

只是下方已然化龍的萬木略有萎靡,半空裡的太極陰陽魚與木之青龍,也都是忽隱忽現,似乎境界並不十分穩定。

這一刻,徐子青強忍痛楚,不斷催動元嬰,鞏固實力。

突然間,有人將手掌覆在他的背後,將澎湃力量,極快傳來……黑金色的元嬰突然跳進徐子青的丹田,與那尊青色元嬰四隻小小手掌緊緊相貼。

?那間,一種極舒適的感覺化去了無盡痛苦,讓徐子青的神色,也變得溫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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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不同的力量在兩尊元嬰之間不斷地溝通、流動、輪轉,原本有些不甚安穩的青色元嬰,就在黑金元嬰安撫之下,不再那般顫抖不定,而是很快安定,清晰而凝實。

同時,那萬木之界中,也有一股澎湃之力洶湧流入,一條黑金長龍驟然沖出,將木之青龍身軀纏繞起來,頭尾相接,力量交換,木之青龍此時精神一振,再度吐出無數木氣,就使得下方那化龍之木全數變得神氣煥發,再過得片刻,重新化作了萬木。

徐子青屏息凝神,細細地運轉力量,穩定自己如今的境界。

也許是因為從前的積累很是雄厚,也許是因為他心境平和早有感悟,故而在萬木灌靈大法之下,他先是進階到元嬰後期,隨後一鼓作氣,推進到了化神初期!

到這時,他的境界已然和師兄一般無二!

但是,這並非沒有危險的。

徐子青此時銳氣迸發,憑藉一股剛強意志連連突破,卻也必須儘快穩固,否則非但不能與人對戰,還容易境界不保,跌落下去。

若是僅靠自己,恐怕要耗費更多工夫,可他畢竟有雙修道侶在側,曾經日夜纏綿、水j□j融,不分彼此。因此,他的道侶及時將力量也灌注進來,就強力彌補了他所需之力,將本來還在搖擺的境界,徹底地穩固了下來。

這就是雙修的好處了——真正的雙修,固然是兩相結合是為最妙,但平日裡練功時,卻也未必一定要身心相連。如今雲冽只是以元嬰護住徐子青的元嬰,再將劍魂送入萬木之界、同木之青龍氣息相交,自然而然,也算是一種十分愉悅的雙修了。

一個相助另一個鞏固實力,一個剛剛突破正有玄妙之氣送與對方……

對彼此,正是各有助益。

良久,黑金元嬰回歸雲冽體內,那黑金長龍亦是長嘯一聲,放開了木之青龍,急沖而回。

隨後,徐子青才睜開了眼。

他這時候氣勢陡升,雙眼裡青光更加純粹,若是細細看來,卻是一眼中生機無限,一眼裡死寂無盡,那種生生滅滅的意味,但只要有人與他對視,都似乎要立刻被魘住,在生死之間,化作一截朽木。

漸漸地,青光終是收斂下去。

徐子青長長籲氣,一道青色長虹噴吐出來,打在旁邊一塊巨石上,就將它變成了一捧齏粉。

他再抬頭看向雲冽時,眸中已是黑白分明,只是比起從前來更加清透,也更加溫和了。

“多謝師兄助我。”

雲冽神情不動:“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這時候的徐子青,已經是穩穩當當的化神修士了。

那八百金榜裡靠前些的位置,他也總算有了一爭之力。

除卻灌靈時的八十一日,之後穩固境界又用了一日,再算上之前趕路等光景,不知不覺間,三月已過,恰在明日,便是榜戰之時了。

那周圍的峰頭裡,早在他們閉關時佈滿各方天才,那白龍府的白龍笙與其門客、下屬們,也早早佔據了一座距離山谷較近的峰頭。只是那座峰頭距離徐子青、雲冽所在並不很近,也只是他們清醒後見到一縷神識傳音,方才知道了白龍笙等人的蹤跡。

徐子青靜心體會剛剛突破的境界,再把從前那許多神通、術法全數重新演練一回,而他修為大增,《萬木種心大法》這傳奇功法裡,亦衍生出許多不同法訣,叫他再細細思量,自其中擇取一些,反復揣摩,增進實力。

慢慢地,一夜過去,天光大明,日生紫霞,整片山脈諸多峰頭,都在此刻蘇醒。

無數的氣勢,都在這廣袤的山峰之間,逐步攀升起來。

正是強悍至極,也龐大至極!

榜戰之日,到了!

徐子青和雲冽也都睜開眼,同時看向高空。

在那處,在這一刻,無盡虛空都被許多澎湃的力量鎖定,讓四面八方的修士,都被安頓在這一方領域之內——每一位修士,都感受到了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力量,牢牢地將自己壓制,讓他們不能妄動。

但他們卻並不懼怕。

大約是刻意的,許多尊巍峨的身影,在虛空裂縫裡一閃而沒,洩露出來的氣息,分明與尋常的修士大有不同。

是散仙,是許多尊來自不同勢力、不同方位的散仙!

他們來觀戰,也是來品評,多方牽制下,使得榜戰的天才們絕不能投機取巧,更無法借此生事。

不過,這些散仙卻並非全都是仙道中人。

正魔道,邪魔道,一些恐怖而猙獰的味道偶爾閃過時,雖不曾針對何人,也叫諸多仙道的修士心驚膽寒。可對於魔道中人,又何嘗不因自己被仙道散仙包圍而心顫?

這一場榜戰盛會,是為考校,也是為展示。

它並無刻意的規矩,也並無刻意的主持,但來參與者……生死不論!

一瞬間,虛空鎖定已畢,各尊散仙都已就位。

所有的修士,腦海中都閃過同樣的意識,宣告著榜戰已然開始。

初場,萬人大比!

就如同無數撲火飛蛾,周遭諸多峰頭上,有無數的修士縱身躍下,落在了中間廣闊的山谷空地。

仙道、魔道的無數氣息沖天而起,卻並非壁壘分明,反而混雜一處,又或者各自為戰。

眾多法寶祭起,眾多術法施展,?那間,轟鳴不絕,山谷之內,不消提點,這些修士們就已然互相對戰起來。與此同時,才一個照面的工夫,就有百位修士自不同方向倒飛而出——竟是在這須臾之內,就被他人擊敗,不得不退出山谷了!

徐子青看得仔細,他便發覺,在地面之上,已有鮮血流淌,屍體堆積。

是了,仙道之間或者還互有留手,但邪魔道一旦出招,就是陰狠毒辣,仙道對上那邪魔道,更是絕不留情。故而一旦他們碰上,便是不死不休!

有些修士不及自行退出,就被擊殺,徹底隕落!

如此榜戰,極其殘酷。

萬人大比於山谷之中,千里之內,皆為戰場。

若是認敗,非得遁逃千里,否則不能擺脫對手追殺,依舊只能含恨其中。

只是再如何危險,再如何殘酷,對於這些生而成天才者,亦是寧可轟轟烈烈對戰廝殺,也不願避而不來,狼狽退走。

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山谷中,仍在對戰者越來越少。

終於,待只餘下百人時,一股澎湃大力壓制下來,叫他們全都停手。

……這初場的萬人大比,每一場,都只得百人繼續罷了!

徐子青能見到,留下的百人中,大多數都是身形狼狽,卻也有數人仍舊穩穩站定,絲毫不因方才之戰而有所掛懷,顯然正是輕易贏了此戰,正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隨後百人破空飛出,回去自家峰頭,留下一地血腥。

但就在下一刻,虛空之上有許多光柱降下,籠罩在山谷之上,轉瞬之後,那谷地再度變得潔淨無比,就仿佛,方才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一般。

緊接著,又有萬名修士同入山谷,混戰起來。

對戰不多時,仍舊留下百人。

如此再三,每一場混戰用時不定。若是鬥得快,有盞茶工夫,便能決出百人之數;若是鬥得慢,過了半個時辰,也未可知。

整整一日過去,足足戰了有百餘場,其中隕落者不計其數。因有萬萬人參加榜戰,徐子青眼裡,竟不曾見到一二熟人。

就這般一日復一日,勝者自是在自己峰頭內調息修養、繼續觀戰,而敗者身死則罷,傷者、退出者卻也不肯離去,反而極力觀戰,以為百年後的榜戰再做準備,增長經驗。

但儘管如此,仙魔之間的氣氛,也變得既有些火熱,又有些僵持起來。

到第一百五十二日時,這一場萬人大比剛剛開始,徐子青的腦中,便出現了一道意念。

“萬木之主徐子青,備戰。”

他心裡一凜,情知在下一場時,就是他的戰局了!

於是他就情不自禁,轉頭看向師兄,沒料想,卻是在此時與師兄四目相對。

兩人竟是同時開口。

徐子青微微一笑,說道:“師兄,我將下場。”

雲冽神情冰冷:“我亦如此。”

很快百人決出,徐子青和雲冽身形一晃,已然立在了下方谷地。

觀戰時尚不覺得,一旦身在其中,方知其中難處。

千里之地中,有萬名元嬰以上的修士分散而立。每一位修士周身,都纏繞著十分強大的氣勢,他們的境界不同,真正的實力也不同,但沒有任何一個是徒具虛名,也沒有任何一個是不堪一擊。

但即便如此,依舊有許多人很快就被打出戰場甚至死去——這就是因為,他們很多時候面對的並非來自一二人的攻擊,甚至會是幾十人的攻擊!

徐子青和雲冽脊背相靠,一人面向一方。

在這樣的混戰裡,有一個可以全心信任、與自己默契十足之人護持自身,一同對戰外敵,還有什麼人比他們更加幸運呢?

只一眨眼功夫,徐子青周身木雲壁簌簌而出,隨後極快縮小,化作了如同衣袍般的雲層,將他周身上下,全都裹住,就像是身披戰甲,既顯飄逸,又有強大防護之力。

同一時刻,雲冽手持黑金長劍,他更釋放出一縷劍魂在周圍繚繞,此時,不論有什麼樣的攻擊自何方而來,都會在近身的?那,被劍魂絞得粉碎!




512

512、


很快,眾多修士都動了。

徐子青眼前光芒一閃,就見到足足十多件法寶一齊砸了過來。

有玉尺放出瑞氣千條,有葫蘆噴吐黃沙,有數柄刀槍劍戟,十八般的兵器,每一種上方都包裹著不同屬性的真元之力,劈頭蓋臉,幾乎如同數座大山一樣,要將他分屍成無數段!

但這些攻擊雖然凜冽,卻並不能奈何徐子青。

他身上木雲壁所化鎧甲上青光閃動,那些法寶打來的攻勢,就盡皆被一層浮光化解,待傳到徐子青法體上時,已然只剩下一星半點,全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威脅。

而徐子青更不是單單站著給人來打。

一?那,他的雙拳輪番而出,擊出了數千道的拳影,這每一道拳影都像是真實的,可它們的速度快起來卻又仿佛是虛幻的。

這般虛虛實實,叫人看不清蹤跡,可那些打來的法寶一擊不能奏效後,緊接著就發出了“乒乒乓乓”無數金鐵交鳴之聲,居然在連串的脆響過後,就被彈飛了——

那十多個圍攻徐子青的修士都頗覺不可思議,他們本是立在徐子青附近的修士,見他氣息平和,便以為容易揉捏,才不約而同,先行想要將他打出。沒料到他非但不是軟柿子,反而是個硬茬子,一時間就不曾反應過來。

但徐子青的應對不慢,就抓住他們遲滯的?那,他頭頂忽然懸浮出一尊太極陰陽魚!

陽魚裡數十條藤蔓齊齊而出,每一支上方都有倒刺,正是那曾經拿來對付了木羅門人的噬靈藤。

這些噬靈藤趁空纏住那十余位修士的身子,因著徐子青境界更勝他們,竟直接破開了那些人等體外防護,將他們束縛個結結實實!

轉瞬間,那十多個修士們體內真元急劇流失,幸而徐子青也不打算抽幹他們、要他們的性命,只心念一動,眾多噬靈藤便將他們重重甩開,把他們驅逐出千里之外了。

這就叫他們退了場。

那十多個修士堪堪站穩,臉色都是煞白。他們稍一調息,便察覺丹田裡真元只餘下了不足三成,當下就生出了十分的忌憚。

之前那一絲怨憤,也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這些噬靈藤除掉十多人,卻並未被徐子青收回,而是依舊橫在徐子青上方,張牙舞爪,好不囂張!

眼見剛才那些人對付不了徐子青,隨即又有數十人都一湧而來,紛紛將他圍住,又是漫天的寶光……徐子青也不客氣,如法炮製,都是以萬龍拳擊飛法寶,再用噬靈藤捆縛對方、扔出場外。

如此再三,折在他手裡的修士,不多時就有了百人之多!

再而後,來圍攻徐子青的修士,也就少了一些。

另一頭,雲冽與徐子青後背相靠,神色更為冷靜。

他與徐子青就有不同,徐子青相貌看著可欺,故而不少人徑直便要來尋他的麻煩,而雲冽氣息強大、神色冰冷,許多修士一見之下就知忌憚,往往先行退避。

但他們退避了,雲冽卻不肯退避。

若說徐子青是後發制人,雲冽便為主動出擊。

劍修向來攻勢強悍,雲冽才將黑金長劍提在手裡,已是一劍斬出,橫掃前方!

那許多修士原本正在同人對戰、互使手段,不料忽然就極強劍意自各方逼仄而來,登時就叫他們吃了一驚,趕緊躲閃!

然而他們躲得快,雲冽的劍意卻更快。

堂堂劍魂五煉的劍修,其劍意之強,堪稱所向披靡——至少在這萬人之中,確是無人能擋!

下一刻,劍意過處,有七八十人,盡皆被劍意所傷!

他們或是口吐鮮血,或是法寶被斬去靈光,居然都在這劍意之下有些心境動搖了。這一刻,他們自不敢再多停留,就在雲冽即將斬出第二劍時,立時縱身而起,飛身而退。

當是時,雲冽周遭清空一片,徐子青的對面,也再沒人動手。

師兄弟二人回過身,對視一眼。

他們心靈相通,都是將神識放出,往四周掃過。

徐子青雙眼裡,青色光芒瑩潤清透,雲冽目中,則更加漆黑深邃。

他們的視線,就落在場中的某一處角落中。

在那裡,有沖天的血光!

餓血門人,惡鬼門人,血浴門人。

來自這三個極惡宗門的邪魔道弟子,正在桀桀怪笑,圍殺數位仙修!

他們功法詭異,出手時血影重重,煞氣縱橫,直殺得血肉橫飛,面容猙獰。他們並非在感受比鬥之快意,而是在享受肆意殺人之愉悅,陰狠惡毒,人人可誅!

徐子青和雲冽,自然也不能容忍。

在看到他們的?那,師兄弟二人已是攜手晃身,一同來到了那三個邪魔道的身後之處。

被圍殺的幾個修士顯然察覺有人打來,偷空一看,神色就是大喜。

遇上邪魔道原是他們運道不佳,如今眼看喪命就來援兵,說不得就能保住性命了!

而邪魔道們,也是陰森地笑,看起來十分歡喜。

徐子青見到,前方有鬼影重重,飄忽無蹤;有煞氣陣陣,遮天蔽日。無數尖厲笑聲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正是鬼哭神嚎,震得人耳鼓發麻,識海暈沉。

但他並不懼怕,周身青光一閃,木雲壁所化法袍上,葉片登時換成了竹紋,有清雅之聲徐徐溢出,那便是苦竹清音,能驅散惡鬼咒怨。

徐子青身形連閃,如同一縷飄渺輕煙,直殺入邪魔道重圍之內,他一面以法袍阻擋鬼怨之氣侵襲,一面打出數百拳影,助那被圍困的數位修士脫出重圍,離開這千里戰場之地。

那些修士自是心喜,連忙借助這拳風,縱身而出,相反的,那些邪魔道失去好些血食玩物,登時很是不快,怪叫聲後,轉而再將徐子青包圍起來。

與此同時,雲冽同樣閃身,和徐子青並肩而立。

這時候,所有的怨氣、煞氣、鬼氣,則全都沖著他們來了。

一瞬間,壓力驟升。

不過,這時候沒了那些修士礙手礙腳,師兄弟二人反而更覺暢快。

眼前有無數虛影,血影、鬼影相互交織,還有無數拳頭大小的黑影,在周圍穿梭來去,每一次都能噴吐出無數黑氣,還有仿佛搔刮般的刺耳鳴叫之聲。

徐子青皺起眉,他雙臂伸展,左右兩手掌心,便都握住一根前端削尖的圓木棍,這兩支圓木棍上,熾熱的氣息迸發出來,帶著一種驅散邪祟的奇異力量。

這便是一種至陽之木,平日裡用來平衡嗜血妖藤血煞之氣,正是邪魔鬼道之剋星,一旦護身,萬邪不侵。這時候化作兩支圓木棍,正被徐子青用劍法使將出來,揮舞出道道罡風。

罡風過處,鬼影、血影,全都化作虛無。

雲冽身為劍修,一身無情殺戮劍道至剛至正,更是強悍。

只見他一道劍意斬出,那些怪影就要全都後退,之後他眼中光芒一閃,黑金長劍忽然在身前虛虛劃過,如此招式,與從前所使全然不同。

此劍似輕似重,似有若無,直直擊出!

下一瞬,劍意震盪,無數撲來的鬼影血影,盡數湮滅無蹤!

原來早年雲冽悟出止殺劍法二式,多年浸淫,今日見到邪魔,突然卻悟出了第三式。

這便是殺神劍了。

此“神”非是神魔,而為元神、神魂,但凡有虛影而無實體者,俱要被其斬殺!

雲冽出手如電,剛剛悟出的劍法雖略有澀意,可他是何等資質之人?不過三劍之後,就圓熟如意,每一劍招斬出,都要殺滅無數!

幾息後,他周身清空大片,血海都被蒸騰。

同時,有三道隱藏在無數惡影中的身形,也逐漸顯露出來。

一道暗紅,周圍盡是血影;一道灰黑,周身俱為鬼影;一道血紅,身邊纏繞的,則是那些拳頭大小的、進退奇快的黑影!

這時候,雲冽和徐子青與其對峙,將這些影像,都看得清楚。

那些血影,乃是一種由血液凝煉出來的奇特影像,一旦撲上人體,怕是能破開防護,將人精血掠走,在邪魔道裡,此法倒是常見。鬼影是為鬼頭,每一顆都猙獰無比,在似真似幻中詭異來去,極為可怖,要被咬中了,就是身重劇毒,腐化而亡。

而那黑影……

徐子青的神情,也不由得變得冷酷起來,雲冽目光,越發冰冷。

那是一個個拳頭大小的怪物,身軀萎縮,頭顱龐大,口中有獠牙,眼裡有血光。

但它們的形態,分明就是剛剛成型的胎兒!

這一種惡法,他們也認了出來,這正是……鬼嬰子母大法!

可想而知,煉就此法者,不知剖開了多少懷孕婦人的肚腹,將她們的孩兒生生取出,又不知用了多少邪門的法子,才把這些無辜胎兒煉製成這般的模樣!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他手裡兩支圓木棍上光芒大放,陡然間一躍而出,就變作了兩頭惡獸。

它們縱身而起,張開巨口,直沖而去!

緊接著,無數的鬼影血影,全都被這至陽木所化惡獸吞吃,又在其腹中被至陽之力化無!

同一時刻,徐子青和雲冽立時動作,極是默契。

他們急速來到三個邪魔道身前,一個又化出至陽木形成繩索,另一個將殺身劍、殺神劍急刺而出,立刻同邪魔道們廝殺起來。

沒有了那些惡影作祟,徐子青只將那些邪魔道們困住一瞬,雲冽劍法過處,就將其性命奪取!而那些可憐可恨的鬼嬰們,則在劍意震盪中,尖叫著消失了……

三個邪魔道已除,師兄弟二人更不停歇,再度搜尋起同類惡人,再度滅殺。

如此再三,直至一股大力將身形禁錮。

這時候,卻是此戰終了了。




513

513、


徐子青與雲冽二人之舉動,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就有人開口:

“那兩個修士,像是相熟的。”

“大約是運道好,被分到了一處。”

“只是他們的舉動,卻是張揚了些,那些個邪魔外道,想必已將他們盯上了。”

又有人說:

“盯上便盯上,我堂堂仙門,莫非還畏懼邪魔不成?”

“我倒覺得那兩人做得極好,榜戰之中邪魔雲集,若有機會,我也要將其斬殺下來!”

“是極,是極,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誅之!”

因而許多觀戰的仙道修士們,雖然也有覺得師兄弟二人舉止不慎妥當的,但更多亦是心頭大快。正魔道也就罷了,大多亦正亦邪,行事自有章法,而邪魔道乃是大敵,若是成就一尊元嬰,不知要損害多少凡人性命,就連修道人士,也難以逃脫。

惡跡累累,令人髮指!

仙道中人,每一宗一門裡,那無數獲取宗門貢獻的任務中,就有至少四成,皆為斬魔之事。

——那許多的邪魔道裡,大半都已是禽獸不如了!

不過誅魔也不是輕易可誅,一個不慎,就容易將自己的性命填了進去,是以一開始師兄弟二人之舉引起一些注目中看好者不多,但後來他們成功誅魔,就叫人讚歎起來。

這些天才英傑何等眼力,如何能看不出這兩個修士實力強大,堪稱一流!

很快這一場萬人大比也已結束,徐子青和雲冽,自然便是百名勝者之一。

這一場比鬥裡,因著他二人尋摸邪魔道大肆殺戮,就有一些仙修也紛紛效仿,是以儘管邪魔道也有一二千人在其中作亂,卻是在眾仙修興起時,被殺得乾乾淨淨——竟是連逃脫的都無。

到後來,餘下的百人裡,盡數都是仙道、正魔道的修士了。

徐子青和雲冽不在場中停留,待那股禁錮力道散去,他們就晃身而起,回到了自己的峰頭上。

兩人都全未受傷,互相打量一眼後,都是收斂了周身的殺意。

不論如何,也算除魔不少,總算沒白白去比試一回。

隨後,師兄弟兩個繼續觀戰,倏忽間,又過去了數十日。

此時,萬萬修士全都比過,但留下來的,卻還有百萬人之多。

前番只是將實力最末的剃去,如今的百萬人,則是實力稍強之類。

可是,仍舊不能一一相對。

於是萬人大比之後,再有千人小比。

與之前相若的方式,只是從萬人變作千人、勝者只有十人而已。

只是到這時,仙修與邪魔道之間,氣氛更加僵硬冷肅了。

也是與徐子青、雲冽兩人的舉動有關,他們二人誅殺許多邪魔道,便激起了不少仙修的血性,使他們越發留意邪魔道攻擊術法,自是又勾起他們對邪魔道的痛恨之意。

這些天才俊傑們,哪一個沒有鄉里?若是沒有鄉里的,又有哪一個所在宗門沒有附屬的凡人國度?可正是他們親近之人、庇護之人,往往就被邪魔道拿來作為煉製魔寶之物,動輒屠村屠城,甚至滅殺一些小國、門派,那般窮凶極惡,如何能不憎惡!

因此,仙修們就仿佛被提點了一般,後續數十日比鬥中,大多都尋摸邪魔道下手誅殺,若有十幾乃至幾十人圍殺一位邪魔道,也是常見。

這時他們所思所想盡是那些受害淒慘之人,而再不會同這種魔頭講究光明正大了。

所以喊殺之聲如浪如潮,到後來,邪魔道損失慘重,仙修們也折損不少。

這也就讓後續的比鬥中,雙方將臉皮撕得乾乾淨淨。

就連婉轉些的言語,都不肯說了。

果然,在千人大比中,眾多修士的境界、修為都更加強悍,拼殺起來也越發勇猛。

仙修們不約而同,都先與邪魔道廝殺,待將他們斬盡殺絕後,彼此再來互相爭奪最後的十個名額。此刻再也並非是天才與天才的較量,而是道意分歧引發的仇恨。

若是有哪個仙修不僅不與他人同仇敵愾、反而在同道與邪魔道廝殺時偷襲同道,下一刻他自然會被當作邪魔道來處置,不多時就有許多人圍殺過來了。

此等戰鬥之中,拼殺越發慘烈!

半月後,首先是徐子青得到傳音。

這一回,他再沒那般好的運道能與師兄雲冽一齊下場,而是要孤身作戰了。

徐子青神色冷靜,他也不遲疑,一閃身,就再度出現在谷地之中!

幾乎就在同一?那,他就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深深的惡意。

——是邪魔道!

徐子青先前與他師兄追殺邪魔道之事,仙修中人看在眼裡,魔道中人自然也沒有錯過。雖說邪魔道修士即便是同門也未必有什麼情誼,可面對與他們作對的仙修,卻也是惡念重重的。

故而好容易等到這看起來稍弱些的仙修下場,趕上這趟的邪魔道們,也都興奮起來。

如果能吞吃了他……

於是只一瞬,近處足有七八位邪魔,全都撲向徐子青處!

也是慶倖,先前仙修們把邪魔道除去不少,輪到千人小比時已剩不下許多,否則若是有個百十位的邪魔道齊齊沖來,縱使徐子青再厲害,也難免手忙腳亂,萬一給找到什麼破綻,就恐怕性命堪憂了。

徐子青並不慌張,自打在九虛戰場磨練過後,無數域外妖魔早將他打磨得意志成罡。

只見他屈指一彈,數十種子迸射而出,化作了數十頭猛獸,形態猙獰,每四五聚會,分別化作狂風,把那些邪魔包圍起來!

以他如今化神期的修為,使用《萬木化靈訣》時,威力更勝以往。不僅在操縱猛獸的數目上更多幾倍,更是每一頭猛獸外皮都同被淬煉過的萬木一般,比之寶器也不遑多讓。

這就使猛獸一出,法寶難傷。

而且……現在的徐子青,萬木所化之靈再並非是尋常猛獸,而是堪比妖獸之物。

此時奔出的數十頭妖獸裡,有些身具劇毒,有些皮甲剛硬,有些身具腐蝕之力,有些獠牙尖銳無比……其本體草木原本就兼具此類特性,變化出來之後,也就更加逼真、強大!

更可怕的是,這些妖獸,全數都是七階妖獸!

徐子青神色肅穆,心念急轉,驅使那些妖獸隨心所欲,同眾多邪魔道廝殺。

他只能化生出比自己等級低上一重的妖獸,而這門功法局限也有,化生之物畢竟比不過本尊,每一頭約莫都只有本尊八層威力。

可即使如此,這些妖獸也極厲害了,而四五頭八層元嬰威力的青獸纏住一位元嬰,不說是遊刃有餘,好歹也算得上是不在話下。

更何況,還有一位修士與它們心念相通,叫它們配合得極其默契?

所以,儘管看起來徐子青是陷入了重圍,實則那些來勢洶洶的邪魔道,卻是不能將他奈何。

這般的境況,就讓那些觀戰的修士們,不由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再說那些邪魔修使出了百般手段,他們也的確強大,不論是法寶、功法,全都有著無窮力量。但可惜的是,徐子青所化青獸本尊足有半熟皆為至陽至剛之木,就同萬人大比時那般,所有邪祟之物都被青獸吞吃,那些厲鬼幡、招魂旗、血魄珠之類的物事,亦都在青獸利齒之下,被咬得粉碎,裡面的魂魄惡物,也全都消失在青獸腹中了。

之後徐子青眼見那些邪祟減少大半,也不猶豫,他晃身而行,兩臂交錯,居然也使出了一種雙手劍法,左右穿刺,就把邪魔道們丹田絞碎,再一擊,則把他們的頭顱也劈斬下來!

連番舉動,只在幾個呼吸間。

旁觀之人眼見那許多頭顱高高飛起,才反應過來。

再看向徐子青時,神情不由數變。

這看起來溫和可親的修士,出手卻著實乾脆俐落!

如此人物,當多注意一分……

再說與徐子青同場對戰的,本來見他危局,有心替他解圍的仙修們,也因此心中大駭。當即他們也就手斬殺自己所遇邪魔道,並不去援助了。

徐子青手腕翻轉,將兩支木劍上血珠震落,收起劍來。隨即他一指點出,許多青獸疾奔而回,又有另外十多頭向四周散去,借助陰陽相克之氣,去尋其他邪魔。

如此強硬,引得餘下邪魔道爭相而來,意圖將他撲殺,祭奠魔意!

然而徐子青毫不退讓,如法炮製,任憑邪魔道們惡意滾滾,他自巋然不動,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過他運道著實不錯,這一場的邪魔道裡,境界最高也不過是元嬰後期巔峰,未能進階化神,因此他們也並不是徐子青的對手,就算耗費了一些力氣,到底是盡數殺死了。

後來,因徐子青殺氣太盛,氣勢也猛然攀升不少,再同仙修對上時,往往就能將對手震住,轉而把他們驅出谷地之外。

到後來,小比結束,徐子青站立當場,這一身極清雅的青衣,終究也染滿了鮮血。




514

514、


回去了自己的峰頭,徐子青沖雲冽笑了一笑,周身就生出一片雲霧,將身子盡數遮住。過得個數息工夫,雲霧散去,這時他身上便再無血跡。而是換了一件同樣的青衫了。

隨後,他又見到雲冽站起身,原來,這下一場,就正是他師兄小比的場次。

徐子青盤膝而坐,目光落在那白衣劍修的挺直的脊背上,將其目送,直到場中。

雲冽神情冰冷,每多走一步,周身的氣勢就有所攀升,待到站定時,那純粹的殺意縈繞身畔,幾乎縱橫數丈之遠。但只要臨近者,竟都覺出幾分窒息之意一般!

與他同場而戰的修士們,早先也有關注過雲冽者。他們當時在場外,已然覺得這位劍修於劍道造詣上必然不凡,卻沒料想真正面對時,方知對方之強悍莫測!

一時間,都齊齊生出了忌憚。

雲冽目光也是冰冷,在他眼裡,修士與修士,凡人與修士,凡人與凡人,原本都沒有不同。只要他胸中有劍心,心中有劍道,一切便只化作了“當殺”與“不當殺”二種罷了。

如今正在千人小比之內,所遇邪魔道自然當殺,對自身心懷惡念者,仍是當殺。但除此以外,若是不擋己路,他卻未必要殺的。

雲冽腦中清明一片,睜開眼時,那周圍雄渾的殺氣呼嘯而出,隨即就有重重劍意將其包裹,眨眼間,如同洪水傾瀉般,往四面八方迸發而出!

這些劍意化作了無數黑金劍絲,縱橫百里,竟是往那劃分在眾多仙修之間的邪魔道頭顱斬去!

眾仙修紛紛退避,那些劍絲卻是一往無前,破空而出。

眨眼間,就有一位邪魔道還不及使用強悍魔寶,就已被百道劍絲纏了個結結實實。他雖身穿魔衣,有護體魔氣激射而出,厚厚裹起,然而這劍絲上煥發出強烈的黑金光芒,而後“嗤嗤”聲連番響起,那些魔氣、魔衣,居然也即刻就被破開!

那邪魔道的頭顱被許多劍絲狠狠一絞,登時被斬了下來,滾落在地,另有數道劍絲則是直接刺穿了丹田,生生又把那不及逃離的元嬰,也絞成了粉碎!

這便死去一個了。

另外的劍絲也不遑多讓,分別也纏住一個魔頭,它們絲毫不會被惡氣所汙,總是能將邪魔道防禦破開,將其肉身、元嬰斬滅。

那些邪魔道在他劍意之下,大部分竟仿佛是紙糊的一般,一身的手段都來不及施展幾分,已是全都折損、隕落,就看得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這莫非,就是劍修的威力?

可是,元嬰期的邪魔道阻擋不住化神期的劍修也就罷了,分明也在化神初期,甚至在外素有惡名的大魔頭,為何也在他手下走不出幾個回合?

劍修攻擊力之強眾所周知,只是這一位,未免也太強了些。

約莫過了半刻,這一場中,參戰的五十九位邪魔道,盡數死在雲冽劍意之下。

他不曾使用什麼花哨的劍招,也不曾用上自己悟出的止殺劍法三式,他僅僅將劍魂保持在三煉之境,催生出許多劍絲,就已做到了除惡務盡,也顯出了赫赫威能。

邪魔道皆已伏誅後,雲冽收起劍絲,手裡就多出一柄黑金長劍。

這時候他該與仙修對戰,便用了切磋之意。

他手腕一振,頓時劍法揮灑,或多變詭譎,或至陽剛正,出手自如,圓轉如意,無需有套路桎梏,諸多變化,盡在一心。但其所過之處,劍意淩人,仍是有許多神通、術法還未沾身,就被劍意碾碎,他終是來去如風,縱使在千人之間對戰,卻如入無人之境。

許多仙修被他劍意蕩開、驅逐,剩下仙修裡,倒也有不少來圍攻於他,要和他大戰,到底也是紛紛落敗,無人能擋。

後來也有其他強悍修士彰顯威能,同樣驅走許多修士,一來二去間,便也只剩下了十人了。

雲冽靜靜立在場中,手裡光芒閃動,長劍便已消失。

他一身白衣潔淨無比,不染半點血垢。

然後他微微晃身,已是來到了峰頂之上。

徐子青每每見到師兄出劍與人廝殺,總有恍惚之感,如今亦是如此。他此時回過神來,不禁笑意溫柔:“師兄依舊那般風采。”

雲冽目光也略緩和些:“還未到用力之時。”

徐子青笑道:“是,師兄。”

兩人隨即再度去看千人小比。

這種小比人數雖是少些,但論起精彩,則仿佛尤勝幾分。

到這時,因著壓力巨大,不少傑出的修士,在萬人大比時不曾使出的手段,在千人小比時則使將出來,叫人一見之下,就大開眼界,一面又忍不住思忖,若是我遇上了,又該如何應對?

許多修士見得久了,百般苦思,就是心神欲醉。

虛空裡,那眾多巍峨高大的身影,也漸漸不再沉默。

若是有同樣修為者躍入高空之上,便能察覺,此處足足有數百尊散仙大能,散發出無窮威力,來封鎖住這一方天地。

然而這些散仙又分作兩側,一邊魔氣森森,孽火沸騰,另一邊仙雲繚繞,瑞光重重,正是壁壘分明,互相之間,都有敵意之感。

無疑,那滿是魔念之處,便是邪魔道的散仙大能,而與其對面的,自為仙道大能了。

但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意料之中,此地並無正魔道的散仙。這種亦正亦邪的正魔道,越是修為高強、境界高深,就越發我行我素,除非興致到來,否則絕不會為區區一場風雲榜戰坐鎮。他們或者遊歷天下,或者乾脆閉門苦修,盡是極端自我之輩。

這些散仙之中,邪魔道一方,便發出一道極嘶啞難聽的男聲。

那是個披著黑袍的肥胖男子,滿身的肥肉堆積得幾乎就要掉落下來,一層黝黑的孽氣將他纏繞,看起來極為可怖:“你們這群牛鼻子,做得不妥罷?”他語氣陰沉,“這不過是場榜戰,爾等的後輩竟還聯合起來,針對我們的小崽子了?”

仙修一方,則有個通身煥發白光的巨影處,發出了威嚴的聲音:“我等不曾事前交代,只是仇恨難解,我等後輩同仇敵愾而已。”

另一尊煥發藍光的也說道:“邪魔外道,對戰時也盡出狠毒手段,為人不齒出手誅殺,有什麼奇怪?你這老怪倒心疼起來,當我等不知你素來拿弟子修煉魔功麼!”

邪魔道裡又有人說了:“嘿嘿,待到爭奪風雲榜時,再看分曉,到時爾等可莫要心疼才是!”

仙修一方也說:“笑話!我輩坦坦蕩蕩,勝敗自負,何懼魔頭?”

邪魔道越發笑得倡狂。

雙方爭辯幾句,卻也只是爭辯罷了。

榜戰之時,雙方原本就有互相牽制之用,並不能彼此出手。

但他們也都知曉,雖說在最初萬人大比時,仙修與邪魔道也有互相廝殺,但真正引起如此對峙局面,則是從一雙道侶獵殺邪魔道開始。到後來仇恨加深,一發不可收拾。

也是因此,不論是仙修還是魔修,也都留意到那兩人。

邪魔道那邊如何念頭且不消提,仙修之內,有數尊大能,都暗暗談論起來。

“那兩個小輩,似乎年歲不高?”

“一個兩百餘,一個三百餘……那三百餘的,竟還是個劍修?”

“那劍修小輩似乎造詣頗高……”

“劍老兒,若論劍道,以你為最,你看他極限如何?”

此言一出,眾散仙卻是不曾得到回答,他們心中奇怪,神識就都投向那個瘦長的黑衣老者。

良久,黑衣老者才說道:“竟是……劍魂五煉!”

“什麼?”

“劍魂五煉?”

“劍老兒,你劍道境界如何?”

“才三百餘歲,這未免太不可思議……”

饒是黑衣老者心性堅定無比,此時仍是一歎:“我修煉劍道數萬載,曾遊歷諸多世界,且曾借助他界好友之劍神令往劍靈塔苦修……時至今日,也不過是劍魂七煉。”

?那間,眾散仙都是一震。

這位劍道散仙如今已是六劫散仙,一身劍術何其強大,他們但凡與其切磋過者,心中皆有所感。數萬年修行,又是同境界裡最強的劍修,此人之可怕,難以言說。

但畢竟,他如今已是這般的年歲了。

可是眾位散仙又怎麼不明白,下方的那個劍修小輩,在如今堪稱“稚齡”的年歲裡,就將劍魂淬煉到如此地步,若是等他修為大進,繼續進境……那一份天資悟性,真叫人歎為觀止了!

頓時他們靜默片刻,就有人問道:“不知這劍修是何人的弟子?”

還有人說:“這劍修的道侶,年歲更輕,境界相仿,根基扎實。而且,他似乎並未用出本命手段,體內隱約有更為難料的力量……不知他與那劍修,可是同門?”

眾散仙皆是一怔,隨後各自探查起來。

又過了片刻,才有一道女聲輕聲道:“咦?”

另一個男聲也說:“這兩人,似乎都是我周天仙宗的弟子。”

那女聲也道:“從前不曾聽說他們的名聲,想必應是上回接引下界弟子時,自其它大世界裡帶來的弟子。且讓我等查上一查……”

之前的男聲便先開口:“他們果真是出自同一山域……是五陵山域的下界弟子。”

女聲亦說:“白衣劍修名為雲冽……青衣的那個,喚作徐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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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既出自周天仙宗,自不會再有仙修中人前來打探,畢竟資質再好,已然入了師門,便再沒有可以納入己方的可能。

故而得知之後,散仙們就不再議論,轉而去留意其他天賦超卓的修士來。與此同時,那些邪魔道的散仙們,也將心思稍作收斂。誠然他們對這二人並無好感,也有心想要將其以血食吞之,只是他們有了周天仙宗來作靠山,就讓他們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至少,可不能給這一品大宗中人瞧出行跡了。

不過其他散仙們不再關注,周天仙宗之人,則反而更加看重了。

此回周天星辰殿裡,六星弟子來了這好些,各個都是宗門裡極力培養的天才人物。他們來參加榜戰,只是為了能面對更多高手,增長己身閱歷,卻並不是為了讓他們有所折損。

因此,來到這裡鎖定大會虛空的散仙裡,就有足足五人,都是來自于周天仙宗。

其中三人都為五劫散仙,還有兩位六劫散仙,皆不是易於之輩,也叫邪魔們不敢輕易對本宗弟子動手——否則若是哪個老怪或是暗藏鬼祟的老仙不顧顏面對那些來日來日裡有大造化的弟子痛下殺手,豈非是讓宗門大大損失?

如今雲冽與徐子青兩個率先對付邪魔道,本來也算是痛踩了邪魔道一腳。那些老怪們雖不見得對後輩有多少憐惜之情,卻也說不定借機生出由頭,要將他們扼殺。

幸而他兩個儘管小小出了風頭,到底也將自身天賦展現出來,登時被那些散仙們看在眼裡,可不就入了自家宗門核心之人的眼中麼?

於是,也算是得了些保護之力了。

先前查探出兩人來歷的兩位散仙,這時也是說道:

“若他兩個這回能殺入八百金榜,倒是可以收納到星辰殿裡了。”

“不錯,下界到來者雖眼界有限,但往往心志堅韌,只要不被迷惑,能更有成就也未可知。”

另外三位同門散仙也是應聲:

“的確不可錯過。”

“無需擔憂,那劍魂五煉者,殺入金榜綽綽有餘了!”

“我等只看另一位小輩便是,不過想必也不會有多少難處……”

下方,雲冽和徐子青自然不知道,他們已被仙魔兩道都注意起來。散仙們的神識,哪怕他兩個都有化神境界,但徐子青不曾運轉木氣放開萬木意識,雲冽也不曾釋放五煉劍魂通感天地,便也不曾察覺半點端倪。更何況,他們兩人觀看其他得勝修士如何對應千人小比,心裡默默演練、觀想,不多時,也不覺有了許多體悟,一點點完善自身。

又是半月餘過去,千人小比也已終了。

這時還能留下的修士,僅僅只剩下了萬人。

這一萬人次,每一位只站在那裡,就給人極為刺目之感。經由萬人比、千人比兩場混戰之後,他們的種種手段,也越發顯露出來。而氣勢由心而生,如今自也是暴漲。

突然間,上方封鎖的虛空之內,驟然拋出個?黑的物事,它在高空裡一個盤旋,霎時化作了百丈之大,又爆發出萬丈光芒。

那整個谷地,似乎都被其籠罩其中。

此鼎毋庸置疑,即為龍虎鼎,而龍虎定風雲,有資格競逐榜戰者,皆由此鼎定下龍虎之氣,人人相同,只若是擊敗一位對手,就可將其龍虎之氣掠奪過來,到後頭,高下立分,名次立明。

下一刻,那爆發的光芒就化作了一萬餘股,紛紛落在了那方才脫穎而出的萬人身上,同時最高峰頭裡,八百個洞穴中,也各自走出了一位氣度不凡的修士,同樣也被光芒罩住。

徐子青和雲冽,此時亦是覺得周身一暖。

耳中、識海裡,仿佛都響起了龍吟虎嘯之聲,還有風雲引雷霆,奔騰不絕。

隨後徐子青身後似有所感,一回頭,就見到一頭白虎、一條黑龍,就匍匐、纏繞在他身後,現出龍騰虎躍的奇特情景。

而這白虎、這黑龍,如今堪堪只有三尺長短,並不十分巨大。

徐子青便看向師兄,果真師兄也與他一般,龍虎之相一模一樣。他再看向其他過了兩場比鬥的修士,那些人的身後,無一例外,盡皆如此。

但待他看往上回八百金榜俊傑時,情景就大不相同。

在那些山洞外,八百修士身後龍虎不斷吞吸龍虎鼎上散發的光芒,其身軀也在不斷壯大,少則也有丈餘,多則更有數十丈、上百丈!

而山峰更高處的洞府外,那昂然而立的修士中,便無一人背後龍虎,身型在六十丈之下!

相較這些不過只有三尺龍虎的萬名修士……當真是巨象與螻蟻之別了。

一時間,這些金榜修士的形貌雖是不變,但音樂之間,卻又顯得巍峨無比,仿佛一瞬化作了千丈巨人一般,叫人打從心底,都震顫起來!

這時他們也不再進入洞中,反而就在洞口盤膝坐下,顯然也有參戰之意。

可想而知,之後的情形,當又有變動。

果然,在場的所有修士,此時都仿佛被點醒,立時明白了接下來的榜戰之事。

如今所余萬人,當先有三場輪戰,第一場勝者五千,第二場兩千餘,第三場千餘。之後這千餘人當再與金榜修士做個對手,然而這金榜對手卻非是個個下場,而是將其後七百人加入輪戰,輪戰之後,亦可互為挑戰,終於再以身後龍虎之氣顯化長短,決出八百人來。

待到然後,這八百人中,位列百位之內者,能向上次榜戰金榜百位挑戰,勝者則佔據那人名次,敗者則可被其後之人挑戰。而等此回榜戰者再無人挑戰時,已然決出的百位之間,亦可互相挑戰,重定百位之名次。直至最終,後百人自被刷去,則金榜八百人定矣!

轉念間,眾修士都將這等規矩熟記於心。

徐子青暗暗思忖,這榜戰時倒頗隨意,其激烈爭端,怕還是在最後九百人之爭奪,一個不慎,尊位即失,名頭不保啊……但總的來說,也還算公正。

說起來,此等說法更有些豪氣——若是對哪個尊位不服,振臂挑之就是!

正想著,虛空裡,龍虎鼎再度灑下強烈光輝。

這回此鼎之光直射入谷地地面,眨眼間,形成了“井”字屏障,把谷地分割下來。

先前千人萬人亦可容下的大片土地,這時要拿來輪戰,自不可單場比過。否則一比多年,豈非是太過耗費光陰?因此屏障一來,當下整整齊齊,就給分作了五十個略小的場地了。

而這場地不算太多,眾修士將神識分下,亦可將諸多比鬥,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時那龍虎鼎卻並未消失,它只是恢復成原本?黑的色澤,隨即再一閃動,就分出兩抹白光,分別投注下來,直接打在了兩座不同峰頭,兩名不同修士的天靈之處。

緊接著,那兩個修士都是一怔,然後立時躍起,騰空而下,站立在頭一個場地裡。

之後接二連三,龍虎鼎極快閃動,短短幾個呼吸間,就發散出了百道光芒。這些光芒但凡沒入哪個的頭頂,那修士就同樣躍入谷地,分別站立。

等百人盡皆入場後,龍虎鼎再不動作,那些修士們,也馬上兩兩對戰起來!

徐子青與雲冽,都將神識化分,落在了不同的場地之上。在這些地方裡,還有許多神識擠擠攘攘,都在觀戰,大多彼此互不打擾,但也有一些神識彼此接觸,就仿佛是在討論什麼了。

如此交流,亦是這榜戰之益。

師兄弟兩個本為道侶,二人的神識幾乎融合一處,一起投進其中。期間非但不曾覺得不適,反而仿佛更加貼近,喁喁私語,格外愜意。

徐子青主要看的,是一位碧青長袍的女子,與一位身著雷衣的高大男修對戰。

觀女子衣飾,他很快認出此女乃是木羅門人,早先他經受幾人挑釁,卻不曾見到這女子的蹤影。如今看來,此女能闖到這般地步,一身能為,似乎頗強。

這就讓以傳奇功法禦使萬木的徐子青,生出了幾分興趣。

眾所周知,木屬修士乃是眾多屬性修士裡,攻擊力相對較低的一種,即便是木屬的劍修,也比其他的劍修力量差些。木屬修士之所長,往往是在他處。

而木屬修士若要攻擊,時常就要煉化數種強悍的草木植株,使其成為草木靈,隨後則能通過禦使它們,來對抗敵手。尤其若是木屬修士能將一株草木收服為本命之靈,威力將更為厲害。

徐子青這傳奇功法之所以稱之為傳奇,即因他禦使之木能有萬種之多——若是小乾坤衍化成就世界,則包容無止無境。且本命之木、次木、從木等級分明,層層禦下,還有無數衍生法訣,自行凝煉神通等等,才能在金丹期時,就得“萬木之主”的名號。

眼前這位木羅門的女子,她便是收復有本命木靈的——這本命木靈于木屬修士而言,就如同本命寶劍之于劍修,本命法寶之于法修。

只見她右臂微伸,雪白的肌膚上,便有一層碧青之氣重重包裹,待消失時,就出現了纏繞糾結的褐色藤蔓,散發出一種極剛硬的色澤,前端更是尖銳無比,發青發黑,毒氣逼人。

這女子再一踩左足,一層強光迸發,鬥大而豔紅的花朵在身前綻放,頓香氣散發,甜美馥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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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豔紅花朵剛一綻放,就層層鋪開,一直蔓延。不多時,整個場地裡盡是芬芳,那種甜蜜香氣濃郁到某個境地時,就變作了甜膩,漸漸顯得有些刺鼻,而場地上,這些氣息逐漸凝聚成實質一般的淺淺紅色,後來竟變作了霧氣一般。

同時,那木羅門的女子就借助紅霧之便,嬌軀一閃,也化作了似有若無的形態,就像是融入了霧氣裡,變得詭秘莫測,忽隱忽現。

她消失在眾多神識圍觀之下,也就消失在對手男修的視線之內。

這種術法顯然頗為厲害,叫人難以捉摸,也十分符合木屬修士借用木靈之力的風采。凝煉出來的紅霧既有如此刺鼻氣味,想必也不單單只是難聞與阻擋,應當有更加奇異的作用才是。

而這作用,就是那女修想要利用的手段之一了。

一時間,眾修士就想要知道那男修如何應對——他們更在思忖,若是自己遇上了這一種紅霧,又該怎樣與其對戰?

轉瞬間百般念頭電閃而過,這些個天才修士們,心念一動,已是各自想出了法門。

那位男修,也動手了。

只聽他朗聲一笑,笑聲如雷,之後也不見他如何掐訣,五指之上,便盡皆閃爍出一點雷電光輝。

下一刻,雷電化作了五條電蛇,在空中肆意飛舞,呼嘯而出!

???——

電蛇過處,紅霧立時散去,就如同被刺穿、被蒸騰、被灼燒,不再有半點力量。

眨眼工夫,這紅霧已然毀去一半,但在紅霧散去的?那,男修的身前,就有烏芒一閃!

——原來這女子早知紅霧奈何男修不得,她所圖也不過是電蛇飛舞這一個呼吸的時間,足以讓她遁行到男修附近,立時偷襲!

而男修也有防備,他另一手順次下劃,一面雷扇擋在前方,生生把那烏芒阻住!

女子的臉上,卻露出了豔麗的笑容。

男修心裡一凜,卻發覺雷扇上雷光顫動,居然不能抵擋烏芒之力。

那烏芒,正是一種劇毒!能破法寶!

雷光不斷消融烏芒,烏芒也不斷與雷光糾纏。

漸漸地,雷扇破碎,烏芒與雷光一齊消失,但那尖銳的木器,饒是男修退避再快,也已是堪堪劃破了他的一絲皮肉!

也就是這樣的一絲,同滿場的花香,就呼應起來。

男修只覺得腦中一陣昏沉,再想出手之時,動作就慢了幾分,更不如之前那般靈敏。尤其那女子絲毫不受花香影響,嬌軀如同鬼魅,玉臂連揮,直將男修身上劃出許多傷口。那傷口血流越多,與花香呼應越急,影響得男修的神智也就越發昏沉。

那男修想要喚出靈丹解除此厄,偏偏心神不穩,竟然無法凝聚念頭。可修煉雷電的修士,卻絕非易於之輩,在渾噩之時,不知為何靈台驟然生出一點清明,連忙一咬舌尖,大喝一聲:“天雷!”

緊接著,一道紫色雷電自男修眉心迸發而出,又化作了千百雷光,蓬然而出。

轟轟轟!

無數豔紅花朵被打成粉碎,漫天的紅霧徹底消失,那女子也是閃避不及,被數道雷光打中,嬌呼一聲,就後退百丈了。

男修意識清醒,睜開眼後,雙目中如同蘊有雷霆。

隨後他莊嚴說道:“天雷之下,邪祟退避。你此法雖有妙處,但取巧畢竟不過是取巧,如今被我破之,你當以何法與我爭鬥?”

女子神色上,一抹不甘一閃而過,但她早在遇上修煉雷法的修士時,便知此戰凶多吉少,故而出手就已用盡全力,連番算計,絲毫沒有大意。

可惜仍是功敗垂成……

她站直身體,身姿婀娜,口中卻道:“妾身認輸了。”

不過,她倒也不是輸不起。

這一場,就是那修煉雷法的男修得勝。

恰此時,女子身上浮起一團白光,眾修士盡皆知道,這便是她戰前龍虎鼎所放光芒,此時剛剛在其頭頂碎裂,同時,她身後的龍虎,也再度顯現出來。

另一邊,男修身上也浮起白光,卻並未碎裂,而是高高懸掛,大放光彩。

他身後的龍虎與女子身後龍虎全都高高躍起,就在二人上空猛然對撞!

那男修的龍虎對準女子龍虎的身軀,奮力撕咬,不斷壯大,短短幾息間,它們已然不斷壯大,直至把女子的龍虎全都吞吃殆盡,方才停下!

這一刻,男修的龍虎之氣已然足足成就了先前的兩倍,正有了六尺之長。

上空許多神識都“看”明此戰,互相之間,間或也有說法。

徐子青與雲冽神識交纏,則是說道:“師兄,這位姑娘心性倒很果斷。”

雲冽回道:“攻擊不足,不及你。”

徐子青一怔,不由微微一笑:“之後我若出戰,必然不讓師兄失望。”

這木羅門人對戰結束,徐子青的精力,就落在了其他四十多場對戰裡。

顯然高手不少,就算同是在萬人、千人裡廝殺出來的強者,彼此之間的力量也是大有差別。方才那女子與男修之間的對戰,用的時候本就不多,但徐子青此時看其他修士時,卻發現還有許多比之此場終了更快……可見若非是屬性相克,必然就是其中有堪入八百金榜者,否則,當未有這般厲害。

沒過多久,剩下幾十場也已完成。

到此時,獲勝的數千位修士,都有了六尺長的龍虎之氣。他們的氣勢比起先前,也似乎更盛幾分。

徐子青看眾人對招,頗覺眼花繚亂,他自然也在心中演練過,亦對眾多英傑修士一應術法神通有些瞭解,略略盤算,大抵都能接下。若是勝者有什麼隱藏手段,那當然還有兩說。

不過這些人中,還是元嬰修士占了大頭,有些元嬰直接對上了化神,那也是運道不佳……如此混戰大比,既然年歲已然有所限制,在境界上便不會再有限制。

都說風雲榜戰比得是本身的實力,可自身的氣運,又如何不算在其中呢?

左右若是本身沒有能為,終究也會在後頭被人挑了下去。

此後徐子青又看了數回,不時同師兄討論一二,也十分快意。

忽然間,他口中“咦”了一聲,神識回歸。隨後他抬眼一看,就見到了一枚符籙般的物事,看起來虛虛晃晃不像實體,正正從他頭頂天靈灌下。

霎時徐子青只覺得識海裡“嗡嗡”一震,緊接著,就有一種明悟在心。

是了,他當在第二十三場地裡,與人對戰了。

徐子青朝雲冽看了一眼,說道:“師兄,我去了。”

雲冽略頷首:“且去。”

隨即徐子青身形一晃,飄渺如風,直接落在了那龍虎鼎所指定的對戰之地中。

對面出現的,也是個身姿動人的少女,她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相貌很是美麗。而且她時時含笑,殷紅的唇微微彎起,就更給她增加了幾分麗色。

只是很可惜,她的修為,只在元嬰後期,還不曾步入化神。

見到徐子青過來,那少女嫣然一笑:“原來是個俊俏的少年,與你鬥過,倒不算辱沒了我。”

徐子青一怔,而後說道:“姑娘請。”

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少女已是先動手了。

她纖手揚起,一把符籙高高飛起,光芒一閃後,就在她左右各處,都出現了數尊傀儡。

這些傀儡皆是人形,看起來眼耳口鼻雖不甚清晰,但手長腳長,動作淩厲。

眨眼間,已是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徐子青輕歎了口氣。

他也沒做出什麼其他舉動來,一拂袖,前方也出現了十多頭猛獸。

它們奮勇撲殺,一頭迎著一尊傀儡,竟是以一種赴死之相,狠狠衝撞!

砰砰!

猛獸們將傀儡撞出數條裂縫,卻半刻不肯停下,更是發了好大的力氣,連續衝擊,持久不停。

終於在連串的巨響之後,那些人形傀儡,竟就變成了無數的碎片,紛紛揚揚地爆炸開去!

與此同時,那少女的兩手中,又出現了兩柄小巧的叉子。她口中念念有詞,周身甚至有陣法痕跡,醞釀著極為可怕的力量。

但她似乎並沒有想到,她精心煉製的傀儡,居然只在照面之間,已經報廢,她更加沒有想到,在她陣法未成、法寶還未發揮最大威力時,對手已經極快而來!

不錯,這少女正念動法訣時,已是驚愕地發現,那溫和微笑的青衣修士,居然已然出現在了眼前。

之後,她只感覺到一根手指仿佛化作了山嶽,又仿佛化作了擎天巨柱,以一種她無法抵擋的強大力量,直直朝著她的面門而來!

苦修數百年,她也是天資卓絕之人,卻是在這時動彈不得!

徐子青一指點出,指尖處,淡淡青光時有時無,直接點在了少女的眉心之處。

?那間,那少女眉心處,肌膚化作了木頭,又以此處始不斷向外蔓延,沒過上一個呼吸的工夫,她的全身上下,便盡皆化作了木雕!

陣法潰散,法寶跌落。

她是再也不能繼續攻擊了……

然後少女頭頂白光碎裂,徐子青上方光芒綻放。

雙方龍虎互相碰撞,由一方吞噬另一方而告終。

徐子青一拂袖,少女頓時恢復如初。

她愣了愣,又往兩旁看了看,一跺腳嬌嗔道:“好個不解風情的少年郎,怎地不知道憐香惜玉?”

徐子青先是一笑,隨即正色道:“天下間尚有許多好姑娘,但在下已有道侶,當是不能多做欣賞了。”說罷他轉身而回,他的龍虎之氣,自然也有六尺之長。

少女落在其後,竟是愕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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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山,徐子青朝雲冽一笑,說道:“師兄,我此回做得如何?”
  雲冽略點頭:“以運道居多,不可大意。”
  徐子青自然也是應聲:“我自當更加小心。”
  說完,他攤開手掌,掌心裡就握著一枚傀儡碎片,似金非金,不知是用什麼材質煉製而成,上方有符文閃爍,看起來很是精妙。
  
  徐子青又道:“師兄且看。”
  雲冽就將那碎片拾起,細細探查。
  
  兩人就此,將先前一戰討論一番。
  其實也的確如雲冽所言,剛才對戰時,徐子青看似輕易而勝,實則頗為驚險。那少女能脫穎而出,自並非易於之輩。
  
  只說這傀儡,兩人因也大略看過千傀萬儡門的傳承,對此道雖未研究精深,卻也頗有瞭解。如今有了這碎片,他們就看出來其中一些奧妙處。
  這一種傀儡看起來很是精貴,但並不能比得過千傀萬儡門留下的遺寶。
  
  所以它們儘管在少女操縱之下也是十分靈活,可其堅硬程度,則是遜色了些……徐子青放出的猛獸為萬木所化,且這萬木早早被他淬煉打磨,不僅早在他元嬰時就堪比普通寶器,更是隨著他境界提升,也變得更加堅固、強悍!
  於是在猛獸們全力撞擊數次後,傀儡便不堪重負,全部損壞了。
  
  據徐子青方才體會,這些傀儡皆有無限接近元嬰的力量,但並沒有能自我行動之能。因此,那少女使出這些傀儡後,定然是將神識分作許多股,分心多用,進行操縱——能做到此舉者,實在極少。
  按照那少女所想,她恐怕是先用傀儡阻攔對手,然後趁機祭出威力極大的法寶,再並上一座醞釀出可怕力量的法陣,如此就能以法陣困敵,以法寶突襲,以傀儡圍殺,多方齊下,便不僅能佔據先機,更是能將對方的手段,也都一一扼殺!
  
  如此安排,實在很是周到,少女之心計,也不可小覷。
  只是可惜,這些傀儡是她棋子,本應發揮重要作用,偏生就在這第一舉時即被徐子青破除,之後接二連三的佈置盡皆無法完成,當然也就只能一敗塗地。
  可若她遇上的不是徐子青,那算計多半也就能夠成真了。
  
  因此雲冽方說,此戰徐子青僥倖為多。
  那少女也是極厲害的人物,只是剛好被徐子青克制,加上她本身境界比徐子青低上一個層次,就更加處於弱勢。不然即便徐子青能夠戰勝於她,又怎會那般輕易?
  如今少女敗戰如此之快,怕是她自己都頗有不解,種種手段被制止於發威之前,心裡也定然是極為憋悶了……
  
  思量過後,徐子青定下心來,再度觀戰。
  再過得數場後,即是雲冽得到龍虎鼎示意,要去比鬥,就讓他越發專注起來。
  
  雲冽化作一道白光,不足一息工夫,已然穩穩站定。
  在他對面,乃是個元嬰中期的黃衫男修。
  
  徐子青看清那男子修為後,微微歎了口氣。
  師兄身為劍修,只在同境界甚至境界更高的修士之間,方能有些所得,如這等境界更低二重者,儘管或者也有許多奇異法門,卻是難以撼動師兄……恐怕,並非師兄所願。
  而且,這位修士看來也不像是劍修——倘使他是一位劍修,師兄倒也可以再觀摩一種劍法。
  
  這也並非是徐子青看不上那位元嬰修士,他自己亦是從微末中步步走來,經歷無數險難,直至來到此處,更知凡是能來榜戰者盡是天賦卓絕之人,怎會那般失禮?
  但他與師兄來此,固然有為五陵山域謀得名聲之意,卻也想要多多接觸高手,尤其是他這師兄,本身就願不斷對戰,越是對手強大,越是對他有利……這回顯然幫助不大,就讓徐子青有些微失望了。
  
  果然,場中雲冽靜靜站立,周身殺意鼓蕩,不消刻意釋放,已顯出強悍氣勢。
  黃衫修士也十分敏銳,他眼見這劍修氣度,就知道自己多半不是對手,心下苦笑之餘,也不曾就此放棄。當是時,只見他張口噴出一道黃霞,卷起一枚巴掌大的石印,在半空裡不斷吞吐、膨脹!
  
  每一吞吐間,那石印都仿佛心腑搏動一般,帶來強大的壓力,像是吸取了很多力量,漸漸把周圍的空間盡皆影響,產生了一種讓人窒息的,可怕的氛圍。
  這一枚石印的形態,也越來越大……
  
  說來似是很慢,實則整個過程,也不過一二呼吸間罷了。
  此時黃衫修士像是將體內真元大量壓縮,全數灌注到石印中去,使得他的臉色也有些發白起來——在先前的數場對戰裡他亦是用石印護身,卻不曾消耗這般大的力氣。
  如今,似乎要孤注一擲了!
  
  而雲冽神色不動,只是雙眼深處,黑金色的光芒化作劍影,不斷閃動。
  同時,他身後隱約有一種無形氣勢爆發,逐漸攀升,最後從無形到有形,正是一柄沖天長劍!
  鋒利無比,尖銳無比!
  
  忽然間,石印驟然一震!
  霎時化作了一條黃龍,呼嘯著向雲冽沖去——
  這黃龍足有百丈長,盤旋出來時,簡直要將這一片場地占滿了!
  如此巍峨,如此駭人……
  
  另一頭,雲冽身後的長劍,忽然筆直地並行在他的上方。
  之後它發出一聲歡悅的劍鳴,如同一道閃電,直斬前方!
  
  只一瞬罷了,黃龍與長劍相接。
  黃龍張開巨口,意圖將那長劍咬斷,但那長劍卻是堅不可摧,它破空而去,似乎沒有受到半點阻礙,生生地斬碎了黃龍的利齒,再破開它的龍鱗龍甲,將它剖成了兩半!
  
  只聽得一聲淒厲的哀鳴,黃龍的身軀在半空化作了澎湃的力量,往四面八方砰然散去。
  就留下手臂長的黃龍虛影盤旋數遭後,就一頭鑽進了石印,再不肯出來了。
  而這石印被那黃衫修士收回,正很是心疼地看著那上方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過是一劍,已經將那黃衫修士擊敗!
  
  觀戰的許多修士,都不禁有些震動。
  剛剛那一劍的力量,那種恐怖的鋒銳之氣,即便他們只用神識觀之,都覺出其中的可怖之意。
  若是正面相接……
  
  也有些能力極高的修士,在見到那一劍時,卻覺得有些未竟之感。
  徐子青心知肚明,這是他的師兄出劍時,所使出的劍意,只不過在劍魂二三煉之間,遠遠不曾達到師兄的極限。在高人眼裡看來,當然就覺出不足了。
  
  場中,黃衫修士的臉色有幾分難看。
  雖說早知必敗,卻不知會擺得這般輕易……早先萬人混戰,千人混戰裡,他憑藉這枚寶印,也硬是堅持下來。旁人的攻擊再如何密集,只要他極力催動此印,都將他護得妥妥當當。
  然而這回竟然毀損,怎麼不叫他心裡焦躁?
  還有……一分深不可查的恐懼。
  
  說來這位修士能闖到如今也是運氣。
  他現在已是近乎千歲了,修為只在元嬰中期,相較一些數百年便能達到化神期的天才們,他其實只是尚可罷了。先前混戰時,他有寶印護身,算是占了便宜,如他這一般自身神通不算極佳、本命法寶很是厲害的修士也有不少,只是在這輪戰中,又要一一淘汰。
  也許是他混戰時運氣太好,這時候一開始就遇上雲冽……倒像是運氣用盡一般。
  
  很快,黃衫修士定下心,將寶印收回。
  總算也露了個臉,略想想,他遇上個並非下殺手的劍修未嘗也不是好運,若是下回他再遇上個境界在自己之上的邪魔道,豈非是要將性命都留下?
  如今只是壞了法寶,回去好生修補一番,也就是了。
  
  這般想著,黃衫修士心氣已平,他竟還頗有興致地朝雲冽拱了拱手,說道:“道友好能為,願道友直入金榜,獨佔鰲頭!”
  他可是真心實意,眼見這位劍修實力這樣強大,要真能奪了榜首……他輸給榜首,也算榮幸了。
  說完後,他哈哈一笑,轉頭就走。
  
  徐子青神識本落在這場地上空,自也將黃衫修士言語聽了個一清二楚。
  隨即他不由莞爾:“這位道友,倒也是心胸豁達。”
  他再抬眼時,果然師兄便回來了。
  
  此時師兄弟二人皆已比過,又來繼續觀戰。
  見過數千場的比鬥,一些極有可能進入金榜的強者們出手極快,許多手段不過稍稍現出端倪。
  漸漸地,就到了最後一場。
  
  而就在這一場裡,徐子青和雲冽,卻見到了兩位熟人。
  正是荀梁與印修。
  這兩位劍魂二煉的劍修,一個身在一十五場地裡,一個則在第三十九場地中。
  這並不奇怪,以他們兩個的力量,能進入這等輪戰,實在是不算難事。
  
  徐子青將神識分開,仔細去看這兩人的比鬥。
  從前他雖聽過師兄同他們論劍,也見過他們切磋,可這兩人面對真正的對手時如何應對,他卻是並未見識過的。
  如今,正好叫他大開眼界了。
  
  自打相識也有多年,荀梁與印修劍道境界進步不少,本身的修為則並無變化。
  仍舊是,荀梁化神後期,印修化神中期。
  他們這樣的修為,在這滿場千歲以下的修士裡,也能算得上等。
  
  徐子青神識一掃,就先落在了荀梁身上。
  他如今周身的氣息,更加的雄渾,也更加的厚重了。
  



518

518、


  荀梁的對手,是個體型魁梧的大漢。
  原本荀梁已然足夠高大,正是在九尺有餘,這大漢更加雄壯,竟是比荀梁還要高出一個頭去。而且其身上散發的,也是一種濃郁的厚土之氣,像是敦厚,又像是頑固,沉穩,無物可摧。
  明眼人一見,便明白此二人算是土屬的劍修遇上了土屬的法修,只看誰人能更勝一籌。
  
  荀梁並不慌亂。
  同境界之間,他這劍修應是佔據上風,他那對手儘管威武,境界卻比他略低些,只在化神中期,兩人若是相鬥起來,只消防備對方神通法寶就是。
  對面的大漢顯然也明白此點,他遇上荀梁,二者相爭必然有一人退出,他的實力比元嬰修士強過太多,偏偏在進入輪戰的頭回,就與同樣化神甚至比自己修為更高之人動手,著實倒楣。
  不過,他也未必不能一搏。
  
  兩人並不消提醒,幾乎是在同時,一起出手!
  荀梁深吸口氣,身後緩緩地浮起了一柄巨劍,就像是從他的身體裡慢慢穿刺而出,像是一座高峰,矗立在他的身後。
  這劍色澤樸實無華,甚至就仿佛是用最普通的精鐵打造出來的一般,其高有百丈,寬也有十丈,比起普通的巨劍來,顯得更加寬闊。它甚至沒有華麗的色彩,也沒有動人的流光,只是在周圍似乎有一層土屑無風自動,極慢地在巨劍周圍環繞起來。
  
  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小覷這把劍。
  荀梁的對手,那一位壯碩的男修,也同樣不會。
  他是一位法修,所以在荀梁蓄起劍勢時,他卻是在凝聚一種神通。
  同時,在他的周身,也湧現了一種褐色的粉末,這般的架勢看起來,居然和對面的荀梁,也有了幾分相似起來。
  
  下一刻,巨劍傾斜,天崩地塌!
  那極其龐大的巨劍蓄起的劍勢就好比不斷堆積起來的土峰,帶著一種厚重而強硬的氣息,以大地為掌,狠狠劈下!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人腳下的土地龜裂,形成了數十張貪婪的、黑色的巨口,地面上的土石,全都順著這股強大的力量而大塊大塊地跌落下去。
  假若巨劍劈斬時,帶動的氣勢驚天,那麼壯漢使出的神通,就在這一瞬間地陷!
  
  半空一些看了那許多對戰的修士的神識之前本有些不耐煩,到這時終於見識到一回將場地都破壞碎裂的對戰,心裡總算再度生出了幾分興致。
  那些化神對上元嬰的,當真沒有看頭,這時化神對上化神,奮力拼殺起來,才算有趣。
  
  壯漢的神通,果真就是這一種裂地之術。
  待神通一出,以壯漢為根本,周遭方圓數裡甚至數百里之內的土地,都要因此術而下陷。若是將神通祭得地域廣些,自然便不夠深,但若是將此神通局限於一裡之地以內……那幾乎整塊土地,都全數凹陷下去,叫人立足不穩,立刻就要被大地吞噬!
  
  但荀梁也是土屬修士,他能領悟出土屬的劍意,自不會被這一種神通難住。
  只見他那一柄長劍斬下後,劍意所過處,忽然生出了一片沃土,竟生生將那些裂開的地縫彌合起來,與那股神通之力僵持!
  與此同時,在土地寸寸回復之際,那隱藏於沃土之內的鋒芒,也轟然而至。強勁的銳光直逼壯漢,所指之處,正是他的要害之地!
  
  壯漢也不僅僅只有一種神通,他一拍額頭,身後登時出現了一尊巨大的虛影。
  這是他的紫府小乾坤,由土之氣漸漸凝實起來的奇特領域。
  在此領域之內,無數沼澤蔓延開去,形成了一片片串聯起來的濕地。那大大小小的軟柔的土地上,汩汩地冒出水泡,隱隱約約的,像是蘊含著什麼不可知的危險。
  
  荀梁神色一動,身後也出現了一尊小乾坤。
  同樣是土屬的修士,壯漢凝聚了無邊無際的沼澤,可以拖曳住所有領域裡的敵人,將他們陷入泥土深處,被其中的沼氣毒害,永遠再不能攀爬上來。
  而荀梁的小乾坤裡,則是一望無際的黃沙。
  
  若論起厚土之中,可以有山嶽,有廣闊大地,可荀梁卻知道,最危險之地莫過沙漠。
  這裡乾燥,熱旱,廣袤無邊,還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危險——即使是修士,如果被沙漠困住,也恐怕沒有多好的結果。
  但這樣一個會葬送無數生命的地方,一旦征服了它,掌握了它,就能得到足夠的厚土之氣,甚至能讓沙漠的主人,掌握著沙漠殺人的能力!
  
  眨眼工夫,兩座小乾坤已然“短兵相接”。
  土屬修士的小乾坤,比起其他修士更易凝實,固然荀梁修為更高,可越是到最後,小乾坤也越難變化。因此他的小乾坤之堅固,只比壯漢略強,並不能輕易摧毀。
  於是這兩座小乾坤,壓根不曾對撞。
  只是在一?那裡,荀梁的小乾坤中,就飛出了漫漫黃沙!
  
  這場地之上,沙土滿天,遮蔽人眼。
  荀梁和壯漢的身形,都被它們捲入進去,若隱若現,甚至漸漸看不到影子。
  
  徐子青的神識在半空遊走,緩緩往內中滲入。
  然而他才剛剛觸碰到那黃沙,就覺得一股鋒銳之力撲面而來,猝不及防中,竟被震盪了一下!
  他不由輕“咦”了一聲。
  
  雲冽神識同他在一處,此時說道:“劍意。”
  徐子青點了點頭:“若我不曾記錯,荀道友之劍意,實有震盪之力……”
  雲冽亦道:“正是如此。”
  
  黃沙本為荀梁小乾坤中之物,荀梁本身有劍魂二煉。
  故而黃沙雖是黃沙,但其實每一粒黃沙上,都附著著幾不可察的劍意——如今不過是火候不過,一旦來日裡,每一粒黃沙上的劍意都能縷縷分明,那威力越發難以想像!
  但此時,黃沙只是被劍意蘊養,直撲沼澤!
  
  一者為乾旱,一者為潮濕。
  原本就有克制之效,以土對土,只看誰人更加高明,誰人便可獲勝。
  
  在黃沙彌漫整座場地時,壯漢張口疾呼數聲,沼澤便也顯化在場中,掀起了滾滾濕土之力,席捲黃沙而去。?那間,黃沙沒入沼澤,在其中大肆破壞,而沼澤裹住黃沙,要將其化為己有!
  這正是,拉鋸起來。
  
  因著劍意阻撓,徐子青本身的神識難以輕易滲入黃沙之內,就有雲冽神識相攜而去。他既然難以做到的,旁觀的另許多修士的神識,自然也難以做到。
  到後來,就有好些時候,好多修士,都不能真切觀戰。
  但眾多英傑,若是敵不得神通也就罷了,連觀戰都不能得,豈非叫他們不悅?故而各顯能為,竟用了許多手段,也要潛入其中觀看起來。
  
  很快,就有數十道神識逐漸進入沙海。
  之後越來越多,就有了數百條之多——來參加榜戰的修士,到底是強者如林。
  
  眾修士便見到,黃沙寸寸侵吞沼澤,一點一點,朝那壯漢蔓延。
  而黃沙之地,越發廣闊……
  終於,壯漢眼見小乾坤裡沼澤被人吞沒,心裡終是生出忌憚,他猛然大喝一聲,手裡祭出個漏斗般的巨大法寶,如同有龍吸之力,將那黃沙大口吞吃起來!
  與此同時,他心念電轉,把完好的沼澤,快手收入小乾坤中。
  
  荀梁之黃沙上,劍意隱隱,他自不能叫人收取。可那漏斗實在厲害,似乎正是一種剋星。
  壯漢心裡卻頗有忐忑,他早知黃沙厲害,漏斗雖好,收之有限,黃沙進入後劍意衝撞,自內部極快破壞起來。只是他為保住小乾坤,便忍著心痛,與人僵持。
  
  荀梁的能為遠遠不止小乾坤,到這時,他自然不肯繼續如此。
  當下他心念一動,漫天黃沙倒卷而回。
  壯漢還不及心喜,已察覺對面之處,澎湃的力量猛然收縮、凝聚!
  他倏然一驚,神通彙集,在身前形成一面圓鏡。
  
  果然,就在下一瞬,一股強大的劍意直直斬來!
  壯漢並不心慌,他祭起圓鏡,悍然迎上!
  
  鏡有反力,凡攻擊之術,皆可返回。
  因而劍意雖強,一旦被返了回去,又如何能夠傷人?
  但反力有極限,若是越過極限,便要損傷自身。
  
  第一擊劍意時,壯漢已然覺出不多。
  圓鏡發出“嗡嗡”的聲響,將劍意猛然反彈!
  若是正常情形,這劍意應當反傷其主,然而此回卻是不同,劍意剛剛回返,就在半空飛散。
  
  壯漢越發驚疑不定。
  而荀梁,斬出了第二劍。
  這一回,圓鏡上感知到的力量,更加強大了!
  劍意再度被彈回,圓鏡的顫動聲,也更加強烈。
  
  荀梁神情堅毅,口中說道:“震山第三劍。”
  這力量,再度增加!
  
  原來,這便是荀梁的劍意,正是震盪與相疊,重重增進。
  每一劍,都多出一震,而每一震,都將讓劍意更強一分!
  如此一劍一劍,層層相疊,劍意也越來越強,要將所有阻攔的力量,全都震毀!
  
  徐子青歎道:“荀道友的劍意,更強了。”
  不錯,雖說荀梁劍魂不過二煉,但他劍意之特性奇異,便是師兄雲冽,對此種劍意亦是頗有讚賞。在九虛之界時,二人時常切磋,也將荀梁之劍意磨礪起來。
  到此時,結局已然註定。
  
  果然,下方荀梁已然使出了十八劍。
  那穩穩抵擋的元嬰突然發出一聲脆響,碎裂了。
  
  此戰,荀梁勝。
  



519

519、


  看完這一場,眾多修士也頗覺滿足,各自收回神識,注目到其他場次之內。
  徐子青也不例外,他見荀梁生得穩當,自也要去關懷一番印修。曾經一同在九虛之界共度許多光景,再並非只因五陵山域的師兄們而牽繫起來,彼此之間也有了一份交情了。
  
  不過神識轉換時,徐子青卻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神識微微顫動:“師兄,那是……”
  雲冽道:“白龍笙。”
  
  果然,荀梁與印修雖是自身就要來參加這風雲榜戰,但本身已然成為白龍笙座下門客,若能得到金榜尊位的榮耀,便也能給白龍笙增添光彩——也讓他這少府主的位置,坐得更加穩當。
  故而白龍笙對這兩位難得的劍修,也很是關切。
  
  略思忖,徐子青與雲冽神識仍舊匯在一處,往白龍笙神識那裡稍作試探。
  那方也認了出來,即刻接觸起來:“徐道友,雲道友。”
  徐子青一笑:“大公子收下了好門客,荀兄實力高強,必能得奪尊位。”
  白龍笙的神識很是靈動,也不失醇厚,便傳音過來:“兩位之能更不尋常……尤其徐兄竟連連突破,正是世所罕見的好天資,在下真是佩服不已。”
  
  雙方寒暄幾句,各自都有幾分真誠。
  
  那邊白龍笙引領眾多下屬門客來到此地時,遠遠就察覺雲冽劍意淩空,低頭一看,便知兩人正在苦修,像是要突破什麼桎梏一般。他當時還不甚在意,只覺他兩個果真勤奮,沒料到這才數十日過去,徐子青便已成了化神期的修士……再加上先前也看到他那般出手,就越發覺得此人不可小覷。同時,白龍笙對徐子青的觀感,也與往日更加不同。
  徐子青對白龍笙此人也頗欣賞,只是他們必然並非是同路之人,因此交往起來不及對待荀梁等人那般親近,但印象卻是不差的。
  
  不過修仙之人也未有太過豐沛的情緒,說過這些後,兩方神識再度散去。這匆匆會晤僅不到一個呼吸時間,隨後他們又分別去觀戰了。
  徐子青神識一掃,定在印修身上。
  然而他終歸是看得遲了,待專心於此時,才發覺印修之戰早已結束,此時正是他的龍虎在吞噬對手的龍虎,吃得酣暢。
  原來印修不及荀梁運氣,他所遇上的也只是個元嬰罷了,這低了數個等級的法修,如何能與劍魂二煉的劍修相比?自然直是稍稍對戰一番,就將對手擊敗。
  因此,他此戰比起荀梁來,還要打得快些。
  
  待龍虎吞噬完,印修似是察覺到什麼,將神識向上一拋。
  登時徐子青與雲冽皆有察覺,只傳達了祝賀之意後,就也收回了神識。
  其他對戰也都漸漸結束,這第一回的輪戰,就此決出了五千人次。
  
  緊接著,第二回輪戰開始。
  在榜戰之際,不論是什麼境界的修士,不論經歷多少次對戰,都只能憑藉自身的能為或者丹藥來回復真元,若是本身剛剛經歷一場龍爭虎鬥,卻馬上又來比過下一場,到時即便輸了,也是無可奈何。
  先前比鬥萬場、千場時尚且還好,可以有頗長時間進行恢復,但越是往後,場次間隔越近,到時候就很難料了。
  
  這一次,徐子青就見到一位元嬰中期的修士,對上了與自己境界相同之人。
  可惜前者上一場時便是身受重傷,到如今只恢復七成,但對方卻是全盛之態,故而僅僅僵持片刻,那元嬰中期的修士已然敗下陣來,徹底與奪取尊位無緣。
  這位修士本來神通威力巨大,至少對如今這個對手,應當可以勝之,孰料卻……唯有歎息罷了。
  
  約莫過了有數個時辰,徐子青再度下場。
  他的對手,乃是一位修煉冰屬功法的男修,他出手如電,眨眼間,整個場地已是冰天雪地,氣候也一下子寒冷下來,仿佛呼吸之間,都要凍結,原本自如流轉的真元,也要因此僵硬在丹田、經脈之中。
  
  那男修修為在元嬰後期巔峰,論起來雖與徐子青相差一道極高的門檻,但這等級的修士,若是有大能力者,越級對抗化神初期,也未必沒有險勝之機。
  他顯然很是自信,而于木屬修士而言,霜天寒地之時,本也是萬木凋零之際。
  
  而徐子青見到後,卻是微微歎了口氣。
  隨即,他反掌而出,一隻青色的大巴掌,就從天空裡猛然降下,狠狠地拍打在冰面上!
  只聽得“哢哢”數響,那被巴掌打中之地,竟是汩汩冒出了水窪,飛快地向四處流淌。每逢經過之處,都有淡淡青光覆蓋,竟隱約有了一種大地回春之相。
  
  男修眉頭一聳,神情一肅。
  他當即在身後放出小乾坤來,內中冰雪如同洪水一般傾瀉,暫態把那大地再度凍結起來!
  可是,他卻發現此舉不成……
  
  定睛看時,這男修方才發現,在皚皚白雪之間,冰面上有不屬於他領域之物,正自下方鑽了出來。
  那一簇簇似乎幼嫩無比,卻在徐子青微笑之時,飛速地向上竄起,肉眼可見地形成了大片雪白的花朵!這些花朵每一朵都足有海碗口大,根莖粗壯,紮根於冰面之下。
  這正是,徐子青曾經得到的冰荒草種子,它們只要碰上寒冰,就能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破土而出,蔓延生長,根須所及之地能有數百里、數千里甚至更多!
  也是這種的冰荒草,對於冰原上居住、修煉冰屬功法之人而言,卻是一種災難……
  
  冰荒花開,冰層碎裂,厚重的冰川融化為雪水,又化作洪流,滾滾流淌。
  徐子青神色平靜,十指連彈,再有無數種子迸發而出,化作參天巨木,又把洪水吸盡,使得萬物化為一片春色,生機盎然,美不勝收。
  
  但與此同時,那男修卻是胸口憋悶,險險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招神通名為冰雪成川,與其小乾坤結合起來,寒氣深重,凡是被困在其中者,哪怕是更高一等級的修士,也會被其影響。
  而其中的寒氣也並非是尋常的寒氣,而是玄陰真氣,它比冰原更冷,比大雪更寒,可以凍結住真元,凍結住元嬰,甚至凍結住元神!
  
  只是領域尚未成就時,徐子青已然用繁衍更快的冰荒草破壞這種意境,就使得神通反噬,讓那男修受了內傷,大有損耗。
  木屬修士之所以弱小,有他們攻擊力不強之故,也有他們所選木靈量少的原因。
  徐子青能這般厲害,最重要的便是,不論對方能拿出什麼對木屬不利的屬性來,他總可以因此對症,與其相克,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男修自然不肯就此認輸,他性格極是堅韌,冰川敗退後,他一揚手,就抓住一把長刀,刀鋒如雪,寒氣逼人。隨即他縱身而起,疾撲而上,竟然斬出了一道刀罡!
  徐子青手掌一推,木雲壁已將其擋住。
  那男修刀法的確很強,然而徐子青也不遑多讓,他雙拳擊出,化作萬千拳影,步法變換時,拳影也變化莫測。但對方的長刀畢竟為一件中品寶器,徐子青不敢托大,只以拳勢引導刀鋒落處,化解刀罡,而並不同其正面相抗。
  
  不多時,男修的真元消耗更多,原本穩固的心境,也在徐子青似乎源源不斷的真元、拳勢中慢慢動搖起來!而心境一動,他即便立時意識到不對勁,也無法立刻穩定,故而越打越亂,逐漸有了敗象。
  徐子青也沒有使出更多手段,他還等待奪取尊位之戰,因此並不肯輕易暴露自身能力。於是他也沉下心來,乾脆將此戰再度當做磨礪萬龍拳去,動作也更快、更急了!
  
  如此纏鬥有小半個時辰,那男修終於堅持不住,面色慘白地認了輸。
  徐子青見狀,也就收回手來。
  背後龍虎撲殺過去,大口撕咬吞吃,慢慢壯大身子。
  
  而就在此時,臨近的場地裡,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
  “啊,你這邪魔,不得好死——”
  徐子青心裡一凜,也顧不得旁觀龍虎進食,立刻轉頭,看向慘叫來處!
  
  只見就在相鄰二十二場地裡,一尊化身三丈高的巨人,正將一位仙道修士摁在身下,雙手——那仙修僅來得及發出那聲哀鳴,就被活生生地死成了兩半!
  鮮血飛濺,又肆意流動,染紅了大片的地面。
  那巨人身上魔氣滾滾,其眼神亦是兇惡無比,顯然正是一位邪魔道的魔頭!
  
  但若僅是如此,也不過是魔頭殺人時兇狠了些,但在場眾人無一人想到,那魔頭竟不曾恢復本相,而是就地盤膝端坐下來,用手掌插|進仙修胸口,一個撕拉。
  緊接著,他的手裡就出現了一顆還有些微鼓動、尚未完全靜止的心臟。
  然後,巨大魔頭“嘿嘿”一笑,伸出大舌無比貪婪地舔過心臟上的血水,再一仰頭,將這顆心臟就生生地放進了口中,大肆咀嚼起來。
  
  這魔頭吃得很愉悅,他三口兩口吞吃了心臟,又掰開仙修兩腿,撕下了大腿內側的嫩肉,迫不及待地送入嘴裡,之後雙手連連撕扯,不多時,就順次將那仙修吃了個透。
  血肉的腥甜氣味,咀嚼的聲音,都在極快地彌漫……
  
  徐子青深深地呼吸,心裡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憤怒。
  這是一頭,畜生也不如的邪魔。
  真想要……殺了他!
  



520

520、


  不僅僅是徐子青憤怒,在場眾多仙修,便沒有一個不憤怒的。
  當即不少人都喝罵出聲:
  
  “魔頭敢爾!”
  “無恥魔頭,莫要被我碰上!”
  “爾等邪魔道,見者必誅!”
  
  更有一道聲音,聲嘶力竭:“堂弟!我的堂弟!啊——我羅陽郡何家,從此以後,與邪魔道勢不兩立!我要你這魔頭,為我堂弟償命!”
  話音落時,就有一個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從一座峰頭上急速撲下,飛快往那魔頭所在之處沖去!
  
  但馬上就有人出言提醒:“莫衝動!那處有禁制!”
  果然,就在那身影沖去的?那,谷地之外突然泛起陣陣黃光,被撞出了陣陣漣漪的同時,卻也發出“?”的一聲巨響,將身影震了回去!
  那是個一身華袍的男子,他臉色鐵青,此時唇角也溢出了一絲血跡來。
  
  為免有人在修士們榜戰時偷襲,山谷之中,是設置了強大禁制的。不管是什麼人,只要再修士們未出場地前進行攻擊,都會被反震而回。攻擊者用了多少力氣,就會震回多少。
  華袍男子怒極而忘卻此事,攻擊之後,被自己十成十的力量反彈,也因此受了內傷。
  
  很快,峰頭上再度有人飛身而下,伸手扶住華袍男子,把他趕緊帶了回去。
  雖說邪魔道實在狠毒,可畢竟上方有散仙觀戰,榜戰之事也很是神聖……先前一擊還可說是怒意之下,不能自已,再度攻擊,就是挑釁了。縱使他有再多的理由,也要受到懲罰。
  若是如此,豈非還讓那邪魔占了便宜?
  
  華袍男子這一出手,讓那些憤怒中的仙修們,也都冷靜了下來。
  他們的心境原本穩固,只是因為邪魔太過可惡,才會生出激憤,現下則理智許多。
  
  如今還在五十個場地裡比鬥的修士們,有些對戰結束的,也見到了邪魔吃人這一情景。當下間,眾人紛紛作嘔,難以遏制。
  可在場地裡的,除了這一個邪魔外,還有三四個邪魔道,也都在化神期。
  他們眼見之前那邪魔做出如此大事,則是各個興奮不已,下手之際,也更加狠毒。雖並未再度親自吃人,卻是有一個生生挖出了對手的元嬰,當場用魔火煉化,還有一個強行抽出對手元神,煉製進自己的鬼幡之中,更有個禦使惡鬼的,讓群鬼撲殺,也將對手分食……種種殘忍,不能一一俱表。
  但場地與場地之間,也是有屏障相隔,無法跨越,故而同在谷地的仙修們離得近,看得清,心裡的怒火也越發熾熱,更是目眥盡裂,恨不能飛身過去,把那些作祟的魔頭,全都殺光!
  
  與之相反的,那些邪魔得意洋洋,更是糟踐起對手的屍身,無所不用其極般模樣。
  此場與魔頭們對戰的修士,沒有一個能好生生地活下。
  
  ——這並非是仙修們實力不足,只是先前數場輪戰時,眾仙修斬殺魔頭,將修為弱些的,都殺了大半。能留下來,又能經歷一場對戰的,大多就都是化神期的邪魔道了。
  邪魔與仙修二者修煉方法不同,但心境卻有相通之處,都是越是修行日久,心境越是穩固,除非走錯路,或者身受重傷時有心魔入侵,否則通常並不會輕易動搖。
  
  尤其修煉到化神期的魔頭,都是極惡之輩。
  惡人縱有天生為惡者,卻也有經歷世事,以作惡來震懾他人的後天惡人。試想邪魔道種種修煉方法那般殘忍,哪怕心裡有一念之善,也不能輕易下手。
  可一旦磨碎了所有不忍,修煉到了後來……待他們將作惡看作尋常,甚至以作惡為樂時,他們自然早就是人性全無,便更是可怕至極了!
  此件種種,從方才邪魔們那般行事,就可見一斑。
  
  徐子青深深呼吸,將殺心一點一點地,沉澱到身體深處。
  同時,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仰頭看向自己峰頭。
  果然,那正是來自師兄身上的,仿佛鋪天蓋地一般冰冷的殺意!這殺意幾乎凝固成了實質,就像是無數利劍,又像是無數鋼針,強硬而刺人,叫人幾近窒息!
  雲冽並非不曾見過如這般噁心的邪魔,可每一次見到後,殺念絕無隱藏。
  
  師兄弟兩個看著那幾個身後龍虎不斷膨脹的邪魔,知道他們繼續對戰時,若是遇上了仙修,恐怕依舊會做出這般惡事。
  故而兩人便只盼著,待得再下場時,能在場中相遇……到那時,定然要殺滅魔頭,除此大害!
  
  參加榜戰的仙修們中,那些自認可以戰勝這些魔頭的英才俊傑們,盡皆都是如此想法。而在高空裡,仙修中的散仙,亦有出言。
  “巨魔門的老怪,你那個徒子徒孫,好生張狂啊。”
  “屠山宗的老妖婆,鬼陰宗的老鬼,如此妄為,可是嫌活得太過久長?”
  
  邪魔道的散仙們,登時發出了“桀桀”怪笑。
  “笑話,莫非只許你們仙門中人斬妖除魔,不許我們魔門殺幾個仙修玩玩?”
  “莫輸不起,早先爾等門人屠殺我輩子弟,我等亦不曾多說什麼,怎麼輪到爾等,就想要出手干涉麼!哼,別忘了龍虎鼎對我等的約束!”
  
  仙門散仙怒聲斥道:
  “若是技不如人,殺了也就罷了,而今那幾個魔崽子,竟敢吃人肉,拿我等仙修弟子抽魂煉魄,挖取元嬰,也太過頭了!”
  邪魔道散仙嗤之以鼻:“左右不過是手段罷了,爾等仙修殺滅我等門人時,亦是將元神元嬰盡皆絞碎,如今我等門人不過是物盡其用,何必作這娘們兒姿態!”
  
  幾番說法下來,爭執激烈,卻是雙方之間,都無法出手。
  這些散仙來鎖定虛空時,早已在至寶仙器龍虎鼎之上刻下烙印,此間彼此不可互相廝殺,亦不可對榜戰之地任何修士出手——這個任何修士,便包含了仙修,也包含了邪魔修。
  因此,邪魔道做得再如何過分,仙道的散仙,也只得眼睜睜看著,反過來那些邪魔散仙們,即便見到自家弟子被人數更多的仙修屠戮殆盡,也不得暗中下手。
  
  不過這也只是在榜戰期間,才有此約束。
  待到榜戰之後,若那些作惡的邪魔修活著,仙門散修就可誅殺,與此同時,也要防備邪魔散仙誅殺仙門種子,所謂仙魔之間的互相牽制,其實在於榜戰之前的三月之內,以及榜戰之後的數月之中。
  
  此時聽了邪魔道散仙口中振振有詞,仙道中人,都是憋悶。
  誠然仙門弟子群起而圍殺了不少邪魔修,可那些邪魔修卻未必沒有殺害許多仙門弟子,何況邪魔散仙雖然口口聲聲都說徒子徒孫,實則魔門之內等級分明,屠殺遍地,根本沒有師徒、同門情誼之說。
  可仙門之內就有不同,許多師徒之間情誼深厚,同門之間也守望互助,若哪個被滅殺了,其親友師門,哪個不是痛苦不已?便是魔門死了一百人,恐怕也不及仙門死了一人來得心傷!
  
  且說上方散仙們互相僵持,彼此間的氣氛,比起之前更加嚴峻。
  在下麵的場地裡,仙修們因越發見識到邪魔們的殘酷陰毒,隱隱約約,也生出更強的銳氣。
  一時間,這無數峰頭,就仿佛被殺氣灌滿一般,讓人不論是戰是觀,盡皆滿懷殺機。
  
  而後兩場,凡與邪魔道遇上的仙修,俱為殊死相搏,尤其有一場,正有位元嬰後期的修士,遇上了也是化神初期的邪魔。那元嬰修士恰是先前慘死于邪魔修手中一位修士的師姐,親眼見到師弟不僅身死,還被折辱屍身,可說恨意滔天。
  因此,儘管邪魔修手段頻出,十分厲害,這位師姐竟是拼著一種威力奇強的神通,強行接近到邪魔修的身邊!然後,她雙臂如同鐵鉗,將那邪魔修緊緊箍住,立刻自爆!
  
  元嬰後期修士自爆威力何其巨大,那邪魔修雖是強悍,卻沒料到這仙修女子如此剛烈。當是時,他被炸得軀體粉碎、元神化無,唯獨剩下了元嬰發出淒厲的叫聲,也萎靡了小半之多!
  只剩下元嬰並不算死去,故而龍虎之氣仍將女修的全數吞噬,可這元嬰卻還必須參加後續對戰。它只得在儲物鐲裡取出一具鮮活肉身奪舍,卻是大大損耗了元氣,短時間裡,也難以和肉身融合完全。可想而知,在下一戰裡,這邪魔修不管遇上什麼樣的對手,都不能討到任何好處的。
  這也算是,那女修搏命報了仇罷!
  
  徐子青見到,對那女修十分敬佩。
  他試想自身,若是自家師兄遇上如此之事……他恐怕比起那女修來,還要兇狠一些。
  到那時,所謂生死,也未必如何看重了。
  
  正想著,又到了下一場。
  徐子青心中一動,轉頭看去,果然,在他師兄的頭頂,正有一枚符籙狀的白光,緩緩降下。
  是輪到師兄了!
  那對手……
  
  徐子青再低頭一看,只見同時得到白光之人,通身血煞怨念,滾滾邪惡氣息……那是一位邪魔修!
  他血光沖天,冤魂纏繞,正是作惡多端!
  
  與此同時,雲冽站起,閃身出現在場外虛空。
  然後他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而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殺氣,就更濃烈一分!
  直至他走到場中,幾乎連空間都要被凍結起來——




521

521、


  ?那間,一團黑影狠狠撲來,就要咬住雲冽面門。
  雲冽神色不動,掌心裡黑金光芒一個閃動,隨即自然揮劍——“刷!”
  那黑影,就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這一位劍修,一位邪魔修,竟在照面之後,便立刻交起手來!
  
  眾修士這時看得明白,邪魔修所放黑影,乃是一顆鬼頭。
  那鬼頭約莫車輪大,頭頂兩支彎曲犄角,面容卻很白皙,幾乎與那邪魔修一模一樣。
  
  許多修士也認出來,這鬼頭乃是一種“冥鬼分|身秘術”,只有修為在元嬰以上的極惡魔頭,再輔以無數陰鬼頭顱,經由無數熬煉,方可煉成。
  煉成之後,鬼頭與邪魔修心神相連,堪比第二元神,一旦釋放出來,就是凶戾無比,不僅嗜食生肉精血,更可以吞噬一些神通秘術,幾乎難以消滅。而邪魔修有此鬼頭,即便自己元神俱滅,也可以依附這鬼頭奪舍重生,極其可怖!
  
  這邪魔修剛剛上場先放鬼頭,可說是將雲冽視作大敵,意圖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讓雲冽吃個大虧。不過雲冽反應更快,殺氣一起,長劍即出,當先一步倒把鬼頭斬中了!
  ——但是知道鬼頭厲害的仙修們,卻明白這一種秘術,絕非一劍就能滅殺。
  
  果然,劍光過後,那分作了兩半的鬼頭髮出一聲呼嘯,竟就著這兩片兒的姿態,一面繼續往雲冽處撲殺,一面不斷合攏,只一個呼吸它們已然快要接近雲冽,而這時候它們又猛然一貼!
  “啪!”
  鬼頭合二為一,更加漲大一圈,鬼口更是大張,就要撕咬雲冽的血肉!
  
  然後,雲冽目光冰冷,又是一劍。
  那鬼頭原本距離雲冽還有三尺遠,被這一劍如此接近地劈斬,就再度成了兩截!
  而雲冽稍晃身,退出一丈之遠。
  
  那邪魔修見狀,“桀桀”大笑:“好蠢的劍修,我精心煉製的鬼頭,哪裡是區區一劍,便能——”說到此處,他卻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面色極其怪異起來。
  眾仙修亦是低呼出聲:“那鬼頭……”
  
  只見被切成兩半的鬼頭,斷口處黑金光芒附著不散,一種極寒的劍意凝聚其中,將這鬼頭中的惡氣不斷絞殺。而這鬼頭居然無法往中間移動,而是被劍意逐步吞噬,逐步消融……
  雲冽冷淡開口:“惡鬼之物,不當存於此世。”
  
  第一劍時,雖有淩厲,卻為試探。
  這第二劍……雲冽使出止殺劍法第三式,殺神劍。
  天下間,但凡鬼祟之物,盡皆不能逃出此劍威能——哪怕是修為更高的惡鬼,也有克制之能,何況煉製鬼頭者境界不過與雲冽相當,如何能不殺滅?
  也只是這一劍,就將那鬼頭徹底除去了。
  
  邪魔修口中發出一聲痛呼,鬼頭既然相類於他的第二元神,被人除滅後,如何能對他沒有絲毫影響?當即他心頭大震,一陣悶痛。
  隨即,此魔眼裡閃過一絲厲色,兩臂一張,袍袖一抖,登時血影沖天。
  再出現在他周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圓滾滾的物事。
  
  就有仙修脫口而出:“人頭!”
  餘下更有許多人,都倒抽一口涼氣:“那內中,有兩百年前風雲榜七百三十二名的人傑,為何如今只剩下一顆頭顱?”
  還有一記訝異且悲慟的聲音揚起:“是我振龍門的弟子!一百五十年前他出宗歷練,就此杳無音訊,居然,居然是被魔頭所害!”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更多仙修都放出神識,仔細查看那些人頭,當即也有少數幾人,發覺了自己識得之人的頭顱。他們雖未必相熟,倒或許在同一宗門,或許萍水相逢……可如今見到那些原本仙途順暢的同道落得這般下場,都不由得些兔死狐悲之感。
  
  徐子青雖是一直關注自家師兄,看到人頭時,卻極為冷靜。
  他很快發覺,那些人頭足足有八十一顆,每一個都是紅光滿面,口裡也生出三排利齒,而從那些人頭的氣息來看,約莫都是修煉有成的修士,不說生前都有元嬰以上修為,卻至少也在金丹以上。
  最讓人注意的是,那些人頭裡,都蘊有元神!
  
  可想而知,這邪魔修不知是用什麼手段殺害了這樣多年輕的修士,再用他們的頭顱煉製成這些飛頭,甚至以邪惡法門,把他們的元神禁錮在頭顱之內,用來禦使……試想那些修士們身死後不僅不能輪回、消散,更是要清醒地看著自己變成怪物,做出讓他們作嘔的惡事,不得解脫,他們的心裡,自然而然怨恨叢生。
  這些怨恨不斷積累,可越是深厚的怨恨,便越能增進這些人頭威力,同時增進邪魔修的力量,而修士們的元神發覺,即便知曉不對,怨恨也無法自控。
  久而久之,修士們意識不再清醒,怨恨卻越來越多,到最後,只剩下了無盡之恨,化作了滾滾能量,又成為了邪魔修的幫兇!
  何其可憐,何其可悲……何其可很!
  
  九九飛魔頭,煉出此術的邪魔修,每一個都是仙修們死敵中的死敵!
  但沒有一個人能否認,這一種邪術,正是邪魔道的眾多魔道秘術中,極恐怖的一類。
  
  這位邪魔修煉制的九九飛魔頭,顯然已然有了一定火候。
  待他將它們祭出之後,每一顆頭顱臉上,都露出了無比痛苦的神色,有悔恨,有怨憎,有驚恐,那些怨孽之氣,幾乎形成火焰,將頭顱包裹起來,跳躍時,猶若實質。
  然後,這些飛魔頭口中,都發出了無數的怨恨之聲,每一個字音都飽含著難以遏制的痛楚,像是鬼哭神嚎一般,即便並不十分尖銳,卻聲聲入耳,要傳達到人心深處。
  所謂魔音,便是如此。
  
  那邪魔修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得意,一絲陰狠。
  損失了冥鬼分|身,使他對眼前的劍修極為憎恨,既然如此,先前他就不曾留手,此時更使出了自己最強的手段。
  九九飛魔頭一出,整座場地都會被怨恨充滿,還有那可以焚燒元神的怨孽之火,能夠咬碎寶器的飛魔頭利齒,以及能夠迷魂的魔音,重重相擾之下,他就不信不能動搖那劍修的道心!
  
  然而雲冽仍是未動。
  他看著這個邪魔修,眼裡無波無瀾,就像看著一件死物。
  隨後,他再度抬手——
  
  霎時間,一道挾著無盡寒芒的劍意,如同傾天之勢,直斬而下!
  這一劍無聲無息,卻比從前的每一劍,都更加強大,更加鋒利。它仿佛能夠斬破蒼穹,帶著一種尖銳的風聲,劍意所過之處,周遭仿佛都出現了細微的黑色細縫,就像是,空間都被這一劍的餘威,割開了小小的縫隙一般!
  如此劍意,該是何其強大!何其可怕!
  
  一聲炸響後,迎面而來的飛魔頭,已經被劍意穿透,立時炸開,變成了一蓬腥臭的血肉。
  與此同時,這劍意周圍震盪的力量,又將這飛魔頭近處的五六顆頭顱全都絞碎。而劍意不停,銳不可當,接二連三,它劃出了一道長長的,黑金色的劍痕,凡是阻攔在這劍痕前方的物事,統統都變成了碎肉、灰燼!
  
  “那一劍——那一劍是什麼?”
  “太快了!太強了!”
  “這等劍意,前所未見!早先我以為此人劍意已然極強,沒料想他竟不曾使出全力!”
  “不錯,這等劍意,要如何阻擋?”
  
  眾天才人傑見到這一劍之威,都是驚駭不已。
  之前諸多戰局裡,雲冽也使出了劍意來,但他那時劍意雖是強悍,卻不及此時這般恐怖。
  如此劍意,不僅僅是如今,在從前縱觀大世界諸多修士,都無一人曾經見識過!
  
  故而儘管眾多仙修都覺雲冽此局想必大勝,甚是解氣,卻也在心裡暗中更生出了幾分忌憚來。
  甚至,那些身後龍虎之氣多達數十上百丈的金榜尊位修士,以及頭回參加榜戰卻實力深不可測的新來者,都對雲冽提起了十成的關注。
  此人,對他們有威脅!
  
  倒是虛空裡的仙門散仙們,都只是面露讚賞,而魔門的老怪,則是皺起眉頭。
  他們壽元悠長,見過了無數劍修,自也是見識過更強大的劍意的,尤其此回與他們一同觀戰的劍老兒,就是劍魂七煉……但他們也知道劍修駭人之處,劍老兒一劍之威,就算是七劫散仙,也不敢掠起鋒芒,若是八劫散仙,不花費大代價的話,也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幸而這劍老兒只是一介散修,與仙門關係良好,才不會被魔門眾位高手合力絞殺。
  
  可雲冽如今三百歲就已劍魂五煉,魔門心裡暗有殺心,仙門之中——尤其周天仙宗,從前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待得榜戰後,自然便要呵護有加。
  這時候,他們看雲冽時雖無震動,卻也有幾分驚豔的。
  
  再說那直接被殺滅十多個飛魔頭的邪魔修,正是驚怒交加。他苦心煉製的邪魔道至寶,為何在這劍意面前,卻顯得脆弱不堪?
  不——他絕不相信!
  當下他一咬舌尖,噴出血來。
  這團精血化作血霧,一瞬籠罩在剩餘的飛魔頭上。
  那些飛魔頭通身冒起紅光,整個面向突然變得更加可怖,眼珠暴突,舌頭拉長,已成厲鬼之相。
  這般情景,比起方才來,又可怕了許多倍!
  
  飛魔頭飛得極快,魔影重重,虛幻無比,像是快到了極致,神出鬼沒,似乎是想要讓對手難以捉摸,以便隨時攻襲,殺害對方。
  但這飛魔頭再快,再如何飄渺不定,總也是脫不開這一個場地。
  
  雲冽心性強硬,堅不可摧,就算情形略有變化,又如何能將他阻礙?
  他當即再度舉劍,重重斬下!
  
  一劍,兩劍,三劍……十餘劍!
  每一劍都心無旁騖,都有著同樣的淩厲,同樣的強悍。
  
  雲冽冷靜得可怕,他沒有半點動搖,只是一劍接著一劍,就如同他從前磨劍時,也曾日劈三萬劍,而每一劍都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偏移那般。
  他這回將殺身劍與殺神劍交互而出,手勢、姿態、動作,也都沒有半點變化。
  
  唯一不同的,大約便是這每一劍出手後,卻因著飛魔頭不斷變動的疾飛方向,而殺滅魔頭數目不多罷……肉眼可見的,飛魔頭越來越少,邪魔修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
  但邪魔修全然沒有辦法再度使出新的招數,因為雲冽的每一劍雖說都是為了誅滅飛魔頭,可每一劍最終都總會穿透這些飛魔頭,斬在邪魔修的身上,叫他左支右絀,奮力抵擋。
  
  終於,雲冽目光微動。
  他已然斬滅了最後一隻飛魔頭,此時,輪到那邪魔了!
  
  雲冽右臂微震,黑金長劍高高舉起,揮下——
  匹練一般的劍光,如同一抹流星,又如一道長虹,直中邪魔修!
  
  到這時,雲冽方才開口:“除惡務盡。”
  
  下一刻,邪魔修就如同他最初第一顆飛魔頭般,生生地炸開了血肉!
  就連元嬰、元神,也全都沒能逃出!
  
  如此情景,一瞬叫眾多仙修,都震撼之極。
  好生俐落的手段,好生冷酷的心志!
  然而……卻也叫他們齊齊地,舒了口氣。
  
  除惡務盡。
  再如何張狂妄為的邪魔道,最終皆有受死之日!
  
  徐子青盤膝坐在峰頂,遠遠看著師兄靜立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果然……是師兄。
  



522

522、


  因著雲冽出手那般強硬,那些真正留意到他的高手們,也都使出了許多隱秘手段。
  之後但凡遇上了邪魔道的修士,出手都更為酷烈,且再未有定要磊落的心思,各個都是覺得,倘若能將邪魔道除去,便是有些狠辣,也盡可做得。
  
  不過能夠留下的邪魔修幾乎都是化神境界,元嬰修士遇上了,也是難以逃脫。可也是有早先那自爆女子的前例,這些修士一見自己恐怕逃脫不得,全都發狠,一時也都紛紛用出壓箱底的本事,拼得個兩敗俱傷,也要讓邪魔修討不到好處!
  一時間,自爆之聲,時有傳出。
  同時,仙修與邪魔修之間的仇恨,也已然濃烈至極了。
  
  廝殺一場場過去,反倒是仙修們彼此對戰時稍許留手,一旦勝了,並不趕盡殺絕、使對手重傷,有這些邪魔修作祟,哪怕平日裡有些齟齬的對手,也不再將對方當做死敵。
  徐子青和雲冽坐在峰頭,身後龍虎之氣,都已有一丈二之多,如今仍舊一同觀戰,各自心情沉澱。
  尤其徐子青,眼見師兄方才出手震懾八方,不知不覺,也有蠢蠢欲動,想要與一名邪魔修對上手來。只可惜下一輪裡,他卻未能遇上邪魔修,而是一位修煉水屬法門的仙修。
  
  這一位仙修處於元嬰後期巔峰,本身單水靈根,一身水元之力極其強悍,釋放小乾坤時,有大海怒濤之能。然而徐子青萬木生髮,牢牢紮根,不僅使這海浪難以動搖,更是被萬木吸取不少,就將這一種神通克制下來。
  不過這仙修也非疲弱之輩,他被逼到極處,竟然臨陣突破!但他也畢竟剛剛突破,境界卻不穩當,故而徐子青一指點出,指尖生滅,這仙修為了穩固境界,也就倒飛而出,乾脆認輸了。
  
  徐子青雖為仙修之中又增一位化神而有欣喜,然而不曾遇上邪魔修,到底有些失望。
  雲冽這回,也不曾遇上邪魔修。
  只因越是往後,邪魔修數目越少,到如今總共剩下不足百位,如何能夠輕易遇上?但留下來的這百位邪魔,實力自然更加強大。
  他以劍意直捅蒼穹,劍魂五煉之威爆發而出,他那對手雖也厲害,卻是數番攻勢都不能動搖這劍意之威,只好同樣認輸了。
  
  一輪過去,師兄弟兩人身後的龍虎之氣,就有兩丈四了。
  之後,勝者只剩下一千餘人,正是千挑細選出來的,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這許多的高手,全都是化神期的修士。
  
  是,誠然千歲以下、元嬰以上的修士都能參加這風雲榜戰,可這十萬萬人數裡,九成九乃至更多,都是元嬰修士。剩下的,就都是化神修士。
  ——自然,能在千歲時就達到出竅期的天才中的天才並非沒有,但這樣的人物,境界可以碾壓一切榜戰者,早已是無冕之王,既不能增加實力,也難以增長見識,他還來到這風雲榜戰作甚?
  所以,出竅期的修士不來榜戰,也早已是眾仙修心照不宣之事了。
  
  再說如今,金榜修士總共八百之數,除非哪個元嬰有極逆天的能為,還有深不可測的雄渾真元,否則他即便有越級戰勝化神的能力,又怎麼頂的過後頭連番被人挑戰?
  如果真有這麼一位元嬰修士,那必然是乾元大世界千百萬年都難以出現一位的絕世妖孽天才,可顯然至少在這一回的榜戰裡,能進入最終對戰的,只有化神。
  
  這時候,徐子青識海裡,又出現了一道神秘言語。
  下一次——也就是第四回的輪戰,敗者除非身死,便再不必被淘汰了。
  從這時開始,即為龍虎之氣掠奪之戰!
  
  待此戰後,金榜後七百名將進入兩兩對戰之局,分出勝負兩個批次。
  隨即敗者可向任一人挑戰,勝者則只能向任一勝者挑戰,凡身後龍虎之氣在十丈以下者,一旦戰敗,龍虎之氣盡歸他人吞噬,反之若是龍虎之氣在十丈以上,除非敗者身死,否則勝者吞噬敗者龍虎之氣便僅為半數了。
  此回挑戰無需等待他人,凡是哪個場地比鬥終了,就可再度尋找對手,進入其中,若是自詡真元足夠,連挑十人乃至更多,也未嘗不可。
  
  待五日之後,修士再不能挑戰他人,到時只憑眾修士身後龍虎之氣長短,就可得出八百人數,再來與金榜前一百尊位修士互相挑戰,決出風雲榜戰最終結果。
  這時,先要對戰一場,決出最後一次輪戰勝負才是。
  
  只見那最高山峰上,諸多洞府前,有七百人往前行了一步。
  當即就有五十人,頭頂同時亮起白光。
  這回第一次下場的修士,其中一方竟都是尊位修士?
  
  徐子青心裡一動,抬眼去看。
  果然如他所料,這五十個金榜修士並無彼此對戰者,反而是一一和新晉榜戰修士對上。
  他們縱身躍下時,氣勢極其強大,比起徐子青先前所見諸多修士,竟仿佛都隱隱有一種難言的氣魄,將眾人目光吸引過去。其身後龍虎之巨大,也叫人歎為觀止!
  而且……這五十人裡,就有五位邪魔修。
  
  是了,眾仙修——包括徐子青在內,早就探明了上回榜戰八百尊位修士身份,其中邪魔修有一百二十三位,比起仙修來,總數自然不多,可論起張狂,卻絲毫不少。
  剛才諸多新晉邪魔修肆意殺人被殺,帶來無數血腥,徐子青親眼見到,這次跳下去的五位邪魔修眼中,都微微泛起了紅光。
  這是……起了興了。
  
  徐子青心裡暗暗提防,看向了新晉榜戰修士一方。
  這五十位元修士中,邪魔修的數目更多,竟有八位,然而他們居然沒有一位和金榜邪魔修士碰上。倒是叫人頗有幾分遺憾了。
  甚至因此,讓他覺出了一絲不妙。
  
  果然,如徐子青所想,金榜上的五位邪魔修,每一個的魔氣都比新晉仙修強上許多。他們百年前就已成名,這百年間又不知有多少進境,出手之時不僅絲毫沒有冗餘,更是威力無窮!無數神通使將出來,比起方才見到的那些邪魔修們,強得何止一二倍?
  同為化神境界,新晉修士也都不是吃素的庸才,但儘管如此,還是有兩位仙修裡的人傑,在跟金榜邪魔修相遇之後,鬥不過二十回合,已慘死當場!
  他們身後的龍虎之氣,反而被拿去滋補了對方……這五個邪魔修,也是同樣不曾放過仙修屍身,殘暴之處,甚至更勝之前的邪魔!
  
  徐子青皺起眉,再看向那八位與金榜仙修對戰的邪魔修。
  隨後,他的眉頭複又緩緩鬆開。
  
  還好,這金榜上的仙修,本事也極為強大,就如同金榜上輕易勝過新晉仙修的尊位邪魔修們,他們也輕易勝過了這些新晉的邪魔修。
  而這幾位仙修許是久有歷練之故,殺死邪魔修時,神通都是霸道無比,也同樣不出二十回合,已然把這些邪魔修壓制了——叫他們神魂俱滅,元嬰潰散,永世不得再入輪回!
  
  眾多新晉仙修見狀,都是頗覺解氣。
  隨後再來觀戰,卻發覺在新晉仙修與尊位仙修對戰時,近乎四十人,竟無一人得勝。
  
  待到這一場結束,滿場的新晉仙修,都是一片靜寂。
  同時他們亦是察覺,即便他們已是第三輪的勝者,可金榜尊位修士更絕非浪得虛名!若是想從他們手中將尊位稱號奪取,那一身的本領,必定要能盡數發揮,更不能有半點掉以輕心……
  
  不過這些修士到底都是心性堅定之輩,他們雖對尊位修士們的實力大為震驚,但也並未毫無預料。畢竟尊位僅有八百,且他們早早盤踞榜上,更因此得到無數追隨之人,有無窮資源供給,實力也是更有增長,自然也更加難以對付。
  他們既然上了金榜,就不會輕易被擠下來,更有連續參加過數次榜戰者,多半不過是排名有所變化,更增榮耀罷了——可說若不是年歲超過自動出榜、挪出位置,真正想要把金榜修士擠下來,新晉的修士裡,只是少之又少。
  但這樣的修士,往往十分不凡。
  
  從第二場開始,修士們更加警惕,更加肅穆。
  同樣的,有五十名金榜尊位修士進入場中,也同樣分別與新晉修士對戰。
  前者邪魔修有十二人,後者有十五人。
  此場也不例外,統統都是金榜尊位修士獲勝,新晉仙修死去十二人,新晉邪魔修死去十五人。
  因為並沒有任何一位新晉修士獲勝,所以金榜尊位修士盡數吞噬龍虎之氣,身後龍虎繼續增長,氣勢也變得更加可怕。
  
  然後第三場,第四場,第五場……
  徐子青見到,印修下場,被一位排位三百八十二的仙修擊敗。
  
  又有第六場,第七場……第十二場,第十三場……
  荀梁出戰,然而不幸遇上排位六百四十三的邪魔修,雖是戰敗,但他身為劍修,又有厚土之力防禦,倒是成功退走。只是他身上仍是受傷不輕,幾乎左臂都要折斷。
  
  戰局不停,越是往後,眾新晉仙修,心思越發凝重。
  直到第十八場,也無一人戰勝金榜尊位修士。
  
  待到第十九場時,徐子青察覺,再次輪到自己出場。
  他縱身躍下,袍袖鼓蕩。
  而站在他對面的,赫然是排位六百八十八的——邪魔修!


523

523、


  對待邪魔修,徐子青絲毫不敢大意。
  他剛步入對戰場裡,木雲壁登時升騰起來,在他周圍縈繞一圈後,立時收縮,使得他臂膀、雙腿、腰腹之間,都附著一層薄薄流光,仿若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
  緊接著,淡淡青芒自他體內生出,似乎有種子暫態生髮,在他的肩頭、手肘、兩膝、腳踝、心口,諸多地方,全都生出了碧綠細藤,簌簌交織,又把這些所在全都覆蓋。
  
  總共不足一個呼吸工夫,徐子青已然變了個模樣。
  他現下,正如同穿了一件防護嚴密的輕甲,將周身各處要害,全都保護起來。
  這又是一種衍生神通,能操縱萬木,成為護體寶甲!
  
  場中,那邪魔修也與之前所見都有不同。
  他是個身量矮小的侏儒,看起來眼耳口鼻都仿佛擠在一處,當真是醜陋無比,沒有半點氣質威風。但他出現在場中之後,就開始顯露出威風來了。
  只見這侏儒粗壯的手指一個彈動,整個場地上就佈滿了黑霧,一瞬密佈。而這黑霧儘管並不濃郁,卻是帶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奇特氣味,使人立刻就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腦子也有些遲鈍了。
  
  這也就是兩人下場之後,都不曾客氣,同時使出了自己的手段。
  徐子青行事謹慎,這時就看出了好處。
  就在他將輕甲著上的?那,黑霧已是逼近眼前,幾乎立刻就要把他包裹起來!
  然而這些黑霧卻根本不能接近徐子青,才剛剛想要觸碰,就被一道青色光壁彈回。
  
  徐子青站在那處,一圈青色光芒圍繞周圍,把黑霧盡皆阻攔在外,正是一派溫和。他這般從容,這般可親,與對面的侏儒相較,便讓人生出了“天淵之別”的感覺了。
  那侏儒見狀,面容更加扭曲。
  所謂相由心生,但凡是生得不好看的人,若是心胸開闊的,氣質圓融,總能叫人看得順眼,可若是心胸狹隘的,即便生得美貌,也會顯出幾分猙獰。
  這一位侏儒的相貌生來如此,早年極是自卑自棄,後來尋到了極契合的魔功,竟然進境神速,如今實力高強,可心性卻越發扭曲……不知為何反倒與魔功相得益彰了,能闖下這樣的名頭。
  
  徐子青也有察覺,在方才的黑霧裡,有一種極強烈的引誘之意。
  即便不曾沾身,他仿佛也能聽到無數細微又飄渺的嗓音不斷飄散,帶著強烈的嫉妒、引導、憤怒,似乎能將人心中最為可恥可鄙的一面挖掘出來。
  若是猝不及防,說不得就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過往心魔中不堪回首之事和盤托出,到時出醜事小,恐怕惱羞成怒下,心境也要被打破了。
  這種黑霧,著實是十分惡毒!
  
  不過,既然是這等能誘惑人心志的魔功,徐子青倒也不懼。
  他伸手取下發間苦竹笛,湊在唇邊,嗚嗚吹奏——這正是他取自小乾坤裡苦竹煉製而成,既全師兄心意,又有更多玄妙。以他真元驅之,比竹林自鳴,更先清音。
  若說從前他元嬰期時,此笛清心之意還不如何強大,如今步入化神期,就強悍了何止十倍、百倍!
  
  待第一聲笛音響起,那黑霧就被驅離了數寸。
  徐子青神色專注,再度吹動,?那間,他披散下來的長髮微微向上揚起,髮絲發梢之間,都有一層濛濛青光,緩緩流轉。
  與此同時,小世界裡那早已成片的苦竹也慢慢搖擺,與笛音共鳴。
  一時間,兩重青光沖天而起,笛聲大作,黑霧連退,生生被擠入了另外半個場地之中!
  
  侏儒眼裡露出一絲狠色:“小輩,以為這便無事了?”
  他足底一頓,周圍頓時出現一條血河。
  這血河翻騰跳躍,浪花倒卷,那騰起的浪頭,居然驟然生成數頭血怪!
  下一刻,血怪們身後連著長長血線,就如同被無數血絲牽制的蜘蛛,瘋狂地湧了過來!
  所過之處,地面一片焦黑……
  
  徐子青原本垂目吹笛,正該心無旁騖。
  可血河一出,他也有所反應。
  幾乎就在同時,從他足下蔓延而出蓬蓬細草,一直鋪了開去。
  草地之上,無數植株扭動而出,轉瞬形成茂密叢林,讓徐子青方圓之地,全都被草木覆蓋。
  而最週邊處,就是一種生得極高大的圓木。
  
  眨眼間,血怪們已然撲近,直接碰撞!
  只聽得“??”幾聲怪響,所有的血怪在撞到那些圓木的同時,就立刻仿佛被滾水蕩了似的,又好像是鬼影出現於日光之下,立時就被融化成一灘血水!
  後來的血怪似乎發覺不對,它們怪叫著扭動身軀,試圖從圓木與圓木之間穿插進來,但突然有幾條藤蔓沖天而起,如同靈蛇一般,就將血怪纏住!
  ——同樣是被燙過般的聲音,這些血怪也在被藤蔓綁住的?那,也被消融。
  
  只是幾息之內,所有的血怪,全都消失了。
  這一片林木,絕不是單純的林木而已。
  
  那侏儒很是憤怒,周身氣勢大盛,血河的流淌,也越發劇烈。
  緊接著出現的血怪,每一頭都比之前更大一倍,體型幾近一丈,面貌也更加怪異。它們牽著血絲,看起來雖然魁梧很多,但速度卻是更快,以一種極可怕的攻勢,前後連續衝擊!
  一頭血怪倒在那圓木前方,又有一頭血怪被藤蔓捆綁,然而後面的血怪仍是前赴後繼,也仍是被林木困在週邊。
  
  但許是因為這些血怪太過龐大,融化起來,也不如先前那般迅速,當血怪越來越多,林木還沒來得急融化殆盡的血怪軀體,也逐漸堆積起來。
  緊接著,又有數頭小體型的血怪,穿過藤蔓與林木的縫隙,鑽了進去!
  
  徐子青神情平和,仍在慢慢吹奏。
  清澈的笛音繚繞,那漫天的黑霧,已經在這樣的笛音下,變得越來越稀薄了……
  終於一聲清鳴後,最後的黑霧都似乎縮成了一團,而林木中心,一叢秀竹驟然竄出,化作了一頭巨大青鶴,張口就將那團黑霧吞了進去!
  自此,所有的黑霧,都消失了。
  神通破除。
  
  徐子青手掌一翻,苦竹笛已消失在掌中,他再看向那些血怪,將雙掌合十。
  霎時間,掌心裡,青光迸發,無數青色光點四散而出,遍地灑落。
  原本只佔據數裡之遠的林子,這時忽然擴散得更加廣闊,幾乎就有了百里之遙!
  
  而侏儒處,仿佛在迎合這不斷增加的林子,血河也在往兩方延伸,侏儒足下騰空,立足在血河之上,腰間也纏上了無數血絲。他好像化作了一尊血人,只要血河不滅,他即不滅。
  
  草木越發旺盛,無數種奇特的植株在其中生長,將這場地化作了古老叢林。
  血怪們鑽進這叢林裡,口中噴吐出血紅光芒,將許多草木,全都炸飛。
  但下一瞬,在它們身後、左近之處的草木,突兀地變成了跟它們幾近一樣的青色怪物。
  這些青色怪物同樣張口,吐出的青色光芒撲到血怪身上,就讓它們的身體立刻冒出血水,整個體型,也馬上縮小了幾分!
  
  血怪們回頭,對那青怪撕咬過去,然而就在它們接近的瞬間,青色的怪物們,居然就這樣消失了。血怪們失去目標,頓時四處張望,才剛剛分心,它們身後,就再度有青怪形成,狠狠殺來!
  不多時,這一批好不容易闖進來的血怪,也消失在這無數林木之間。
  
  與此同時,徐子青卻發現,那些被消融的血怪們,並不是真的化為了烏有。
  它們化成的血水,在地面上極快流淌,很快彙聚在一起,又極快地回流,直至重新沒入血河之中。
  這就是這位金榜尊位六百餘名的邪魔修的看家本事,這邪魔修的名號,也正是血河魔尊。
  
  徐子青並不驚慌。
  他已經試探過了,大約知曉了血河魔尊能得尊位的緣由所在。
  那侏儒的境界不過化神初期,最為厲害的,正是演化血河,源源不盡。若說其他的神通,就只有那能夠引誘人內心嫉妒之心的黑霧了。
  而其他的本事,到這時還不曾見到他使出,恐怕威能並不強大。
  
  略想想,血河魔尊演化這血河,應是掠奪無數人的精血煉化而成,而剖離出來的內心黑暗,則與自身強烈的嫉妒結合,化為漫漫黑霧。
  到榜戰時,血河中生出無數血怪,而血怪被誅滅之後,往往會留下血水,返流血河之中。這樣血河不枯,血怪不盡,血河魔尊也就因此而不滅了。
  也難怪,他可以進入風雲榜中。
  
  既然血河才是棘手之處,那麼……
  徐子青摸清了血河魔尊的底細,就不再遲疑。
  
  當是時,那一片叢林裡的林木登時更加高大,而藤蔓也更加粗壯。
  無數血怪來襲時,被誅滅的速度,也更快了。
  
  那邊,血河魔尊立在血河之上,小眼睛裡都是陰森的光芒。
  他的神識穿透叢叢草木,落在叢林最深處的青衣修士身上。他沒想到一位木屬的修士也會這樣難纏,竟然手裡有至陽之木,可以融化他的血怪。
  不過……即使融化又如何?他的寶貝兒們永遠不滅,而木屬的修士也無法近身於他,將他制住。到時候,等對方真元耗盡,他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可惜,徐子青已然有了決定。
  他輕輕一拍眉心,數百支的血藤,已然悄無聲息地,在他周圍生長出來。
  然後,這些血藤如同無數血蛇,開始在叢林之中,快速地穿梭。
  



524

524、


  無數的青怪與無數的血怪纏鬥,那些青怪神出鬼沒,叢林那般廣大,說不出何時就有一株草木化作青怪來襲擊血怪,說不出又是何時青怪忽然消失,叫血怪們找不到蹤跡,再被另一頭的草木困住。
  木屬修士弄出這般廣大的叢林來,就將人護在了正中,若是血怪們不進入林子,則木屬修士安然無恙,可若是血怪們好容易掙扎進來,偏生又被圍攻,一時僵持不下。
  
  血河魔尊打著要將徐子青真元耗盡的心思,而徐子青念頭一動,萬木隨他禦使,對待那些血怪們,便是來一頭殺一頭,來兩頭殺一雙。
  這位血河魔尊有血河在手力量耗費極小,但他卻也不知道,徐子青這些草木並非是純然憑藉木氣催生出來,而是直接放出萬木之界裡,那些早已長成的成株,它們其中雖說大半還未開靈,可在萬木之界裡呆得久了,也是與徐子青心靈相通。
  
  因此,血河魔尊自己懵然不知,他早已被徐子青的萬木之界,籠罩其中。
  ——這也是他本身的小乾坤早已祭奠,化作外顯血河之故,否則他對小乾坤稍有熟知,也不會察覺不到,如今這場地,比起剛才來已然有了細微的不同。
  
  徐子青不慌不忙,釋放神識。
  他一面留心血河魔尊是否有何異動,一面將念頭分散,分別操縱萬木,也與那地面上不斷爬行的嗜血妖藤容瑾溝通。
  不錯,也是因為容瑾為萬木之界的根基,故而在萬木之界中蔓延時,那已經被此界影響的血河魔尊,也不曾發覺它們正持續地,往前方移動。
  
  但血河魔尊沒有發現,並不代表觀戰的眾多修士不曾發覺。
  他們在徐子青灑出無數種子時,就已正襟危坐,察覺了不同——這一舉,恰是徐子青佯裝催生種子,實則顯化萬木之界的舉動。
  待小乾坤越發凝實後,它便不僅僅只是修士自身得用的、類似於法寶神通的獨立領域,而是可以將這領域同修士本尊所在世界短暫融合。在這樣融合之後,修士就可以把周圍方圓之地化作類似小乾坤的所在,而這一片領域中,修士便可以如同操縱小乾坤一般,來操縱於它。
  
  所以,徐子青把自己的萬木之界顯化部分,讓很多修士,都生出興趣。
  他們能夠看出,這一位木屬修士的小乾坤很完整,所培育出來的植株,竟也比他們從前所見的那些都要多少許多。更奇異的,是他們這些不受影響的看客們,都發現了地面上那株詭異的藤蔓!
  
  當下,就有修士轉身,側頭問自己身邊的木屬修士:
  “好友,你可知這一種藤蔓乃是何物?”
  “師妹,你可曾見過那物?”
  “師侄,你可認出那種血藤麼?”
  
  可惜的是,這些木屬修士儘管覺得眼熟,卻是一時說不出來,叫親近之人頗覺失望。但他們卻也並未放棄,只覺此物究竟為何,於他們而言也頗為要緊,不知不覺間,就都更加仔細思量起來。
  修士們盡皆看到,那那數百支的血藤蔓延之中,待到路遇血怪,就從中直穿而過——更令人詫異的是,它們穿過之後,那血怪立時縮小、消失,竟仿佛被直接吞吃了一般!
  這些血藤都十分纖細,約莫還不及小指粗,但其威力,卻是叫人心裡發怵……
  
  血河魔尊並不知曉,他這時注意力都在前方那些不斷攻擊至陽木圍成的屏障前,他見到自家的血怪們源源不絕地沖進林子裡,可待他想要將神識送入其中探看時,卻是僅僅在接觸到林木邊緣時,就被一種清氣彈回,這仿佛,是笛音殘餘之力,讓他不能放肆。
  他擰起眉頭,改為關注血水倒流情景,以此推測。
  目前,似乎並無什麼異狀……他性情頗為自大,又起先就看不上那等木屬修士,故而不甚在意。他只在心裡想著,待那小輩真元耗盡,他必然要抽出他全身的精血,來為他的血河增添一分好處!
  但這位血河魔尊卻不曾留意,在不斷返流的、已然鋪開仿佛血色毯子一般的血水中,有極細的血色藤蔓,夾雜在血水之內,也漸漸沒入了血河之內……
  
  而叢林裡的徐子青,則忽然舒緩了眉頭。
  識海中傳來容瑾的意識,那正是歡喜快活,樂不思蜀。
  那血河裡的血水,于容瑾而言,居然是大好的補物——是了,嗜血妖藤最愛活物血肉,但既言“嗜血”,當然嗜食精血。這條血河乃是以活人精血煉製,內中冤孽之氣久久不散,還能養出血怪!在那眾多徘徊意識下,血河實則也算是半活之物。
  容瑾進入其中,自然是如同龍入大海,暢快無比。
  
  徐子青心裡一松,心念動時,青怪們的動作加劇了!
  血河魔尊也察覺面前血水回流更多,頓時以為徐子青是強弩之末,要借助最後的精力,來孤注一擲,他“嘎嘎”怪笑後,也更用力催動血河,製造出更多血怪,要將叢林摧毀!
  同時,他便也不曾發覺,其下方的血河,正肉眼可見地快速減少。
  
  然而儘管血河魔尊不曾發覺,那些旁觀的修士們,則都看得清楚。
  就在血河之內,有數百條細細的血流,在緩緩地流動,且每一次流動中,那股血流就如同被什麼東西迅速抽走,迅速消失。
  這般過了一陣,血河裡血水的水位,也能清晰見到下降……
  到此時,眾修士哪裡還不明白,分明是那血色藤蔓有吸血之能,竟把那血河當做了一場大宴,正飛快享用起來。但那血河魔尊還半點沒有察覺,這可真是……愚蠢之至。
  
  仙修們都是冷笑。
  這些邪魔修,用諸多邪惡法門,來煉就一些威力強大的本事,但其修煉時心境大多磨練不足,以至於一旦落入他人陷阱,就難以分辨真偽,被其蒙蔽。
  血河魔尊便是如此,他因相貌醜陋而好妒忌,縱有血河神通,卻落入那木屬修士的翁中,到現下也不曾清醒。若是他們這些百般淬煉心境的仙修,自家的本命神通受了影響,恐怕立刻就能有所覺察,怎會那般神智混沌?
  此局,血河魔尊必敗!
  
  漸漸地,雙方又僵持了一會。
  徐子青暗中傳達意念:“容瑾,還餘下多少了?”
  容瑾歡快嗓音傳回:“娘、娘親……吃,吃半半!”
  徐子青就明白過來,又問:“還要多久,方能食盡?”
  容瑾更歡騰了:“一……炷香!”
  
  徐子青微微一笑,他一展袍袖,就此拂了一拂。
  ?那間,他身前的草木們,但凡是巨大無比、將他人影遮蔽的,全都縮小下來,只護在他的周身,而他身前處,則只留下了不及他人高的矮木、藤蔓。
  他的身影,也暴露在血河魔尊眼前。
  
  血河魔尊的視線也一陣清明,他見到那木屬修士一身潔淨立在萬木之間,仿佛之前不曾有任何事情發生一般,清清爽爽,從容自若,再對比如今自己通身血絲、如同肥胖血繭,臉上不由更加嫉恨。
  他立刻尖聲叫道:“去!快去!殺了他!吸幹他!”
  
  眨眼工夫,下方的血河再度掀起浪頭,足有兩丈高的人形血怪敏捷爬出,它們的速度,也更快了!
  幾乎只在瞬間,就有數頭人形血怪來到至陽木前,它們伸出巨掌,左右一拍,那至陽木上,就立刻出現了一個血掌印,此時有藤蔓纏了上來,帶著滾燙的熱流,但這種極高大的血怪,不過是周身血光一閃,那焦黑之狀,就被消弭。
  隨即,高大血怪猛衝入林,竟有種不可抵擋之勢!
  
  徐子青嗅到撲鼻而來的濃重血腥,稍稍皺眉。
  容瑾那邊傳來消息,血河中的血水,已經被吸食大半,再加上凝聚出這樣的巨大血怪,似乎更加稀少。如今不必一炷香,那血河就要枯乾。
  他也不再遲疑,心念再動。
  
  下一刻,足足又有數百上千的藤蔓,都從他身後沖天而起!
  這時候,每一支藤蔓都有水缸粗,上方葉苞大如人頭,利齒張合時,如同猛獸巨口。
  它們極快沖出,以橫掃之勢,悍然撲向那正與青怪纏鬥的血怪,又猶如餓虎撲羊,瘋狂地襲擊那十多頭巨型血怪們!
  
  眾仙修清晰見到,血紅的藤蔓在觸碰到血怪的?那,就好似喝水般,把它們全都吞噬,再以一種縱橫八方的氣勢急速擴張,一直衝擊到血河魔尊身前!
  血河魔尊大驚,他在見到血藤的瞬間就絕不對,隨即他更見到,那護住青衣修士的叢林陡然消失,而他也猛地發覺,自己體內,也傳來了極度乾渴之感!
  
  心裡生出了巨大的恐慌,血河魔尊立時清醒,低頭一看——這一看,他便是目眥俱裂。
  原本偌大的血河,而今只剩下了薄薄一層血皮,而血皮之上,還有數百就和之前吸幹血怪們的藤蔓一般粗壯的“血蟒”,懶洋洋又極度貪婪地,在吞食最後的血水……
  
  “啊啊啊——”血河魔尊失聲大叫:“我的血河!我的——”
  慘叫聲戛然而止。
  血河與血河魔尊,早已是同體同生,血河不滅,則血河魔尊不滅。
  而血河乾枯……擁有著一種神通的血河魔尊,登時就被神通反噬,整個人暫態乾癟下來,變成了一具只包含著人皮的骨頭架子。
  
  一團血紅的光芒竄出,一尊血色元嬰,也尖叫著竄出來。
  血色元嬰厲聲叫道:“血影遁!”
  可那血光還未來得及閃爍,已經有更多的藤蔓纏了過來,把這同樣滿含精血的元嬰,也吞吃得乾乾淨淨——與此同時,徐子青一指點出,青光爆射,正中那血紅光芒!
  這一刻,血河魔尊留下的最後的元神,也被除滅了。
  
  密密麻麻的血色藤蔓張揚地在半空飛舞,它們的利齒“哢哢”作響,卻柔順地貼在徐子青的身側,挨挨蹭蹭,如若撒嬌。
  剛剛吸食過鮮血、顯得更加紅豔的藤蔓,襯著那溫和的青衣修士,竟然顯現出一種別樣恐怖。
  
  同時,徐子青身後弱小的龍虎之氣撲殺到血河魔尊龐大的龍虎之氣上,不多時,就把對方吞噬完畢。血河魔尊的龍虎之氣足有三十二丈三,到這時,徐子青的龍虎之氣,便大大增長——他已然有了三十四丈七了。
  
  血色藤蔓回歸小乾坤裡,徐子青縱身而出,落在峰頭。
  迎面見著那等候他歸來的白衣劍修,叫他情不自禁,溫柔一笑。
  隨即,他這師兄便開口道:“做得不錯。”
  
  而此時,也終於有一位木屬修士失聲叫道:“那是——那是嗜血妖藤!”
  
  


525

525、


  修士耳聰目明,神識縱橫四方,那突然出聲的木屬修士這等話語,自然被滿場的修士,全都收入了耳中。緊接著,就生出許多不同反應。
  倒是有些只專注己身修行的,並不曾想起此物,就覺出幾分疑惑,但他們也是天資穎悟之輩,聽出那木屬修士這般驚恐,自也有些計量。
  而更有一些修為精深的弟子、同門,都是震驚不已。
  就連虛空之內那些仙門、魔門的散仙,在聽到“嗜血妖藤”四字後,竟也不由面色一變。
  
  同時,最為驚駭的,便是所有已然有些成就的木屬修士們了。
  嗜血妖藤,乃是當之無愧的,上古十大凶藤裡,為首的一支!
  雖說它是為首,但論起恐怖來,則要遠遠勝過其他九種凶藤,乃是藤中霸主——甚至在萬木之中,也屬於響噹噹的,最可怕的一類。
  如此凶物,儘管被記錄在典籍之中,但古往今來,不論出現過多少木屬修士,不論那些木屬修士又多麼強大的資質,都未有一人能將其收服——凡是曾經打過這主意的,無一不是被反噬成瘋癲,或者被其種子從內部吸幹,最終,都是被吞噬殆盡的結局。
  故而從不知多少年起,嗜血妖藤就只成為一種傳說,而傳言裡嗜血妖藤可能生長的所在,都乃是極其兇惡之地,飛鳥不落,人跡罕至。
  
  方才徐子青使出這妖藤,眾多木屬修士雖覺眼熟,卻也只以為是一種兇惡的吸血藤,正在慢慢搜尋其來歷。然而待那妖藤驟然變得粗壯,生出了成百上千的龐大藤條後,那般明晰無比的面貌,才讓其中一位木屬修士猛然一個激靈,將它認了出來!
  這一種只要有一點血肉,就可以附著而來,將其肉身、精血、元嬰、神魂……一切一切全都吞噬的狂暴藤蔓,修煉到了極處,神通法寶盡皆無用,無物可以抵擋!
  
  到這時,就有幾人,神情頗為複雜。
  正是木羅門人。
  
  早先在風雲榜戰之前,數位木羅門人曾因黑榜之上萬木之主的名號,對徐子青頗有不滿,當下就試探一回,只是可惜敗了,又不好叫化神期的師兄以境界壓人,才悻悻而回。
  沒料想,在榜戰之際,他們就察覺徐子青竟連連突破,也進境到化神期了!後來徐子青連連出手,都是為勝,那幾個木羅門人,也是場場不落,細細觀看。儘管徐子青有噬靈藤厲害,可擁有十大凶藤的木屬修士,在木羅門中並不十分罕見,也對他沒有忌憚。
  再而後徐子青連連闖過輪戰,倒是他們木羅門人,最後只餘下了那位化神的師兄,卻也在之前敗給了金榜尊位的仙修,才讓他們對徐子青稍稍解了心結……直至現在。
  
  眾多木羅門人本以為徐子青有一支噬靈藤已是極限,卻是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然還能降服嗜血妖藤——但只要是木屬修士,又有哪個不知此藤凶名?
  再想起徐子青對戰時顯化而出的,有無數草木的小乾坤……若是如此,也就難怪了。
  
  能將嗜血妖藤當作自己的本命之木,又藉以操縱天下萬木,這不是萬木之主,又是什麼?
  到這時,這些木羅門人,也終是再沒有不服氣的。
  
  其他的修士們,不管是自己知道嗜血妖藤名號的,還是聽同門、好友木屬修士們告知的,在此刻,對那個從容溫和的青衣修士,也都多了忌憚之心。
  他們目送徐子青背影回到他那峰頭,再看到與他同峰而居的白衣劍修,心裡都是一歎。
  這竟然還是一對師兄弟,若是無有意外,他兩個也必然都在八百尊位之上,只是究竟能闖到什麼地步,卻是叫他們一面心生戒備,一面又有些期待了。
  
  與此同時,虛空之內,則有爭執。
  魔門散仙處,登時傳出怪聲:“好好好,爾等堂堂仙門,還能出個這般善食血肉的崽子,怎地當初不入我魔門,也好叫我等好生照顧一番?”
  另有一道不同聲音也是陰陽怪氣:“我魔門食用血肉,就要被喊打喊殺,爾等仙門有此弟子,怎麼不來個大義滅親?”
  還有個嘶啞的嗓音說道:“嗜血妖藤何等凶物,對我等亦有威脅,應當立時將其擒拿,徹底斬殺!至不濟也要封印鎮壓起來,否則一旦失控,我等魔道,爾等仙道,都將大禍臨頭!”
  
  這時候,魔道那邊,眾口同聲,都是要把徐子青殺死,將嗜血妖藤徹底滅亡。
  嗜血妖藤此物大凶,若是生長在外,即便被雷火煆燒,也未必會真正死亡,若有一日捲土重來,曾對它施以辣手者,滅族滅門,都是小事。可如今既然此物被修士收作了本命之木,那修士死去,嗜血妖藤應當也是沒命,說不定就能徹底消滅了它。
  
  然而仙門的散仙面面相覷後,卻有人冷哼一聲。
  眾散仙看過去,見到一位藍衣女子,面如白玉,發亦如玉絲,她神色冷凝,沉聲說道:“斬妖除魔,自有我仙道中人來做。爾等魔中之魔,凶性畢露,也敢與我等談論除魔?若要除魔,待此戰過後,與本座來鬥上一鬥,也瞧上一瞧,是誰除了誰去!”
  
  那些魔道散仙聽得,都是眉頭一皺。
  他們說的是除去妖藤,哪個說要除魔?隨即他們又是明瞭,這女子分明是說他們越俎代庖,意為他們所言乃是魔頭,若要除去徐子青,需當自除自身才是。
  
  果然玉面女子又道:“魔與非魔,存乎己心。汝輩做盡惡事,卻忌諱一個心性純正之小輩,無非是畏懼妖藤,要扼殺我仙道天才,其心可誅!”
  說罷,此女殺氣淩人,杏眼帶煞,看向魔頭時,正是仇恨滾滾,幾欲撲出!
  
  到這時,那些魔門散仙又忽然想起這女子身份來歷,就連仙門一些散仙,也都是對視一眼,面露苦笑之色——這女子,果真是憶起了她那嫡親的小弟。
  此女正是玉真仙子,六劫散仙,是位數萬年前就已成名的孤僻女仙。當初她出身寒門,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弟弟相依為命。但姐弟二人俱為修仙天才,又拜入同一個四品宗門,受宗門極力培養。而兩姐弟自幼孤苦,修煉極是努力,不過姐姐悟性更強,早早到了渡劫期,而弟弟稍微遜色,卻也出竅,正是風頭無二。
  然而就在玉真仙子將要渡劫之時,她那弟弟忽然被人圍殺,猝不及防下,便放出邪魔□,脫出重圍。原來這弟弟修煉的法門極為特殊,修煉出來的分身,卻是邪魔。而這邪魔十分厲害,有溶血之術,只要噴出精血,就可毒殺散仙,引起四方關注,尤其對魔道中人,用處更大。
  
  此事被邪魔道捅了出來,宗門雖想要護住弟弟,但到底品級低些,而邪魔道來勢洶洶,又因弟弟□畢竟乃是邪魔之身,仙道中人不便相助,以至於弟弟慘死邪魔道之手,只留下一縷元神,渾渾噩噩,被玉真仙子收入葫蘆,至今不曾恢復神智。
  玉真仙子因此怒火攻心,原本十拿九穩飛升之事,也叫她險些隕落,敗在心魔劫下,後來不得已轉修散仙……事後玉真仙子以一人之力,拔除數個同為四品的邪魔宗門,後來更殺死十萬邪魔修,凶名赫赫,一直到了現下,每逢思念弟弟,皆要到邪魔門裡殺戮一場,安撫道心。
  
  此刻邪魔修意欲逼迫徐子青,在玉真仙子自然便思及當年弟弟之事。可憐她的胞弟,堂堂仙道修士,心性端正,修煉那邪魔分身時,亦不曾動手作惡,而是除魔時尋得資源,後來落到如此結果……此事被人知曉,那些袖手旁觀的仙道中人,心裡也難免有絲愧意。
  是以嗜血妖藤雖然極為可怕,這些仙修們,卻不曾脫口要殺,那玉真仙子更是因其弟當年之事生出怒火,出口就將邪魔道們呵斥回去。
  
  眾多仙修想起往事,再看一眼徐子青,心裡也深以為然。
  人惡者作惡,人善者能克制己身。
  
  那個年輕修士雖有妖藤在手,但自打榜戰以來,唯獨遇上邪魔道時,方會痛下殺手,平常對戰則往往留有餘地。僅此之事,足見他品性頗佳,絕非濫殺之輩,而他修煉到化神境界,妖藤亦乖順無比,自然是與他感情深厚,更不曾將其神智吞噬……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因妖藤凶名,而胡亂對其遷怒?
  只是也有散仙歎氣,如此修士,竟並非在他們宗門之內,實在有些惋惜,但畢竟周天仙宗原本便是霸主,妖藤之主落在那宗門裡,反而不叫他們生出什麼妒意了。
  尤其此刻,他們都為仙門之人,面對魔門逼迫時,怎能自亂陣腳?自然,是要凝聚一處的。
  
  於是,眾多散仙皆不多言,便是默認了玉真仙子之意了。
  與此同時,周天仙宗裡,此行為首的六劫散仙最終開口:“徐子青為我周天仙宗之人,若是哪個想要動他一動……我周天仙宗,不死不休。”
  
  此言一出,不僅魔門散仙們,便是仙門的散仙,也都心中一顫。
  不死……不休。
  那周天仙宗,好生看重此人!
  
  仙門中人卻是明白,嗜血妖藤能吃仙人,若是徐子青能夠飛仙,即便到了仙界,也要受到看重。若是徐子青在他們門派之內,門派亦會做出如此決定。
  
  而魔門眾仙,都是閉口,仿佛已偃旗息鼓。
  但明裡不能如何,暗地裡卻是難料了。




526

526、


  且不論嗜血妖藤一出,眾人如何議論紛紛,徐子青回歸峰中後,則是與雲冽相對而坐,將先前對戰之事,同雲冽討論一番。
  徐子青手掌攤開,那處有一株細細藤蔓探出頭來,殷紅好看,如同珊瑚,正貼著他的手指,慢慢蹭動,一派愛嬌之態。
  
  原來容瑾先前吃得歡喜,這時卻不願再縮頭回去,只想要在外頭玩耍玩耍。也是它生來就有靈智,意識如同三歲小兒,對徐子青最是親昵,即便後來生長於萬木之界裡、有無數草木陪伴,可畢竟都是從屬,又是靈智未開,叫它不願親近。
  徐子青憐它單個孤獨,心裡一軟,也就遂了它的心意……左右早先不讓它出來,不過是擔憂自己實力不濟時,恐怕要有變數,但如今他已然是化神境界,師兄的劍道境界更是不凡,兩人身在周天仙宗裡,也顯露出一番實力,多半並不會被宗門當作棄子。加之先前容瑾已然暴露,他便再不忌諱了。
  
  雲冽看容瑾一眼,說道:“此物還需慎用。”
  徐子青自然明白,不過他更知此乃師兄關切之心,否則哪裡會明知他謹慎還做提點?便目光一柔,輕聲說道:“師兄且放心,容瑾煞氣不改,除非必要之時,我必不讓它輕慢人命,更不會讓它墮落成邪魔的性子。”
  
  雲冽略頷首:“此後邪魔道當有不軌之心,你需得多加防備,不可掉以輕心。”
  徐子青眉頭微鎖,隨即一歎:“是,師兄,我明白的。”
  雲冽見他這般,又道:“雖是小心,卻不必時時記掛,恐生心魔。我自在你身側。”
  徐子青心裡越發溫暖,笑容也越發柔和,語氣卻帶著親近:“是,謹遵師兄之令。”
  
  雲冽知曉徐子青性情,神情微緩,他目光如劍,落在容瑾身上。
  因早年雲冽即與徐子青朝夕相對,後來二人更是結為道侶、元神雙修,容瑾第二位熟知之人,便是雲冽。且雲冽劍魂極其鋒銳,其中殺戮之氣能逼退血煞,就讓這孩童心性的容瑾對雲冽生出些敬畏,反而對徐子青越發親密。
  這時候,容瑾將葉苞點了點,又朝徐子青處縮了縮,傳出個斷斷續續的意識來:“聽、聽話……”
  
  此回原是容瑾頭一次與雲冽這般交流,徐子青也有訝然,隨後他微微一笑,用指尖在葉苞上輕輕撫摸:“容瑾最是聽話。”說罷將手掌往前方遞了一遞,“容瑾尚且幼嫩,教訓過後……師兄,你也當稍稍安慰才是。”
  雲冽抬眼,頓了頓後,方也探出一指,點在那葉苞之上。
  
  容瑾小小身子一挺,葉苞再扭了一扭,終於也在雲冽指尖蹭蹭,怯怯傳出意識來:“父……父?”
  徐子青一愣,便是雲冽,也似乎略怔了怔。
  容瑾察言觀色,意識越發怯生生的:“和,和娘親,交……配!父父……親……”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
  
  徐子青聽清了容瑾的言語,思及容瑾從前對自己的稱呼……饒是他如今已然是心境如水,也禁不住生出了窘迫來,就連面上,也泛起了一層薄紅。
  容瑾思維如幼兒,自他體內孕育萌發,自將他視之為母,而他與師兄成婚之後,二人……與母親結合者,自被它視之為父。它心思純淨,不分男女,以本心論父母,這原本無錯,只是……這當著師兄面前呼喚出來,卻是叫他有些尷尬了。
  
  雲冽垂目,已是神情如常:“不必多思。”
  徐子青赧然,隨即正色道:“是,師兄。”
  
  師兄弟二人說了幾句後,容瑾察覺不對,葉苞懵懂轉動,雲冽早已收回手指,徐子青卻將它輕輕撫摸,就將它安撫下來,仍是歡喜四顧。
  不多時,雲冽接到符籙,要去下場比鬥。
  
  雲冽此回對手,是風雲榜上,排位三百二十二位的陰陽聖尊,是一位仙修。
  此位聖尊所使功法有陰陽相生之能,是以百般苦心熬煉出一種本命法寶,不論是神通、術法,亦或是法寶威能,只要有陰陽之分,盡數可以吸收。
  
  但這一種法寶並非無物可破,此仙修本身境界正在化神初期,憑藉法寶吸取外力反彈而出,再留有部分彌補自身,本來也有生生不息之能。但畢竟法寶受境界所限,若是有一物至陽,或是有一物至陰,亦或是陽力與陰力大盛、超越這法寶所能容納極限,則陰陽聖尊必敗。
  於他其上三百二十一名尊位修士,便多半因此將他戰勝。
  
  雲冽所修無情殺戮劍道,劍為兇器,以殺戮為本,至剛至正,又有徐子青以一情引之,方不曾落到過剛則折之境。但論起根本,也算至陽之物。
  而這等神通對切磋、領略功法來,並無太多益處,是以雲冽先以劍魂一煉出手,見劍意被那法寶容納,便有所了然。隨即他不再停留,一劍而出!
  劍魂五煉!
  
  強悍無匹、鋒銳無阻,那法寶直接被斬出一道裂痕,陰陽聖尊也是一口鮮血嘔出,傷了心神。
  五煉劍魂催生的至剛劍意,已是將那法寶損壞,需得有數十年的功夫溫養,方能回復如初。然而若是再被中上一劍,便是徹底碎裂,也有可能。
  那陰陽聖尊自知不敵,心痛法寶之下,便即認輸。
  這一戰後,雲冽吞噬陰陽聖尊身後四十九丈五龍虎之氣,自身的龍虎之氣,則有五十一丈九之多。
  
  緊接著,到最後幾場時,終於那七百尊位修士已是全都比過,除卻徐子青與雲冽以外,約莫還有數十人,能勝過尊位修士,同樣龍虎之氣暴漲。餘下數百人,則分別與經過數度輪戰的新晉修士比鬥,決出了許多勝者。然而這幾回勝者身後龍虎之氣不過只有四丈八,比起與尊位修士對戰得勝者大有不同,但他們之中自覺實力強大者心裡頗有不忿,而實力弱些的反而暗喜——對上金榜修士必敗,好歹此次能留存下來,儘管龍虎之氣尚且不足,也叫他們心存僥倖了。
  
  到這時候,所有輪戰都已結束。
  龍虎鼎光芒大作,所有的修士,識海裡都傳來不同聲音。
  
  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站起身來。
  原來接下來即為挑戰,尊位修士除卻前百位外,名次已然打亂,而最高山峰的洞府,則依照眾多修士身後龍虎之氣多寡,進行重新排位安排。
  算上之前已然身死的、已然鬥敗被趕下尊座的金榜修士,那些山府一時間也空出不少。
  
  徐子青身後龍虎之氣三十四丈七,原本的對手為六百八十八位的血河魔尊,現下名次上升,他應當到排位六百六十九位山府前入座。
  雲冽身後龍虎之氣五十一丈九,原本的對手為三百二十一位的陰陽聖尊,現下名次上升,他應當在三百一十八位山府前入座。
  師兄弟二人,此時則不得不分開了。
  
  沒多久,所有的修士,全都重新入座。
  徐子青足下生出一團青雲,悠然來到六百六十九位山府前,盤膝坐下,其身後龍虎發出一聲長吟,聲動九霄,十分霸道。
  雲冽則踩著兩寸劍光,劍意飛遁,身形如電,眨眼間已在三百一十八位山府處安頓,他身後龍虎仰天長嘯,聲勢更加驚人。
  
  和他們相同,那百位下、八百位上的修士們,身後龍虎之氣越是龐大,吼聲越是驚人,都是威勢赫赫。排位下落者並不甚多,排位上升者面色也無太多驚喜。
  而那些因先前一敗而不得不讓出尊位山府之人,神情也無太多不喜,至多心境略有動盪,旋即便安頓下來——他們雖被掠奪龍虎之氣,但實力強悍,待挑戰之後,未嘗不能重歸尊位!
  
  正這時,新的限制也已下達。
  自此刻起,所有修士都可向他人發起挑戰,但卻有以下規定:
  凡金榜前十尊位修士,所挑戰之人不能在百位之外;
  凡金榜前百尊位修士,所挑戰之人不能在兩百位之外;
  凡此時山府入座修士,所挑戰之人不能為上回輪戰敗者,其餘無限定;
  凡上回輪戰勝者,所挑戰之人不能為上回輪戰敗者,其餘無限定;
  凡上回輪戰敗者,所挑戰之人無限定,可向任一人挑戰。
  
  所有挑戰可認輸,但不可拒絕。
  另有要求強調,龍虎之氣在十丈以下者,一旦戰敗,則盡被吞噬;而龍虎之氣在十丈以上者,一旦戰敗,被吞噬一半。
  
  是以所有想要在風雲榜佔有一席之地之人,自此挑選對手時,就要小心謹慎,同時更要防備他人挑戰。否則五日一過,便是塵埃落定。
  
  徐子青難得一人獨處,但師兄只在上方數十丈處,神識送去,也能時時感應,倒不覺寂寞。此時他便思忖,不論他或師兄,都在百位之下,八百位之上,除卻不可挑戰上回輪戰敗者以外,其他皆可,也算能隨心所欲。
  他再數過如今餘下的修士,此時新晉修士裡,邪魔修所餘不過三四人,他們都是血腥滿身的大魔頭,遇上金榜尊位上實力最弱者,也居於山府之中。而如今最高山峰裡所有邪魔修算起來,總數則仍有一百餘人……
  
  正想時,挑戰之比已然開始。
  徐子青心裡一動,抬頭去看——
  只見那一抹冰冷的白衣人影,已是落在了其中一處場地中。
  
  徐子青不由失笑。
  師兄果然他,果然片刻也等不得。
  



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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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徐子青所料,旁人猶在思量,雲冽卻已先行入場,劍鋒所指之處,卻是一位邪魔修,位於七百九十二位,乃是新進修士裡,勝過一位金榜尊位仙修之人。而那位仙修,自是被此魔以秘法吞噬,已然喪命在他手上了。
  雲冽氣息冰冷,眼中無波無瀾,口中則道:“請戰第七百九十二位金榜修士。”
  他不稱“道友”,也無半點客氣,顯然對此人毫無好感。
  
  那位邪魔修聽得,皺緊眉頭,神色不快:“拿劍的小子好不懂禮數,讓本座來教訓於你!”
  說罷他駕一團黑雲,挾著一股腥風,也落在了雲冽的對面之處,和他對峙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四十九處場地裡,陸續也入了許多人,大多為新進修士裡上一輪之敗者,以及剛剛被奪走全部龍虎之氣、落下尊位的前金榜修士,他們這時摩拳擦掌,想要挑選一位好對手,將自己的龍虎之氣壯大起來。前輪對戰的勝者,反而在這時越發謹慎,仔細觀望。
  
  最高峰頭、靠著峰頂處山府前,一位紫袍青年眼裡笑意一閃,已是說道:“遲了一步,恐怕此次不能與雲兄對戰了。”
  倒是他右側有個位列六十五位的高挑女子,從前同他對戰多次,也算相熟,就問道:“樂正道友,你同這白衣劍修相識?”
  
  那紫袍俊美青年——樂正和徵對她也有幾分欣賞,並未不理會她,便應聲:“何止認得,雲兄與我結識多年,也稱得上是好友了。”
  女子揚眉:“哦?”她旋即道,“這新晉邪魔手段尚未盡出,看來修為不錯。你既為劍修好友,可能推知他勝敗如何?”
  樂正和徵冷笑道:“自然是雲兄為勝。”
  女子越發好奇:“你倒信心十足。”
  
  樂正和徵聲線更冷:“雲兄當年元嬰時,我將境界持平於他,以數倍於他的經驗神通與他相鬥,卻只能堪堪壓制,如今他連番突破,劍意更是遠勝當初,實力不知強了多少倍去。即便是我,現下也不敢說確確能勝過雲兄,那邪魔又算個什麼東西?你我若去與其相搏,不出多時便能將其擊殺,雲兄劍意正可克制邪魔,怕是出不了幾劍,就能脫身了。”
  
  女子聽得,面露訝色,也不再與樂正和徵言談。
  她先前也曾見過雲冽劍意,知曉其鋒芒無匹,多有留意。但畢竟不曾親自體會,她印象也不算太過深刻,只覺得此人殺入金榜,的確有些實力,但卻不曾想到,樂正和徵會對他推崇備至。
  莫非,那劍意當真那般可怕?
  這般想著,她將神識放出,小心接近雲冽與邪魔修所戰場地。
  是與不是,看過便知。
  
  邪魔對雲冽態度不滿,本身也因勝過金榜尊位修士而有些膨脹。他們這類修煉邪道的魔頭,素來放縱心性,嫉妒則越是嫉妒,憤怒則越是憤怒,出手時也因這諸多情緒,有各種不同。
  
  當下裡,他手掌一搓,周身就有三面黑幡直直豎起,每一面都足有三丈高、半丈寬,血色紋路在黑底之上畫出詭異字元,每一個字元上,都如同血水流淌,猙獰可怖。
  咒語過後,這三面黑幡團團轉動,陡然黑光大放,就有好些惡鬼哭嚎,尖銳刺耳,隨即許多黑濛濛的鬼影撲出,眼中猩紅一面,張牙舞爪,撲殺而來!
  
  這種陰鬼幡,也是能噬人血肉,哪怕是心性堅定的修士,卻只要有絲毫縫隙給這鬼哭抓住,就要侵入心智,將他們的元神蒙蔽。緊接著,修士神通修為難以施展,沉淪越深,則元神直接被拉拔出來,生生被攝入到陰鬼幡裡,被惡鬼啃噬、化為幡中一鬼了。
  
  在那邪魔使出這手段之後,坐於山府前的徐子青,便放下心來。
  這等的伎倆,絕不能傷到師兄。
  
  正如他所想,雲冽也不覺此魔難以對付。
  他一指點出,黑金光芒迸射而出,乃是一道二煉劍意,直中最前惡鬼。
  那惡鬼發出一聲慘嚎,就如同被熾熱日光照住,立時如同雪融,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縷青煙,消失不見了。
  竟是連一煉的劍意,都經受不住!
  
  自然,這陰鬼幡中的惡鬼,雖有一些是元嬰修士元神所化,但元神原本就較為脆弱,哪裡會是凝煉的劍魂對手?尋常來說,其厲害之處,還是一種迷心之能,可以引發修士心魔,誘其深陷。
  於是那惡鬼雖被除去一頭,黑霧越發彌漫,不僅使邪魔修身影隱匿在鬼霧之中,更有一種飄渺的樂聲,在徐徐飄散。
  
  這樂聲,似乎能侵入人心深處,叫人不想聽也得聽,壓根不能推拒出去。
  邊上群峰裡,一些跟隨師門長輩、師兄弟前來觀戰的,修為在元嬰以下的修士,即便只聽得飄來的一絲半縷,都不覺心頭一震,似乎有一瞬恍惚。
  就有前輩在他們肩頭一拍,叫他們猛然清醒過來,心裡後怕不已。
  
  有人說道:“莫怕,是迷心鬼。”
  又有人道:“回去且闖問心塔,待能入了十二重,迷心鬼便於爾等無害了。”
  還有人說:“此後心性,還需多多打磨。”
  那些險些被迷者,自然都連聲應“是”,絲毫不敢大意。
  
  雲冽神色不動,他的雙眼,瞳孔黑色退去,漸漸地,竟呈現出一種純白之態。
  而他的目力,則一直穿透黑霧,將場中情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雲冽元神早已同劍意相合,淬煉成劍魂來,由此所放神識也是強大無比,在鬼霧裡,原本也能直通四方。但若是如此,那邪魔與鬼霧一體,也能有所察覺,故而他便將仙魔之體轉化為極仙之狀,單單只以肉眼神通去看了。
  
  鬼霧彌漫處,似乎有無數細碎聲音,傳進雲冽耳中,在不停呢喃、引誘,可那些聲音再如何詭異,再如何引誘,始終不能動搖雲冽絲毫。它想要製造出幻境來,卻也在那雙純白之眼掃過後,如同鏡像碎裂般,讓幻鏡也都破碎。
  雲冽之心,冷酷如冰,堅定無比。
  
  此時那邪魔手段已被摸清,雲冽手指微動,已然握住黑金長劍。
  之後鬼影重重,鋪天蓋地,被他一劍而出,盡皆斬滅——
  殺神劍,可斬天下無形之物,邪祟莫近!
  
  三面陰鬼幡裡,惡鬼無窮無盡,每一出必被劍意所傷,灰飛煙滅。
  不多時,惡鬼越發稀少,鬼霧漸漸淺淡,雲冽目光看時,一道鬼祟影子似虛似實,不斷以奇詭路線急速逼近,他手腕翻轉,劍鋒落下,劍意長虹,正將那影子擊中。
  ?那間,虛影化為實體,在淩厲劍光之中,被一劍兩段,分在兩頭!
  
  那邪魔元嬰元神分散逃出,卻是有一條如絲劍光飛竄而起,先將那元嬰殺滅,隨後繞個彎子,把另一邊的元神,也絞成了粉碎!
  這一頭邪魔,身後龍虎之氣有十二丈二,但因其已被殺死,因而所有龍虎之氣,盡被雲冽所得。如今雲冽身後,龍虎之氣已為五十四丈一。
  
  此時鬼霧盡散,場中只餘下雲冽靜靜站立,一身白衣,滴血不沾。
  三面陰鬼幡都被一道劍光削過,齊中段被盡數斬斷,光芒黯淡,再難以修復。而這陰鬼幡圍攏之處,被斬成兩截的屍體汩汩流血,十分淒慘。
  
  然而雲冽身形不動,說道:“繼續。”
  下一刻,空中龍虎鼎立刻放出黃光,籠罩在這場地之上,幾乎只在瞬間,那破損的陰鬼幡、邪魔修屍體,也都已消失不見了。
  就如同,不曾有任何事發生一般。
  
  雲冽這時雙目已然恢復如常,他略轉身,看向另一處山府,冷聲說道:“請戰第九百二十三位金榜修士。”
  那也是一位新晉的邪魔修,他面色有幾分難看,卻是在沉思數息後,縱身而下。
  他已然明白這位劍修十分厲害,心中不由有些徘徊,但思及自己用作壓箱的手段,也未嘗不能因此戰勝——至不濟,也可以稍作抵擋,開口認敗。
  如今這局勢,倘使他未戰先怯,失去尊位事小,恐怕要被嘲笑。到時候,還怎麼去博得尊上親睞?倒是不如拼上一把……這般想明白了,這邪魔自以為得計,也就迎戰。
  
  到了場中,這位邪魔雖不同先前那位囂張,卻也是面露詭笑。
  隨即,他雙手一拍,周身就豎起了五具棺材。
  
  五具棺材,五種色澤,各個厚重無比。
  當是時,就有不少修士看出,此位邪魔是何種手段。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些棺材蓋齊齊抖動,發出如同骨節碎裂般的聲響,倏忽間,猛然跳起!
  
  五副棺材蓋在空中連番轉動,“??”作響,不多會頭尾相連,形成個相克相生的形狀。
  之後血光落下,分散到五具棺材之內。
  只聽得“刷”一聲——那五具棺材裡,齊刷刷地跳出了五具屍體來!
  
  這些屍體色澤不同,分作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色,正是五行煉屍。其身高兩丈,遍身長毛,皮肉堅硬無比,就連尋常的寶器,也難以破開。
  而煉屍面目靛青,長牙如刀,根根有兩寸餘長。它們雙眼僵化,面無表情,卻十分敏捷,身形如電,每一具,都有一種五行之力!
  
  當即許多修士認了出來。
  “此乃五行煉屍。”
  “屍體取自元嬰修士。”
  “這修士生前,至少為雙靈根者。”
  “觀此屍形貌……已然有千年火候!”
  



528

528、


  五具煉屍一出,登時化作數道殘影,口中噴出屍氣,弄得場中劇毒無比。眨眼間,它們逼近雲冽,腥臭氣息幾欲叫人作嘔,十指尖尖,仿佛能將蒼穹撕碎!
  千年元嬰煉屍,元嬰已成屍嬰,在陰氣滿身的同時,也能使出五行法術,彼此配合,形成五行陣法!這正是那邪魔的殺手?,打從開場,就使將出來!
  
  雲冽冷靜如常,在煉屍撲來?那,他已然先行抬手,長劍劈斬。
  劍意一瞬擊出,化作長長流光,那劍鋒處,劍意成絲,絲絲成網,不多時,絲網交織半邊天幕,鋪天蓋地,往下籠罩。
  
  銳利無匹的鋒芒疾斬而過,那俯衝過來的、奔得最快的兩具煉屍,頭顱已被齊齊斬斷!那傳言寶器都難以損傷的銅皮鐵骨,竟是如同豆腐一般,已然被切開了!
  劍網落下,飛速籠罩另外三具煉屍,將那三具煉屍,都化作了堅硬碎塊,落了滿地。整個過程只在一息之內,眾人只覺那前兩具煉屍分開?那,後三具也粉身碎骨,居然都不曾看清那劍光之快!
  
  同時,雲冽卻未停下動作,他在劈出無數劍絲後,又仿佛將劍意凝煉起來。此時他斬出這劍,就如同劈開了星河,也劈開了前方空間,直接擊中那邪魔修了。
  那邪魔甚至不曾反應過來,自己便已是被斬成了兩半!幾乎是在意識到事情發生的同一時刻,他正見到自己五具煉屍被毀,心裡大為後悔,就要脫口認輸,可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竟無法開口,只因他好不容易遁逃出來的元嬰,也正迎上了一道犀利的黑金光芒……
  
  雲冽此劍斬殺邪魔,之前留下的劍網還未散盡,正把煉屍吐出的屍氣絞碎,邪魔修餘下的元神,也同樣無法逃離,同樣被視為邪祟,全都除了個乾乾淨淨。
  此戰比上一場更快,五具等同五位元嬰的煉屍因著形影明晰,被殺了個片肉不留。
  
  若是這邪魔修遇上其他修士,與眾多煉屍配合起來,倒是能夠以眾淩寡,只可惜對雲冽這等劍修而言,煉屍皮肉尚且不夠堅硬,本身境界也不夠高超,能力更不夠強大,雖是數目多些,可再如何多的螻蟻,又如何能啃噬一頭巨象?
  雖說這些煉屍比螻蟻強上不少,但對雲冽而言,他不耐在此處耗費,故而將五煉劍意使將出來,也只是幾劍的工夫罷了。
  
  這邪魔修龍虎之氣有十五丈五,身死後盡數歸了雲冽。
  此時,雲冽之龍虎之氣,多達七十九丈六。
  這樣厚重的龍虎之氣,已然攀升到前百位之內了,堪稱飛速。
  
  雲冽並不甘休,劍鋒所指,又是一位位列七百零八位的邪魔修,然而在前車之鑒下,這位邪魔修自覺實力不比前兩位強上多少,不肯應戰,直接認輸。他身後十七丈六龍虎之氣,分出八丈八,歸於雲冽。到這時,雲冽之龍虎之氣,達八十八丈四。
  隨後,雲冽接連挑戰邪魔修,自低位始,漸漸往上,然而拒絕者多,而接受者少,但凡接受者,被誅滅者多,能認輸者少。
  數場之後,雲冽龍虎之氣破百,已然積累到一百一十三丈了。
  
  如此連番對戰,雖說雲冽一直場場不落,仿佛不曾如何消耗真元,但另外四十九處場地中的修士們,至多勝過二三人,也就先行離去,稍作調息。待他們位置讓出,後來之人接連下場,又同許多人挑戰起來。漸漸地,眾多修士,都戰得如火如荼。
  徐子青眼見師兄大發神威,龍虎之氣不斷暴漲,心裡微動。而後又有忽見兩人身受重傷,齊齊退場時,他身形一晃,已然進入場中!
  這時候,他竟是動作比念頭更快了。
  
  至於他所想要挑戰之人……
  徐子青微微一笑,溫和說道:“請戰第七百零八位金榜修士。”
  他的言語與雲冽一模一樣,所挑戰的,居然是曾經拒絕雲冽、直言認輸的那位邪魔!
  
  而那位邪魔修見狀,面上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獰笑。
  “本座聽說,你與那劍修,乃是雙修道侶……”他心思十分陰沉,眼裡也有怒色,“爾等小輩,竟將本座當作軟柿子了麼!”
  話音一落,他即可落下,穩穩站立在徐子青對面之處!
  
  頓時魔焰起,屍骨搖搖晃晃,這位邪魔修,修煉的是《枯骨寂滅大法》。
  徐子青不慌不忙,照舊並指點出,自腳底下蔓延一片青翠,同時種子化作叢林,小乾坤顯化虛實之間,有無數草木,化作無數猛獸,同那些枯骨廝殺起來!
  
  這般的情景,同早先徐子青與血河魔尊對戰時相仿,似乎並無什麼變化。
  而徐子青使出的手段雖然厲害,卻也是眾多修士早已見鬼,施法時中規中矩,也未見什麼特別之處。若是如此,豈非又成消耗之戰?
  
  那邪魔修,此時突然掀開了一直將自己罩得嚴嚴實實的斗篷。
  這斗篷裡,現出的竟是一位身形枯乾的瘦長男子,他一身外皮幾乎緊貼骨頭,除此之外,似乎連血肉也無——就連臉面上,也是猶如骷髏,眼眶裡,更只有兩團鬼火。
  
  若說是哪個魔頭煉製出這般模樣的鬼物,倒還算常見,可將自身弄成這副模樣,就極其罕見了!
  是以便是徐子青,也微微怔了一怔。
  
  原本的金榜尊位修士們,都很了然,他們早知這斗篷之下真實面貌。但一些對徐子青久有關注、甚至對他有些好感之人,則為他有些擔憂。
  
  “嗜血妖藤儘管厲害,卻得依附血肉,方能顯出最大威能。如今徐道友對手一身無血無肉,又要如何才能應對?”
  “妖藤雖以血肉為食,本身倒並非只有如此能為,其那般粗壯,絞纏之力必然如龍如蟒,而那葉苞利口,牙齒森森,未必不能有所作用!”
  “只是可惜了,否則妖藤一出,必然能成。”
  
  觀戰者中,那些木屬修士們,對此情此景,便是心緒複雜。
  他們已然認了這“萬木之主”的身份,卻也知道即便是“萬木之主”,也並不能全戰全勝,哪怕有嗜血妖藤這等逆天之物,在其品階未及最高時,也未必能凶行天下。
  只是於他們心裡,妖藤為心念之物,也幾如聖物,若是敗了,心裡未免也有些不甘。可若是勝了……心裡又如何沒有豔羨?
  故而都不由歎息一聲。
  
  場中,那邪魔見到徐子青怔愣,陰森一笑:“小輩,你那妖藤雖說厲害,如今可能奈何了我?”
  徐子青神色冷靜,並不為他言語所擾,他只一指點出,登時光華大放,一道如碗口粗的青光,雷電般激射而去!那光芒雖亮,卻是無聲無息。
  
  邪魔之前不曾留意過這一種神通,但這時卻從青光裡,察覺出一道古怪之力。
  這種力量,似乎每行進一尺,都會生出一種變化,再行進一尺,變化複又回返。如此再三,兩種力量在其中不斷變化,竟然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可怕感覺!
  似乎,此種神通,並非輕易就可破得?
  
  那邪魔搖身一晃,自一人,變作了十人。
  他所使之法,為《鬼母九子訣》,以一人為本尊,另以諸多手段,煉製九子□,每一子都掌握一種鬼道神通,在圍殺時,全數釋放出來!
  眨眼間,九種不同的玄奧力量,就從四面八方,都往徐子青處包抄而去!
  
  徐子青心念轉動。
  叢林裡,所有草木全都化作猛獸,重重疊疊,把他圍在中央,以犄角、利爪利齒向外。這一刻,神通逼迫而來,分別砸在這許多猛獸身上,又將它們或者抽幹,或者打碎,或者侵蝕,叫它們全都成為灰灰,再不能阻攔神通。
  
  而徐子青的那一指,則是被那邪魔在虛空伸手一抓了個人影,生生攔在了面前。
  這一指正中人影,場中之人甚至來不及看清那人影為何物,就發覺它即可變成了一截木雕,又肉眼可見地腐化成灰,堆積在地面上了。
  此種神通,也是極為可怕!
  似乎這時,這種“一指生滅”之神通,終於用出了最大的力量!
  
  另一頭,徐子青使周身萬木化身猛獸,把九種奇特神通重重削弱,待它們總算抵達面前時,雖未散去,餘威寥寥。故而他一拂袖,周身所披藤甲上,青光順著袍袖揮灑出來,轉瞬就將這些餘威抵消。
  一星半點,也不曾挨到這徐子青的身上。
  
  邪魔臉色一冷,他並未想到,居然九種神通齊出,也不曾奏效。
  但是……
  他深吸口氣,十指骨節“劈啪”連響,九具分身化作九道黑光,一面再度醞釀神通,又一面極快朝徐子青撲去!
  
  這時候,徐子青草木全數被人除滅,若要重新催生,時間又仿佛不夠。
  他似乎已然是,無計可施?
  
  但徐子青仍舊不曾慌亂,他看一眼那邪魔,一拍額頭。
  頓時,眾多觀戰修士都齊齊屏住呼吸,這舉動,莫非他是要放出嗜血妖藤?而這嗜血妖藤,是否真如他們所想,將要拿著邪魔沒有法子?
  正此時,氣氛凝滯,又似乎一觸即發。
  
  徐子青的身後,一尊太極陰陽魚,高高懸掛。
  緊接著,那陽魚之門大開,一聲悠遠的長吟,正好似自遠古洪荒之處,傲然傳來……
  



529

529、


  眾修士起了興致,目不轉睛,盯著那太極陽魚。
  他們自然知道,這尊太極應當便是那徐子青小乾坤另一形態,也是其所修之道意韻所在。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這太極即為變化之源,化分陰陽,化生萬物。
  
  眾修士思及先前徐子青將小乾坤顯化出來時,所見那萬木化萬物的景象,又見到陰陽兩魚,界限分明,又互相依存、融合,也覺得很是妥當。
  至少,這徐子青的大道,想必是沒有走錯的。
  那麼來日裡,至少不必因此走火入魔,也無需因此打散修為,轉世重修了。
  
  他們再看那陽魚處。
  只見一雙五趾巨爪,正扒拉著那陽魚外壁,一點一點,往外探出一顆巨大龍頭來。
  這龍頭很是威武,龍目顧盼,就有一種尊貴之意,自其周身散發出來……不多會,龐大的龍身也很快顯露,正是一條足有數十丈長的青色巨龍!
  
  這一刻,那些修士都很驚異。
  若說萬木化萬物乃是因修士己身之道所顯神通,可萬木化龍……若此龍不過虛幻之物,一旦功成,便化為本質,這倒是容易。但若並非如此,而是將真實之木,化作真實之龍,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當然,徐子青所化既不是虛幻之龍,卻也並非化出了真正的神龍。
  這萬木所化之龍,乃是萬木另一種形態,有真龍些許能為,卻遠遠不如真龍。不過形態已成,若是來日裡,徐子青境界連連上漲,重重破關後飛升成仙,乃至更高——這萬木所化的青龍,也未必不能和真正神龍一般,嘯傲九天!
  
  此時,青色巨龍現身後,就把這對戰的場地塞了小半。
  地面上,它龐大的身形也投下了一片濃重陰影……就仿佛,天色驟然昏暗一般。
  此龍一出,口中便噴出一股熾熱龍力,正如同一道滾燙火流,直直往那邪魔身上沖去!
  
  邪魔心裡一凜,臉上原本有些得意的神情,也已收斂。
  他自以為克制住了嗜血妖藤,沒料想竟又出來這等奇特青龍——往年他襲擊仙修,也曾有使出火龍、水龍之術法神通者,可那些真元凝聚之物,比之這一條青龍,威壓卻是大大不同。
  這青龍,居然當真讓他感覺到了,幾許屬於真龍的氣息!
  
  邪魔掐指運訣,叫一具九子分身擋在面前,隨後只覺熱浪逼來,這具九子分身,竟是被那火流著中,眨眼間,就被灼燒成灰!
  此一時,叫他心頭大駭,腦中念頭急轉。
  
  他曾經元嬰時,自以為有這些九子分身,便能縱橫一方,卻是遇上一頭八階黑蛟!那黑蛟也是吐出一口毒氣,也是同這青龍一般,顯現出幾許真龍威壓。當日他祭出全部分身,也只是勉強擋住,那些分身更是一具一具,盡數毀在青龍口中!這才叫他堪堪逃離……後來他才知曉,那黑蛟乃是身具真龍血脈的偏支龍裔,為水域一霸,尋常修士經過那處,都被他一口吞吃,極為厲害。
  
  這邪魔心有不甘,卻是無可奈何,後來更耗費百年光陰,才將九子分身重新煉出。
  沒料到,他眼見快要過了千歲,就將好容易煉回的九子分身帶來榜戰,想要和以往榜戰一般,吸食更多強悍仙修血肉元神,將分身血煉一番。結果這回不如以往順利,他居然碰上新晉修士裡極強悍的人物,認敗一回尚且不足,好容易想從另個修士處召回場子,卻又碰上了硬茬子……
  真是倒楣之至。
  
  然而此時不論邪魔如何想法,空中的青龍卻不容他晃神。
  當即那青龍龍口大張,連連噴吐火流,將邪魔周圍全都包圍起來。但邪魔躲得也快,數道火流並未沾上他身,只是將他狠狠灼燙一番,倒沒怎麼受傷。不過邪魔附近地面,則被擊穿,留下了許多水缸粗的深黑孔洞!上面焦灰一片,烏煙重重。
  
  但即便如此,邪魔修初時狼狽過後,接著躲閃便很靈敏,那還剩下的八個分身就劃出一半,騰空而起,去對付青龍,餘下四個,才要去再找徐子青的麻煩。
  這時候,波瀾又起。
  
  徐子青身後那陰陽太極並未消失,反而在第一頭青龍剛剛把尾部全然抽出後,自內中再度冒出個龍頭來!隨即接二連三,短短一個呼吸工夫,三條青龍已然把整片上空占滿!
  到此刻,眾多修士方知道,原來徐子青並非只能顯化一條青龍,居然還能放出更多……這一條龍與三條龍,帶來的威力,就更加不同。
  
  果然,就如眾修士所料,三條青龍盡出後,長長龍軀左右搖擺,四面盤旋,很快就把八個分身全都困了起來。那些分身都是將神通爆發出來,可惜雖是偶爾能打在龍身,卻只見到龍身上一陣青光蕩漾,所有的神通威能,也就全部消失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發覺,這最後一條青龍,乃是從陰魚裡探出身來。
  
  這條青龍出來之後,就仿佛是最為兇暴的一條,它自上而下,如同游龍入海,整個龍身俯衝而下,龍口裡,龍牙森森!
  只聽得“哢嚓”一記骨碎之聲,那本來就如同骷髏般的邪魔修,就被攔腰咬斷!緊接著,青龍也不顧這魔頭慘叫,連連數口,直把邪魔修的骨頭嚼碎,就這般生生地吃了進去!
  連著那元嬰、元神,全都葬身龍口。
  
  這情形可謂轉得急了些,眾修士原以為這魔頭還能與徐子青再多較量數個回合,即便是敗,也可認輸,可哪裡能夠想到,竟然被徐子青放出巨龍來,給他來了個“一口兩段”、“死無全屍”?
  那嗜血妖藤已然足夠煞氣,誰知那青衣修士將萬木化作巨龍的本事,也這般兇狠……
  便叫人看得有些發怔。
  
  與此同時,另外八個分身在被之前兩條巨龍困住之後,又給那吞吃的本尊的巨龍轉頭咬住,再度一一吃盡……如此不論這種功法何其神妙,之前被除滅的邪魔修,也無法再利用分身重活一遭!
  
  而徐子青,此時就將他師兄不曾吞噬的另半龍虎之氣奪來,讓自己有了四十三丈五——不過這數目看似不少,但更有許多尊位修士、新晉修士都在不停爭奪,實在算不上多麼出眾。
  同時,徐子青心裡也有幾分歡喜。
  
  從榜戰以來,他因灌靈大法將境界連連提升後,對自身的神通術法等本事雖心裡有所預料,可未經驗證前,到底缺了幾分把握。
  後來經由許多對手,徐子青慢慢試過,漸漸也知道火候。
  因他境界提升到化神初期,從前未至完美的神通,就越發完美;從前威力不足的術法,亦能威力倍增;從前空有體悟卻因真元不足而不能盡情施展的諸多本領,也已然不在話下。
  就說他手中萬木,便被淬煉得更加可怕,變化能力也越發強大,曾經只能使出數條就後繼無力的木之青龍,到現下何止數條,數十條近百條,都不在話下!
  
  到這時,徐子青也約莫領悟。
  在他元嬰期時,隨境界上升,可化之龍不越十條;在他化神期時,隨境界上升,可化之龍不越百條;在他出竅期時,隨境界上升,可化之龍不越千條;在他大乘期時,隨境界上升,可化之龍最終可至九千九百九十九條!
  且一旦能禦使最後一條木之青龍時,那必然是在跨入渡劫期時。
  在那時,他已然可以等候飛仙了!
  
  木之青龍在真龍之威上,也強過以往,真龍鱗甲堅硬、刀劍不傷,此木龍雖只得些許氣韻,對於這些寶器、神通術法來說,亦已足堪抵擋。
  也是因此,對付起這邪魔修來,三條青龍,就有全功。
  
  此戰勝了,徐子青抬眼,就再盯上了一位先前被雲冽拒絕的邪魔修。
  如今這師兄弟二人早已大出風頭,稍作查探,這些仍在榜戰中的,或是乾脆已是旁觀的修士們,就知道了他們之間除此以外更為密切的關係。
  先前雲冽邀戰,那些邪魔修認了輸,可待其道侶再度邀戰,若是還來認輸,那臉面可是被人踩在了腳下,再翻不了身了。
  
  故而這一位邪魔修,也只好迎戰徐子青。
  他雖對那木龍、嗜血妖藤都頗忌憚,可也存有一些僥倖之心,其心下早早想著,如若勢頭不對,他可不能為了置氣,而把性命拋費此處!
  
  但顯然這邪魔修也錯估了徐子青的力量,他以為方才徐子青放出三條青龍,就近乎極限,是為一舉能將之前魔頭立即殺死,他又明白,這等龐大巨龍,若要在外縱橫,總要耗費徐子青許多真元,恐怕堅持不到幾處……若是尋常情形,這般想法本來不錯,可他卻不曾知道,傳奇功法每每有一大境界提升,就有無窮妙法,威力勝過從前百倍。
  於是,在徐子青放出二十條木龍之後,同樣是來不及認輸,這魔頭便已就死。
  徐子青身後龍虎之氣,多達六十五丈七。
  
  此後,徐子青再度挑戰認輸於雲冽的魔頭時,就讓他們好生為難。
  若不去,無疑自打巴掌,若去了,只怕小命不長……這些魔頭們素來跋扈陰毒慣了,哪裡知道會在此處受到這般磋磨?
  這一對師兄弟,已然占盡上風,為甚還偏要同他們不肯甘休!
  真是,叫人恨到了極處。
  



530

530、


  當下裡,一尊邪魔自高座跳了下來,他境界高深,正是在一百三十三位之金榜修士。
  他排名在此,恰恰忌諱不大,只需不挑戰上回輪戰敗者即可,但旁的修士,卻不必在意。於是他閃入空出的場地之後,就先把那輪戰勝者挑了一個,要同他對戰。
  那仙修也有本事,雖為此魔排名震動,卻也不曾避戰,立刻晃身進來。然而他心氣雖高,實力也很不錯,到底不如這百餘排位的魔頭,當是時,就被其雙手撕開!
  若不是他元嬰早早被師長布下手段,帶其飛速遁走,恐怕也要被那魔頭大口咬住,被他吞入腹中!
  
  這一戰,雖說邪魔占了個出手迅速的便利,可若不是原本就很高明,那好容易闖到此關的仙修,又如何能被他幾息間弄得肉身不存?
  那仙修僥倖逃得一命,龍虎之氣則被奪走,且再也不能繼續應戰了。
  
  這魔頭怪聲尖笑,又指了個輪戰勝者。
  就如同方才徐子青、雲冽兄弟倆接連出手,一一自金榜上排位較低的魔頭殺滅一般,他也是先從新晉仙修裡,看起來本事遜色些的入手,若是仙修面露猶疑,他便巧言刺激,語氣裡更仿佛有一種蠱惑意味,就讓本來躊躇的仙修,不知怎麼腦子一熱,已然跳進場中。
  隨即,自然也被他以陰毒手段害了去。
  
  此魔十分兇惡,他與人對戰起來,能將肉身化作極為可怕的怪異之態,皮膚堅硬,出手如電,往往憑藉這軀殼,便讓人防不勝防。
  不過一二時辰過去,損在他手裡的仙修就有七八人,其中三人元神俱散、元嬰不存,兩人險險將元嬰逃走,另三人,則是餘下一團元神。
  如此可怕,如此凶戾,駭得人膽子都要裂開了!
  
  就如同此魔一般,還有分別排位在二百餘位、三百餘位的數個魔頭,同樣下場,也同樣挑了輪戰勝者的仙修對戰,也是同樣辣手殺人,手段兇殘。
  沒過多久,仙修之中,又損傷不少。
  
  到這時,最初魔頭竟“哈哈”大笑,指著那幾個被他點名卻憤然認輸的仙修,滿臉狂妄:“要怪就去怪那兩個小輩,若非他們那般心狠手辣,本座也不會這般下手!若說本座是爾等仇敵,那兩個小輩,豈非也是仇敵?本座還要繼續殺人,這可都是那兩個小輩的過錯!”
  他這話語裡,都是挑撥之意,一瞬就傳開了。
  另幾個魔頭竟也是隨口附和,仿佛也是這般想法。
  ?那間,就有許多人,都是臉色一變。
  
  一座峰頭上,有個金丹修士面上肌肉顫動,像是極為痛苦,嗓音也是帶了些恨意:“不錯,都是那兩人的過錯,否則師叔怎會被邪魔害成這般?”
  他說完,眼光就往還在場中與邪魔對戰的徐子青、雲冽二人看去,目光裡,仇恨竟更勝對那邪魔。
  
  這時候,一聲斷喝在這金丹修士耳畔響起,直轟入他的耳鼓,傳進他的識海。
  金丹修士一個激靈,像是反應過來,眼中仇恨雖減,卻是不曾褪去:“……師伯?”
  將他驚醒的,是位中年男子,他神色嚴厲,怒聲道:“說什麼怪話?快清醒些!”
  
  金丹修士不解,仍舊語氣忿忿:“若不是他們……”
  中年男子一言打斷:“住口!”待他見金丹修士忍耐不語,方說道,“仙修除魔天經地義,那兩位年輕修士有如此實力能除滅許多魔頭,正是他們的本事,也是他們之堅持。若我當年有這般力量,也必然一般行事,絕不會放過魔頭性命!”
  
  這金丹修士堪堪百歲,資質很是不錯,不然門中優秀弟子前來榜戰,他們這些做師長的,也不會將師侄帶過來觀戰了。只是這位師侄心性尚且不足,被那邪魔刻意做出的魔音迷惑,一時間心竅有損,才說出這般話來。可他說了,他們這些師長卻要立時阻止,以免師侄徒生心魔。
  
  中年修士續道:“仙魔不兩立,所指正是我仙門修士與邪魔修。這些魔頭肆無忌憚,每一個要修成魔功者,都要消耗無數性命,可說是以我輩仙道修士與我等庇護之凡人血肉來滋養自身。而能來參加榜戰、又在榜戰上奪得排名者,更是邪魔中的邪魔,若是任由他們肆虐,不知更要造就多少傷亡,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你單單在此處見魔頭手段,也該知曉他們性情邪惡,狠毒無比。即便在此處每每仿佛只殺一人、如同尋常對戰一般,可榜戰結束,他們落得外頭,又是天高海闊,更要弄出一片片血海地獄不可!”他深吸一口氣,“我輩仙修,在此處每除滅一個魔頭,就能減少許多殺孽,將這些大魔頭的種子除滅在萌芽之態,將來就更可減少許多邪魔道的巨擘,而我仙修一派只有一直佔據上風,才能繼續壓制邪魔……否則,一旦邪魔道裡巨擘頻出,仙修壓制不住,又怎麼還能有如今這種順順當當修仙的情景?”
  
  聽得這番教導,金丹修士的神色漸漸平靜了些。
  中年修士心中略松一口氣,才又說道:“魔頭氣焰只能壓制,不能相讓。即便沒有那兩個俊傑,這魔頭到了最後,仍是要廝殺起來,奪取龍虎之氣,手段絕不會比如今溫軟。而且就算我等收手,這魔頭也不會改邪歸正,更不會少殺一人……”他正色點明,“邪魔之言不可信,你也不可對那兩人心懷恨意。若是一樂心性,養了心魔,你的仙途,恐怕也就不長了。”
  
  同樣類似的言語,許多峰頭都有長輩對小輩言說。
  只因那魔頭太惡,竟在話語裡用上魔功,若是在元嬰期以上境界的修士還好,若只是金丹期來觀戰的後輩,稍不留意,就要被引誘過去,弄得心魔叢生。
  好在眾多長輩都及時發覺,才沒釀出什麼後果來。
  而這些修行千年甚至更久、又能來參加榜戰或者引領後輩的,盡數都是心性極堅定的子弟,與那些嗑丹藥堆積出修為的、全憑天材地寶突破關卡的、少於歷練的元嬰期以上修士都截然不同,他們時時刻刻心神守一,也知道在大事面前仙道中人需得一致對外的道理,必然不會讓後輩亂了心智的。
  
  再者……也正如他們所言,如這般仙門英傑相聚的時候極少,榜戰時遇上的魔頭,也都是最為狠辣、資質最高的魔頭種子,應當能殺死一個,就殺死一個。
  否則,等他們成了氣候,誰知是否會在哪回的歷練裡,就遭了他們的毒手?在此時此地,尚可拼上一拼,不說必然能誅滅他們,便是逃脫的可能,也是大些的。
  
  魔頭們在那名列一百多位的邪魔修引領下,也開始大肆狩沙仙修,可如此結果,便是更多仙修被激起義憤,幾個新晉修士裡更強的俊傑,也開始特特尋了邪魔修挑戰,能殺的就殺了他們,殺不了的也要儘量消耗他們的真元——在這時候,仙修們也不顧手段是否失于磊落,就有幾人商議過後,由最強者先去挑戰一尊魔頭,削弱對方,再有次強者前去,層層下來,要生生將其耗死。
  而魔頭們自然可以拒絕應戰,但拒絕了以後,就要把龍虎之氣讓出一半,也經不住多少盤剝……同時,仙修如此行事,魔頭們也越發猖獗了。
  
  若說榜戰最初那數場多人大比時,仙魔之間已然仇恨難解,那麼隨著榜戰輪戰至如今的挑戰,仇恨就越發深刻,已然是一種僵局,除非廝殺得血流成河,弄出個最終結果,否則也不能解脫。
  雲冽與徐子青,這師兄弟兩人,分別又解決了一尊邪魔。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雲冽因著劍混鋒銳,消耗尚可,徐子青卻因為連番用出《萬木化龍訣》化出木龍操縱,而讓真元消耗了六七成之多。
  
  略思忖過後,徐子青不再對戰,要先行到山府前打坐回復去了。
  而待他離開下方場地,不僅是接下來將要輪上的邪魔修心中略有喜色,就是一直觀戰的仙修們,也微微松了口氣——縱然知曉此人萬木之主稱得上是名符其實,可畢竟他這不擅爭鬥的木屬修士當真爭鬥到現在,叫以攻擊之能為長的修士們有些丟臉。
  現下他歇著了,總算也叫人不至於太過驚嚇。
  至於雲冽仍在對戰……劍修之恐怖,原本就在於其攻擊力強悍,又相對消耗較少,讓人見到了,心裡也好自我寬慰些。
  
  徐子青盤膝坐下,手指一抬,周遭就有一圈進靈光閃爍的物事,如同巨蛇一般將他包圍起來。
  這是一條一階靈脈,被他縮小了放在身邊,用以回復真元的。
  下一刻,他將萬木之界打開,再雲起《萬木種心大法》,不多會,就如同長鯨吸水般,不斷地掠奪這一階靈脈中的力量。與此同時,狂暴的靈氣瘋狂湧出,從徐子青天靈、七竅裡急速灌入!
  
  場中,血雨紛紛。
  仙修、邪魔修兩方浴血而戰,死傷都不在少數。
  在仙修一方,說來死者比邪魔修更多一分,可因著人數原本就十倍于邪魔修,倒是沒顯出什麼來。反觀邪魔修那處,原本不過一百餘人,現下就只剩了二三十人了。
  
  而這二三十人裡,除卻有十二位是在百名尊位以下外,還剩下十七人,則都是百位以內的修士。
  也就是,強者中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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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最高山峰,六十三位山府之外,那紫袍俊美青年站起身來,長髮飄散,眉眼間,有一種睥睨之意。他周身氣勢大放,口中則是歎道:“總不能叫雲兄專美于前。”
  話音落時,他足下生出一蓬白霧,隨即身形如火如風,轉眼就立在了一處剛空出的場地中間。
  銀白長槍遙指那排位一百五十九名的邪魔修,道了一句:“來罷!”
  
  那邪魔修雙眼赤紅,相貌醜陋,鬚髮如血,聞言目光一動,仿若冷電,在紫袍青年身上閃過……幾如毒蛇一般。而下一刻,他也落在了青年對面。
  “找死!”魔頭一語出口,全身骨節“劈啪”作響,登時頭頂雙角,身後鑽出長尾,就變成了個半人半獸的模樣。
  下一刻,兩道虛影閃動,兩人立時戰到一處去了!
  
  長槍上,一時有冰焰滾滾,一時有火流滔滔,威力之大,可謂開山裂地。另一頭,魔頭化作鬼影,每一擊必有驚天之力,竟也不落下風。
  二者你來我往,卷出的氣勢恐怖至極,一旁諸多場地還有諸多對戰,與這兩人相比,又仿若燭火與皓月,竟是難以並舉。
  那手持銀槍的,自然便是樂正和徵,他看了許久,眼見戰局如此,便再也按捺不住,要來也同邪魔做過一場!
  
  與樂正和徵一般念頭的仙修,亦不在少數。
  先前不過是場地不夠,徐子青豈能安穩調息?早被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邪魔修找他挑戰去了。此時空處一出,樂正和徵先行佔據,又為他節省許多時間。
  而樂正和徵身為前百位內的金榜修士,這一舉仿佛是放出個訊號,讓那些一直高高在上端坐著的、實力超卓的前列金榜修士們,都蠢蠢欲動起來。
  
  最高峰,最高位。
  此處有十處山府,分作兩行。
  首位有三人,即為三位龍虎之氣多達百丈以上的金榜修士,也是尊位前三的絕世天才。
  次一等就有七人,則為前十金榜修士裡餘下七位,同樣威壓深重。
  才是風雲榜上真正頂尖之人,而這十人裡,竟連一個邪魔修也無!
  
  頂行左手位,是個身形削瘦的少年,看起來就像個極普通的凡人模樣。他笑容輕慢,有些不經心地說道:“羅天星尊,再這般下去,你可要被人越過去了。”
  他所指者,正是位於當中、排行首位的青年。
  
  這青年氣度尊貴,有一種古老而又茫茫的氣韻縈繞在他的周身,給人以一種神秘莫測之感。他相貌生得極俊,但當你一眼看去,卻是難以看清他的面貌。只仿佛此人隱藏在一團星光之內,不在此界之中……他便是身具《大羅天仙典》的東裡祁。
  乃是……周天仙宗星辰殿中人。
  
  東裡祁似乎也笑了一聲,並不答話。
  右位處,則是個仿佛籠罩在霧中的女子,她的嗓音清脆,如同冰玉相擊,其中卻並無情感波動,只好似那最平靜的水:“冰火明尊已去了,他似與那兩人相熟。”
  
  那兩人乃是何人,他們三個在上方觀望已久,彼此自是心知肚明。
  
  削瘦少年聽了,便嗤笑一聲:“六十三位冰火明尊……”隨後瞧了一眼,方道,“咦?頭兩回他來時,像是心中鬱結難解,這次倒通透了。”
  那水霧女子也說:“原本的確只在六七十間,而今心魔不再,論起本領,應當再有進境。”她說到此處,稍稍側頭,“東裡祁,以你眼力,如何看他?”
  
  東裡祁終於開口,他的嗓音一如氣勢,蒼茫悠遠,攝人心神:“可至前十之間。”
  削瘦少年訝異了:“哦?我卻看不出來。”
  東裡祁道:“心魔未除時,尚可自控衝殺,心魔除後,氣韻圓融,修為自然不同。”到此時,他聲音一沉,“除去邪魔後,你可與其一鬥。”
  削瘦少年哼一聲:“那便鬥過。”剛說完,他忽然揚聲,“除去邪魔後……東裡祁,你總算捨得入場了麼?”
  水霧少女莞爾:“我等亦當同去。”
  東裡祁也是笑了一笑:“總不能讓新晉者專美於前。”
  這言語,竟好似同樂正和徵入場前一般無二。
  
  三人之言,被下方七人盡數聽在耳裡。
  但即便同為前十位的金榜修士,這七個人與前三位相比,差距也是不小。
  只看那身後龍虎之氣——
  
  羅天星尊東裡祁,一百九十二丈;
  司雨仙子宓鳳兮,一百四十五丈;
  萬甲妖尊尚沖夷,一百三十七丈。
  
  這三位俱在百丈以上,首位者更近乎兩百丈,將另兩人也壓在下頭,可見實力不凡。
  待到第四尊位時,那個雪靈掌尊身後龍虎之氣,就立時跌落到八十,而到那第十位一瑩仙子時,更是只剩下六十二丈了。
  
  縱觀整個風雲榜,越是排位向下,彼此間龍虎之氣的長短,相差便不很大,甚至頗有許多相鄰排位的金榜修士,身後龍虎之氣乃是一般大小,恐怕排位時,還有對戰場次來來做個緣由。
  而越是往上,那大小不同就越發明顯。
  
  若說前百位裡,動輒還有數丈差距,到前十位中,就是數十丈之別。
  因此,越是頂尖的強者,就越是能鎮壓眾人,足見這天下間的絕世天才雖多,但真正佔據在最高位元的,數目也不過那些罷了。
  數十萬年以來,幾乎再沒有千歲以下便能達至出竅期的超級強者,那麼至少這一回風雲榜上的首位金榜修士,便是年輕一代修士裡,堪稱是實打實的第一高手。
  
  東裡祁、宓鳳兮與尚沖夷三人有了動作後,下方的七人,也齊齊起身。
  雖說天才都有傲氣,可達到某個層次之後,彼此都較為瞭解,自然在心裡對哪個佩服有加,又願意隨同哪個一齊行事,心裡盡皆有了計算。
  這回金榜前三位已認定是下場的時候,那麼同屬於峰頂的強者們,也不會落下。
  
  許是看得准,又許是巧合——在那三人站起的?那,下方的場地裡,竟然便多出了三個空位。
  東裡祁周身星光閃動,許多細小星子光輝熠熠,竟好似倏然蕩漾出一片星河。
  然而星光散去後,那被星光包圍的身影,則已然消失不見。
  
  同一時刻,在一個空場中也同樣蕩漾起一片星光,那光芒中,就現出了身著藍紫色星辰華袍的尊貴身影,明明白白地昭示著,他身為周天仙宗門人的身份。而他的領口處,卻是點亮了七顆星辰!
  ——在周天星辰殿裡,元嬰、化神的弟子至多只能達至六星地位,只有能在風雲榜上奪得第一的尊位修士,方可擁有七星!
  而東裡祁,便是化神境界,唯一的七星弟子。
  
  東裡祁並沒有如何作態,但他只站在這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魄。
  這是每一位元頂尖強者都會有的氣勢,哪怕他們的境界修為還不在頂峰,哪怕他們本身也沒有任何以勢壓人的意味,可就是能讓人產生極特別的感覺,遠勝旁人。
  他微微抬眼,所看的方向,是排位九十二的金榜修士,一位強悍的邪魔修:“你來同我對戰。”
  
  那邪魔修神色極為難看,他忍了又忍,還是一捏拳,低頭道:“本座……認輸。”
  頓時一片大嘩。
  
  這個東裡祁究竟多麼強悍,竟連九十二尊位的邪魔修,都對他避而不戰?能讓達到如此地位的邪魔不顧面皮地認輸,竟是不敢下場……足以說明,這位魔頭知曉,若是自己下場,不僅會敗在對方手裡,更是會當場喪命。
  也就是說,如此魔頭,居然會覺得自己只要與東裡祁對上,就連逃也不能逃走!
  
  許多新晉的修士,還有那些一直旁觀的、或許是頭一回來旁觀榜戰的修士,便都是面面相覷。他們敏銳地發覺,在他們所看到的排位前百的金榜仙修面上,大多都對先前的魔頭有些不屑,可又似乎每一個,都覺得是理所當然。
  如此一來,眾人再看向東裡祁時,心中就油然生出一絲敬畏。
  他們似乎隱隱窺得了一絲,東裡祁的可怕之處……
  
  這時候,相鄰的兩處場地,宓鳳兮與尚沖夷也分別出現,水霧迷蒙裡,妖火繚繞中,從若隱若現到十分清晰的,是婀娜的女子,與瘦削的少年。
  他們一個面貌被水氣籠罩,仍舊叫人看不清楚,另一個則唇角微勾,帶著嘲諷,那種強大的壓迫力,也是如同水銀一般,往四面八方流瀉出去。
  
  這兩人,也分別尋了一個百位內邪魔修的晦氣,他們所挑的兩個魔頭,排位皆在四五十間。而這兩個魔頭,卻是冷哼一聲,選擇了應戰。
  而東裡祁,卻又看向了排位在八十五位的邪魔修,再度被拒絕。
  他再挑戰第八十一位邪魔修,仍舊被拒。
  
  連連三次下來,東裡祁身後的龍虎之氣,已逾兩百丈後數十數目之多。
  終於,在第四次對戰,東裡祁巽上排位七十七尊位邪魔修,被那魔頭終於應戰。
  
  在場中,這位極厲害的魔頭面目扭曲,魔氣蒸騰,仿佛要化作一尊血色魔人——然而就在下一瞬,東裡祁動了。
  他一彈指,指尖上,一抹星光璀璨無比。
  隨即星芒爆射,急沖而去,幾乎立時就到了魔人身前!
  
  星芒大放,將魔人籠罩其中,之後那魔頭竟是沒能發出半點聲響,就在那萬丈星光裡,化作了一點血色餘輝……
  連一絲半點的皮肉,都沒有留下來。
  
  與此同時,旁邊另一處場地裡,一位白衣劍修剛剛劈碎一尊魔頭,龍虎之氣正在大肆吞噬。
  他仿佛察覺了什麼,轉過頭來。
  東裡祁收起手指,也是同樣看了過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遙遙相對。
  



532

532、


  那視線一擦而過,兩個人都不曾為對方停駐。
  但那一瞬的氣機相觸,讓他們心中都隱有所動。
  總會真正對上的。
  
  徐子青心裡一顫,睜開眼來。
  他察覺到師兄心緒動盪,關切之下,便要去看。
  隨後時機湊巧,他正將師兄與那東裡祁對視一幕,收入眼裡。
  他一時間,仿佛也有些預感。
  
  恐怕這一位,便是師兄的真正對手了……東裡祁之強大,他只一眼看去,就有些頭皮發麻的戰慄之感,這種感覺,與師兄釋放出五煉劍混壓制、磨練他時何其相似!
  
  徐子青因心慕師兄,往往不由擔憂,但心中深處他更敬重師兄,將師兄視作最強,極力追趕。
  而經由許多對戰後,他也越發有些自信。他自覺比之師兄尚且大有不及,但既然他榜戰時面對諸多對手尚能有一戰之力,那麼在師兄手裡,必然更為輕易——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天下,絕世天才眾多,同一大境界之間,師兄素來難尋敵手,這一位東裡祁,修為正在化神後期……也不知到最後,究竟是師兄更勝一籌,還是東裡祁持續不敗戰績?
  
  這般想著,下麵東裡祁一招誅滅邪魔之情景,也叫眾旁觀之人,生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他們紛紛思忖,如若是我,如若我也遇上這一點星芒,我可能阻擋?然後,他們又看向那持續對戰滅魔的雲冽,猶記得此人,一劍鋒芒難以匹敵,而銳利之外,還可更加鋒銳,就叫人難以揣測,此人劍鋒之極限,究竟乃在何處——甚至他仿佛無窮無盡的真元,到如今殺滅許多邪魔後依舊滴血不沾的白衣,豈非更加可怕?
  故而他們也想知曉,若是這兩人對上……
  
  思及此處,就有人悚然而驚。
  分明雲冽不過是新晉的劍修,居然因為連番取勝,在他們心裡有了直指榜首的資格。
  這般的感覺,到底是因何而生出?又是為何,這般自然而然?
  
  不論旁觀的修士們,心思如何複雜,雲冽卻是不受干擾,在看過那未來的敵手一眼後,就繼續挑戰下一位邪魔了。他方才劈碎的,已然是位列二百餘位的一位邪魔修,現下要對上的,更是百餘位的了。
  若說面對剛剛下場、真元豐厚又赫赫有名的東裡祁時,那些被挑戰的邪魔修還能拒絕,那麼面對雲冽時他們若是拒絕,就顯得膽小怕事,懦弱無能。
  而且,他們未嘗沒有懷著鬼祟心思。
  他們只想著,雲冽再如何強悍,也不過是個化神期的小輩,莫非真元還當真不能耗盡不成?一旦真元耗盡,劍意無所依託,那麼原本能有十成威力的劍混,就只剩下七八成了。再到往後,精力疲憊,還會繼續減弱……到那時,他們再殺滅此人,就可奪得一百數十丈龍虎之氣,便能一躍高峰,大大地顯露一番自己的威風!
  
  說來邪魔修與仙修,參加這榜戰的緣由並非全然相同。
  仙修者,為與人切磋,為增長見識,為獲得尊位,為得到足夠資源,為得到宗門賞識……雖各有心思,但歸根到底,還是想要更多進境,能夠走得更遠。
  但邪魔修,一來可借此得到不少資質出眾的血肉、元嬰滋補自身,二來便是為了得到大魔頭的青眼,能得到晉身之道。
  
  不錯,仙修們參加這榜戰多為自願,邪魔修卻是有魔道巨擘,發下懸賞。
  前文有言,邪魔修自私自利,即便形成門派,門人之間卻如同養蠱一般,一有機會,就要吞噬對方,掠奪對方所有。而同宗上下,前輩搜刮後輩,後輩往下亦是重重盤剝,毫無感情,更無憐憫。反而若是心性稍好者,容易最快隕落。
  但長此以往,邪魔修的總數,自不比仙修多,凝聚之力,也不比仙修更強。為免終有一日要被仙門清繳,那些高高在上的巨擘們,就每每飛升在望時,傾力培養出一些弟子來——也可說是下屬。
  而巨擘們平日裡修行作惡,自然不會去細心觀察什麼,那麼選拔時,就往往在如榜戰這等大事上著眼了。於是一些邪魔宗門就以大筆賞賜發下,叫這些魔頭參加榜戰。
  之間關係之複雜,各方可得好處,都是難以言說。
  
  邪魔修們自然明白,他們所顯露的手段越是毒辣,殺死越多仙修天才,就可獲得越多好處。是以在榜戰之時,也會全力出手,爭取表現。
  除非確信自己必死無疑,這些早已貪婪無比的魔頭,如何不來一搏?
  
  可惜的是,那個百餘位尊位的魔頭,在與雲冽對上後,卻被一劍斬死了。
  居然是,一劍。
  這又引起軒然大波,只因這一劍,仍舊比他們先前所見到的,雲冽使出的每一劍都要更強!
  
  徐子青一面回復真元,一面微微地笑。
  師兄的劍混,可催生一煉至五煉之劍意,而每回所用真元不同,所使招式不同,劍意之鋒銳又有不同。到如今,師兄的確還不曾達到真正的極限。
  劍靈塔中磨練多年,九虛戰場中面對無數妖魔、數度生死一線,在這般強大的壓迫力下,師兄的能力,原本就到達一種極恐怖的地步。
  
  誠然這些天才修士也極為可怕,但他們所殺死的生靈,哪一個及得上師兄?
  而師兄所修之道,正是無情殺戮劍道。
  殺戮越多,師兄越強!
  ——在這榜戰之內,師兄每每壓制自己的劍道境界與不同對手對戰,面對不同的兇惡魔頭,自然也漸漸變得更強了。
  這便是磨練。
  
  場中。
  宓鳳兮輕移蓮步,每走一步,地面上就多出一個水團,無聲無息悄然生長,化作了如同一尊透明的水人,模糊不清。待她走過數步,也不知她往何處方向,神出鬼沒間,半個場地,都被水人填滿。就如同無數的冰雕,又好似無數的蠟像。
  同時,濛濛細雨,簌簌落下。
  雨簾中,天地皆化作一片茫茫。
  
  她的對手施展法寶,卻不能發現她的蹤跡。
  宓鳳兮好像化作了無數雨點中的一滴,隱匿在無邊的細雨之間。
  然後一個水人動了,所有的水人都動了。
  
  那個邪魔也動了,可他每擊碎一個水人,都仿佛被削弱不少,每在雨水裡多停留一會,都會變得萎靡幾分。約莫過了不足半刻工夫,他忽然變得膨脹無比。
  緊接著,一尊水人化作纖柔少女,眼耳口鼻都清晰秀麗,一雙玉臂將他緊緊摟住——
  “??!”
  悶響過後,邪魔化作血水,轉瞬被沖了個乾乾淨淨。
  
  雨水停下,天地明晰。
  那摟住邪魔的水人少女嫣然一笑,融化在地面上。
  而在另一頭,面目被水霧籠罩的女子俏然站立,似乎從頭到尾,都不曾走出一步。
  司雨仙子,縱水無敵。
  
  同時,那尚沖夷化作了殘影,與邪魔近身相貼。
  他身子瘦削,力氣卻極其狂暴,速度更是極快,不管是用肉眼還是用神識,幾乎都不能看清他動作的軌跡——之後也不知他打出了多少拳,踢出了多少腳。
  在尚沖夷如同狂風一般停下的?那,距離他數尺之遠的魔頭,連同他的法寶和身軀、元嬰元神,統統都炸成了粉碎!
  而那噴灑而出的血肉,最遠的那一蓬,卻是正巧落在距離尚沖夷足底一寸遠的地方。
  
  萬甲妖尊尚沖夷,本體玄武遺脈。
  早在多年以前,他以六階妖獸之身接受雷劫淬煉,褪去妖身,化身為人,一身修為化作虛無,從頭修煉,自入仙道,是為妖修。
  如今,他是堂堂正正仙道宗門弟子,深受門派看重。
  
  宓鳳兮與尚沖夷,和那東裡祁一樣,不曾讓出場地。
  他們指向百位之內排名的諸多邪魔修,要同他們對戰起來。
  
  周遭一些場地裡,又有修士疲憊退去,尊位第四到第十的強大天才們,也並不放過,縱身而來。
  他們所挑戰的,同樣是百位排名以內的邪魔修。
  
  但是旁觀之人越發看得明白,前十固然極強,但前三又是一道分水嶺。
  同為數十名裡的邪魔修,前三的二男一女,大多在半刻內將人除滅,更有榜首在一招之內滅魔。而後頭的幾位,卻要纏鬥一段時間。
  不過到了最終,仍舊是贏。
  
  再過得一陣,十位以下,百位以上的一些仙修,也陸續入場。
  他們同樣挑戰邪魔修。
  若是有邪魔不肯應戰而落敗,就有另一人繼續挑戰,此番再三,邪魔再難忍耐,直沖而下。
  這就又是一場生死。
  
  只是仙修雖強,邪魔也並非好捏的柿子。
  到後來,又有一些強大的邪魔憤怒之下,更為暴戾!
  但邪魔修還是更少了……
  
  到這時,只剩下了不足十頭邪魔。
  其中七位在百位之內,三位在百位之外。
  而雲冽、東裡祁、宓鳳兮與尚沖夷,每人正與一人對戰。
  樂正和徵與五位十位以內的金榜修士,也各自和一頭邪魔對上。
  
  只剩下最後一頭邪魔,排位三十九,叫做“千絕魔尊”。
  他狠狠地撕碎了一位仙修後,在不斷吞噬龍虎之氣時,一雙魔眼,盯住了一處山府。
  “小輩,你來!”
  這千絕魔尊所挑戰的,正是在盤膝端坐的青衣修士。
  
  徐子青的功法在體內咆哮如海,不斷將丹田填充。
  到此刻,他剛剛功行圓滿。
  
  “在下徐子青,接受挑戰。”
  



533

533、


  雖說徐子青原本為新晉修士,在前百尊位之內的修士不能挑戰于他。但他之前與那許多邪魔修對戰過,如今身後龍虎之氣已是近乎百丈,故而那排位三十九的邪魔修與他叫陣,可說在規矩之內,也可說在規矩之外。
  只是既然徐子青接受了,也就被當作是在規矩之內了。
  
  這青衣修士足下生出兩片碧葉,翩然而落,姿態十分從容,就仿佛從沒有過半點疲憊之色,先前也不曾經歷過險些耗盡真元的諸多比鬥一般。
  落地後,他周圍青光慢慢散去,顯露出來的,仍舊是他早先同其他人對戰時的那一件藤甲,在木雲壁所化法衣上,更有不少精緻而隱暗的紋路,看起來頗有些神秘之感。
  
  另一頭的邪魔修身材昂然,看起來有一種陰戾的英俊,只是雙頰凹陷,越發讓他現出幾分狠毒來。
  這樣的人,就仿佛是一條毒蛇,隨時隨地,都欲擇人而噬。
  
  徐子青也不以為意,他伸出雙手,白皙修長的手掌上,有細碎的青光緩慢流過。隨即就忽然有什麼物事在他袖口的紋路上竄起,化作了淡青色的薄薄手套,“咻”地輕響後,套在了他的兩掌之上。
  這回的對手非同以往,他需得用出最大的謹慎才是。
  
  千絕魔尊神態陰鷙,眉頭緊鎖,但就在下一刻,卻又很快鬆開。
  之後,他的兩指間就拈起了一面黑色的、只有寸長的小型令旗,而這令旗連番顫動數遭後,忽然迎風而長,隨風而散,同時變作了七八面同樣的黑色令旗,一個跳躍後,就按照某種奇特的韻律,在不同的地方刺了進去。
  幾乎就在同一?那,徐子青的眼前,便出現了白色的濃霧。
  這濃霧與他從前所見過的所有濃霧都不相同,是乳白色的,粘稠的,讓人肉眼無法分辨的奇特濃霧——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徐子青頓時明白,他已陷入了一種陣法。
  他更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回他遇見的邪魔修,竟然就是個精通陣法的——
  然後他定下心,就開始尋找陣眼了,而他自己,也在腦海中搜尋有關陣法的雜書記憶,將其特徵與眼前陣法一一對照,試圖尋找方法。
  
  不多時,一股似有若無的銷混樂聲細細響起,忽遠忽近,卻清晰地傳進人耳鼓之內,撩動人心中那一根隱秘心弦。
  徐子青只覺眼前一花,前方登時出現了一道白影。
  那是個相貌冷峻的白衣男子,周身遍佈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怖劍壓,當他一眼看去,只覺得對方無憂無懼,無喜無怒,眉眼間仿佛凝固著萬年不化的冰雪,如同一柄寒劍般頂天立地,拒人千里。
  
  而徐子青自己,卻似乎只是一縷幽混,站在這人面前,就如同望見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還未接近,先已膽怯。
  那白衣人一拂袖,口中說道:“出去。”
  
  登時一道大力逼來,徐子青只覺天旋地轉,仿佛整個身體,都要倒飛出去……
  不對!
  他驟然蜷起身子,雙拳化作漫天青影,連連擊出!
  
  只聽得連串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徐子青雙拳正打中某種堅硬刀兵,震得手腕酸痛。但他出拳更快,將真元注入更急,幾個呼吸工夫後,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就此後退了!
  徐子青再一指點出,青色光華如同匹練,暫態竄入前方——
  
  “啪!”
  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之聲後,眼前的白衣人也猶如鏡像一般,碎裂開去。
  而之前意欲將徐子青掀翻的大力,哪裡還在?
  
  徐子青本人,卻是依舊站在原地,濃霧依舊彌漫。
  那青色的光華,也在他視線之內,正中濃霧裡某個中心,之後濃霧轟然而散,幾面黑色令旗,也東倒西歪,破損一地了。
  
  徐子青已然明白,他是遇見了一種迷混陣。
  先前所見到的情景那般熟悉,幾乎險些叫他沉溺……他想起來,那是他與師兄雲冽初見。那時他不過是被攝入一枚儲物戒中的生混,師兄則是將天混投入戒中,到小世界裡尋找機緣。
  因諸事巧合,他與師兄見了面,師兄將他送走,也叫他能回歸本體。
  
  那時的徐子青弱小不堪,雲冽出手相助,正是徐子青心頭對師兄最初的仰慕來源,這迷混陣一出,首先勾起的,自然也是他當時的記憶。
  幻境裡雲冽伸手一拂,便是把徐子青送出戒外之情景再現,那邪魔修也是趁機要來襲擊,徐子青心境堅定,登時察覺,也就破開了心中迷惘,本真不變。
  當然,他也看准機會,立時出手,讓邪魔退去。
  
  這迷混陣破了,徐子青心裡倒有些疑惑。
  他雖然對陣法瞭解不深,但大抵還是知道一些,也有些許研究。方才那一種迷混陣雖是演繹了幻境,但其實並未給他造成太大干擾,幾乎只要稍一定神,就擺脫出來。
  據他估計,這應當不過是九品法陣,被化神期的魔頭拿來做攻擊的手段,是否太弱了些?
  
  但下一刻,徐子青就發現,眼前的情景又變了。
  兩聲悅耳的鳥鳴後,兩隻奇異禽鳥倏然現身,長尾翩然,姿態靈動。
  細看時,竟是一頭青鸞,一頭紅鸞。
  鸞鳥齊鳴,仿佛百鳥同聲,之後青鸞往左,紅鸞往右,各個畫出一個半圓。
  
  這景象當是極美,卻在極美之後,生出了詭異的變化!
  紅鸞揚身,化作漫天紅羽,每一片化作一縷火焰,落地成海;青鸞俯身,長尾高高擺動,變作了無數冰晶,成就一片冰原。
  這正是,冰火兩重天。
  
  徐子青不敢怠慢,這一種法陣以二靈造就,又形成這般陰陽兩極的情景,比之先前所見的法陣,就又高出一等。
  已然是八品法陣了。
  
  灼熱的火流與冰冷的寒流前後而至,輪番上陣,一時叫人血液都要凍結,一時又讓人通體酷熱難當。真元被這等兩極之態影響,一時奔騰如馬,一時緩慢如龜,似乎不僅肉身難以忍受,就連術法、神通,都難以暢通施展。
  這似乎十分厲害,不過僅僅是八品,也仍舊不能將他奈何。
  
  徐子青兩手分開,指尖光芒閃爍,飛撲而去。
  就有兩蓬種子,在兩側生根發芽。
  
  巨大的雪色樹木沖天而起,與另一頭火焰般的碩大花盤遙遙相對。
  忽然間,雪色巨木化作一頭數丈高的白虎,豔紅的花盤變作一隻同樣龐大的朱雀,二者同時張口,就把無數寒流、火流,統統吸入口中!
  
  徐子青目不轉睛,盯著那冰火兩重天裡,無邊冰原與無盡火海。
  這陣法不難破除,但他陷入陣中,卻要知道邪魔修何在。
  
  果不其然,在他全神貫注聆聽之時,正被吞吸的兩股力量之間,細不可聞的“嗡嗡”聲快速響起,之後更加細微的風聲後,極淡的血腥氣,也撲鼻而來!
  徐子青神色一動,五指微張。
  
  無數如同碧玉般的葉片自掌心中噴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種籠狀之物,它們陡然漲大,繽紛葉片鑲嵌其中,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妙之感。
  之後這籠子突然伸縮,往那火流之中猛然穿過!
  
  “刷!”
  詭異的震動聲後,那“籠子”裡,就出現了許許多多,只如灰塵大小的血色小點。
  
  徐子青伸手一招,“籠子”便近在眼前。
  他看得清楚,這些血色小點,都是極為細小的蟲子……這正是,食骨蟲。
  它們隱藏在火流之內,如若他一個不慎,讓那草木所化的朱雀吞噬了食骨蟲,後來他再收回朱雀時,食骨蟲也會同時進入他的身體,鑽入他的骨頭,將他的根骨破壞,讓它的肉身毀損。
  這種手段,當真是極為陰毒。
  
  徐子青輕輕一歎,十指拈起數枚焦黃木片,隨即他指尖連彈,使這些木片在空中也形成一種奇特圖案,“嗖嗖”竄向不同方位。
  然後爆破聲起,那冰原與火海之中,突然也出現了數個漩渦,接著漩渦凹陷,冰原火海,也都消失不見了。留在原地的,就只有兩株巨大的植株。
  
  徐子青十分謹慎,他將那“籠子”置於面前,一張口,噴出一團青色火焰。
  這便是他元嬰之嬰火,可灼燒邪祟之物。
  那許多的食骨蟲,並著“籠子”,全都被嬰火燒了個乾淨,隨後他再迅速收回兩蓬種子,同樣用嬰火灼燒,並不收回體內。
  雖然他已是極為小心,但這邪魔鬼祟更多,他必然不能叫這或許被污染之物,再度進入他的小乾坤之中……幸而,這不過是那萬木之界裡從木分身,也並未損失什麼。
  
  緊接著,情景又變。
  方才還是冰火兩重天,這時突然陰風陣陣,滿眼鬼火。
  那風極惡,刺骨冰寒,而吹過頭時,腦中就如同有無數鋼針刺去,隱痛難忍。
  就連那天色,也仿佛暗了下來……
  
  這時候,徐子青的神情,也終是變得凝重起來。
  連續三個陣法過去,他再如何不懂陣道,也不會不知道這種赫赫有名的大陣。
  滅絕十全陣。
  也是一種……連環陣。
  
  陣法之道,衍生萬千陣法。
  而陣分九品,多方配合,演化乾坤。
  有一種滅絕十全陣,若是人陷陣中,當神混俱滅。
  
  這滅絕十全陣,便是自九品至一品,陣陣相連。
  先前那頭一道九品法陣,就喚作“一元迷混陣”,隨後那道八品法陣,喚作“二靈陰陽陣”。
  
  而這時候出現在徐子青面前的,便是七品陣法,它叫做:
  三混引魄陣。


  

534

534、


  世人皆知人有天混、地混、人混,再並有七魄。
  當三混七魄聚合一處後,絲絲提煉,是為元神。
  而人混亦為命混,七魄依附而生。
  其中天混命混皆為陽混,只地混屬陰,若命混生出異樣,則七魄也將不存。
  
  在這三混引魄陣裡,陡然就生出了無數簇的鬼火。
  這每一簇鬼火中,都有三團細細火焰,正是人之混火……然而,除卻原本便是屬陰的地混以外,不論天混命混,竟也變作了陰混。
  待鬼火接近,徐子青才發覺,這每一簇的鬼火,都是三個虛影,且這些虛影,竟都與他本尊生得一模一樣——就仿佛,是他自己的三混一般!
  
  無數個慘白的“徐子青”晃悠來去,口中似乎念念有詞,但這些聲音讓人聽不真切,同時又瘋狂地鑽入人耳,叫人煩悶難忍。
  從法陣布下之後,徐子青已然感覺到了刺痛,同時在這樣無數細碎的聲音中,刺痛感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可怕,越來越讓人煩躁了。
  
  不,這是心境有所動搖的先兆!
  徐子青沉心定神,不再去看那些鬼火。
  他的元神分明還很穩固,根本不曾解體,自然更不會讓原本已然改變本質的混魄重新分化出來。那天地人三混,根本就是虛假之物!
  
  但這種三混引魄陣厲害之處便在於,當這些鬼火出現後,演化出來的三混,給修士的感覺,就如同是他們本身的三混一般。
  若是他信了,這虛假的三混就要紮入在他的心裡,使他產生七魄剝離的疼痛,他更會越陷越深,自以為元神已然不存……而這時候心境下降,根本不能再保持原本的境界,一不小心,就會連連損失修為,變得狼狽不堪。
  甚至是,再也無法動用自己的真元。
  
  只是徐子青到底在五煉劍混下磨練多年,意志早已強悍無比,這樣的七品法陣,如何能夠真正將他困住?在察覺到不對的?那,他就分清了真幻!
  隨即他取下苦竹笛,發出一聲尖銳笛音:“嗚——”
  
  眨眼間,一縷音芒迸發而出,直沖那簇擁而來的鬼火!
  音芒過處,那些鬼火就如同被什麼東西轟開一般,團團消散。
  
  然而後方更多鬼火聚集起來,逐漸凝聚,組成一種巨大鬼影形態,周遭兩邊,也有影影綽綽的人形閃現。之後突然間,一蓬極細的黑影急速而來!
  在無邊的鬼火裡,有暗影搖曳,這些黑影隱藏在暗影中,幾乎無聲無息,就到了眼前。
  
  徐子青絲毫不亂,一張口,嬰火噴發。
  淡青色的火光化作一片火幕,雖燒得不旺,卻是安安靜靜,近於不滅。
  細碎黑影撲來後,原來是一種毒針,它們很快掛在了火幕之上,一瞬黑色汁液流淌下來,被嬰火灼燒得“??”作響。
  再片刻後,燃燒殆盡,不復存在。
  
  但嬰火尚未消散,往四面八方,形成一個渾圓,把徐子青罩在其中,而徐子青再度將苦竹笛湊在唇邊,發出急促的短音。
  連續數聲後,無邊鬼火裡,突然出現數聲爆鳴,之後所有的鬼火,都猛然不見了。
  
  眼前,再度轉換了天地。
  正是在一片星空之下,有兩頭惡羊,兩隻惡鴞。
  惡羊有三丈高,惡鴞有一丈寬。
  它們周身燃燒著熊熊陰火,呈蒼白暗青之色,其中惡羊頭頂兩根紅角,熱度驚人,惡鴞雙瞳之內,更有暗火流動。
  
  在出現的?那,這四頭惡獸的周圍,就產生了一種叫人窒息的極惡煞氣,這種煞氣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惡念,讓人臉部酡紅,頭昏腦漲,想要殺人、作孽。
  或者說,這一種凶煞之氣釋放出來,若是心境一個失控,就會被引入左道,墮落成邪魔。
  
  徐子青既然早知這是一種十全絕陣,當然每破一陣時,都會格外小心。
  之前三混引魄陣碎,這一次來的,就是六品法陣,叫做:“四煞殺身陣”。
  四煞自是凶星四煞,殺身便是引人墮魔後,自殺其身了。
  
  徐子青不敢怠慢,但在半空星力牽引下,這四頭惡獸都極是厲害,他便微一動念,打出了一捧陽木種子——這乃是至陽之木,乃是上古扶桑木之遺脈,本為他八種次木之一,曾沐浴金烏血,陽力之盛,極是驚人。
  日出當空,漫天星子再如何強大,卻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因此,才有日出時,群星伏眠。
  
  扶桑遺脈陡然爆發光亮,徐子青以萬木化萬物,登時叫這些種子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巨木。而這些巨木生得繁茂,忽然爆發出明亮光芒!
  下一刻,光芒成團,形成烈日之狀,而每一“烈日”之中,又有一頭禽鳥虛影。
  隨即烈日爆開,數百火鳥迸發而出,它們羽下三足,正是金烏虛體!
  
  徐子青再如何厲害,也不可能將萬木化成真正的上古金烏,只是利用這隱含著極淡金烏血的上古扶桑遺脈,變化成只有極少金烏之力的虛體,來破這凶星之陣。
  這便如同他將萬木化萬龍,雖有些許真龍之力,卻是遠遠不及真正神龍。這金烏比之那萬龍又要差些,就是因著《萬木化靈訣》不及《萬木化靈訣》之神妙了——而那真龍之血脈威壓,原本也略在金烏之上。
  
  且不提上古真靈事,只見那眨眼間,群烏化作洪流,沖刷過去。
  四煞化身也極厲害,那兩頭羊一左一右,兩隻鴞一上一下,分作四個方位,卷起陰風,衝擊而來。
  但金烏到底乃是神物,至陽正克陰煞,不多會,兩頭惡羊被群烏包圍,鳥喙紛紛啄殺,那惡鴞也被數頭金烏纏住,翎羽亂飛,廝殺一團。
  
  徐子青自知四煞並非金烏對手,自身只將神識外放,掃蕩茫茫星空,去尋找邪魔蹤跡。
  這法陣布下後,邪魔雖還要連續佈陣,增加後手,卻如先前三場大陣一般,未必不會施以暗計。
  他可不能在此時翻了陰溝。
  
  果然,漫天星空裡,驟然有一道暗光流過!
  正是一顆光芒黯淡的流星,裹著陰暗殺機,猛然砸來!
  徐子青正等那一擊,他雙掌合十,忽地一拍——
  脆響後,兩個巨大的巴掌憑空而出,左右相合,恰恰把那流星撐住!
  
  一股如同山嶽鎮壓的巨力狠狠下墜,徐子青運轉真元,用那巨掌神通拖住流星。
  之後他身後太極陰陽魚倏然攀升,陽魚大開,一頭青龍悍然而出!
  “轟——”
  這一聲巨響過後,青龍與流星重重相撞!
  
  那一刻,流星炸裂,青龍破碎。
  那無數的金烏也將四煞吞噬殆盡了!
  四煞殺身陣,破除!
  
  緊接著,是五品法陣,五陰攝心陣。
  這時候有莽莽黃沙,枯骨皚皚,無數屍骨中鑽出五種毒物,各個龐大無比,卻又只餘下一身無肉之骨。五毒俱是劇毒,且率領無數同類之骨,成就五個骨群,將徐子青團團包圍。
  同時沙土飛揚,似乎形成許多符籙虛影,每一個虛影都有一種牽引之力,似有若無,仿佛能將人心神攝走——
  
  徐子青默運真元,以《萬木化靈訣》,放出近千猛獸。
  這些猛獸四處撕咬撲抓,與骨群們戰作一團,可此招一出,徐子青的真元,就耗費了三成之多——必須要速戰速決!
  當是時,他騰空而起,在腳底黃沙下,果真就有許多白骨枯爪倏地竄起,要把他拉入沙土之內。徐子青卻虛立半空,將青雲針迸發而出!
  如今這針可化為成千上萬,在空中肆意衝殺,那黃沙形成的符籙被這亂針此中,統統消失無形。
  
  同事,徐子青手掌張開,掌心裡,青色藤蔓噴發而出,直刺地面。
  這藤蔓之上又生藤蔓,就如同生出了無數的粗壯手臂,探入那黃沙之下,尋找無窮沙粒裡,那鎮壓法陣的陣眼所在!
  約莫一盞茶工夫,猛獸們已然將五毒骨群全都踩成了碎骨,那無數粗壯的青藤,則自地底拽出了巨蟒龐大的骨骸——隨後徐子青一指點出,骨骸破碎,陣法也從而破碎了。
  
  第六個法陣,為四品法陣,六陽奪混陣。
  六尊高達百丈的巨人,在山地之間縱橫噴走,力大無窮。
  他們張口一吸,就要把人的元神吸走,再用力一吹,混魄都要被吹散。
  
  但這一關於徐子青而言,反而要容易些。
  如此巨力之下,巧勁已無作用,他一拍額頭,十八頭巨龍自陽魚裡沖了出來,與巨人撕咬!
  木龍是龍,木龍卻無元神。
  巨人神通無用,只得以肉體廝殺,一刻過去,血肉盡被撕碎。
  第六陣破。
  
  第七陣,三品法陣,為七情絕命陣。
  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之內,每一情化作一方真實世界,叫那修士仿佛重入輪回,身陷其中,不能自已。
  但徐子青曾與師兄元神相交,感悟師兄七情凍結之心,便在陷入?那,七情轉化,一一克制。這一關過去,倒是不曾如何陷落,反而破得最快了。
  
  第八陣,二品法陣,喚作八方絕殺陣。
  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盡是無盡敵人,俱有無窮殺機。
  重重關卡,破除一個還有多個,環環相套,似乎永遠不得窮竭。
  
  徐子青體內真元消耗已有四成,他深吸口氣,將陰魚大開!
  嗜血妖藤如同無數血蟒,爭先恐後,鑽了出來!
  只一?那,它們在地面紮根,又過不得數息工夫,就在往外不斷蔓延!


535

535、


  地面上,生出了無數裂紋。
  粗壯虯結的根莖仿佛是大地之脈,經絡般遍佈而出,使得土石翻滾,節節崩開。
  血紅色的藤蔓一株一株,接連不斷,順著這些地縫逐漸遠去,那長長的藤條在半空肆意揮舞,不多時,已然遮蓋了半邊的天幕。
  打眼望去,一望無盡的,全是猩紅。
  
  徐子青騰空而起,雙足立在一株最為粗壯的主藤上,他能見到這八方絕殺陣裡,殺機滾滾而來,似乎找不到任何出路,也無法尋覓到那關鍵所在的陣眼。
  但無數妖藤護體,就以一種絕強碾壓之態,把四周各處,所有逼仄而來的陣中陣、連環陣全都碾碎!而那更多的關卡手段,幻境魔音,也都被這種強勢,全都擊破!
  
  與此同時,妖藤仍在蔓延。
  就仿佛生長得無窮無盡,把這場地都變作了它的領域,似乎要將每一處都占滿。
  這二品法陣再如何厲害,那邪魔修布下時,卻也只能在這比鬥的場地之上——而徐子青尋不到陣眼,就只好用這最為暴力的方式,將其摧毀!
  
  果然,也不出他所料。
  當容瑾放開身形,用成熟體最龐大的姿態佔領了這處戰場後,那本來沒有窮竭的各種陣法變化,突然間就卡了殼般,登時僵住了。
  妖藤繼續伸長,生長得肆無忌憚,待到終於到了某個極限,這恐怖的法陣,也猛然破碎開來!
  
  徐子青松了口氣,但他並沒有將容瑾收回,而是叫它借助此處場地地脈之氣,紮根於外。如此,他消耗的真元,也少了許多。
  待二品法陣破開後,前方突然現出了一片洪荒。
  嗜血妖藤儘管已然壯大得將八方絕殺陣都撐破,在這遼闊的洪荒大地上,卻似乎只能霸佔一個角落,還有更遠更廣大的所在,是它所不能企及的。
  
  可徐子青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幻覺。
  場地只有那樣大,只是作為一品法陣生出了無窮奧妙,才讓他覺得仿佛是置身於另一片空間罷了。若是這法陣也被破開,恐怕也只能看到妖藤肆虐了。
  但這樣的法陣也是極厲害的,他仍舊不能掉以輕心。
  
  果然,就在下一瞬,半空裡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遠的長鳴。
  這長鳴于徐子青而言再熟悉不過,但同時,也比他意識中的更加嘹亮,威壓更加深重!
  
  在天幕上黑壓壓的雲層裡,猛然探出了一顆碩大的龍頭!
  僅僅只是這顆龍頭,便讓徐子青明白,這雲中之龍,比起他曾經變化出來的巨龍更為龐大,它的龍軀,必然能有近乎千丈!
  九龍轟天陣,化生洪荒九龍。
  
  徐子青感覺到自己被澎湃的龍氣衝擊,每一聲龍吟都能仿佛要將他的心腑震破。嗜血妖藤還在不斷生長,它們越伸越高,也有百餘丈、幾百丈之長!但僅僅如此卻是不夠,在巨龍威勢之下,容瑾只將藤蔓護住它的主人,卻不能真正傷害到那巨龍。
  只因這龍雖然似乎真實無比,卻也僅僅只是法陣顯化……並非,血肉之軀。
  
  可徐子青亦不會因此而沮喪。
  一品法陣能衍化九龍,他更有萬木化萬龍。
  他也不遲疑,頭頂陰陽魚,陰魚陽魚,俱是大開。
  
  下一刻,就有三五龍頭,分別自兩道門戶裡,鑽了出來。
  很快出現了三五條木龍,而後方門戶中,龍頭依舊攢動,眨眼間,已然現出了十條!
  這十條龍猛然竄起,百丈龍身在高空飛舞,然後龍口一吸,居然也再度生長,變得有數百丈長了!而這並非休止,在陰陽魚裡,再度又鑽出了十條木龍!也同樣這般變化……
  
  雲層裡,九龍也逐一現身,它們的龍吟之聲高亢不絕,連綿不斷,聲聲震耳,同時一股比一股更強的龍壓,也如同流水一般,傾瀉下來。
  木龍們也同樣發出了悠長的龍吟,這正是在挑釁——誠然那九龍比之木龍更加巨大,但數目也不過只在於“九”,木龍卻有二十,威壓不在其下。
  
  那九頭巨龍受到威脅,再不只顧釋放威壓,它們龍爪一揚,龍尾擺動,就傾身而下!
  與此同時,木龍們直迎而上,瘋狂地與九龍戰成一團!
  
  徐子青神情凝重,仍在施法。
  陰陽魚裡,萬木仍舊起伏而動,也依舊,在化身木龍……不出幾個呼吸工夫,又有十頭龍鑽出來,同樣加入戰局。
  隨後再有十頭、二十頭、三十頭……到最後,足足八十頭巨龍,統統在與那九龍撕咬!
  
  徐子青的臉色,變得煞白。
  化神期,所化之龍至多不逾百頭,以他如今化神初期的修為,能使出三十頭巨龍而遊刃有餘,使出六十頭則有些困難,使出更多……那便是強撐了。
  可他不得不強撐,對方雖說在布下二品、一品法陣時再不能尋空偷襲於他,可操縱法陣與他使用術法神通時所消耗的真元,卻是大有不同。若是持久之戰,他只怕必輸無疑。
  故而,他需得儘快,再儘快!
  這也是他為何,要這般強行施法……
  
  八十頭木龍都和九龍纏在一處,但是仍舊不夠。
  徐子青一咬舌尖,將舌尖血噴出,形成一團血霧。
  隨即那陰陽魚光芒大作,竟然又有十頭龍,竄了出來!
  
  這時候,每十頭木龍對戰一頭千丈巨龍,威勢更猛烈了十倍,百倍!徐子青感受體內真元劇烈消耗,卻是再度一個催動,讓足下嗜血妖藤,也更加瘋狂!
  容瑾體察徐子青的心意,居然將原本盤根極光的根須收攏回來,與此相對,便是藤蔓更加巨大粗壯,也更加伸長……約莫數百藤蔓,直沖而起,就如同血色籠子,把那撕咬得鱗雨紛紛的巨龍們包住,隨後數十株纏住一頭千丈巨龍,就讓那些青色木龍們,更為兇悍!
  很快,一頭千丈巨龍被撕碎,然後有第二頭、第三頭……一頭一頭,全都粉身碎骨,再不倖存。
  
  再說徐子青破陣時,那場地之外,眾多修士全都分出神識,將心念分散,把當時諸多對戰盡收眼底。這回正是邪魔修與仙修們最後之戰,在早先仙修們連番奮戰、又填進去不少人命的情形下,原本便只剩下了十頭很是厲害的邪魔,而這些邪魔又被那許多排位前列的仙修瓜分,正是備受關注。
  其他邪魔俱是被仙修挑戰,唯獨只有徐子青,在被排位三十九的千絕魔尊,主動挑釁。
  徐子青應戰了,但他之前表現再如何不俗,在此時與其他邪魔對戰之人中,仍舊是最為弱勢的一位——自然,也是叫人格外留心的一位。
  
  待徐子青上場後,千絕魔尊登時放出陣法,倒叫一些仙修,心裡捏了把汗。
  榜戰進行到此時,許多仙修們彼此詢問,早已知曉,這位千絕魔尊,在陣法一道上造詣極佳,他能闖到三十九位,更是大半倚靠這陣道之強!
  後來,果然不出眾人所料,千絕魔尊一出手,便是滅絕十全陣。
  
  自九品法陣始,徐子青與千絕魔尊對戰之場地,便已然被籠罩在濃霧之內,而後陣法幾度變化,眾多仙修皆只能瞧見千絕魔尊在陣外變動陣訣,卻不知陣中詳情。
  但忽然間,有一位大乘期的宗門長老出手,把一面寶鏡,祭了出去!
  當是時,寶鏡變得極其之大,就把那滅絕十全陣內中情形,一一顯示出來!
  
  ——若說是尋常的陣法,自然無人刻意為之,但這滅絕十全陣極是難得,又有嗜血妖藤這等凶物出現,就叫人心中掛念,不由出手了。
  此後,徐子青這一場比鬥,也越發直觀。
  
  隨著陣法連變,徐子青許多能為,便全數顯露,他對陣法瞭解不深,卻能倚靠自身機變,把諸多陣法一一破除,一時間,就讓一些弟子看得有些興起。
  前五六陣法尚算平常,到徐子青輕易度過第七法陣時,已讓人心裡生出幾分佩服,而第八法陣,容瑾之威能,越發叫人驚詫,而第九法陣中,更是顯得有些恐怖了!
  
  這就讓許多仙修不由想著:九龍對九十龍,那樣可怕的力量,如若是我,可能敵過?
  又有人想道:此人所修到底是什麼功法,未免也太過強悍!
  還有人心中明白,此人必當越發謹慎對待……
  
  九十龍出沒後,寶鏡之內,幾乎已然全都被巨龍填滿,讓人看不清對戰詳情。
  但緊接著,下方徐子青所在場地裡,邪魔修面色自鐵青變得赤紅,似乎難以撐住的模樣,也被眾人瞧見。很顯然,法陣要破了!
  
  正此時,數十條長長的龍尾,猛然從場地裡揚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那寶鏡中顯現的九十頭木龍,突然現身在眾人眼中,同時,嗜血妖藤也遍佈場地,把整個地域,都要擠滿。
  徐子青高高立在妖藤主藤之巔,在他的對面,那布下法陣的邪魔修,只佔據了區區一丈方圓。
  
  九十頭木龍已然把巨龍全數撕碎,這時一同扭頭,看向那邪魔修去,而那張牙舞爪的嗜血妖藤,也在此刻統統轉過了藤蔓!
  幾乎就在立刻,無數巨龍,無數藤蔓,齊齊撲向了那千絕魔尊!
  
  就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這排位三十九的巨擘種子,這陣法超凡的絕世魔頭,就已然被巨龍啃噬,被血藤吸幹……
  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536

536、


  這邪魔修終於被殺死,徐子青被妖藤輕巧放下,微微松了口氣。
  九十頭木龍與紮根遍地的嗜血妖藤,在這一刻立時歸位,都從那陰陽魚中鑽了回去。
  徐子青靜靜站立,面色發白,看起來消耗得頗狠,其身後的龍虎之氣正大口吞噬那邪魔修的,不知不覺間,就有了一百數十丈了。
  他現□內真元僅僅只剩兩成,比起先前與那許多修士對戰後,消耗更加劇烈。可見越是排位往上,想要誅殺魔頭,也越發困難,若僅僅只是要勝過對方,反倒沒有這般艱辛。他心裡暗暗算過,這也是此魔擅長陣法、與他拉鋸之故,倘使他不強行以暴力破開最後兩陣,也不至於如此。
  
  同時,因徐子青破了滅絕十全陣,讓許多年長的、實力更加強勁的修士,不由生出感慨。
  有一位中年蓄須者,歎道:“不知是哪個門派培養出來的弟子,這樣的年歲,連那等滅絕大陣都可破除,實在很是難得。可惜非我門中……”
  與他同坐之人,自也是他的好友,聞言接道:“倒也不必太過誇讚,不過是化神魔頭施放的陣法,雖同在九品,到底比不得真正修煉陣道之人,那小輩能破開,也有些運道在。”
  
  中年蓄須者搖了搖頭:“那大陣即便並未發揮真正實力,可破陣的小輩境界也不過那般,且原本對陣道並不精通,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說用盡諸多法門,靈活機變,才可達成。我贊他,非是贊他陣道高明,而是贊他靈慧罷了。”
  他好友聽得,也才點了點頭:“若是如此,倒也不錯。”
  
  如此對答,許多年長修士盡皆有之,眾人眼光很是毒辣,自不會看漏了徐子青的能為,也不會小覷了這後輩的不凡之處。而他們身後同來觀戰的弟子,心裡則各有思量,若說之前只是為其妖藤、青龍所攝,後來聽長輩如此說法,自然也更為通透了。
  
  再說場中,徐子青勝過了那邪魔,身後龍虎之氣旺盛至此,論起其龐大來,已是躋身前十之列。不過那些本在前十的尊位修士也十分賣力,龍虎之氣同樣暴漲,想必再過不多時,情形又將有一番變動。
  不過在這周圍各場地裡,卻是並非只有徐子青一人,在短短時間裡除去了魔頭。
  
  他那師兄雲冽,金榜前三尊位修士,樂正和徵,這五人都在短短時候盡數殺死了對手魔頭,只是對方龍虎之氣也極厚重,吞噬的時間長了些許。
  徐子青急忙看向了雲冽方向,匆匆打量,他此時見到師兄仍舊素衣潔淨,才有些放心。
  許是察覺師弟心意,雲冽也轉過頭來,正和徐子青視線相對。隨後雲冽頓了頓,見徐子青絲毫無傷,神色亦是稍緩。
  
  過了片刻,其他四位前十尊位的金榜修士,也殺死了他們的對手魔頭,之後雖說他們神色間各有不同,但大略總都是有些微疲憊的。
  而到了此時,無論是金榜尊位修士中,還是在如今剩下的、未入金榜的輪戰修士裡,已然是一位邪魔修……也無了。
  但凡此回前來參加榜戰的邪魔道中人,俱死於同來榜戰的仙修之手!
  
  憶往年多番榜戰,如今次一般鬧出這般陣仗的極其罕見,邪魔修雖是暴戾,能入金榜人數也往往比仙修少了許多,但卻是不曾一個不存。
  這一回,當真是對峙得有些激烈了。
  
  旁觀之人中,邪魔修亦有不少仍在觀戰,可如今參加榜戰之魔頭皆被除去,那些邪魔們,心裡也陡然生出了一種怒火——並非是憐憫同道,而是有兔死狐悲之感。
  如今周遭盡為仙修,那些魔頭哪裡還呆得下去,當是時,眾仙修便見到,許多峰頭上騰空而起一片黑雲、腥風、血光,裡面大多裹著一位或數位魔頭,都是往各處方向,遠遁而去。
  
  徐子青這時消耗太多,將龍虎之氣吞噬後,也回去自己山府之前,打坐回復。他恰恰看到魔頭們的舉動,心裡不由有些擔憂。
  龍虎鼎對榜戰者有所約束,但對不入榜戰者,則是任由來去。這些邪魔挾怒氣而去,若是沒個防備,恐怕還會造就一片殺孽……不過下一刻,他便略略放心。
  
  只見有許多山峰上,打出了一炷煙火,火光飛升而上,看那方向,居然與邪魔修們離去之地相同。
  這大約,是邪魔離去之處的仙修們,往宗門傳訊了。
  
  事實也不出徐子青所料,因每回榜戰都要同邪魔廝殺,彼此各有傷亡。仙修們痛失同道,不過是尋邪魔修的晦氣,而邪魔修生出惱火,卻是往無辜之人處發洩。
  曾有仙修宗門無所防備者,被一頭半途離去的邪魔屠殺了數個依附宗門,以及數座凡人城池,甚至是凡俗間的小國度,掀起了一場血禍之事。自那時起,眾多仙修再來參加榜戰時,往往就要讓宗門裡精銳弟子組成執法隊,在四處巡邏,一旦收到煙火傳訊,便立即順次戒備起來。
  也因此,來約束那些怒意無處發洩的邪魔——他們若是膽敢動手,必然要被圍殺誅滅!
  
  不多時,這絕雁山脈中,再不見邪魔蹤影。便是有些旁觀的邪魔並不曾想要立即離去,但眼見再無同道,自己獨身一人被仙修所圍,心裡自然戚戚,再不敢多做停留了。
  故而到這時,魔氛盡除,晴空朗朗,所有仍能參加榜戰的,就只有一眾仙修與……那在雙方對峙時,始終束手不出的正魔道寥寥數人。
  
  徐子青一直緊繃的心弦,在此刻,松緩下來。
  這些日子斬殺邪魔,他手中染血,心中無垢,卻並非毫無忐忑,只是他曾親眼見到邪魔作惡,更在榜戰時見到眾魔極惡手段,下手時,倒也坦然。
  只是……邪魔未絕時,他縱使遇上了與其對戰的好手,也不如何盡興,現下餘下者大半皆是同道對手,卻叫他心情頗好,心境也更通透了。
  
  因著除魔之故,現下所剩眾多修士裡,凡是同魔頭廝殺者,龍虎之氣都是暴漲。
  如東裡祁這位榜首,現下龍虎之氣有三百餘丈之多,尚沖夷、宓鳳兮、雲冽也有兩百丈破,樂正和徵近乎兩百丈,餘下的七位金榜前十,都在一百丈過,另外一些除了魔的、百位內的尊位仙修,也全都是將龍虎之氣翻了一倍!
  ——在經歷了這仙魔相對的風波與殺戮後,每一位仙修的氣勢,都更加不同。
  
  徐子青在此時,慢慢將自己之後的對手們,一一看過。
  早先能彼此挑戰者足有近乎兩千人之多,可除魔之後,有數十人元神俱散,有一二百人只餘下元嬰,還有數百人,都是重傷,不能再戰。
  這時還有比拼之力的,僅僅一千三百,這些數目裡,又有好些真元消耗殆盡,短時間裡無法同人比拼。在座仙修們,早早看過這些對戰,自不會去挑戰剛剛與人戰過的對手,否則便難逃一個趁人之危的惡名,就算闖進了八百尊位,那臉面還要是不要?更何況,如今尚未到爭奪龍虎之氣的最後關頭,就算心中有所算計,也不會堂而皇之,做卑鄙之事。
  
  看著看著,徐子青的目光,便落在幾個排位在一百至兩百尊位的修士身上。
  這總共有七八人,都是……正魔道的修士。
  
  天下之大,道分仙魔。
  仙道便只有這唯一堂正之道,而魔道又分正邪。
  其中正魔道我行我素,往往是狂傲之輩,卻心中有丘壑,言行有底限,雖然肆意妄為,但並非真正作惡多端,因此仙道中人即便未必多麼待見,也未有要將其除去之怨念。
  邪魔道則是仙道欲除之後快者,只要見到,幾乎都將彼此視作生死之敵。
  
  榜戰時,邪魔們前來參戰,為的是魔道名聲,為的是先輩培養,為的是得到仙道種子天才俊傑的肉身元神與元嬰,邪惡至極,在同仙修對上後,便是你死我活。
  這正魔道來參戰者……這人數遠遠不及仙修,亦不及邪魔修。
  他們前來,或是為了與心儀對手對戰一場,或是前來磨練,獨來獨往,少有群聚。說起來與仙修來意相似,卻更多了灑脫。
  
  在每回榜戰裡,仙修與邪魔修必定傷亡不斷,今次更是戰局擴大,以至於邪魔修一個不留。正魔道們性子怪異得很,對邪魔道與仙道皆無歸屬,也無好感,故而從不出手,只待正邪戰出個結果,方才有他們與人挑戰之事。
  就如徐子青所見到的,正魔道修士凡是留在金榜內的,並無一人在榜末,也無一人在榜首,統統處於一二百間,而且數目這般稀少……只是如此局面,卻是如何造就,又有什麼用意?
  一時之間,就叫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過徐子青很快定下心來。
  雖說先前因要除魔而不曾真正見識到正魔道的修士,但待他真元回復,餘下還有兩日挑戰時間,足夠他見識一番了。
  到時候,究竟為何如此,他自然就能看得清楚。
  
  虛空裡,仙門散仙處,氣氛大好,而魔門散仙裡,則很是陰鬱。
  儘管邪魔道對同門毫無親近憐憫,可魔門散仙亦重顏面……這一回,他們的顏面大失,徒子徒孫皆被殺死,他們卻還要留在此處,坐鎮榜戰之事。
  如此情形,直叫他們,心頭惡念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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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魔頭威能與脾性、欲望相關,雖修成散仙後能壓制於胸間,但此時便顯露出煞氣重重。
  這般強盛的惡意,其他仙門散仙,又如何看不出來?
  
  當即就有那位玉真仙子喝道:“莫要動歪心思,否則也別怪我找上門去!”
  其他還有幾個仙門的散仙,也都放出話來。
  邪道散仙處,巨擘老魔力量鼓蕩,直直迸發——乃至快要逼近仙門散仙所在時,才被一道黃光阻住。那正是龍虎鼎,放出了禁制之力。
  緊接著,強大壓力禁錮在眾多老魔周身,讓他們再不能隨意動手。等老魔們按捺了心思,那禁錮的力量,才很快退去了。
  
  老魔們如此被制,又引得仙門修士好生嘲笑一通。
  榜戰之時,哪怕是恨得牙癢,為大局故,他們也不能出手教訓魔頭,如今魔頭不馴,被龍虎鼎制約,也總算叫他們出了口氣——活了這許多年頭,哪一個散仙沒有親近的弟子後輩、好友故交、親人長輩隕落在邪魔手裡?如今眼見著魔頭們不好,他們便只有覺得爽快的。
  
  那邊老魔們好容易消停了,這些仙門的散仙們,也開始對下方的弟子品評起來。
  毋庸置疑,此番的榜戰,他們仙道的弟子能盡誅邪魔道,是給他們狠狠長了面子,也為往日裡的同道大大出了口氣。其中表現卓越的,實力高強的,也叫這些仙道的巨頭們有點愛不釋手,若是提到自家門派的弟子之出眾時,那更是頗為驕傲。
  
  不過這一回風頭最勁的天才中,居然有好幾個都是周天仙宗弟子。
  ——不不不,這不當奇怪才是。
  說到底,在乾元大世界裡,一品仙宗為數不少,但論起實力雄厚,真正能成為巨擘的,那周天仙宗才是其中之首,雄踞一方——不像一些雖也有一品仙宗之名,門中弟子也不在少數,然而真正的底蘊,卻未必比一些因功法限制導致數代方有弟子飛仙的二品仙宗、三品仙宗更強。
  
  每每到榜戰之時,周天仙宗便要大出風頭,幾乎代代都有極傑出的弟子,從無斷層。
  就說近二三回風雲榜戰,那個叫做東裡祁的七星弟子,持續盤踞榜首之位,將一眾年輕天才全都鎮壓下去,遙遙當空,猶如烈日高懸,耀目無比。縱使是同樣極其出色的宓鳳兮與尚沖夷,他兩個之間排名尚且有所變動,卻無一人能動搖東裡祁的位置。
  
  除此以外,凡是從周天仙宗之周天星辰殿裡出來的星級弟子,只要來參加榜戰,便齊齊都能佔據風雲榜一席之地。除卻東裡祁外,另幾個星級弟子,實力強的百位之內有一,二三百間的有數人之多,位於五六百的還有二人,竟大多都能震懾他人。甚至每到下回榜戰,周天仙宗裡再來幾個新弟子,也同樣會在榜戰結束後,獲得金榜尊位,從無例外,可見這些弟子積累雄厚,天資過人。
  
  而這一次,突然有兩個生面孔沖霄而起,頗是出乎眾多散仙意料,不過待到查明兩人來歷後,又更是讓人驚異了。原來他兩個,竟也是周天仙宗的弟子!
  只是這兩人乃是自下界而來,還不曾在宗門內嶄露頭角,也不曾進入周天星辰殿罷了。
  
  其中那個青衣的才堪堪兩百歲,卻已然收服了嗜血妖藤這等凶物,還有萬木演化之法,其中妙處,在散仙看來也是玄奧無比,如今便已很是強悍,來日威能想必更是可期。另一個白衣劍修更不消提,也不知是如何修煉,在區區近乎三百載光陰裡,便將劍混淬煉到五煉之多!若是尋常劍修,數千年未必可有如此劍道境界,如今他既能達到,想來必有無上奇遇。
  
  ——尋常人或不可知,眾多散仙卻是盡皆明白。
  但凡是天才修士,大多都有奇特境遇,也是他們立足根本,旁人難以得知奧秘。如劍修一類修士,劍混每三煉便為大關卡,許多劍修終生止步於關卡之外,再難進境。可儘管如此,凡是能達至劍混前三煉的修士,在劍修——乃至同樣有大奇遇的同境界者之間,已然算是極強的高手,越級挑戰不在話下,而一旦突破了這第三煉的關卡,到了中三煉這個境界中,那麼就成為了同境界裡的頂尖,越級挑戰也往往可以完勝。
  
  就如那雲冽,他身為劍混五煉的劍修,哪怕他不過是處於化神初期這小境界裡,卻已然算得上是化神期這整個大境界中的巔峰高手。
  換言之,他有直指東裡祁的能力!
  更何況,這樣的年歲裡,劍道境界已至於如此,待再過些年月,他不知還能達到什麼境界?
  
  這般出色的兩個弟子,若是出現在其他的宗門中,倒是可以對周天仙宗造成一點衝擊。但就連好容易出現了這兩個年輕的天才,居然還是屬於周天仙宗……那無疑是錦上添花,而且就算東裡祁再度突破境界或者達到千歲離開風雲榜,雲冽也依舊可以取代於他,牢牢佔據榜首之位。
  周天仙宗,在這等天才榜上,將仍是滿身榮耀,無人可以撼動!
  
  因此,雖說在面對邪魔修時,眾多仙修都是團結一處,可邪魔除去後,再來算計內部之事,對周天仙宗就是敬畏之餘,還有羡慕、嫉妒之感了。
  若是能在什麼時候,有什麼法子讓周天仙宗的根基動一動,分薄一些屬於周天仙宗的利益,其他的各個大宗大門,也是沒有不樂意的。
  
  虛空之下,許多先前大展神威的仙修們,如今都在調息、打坐。
  雲冽自打挑戰之初便不曾停歇,一直鏖戰至此,現下除去了所有邪魔,就也晃身而起,不再繼續尋找其他對手。
  他此時前去之處,是在他那師弟右側,六百餘位之地。
  
  原來高峰上,許多山府如今已然空出,徐子青雖勝過了排位三十九的邪魔修,卻沒什麼心思張揚,故而還是呆在了最初的山府。反倒是雲冽,他那三百多位的山府,已是因龍虎之氣的變動,為一些修士挪去了,倒是在前百位還有位置,空出來給如他這般強悍的修士,可大局未定前,但憑哪個山府,於他而言都無甚區別,他自然寧可同自家師弟一處了。
  
  徐子青見師兄前來,心裡也有歡喜,思及師兄先前諸多對戰,不由問道:“師兄,你現下如何了?真元還餘下幾成?”
  雲冽道:“尚可,一成。”
  
  徐子青一聽,便有些哭笑不得。
  他果然早該想到,如他師兄這般的性情,若非是真元消耗極劇,如何肯不再對戰,回來打坐?縱使師兄本來丹田裡力量雄渾,可只剩下這一成真元,他即便能以劍術勝過一些排位靠後的修士,卻是難以同真正的強者過招……而既然並非是為了除魔,師兄又何必去尋比自己弱上那許多的對手?
  難怪了,難怪了。
  他這師兄,如今怕是想要養精蓄銳,儲存力量後,再去同那最強的高手對戰罷!
  
  卻聽雲冽又道:“你如何?”
  徐子青定了定神,答道:“我先前真元倒還餘下兩成,如今正在運轉功法,回復至三成了。”
  雲冽聞言,略略頷首:“此後與人對戰,亦不可輕忽。”
  徐子青一笑:“是,師兄。”
  
  師兄弟兩個互相關懷一番,就各自服下丹藥,又把一階靈脈攝入小乾坤裡,瘋狂汲取靈氣,意圖儘快回復真元。這時雖說他們已暫且不去挑戰他人,但過不多時,說不得就有人前來挑戰,以他兩個的性情,自不願輕易拒絕,因此還需做好準備才是。
  
  不過兩人都是曾經在九虛之界裡日夜不斷與妖魔對戰過的,那時疲憊到了極處,也曾分心二用,一面回復真元,一面留心妖魔來襲,於是在這榜戰近乎尾聲之際,他兩個也並非全心全意沉浸於恢復之中,而是也將心念一分為二——其一者運行功法,其二者觀望場上。
  
  在此時,早先來不及與魔頭對戰的不少仙修,便趁著那些連番對戰的高手們休息時,下場了。
  他們現下並不去打擾已然疲累至極的強者,而是尋著與他們一般方才時機難趁的仙修,與其挑戰起來——只因他們身後的龍虎之氣,因著對戰頗少,即便戰勝對手也只得對手龍虎之氣一半,所以遠遠不及那些高高在上的高手們。
  如今好容易空出了場地,他們自然要快快動手,趕緊為自己增加些底氣才是。
  
  轉眼間,五十個場地,再度滿了。
  此刻對戰的,皆是仙修對上仙修,或者是……仙修對上正魔道修士了。
  
  徐子青心裡輕“咦”一聲,他恰是見到,有位體態健壯、神情狂放的高大男子,背負一柄足有半人寬、一丈高的巨大刀器,跨步走進一處場地之中!
  他略想了想,知道此人名號。
  
  這乃是一位正魔道的修士,三轉刀尊羅天放。
  此人所習為《三轉刀狂訣》,所練就的,正是三轉刀罡。
  為排位一百二十二金榜尊位修士。
  
  這位羅天放身形如同鐵塔,直直墜下,落在場地間時,整個地面登時被一股絕強大力砸中,生生自他腳底之處,往外龜裂開去。
  就如同蛛網一般。
  他真是……好可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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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羅天放挑選的對手,是新晉的一位同樣膀大腰圓之人,那卻是個仙道的修士,只是看起來與尋常仙修有些不同,不僅身高近乎十尺,更是通體油光發亮,幾乎沒有毛髮。而那仙修的手中,也是時時刻刻不忘一件本命法寶——那正是一根渾圓的長棍,有碗口粗細,有一丈之長。
  很顯然,這仙修也同樣是有大力氣的,其身後的龍虎之氣也足有數十丈——可見他雖不曾與邪魔修對上,可也戰勝了許多同道,才能達到如此程度。
  
  那仙修喚作佘通,立時應了羅天放的挑戰,也是直直落下,他的腳下發出一聲悶響,整個人竟如同踩在了豆腐上,把土地直接踩踏出一個深坑,他的力量雖強,卻又控制得十分精妙,以至於深坑邊緣光滑無比,竟是一絲都不曾波及到遠處,在這深坑週邊,也再不見一絲淩亂裂痕。
  羅天放見狀,舔了舔唇。
  這該是個好對手。
  
  兩人似乎都並非話多者,當下互相一個打量,也不必行禮、打招呼,就立刻一齊騰身,兩人一人揮刀,一人舉棍,狠狠地砸到了一處去了!
  火紅色的巨大刀罡與黝黑的龐大棍影重重碰撞,力量四溢,狂風橫流,讓對戰中兩人法衣都大肆震盪起來,那羅天放的髮絲,更是瘋狂飛舞!這一刻,他二人就如同兩尊戰神,彼此互不相讓,而那種霸道的撞擊間,又流露出一種絕強的氣勢,震撼人心,極盡強悍!
  
  徐子青難得見到正魔道的修士出手,此時不禁看得更為仔細。
  若說邪魔修的神通、法寶一旦露出,便都是腥風血雨,猙獰恐怖,往往詭譎陰森,那麼正魔修雖也是通身奇特力量,但這種力量卻是現出一種張狂,無拘無束的同時,更有強大的破壞之力,仿佛其中蘊含著一種唯我獨尊的澎湃意願,只“唯我”罷了……他們體內的力量儘管仍叫做真元,但其身上的流露的氣息,則被稱作是“魔氣”了。
  和仙修之道十分不同,卻也不失於坦蕩。
  這應當是,直率而毫無遮掩的欲望。
  
  大道三千,又有小道無數,成仙之道難以計數。
  仙修雖有己身之道,卻並非不能包容他人之道,只是邪魔道之道著實太惡,方被排斥至此。而正魔修之道,即便也與仙修截然不同,仿若另一種偏僻之路,卻也不礙什麼,自然也不會被仙修敵視了。
  只是若要說如何喜歡,也是談不上的。
  
  徐子青明白,同是“本心”,仙修長于疏導,常年堅定,正魔修喜好展露,時時張揚,這才如此劃分出來。倘使真要分出個上下……也是不能分出。
  隨後,他再觀看羅天放的刀術。
  
  天下間兵器之物,甚至術法神通,修煉到極處,都能得出其中奧義,也可說是其中之本質、之難言玄妙。其中劍修最是特別,可以領悟劍意,再淬煉劍混。但修煉刀術者,便只能凝聚成刀罡,再來往極致處反復修煉,卻沒有什麼“刀意”之說的。
  而這種修煉,就要借助許多功法、刀譜之類,羅天放所得的《三轉刀狂訣》,就是這樣一種秘笈,讓他的刀罡因此得以轉化,總分三轉,每一轉後,實力都將倍增,甚至十倍增,百倍增!
  ——這便是近乎天階的刀法厲害之處。
  
  於是徐子青便見到,羅天放初時刀罡熾烈如火,一片赤紅,隨後他越斬越急,越打越是興起,那刀揮得越快,刀罡竟是一招比一招更加凝實、強大!
  漸漸地,赤紅刀罡色澤加深,呈現出一種近乎于黑的深色,而那佘通的黝黑大棍,棍影則漸漸暗淡下來——他到底還是不及羅天放,即便同屬力量大者,也有些落敗之相了。
  而如他們這一類的修士,一旦氣勢稍弱,便會被對方趁勝追來,再難以翻轉。
  於是乎,那佘通就自遊刃有餘,到強硬支撐,再到左支右絀……到底不成。
  
  這時候,羅天放“哈哈”大笑:“再來!再來!尚且不足!如何能讓本座歡喜!”
  原來他挑戰佘通,正是因為他是頭回參加榜戰,而與他實力相近或不相近的、與他同在金榜尊位上的許多仙修,大部分都被他戰過,已然沒了新意。
  因此,他想要戰得更多對手,才將目光落在了新晉者的身上。
  
  佘通已是不中用了,羅天放刀罡終於化作深黑,再一個縱身打砸,就把那根黝黑大棍都劈得有些彎折,上面細碎傷處,多不勝數。
  隨後突然一聲爆響,那大棍猛然斷折!
  佘通一口鮮血噴出,連連後退了許多步,再不能與他對戰了。
  
  羅天放打得興起,故而雙目也是赤紅,此時望向那佘通,周身氣息十分暴戾,他似乎,就要暴起殺人——然後他深深數個呼吸,將巨刀收了回來。
  佘通見狀,稍稍松了口氣,口中道:“我輸了。”
  羅天放哼了一聲,若說在對戰前,他對此人還頗有興致,可對戰後對方卻難以再挑起他的興趣,於是他也不理會,只管把佘通身後龍虎之氣吞了一半,就再往如今尚且能戰的諸多修士處看去,意欲再挑出個新的好手來。
  
  佘通面皮漲紅,但他到底技不如人,也只好悻悻退去。
  這等魔道中人,實在狂妄,當真叫人歡喜不起來!
  
  徐子青看完了這個,微微一笑。
  正魔道的作風,果然與邪魔道截然不同,若是邪魔道,他已然想要再去殺上一遭了,可這正魔道之人,卻叫他只想同他對戰一番。不過,此時他真元尚未回復,倒是不好前去,否則非但不能切磋,反而像是送菜去的,實在無有必要。
  
  羅天放不多時,再度挑中一個新晉仙修,也是與其酣戰,又是在戰過一通後,把人踢走,重新選來對手。如此再三,逢戰必勝,那通身的實力,仿佛並不在某些前百尊位之內的修士之下。
  那他為何卻只在一百餘位?
  很快,徐子青又見識到剩餘幾位正魔道修士,也都下場對戰,他們作為與羅天放相差無幾,俱是往新晉者裡挑對手,一一戰過,竟似乎有些你爭我奪了。
  這些魔修往往也是全戰全勝,其本領,理應也排在百位之內。
  
  到這時,徐子青隱約有些明白了。
  因榜戰最後排名乃是以龍虎之氣長短計算,這些魔修恐怕是粗中有細,自行將龍虎之氣控制在這程度之上……若是再細想這榜戰的規矩,前百位者皆有限制,但百位以下,則要寬鬆得多。倘若他所料不錯,這些個魔修恐怕是為了能隨意挑戰中意對手,才將自己置身於一二百間,如此既能接受那前百位尊位修士的挑戰,又可以任意對他人挑戰,當真是一舉兩得。
  想到此處,徐子青恍然之餘,也不覺有些好笑。
  略想想他曾遇到的正魔道劍修屠錦,也是性情古怪甚至有些乖僻,但若是遇上了好對手,卻也那般狂熱,十分好鬥……如此看來,正魔道的修士們,卻也有幾分可愛。
  
  不過也許也是因著魔修們所想要的乃是好對手,他們挑來挑去,挑的都是精氣充足之輩,若是顯然已是真元消耗甚多者,他們卻是至多看一眼,有些惋惜,卻並不會立時向人挑戰。可見他們面對想要的對手時,心裡正是坦坦蕩蕩。
  
  大約又過了有一二時辰,下方場地裡許多修士輪番戰過,身後的龍虎之氣也漸漸增加,慢慢往那些同邪魔修廝殺過的仙修們逼近,與此同時,那些消耗劇烈的仙修們,也在這段時間裡慢慢緩和過來,真元也約莫都要恢復如初了。
  魔修們把該挑戰的都挑戰過,也是有些下場調息一二,同樣養足精神。
  待到天色將晚時,原本有些冷清的氣氛,居然也慢慢變得有些躁動起來。
  
  還有不足兩日時間,風雲榜戰就將結束。
  而在這段時間裡,也正是最後關頭,亦是爭奪龍虎之氣最劇烈的時刻!
  
  徐子青的真元,早已恢復完滿了。
  只因他所修煉者為傳奇功法,其中更有一種能力,便是能借助小乾坤裡萬木之氣,讓自己的力量能以最快之速回歸最初,而且每一次極盡消耗,都能讓丹田更加幽深,讓經脈更加堅韌,不斷改造、強悍他的肉身,他的內世界。
  現下也不例外,他比其他許多仙修,都要回復得更快、更早,只是因著先前諸多對戰後,他有些所得,也需得自省,方才不曾再度下去挑戰,而是稍作觀望罷了。
  如今慢慢的,他也大約重新洗滌自身,心境也更加通透。
  
  隨後,徐子青就看向身側最近處另一山府,在那裡,白衣劍修盤膝端坐,神情不動,氣息冰冷,從先前到這時,都一般無二,毫無區別。
  因他此時離師兄不近,也不曾有氣息交融,故而他也不知師兄此時如何,只覺得以師兄之能應當也已恢復,可畢竟不曾確定,仍是不禁關切。
  
  當下裡,徐子青便看向雲冽,開口問道:“師兄,你現在……”
  雲冽了悟其意,略略點頭:“已盡複了。”
  徐子青略放心。
  不錯,他自有傳奇功法護身,而師兄那仙魔之體,原本也是極強悍的肉身,就連被斬破血肉他也可極快恢復,何況不過是真元損耗?
  
  想了一想後,徐子青又問:“師兄現下,可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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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


  若是往常,他這師兄最是喜好同高手切磋,凡遇強者時,無不願同其對戰一場。這榜戰之際正是強者雲集,尤其先前與邪魔修那許多廝殺,將其劍意中殺戮之意打磨得更加純粹,應當尚未饜足才是。
  然而雲冽卻稍一搖頭:“且不忙。”
  
  徐子青微微有些訝異,但一轉念,便試探問道:“師兄可是在……等待?”
  雲冽神色稍緩:“不錯。”
  徐子青不由一笑。
  也是這個道理,剛才師兄已應了不少對手,能見識的也見識許多。此時他再去尋人挑戰,對方倒是未必接受,反而攪了他的興致。而眼見師兄劍混可怕,卻仍舊膽敢主動向師兄挑戰之人,方值得師兄與其比鬥一場。
  不過徐子青更明白,師兄等待歸等待,卻並非真的不再主動出手。
  恐怕到了最後時分,他總是不會錯過那一戰……
  
  正想時,忽然兩道聲音傳來。
  “三轉刀尊羅天放,挑戰殺戮劍尊雲冽。”
  “豹魔拳尊棧驍,挑戰萬木之主徐子青。”
  
  徐子青一怔。
  居然是同時有兩人,挑戰他與師兄?
  那羅天放他曾仔細看過,自然知道,而那豹魔拳尊他也有些印象,知曉是以拳術對戰之人。他兩個,都是正魔道的修士。
  
  徐子青也不多想,先揚聲道:“在下應戰!”
  說完,他化作一團輕雲,來到那豹魔拳尊棧驍所在場地之內。那邊雲冽雖未答話,本身卻也是入了場中,與羅天放相對而立。
  
  徐子青看向棧驍。
  此人約莫八尺左右,並非極高,肉身也並非十分魁梧,但皮肉之中,也能看出飽含的力量。他一頭硬發支棱,被一根發箍在腦後束得短短,顯得有些刺人。他嘴唇很薄,眼瞳黑沉沉,這又能看出,他應當是個性情頗為硬氣之人。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他的雙拳,不僅其色澤呈現出一種極不尋常的青黑色,更是拳頭頗大,比起普通的修士,都要闊上一圈。
  看起來,他的確是精於拳術的,而這拳術,也絕非普通的拳術。
  
  只不過,不知這位正魔道的魔修,是看上了他徐子青哪一點,竟會來主動挑戰?
  略一思忖,徐子青周身青光大放,已是披上木雲壁所化法衣,周身要害各處,也都護得嚴嚴實實。
  
  棧驍看著徐子青,緩緩地將十指握住,一雙泛著金芒的奇特法寶,也牢牢地覆蓋在雙拳之上,正猶如,一雙手套般。
  他的氣勢,也在此時節節攀升。
  
  另一頭,雲冽靜立場中,如同一座冰川,他的氣息似乎顯得很沉寂,卻又四溢開去,如若水銀鋪展,將四面八方,都禁錮起來。
  羅天放仍是身負巨刀,十分張狂,但面向雲冽時,則仿佛凝重了不少,而並非如同與許多對手時那般漫不經心:“若論實力,我不及你。”
  
  他開口居然就如此坦率,直言不敵。
  可他馬上卻又說道:“只是若是不同你比過,我卻心有不甘。你若還能給我一分面子,就莫要手下留情,只管用出最大的本事,也叫我心服口服。”
  
  雲冽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羅天放的身上。
  羅天放的肌肉緊繃,他不知不覺間,已然將那背負著的巨刀握在了手指,他手指用力捏緊,幾乎將指節都捏得發白,筋絡都不由崩起。
  這是一種威脅,一種危險的,甚至是來自於死亡的威脅!
  
  隨即,雲冽的右手動了動。
  黑金的長劍倏然出現在他掌心之間,然後,雲冽開口:“如你所願。”
  
  緊接著,羅天放竟是無法克制地揮刀而出,只因在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一道仿佛來自天際的,絕強至恐怖的劍光直斬而來,那種仿佛刀鋒切割在肌膚上的感覺,那種殺意刺激下通身毛髮都不禁倒豎的感覺,那種瀕臨死亡,根本不能遏制的悚然之感——
  讓他立時就將自身如今所修煉的,最強悍的二轉刀罡,劈斬出去!
  
  深黑色的巨刀之影,幾近於實質,正面的、直接地迎上了那一縷極其鋒銳的、讓人遍體生寒的可怕劍意,正是……毫無避讓,或者說,在潛意識下的迎難而上,壓根沒來得及想起避讓的。
  二者相接!
  
  徐子青見到棧驍的變化,緩緩地抬起手來,伸出一根手指。
  在他的指尖上,一點青色的光芒閃爍。
  一指生滅。
  這種神通,不論在什麼時候,總是得用的。
  
  霎時間,一道璀璨的光華仿若流星,直擊而出,就要打中那棧驍的身軀!
  同一時刻,棧驍動了!
  他身軀一伏,整個人化作一頭黑豹般,脊背高高拱起,同時,他雙腿如同鐵柱,深深地釘在那處,雙拳猛然一掀,瘋狂地打了出來!
  
  幾乎是立刻,那拳影已是鋪天蓋地,仿佛在原地又現出了數十乃至百頭豹影,而每一頭豹子又有著猩紅的眼眸,爆發出強烈的戾氣,轟轟對撞!
  在那生滅之光接近時,這些豹影,也同時沖了過來!
  
  只在須臾,豹影一頭接著一頭,勇猛而出,接連不斷地撞擊那生滅之光。
  一指生滅乃是一種生生死死的意境,一指生,一指滅,對敵之時,自是因滅而出。
  每一頭豹影襲來的?那,那滅之光華就將其吞噬,使它一瞬化為焦枯之力,立時散去,但與此同時,這滅之光華也消耗些許,緊接著,再同下一頭豹影碰撞!
  接連再三,滅之光華不斷消弭,而豹影重重,如同暴風驟雨,從不停歇。
  
  說來不過用了一個呼吸工夫,一指生滅便在尚未到達棧驍身前——在距離他只有一尺餘長的時候,便被全部消耗殆盡了!
  而那許多的豹影,也在此時收斂。
  
  棧驍將身軀再一拱起,嗓音自喉頭迸發出來,沉悶而帶著一種獸性:“我意欲,同你切磋拳道。”
  徐子青神情一動:“你想接我萬龍拳?”
  
  二轉刀罡到底不敵五煉劍混,在二者接觸的?那,那深黑色的刀罡,已然如同琉璃一般,立刻被斬成了粉碎,竟然連大些的光芒也不曾留下。
  也是雲冽應了羅天放之意,未有半點留手,故而催生出五煉劍意,其鋒銳到了極致,能將劍芒凝成一線,而這一線之劍芒,無物不可摧毀。
  二轉的刀罡,自然也就被摧毀了。
  
  同時,那劍意卻不曾停下,在斬碎了刀罡後,竟繼續前行,自羅天放身側急沖而過,帶起的淩厲餘波也是極其鋒利,居然把他那頭亂髮,也給齊齊削掉了一截。
  直至落到羅天放身後一塊空處,就把那裡的場地,擊穿了一個渾圓的、極深的孔洞。
  
  羅天放的臉色,越發慎重了。
  他早知二轉刀罡並非那劍修之敵,卻未想到,居然連阻上一阻,也是不成。
  但若是止步於此,他卻越發不甘心。
  好容易能遇上如此強大的劍修,好容易能在榜戰時同其對戰,若是錯過了,日後再想與其交手切磋,恐怕是難上加難——這樣殺戮極重的仙道弟子,即便榜戰之後與其糾纏,對方或者不予理會,或者怕是就要一劍殺之了。
  不成,他不願就此退去。
  
  羅天放到底是天性狂放之人,便不是榜戰,平日裡也曾多次向強者挑戰,將自己置身於生死一線中,戰到酣處將對手錯手殺死也是常事,否則他也不能稱之為遵于本心欲望的魔道中人了。
  這雖然不代表他願意在必死情形下去纏住強者,卻讓他願意在可行之時冒一冒險,哪怕是只有三分生機,也讓他情願遂心而為!
  
  因此,羅天放極溫柔地撫摸過自己的巨刀,猶若撫摸心愛的女子。
  隨後,他將這巨刀置於胸前,一咬舌尖,噴出了鴿蛋大小的一團精血,暫態將巨刀全然染紅,而那種可怕的煞氣,也在巨刀上四溢而出。
  
  這一刻,巨刀上,浮起了如同經脈一般的紋路,根根凸起,十分猙獰。而刀身一鼓一鼓,砰然伸縮,竟然仿佛心腑搏動。
  漸漸地,猩紅的刀化作了黑紅,那似乎是精血沉澱,又似乎是醞釀著什麼可怕的風暴……
  
  羅天放的面色,卻在這一聲強過一聲的搏動裡,變得蒼白,乃至於慘白。
  他在強行地,將刀罡化為三轉。
  而他以如今的實力,原本只能將二轉刀罡淬煉純熟。
  所以,他在冒險。
  生死之險。
  
  下一刻,仿佛能遮蔽半邊天幕的黑紅刀罡,在高空中如同一座山嶽,重重地轟了下來!
  雲冽神情不動,右臂抬起,黑金劍意直接而上。
  
  如同雷霆轟鳴,山河破碎。
  巨響過後,一片靜寂。
  
  黑紅的刀罡也被斬破了,仿佛是蒼穹也被割裂。
  黑金的劍意沖天而起,發出尖銳的長鳴——
  
  羅天放露出一絲笑意,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無數的龍頭幾乎形成青色的光幕,那些拳勁攢動不休,爭先恐後,都要湧出。
  對面之處,也有無數的黑色豹頭,每一個都顯得極其猙獰,比起那龍頭來,似乎還要更大一分!
  二者撲擊而來,你撕我咬,誓不甘休。
  
  徐子青和棧驍,同時使出自己得意的拳術,在平地裡不停轟擊。
  龍頭與豹頭,都是兇狠無比,一個帶著龍吟威壓,另一個卻有猛獸凶煞,你來我往間,每撞擊一次,都要各自破裂一個。
  
  這般不斷出拳,徐子青心境冷靜無比,但拳出如風。
  竟然,也能覺出幾分酣暢。
  



540

540、


  兩個人越打越快,越打越急。
  棧驍神情兇悍,打出了真火,他自打初次見到這青衣修士使出那拳法來,就已見獵心喜。只是因著後來引發諸多事件,叫他不得不暫且壓抑,久久等待。好容易事情已了,他自然就有些迫不及待,當即就要向他挑戰起來——在徐子青調息時,他更是忍耐不已,到這時終於對上,著實激動非常。
  只不過,他不曾顯露太過,反而越發沉著,而沉著之中,又有隱隱瘋狂。
  
  非常痛快,極其的痛快!
  棧驍的眼眸深處,也按捺著幾乎遏制不住的欲望。
  每逢遇上一種新的拳術,他都是難以克制的,他寧可將真元全數爆發在拳勁之中,也要打得舒爽,打得暢快!他無需太多法寶,也不必有其他神通,只要有拳!拳!拳!便已足矣!
  
  棧驍在不斷出拳時,他的眼裡,也現出了絲絲紅光。
  萬龍拳,這名字很是貼切,那拳影重重中,不正是千萬龍頭洶湧攢動?而這拳術中,不僅有龍吟之聲,還有龍息之力,在打得更加激烈時,他的拳頭上,哪怕隔著一副法寶手套,也能感知到內中那種破壞的力量——是死亡之力,是爆破之氣。
  若是僅僅只看外觀,他人萬萬不能想到,那看起來溫和可親的年輕天才,居然在使用拳法時,會是如此的暴烈,正猶如狂風驟雨,摧毀,崩壞,滅絕!眾多顛覆之力,有著驚天動地——不,是使得天翻地覆的可怕力量!
  
  這其實並不奇怪,徐子青領悟萬龍拳,是在戰場之中,是面對無數界外妖魔瘋狂襲擊,在那種絕強的恐怖的壓力之下,為求自保,為求破敵而得!所以這些拳法中,不但飽含著他本身的體悟,也擁有他縱觀諸多神修用拳頭打爆妖魔時的強大手段,還有他對龍力的觀想,對萬木化龍訣的心得,還有他的生死輪回之道……只是,他提煉而出的,就是他所有所得中,破壞力最強的感悟。
  全都,被他融入了拳頭中。
  
  棧驍與徐子青對戰,戰得狂猛,而且在不斷的對戰裡,他的拳術也在不斷提升——這就是同強者交戰的好處,能夠讓他們在戰鬥中不停壓榨自己的潛能,把原本無法突破的突破,把無法領會的領會。
  見識到了徐子青的萬龍拳,棧驍可說是窺見了拳術的另一種途徑,許多滯礙、關卡驟然破開,叫他恍然大悟,將見識持續融合,變成他自身所有。
  
  然而棧驍有所進境,徐子青又怎會沒有?
  棧驍壓榨了自己的潛力,徐子青不肯想讓,也連連跟上,與他依舊鬥得旗鼓相當——不,或許因為這一場拳與拳之間的打磨,讓他把萬龍拳也淬煉得更加精深,許多之前冗餘之處,都被煉化得乾乾淨淨,而許多之前不夠細緻的地方,也將其彌補得更為精妙。
  如此,正是於雙方都有益處,恨不能再打得更久一些,讓他們的拳術更多精進些。
  
  棧驍與徐子青,也是如此做了。
  兩個人打得拳勁滾滾,力量橫流,兩人周身幾乎都刮起了罡風,形成了一種由外溢之力形成的透明罩子,又好似海浪倒卷龍吸水,一時碰撞,一時繞開。
  
  快!快!快!
  徐子青的萬龍拳擊出更急,眼前似乎只有無數龍頭前後奔湧,而他的手臂,他的拳頭,都已然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就連殘影,也隱匿起來。
  棧驍不遑多讓,他的豹影也如同黑風,在一個影子形成的?那又換作了另一個,便是他本身如豹子般拱起的身軀,也似乎融合在無邊無際的拳勁之中!
  
  漸漸地,兩人的真元也釋放更多,龍頭與豹頭,都越來越大。
  徐子青面上的笑意早已收斂,棧驍眼裡的紅光則越發濃郁。
  突然間,兩人都是一個暴起!
  
  徐子青只覺胸口有一股暴戾之氣欲要發出,那種仿佛被壓抑了很久的一種力量順著拳頭直入龍頭,陡然順暢擊出——“轟!”
  這恐怕,是他所打出過的,最為強悍的一拳!
  而棧驍,也是一聲暴喝,同樣出拳!
  
  在這一刻,無數龍頭仿佛化作了一顆最為巨大的龍頭實影,那邊的豹頭,也更加強悍勇猛,碩大無匹。隨即龍頭與豹頭,衝撞在了一起!
  “轟轟轟——”
  爆響過後,虛影盡散。
  
  徐子青依舊站在原處,雙拳微微垂下。
  棧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紅光盡散。
  隨後,棧驍開口道:“我輸了。”
  徐子青溫和一笑:“方才你我不分勝敗。”
  棧驍卻也終於露出一絲饜足的笑意:“我只懂拳頭,你卻還有諸多手段。我輸了,便是輸了。”
  徐子青唇角稍稍彎起,笑意一如往常。
  
  事實也確是如此。
  方才一戰中,棧驍真元消耗八成,徐子青也消耗七成半之多,但棧驍餘下的真元再如何釋放,也不能真正戰勝徐子青,可徐子青餘下的真元,卻可以催生容瑾這嗜血妖藤,也能操縱數條木之青龍。
  自然,只會是徐子青勝出的。
  
  棧驍認輸後,龍虎之氣被徐子青吞噬一半。
  而徐子青,也不曾再度出手。
  對他們而言,方才的那一戰,已然是足夠了。
  
  未過多久,徐子青與雲冽這師兄弟二人一齊下場,再先後勝出。
  兩個正魔道的、排位在一百餘名的魔修,雙雙敗在他們之手,雙方之間,卻也未傷和氣。
  羅天放先前釋放三轉刀罡而出,十分勉強,險些被其反噬,然而雲冽在最後一擊時,卻將那三轉刀罡力量盡數引出,便叫那反噬之力少了些,讓這愛刀如命的魔修並不曾受了太重的內傷,而只是脫力罷了。同時,羅天放因禍得福,對三轉刀罡的領悟更勝一分,日後只消再多做觀想,將這三轉刀罡掌握純熟之日,也當近在眼前了。
  
  勝了之後,徐子青和雲冽,重新回去山府。
  旁觀者中,許多也再度見識到兩人之能,其中就有兩人舊識,亦是熟人。
  
  一座峰頭上,身著華服的英俊青年歎了口氣,語氣裡卻未有從前那般懶散:“本座雖早知兩人資質不俗,卻未想到能至如今這地步。”
  他正是白龍笙,左右各盤膝坐下一位青年,卻是荀梁與印修了。
  
  荀梁仍舊很是沉穩:“雲兄劍意超凡,我等遠遠不及。”
  印修雖較為陰鬱,但對雲冽亦極佩服:“不錯,如今我雖有些進境,卻不知何時才能達至雲兄那等劍道境界……”
  
  在雲冽實力之上,白龍笙也早就知曉,雲冽如今表現雖讓他覺得很是厲害,但也並未太過出乎他的意料。反而是徐子青,叫他刮目相看。
  白龍笙喃喃道:“說來徐道友身為木屬修士,本座原以為已然高看了他,沒料到,居然是看低了……難怪可稱為‘萬木之主’,原來竟是有嗜血妖藤傍身,還有那般神妙法訣,能禦使萬木。從前我待他,似乎略顯輕慢了。”
  
  其實以往看著雲冽顏面,白龍笙對徐子青也很是周到,只是比起對雲冽發自內心的欣賞來,那時徐子青不過是元嬰中期的修士,自然不會被他認為何其強大了。故而客氣歸客氣,白龍笙卻並未將徐子青視為真正強者……如今,他是自認看走了眼了,才會有此一說。
  
  不過白龍笙也只是自語,他對徐子青的確不及雲冽,可也不曾怠慢,而他也知曉徐子青性情豁達,曉得對方不至於因此記掛,感慨歸感慨,倒沒什麼多餘的思量。
  他歎過一回,又道:“本座從前以為雲道友可入前百尊位,而徐道友恐怕無緣風雲榜……但現下看來,雲道友怕是直指榜首,徐道友卻可往前二十處搏上一搏了。”
  
  這話不假,雲冽戰了那許多時候,也不曾敗過,甚至不曾現出疲憊之色,可見強悍。徐子青雖真元消耗多些,卻能生生殺死排位三十九的邪魔修,也極了得。
  兩人的本領層出不窮,白龍笙日前還敢斷言一二,如今則不敢將話說滿,只能做個推測了。
  
  印修與荀梁不曾接話,二人對視一眼。
  他們兩個說起來,也算小有成績。
  
  早先在最後一場輪戰時,印修與荀梁便齊齊遇上了尊位上的修士,又齊齊戰敗,事後二人自省其身,多多琢磨,便從頭開始,慢慢尋找對手挑戰,也對自己作個磨練。
  於是他們首先從輪戰勝者中挑戰起來,初時互有勝敗,後來他兩個逐漸將劍混掌握更加純熟,戰況就大為不同——儘管他們的劍道境界遠不及雲冽,可在同類劍修裡,也是實打實的佼佼者,而劍修的攻擊之力,眾所周知,確是極強。
  
  後來戰得多了,兩人勝局也越發多了起來,身後龍虎之氣接連上漲,甚至後來也斬殺過邪魔道的魔頭。只不過,二人身後龍虎之氣至今不過三十餘丈,看起來似乎能在風雲榜末有那一席之地,但他們到底並未再度與尊位修士交手,自也不會覺得,就能夠有資格前去佔據一處山府了。
  他們現下也在等待場地空出,而且,他們這兩個劍修,也已然挑好了想要取代的,金榜尊位上的高手——如今,只需要一個時機罷了。
  



541

541、


  無疑,如今正是那一個時機。
  自打雲冽與徐子青被挑戰,且雙雙勝出後,就仿佛是點燃一道煙火,讓眾多仙修全都沸騰起來。此時再不止有正魔修出來挑戰,很多意圖爭奪尊位者,也都再不避讓。
  ——這便是解決外憂之後,內中再爭上下了。
  
  雲冽一劍鎮壓當處,許多修士都已明白,若是尋他挑釁,怕是苦苦奪得的龍虎之氣,就要立時反被奪去一半。故而除非那等想要求得突破、見識五煉劍混者,往往都不會主動挑戰於他。
  與之相反的,便是徐子青。
  
  徐子青雖也顯露出非凡手段,不過他看起來臉嫩,出手往往留有餘地,而嗜血妖藤雖是厲害,卻並非回回釋放,也有一定限制。
  所以,來找他挑戰者,倒是多些。
  只不過,徐子青亦非易於之輩,不多時,也勝了好幾場了。
  他身後的龍虎之氣,也居然漸漸突破至一百四五,直逼高峰而去。
  
  同時,印修與荀梁紛紛下場,主動挑戰尊位五六百間的尊位修士,連番數次苦戰。儘管勞累了些,但幾次下來,則各有勝負,龍虎之氣比之先前,也翻漲一倍。
  眾多仙修再無忌諱,各自使出了百般的手段,就連尊位前十的修士,也不再自重身份,轉而很快對戰數個對手,讓身後龍虎之氣大增。
  
  那有人掌握雷霆,掀起滔天雷海;有人禦使百獸,叫獸蹄震盪八方;有人用出精妙陣法,比之先前那千絕魔尊也不遑多讓;有人符籙通天,與遁術交輝虛影百變。
  無數種奇特的神通,無數種奇異的法寶,漫天飛舞時,有絕強壓力澎湃而出,又有色彩璀璨,絢爛人眼。每一個仙修都使出了渾身的解數,這時候的正魔道們大多饜足,倒不去同他們爭論尊位了。
  照舊是,都在一二百位之間。
  
  不過即便鬥得如此熱鬧,卻再無人隕落,雖有修士出手過重,或是術法神通收之不及,可最終至多也僅是肉身毀損,元嬰元神,都能倖存。
  只是之後他們就需得尋找一具上好肉身,或者元神托生,再苦修多年,才可以恢復如初了。
  仙修諸多門派,彼此之間,都不曾結下難解的仇恨。
  
  轉眼又是一日餘。
  如今距離榜戰結束之時,還剩下半日工夫……約莫,還有五六個時辰。
  若是遇上了易與的對手,自然是綽綽有餘,可若是遇上難纏的,這幾個時辰裡,也未必能鬥上幾場下去。而且在這最後的短短時間,就連平日裡各有風度的許多天才仙修,也不由得生出幾分瘋狂。
  ……不論,是為了什麼緣由。
  
  徐子青在這時候,已然沒有對手主動尋釁了。但他的注意力也並不在對戰場上,而是落在了身側師兄之身。他能感覺到,師兄有些變化。
  這不僅僅是因為與許多強者、無數天才比鬥過,也觀看過無數場次的對戰後生出了感悟,印證了自身,擁有什麼所得,更多的,是一種氣勢。
  就連作為道侶的徐子青,也在此時察覺到了一絲戰慄之感。
  師兄是在……興奮麼?
  
  徐子青感覺到,他的師兄在精心地準備著,在調整自己的狀態,在不斷地進行心境的最後打磨——他似乎是想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去迎接一場……
  迎接一場讓他喜悅的對戰。
  
  下一瞬,徐子青又微微地抬起了頭,他的神識越過重重山府,來到了最頂峰的所在。
  在那裡,不知什麼時候,原本也參加過數場比鬥的、身著重紫星辰袍的英俊修士,已然回到了洞府前。他也在打坐,也在慢條斯理卻又無比細緻地,將自己的心境淬煉圓融。
  他同樣,在很慎重地準備著什麼。
  
  徐子青一瞬恍然,原來如此。
  這一戰他原在思忖何時方會進行,如今看來,卻是不遠了。
  
  場地裡,數十尊水團轟然炸裂,裡面被包裹住的仙修披著滿身鮮血狼狽而出,又是被擊敗了一人。還有瘦削身影騰躍如猴,詭變如蛇,防禦如龜,進出如鶴,出拳猶如閃電,手指如同虎爪,就將人要害擊穿,使其只得潰敗。
  這宓鳳兮與尚沖夷,他們似乎並無挑戰東裡祁之意,反而只是同其他對手交戰。
  
  只是,他們兩人的龍虎之氣,仍舊比不過東裡祁。
  東裡祁現下,已有了四百餘丈之多。
  也只有他能達到如此地步,不論被何人挑戰,都從未一敗。
  反觀那二三尊位的兩人,卻也在連續挑戰中落敗一次,雖也曾打破數位意圖挑釁他兩人者之野心,但龍虎之氣卻是不及先前多了,反而只在近乎兩百丈罷了。
  其他原本有百丈之多的仙修們,也統統吃過敗仗,即便又在其他戰事裡找補回來,到底不足。
  彼此之間的距離,漸漸拉近。
  
  但也許是一種默契,宓鳳兮與尚沖夷竟忍下被新晉修士超越的恥辱,並未去挑戰雲冽。
  以至於如今雲冽的龍虎之氣在三百丈後,居然成為東裡祁之下最多者。
  或許,這便是一種暗流被眾人隱隱所知,才造就了這般的局面。
  就仿佛……是心照不宣一般。
  
  隨後,宓鳳兮與尚沖夷似乎足夠,不約而同在此場結束後,回歸山府。
  兩人這回並不去湊在東裡祁身旁打擾,而是彼此交流。
  
  宓鳳兮淡淡開口:“萬甲,你如何看?”
  尚沖夷嗤笑道:“看不出什麼,不過,若是有人能將東裡祁拉下榜首,本座倒是樂見其成。”
  宓鳳兮聲音也極冷靜:“此戰一出,前十便定下了。”
  尚沖夷冷哼一聲:“若是東裡祁敗了,則你我的位置都要往下挪上一挪,而若是東裡祁勝了,雲冽便緊追我等身後,再多一戰,也要將我兩個擠下。司雨,你竟不懼怕麼。”
  
  宓鳳兮不為所動:“此回榜戰,雲冽之出十分意外,我等只消守住前五,便已足夠。”
  尚沖夷一窒,隨即也歎道:“……不錯。以如今我兩人身後龍虎之氣,守住前五必然無礙。可若是再度與他人對戰,恐怕勝機不夠。一旦落敗,必落在十位以下,對我等在宗門之內地位,恐怕便是大為不利了。雖心有不甘,但……也不能冒險。”
  宓鳳兮仿佛也被說中痛處,不再出言。
  
  不錯,雖然同為絕世天才,可在他們兩個的師門裡,天才卻並非只有他們。
  為了保住自己一脈在宗門裡的地位,風雲榜上尊位排名,是他們不可放棄的榮耀,也與他們自身的利益息息相關。
  故而即便他們再如何想要也去和那新晉的劍修切磋一番,卻也不成。
  只因為,他們並無把握。
  ——榜戰即將結束,時候不多,他們不能再有一場落敗。
  這說來有幾分無奈,更也有幾分諷刺。
  
  仙修們對戰越發瘋狂,每一個人在無數勝敗之中,身後的龍虎之氣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時增時減,並無定數,更有些仙修,直至最終真元耗費近乎乾涸,也未能再有多少長進,只好……黯然離場。
  漸漸地,場地之中,對戰之人越來越少,而空出的場地,則越來越多。
  
  忽然間,東裡祁動了。
  他周身星輝點點,整個人化作一縷星芒,在抬步之間,已現身場地之中。
  隨後,他微微抬頭,看向了某處。
  
  在那一處,白衣的劍修緩緩站起,足下黑金光芒一閃而過。
  同時,他也出現在那東裡祁的背後。
  
  兩人的舉動都極乾脆,似乎已等待許久。
  而真正相對而立後,他兩個卻也都沒有太多的言語,只對視一眼,一齊後退一步。
  
  東裡祁神色平靜,氣度雍容。
  然後,在他的手指之間,就出現了一條藍紫色的繩索。
  他才開口道:“此物喚作‘九星索’。”
  
  雲冽略頷首,本命寶劍也被手掌握住:“戰。”
  再不曾多言一句。
  
  東裡祁指尖一顫,那一條繩索,就如同一根細絲,又仿佛一根鎖鏈,在無聲無息間不斷抽長,幾乎只在轉瞬,已然遍佈全場。
  ?那間,漫天都是同樣的繩索,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形態,原本柔滑的繩索,在不同弧度之下,變作了有許多彎折的線條,而若是有人仔細來看,卻能發覺這些線條那般熟悉,又恍若陌生。
  
  雲冽認出來,徐子青亦認出來。
  這是一幅星圖。
  
  星辰之力最難駕馭,而這位羅天星尊,居然將九星索布出一域星圖!
  那麼在這張星圖裡,是否也擬化出滿天的星子?
  
  徐子青遙遙望去,他心裡已然篤定。
  東裡祁既然敢如此施為,那麼在這一張星圖裡,必然也是有星子的。
  只是這星子有多少顆?又會形成一種什麼樣的星陣?
  也許是周天星辰大陣,可這種大陣其實較為普遍,大約又或許不是了。
  
  雲冽也已聽說,東裡祁所習為《大羅天仙典》,他名號坦坦蕩蕩,亦從不曾遮掩。
  顧名思義,大羅天乃三十六天之總,含宇宙無限之意。
  這仙典既然有此一名,想必功法之上,有三十六重相關,而形成星圖疆域,又不知以宇宙裡何方星域為其根基。
  
  不過於雲冽而言,究竟如何,其實並不重要。
  他無需知曉太多,也無需去揣測星域中諸天星辰含義。他只需要握住他的劍,用他五煉劍混催生之劍意,去一顆一顆,破開那所有的星辰!


542

542、


  在眾修士視線之內,整座場地的上空,紫色形成星圖,而星圖之上,更有許多星芒閃爍。
  只在轉瞬之間,那些星芒倏然伸縮吞吐,逐漸膨脹,後來猛地一個變動,化作了一顆紫色星子!
  漸漸地,就有了無數的星子。
  
  其中有九顆星子最為璀璨,落在星圖上數個角點,成為整個星圖支撐骨幹,另外還有許多小些的星子,則互相勾連,互相映照,醞釀出澎湃的、連綿不斷的星力。
  這樣的力量鼓蕩著,把半邊天幕,都映成了紫色。
  
  天色漸暗。
  星圖不斷蔓延鋪開,而天空裡,繁星點點。
  在這一刻,那天幕上的星子,與星圖中的星子交相輝映,更有許多星力似乎收到了什麼牽引,自上空驟然墜下,分別落在了擬化星圖裡的諸多星子之上。
  霎時間,光芒大放。
  
  風雲榜上的尊位修士,還有從前也曾參加過風雲榜戰的修士們,都認得這一幕場景。
  東裡祁縱橫風雲榜數遭,是絕世的頂尖天才,他的境界雖隨年月增長而不斷增加,可本命的神通,他根基所在的功法,卻並非隱秘之事。
  這一張星圖,他們自然也曾窺見些許端倪。
  
  有一位金榜上的修士訝然道:“羅天星尊,居然在對戰之初,便使出本命神通?”
  另有人卻是沉吟:“他這般施為,應有緣由。”
  又有人皺眉道:“這個星尊,對那劍尊這般謹慎,原來竟是如此看重麼……”
  之後,眾人似有所悟。
  
  場中,東裡祁緩緩睜眼,眼瞼之下,蘊含著兩團深幽之光。
  這光芒自目中迸發而出,又將他整張面孔,都包容在星光之內,讓人看不分明,神秘尊貴無比。
  
  隨即,東裡祁開口了:“你我之間,旁枝末節盡皆不必了。”
  雲冽略抬眼,聽他下文。
  東裡祁又道:“此為本尊最拿手的本事,在夜色之下,便有一倍之功。”
  雲冽神情不動。
  
  東裡祁慢慢地笑了,聲音低沉,如水流淌:“以最強之功分勝負。”
  雲冽也終於出言:“自然。”
  
  徐子青在山府外,也聽到了他們二人的言語。
  所有旁觀之人,都盡皆聞得。
  
  是了,到了如此境界的修士,早早覓得己身之道,已是堅定不移。但仙途漫長,即便專精一道,卻也有許多神通術法,許多另類手段……這些,都算作旁枝末節。
  儘管可以對敵,卻絕非自身根本。
  
  雲冽的根本,是劍意,是五煉劍混催生出來的,絕強的劍意!
  而東裡祁,他的根本,便是這漫天的星子,那浩瀚的星力,是複雜而可怕的星圖!
  如今,正要矛盾相接。
  
  東裡祁察覺到雲冽的威脅,雲冽也知東裡祁之強大。
  兩人對彼此,自有一種尊重。
  因此,他們並不用如何花哨的手段,直接要使出最強的本事!
  
  眨眼間,東裡祁的星圖已然佈置完成,雲冽一動未動,也不曾趁機動手。
  場地裡的星力,已經比方才多出了數倍,那種浩蕩而又清冷的力量,極快地變化著!它們一時如水一般平靜,一時又泛起漣漪,那樣的可怕,也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神秘奇異。
  
  東裡祁站立在原地,卻仿佛是立在蒼穹之中,星空之內。
  在此時,每一顆星子都似乎包容在他的世界之內——是了,他的小乾坤早已同星圖結合,讓他成為星圖之靈,星域是他,他即是星域,星空賜予他星力,有他來掌控星力。
  這一刻,他是東裡祁,但他也是每一顆星子。
  就連他的身影,仿佛也化入了廣袤的繁星之中……
  
  雲冽抱元守一,心無雜念。
  在他的眉心,黑金色的光芒也在吞吐不定,在他的劍域之內,星河倒掛,黑金長劍聲聲搏動,凝實起來。在星河下方,那數以萬計的其他劍意,同時爆發出了森冷的殺氣。
  純粹的無情殺戮劍道,純粹的殺意。
  劍為兇器,為殺戮重器,凡出劍者,欲奪性命,必有殺機。
  而這殺意,便牽引出了所有的殺機。
  
  一時間,那些劍意所化的利劍,劍鋒指天,竟微微顫動起來!
  無數的,細微的,清越的劍鳴響起,那些劍身震盪著,像是就要飛起一般,幾乎難以遏制!
  那柄黑金的巨劍,也在一點一點地,從倒掛的星河裡拔了出來,然後突然化作了一縷黑金利芒,在一晃之間,就出現在了雲冽的手中!
  與他的本命寶劍,堪堪重合。
  
  雲冽屈指,在本命寶劍上虛虛一彈。
  這寶劍登時發出一聲長吟,在劍身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蘇醒了,在發出歡愉的鳴叫聲。
  是親近的,是仿佛與血肉相連的。
  
  劍靈蘇醒了——不,是雲冽將他喚醒了。
  那庚金之精的精靈,因不願被磨滅真靈,心甘情願要成為雲冽本命寶劍劍靈。然而寶劍劍胚鑄成時,劍靈疲弱,隨劍胚而沉睡,一直多年。
  待到雲冽修為提升,劍道境界更是連連突破,劍靈心有所覺,進階亦是極快,在不知不覺間,劍胚早已孕育出一柄寶劍,而劍成之後,劍靈亦已成熟,隨時等待劍主精血開鋒。
  
  不過許多年了,雲冽並不曾將本命寶劍開鋒,劍靈自也不得蘇醒。
  在這時,他即將與東裡祁對戰,卻是由心而起,喚醒劍靈……雲冽另一隻手,緩慢在劍鋒上撫過。其手指過處,鮮血汩汩而下,落在劍身,讓那黑金之色中,再度帶上幾絲血芒。
  而這些血芒自黑金劍體上流過,居然並無詭秘之感,反而給它增添了一分殺氣,增加了一抹凜然。
  
  徐子青發現,師兄的本命寶劍,在這一瞬徹底不同了。
  就像是……由死物變作了活物,威力霎時提升了數倍之多,就連多看一眼,都仿佛要被劍上的寒芒刺傷——如同切膚之痛。
  可想而知,若是以劍混催生劍意,再將劍意附著在這樣的寶劍之上,那麼當劈斬而出時,就會帶來絕強的利光!
  
  另一頭,東裡祁藍紫色的華美星辰袍晃出一片衣角,他身影若隱若現,遙遙伸手一指。
  指尖點處,星圖上,一顆巨大的星辰轟然挪來!
  竟然在最初的試探裡,就用上了九顆主星之下的二級星辰!
  
  與此同時,雲冽也動了。
  他極乾脆,也極果斷,正所謂“大道至簡,衍化至繁”,不論如何繁複的劍術,不論多麼奇異的神通,歸至極處,也只是簡簡單單的真理。
  故而雲冽的這一劍,也是極樸素,極精簡的。
  他不過是,直直劈斬。
  
  一道極犀利的劍光一閃而沒,鋒銳之極處,凝成了一絲細線,如毛髮,但比毛髮更加的纖細,卻又似乎是將劍意無限擠壓,最終彙聚而成。
  這劍光仿佛是一抹光點,正面與那龐大的星辰相遇了!
  然後,它就出現在星辰的另一端。
  
  這是……穿透了過去。
  幾乎就在下一瞬,那龐大星辰,陡然分開,被劈成了兩半。
  斷開處,光滑平整,幾如鏡面。
  
  星辰墜落之力極是強大,分開時,滾滾狂風撲面而來,分開的星辰失去了凝聚的星力,登時化作了點點星輝。雲冽長髮飛舞,卻不曾被站到半點。
  隨後,他又揮出一劍。
  
  原來是有一顆暗星,在之前那星辰的燦爛光輝裡隱匿而來,又在其消隕之際意圖攻擊。
  同樣被雲冽察覺,同樣被一劍斬落。
  這些或者光明正大,或者暗流洶湧的星辰遊動,都並非那五煉劍混之敵。
  
  東裡祁立在星圖之內,袍袖翩飛,長發揚起。
  那發梢處,星芒微閃,似乎也融入了星空,又似乎點綴了星子,叫他越發顯得尊貴非凡。
  而後,他稍一拂袖,袖擺處,扇動星辰。
  
  那一瞬,有數顆星辰結陣而來,或滾動,或旋轉,或躍起,或撞擊,各自姿態,卻是猶如一體,形成一種仿佛穩固而不可分割之態。
  緊接著,有三道劍光,呈“品”字斬擊!
  
  銳利的劍芒透過星辰之陣,以不可抵擋之勢,倏然切開兩顆星辰,頓時陣勢大亂,星辰解體,居然讓幾顆星子慌亂起來。
  但下一刻,東裡祁袍袖再舞。
  
  那淩亂星辰立時如同尋到了軌道,隱沒到另一方星域之中,霎時成為星圖一角,難以捉摸。再有右側、左側、上方、下方,四面各出雙星,結伴轉來。
  雲冽身子微動,卻似乎化作了四個虛影,而實體立於當中。
  這四個虛影紛紛出劍,劍光分作四縷,分別迎上一對雙星。
  此時雙星分開,再度被斬。
  
  東裡祁掌禦星圖,用無上星力,操縱星辰變換,以各種陣勢,諸多姿態,從四面八方,向雲冽攻擊。那雲冽守一地而不動,任星辰如何變轉,他都能以劍術破之。
  無數的星辰被斬落後,都化作了星輝,而這些星輝在浩瀚星力裡漸漸聚集,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又有了星辰的形狀。
  
  這便是星圖之威力,只要有無盡星力紛湧而來,那隕落的星子,便也可以借助星力重聚起來。而對手即便實力高強,又能有多少真元彌補?最終僵持下去,怕也要陷落在星圖之中!
  雲冽自也明白這一點。
  他的劍意雖耗費真元不多,卻也比不得東裡祁在這夜裡有漫天星子星力相助。
  此時,他似乎正處於弱勢。
  
  


543

543、


  然而雲冽仍在揮劍,乾脆俐落,劍劍分明。
  每一劍擊出後,照舊將星辰斬落,照舊會破開星辰結陣,照舊能掃蕩一片星輝。
  同時,在他的身後,則出現了一抹白色的霧氣。
  
  這霧氣不斷擴散,不斷延展,不斷地彌漫。
  眾修士可以看見,在那霧氣深處,卻有一座堅固無比的堡壘,又仿佛是一扇高不可攀的門戶。
  那裡面,純粹的殺氣聚集成團,似乎更有無數的劍芒,在深處吞吐不定。
  更加強大的氣勢,雖不曾從門戶裡湧出,亦給人以極可怕,極恐怖之感。
  
  那是……雲冽的劍域。
  以他劍心為門,以他劍混為城,以他劍意為軀,以他之本命寶劍……為鑰。
  在劍靈蘇醒後,這劍域也生出了變化,內中的無數其他的劍意,也生出了變化。
  它們變得越來越凝實,越來越鋒銳,也越來越躁動了。
  
  雲冽心神一動。
  他手掌裡,本命寶劍直直握住,稍稍抬起。
  身後劍域中,成百上千劍意所形成的利劍,都倏然沖天而起,以同樣的姿態對準了門戶,竟是齊齊都要鑽了出來!
  它們“嗡嗡”作響,釋放出重重不同的意念,居然已是迫不及待!
  
  殺氣牽引下,就如同細細的絲線將其綁縛,終於,雲冽揮劍。
  同一時刻,那些“利劍”,也驟然沖出!
  
  星圖廣袤,星域浩瀚。
  但在這樣廣袤、浩瀚的星空裡,則有許多仿若流星般的劍意迸發而出,又悄然劃過。
  燦爛的劍光劃出長長的劍痕,竟然也不比星辰黯淡。
  
  之後,劍意結陣,在雲冽周身聚集起來。
  那形態,竟好似劍域裡倒掛星河,旋轉不定,深幽而神秘。
  纏繞的星雲正是劍光,環繞的星子,便是劍意。
  
  見到此情此景,不僅旁觀眾多修士都不禁低呼出聲,那東裡祁始終平靜的面容上,也現出了一縷極淡的訝異。他不曾想到,在雲冽的小乾坤裡,所形成的中心,居然也與星辰相關。
  只是他更堅信,在此道之上,那一心習劍的劍修,必然不能與他相較。
  
  徐子青坐在山府前,低頭看時,微微捏住了手指。
  這東裡祁,無疑是極難得的對手,他與師兄旗鼓相當,也會毫無保留,使出最強的手段。這一場比鬥與以往任何一場都極不同,師兄自然是期待的,而他……也當是期待的。
  他甚至相信,不論勝敗,在這一場對戰之後,師兄所得必然甚於之前無數場次。
  然而他……
  唯盼師兄得勝,實力大漲。
  
  雲冽立在星河之上,白衣沉靜,神色不動。
  儘管這星河已然是極龐大、極幽深了,可是相比那整座星域的星圖,卻仍然顯得渺小。
  不過,威勢大增。
  
  他這一劍斬出,旋轉星河裡,就如同轉出了無數光線,那細長的劍意如同急卷而出,眨眼間已是崩飛過去,正呈種種奇異角度,去攻擊那襲來的星辰!
  可惜那劍意過處,星辰僅僅生出裂縫,隨即更多劍意肆意衝殺,叫它遍體鱗傷,偏偏遲遲不碎。
  忽然間,十道劍意猛地竄到了一起,彼此一個交錯,竟是合而為一了!
  這一瞬,劍意陡然變得粗壯,而其中的意念,居然也變得詭譎異常,氣勢更是勝了十倍!
  
  緊接著,更多劍意連續湊來,一道跟著一道,全都聚合。那劍意也越來越粗,越來越是龐大,而它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仿佛層層疊加,已然難以言說,不能計算。
  就如同,一柄奇大無比的利劍,橫跨在星空之間。
  幾乎就要斬斷蒼穹一般!
  
  雲冽先前總是被動防禦,此時,他終是還擊。
  東裡祁以九星為根基,九顆主星,最是重要,這巨劍一出,震懾八方,劍鋒所指之處,居然便是那九星之中,最為核心的一顆!
  同時,雲冽手中的本命寶劍,也與那巨劍持平。
  再斬!
  
  劇烈的轟鳴聲後,巨劍並著一道黑金劍意,直直割裂了長空。
  東裡祁目光一閃,袍袖連揮,那九星立時迅速遊動起來。
  但也是因著九星是為根基,故而它們也形成一種固定之態,一顆動,則顆顆皆動。
  
  所以,儘管那被盯住的主星躲閃開去,但巨劍的鋒芒,仍是自另外一顆主星上割裂而過——原來在先前那許多的防禦與擊劍中,雲冽並非隨意施為,反而借助那其中空隙,在觀察星圖之上,星辰軌跡。
  也才有了在這一刻,東裡祁避開一顆主星,卻避不開另一顆了。他更發覺,雖說劍光尚且為止,他或許還能再讓第二顆閃避,但與此同時,後果便是第三顆與第四顆直線相連,都要被劍意劈中!
  顯然,他這些主星,運轉路線早就被算得通透了……
  應當說,果然不愧是劍混五煉的劍修麼?
  正因這劍修曾經習練過無數劍術,又從無數劍術裡,領悟了窺看世間萬物運行之奧妙,才能使其在與人交戰時料敵先機,也才能使他在方才不斷用劍後,推知星辰運轉。
  這便是,洞察之力。
  
  東裡祁卻不會束手待斃。
  九顆主星,每一顆都極為重要,他心念轉動,數十顆二級星辰急速而來,一顆接著一顆,全都擋在了那就要被斬中的主星之前。
  這時候,便是一顆又一顆的星辰破碎,那些二級星辰盡皆成了棄子,被用來保住作為根基的主星。
  
  十顆,二十顆,三十顆……一百顆!
  上百星辰,都化作了灰塵!
  足見……那數百劍意凝聚而成的劍意巨劍,是何等可怕。
  
  這一場對戰,聲勢著實太過驚人。
  許多修士都是心神震顫,能有如此威能之人,竟然都只是化神期的修士麼?縱使金榜尊位上的修士們都是自恃不凡,卻也不敢說能有如今場中兩人的本事。
  他們更是知道,若是自己去對上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將是必敗之局!
  可此時,他們卻在猜測……這一場對戰,究竟勝者何人?
  
  場中,東裡祁與雲冽,真元都消耗許多。
  雖說東裡祁本身可借助天地星力,來補充星子,但在補充之時,多多少少也要消耗些許真元,如此積少成多,也是不少。而雲冽直接用上小乾坤裡那些劍意自發聚合,那些劍意其實乃是早年劍形葉中劍意變化而成,倒也減少了消耗。這樣一來,兩人漸漸持平。
  只是,到底是對戰得太久了。
  久到兩人不願再磨蹭下去……
  
  雲冽緩緩睜眼,雙目裡,化作了一片深黑。
  他對面的東裡祁亦是張目,眼瞳之內,仿佛也凝聚著兩顆星辰。
  
  在東裡祁身前,九顆星辰驟然移動!
  它們突兀地連成一線,形成了九星連珠的奇特景象!
  
  雲冽周身處,倒掛的星河轉得更快,無數的劍意都被甩放出來,一道一道地合併,一道一道地凝聚在一起,同樣是形成了巨劍的形態,但此時的巨劍,比起剛才那一柄來,又是增大了十倍……甚至,還在不停膨脹著,變化著。
  他手裡的本命寶劍,上面的黑金光芒也在不停地吞吐,伸縮。
  它每伸縮一次,就更加鋒利一倍,而上面的劍芒,也變得更加的細密,持續不停。
  
  最後,當九星連珠形成,那黑金光芒也不再變化,半空的巨劍,更是高高舉起——
  “轟轟轟轟轟!”
  無數顆點綴在星圖上的星辰,都爆炸了。
  澎湃浩瀚的星力在這時候成為了肆意橫流的可怕能量,在整個星域裡流竄,爆裂!這些星辰齊齊地撞擊到巨劍之上,似乎要爆發出最後一點力量。
  
  但是,這巨劍只是顫抖著發出璀璨光芒,卻並沒有因此潰散……如此攻擊,失敗了。
  同一時刻,九星連珠如同一支箭矢,倏然刺來——
  雲冽的劍,也再度斬下。
  巨劍並著五煉劍意,都如同山嶽一般,狠狠一砸!
  
  “?!”
  第一顆主星,碎了。
  
  而第二顆主星的行速,比起第一顆來快了一倍,力量也大了一倍。
  但它也在觸及到一劍鋒芒時爆開。
  
  馬上是第三顆,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依舊碎裂。
  
  第四顆,第五顆,第六顆!
  幾乎每一顆都比前一顆更強,但每一顆都同樣不是那五煉劍意之敵!
  
  第七顆,又碎裂了!
  星圖在崩潰,星域也已崩毀。
  仿佛天裂一般,星空圖影,都大塊跌落了。
  
  第八顆,在逼近雲冽的?那,被斬成了兩半。
  最終襲來的,正是那最強的一顆主星!
  第九顆!
  
  雲冽的手指握住劍柄,指節處微微凸起。
  他的唇邊溢出一絲血跡,在這個時候,他承受著的,是無以倫比的壓力。
  第九顆主星辰,便等同於星圖最後的力量,也是殊死一擊——
  
  而東裡祁,他的面色同樣變得凝重。
  他的胸口發悶,丹田裡的真元被不斷壓榨,運轉起來,血液沸騰。
  真是……許久沒有的感受了。
  經脈疼痛,識海猶如針紮。
  
  雲冽目光一冷,最後一斬!
  絢爛無比的劍光爆發,最後的一顆主星,也被劈開。
  
  場地上,一切如常。
  星空消失了,劍意形成的倒掛星河也消失了。
  只剩下了那手中纏繞著紫色星索的東裡祁,與握著本命寶劍的雲冽。
  
  東裡祁慢慢開口:“我敗了。”
  他的真元已一絲不剩,但他的對手,卻還能斬出一劍。
  不錯,雲冽的確還有一劍之力,但那一劍之後,便連動身的力氣也無。
  
  雲冽看一眼東裡祁,將本命寶劍,緩緩收起。
  東裡祁則深深看了看雲冽,道了一聲:“承你相助。”
  
  眾修士尚且不知為何如此,隨即,那東裡祁轉身而行,星光閃過後,他盤膝端坐山府之前,龍虎之氣亦已折損一半,只餘下了兩百多丈。
  可就在下一刻,那仿佛在闔目恢復的東裡祁身上,卻爆發出了更加強大的氣勢。
  
  這時候,空中生出異象,天地間的靈氣形成巨大的漩渦,齊齊都往那處山府湧去。
  所有修士都察覺到,自己身邊原本濃郁的靈氣,也被抽取而去……
  這樣的情形,哪裡還有人不明白?
  
  東裡祁他……居然要突破了。
  借助與雲冽一戰後,他將要突破化神期,步入出竅期!
  



544

544、


  頃刻間,數位修士自不同山府前彈起,又有數位自下方場地中縱身而來。
  在那最高處的洞府前,就有了七八人,都護在了東裡祁的周身。
  
  每逢風雲榜戰時,都少不了有絕世天才臨陣突破,引起天地異象,這一次只是更誇張了些,居然有了個東裡祁突破至出竅期,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不過此回又與往常不同,以往那些天才們突破時,邪魔道未除,還能在場中作祟,故而就有突破者相熟之人立時反應,而這一次邪魔盡誅,這些人的動作,也只是必要的謹慎罷了。
  無疑,這些人便是那身份已明、與東裡祁一齊前來赴會的周天仙宗弟子。
  
  雲冽目光微動,略頓了頓,晃身來到臨近一處山府,他並不接近,只站在那空曠石台,靜靜而立。隨後他身側一陣窸窣風響,一位青衫修士騰空而來,正站在他的左側。
  那青衫修士喚道:“師兄。”
  雲冽略頷首。
  
  徐子青明白,師兄這是在為東裡祁護法。
  一來同為周天仙宗門人,即便這些人並不知曉,但他們卻心知肚明,不可視若不見;二來東裡祁因師兄而突破,師兄也因東裡祁大有所得,便有些情分。
  至於師兄只立在此處……就是讓那些星級弟子放下心來。
  且不論如若師兄有什麼壞心腸,這些距離是否能夠阻攔於他,好歹,也是一種態度了。
  
  果然,那些周天門人見到雲冽接近,本來都頗為警惕,隨後看到他只站在稍遠之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自然也緩和下來。
  同時,東裡祁上空的異象,還在不斷變化。
  
  化神至出竅這一個關卡,比起結丹、結嬰時來,都要簡單許多。事實上,在結嬰之後,不論是哪個境界,都不會再有那般奇特景象。
  因此,這樣的突破,也不至於要入定數個日夜。
  
  下方的場地裡,原本在比鬥的修士們,也大多快速解決手頭對戰,轉而觀望起來——畢竟他們盡皆不曾達到出竅境界,正可觀摩一二,稍作借鑒。也有些實力稍差者,在使出術法神通時,便被那空中異象牽引,難免有些影響,也是鬥不下去了。
  
  約莫過去兩個時辰,夜色更深,但天幕反而亮堂起來。
  也是東裡祁運道不錯,以他修煉的功法,若要突破,正是在夜間最佳。
  空中星力因他先前引導尚未完全散去,如今再度被引下,亦是容易許多……漸漸地,一柱又一柱星光,全都落了下來,又以極快之速,被東裡祁瘋狂汲取。
  讓他整個人,都仿佛化作了一顆星辰!
  
  靈氣不斷注入,那些星級弟子們,各自拋出靈脈,將東裡祁團團包圍,給他提供足夠力量。而東裡祁的氣勢也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直至突然間天靈打開,有一尊紫色嬰兒探出個頭來,又快速縮入,眾人方才知曉,他正是順利過了這關卡了。
  如今的東裡祁,已是出竅期的修士。
  
  隨即異象消失,東裡祁氣息尚不十分穩定,但境界變化,卻是清晰可見。
  在場眾多修士,未嘗沒有幾個對他羡慕無比的,可東裡祁盤踞榜首多年,聲名赫赫,羡慕得久了,也就生出欽佩,反而不會有太多嫉妒之意。
  只是,當他突破之後,時間……恰恰過了子時。
  便也是說,榜戰結束了。
  
  眾修士面面相覷,都將神識放開,去看如今尚且不曾退場的榜戰中人身後龍虎之氣,暗暗做了比較……這正是,一目了然。
  方才雲冽與東裡祁驚天一戰,雲冽險勝,東裡祁突破,直叫人服氣不已。而原本籍籍無名的雲冽,也在這諸多對戰後,得到了極其龐大的龍虎之氣。
  竟然是,數萬年來最多的一回!
  雲冽,五百二十一丈,奪得榜首!
  
  待其次,便是東裡祁,兩百零五丈,位於第二。
  第三為尚沖夷,有一百九十六丈;第四為宓鳳兮,一百九十二丈。這兩人落在了第三第四,前後排位,則換了一換。
  到第五時,正是樂正和徵了,連戰下來,亦有一百八十八丈。
  第六至第八,皆是原先金榜前十尊位的修士,在多番對戰後,也依舊在前十之列。
  而叫人驚詫的,卻是第九。
  竟然得主是……徐子青!
  
  再說徐子青,他與正魔道修士對戰過後,眾人也將他的本事瞧了個大概,後來再去挑戰他者,排位大多總在三十九尊位之上,自然也有在此之下者,但到底相去不遠。只不過徐子青雖鬥了幾場,卻也不曾鬥敗,到如今,龍虎之氣也有一百七十三丈。
  
  至這地步,後來無人挑戰後,徐子青亦無意同人對戰。
  只因他而今眼力越發高明,自然可以看出那前十尊位的修士本領各有奧妙,他倒是能與其相較一番,可他的妖藤乃是要命的手段,此時榜戰並非生死相搏,他卻不必時常用出,且就算用出,對他而言,也並無多少幫助。他可以料想,若是他去尋這些修士挑戰,除非雙方你死我活,否則也是難以輕易定下勝負。既然如此,他為何不乾脆多瞧一瞧那些比鬥?也總比打不盡興為好。
  
  不過到這時計算龍虎之氣,徐子青卻沒料到,他竟可排在第九位了。
  略想一想,倒也與他本身實力相符。
  只是他再瞧一瞧師兄如今龍虎之氣那般龐大,心裡並無自得之感。
  如今,只是他勉強跟上師兄罷了,倘若要追上師兄身側,他還差了幾分火候。
  
  龍虎鼎在這時,也煥發出了絕強光彩。
  那些黃光澎湃無比,很快落在了那與最高山峰等高的石碑上,附著住其上每一寸所在。
  不多時,黃光散去,而石碑上的字跡,也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參加過數度榜戰之人盡皆明白,這是金榜尊位變動了。
  就如同那龍虎之氣所顯示一般,從榜首雲冽,至金榜末位,全數清清楚楚。
  此時,雲冽的名號依舊為殺戮劍尊,而徐子青的名號,也依舊是萬木之主——雖是尊位,但萬木之主自比萬木之尊來得貼切,天地冥冥之間,亦有所感。
  
  待風雲榜變,尊位排名再定,這巨大的石碑還可在此地豎立三月,方會消失。
  但高空懸掛著的龍虎鼎,則在這一刻縮小,一直投入雲層之內,不知隱沒在哪一片虛空裡去了。同時,所有修士都感覺自己周身一種玄而又玄的氣息消失,那天幕上,似乎也有什麼無形的桎梏散去。
  眾修士便都知曉,這是虛空封鎖已解,他們這些榜戰者,如今已是可以離去了。
  
  雲冽和徐子青並肩而立,縱身離開石台。
  他們剛剛給東裡祁護法,現下既然東裡祁順利過關,風雲榜也得了最後結果,自然就不必留下了。如今,他們應當要回去周天仙宗,前往五陵山域將榜戰排位告知給眾位長輩、師兄們才是。
  
  然而就在此刻,師兄弟兩人忽然發現,有許多得了尊位的修士,竟紛紛往那石碑處掠去,他們的心裡,便不由得有些不解。
  很快身側風聲一響,樂正和徵正現身此處,朝他二人看了看,招呼道:“雲兄,徐道友,可取領悟龍虎鼎賞賜之物。”
  
  徐子青一怔:“龍虎鼎的……賞賜之物?”
  樂正和徵一見,便明白過來,唇角微勾,解釋道:“凡得八百尊位者,除卻自有名利滾滾而來外,龍虎鼎亦以我等本身能為,會賜下奇異之物,置於尊位者名號之中。”
  
  徐子青聞言,先是謝過,隨後再順著樂正和徵目光往那石碑看去,就見到有一些修士正探出手來,自那石碑處他們名號之上伸了進去,再取出來時,拿到的就是一個錦囊。
  他敏銳察覺,那拿到了錦囊的修士,許多才剛將神識送入錦囊之中,神色裡就仿佛有一絲驚喜,只是大多又很快掩藏起來,並不顯露於外……看起來,這錦囊裡的物事,至少也是對眾人有用之物了。
  
  樂正和徵笑道:“這些賞賜名次越高,所得越是適合自身,我前回得了個對我己身之道極有用的物事,這回也要碰一碰運氣。”
  徐子青聽得,越發有些好奇起來,他就拉了拉雲冽袖擺,說道:“師兄,我們也去瞧上一瞧。”
  雲冽並不多言,卻任他拉了過去。
  
  三人一齊縱身,因著他們都在前十之列,所在位置相去不遠,也都同時到達。
  徐子青直將手臂穿透石碑,在那裡稍稍一摸——果然,便還是得了個錦囊在手,觸及柔軟,也不知是用什麼絲線煉製而成,光華內斂,很是精緻。
  他也依照方才許多人的做法,用神識查看……“咦?”
  
  徐子青忍不住微微一驚。
  這裡面竟有兩件物事,一位二指長、彈珠寬的一節甲木之精,比之原本在多寶樓處所得那小小一瓶液狀之物,這凝實之態的,自是更為珍奇,也對他更為有用了。
  而還有一件,便是一雙薄薄絲套,色澤淡青,與他極為相合,卻是一件能將木氣增長數倍的單木屬性上品寶器,正合他使拳時用。
  果然,是極合他的心意的。
  
  隨後,徐子青看向雲冽,輕聲問道:“師兄,那龍虎鼎,予了你什麼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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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


  雲冽神識探過,開口說道:“三道劍意。”
  徐子青一怔:“……劍意?”
  雲冽略頷首:“劍意皆有六煉。”
  徐子青心裡微動,居然是六煉劍混催生而出的劍意,這可著實難得!
  
  需知這天下間劍修雖多,但並非人人悟性皆是無限。許多劍修境界達至飛仙時,本身劍道境界卻仍不足,往往只要能將元神與劍意相合,凝煉出劍混來,便有通仙之路了。只是卻還有更多劍修,對劍道境界十分執著,並不肯早早飛仙罷了。
  
  因此可想而知,儘管大世界裡有那許多劍修,真正劍道境界極其高明的,也不過寥寥。這六煉的劍混,已然是極其不俗的了,而龍虎鼎將此等劍意送了三道予雲冽手中,正是他所需之物,不僅能做他護身之物,更可讓他早早觀想,儘快步入六煉境界!
  ……又是極合適的。
  也難怪這些心性堅定的金榜天才們,都禁不住面露喜色。
  
  雲冽將劍意收起,他在劍道上悟性自是奇高,不過叫他適意的並非這劍意為六煉劍混催生,而是這三道劍意,都是他劍域之中未有之劍意,其中更有一道喚作“絕情滅欲劍意”,與他所悟無情殺戮劍意略有相似之處,對他參悟己身劍道,亦是頗有用處的。
  
  師兄弟二人都得了好東西,那廂樂正和徵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們卻不曾再詢問這位二少宮主——畢竟即便身為好友,也不好對人尋根究底,傷了情分。若是對方所得為保命之物,若是問了,豈非大是不妥?不如各自約束。
  樂正和徵,也不曾詢問他兩個。
  
  另一頭,印修與荀梁也同樣成為金榜尊位修士,不過他們的名次,卻只在五百二十八與五百七十三,並不十分靠前,對他們卻也足夠了。
  也是因此,讓他們對雲冽頗有幾分感激——若非劍神令,他們至今未必能夠淬煉出劍混來,更莫說在這風雲榜佔據一席之地了。如今在即將步入千歲之外的時日裡有此榮耀,不僅對他們在白龍府的地位有極大幫助,也算是了卻了他們的一樁夙願,不至於留下遺憾。
  
  白龍府少府主白龍笙,只是和兩位得力屬下一起,遙遙與師兄弟二人招呼過,他們也極明白這兩人必不會在此時與他們再去白龍府做客,自不會惺惺作態。修仙之人向來豁達,壽元亦是悠長,一朝分別後亦無須掛念,若有因緣,總會再度相見。
  於是,他們轉身便已告辭。
  
  很快,所有金榜尊位修士都得了東西,紛紛重新落到地面。虛空中散仙們身影若隱若現,散發出來的氣勢叫許多修士都禁不住抬眼去看,心中嚮往敬仰之感。
  能在渡劫失敗後以元嬰之態重修、每五千年一度,還要熬過九次劫數,才能再度被接引仙界……凡是能度過幾次劫數的修士,無一不是有大毅力之輩,那將虛空鎖定的散仙們,顯然並非初初轉修之人,自是當得這一份敬重。
  
  周圍各個小峰頭上,不少的仙修,也都嚴陣以待。
  尤其是自家有熟人、門人成為金榜尊位修士的,更加謹慎小心,都要儘快將門中之人迎接,一同回歸來處。
  故而這漫天裡,就有許多遁光來去,許多騎獸飛天遁地,無數法寶橫渡半空,這正是瑞氣千條,寶光璀璨。
  
  徐子青與雲冽,也應當回去宗門。
  樂正和徵也要離去,他看向這兩個友人,想了一想,就是勸道:“雲兄,徐兄,你二人還是尋到同宗之人一齊離去才好。”便是他自身,也要去找冰雪仙宮的散仙長老去。
  
  師兄弟二人也知道這個道理,這回榜戰雖非刻意,到底是有他們兩個做了由頭,才使得邪魔道盡數誅絕。他們自然並無悔意,可在一些散仙老魔的眼中,他們則是風頭太過,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去。
  最好,當然還是與宗門之人相聚。
  
  正想時,忽然有一位身著六星星辰袍的青年遁來,恰停在兩人之前,神情裡,也有些古怪:“徐子青,徐師弟,雲冽……雲師弟?”
  
  徐子青認得此人,也是金榜尊位上的修士,亦是周天仙宗的六星弟子,叫做王梓興的。他顯然年歲比他們長得多了,如今也似乎知曉了他二人乃是同門的身份。
  於是他便微微一笑,說道:“見過王師兄。”
  雲冽看去,略略點頭。
  
  王梓興搖頭道:“我倒是不曾想到,你兩個居然會是同門師弟……也罷,二位師弟,快快隨我去見諸位長老罷!”
  徐子青自然應聲:“遵王師兄之言。”
  
  隨即三人也不多話,都是縱身而起,化遁光而行。
  周天仙宗門人,都聚在一處山峰上,其中東裡祁按捺住尚且不能全然自控的氣勢,正和另外幾名同門立在一處。他們之間,約莫呈眾星捧月之勢,將東裡祁圍在當中。
  
  眼見徐子青與雲冽兩人前來,這些周天門人,也都看了過來。
  他們眼裡的光芒,也都有幾分複雜之意。
  還真是沒想到……
  
  徐子青一一見禮,都是喚作“師兄”,雲冽寡言,則都是頷首為禮。
  眾多周天門人這些日子榜戰以來,對兩人很是關注,對兩人性情也有些瞭解,因此都不曾多說什麼。尤其雲冽雖是冷淡,這也是本性如此,且其實力極其高強,自不至於叫他們生了厭惡。
  
  隨即,不論心裡作何想法,那些周天門人,也都陸續與師兄弟兩個打了招呼,也都喚了“徐師弟”、“雲師弟”。看起來,都還算友善。
  倒是東裡祁,又往雲冽處看去,他嗓音低沉,慢聲說道:“原來雲師弟乃是同門,如此我周天仙宗又多一位來日仙人,此乃大善。”
  他何等心胸,且在榜戰時得了好處,並不會因此對雲冽生出不滿,便是原本心裡有所遺憾,待得知雲冽亦為同門之人後,就也拂去了。
  
  雲冽朝他略略點頭,也算打過招呼。
  東裡祁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
  
  徐子青見狀,面上亦有些笑意。
  周天仙宗,果然是大宗風度,教導出來的弟子,也都是不俗之輩。
  
  一眾人站了不多會,在他們的上空,蒼穹就生出變化。
  只見幾道絕強的氣勢過後,就有數位氣度不凡的男女修士落了下來,每一個人都仿佛能湮滅一片虛空,擁有著無比可怕的力量。
  他們,正是周天仙宗此回來作胡發的散仙。
  也是仙宗裡,各有司職的長老。
  
  一女四男,兩位六劫,三位五劫,全都是赫赫有名的散仙強者。
  幾人落地後,周身的氣息散發出來,立時就能讓人察覺,他們與普通的修士,散發出來的味道都有極大的不同……更為飄渺,更為恐怖,也更為空靈。
  這大約,便是散仙所特有的仙氣了。
  
  幾位散仙顯然對雲冽、徐子青二人印象不錯,看過來時,眼裡都有一分讚賞之色。
  為首六劫散仙看向雲冽,先說道:“劍老有心,贈你一面權杖。若你日後有暇,不妨前去劍老峰一行,他願與你切磋劍術。”
  說完,他把一面樣式古樸的劍形權杖打出,往雲冽處而去。
  
  雲冽抬手接過,上方果然傳來一股凜然劍意,在權杖當中,更是寫了一個“劍”字,氣魄極其驚人。顯然,這“劍”字,便是那位劍老親手書寫,而雲冽亦在其中察覺,這位寫下此字的劍老,他的劍道境界,尤在雲冽之上,乃是他平生僅見,劍道境界最強的一人!
  他當下開口:“多謝劍老。”
  
  徐子青見到這枚權杖,亦為師兄歡喜。
  師兄悟性驚天,早先自行摸索已有如今境界,現下缺少的,便是同同境界甚至境界更高的劍修互相切磋,互相印證。這時有一位六劫散仙、劍混七煉的劍老發出邀請,早先還有多寶樓那位五劫散仙、劍混五煉的滄瀾劍仙青睞……在目前的修煉中,師兄應當足夠了罷。
  
  正心情頗好,那六劫散仙,又往徐子青處看來,亦喚道:“玉真仙子贈你一件信物,你若有暇,不妨前去玉樓瑤台拜見一番。”
  徐子青詫異起來,玉真仙子……在他記憶裡,確實不曾有這個人物,可見他們並不相識,但既然不識,那玉真仙子為何偏偏對他有此一言?
  
  接過六劫散仙遞來的一根長長的、青色翎羽,徐子青稍一遲疑,也接了過來。
  不論如何,這位仙子總是一份善意,接下來想來也沒什麼不妥,何況既然此物從門中長老手中流過,自是無害的。
  他於是也說道:“多謝長老,多謝玉真仙子。”
  
  在這時,雲冽與徐子青都忽然發覺,在頭頂的虛空內部,似乎有極強的氣息堪堪消失……徐子青不由暗想,這方才不去者,莫非便是劍老與玉真仙子?
  然後他又一笑,不去多作思量了。
  倒是周天仙宗其他門人弟子們見到此情此景,心情越發不同尋常。
  
  幾位散仙長老交代過後,就吩咐道:“我等應要回宗了,爾等且將法寶祭出。”
  就如來時那般,眾位星辰殿弟子齊齊控制一件法寶,以東裡祁為根本,駕馭大印與星辰趕路。
  
  九顆星辰上,這些天才修士們,便一同踏上。
  而徐子青和雲冽兩人,則是坐在了那位五劫女性散仙取出的一隻靈禽上,據說飛速極快,正好拿來趕路……
  



【卷二十九:周天星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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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路途上,果然眾仙修都能察覺有窺視之感,但畢竟他們人多勢眾,又有修為高深之人隨行,到底不曾出了什麼岔子,行程尚算安穩。
  一行人浩浩蕩蕩,經由數日,終於回到周天仙宗。
  
  與平日裡雲冽、徐子青二人回宗不同,有散仙同行,且有那般多的星辰殿星級弟子一齊,這聲勢便也格外不同,頗是引人注目。
  而榜戰過後,那八百尊位元的消息,也早早因著各種方式,傳達到整個乾元大世界裡。
  這周天仙宗,也並不例外。
  
  越過外門,直通內門,這許多周天仙宗各類弟子,都在下方仰頭觀望,神情裡俱是羡慕之意。
  其中地位較高者,越發明白東裡祁等人身份貴重,或繼續潛心修煉,或心生妒意,或暗自嚮往,種種心思,難以計量。
  不少有心人,更是已然知曉此回榜戰裡,周天仙宗大出風頭之事了。
  
  東裡祁突破化神期,成為極其罕見的,千歲以下便晉級出竅的絕世天才,在宗門裡的地位,又要上漲。而新出的榜首雖是較為陌生的名號,居然也是出自周天仙宗,另有一人同樣闖進前十尊位,亦同樣是本宗弟子……其餘眾多前往參加榜戰的同門,個個不落,都在八百尊位之上。
  如此榮耀,即便他們不過只是同為仙宗弟子,亦是與有榮焉。
  
  五陵山域。
  高空裡,一個訊號打出,爆發出明亮的光彩。眨眼間,在山域諸多山峰中,就疾飛出數道人影,統統快速來到主峰之上。
  一位頗有跳脫之意的青年修士正匆匆走來,正是滿臉喜色:“域主!”
  
  日日垂釣的老者回過頭,眼神頗為和藹:“柯弘,為何這般急切?”他一眼掃過四周,凡是五陵山域中的弟子,並上刑尊主總共八人,居然都來到此處。
  正是被柯弘那一道訊號召集而來。
  
  柯弘身為修士,原本不當如此慌忙,如今卻仿佛顧不得般失態,著實叫人訝異。
  其餘幾位五陵弟子,也知曉這柯弘雖說性情爽快,卻不至於無事召集眾人,故而也不質問什麼,就等他緩過勁來,告知他們。
  
  刑尊主見狀,便道:“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眾五陵弟子也紛紛思忖近來之事,仔細想過之後……堪稱大事的,也不過只有一件罷了。
  風雲榜戰。
  他們一脈中,有兩位弟子去參加了這榜戰,另外還有兩人的好友,也前往那處。
  莫非,是他們有了什麼消息?
  
  並非他們無知,而是五陵山域積弱已久,雖說各自心中對這兩位師弟也很關切,平日裡卻也是修煉為主,不曾時時關注。
  但現下他們倒也知道榜戰已然結束,自然就立刻關心起來。
  
  柯弘按捺住胸中激動之情,深吸口氣,開口說道:“雲師弟與徐師弟,俱是闖進風雲榜中,一號‘殺戮劍尊’,一號‘萬木之主’,如今正與宗裡長老一同回歸!”
  諸位五陵中人聽聞,也是不禁欣喜,面上都露出笑容來。
  
  杭域主神情裡,亦有欣慰。
  凡在三百歲下得成元嬰者,方可被周天仙宗召集上來,五陵山域雖只有寥寥數人,但每一個都無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而既然是天才,就不願落在他人之後,在來到主宗得到更多資源後,幾乎每一位都在短短時間裡有大進境,但儘管如此,卻也未必能在風雲榜戰力,闖出多大的名頭。
  ——畢竟,那八百金榜修士幾乎各個都至少有化神期修為,還要有極難得的神通,才能奪取尊位。
  
  五陵弟子強則強矣,可是能在幾百年裡自元嬰突破化神者並不多見,這些突破之人中,能放下手頭中事前往參加榜戰者更少,而即便參加了,偌大的世界裡有無盡天才,想要在裡面殺出一條血路,便更是難得……因此,多少年來,能擠入八百尊位者,正是少之又少。
  眼下雲冽與徐子青不過來了數十年,雲冽身為劍修,悟性奇高也就罷了,徐子青分明來時不過金丹修為,卻也能闖進金榜,就讓人欣喜之餘,還有訝異了。
  
  不過現在,眾五陵弟子最為關切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就有謝逢忍不住問道:“柯師兄,雲師弟與徐師弟,他們都位列幾何?”
  
  柯弘的手指顫了顫,快聲說道:“徐師弟,他位列……第九,雲師弟則位列榜首!”
  他就連嗓音,都有些發顫。
  
  “什麼?”
  “雲師弟得了榜首?”
  “徐師弟居然也進了前十尊位!”
  “柯師兄,你所言可是屬實?”
  
  下意識的,就有數道難以置信的聲音響起。
  眾人如此震驚,柯弘並不覺奇怪,便是他在得知如此消息後,也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如今也冷靜下來,便正色說道:“我剛才前去換取資源,卻聽得有人議論,方得知此事。而後再打探一番,便確定下來,特來告知諸位。”
  
  那些個五陵弟子聽說,這才信了。
  公冶飛柏仍有疑慮:“我聽聞,我宗星辰殿七星弟子東裡祁,在榜首盤踞已有數回,如今他難不成是輸給了雲師弟麼?”
  柯弘早已打聽清楚,就答道:“一劍之差……此戰後,東裡祁突破至出竅期,越發名聲大振。”
  不過,自然還是雲冽更加叫人注意。
  
  刑尊主的神色間,也很是安慰,很是歡喜:“許多年了,我五陵一脈,再度出現如此出眾的弟子,只是……子青他分明只在元嬰中期,怎麼居然能得了第九尊位?莫非,他亦有奇遇?”
  柯弘點了點頭,卻是歎道:“徐師弟實在出人意料,也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他在榜戰之始,便已是化神初期境界了,與雲師弟一般無二。”
  
  一時間,五陵一脈的師兄們,都不由有些議論。
  杭域主聽了這些話語,眼中的目光,也終於也從震動,變作了複雜。
  
  雲冽與徐子青,乃是他寄予厚望的五陵弟子,在送別他兩人前去風雲榜時,他便知道雲冽必然可以得到金榜尊位,而徐子青即便不能進入風雲榜,也可以增長不少閱歷,在下回榜戰時,說不得就有機遇……但他卻不曾想到,這兩人非但做到了他心中所願,更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榜首,金榜第九,如此風光,不知多少年都不曾有過了!
  
  再遙想起當年那些驚才絕豔、已然飛仙了的師兄們,杭域主心中也有些激蕩。
  他隱約能夠察覺,他們五陵山域一脈的氣運,大約將自此轉折。
  
  就在眾五陵中人都喜悅不已時,兩團遁光破空而來,落在了主峰上。
  光芒散去後,便是一對連袂而來的道侶,正為徐子青與雲冽二人。
  當真來得巧了。
  
  原來這師兄弟兩個在隨同眾多散仙、同門回歸周天仙宗後,那些人等就要各自回去星辰殿,或者與宗主覆命,他們兩人,也就回去了自己的山域中。
  這頭一件事,自然還是來拜見杭域主了。
  可他兩人卻未想到,眾多的師兄與刑尊主,居然也都在此。
  
  徐子青趕緊向眾人行禮,打過招呼後,方發現眾人看向他二人時,俱是滿滿喜色。他立刻就明白過來,想必是他與師兄在風雲榜上排名,已被同門知曉。
  柯弘眼光明亮,顯然心情極好,他自袖子裡摸了摸,便抓住一團白霧,內中有晶瑩龍形之物翻騰,極為靈動,乃是靈脈。柯弘遞了過去:“雲師弟、徐師弟奪得尊位大喜,我這做師兄的也有小小心意,還請兩位師弟不要嫌棄!”
  他最先得知消息,這時也最先給出賀禮。
  
  另外幾位五陵弟子立刻反應過來,不由都是笑道:
  “柯師弟這般手筆,叫我們倒不能小氣了。”
  “柯師兄送了靈脈,可惜我的已是用過……這裡卻有幾塊品相好些的靈石,拿來權作薄禮罷!”
  “恭喜兩位師弟,我這裡也有一件賀禮!”
  “兩位師弟可為我們五陵山域長了威風,這一口藥泉還算好用,正可給兩位師弟拿去作耍……”
  
  如此類言語過後,就有好些賀禮,全都送了出來。
  徐子青和雲冽兩人,自不會在此時拒絕、辜負眾位師兄好意,便一一接過。
  其中若是送了靈石,便是極品靈石,若是靈脈,則是一階靈脈,若是天材地寶,都是極其罕見,若是藥泉,則對化神修士,都有溫補功效……堪稱都是極用心真誠的了。
  
  徐子青連忙道謝,心裡頗有暖意。
  雲冽亦能察覺眾人真摯,目光也微微有些緩和。
  
  杭域主與刑尊主含笑看了片刻,之後也是開口。
  便見到刑尊主一揮手,先將一個瓶兒拋過來:“此物對煉體有些用處,做個賀禮,應不算寒酸。”
  
  徐子青趕緊接了看過,瓶兒之中,乃是一團極精純的血液,蘊含著極其恐怖的氣勢,稍一查探,就仿佛能見到一頭妖禽疾飛,更有銳利鳥鳴,十分可怕……一時之間,竟讓他分辨不出是何種妖禽。
  那刑尊主也不提點,只含笑看了看,便不說話。
  
  徐子青便認真謝過,收了起來。
  杭域主這時,也將一物放到徐子青手中。
  此物只有拇指大小,居然……是一座洞府。
  
  杭域主神情慈和:“此物為老夫早年于秘境所得,是一位上古修士所遺山府,後被老夫以秘法煉製,可以抵擋五劫散仙三次攻擊……如今,正好贈與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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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


  ……上古修士的山府?
  徐子青轉頭,與雲冽對視一眼。
  雲冽略頷首,說道:“此物甚是得用,多謝域主。”
  
  他難得說出這般多的話語,叫眾多五陵門人聽了,也不由露出笑意。
  徐子青更知此物珍貴,便將其乾脆收入小乾坤裡。
  
  這些師兄們與尊主所贈之物,無不是對他們修煉極有用之物,都是頗為貼切的。而杭域主所贈,就更是最為急需,也最為得用的。
  如今徐子青與雲冽在風雲榜戰時大出風頭,雖說他們從前只是籍籍無名,但現下卻是名揚四方了,更因為他二人諸多表現,恐怕那各路的人馬,也都要留意他們的消息。
  
  尤其是邪魔道眾人,怕是更加把兩人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不會輕易放過。若僅僅只是普通邪魔,師兄弟兩個倒也不懼,只擔憂那些積年的老魔頭,一旦趁他二人出宗歷練時,對他們痛下殺手,豈非是極大的危險?
  故而這一座山府,堪稱保命之物。
  能抵擋五劫散仙的三擊,那麼逃命起來,也就容易了。
  
  徐子青這般態度,更有他內心深處的一個緣由。
  想當年,他與師兄修為尚弱,卻被一位極樂老祖盯上,還讓師兄因此不得不元神托生,化身凡人……儘管在那百年之內,兩人不僅更好地打磨了心境,也各自都有突破、進境,可那時師兄險些喪命的錐心之痛,他卻時時不能忘懷,也再也不願承受一回。
  
  如今他們師兄弟十分風光,不過這真正的處境,與當年相比,也強不了許多。
  因此,哪怕剛剛奪得滿身榮耀,也不可掉以輕心。
  
  正這時,半空裡,又有一聲清越鶴鳴揚起,遠遠看去,一片雪白輕雲翩然而至,其脊背之上,卻坐了個神情肅穆的青年修士,手持一個金色卷軸,帶著一種莊嚴的氣勢,倏然到來。
  待來到五陵山域附近時,那青年修士自鶴背上站起,將手腕一抖,那卷軸便驟然打開,長長地垂落下來。
  
  “五陵山域雲冽、徐子青,請接宗主法旨!”
  
  徐子青一怔,他認得這白鶴,正是每月送來月例的妖修,但這時候,他居然只是那青年修士的坐騎?不過此人所言,他也不敢怠慢,便和師兄一起上前一步:“徐子青/雲冽領法旨,請宗主示下!”
  
  那青年修士神色冷靜,沉聲念道:
  “雲冽奪榜首有功,賞賜一品靈泉一口,一階靈脈三條,上品寶器一件,地階靈丹三瓶,玄階靈丹百瓶,黃階靈丹五百瓶!”
  “徐子青功至前十,賞賜二品靈泉一口,一階靈脈一條,中品寶器一件,下品寶器一件,玄階靈丹三十瓶,黃階靈丹百瓶,人階靈丹五百瓶!”
  “殺戮劍尊雲冽,萬木之主徐子青,以風雲榜首及金榜前十尊位,破格晉入星辰殿,領取核心弟子月例。”
  “著雲冽為六星弟子,可收侍者二十人,徐子青為五星弟子,可收侍者十人!”
  “賜雲冽並徐子青,各星辰法袍一件。”
  
  他法旨念完,打下兩團黃光,內中各有一件儲物鐲,賞賜俱在其中。
  徐子青和雲冽都說道:“謝宗主。”
  隨後,將賞賜接下。
  
  那青年修士又道:“五陵山域眾人,請接宗主法旨!”
  杭域主、刑尊主再並眾多五陵弟子彼此互望一眼,也是齊聲說道:“五陵弟子,請宗主示下!”
  
  青年修士念道:“五陵山域教導弟子有功,賜一階靈脈五條,小峰頭十座,年例二十載,天階丹藥一粒,地階丹藥八瓶,萬載寒泉一口,萬載溫泉一口,上品寶器三件,中品寶器十件,下品寶器五十件!百年之內,可不應鬥天之戰,月例增倍。允五陵山域至外門收徒,金丹境以上,可收三十人。”
  
  這乃是意外之喜,不僅將五陵山域擴大許多,資源也是極其豐厚,叫人歡喜難抑。五陵山域眾多弟子,當即便在杭域主帶領之下,領法旨,拜謝宗主。
  不愧是乾元大世界一品仙宗,有無數附屬宗門,只是百年一次風雲榜戰,就可以賜下這樣豐厚的獎勵,真叫人嘆服不已。
  便是亦為二品現在的五陵仙門,也沒有這樣的手筆。
  
  那青年修士將法旨頒完,就不在此地逗留,只交代徐子青與雲冽二人在三日內前往周天星辰殿領取核心弟子——即星級弟子權杖,其餘之事,並不多說。
  待他離去後,五陵弟子齊齊松了口氣,心裡則越發喜悅。
  
  別的賞賜皆是錦上添花,也就罷了,但那百年不受賭鬥之事,則讓人很是鬆快一把——儘管賭鬥時亦是磨練,可五陵山域人數極少,各個都要守住,便難以安心淬煉神通、閉關入定了。
  如今卻是不同,至少百年光陰裡,他們修煉起來,都要自由許多。
  
  杭域主與刑尊主,最欣慰的無疑是那十座小峰頭,與三十金丹收徒名額。
  
  他們這類自下界而來的修士,雖說各個都是三百歲以下便已結嬰的天才人物,但下界靈氣原本就不及此界,不知多少年又才能上來一位,對山域發展十分不利。偏偏這些內門山域並不被允許輕易收徒,而需要憑藉對宗門貢獻,換取收徒名額。只是這種貢獻往往要以極大榮耀方可換取,又或者是對宗門獻上極特殊的寶物,否則便是不成,以原本五陵山域積弱的情形,如何可得?
  
  現下憑藉風雲榜首與尊位第九,就足足讓他們有了三十名額!
  再加上而今山域裡資源也更加豐厚,收了些弟子過來,培養成元嬰期的高手,對山域的發展,自然很是有利……便不會恢復至當年的盛況,總也可以慢慢積攢氣運,來為後來的五陵弟子增添幾分底氣。
  若是積累得好,自然高手越來越多,亦能吸引一些內門裡早已沒了山域的元嬰修士前來投靠,成為山域中人,久而久之,峰頭越來越多,這山域的大小,也能再往上提一提了。
  如此,便是一個好迴圈。
  
  徐子青來了幾十年,儘管大多時間與師兄拼搏在外,可許多常識之事,他還是早早就有瞭解。待他聽完宗門對山域賞賜,當即心念一轉,也明白了裡面的好處。
  這就讓他不禁喟歎,難怪諸多山域都鼓勵弟子好生修行揚名,原來只要被宗門得知,對山域便都是大有好處,也能因此再多出更加優秀的門人……說句長遠之言,山域積累得好,門人連連升仙,就連在仙界裡,都是頗有作用的,也難怪眾多域主,都極為上心。
  
  此刻杭域主將資源盡皆收下,並未立時分配,而是放入庫房之內,留作山域發展之用。此事就連事主雲冽與徐子青都很是情願,其他的五陵門人彼此感情深厚,自然都無怨言。
  隨後刑尊主將三十收徒名額拿了出來,這時,卻是要分配了。
  
  山域裡,共有十一位五陵弟子,那七位師兄,每人得了兩個名額,徐子青並雲冽乃是立功之人,故而都得了三個,此二十個名額,眾人可以自專。另還有十個名額,卻由杭域主與刑尊主把管,至於找來的弟子收歸在何人名下,則被他兩個斟酌後,再與眾多五陵門人商議後決定了。
  不過自家招收的弟子,自己需得把好關卡,若是沒有好的,倒寧肯多多挑選,也是寧缺毋濫的。
  
  徐子青手裡拿來三個權杖,皆是內門弟子的憑證,外門弟子何其之多,即便是元嬰都未必能被收入內門,何況金丹?因而這些名額,是極珍貴的。
  只是……他卻並未想要立刻收取弟子。
  他心裡有一個念頭,此時尚且不能仔細思量。
  
  雲冽對此事更無興致,他將權杖取來,便收進儲物鐲中。
  杭域主等人自也見到了兩人的反應,卻都是含笑罷了。
  左右收弟子並非一朝一夕之事,這兩個小師弟年輕得很,論起本事來,自也是修煉更為重要……他們這些做師兄長輩的也得好生努力,否則待這天才的後輩早早得道成仙,他們卻還停滯不前,那也太過沒有臉面了。
  
  之後,幾位師兄歡喜之余,各自活動起來,竟在這主峰上擺了個小宴,來給兩位師弟慶功。
  雲冽雖不喜喧鬧,但也領了眾位師兄的情誼,徐子青更不必提,還親手烹製簡單佳餚,又取來萬木之界裡所容靈果之類,奉與諸人,亦好生熱鬧了一場。
  待過了半日,眾五陵弟子都有些微醺,才各自散去。
  
  徐子青和雲冽回歸自己洞府之內,就將先前呂文歌呂師兄所贈藥泉取出,至於府內。
  兩人自將衣衫褪盡,置身藥泉之內,浸泡解乏。
  
  泉水溫熱,水氣氤氳,迷蒙人眼。
  百脈肉身被泉水刺激,十分舒坦,而愜意之餘,再見愛慕之人於身側裸身而浴,便不由目眩神迷……心中,也生出幾分旖旎。
  欲念由情而生,泉水裡,一雙人影交織,水聲輕微,唇齒相接時,互通心意。
  
  徐子青將雙臂攬在師兄肩頭,面色微紅,情熱之處,縱使成婚多年,亦不能自已。而他那師兄便將人扣在懷中,進出之際,神情專注,滿眼之中,只有一人。
  氣息交纏間,這便是一夜過去。


548

548、


  山府裡。
  那玉床之上,兩個青年裸身相依,交頸而眠。
  待晨光熹微時,被擁住的那位睜開眼來,目光清潤,神情平和。他略低頭,便見腰間攬著一雙強健手臂,如同磐石一般,很是堅硬頑固,之後,不由得便帶微微一笑,隨即剛要動身,面色又不禁有些泛紅。
  
  這時候,他身後那冷峻青年也睜開眼來,眼瞳深黑,氣勢如淵。
  “起身麼?”
  溫和青年有些赧然,卻點了點頭:“師兄,你、你先起身罷。”
  
  那位冷峻青年頓了頓後,將雙臂鬆開,身形慢慢後退……只聽得一道悶聲輕輕響起,他又一抬手,召來件法衣,披在身上。
  溫和青年也快手將衣裳穿上,他肌膚瑩潤如玉,薄紅隱隱,而動作裡,也不知怎地竟仿佛有一分倉促。
  
  無疑,這兩人正是剛剛自風雲榜戰歸來的徐子青與雲冽了。他們那些日子連番對戰,見識到的全都是乾元大世界千歲以下一等一的天才人物,總是將真元耗空也就罷了,總是可以恢復如初,尤其當中精力消耗,才更是不在少數。
  這心弦……也的確是繃緊了些。
  
  昨夜兩人一同藥浴,與思慕之人“坦誠相見”,心中動念,自然而然,便是一場魚水合歡。後來他兩個自藥泉中稍解情思,又一同到了玉床之上,盡興之後,欲念俱釋,再有元神相交,彼此不僅境界更為穩固,對各自的修為,也有所增長。不過到底二人已然都是化神期的修士,若是想要再度突破,則並非一場雙修便能達到了。
  只是……
  因著興起太過,後來情濃時,二人不舍分離,到今晨時,徐子青方發覺,居然與師兄仍舊合在一處……雖說結成道侶多年,但師兄弟兩個皆非十分重欲者,難得如此縱情,卻叫他有幾分羞赧了。
  
  雲冽倒是神色如常,他先行下床,伸手過去。
  徐子青恰恰將衣著罷,見狀目光柔和,就將手探去,也落到地上。這時候,他笑意亦極溫柔,但方才的羞赧,則已然散去了。
  兩人四目相對,脈脈之中,自有溫情。
  
  收拾停當,徐子青說道:“師兄,昨日我兩個各得了侍者名額,過兩日又要前往星辰殿,有星級弟子身份,有些事情,倒是可以為之。”
  雲冽略點頭:“你說。”
  徐子青便回答:“需得去外門一趟。”
  
  他這話一說,雲冽稍思忖,就知其意。
  徐子青的意思,是要去見一見陳霓、陳裳姐妹二人了。
  早年她們兩個同徐子青定了血契,正在外門裡經營,如今過了數載,不知景況又已如何。現下在前往星辰殿之前,恰可以前去瞧瞧。
  
  雲冽自無異議,師兄弟二人便出了山府,一同遁行到外門去了。
  這一回,他們便直接來到仰陵樓附近的街道,收斂氣勢,仿佛是極普通的修士一般。然而儘管如此,他兩個氣質如此,也不可盡數斂去,故而與在這外門奔波的小勢力修士相比,卻還是有幾分不同。
  只是這幾分不同能叫人不來招惹,但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徐子青來過一遭,曉得道路,便引著雲冽,慢慢走到仰陵樓的所在。
  這一條街道為三足鼎立,但上回仰陵樓的生意尚且不曾尋到好路子,這次座下諸多商鋪,則售賣靈米靈糧有,售賣符籙有,售賣簡易陣盤有……經營得頗為紅火了,稍作打聽,這仰陵樓的名氣,也比從前增加不少。
  
  待兩人來到仰陵樓下,徐子青便見到這處地方又擴大了些,不過並不十分放肆,也只是略強了些罷了。
  可僅僅只是幾年光景,那對姐妹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極不錯的。
  
  徐子青拉了雲冽,就要一齊走進仰陵樓裡。
  才到了門口,就被一位築基後期的護衛攔下了。
  
  徐子青看一眼,這幾個護衛他皆不認識,也就笑了笑:“道友這是何意?”
  那護衛看不穿徐子青的修為,面上帶笑:“敢問道友,可帶了仰陵權杖?”
  徐子青心裡明白幾分,面上卻作出不解:“這是何物?”
  這護衛像是猜到此事,便耐心解釋:“此物乃是出入仰陵樓通行權杖,若無此物,則不得進樓。且看——”他一指另一位進入者,那人腰間正懸著一塊紅色權杖,“尋常來交接任務者,往往都將此物掛上,除非初來乍到者,方不知如此。因此我見兩位道友腰間空空,便來說明一二了。”
  
  徐子青恍然:“原來如此,多謝道友。”他又問,“不知這權杖如何能得?”
  護衛一笑:“倒並無難處,進門後右側處有一機關,爾等只管放上一塊中品靈石進去,就能取出一塊權杖,隨後將氣息注入權杖之中,便定下爾等身份。而這權杖,也絕非他人可用。”
  
  徐子青又笑道:“原來如此,多虧道友指點了。”說完,他遞了兩塊下品靈石過去,權作答謝。
  那護衛也收下靈石,重新回歸樓門之前。
  
  隨即,徐子青和雲冽,才往門內行去。
  後來果如那護衛所言,在右手處放置一個天平狀的物事,只將一塊中品靈石放在左側,右面便顯出一團光芒,正是巴掌大的沉重權杖。他再放一回,便出現第二塊。於是兩人都分別注入氣息到權杖之中,下一刻,那權杖上便顯示淡淡光芒,露出了“化神初期,一等令”的字樣。
  
  徐子青看了這些,心裡頗覺新奇,亦覺那姐妹二人,在此道上頗有建樹,實在是心思靈巧。他便朝著雲冽笑了笑:“師兄,你看如何?”
  雲冽道:“心思靈敏。”
  徐子青笑意愈深,師兄的想法,果真同他一般無二。
  
  在仰陵樓裡,也不如上回徐子青來時那般冷清,雖不曾滿滿當當,但也有數十人進出了。更已然有數位俏麗少女立于石台之內,接待往來修士。
  在那一樓最後乃是一塊極大的石壁,上方書寫諸多工,左側為發佈之類,右側為完成之類,每左側少一,則右側多一,很是清晰。
  而這些少女,不過是交接聯絡之人罷了。
  
  徐子青牽了自家師兄的袖擺,正往那石壁上諸多工看去,只見到那發佈的人物大多是尋找某類靈草靈藥,也有需求法器靈丹,一應稀罕物事等等,但總而言之,其中諸多物事,於他們這等化神期的修士都屬尋常之物,並不難尋……不過對著這築基化元的修士來說,便是不同了。
  試想從前,徐子青在小世界時也曾經歷過一應之事,如今憶起,倒有些慨歎。
  
  突然間,通往後方的樓梯處,出現了兩位極美貌的女子,她們看來雪膚花容,比之這些招待修士的少女更有風姿,修為也更是遠勝她們。
  但她二人雖是現身,卻不曾來到一樓之處,而是目光裡有些焦慮,正在來往修士中搜尋起來。
  
  徐子青有血契在手,自然立時察覺二女心緒,當下也就回轉頭,朝兩人笑了一笑。那兩個女子見狀,神色一喜,又似乎松了口氣。
  這二女自然便是陳霓、陳裳姐妹,平日裡她們除卻經營這仰陵樓勢力之外,其餘時候,盡皆呆在樓上修煉,而那一樓裡的機關之物,自會將領取仰陵權杖之人的消息傳去。
  
  但今日原本她兩個正在苦修,忽然察覺有兩道權杖被人起出,那傳來的氣息卻是猛地將她們身側與一樓機關相連之物震碎……如此情景,只有境界在元嬰以上的強大修士,方會造就。
  二女心裡一驚,她們儘管最近借助靈脈也有進境,但畢竟尚未結丹,哪裡鬥得過元嬰?雖不知為何那等人物會來到仰陵樓中,可卻是絲毫大意不得,更怠慢不得……這才慌忙迎了出來。
  直到見著了自家兩位主子,她們才算放下了心。
  
  陳霓急忙傳音過去:“兩位主人前來,我姐妹二人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徐子青一笑,也傳音過去:“本是我與師兄不曾告知,何來罪過?如今我正有事交代你二人,倒要尋個方便說話的地界。”
  陳霓立時應道:“自然是前往頂層,兩位主人的房間早已備下,日日打掃,但憑什麼時候,都可立時入住的。”她這般詢問,自是擔心露了兩位主子行跡,壞了他們的心情。
  徐子青知此女謹慎,便點了點頭。
  陳霓登時明瞭,就朝妹妹使了個眼色。
  
  陳裳得了示意,趕緊走下樓,朝著徐、雲二人款款行禮,又將他們迎了上去。
  往來修士見到竟是這位二樓主親自迎客,心裡不由有些思量,再一看雲冽、徐子青二人氣質,也覺格外不同,當即,越發思忖得多了。
  不過沒等他們如何深想,那師兄弟兩個,已是隨著陳裳上了樓去,那眼尖者亦察覺大樓主陳霓也曾露面,更要去深想一番了。
  
  與此同時,徐子青與雲冽,也步入了頂層樓中。
  兩人坐在一對蒲團上,徐子青又按了按手,叫姐妹倆也坐了下來。
  
  陳霓、陳裳態度恭敬,如今見識得多了,她們更是顧及身份,對待徐子青時,也越發謹慎。
  這時坐好後,兩姐妹先行將樓中發展說過一遍,大抵比當初強上數成,倒也沒什麼大事。之後,她兩個又要聽徐子青的諭令。
  
  徐子青稍一沉吟,先說道:“你二人可知……侍者?”
  



549

549、


  姐妹倆對視一眼。
  她們二人自打被徐子青收入外門中後,自是兢兢業業,要大幹一場。故而在發展勢力之初,兩姐妹早已花費好長一段時候,將周天仙宗內外等級、常識之事全數打探過……左右這也並非什麼隱秘,在耗費大筆靈石後,也算知道得詳細。
  其中事關內門的,兩姐妹尤其不敢怠慢,只因她二人的主子身在內門,她們自當領會諸多規矩,小心行事,以免給他們惹了禍事。
  
  這侍者之事,二人當然也是知曉的。
  陳霓便小心翼翼,開口說道:“侍者即為修士下屬,其身份地位與修士息息相關,為我輩外門弟子晉身法門之一,也算是通天之路了。不過可惜,並非每一位修士都可收取侍者,可一旦能得了侍者的身份,便能破格進入內門修煉,只是不以弟子身份罷了。然而侍者理應發下心魔誓言,追隨于修士身後,若是一旦背叛,必遭心魔反噬。論起嚴苛程度,倒也不比我等立了血契之人遜色多少。”
  此番話說出來,已是講述得很是明瞭。
  
  說白了,那侍者與血契僕從同是侍奉在修士身側,後者忠誠更甚,但實力資質未必如何強大;而前者也極忠誠,往往實力或者資質也是頗為出色。因此前者的地位或者比後者高些,可論起主子的信任之深來,後者又要比前者多了。
  
  陳裳倒是從主子的話裡聽出點什麼,她心裡一動,立時開口:“莫非……兩位主人已然是周天星辰殿的星級弟子了麼?”
  在周天仙宗裡,修士也可有侍者在側,不過能得侍者令的,也只有內門中的星級弟子,而這些星級弟子的侍者,也才能得到周天仙宗的承認。但也是因為這個,不同星級弟子可得侍者自有定數,以侍者令為憑證,可得宗門資源,其中一星弟子定額一人,二星弟子定額兩人,以此遞增。除非宗門額外賞賜侍者令,否則這定數也就不變了。
  凡是這般大型的宗門中,都有類似規矩。
  
  陳裳以為,既然這位主子主動提起,必然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侍者,而提起了,主子必然已有定數侍者令在手……且說不得,對她們的吩咐,就落在這其中了。
  陳霓被她妹妹一言點醒,也是反應極快,同樣閃過了萬千念頭,有幾分驚喜地看向了兩位主子。
  
  徐子青知兩姐妹聰慧,聞言一點頭:“不錯,我與師兄,再過兩日,便要入星辰殿中。”
  兩姐妹聽得,登時笑靨如花,極是歡喜。
  跟隨的主子地位越高,實力越強大,對她們而言,也是越有利的。
  
  陳霓有些急切:“敢問兩位主子,如今是什麼星級?”
  陳裳微微拉了拉陳霓。
  陳霓忙定了定神:“對不住,屬下失態了。”
  
  這也不怪她兩個如此,只因兩個女子修為並不十分高強,所依靠的內門弟子也名聲不顯,叫她們發展之初極為艱難。而今眼看漸漸好轉,主子們地位也是大大提升,自然讓她有些情不自禁。
  
  徐子青並不責備,只笑了笑道:“師兄為六星弟子,我為五星。”
  姐妹倆纖纖十指緊張地一個抓握,心裡都極震動起來。
  
  這兩個主子,還真是不為則已,一為驚人啊……能在短短時日裡直入星辰殿,還立時就有了這般的星級,定是立下了大功勞,或有大榮耀,否則,怎會如此?
  再想一想近來大事,兩姐妹亦有關注,兩位主子前去參加風雲榜戰……只是榜戰雖已結束,她們卻並非手眼通天之輩,暫時並不能打聽到那最終尊位詳情。
  現下看來,兩位主子在風雲榜上,定然有了赫赫聲名!
  
  陳裳也有些忐忑起來:“兩位主子在金榜尊位排名……可否告知婢子二人?”
  陳霓亦是屏息,看了過去。
  
  徐子青略思忖,還是坦然相告:“師兄得了榜首,我也得了個九位,宗主賜下侍者令三十枚,我據十枚,師兄二十枚。”
  姐妹倆幾乎一窒,居然是這樣的名次!等兩人再看向那對師兄弟時,目光又越發敬重了。
  深呼吸後,陳霓正色道:“兩位主子請吩咐。”
  
  徐子青一笑,伸手一拂,在陳霓裳姐妹面前,就出現了三枚權杖。
  這權杖近乎紫黑顏色,綴有五顆星辰暗影,上書“侍者令”三個大字,沉甸甸呈六角棱狀,看起來也頗是瑩潤,光華內斂。
  此物內中更有巧思,除非星辰殿主,旁人必然不可煉製。
  
  徐子青便說道:“待兩日後,我與師兄正式入得星辰殿,想來那風雲榜排位與我二人名號也要傳出。到時爾等可打出我之名號,以我之侍者令招攬元嬰修士以及資質不俗的金丹修士。再過一段時日,我再來此處,選出贈予侍者令之人。”他思索片刻,又道,“這三枚侍者令,你可將其嵌入一樓正堂,叫來往之人,盡皆見到。”
  
  陳霓、陳裳頓時明白,因兩位主子名聲大彰之際,她們這小小勢力,也當要加快發展了……必須要借機,將根基紮得更牢才是。
  於是兩姐妹更是肅容答道:“請兩位主人放心,婢子必不負使命!”
  
  徐子青聽了,也微微笑道:“這便是我此回來意,既然爾等已是知曉,我與師兄亦不久留。”他頓了頓,“爾等去罷。”
  說完,他看向自家師兄。
  雲冽略頷首。
  隨後二人攜手,就化作一道遁光,穿破蒼穹而去。
  
  處理了外門勢力發展之事,徐子青和雲冽仍是回到了五陵山域中山府之內,兩人互相談論數句于風雲榜戰中的所得,又有徐子青請自家師兄釋放五煉劍混,淬煉己身意志。
  不知不覺間,便是兩日過去。
  
  師兄弟兩個化作遁光,一直來到周天仙宗核心之地。
  此處有一座極高的殿堂,以巨石鑄成,四四方方,巍峨無比。在這殿堂當中,又有一根粗壯無比的圓柱,這正是無數天柱之母柱,亦為這一件半仙器之中心。
  而母柱周圍,還有數根稍矮的天柱,比起其他天柱來略高些,也略粗些,均勻地分佈著。
  每一根略矮的天柱上,都有一位修士盤膝而坐,他們便是守柱之人。
  只是除非敵襲,他們無需與人對戰,他們所做之事,乃是傳送陣的看守者。
  
  不錯,宗門的隱秘重要之地,全都在虛空之內,封鎖四周,除非途徑這傳送陣,否則也無法進入。
  周天星辰殿作為核心弟子居處,也並不例外。
  
  徐子青早得了通知,已知母柱右側第七根天柱,即為前往周天星辰殿的通路。
  他與雲冽縱身而起,繞著那天柱,直奔柱頂而去。
  
  落地後,果然就見到天柱邊緣,盤膝坐著個神情肅穆的修士,他相貌只是尋常,但睜開眼時,眸子深處卻有一種極悠遠深邃之感,待目光一個流轉,又變得普普通通,如同凡俗人一般。
  但徐子青二人,並不會小瞧於他。
  因為此人儘管並非深不可測的絕世強者,卻是一位散仙的分|身。
  
  師兄弟兩人站定後,先行了禮。
  徐子青才道:“在下徐子青,與師兄雲冽應命前往周天星辰殿,領取星級弟子權杖。勞煩前輩,開啟傳送陣,讓我等前往。”
  
  那散仙分|身淡淡看來:“原來是你二人。”他稍稍闔目,再睜開眼後,方說道,“不錯,確是你二人。來罷!”
  說完,他站起身,引著兩人,走到了天柱正中。
  在此處,刻印有無數極玄奧的陣紋、符文,乍一看去,就仿佛元神都要被吸引出來,被拋入到無盡虛空裡,再也找不到回歸之路。
  
  徐子青只略看一眼,不敢深想,便收回了意識。
  散仙分|身袍袖一揮,霎時打出數百手訣,繁複無比,盡皆落入陣中。
  漸漸地,那傳送陣煥發出點點星芒,一瞬放出了強大的光柱,直沖九霄之中!
  
  此時,那散仙分|身又道:“站進去即可。”
  徐子青和雲冽自是依言,就抬步走了進去。
  下一刻,二人只覺一股極強的吸力自上空而來,隨後他們雙足騰空,仿佛越過了無數空間,便極快地出現在另一處所在了。
  
  待徐子青回過神,眼前所見,便是一片廣袤的星空。
  無數的星子在四周閃耀,而星子環繞的深處,更似乎有著什麼極可怕的物事,哪怕不仔細窺探,也隱隱約約彰顯其存在,叫人膽戰心驚。
  
  徐子青再看足下,他與師兄所立之處,竟然也是一顆星辰。
  只是這顆星辰上僅有光禿禿的土石,並無人跡,也無草木,甚至連有稍許生機之物,也是沒有。
  這顆星辰,不過是最普通的死星。
  
  兩人剛剛查探四周,前方星辰之內,忽然躍出個身著灰色長袍的修士,他生得有些微胖,臉盤圓圓,面相很是引人親近。
  此時那微胖修士立足在兩人對面,尚未站穩,已拱手而來,笑容可掬:“兩位少主,可是風雲榜首殺戮劍尊雲冽雲少主,與萬木之主徐子青徐少主?”
  
  徐子青怔了怔,立時答道:“正是徐子青與師兄雲冽前來。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那微胖修士“哈哈”一笑,連連擺手:“少主莫如此稱呼,在下不過是個執事,可當不得這一句‘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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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青微微一笑:“那便見過這位執事……”
  那微胖執事也是笑道:“在下姓管。”隨即他又伸手做了個“請”態,續道,“兩位少主來此周天星辰界中,請先隨我前往星辰殿,將氣息錄入,領取星級弟子令。”
  徐子青自是點頭:“勞煩管執事。”
  
  管執事到如今,也知道這兩人中那位雲少主性情冷漠,往往以徐少主所言為主,便將腰間一塊牌子扔出去,眨眼間在前方化作一條銀色長龍。
  這龍通體晶瑩,鱗片分明如同寶石雕琢,色澤飽滿,極是美麗。
  它並非是一條真龍,而似乎是以法寶所化,卻顯得與真龍那般相似。
  
  管執事登上了龍頭,徐子青與雲冽也不消他如何來請,便隨之而上,立在那銀龍頸下之處。
  徐子青此時亦是發覺,這銀龍雙目很是靈動,而它的身子……卻叫他想起曾經觀看千傀萬儡門傳承時所見,知道這大約是一尊傀儡了。
  管執事雖立在龍頭,卻不曾忽略身後二人,他見徐子青神色了然,不由露出一絲讚賞:“徐少主似乎已然猜出來了。”
  徐子青略沉吟,說道:“這仿佛是融入真龍鱗甲後,以龍血木煉製而成……其如此靈巧,想必是將一頭蛟類妖混抽出,也熔煉其中,方可得之。”
  
  管執事越發讚歎:“原來徐少主對傀儡之道,也有所瞭解。”
  徐子青搖頭笑道:“不過略知皮毛,僅能紙上談兵罷了。若要我親手嘗試,卻是不成的。”
  管執事神色不變,笑容可掬:“徐少主謙遜,仙途必然坦蕩。”
  
  兩人說了這幾句話後,銀龍身軀蜿蜒,已然沒入了群星深處。
  徐子青發覺,他們幾人正在不斷接近先前他覺得危險的那處所在……不過既然管執事毫無異狀,那危險之地想必的確危險,卻並非對他們危險罷。
  
  果然,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座大殿。
  這大殿比徐子青從前所見每一座都要更加巍峨,更加氣勢磅?,它如同一座萬仞高峰,就穩穩當當地立在虛空之中,星辰之間!
  甚至不必細看,徐子青已然知曉,這一座大殿,便必然是那周天星辰殿!
  
  而這星辰殿的周圍,星力極其澎湃,幾乎形成實質,將周圍的空間凝固起來,如同膠質,如同化不開的粘稠的乳汁,即便不去接近,都能被其中氣勢壓迫,叫人甚至要喘不過氣來。
  同時,星辰殿后,那藍紫色的蒼穹,則變得更加深邃,幾近濃黑之色。
  在那一片星空裡,同樣有許多星子閃耀,但這些星子卻時隱時現,若有似無,讓人根本不能窺見其中蹤跡,卻又能夠感覺到,在裡面那可怕的威壓一閃而沒。
  
  銀龍擺動長尾,就停在星辰殿之前數千丈處。
  這樣的距離,只要這百丈長的銀龍幾個甩動,就能夠立刻接近。
  
  管執事的面色,就有些嚴肅了,他回過頭,對師兄弟兩人說道:“徐少主,雲少主,星辰殿后乃是禁地,若無星辰長老手令,絕不能自行窺探,否則怕是性命不保。”
  徐子青和雲冽聞言,明白此為規矩,自是記下。
  
  管執事見兩人態度尚好,松了口氣。
  那處喚作“暗星域”,許多周天星辰界的隱秘之處皆在其中,而那些暗暗閃動的星子,則是諸位星辰長老的居處。他們這些執事也是有銀龍坐騎方可在其中通行,但饒是如此也得處處小心,否則同樣小命堪憂……那裡的危險,可不單單只是來自於大能們的不同脾性,還有那片並不十分穩定的星空。
  隨後,他一拍銀龍頭顱,將兩人帶往星辰殿去。
  
  徐子青此時發覺,原來在接近星辰殿的附近,有還算廣闊的通行地帶,兩側的星力粘稠,帶來隱約壓力,可銀龍遊動之地,則要輕鬆許多。
  不足幾個呼吸工夫,銀龍已經來到星辰殿前,一顆龍頭安安分分地擱在那寬闊的殿臺上。
  
  管執事先跳了下去,雲冽與徐子青亦是隨之,而銀龍卻在原地等候。
  一行人進入殿中,徐子青一腳踏入,卻也是站在了虛空之中。
  如此景象,叫他心裡微動。
  
  大殿裡,也是一片無盡的夜空,而在這夜空裡,也有無數的、明亮的“星子”。
  仔細看去,那些“星子”卻並非真正的星子,而是一枚枚光華流轉的玉牌,瑩潤無比,只在中心之處,有一縷氣流湧動,就如同跳躍的火焰般,又仿佛閃爍的星芒。
  
  管執事不待兩人發問,先行開口:“兩位少主,這乃是‘息火’。”
  徐子青一怔:“莫非是……我等的氣息之火?”
  管執事正色點頭:“不錯,正是所有星級弟子氣息之火。”
  
  這“息火”的用處,與混燈、混火、血符等物相似,皆是將修士息息相關之物煉製成一件性命相連的物事,能將修士安危反映其上,是許多宗門對門下弟子的保護,亦是對門下弟子的監控。
  在周天仙宗裡,並非每一位修士都有資格留下息火,只有核心弟子——也就是周天星辰殿裡的星級弟子,方才有這個資格。
  若是星級弟子在外隕落,這息火便會熄滅,若是受傷,息火也會或者暗淡,或者變得微弱,很是清晰明瞭。倘使是極受宗門看中的弟子,一旦息火生出如此反應,宗門裡的大能察覺,便可能會通過這息火尋找到外出弟子的蹤跡,前去營救。即便有十萬里之遙,對於一些極強大的修士而言,往往也不過是在一念之間、數步之內罷了。
  
  管執事正在對兩人解釋,忽然間,夜空之間,出現了一位黑袍老者。
  此人生得矮小枯乾,皮肉幾乎都已乾癟,瘦骨嶙峋,如同淚盡殘燭,形如槁木,死氣沉沉。他看起來沒什麼威脅,就像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一點強者氣息也沒有,若說還有一星半點的奇異之處,便在於他那雙眼睛,如同最後一點星輝,有些明亮,又即將隕落般。
  
  但此人出現的突兀,無聲無息,三場三人無一能窺見他的形跡,可見他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返璞歸真的,使人難以接近的絕世強者。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沙啞難聽:“氣息……給我。”
  
  管執事聽了,急忙對那一對師兄弟說道:“兩位少主,快快請接符玉!”
  他話音剛落,那邊矮小老者已是丟了兩個光團過來。
  
  徐子青與雲冽立時伸手,分別握住。
  管執事又道:“兩位少主請將氣息引入。”
  師兄弟二人自然立時照做。
  
  很快,在兩塊雪白符玉中間,就有了一絲氣息流動。
  管執事趕緊把符玉收回,交到矮小老者手中,只見這老者並指分別在兩塊符玉之上擦過,那中間的氣息,登時就壯大數分,靈動無比!
  這時,就是生成了息火。
  
  隨即,矮小老者把兩塊符玉拋出,它們便化作兩個光點,隱沒進那密密麻麻的無數息火之中。
  師兄弟二人再一個錯眼,矮小老者又消失了。
  同樣的,沒有一人發覺他是如何行動,如何離開。
  
  管執事見狀,擦了擦汗:“事成了,兩位請隨我出去罷。”
  徐子青與雲冽,當然也就出去了。
  三人回到銀龍背上,便離開了這星辰殿。
  
  管執事這時,再將兩人帶了回去,銀龍所去的方向,則是與星辰殿相背的另一片星空。
  徐子青想了想,不由詢問:“管執事,那殿中的前輩是……”
  管執事歎了口氣,語氣裡,便有了一絲崇敬之情:“那位前輩乃是一位九劫散仙。”
  徐子青悚然:“……九劫散仙?”
  
  管執事點了點頭,聲音又有些沉重:“這位前輩早已無人知曉他的姓名,只知道是在周天星辰殿出現之時,便已然護持住這星辰殿的長者,滿門上下,皆稱其為‘星老’。”
  “傳言星老自出現時便是九劫散仙,無數年後,依舊是九劫散仙。他不能離開星辰殿,否則便會引起雷劫加身,他無兒無女,無親無故,為守護仙宗根基,寧可不去飛升成仙!”
  
  仙界之下,散仙為尊。
  而九劫的散仙,乃是尊中之尊,幾乎無人可以匹敵。
  凡是渡劫失敗卻元嬰尚存來轉修散仙者,苦熬五千年一度的雷劫,便是為了飛升,有另一個機會。放棄飛升的只余最後一步的九劫散仙,幾乎是前所未見。
  
  星老守護星辰殿,其實也就是守護住每一位星級弟子。
  這些弟子,就是周天仙宗的火種,只要他們在,傳承就在,宗門不滅。
  而整座星辰殿,也只有這一位星老,可以看管息火。
  
  前文有言,息火回饋核心弟子的消息,讓宗門可以借此在一定程度監控這些弟子,也保護這些弟子。可是宗門裡的人,並非人人都無私心,即便最初沒有私心,日後也未必不會生出私心。
  若是有哪個利益糾葛的人群,想要借助息火窺探傑出弟子的蹤跡,借機除掉這對方利益人群中的未來種子……人人如此,宗門再無公平可言,便難以綿延發展。
  
  所以,星老自願留下,而他的七情六欲也早已被抽取出來。
  他是最公平的,沒有私心私欲,只認權杖而不認人。他照管每一縷息火的情況,將其來歷了然於心。若是哪處的息火微弱起來,亦是由他支會那息火親長,將氣息交予對方。
  其餘人等,皆不可私自窺探息火。
  而凡是意圖觸碰息火者,不論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都會被他以雷霆之勢攻擊!
  



551

551、


  聽管執事如此說,徐子青眼裡也不由得露出崇敬之情:“這位星老如此做法……當真是極難得的。”
  修仙者之所以修仙,為的不就是得到長生,飛升成仙?星老居然在即將成仙時放棄這機會,當是有何等的大毅力,大奉獻?自然值得他尊重萬分。
  
  便是雲冽性情冰冷,此時目光也微微閃動。
  他與他師弟所想一般無二。
  
  前路還有一段,管執事乾脆將星老來歷也說了出來——但凡是來到星辰界的星級弟子,多半在點燃息火後都會對星老生出敬意,也會對他十分好奇。
  時候久了,他也願意多多告知,也是讓這些弟子懂得星老德行的意思。
  
  說起星老,他其實資質也很普通,甚至不過是一個父母被邪魔所殺的可憐嬰孩。當時就有一位天資卓絕的年輕修士,剛剛結丹就進入內門,接受了這個除魔的任務,又剛剛好在那邪魔手裡,救下了這剛剛出生的嬰孩。
  之後,這位年輕的修士就多了個親傳弟子。
  
  年輕修士一手把星老撫養長大,幾乎是把他當做了親生兒子一樣愛重,不管星老的進境多麼緩慢,他都一心一意從不嫌棄,更是從自己的資源裡分出大筆,幫著星老一直修煉下去。而星老的性格也很木訥,甚至在旁人嫉妒的嘲笑中慢慢變得有些自卑,可不變的是他也將那修士——他的師尊當做自己的親生父親,滿腔都是孺慕之情。
  
  如果說這樣下去,至多就是年輕修士先行飛升,但星老卻在元嬰期時不慎得罪了一位渡劫期的大能,險些身死。他的師尊那時正是大乘期,眼看著就能飛仙,卻為了給他報仇而去和大能拼殺,之後儘管成功殺死大能,自己卻又被大能的同門圍攻,傷了根本,生生地壞掉了飛仙的可能性。可儘管他是為了星老而仙路截斷,卻仍然悉心照顧星老,星老痛苦不已,從此反而知恥後勇,逆流直上。
  不過,這修士仍是極聰穎的,後來成為了宗門長老,再後來有無數貢獻居然成為宗主,悉心培養後輩弟子。
  
  星老因為這件事生出心魔,哪怕終於可以渡劫飛仙,卻因此險些隕落,只有元嬰逃出,轉修散仙。還是他的師尊,拿出自己的貢獻為他換取珍貴資源,讓他在幾度度過雷劫。星老終於有了足夠實力後,去殺死了當年圍攻他師尊的人,然而再過了多年,仙路夭折的師尊壽元也因為種種緣由耗盡,元神消散,最後放心不下的,也還是星老與他的師門。
  
  當師尊再也不能出現,星老也無心飛仙了,他開始繼承師尊的心願,一心保護宗門。再後來他不知怎麼度過了九個劫數,再有天雷降臨沖刷散仙之體後,他就可以成仙。可是星老一生只有師尊一個親人,他不肯飛仙,終於選擇散去靈智,抽取所有情感,只留下近乎仙人的身軀和一點執念,成為周天星辰殿的守護之人。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再也沒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為了師尊而留在星辰殿中,因為不知道多少年歲而被尊稱為“星老”。
  亙古不變。
  
  聽完管執事所言,徐子青心裡越發感慨。
  都說修仙之人越是修煉久長,心性也越是堅定,有些情感似乎也會隨之而消散。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修仙之人哪怕如同師兄一般修煉的是無情殺戮之道,也要以一情來護住胸中一抹清明。
  
  全然無情無欲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得道的,因為他們的摒棄、他們的遺忘,其實不過是逃避罷了……就連天地也有自己的意志,又何況是想要成仙之人呢?如果無情無欲,無感無知,那麼意志何來?七情六欲並不能徹底消除,而只能在通曉之後放下,從而也更加堅定自己的本心本願。
  修仙是一種執念,但只有執念卻是無法成仙的。
  
  星老與他的師尊俱是有情有義,也許到最後星老的選擇雖沒有成仙,卻也得了自己的道,他在這裡守護一代一代星辰弟子,未嘗不是一種永恆。
  想到此處,徐子青的心裡,仿佛也生出一些感悟來。
  生死輪回,換言之,生死之事可因輪回轉換,那麼生即是死,死也即是生,本心所向,便是道之所向……亦是永恆所在。
  
  這一刻,徐子青的心境通明,對己身之道的方向,也更加明晰。
  雲冽與他氣息交融,驟然察覺,看了過去。
  隨即兩人指尖相觸,對視之時,一個神情微緩,一個唇邊帶笑,都有幾分感觸。
  
  而管執事正看著前方,口中低吟一聲,讓銀龍停了下來。
  這裡,仍舊是偌大的星空,前面,依舊有無數的星子。
  不過這一片的星空與那星辰殿后的星空相比,則顯得澄澈些,也似乎更瑰麗些。
  
  管執事伸手一指,說道:“此處便是星級弟子居住之地,有一等星,二等星,三等星三種星辰。其中一等星為七星至九星星主居所,二等星為四星至六星少主居所,三等星為一星至三星公子居所。不論是哪一星的弟子,但只要來到星辰殿裡,就可以自擇一顆相應星辰,作為自己私人所有。”
  
  徐子青點了點頭,笑道:“倒是寬敞了。”
  管執事也一笑,再用手掌一抹,身前登時又出現一道光屏,看起來仿佛是個星域圖,在上方有無數顏色各異的斑點。
  他隨即又道:“此中一等星為紫色斑點,二等星為綠色斑點,三等星為紅色斑點,而其中點亮者為尚且無人佔據的星辰,暗淡者則為已然被人佔據。徐少主與雲少主居處為二等星,兩位可以自行挑選。”
  
  徐子青便看向雲冽:“師兄請先。”
  雲冽神色不動:“你做主即可。”
  徐子青目光柔和,道一聲:“是,師兄。”
  話說完,他的視線也落在了那光屏之上。
  
  此處星辰雖多,但還是一星至三星弟子居多,四星至六星的已然變得極少,約莫只有數百人,而七星至九星的,則越發少見。
  但二等星辰,卻還是不少的。
  
  那處綠色斑點極多,大半都是空的,而且許多暗淡光斑彼此之間距離都是極遠,當中不知要間隔多少星辰。
  如此可見,這些星級弟子,想來大多是不欲與人太過接近的……
  
  徐子青神識極快掃過,很快將與其他已有人佔據的星辰附近排除,再來挑選。他很是仔細,而他與師兄,必然是要住在相鄰之處的。
  如此看過片刻,他忽然發現了一處奇異之地。
  那處的綠色斑點,似乎有兩枚綴在一起……
  
  徐子青心中一動,不禁開口詢問:“管執事,這兩顆星辰……”
  管執事一見,便有些了然。他略沉吟,開口詢問:“敢為兩位少主,可是極親近之人?”他雖是稍有婉轉,但也幾乎是挑明瞭在探知兩人關係了。
  
  這原本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徐子青便直言道:“我與師兄,為雙修道侶,成婚已有許多年了。”
  管執事笑意更親近了:“原來如此。若是這般的話,這並尾雙星,便是再合適兩位少主不過的了。”
  
  徐子青這時方才知道,這並尾雙星雖是一雙星辰,但彼此尾端連在一處,幾乎毫無距離。它原本可以算作一顆一等星,但比起一等星卻還是有些遜色,放在一等星裡,未免對星主們不公平。若是算作二等星,則在大小上要作雙星論,可比起普通的二等星,卻也要強上一些。
  尋常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秘密,往往並不願跟人那般接近,因此儘管雙星不錯,也是沒有人來挑選的。
  
  不過在聽完管執事的話後,就是徐子青,也覺得這雙星實為替他與師兄量身打造——這星級弟子中,自打進入星辰殿時就是雙修道侶的絕無僅有,就算有,也絕非進殿時便為少主身份。而後來才結為道侶的早早選擇了自己的星辰,除非星級增加,否則再也不能換過,即便某一人達到了換星的條件,他的道侶卻又未必達到。因此,這實在是巧之又巧,極遂兩人心願的。
  
  徐子青當下並不遲疑:“我與師兄,便選這並尾雙星了。”
  管執事見他如此乾脆,心裡也是歡喜,就笑道:“如此甚好,兩位少主請受星級弟子令。”他手掌攤開,正有兩枚藍紫權杖。
  
  徐子青接了五星弟子令,雲冽則接了六星,在兩人觸碰?那,權杖上頓時現出許多字跡,書寫二人名字尊號,有星辰閃爍,還有一行空處,則寫著“貢獻值”三字,只是如今這貢獻值,徐子青有一百,雲冽也僅有兩百罷了。
  
  不多時,師兄弟二人在管執事帶領下,就來到了並尾雙星處。
  近看時,方知這星辰極為巨大,靈氣也極為濃郁,似乎星體之內,還隱藏著許多靈脈,星辰之內,也生長著許多靈草之物。
  然而徐子青和雲冽卻是能夠感覺到,這整顆星辰都在兩人掌握之中,一個動念,星辰上的所有都映入他們的識海。
  
  與此同時,在兩人淩空立在星辰上方的時候,前面突然再冒出幾個人影,才一照面,就半跪在地上。
  
  “星奴見過徐少主!”
  “星奴見過雲少主!”
  
  齊刷刷的聲音,卻是出現在不同的兩撥人口中。




552

552、


  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很強大,但態度不僅十分恭敬,也是敞開了識海,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所以,徐子青輕易就發覺了,半跪在他面前的五個人裡,有一位是大乘初期修士,另外四人,有兩位出竅中期修士,兩位化神後期修士。
  他們的境界高過徐子青不少,卻自稱“星奴”,仿佛就是效忠于對方的奴僕一般。
  如此景象,叫人有些難以置信。
  
  同樣,雲冽的身前也半跪著幾個人,數目比徐子青多了一位,分別為大乘中期修士一人,出竅後期修士兩人,化神後期修士三人,總共六人。
  這六個人,對雲冽也極是尊重。
  
  師兄弟兩個有些不解,便並沒有輕舉妄動。
  旁邊管執事說道:“這些星奴為宗門配發給星級弟子的奴僕,皆是自願而來,留在諸多星級弟子身邊以供驅使。兩位少主不必擔憂,這些星奴必會立下血契,絕不會生出反叛之心的。”
  他隨即,又把星奴的來歷說了一遍。
  
  主要是來自于宗門的傾軋。
  即便是在大世界,資源也不是無限的;即便都是修仙之人,彼此間也並不是毫無摩擦的。因此在有不可分割的利益時,就會有很多小型的門派或者捲入其中的宗門被迫解散,甚至被迫毀滅。
  同時,這個被解散或者被毀滅的宗門裡的修士,就不得不被迫成為“俘虜”,與兩軍交戰並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也有一些修士及時逃出去做了散修,可是這樣的人也算是個威脅,所以往往能夠確實逃出者甚少,大部分都被擒拿回去了。
  這時候,被擒拿者就有三個選擇。
  
  其一,引頸就戮——元神元嬰全都消弭,只剩下最後一點真靈可以進入輪回,融入胎兒,形成新的混魄。
  其二,被打入無邊黑獄——在那裡沒有靈氣也不能修煉,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一直被囚禁至壽元終結。
  其三,被打上星辰標記,成為星奴,但從此他們的命運就掌握在星級弟子的手裡,同時在他們開始侍奉這些弟子時,也能領取一定的資源繼續修煉。待到飛升,他們就可以解脫。
  
  徐子青聽了,心中暗歎。
  他知道這並不奇怪,為爭奪資源、維護本宗弟子有錯麼?沒錯,因為對方也一樣爭奪資源,這沒有對錯,只有勝敗之分。俘虜對方弟子進行處置又是否有錯?仍舊是無錯的,只因若是放了對方離去,便為將來埋下隱患。
  可若是把這些俘虜全都納入本宗,成為本宗弟子,這不僅對其他辛苦進入宗門的弟子不公,宗門也對他們並不放心,更不願白白給他們資源修煉。
  
  故而思來想去,也只有那三個法子了。
  ——幾乎所有被俘虜的弟子,都會選擇第三條路。
  修行那樣艱難,忍耐一時之辱又如何?只要來日能夠飛升成仙,一切也都值得了。他們必然不願就此隕落,也必然不願在茫茫黑暗裡度過一生。
  
  仙道與邪魔道不同之處就在於此,若是後者,為爭奪利益將要使對方滅門,而前者雖也出手俐落,卻也相對厚道些了。
  而且,有了這些星奴侍奉自家弟子……星級弟子收取不易,有星奴護持在身側,總也是一種保障的。
  
  徐子青與雲冽明白了,便叫這些星奴起身。
  他們在修行上既為前輩,即使做了星奴,也不可太過折辱。
  
  管執事此時又道:“凡星級弟子入住,宗門皆有準備,早先已是交到了眾多星奴手中。兩位少主請收下星奴血契,也好早日安頓下來。”
  師兄弟兩個聞言,也就分別把那些修為遠在二人之上的星奴奉上的血契收下了。從此,他們便又多出了數位忠心耿耿的從屬。
  
  到這時,管執事也交代得差不多,當即也不多言,告辭之後,就轉身破空而去。
  留下這一眾星奴,兩位初來乍到的少主。
  
  徐子青看了眼師兄,微微一笑:“我與師兄不分彼此,多年前便結為道侶,爾等也當親如一家才是。”
  眾位星奴聽得,都是畢恭畢敬:“是,兩位少主。”
  
  很快,徐子青就見那些人迅速對視後,不多會,就分出了等級來。
  為首的是兩位大乘,大乘初期那位稍落大乘中期那位身後一步處,再往後,總共四位出竅期修士並排而立,再後則是五位化神修士。
  
  兩位大乘皆是男修,出竅修士男女各半,化神修士男多女少,但不論男修女修,神色在恭敬之中,便是平和謹慎,並不敢有半點造次的模樣。
  在分出等級後,眾人就請兩位少主賜名。
  
  徐子青愣了愣:“賜名?”
  為首那大乘中期的修士恭聲應道:“是的,徐少主。”
  
  徐子青略想了想,也明白過來。
  修士的名號確是重要,可做一位星奴卻絕非榮耀之事,若是以本名為人驅使,便越發屈辱無比。因此,他們雖是不得不做了星奴,也交出血契,卻也如同化身為暗影,只願有個稱呼,並不肯用上本名。
  
  想來宗門壓制這些修士做了星奴,卻在此事上寬厚些,這也是並不欺人太甚之意。
  徐子青了然。
  既然如此,這名字也不必如何雕琢,左右不過是為了稱呼方便罷了,何苦還煞有介事般,反而讓他們心中生怨呢?他不講此事太過掛心,也讓這些人好受些罷!
  
  當即,徐子青指了指兩位大乘說道:“甲一,甲二。”又指點四位出竅,“乙一、乙二、乙三、乙四。”再指五位化神,“爾等分別為丙一至丙五。”
  那些星奴聽了,不由訝異抬頭,直至見到這位新少主目光平和,頓時也心中明瞭,亦比先前更多了一分真誠。
  
  接下來,這些星奴便將自己職責在內諸事一一說明。
  譬如這兩位大乘期的修士,地位身份都在另外一些星奴之上,本身更是肩負少主管家之責,要安排少主周身事宜,將其照顧得妥妥當當。
  
  出竅修士則為護衛,為少主使喚,再有化神期的星奴,其手下各有一位元嬰,十二金丹,是為一個小隊,作為少主座下衛隊。
  換言之,如今徐子青座下足有三十餘個從屬,雲冽有四十餘人,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這便是周天仙宗星級弟子的待遇!
  
  現下既然徐子青和雲冽並作一家,則手下的人數,也算是齊齊增長到近乎八十人了。不過那些金丹、元嬰直屬於化神星奴,並沒有資格前來拜見少主。
  待到兩人安頓下來,這幾位化神也會將人手全數調來,安排在他們寢殿周圍,巡邏防衛。若是兩人出行在外,也可以浩浩蕩蕩被人拱衛而去,足足地顯露星級弟子的威風!
  
  甲一如今算作大管家,甲二其次,兩人商議一番後,就有甲一詢問:“兩位少主想要何種居所,盡可告知屬下,宗門在此項中有定例,可由我等將居所煉製出來。只是若是越出定例之外,則需兩位少主花銷了。”
  
  雲冽與徐子青,本都並非在居所處嘮叨之輩,徐子青略想想,只笑道:“內中如何不必計較,只是這居所須得將防禦做得好些……盡爾等所能,可莫要被人輕易破去了。若是差了什麼,只管告知我與師兄,我兩個來想法子就是。”
  
  甲一聞言,自是恭敬應聲。
  隨即他便喚了兩人一同到了旁處,像是在商討起來,此時甲二上前一步,奉上儲物鐲,其中有星級弟子本月月例。
  同時,甲二再把星級弟子的要務說了出來。
  
  凡是成為星級弟子者,實力至少有金丹修為,若要提升星級,靠的是境界提升,以及貢獻值的多寡。而貢獻值則來自于對宗門的貢獻,以及必須完成的任務。
  不同星級的弟子,在不同的年限裡,都需要完成任務,才能保住星級,而若是能多完成一些任務,便可以多得一些貢獻,從而提升自身待遇。
  
  甲二主要告知兩人的,便是五星弟子與六星弟子相關之事。
  如徐子青這類的五星弟子,他們每兩百年便要完成一件五星任務,否則星級便要下跌,雲冽則得在每五百年間完成一件六星任務,這不同星級的任務,難易自然不同,所耗費的時間也有不同。
  有任務約束,星級弟子自也有類似的好處。
  
  在這星辰界裡,有一種喚作“星隕海”的秘境之地,可以讓星級弟子進入其中感悟。往往進去的次數越多,所得越多,感悟也更深刻。甚至曾經有人在其中自創功法,得星隕海應和,讓功法得到承認,不僅為宗門做出了極大貢獻,還讓他自身連連跳躍兩個大境界,使得他只爭一線,就可以飛升成仙!
  ……沒人知曉星隕海如何而來,也沒人知曉該如何描述星隕海中情景,但只要進去,就能得到無數的好處。
  
  只是這星隕海,並非可以隨意進入。
  持星級弟子令者,不同星級,每年擁有的感悟時辰不多。如一星弟子,他們每一年只能感悟三十個時辰,二星弟子翻倍,以此類推。
  到徐子青這五星弟子時,他每年可有四百八十個時辰,雲冽這六星弟子,可有九百六十個時辰……直到九星弟子時,他們每時每刻,都可以在星隕海中參悟,已然是無需限制了。
  
  聽到這時,徐子青對星隕海,便不由生出了幾分嚮往之情。
  雲冽的目光,也微微一動。
  



553

553、


  那廂甲一不愧是大乘修士,與一眾星奴很快便已商議出一番煉製仙府的計畫,待向徐子青、雲冽二人報備過後,就立時著手準備煉材,要開始動作了。
  這左右要耗費一段時候,甲二此刻又來開口:“兩位少主,不妨前往搖星池一行?”
  
  徐子青轉頭看他,詢問道:“搖星池又是個什麼地方?”
  甲二答道:“為諸多公子、少主、星主聚會之所,亦為交友之所,也為星級弟子接受任務之所。兩位少主既然要在星辰界久居,也可去瞭解一番。”
  這便是提出他的建議了。
  
  徐子青一聽,就有些明白。
  那搖星池聽來的確是個較為重要之處,他與師兄初來乍到,儘管有兩位大管家在身側提點,到底還是親身體會一番為妙。
  即使是自己的星奴,也不可處處依賴才是。
  
  想定了,徐子青再看向自家師兄。
  雲冽與他四目相對,已然瞭解他心中念頭,自無不允。
  兩人周身光芒大放,已然換了衣裳,都是身著藍紫星辰長袍,領口處各有五顆、六顆星辰,閃爍微芒。
  
  隨後徐子青便點了點頭:“你且帶路罷!”
  甲二聞言,恭聲答應。
  
  先前立足在銀龍之上,徐子青尚且並不覺得,而今他們一同脫離了星辰,立在半空稍作前行,他就感受到星辰與星辰之間的無盡牽引之力——若是長期在如此環境之中遁形,對自身的實力,應當也是一種錘煉。
  雲冽顯然也有所覺,因此甲二雖是問過是否要放出搭乘之具,卻也是被師兄弟二人拒絕了。
  
  下一刻,在數位強者簇擁之下,徐子青與雲冽兩個,就隨著甲二一起,往星辰深處的某個方向盡力遁去。
  
  星辰與星辰之間,路途原本便很遙遠,二人又打著鍛煉自身的心思,少不得耽擱得更久些。故而足足遁行了七八日,中間再經過數個穿梭之門,才順利抵達。經由這一回,徐子青方才深刻體察到,那銀龍傀儡穿行速度是何其驚人!
  
  搖星池所在,是一片燦爛的星河。
  在此處,也有許多的星子,但這些星子比起三等星來更加細小,也沒有太多的靈氣靈脈孕育其中。
  但這無數細小星子圍繞著的,則是一塊平坦的、如同大陸般的懸浮的“土地”。它極厚重,也極廣闊,遠遠看去,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水池,盛載著點點水珠似的星光,非常美麗,也非常璀璨。
  
  星河中的這塊大陸,就是搖星池。
  搖星池上,還有許多優美的宮殿、建築,也有坊市一般的設置,看起來就像是最普通的世界,可它卻比普通的世界冷清得多了。
  
  甲二解釋著:“在這裡,除了前來消遣或者有什麼來意的星級弟子外,其他所有居住之人,全都是無主的星奴。他們會用盡方式,讓眾位元星級弟子得到最好的享受與滿足,而在這搖星池裡,卻不允許任何星級弟子私鬥,也不可隨意□星奴。若是真有著解不開的怨結,在此處也有種種旁的方式,可以採用。”
  徐子青微微點頭,以示明瞭。
  
  說完這些,甲二一個跨步,引著身後兩位少主並數位星奴,投身到星河之中。
  在這搖星池上,與在其他世界的感覺沒什麼不同,就算是靈氣的程度,也不過同乾元大世界相仿,是比不上他們各自擁有的星辰的。
  所以,這裡的確不過是個交流、消遣的所在,絕非修煉的絕佳寶地。
  
  徐子青站定後,入眼即是一處極大的池子,如同宮殿裡瑤池,不知用什麼玉石雕琢而成,既很廣大,又極華美。池中的水也不知是什麼水,清澈無比,更有星輝點點,似與空中星輝相映。
  吃中生著許多異花,他大略看去,竟有許多種都是世間罕見之物,因著要傍水而生,在他的萬木之界裡,也是並不齊全的。不過也是因著這花雖美,卻用處不大,因而他也不曾想要特特去弄來種子收納了。
  
  在池邊,有許多同樣身著藍紫華袍的男女,依靠在瑤池欄杆邊,似在賞花。
  瑤池不知有幾萬頃寬闊,一眼望不到邊。遠遠看去,池中還有許多嬌小的亭子,浮在水面之上,落在花叢之中。
  在那些亭子裡,也有許多修士,三五成群,聚集著飲酒玩樂。
  這般看去,當真是極為享受。
  
  徐子青還見到,此處果真有許多星奴,都極恭順地穿梭來去,為這些弟子們送上享樂之物,很是熱絡殷勤。還有些弟子懷中摟著衣裙豔麗的美貌女子,這些女子竟也是星奴,看起來更仿佛十分樂意。
  此情此景,卻叫他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甲二見狀,也是略有嫌惡地看了那幾個女子一眼,說道:“這些女修便在原本的門派之中,亦非資質出眾之人。待成了星奴,亦無法如我等一般為星級弟子效力。而後她們不堪吃苦,卻用了這般的晉身法子。”
  可這種舉動,但凡是個想要仙途悠長的女修,都絕不會選用。
  
  若是在原本的宗門中,或者還可能被修為高的弟子軟硬兼施、勉強她們,又或者不慎被他人強擄,或者被人欺壓……可成了星奴後,雖是沒了自由,本身卻不會被人在這等事上欺辱,否則上報仙宗,必有懲治。一心修煉者之人,只要多用心力,哪怕耗費的時間長些,又怎麼不能獲取資源?
  在這般情形下,也只有心志薄弱者、不甘付出者,方會自以為此是捷徑,借機自甘墮落,淪入如此境地。
  
  然而星級弟子們哪個不是見多識廣之輩?他們身份貴重,自有許多人投懷送抱,也有大把選擇可以擇取道侶,怎會將這些人看在眼裡?左右不過是修煉緊繃後的些許享樂,既然這些女修不肯自尊自愛,他們也不過當做發洩,更不會有半點憐惜之心的。就連收個侍妾,往往也不會從中挑選。
  
  隨後甲二似乎想起什麼,繼續說道:“其實不止這些女修,還有些男修也……”
  徐子青順著他目光看去,果然見到有些相貌堂堂的男修,都圍繞著一位或幾位女子大獻殷勤,同樣是星奴,反而那些女修身上,都穿著星辰長袍。另外還有些相貌清秀嬌媚的,依偎著一些男弟子、女弟子……可見在此道上,亦不分男女,端看個人性情、行徑了。
  
  徐子青並非頭一次見到這般景象,只是卻未料到在星辰界裡,亦會如此,因而不免有些驚訝歎息罷了。但他也僅僅看了這兩眼,之後,也並不在意。
  
  倒是甲二,他首先說明此事,本也是想要略試探一番兩位少主的性情,現下發覺他們一個神情冰冷,一個無動於衷,顯然都是潔身自好、自謹自律之人,心中恐怕也只有自家道侶,不禁也放了心。
  如他們這等星奴,跟了個什麼樣的主子,對他們來日也是極大不同,如今看來,他們即便遇上的不是最好的,卻也絕不會是最不願跟隨的、最壞的了。
  
  徐子青和雲冽,在這巨池旁邊多立了片刻,兩人不急著去探看這片大陸,反而先行在此處欣賞一番奇花美景,心境頗是暢通。
  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兩人才收回目光,意欲往另一處走去。
  
  沒料想,才未走數步,便見到了一行人,正迎面行來。
  為首的那個,赫然就是極為眼熟。
  竟然……是東裡祁!
  
  那行人男女十余人,除卻東裡祁為七星弟子外,其餘之人,至多不過六星,還有許多四五星的弟子,都與周圍之人攀談。
  他們的身後數十步處,還有一群人,有數位大乘,許多出竅、化神,則是這些弟子隨身帶來的星奴。
  而東裡祁如同被眾星拱月,正在所有星級弟子最中央之處,被眾人追捧。
  
  這些人走過來,自然也見到了迎面相對的徐子青與雲冽等人。
  東裡祁看來略怔了一怔,姿態依舊雍容,面上卻是含笑的:“雲師弟,徐師弟,早聽聞你二人亦入星辰殿,今日果真見著了。”
  他現下卻不同在那榜戰時般顯得有些高高在上了,反而似乎和氣了些,這想必便是面對同宗弟子,亦或是他所承認的強者時的態度罷!
  
  東裡祁此言一出,當即又有好幾個人,都齊齊看了過來。
  徐子青也認出,其中有兩三人,都是同樣參加榜戰的六星弟子,他們的面色尚可,也是頷首為禮,可另外還有一二人,神情卻仿佛有些不悅。
  
  咦?徐子青略有不解,但在發覺這些人望向東裡祁的目光尊崇時,就有些恍然。他們應當是因著東裡祁在榜戰之際以一劍之差敗于師兄之事氣悶。
  這並不奇怪,眾生百態,人性百種,就算踏入修行之道,也有自己的性情,亦未必都是心胸極寬廣之輩。
  那些人看重東裡祁,見到他們就有些不快活,也是人之常情。
  
  心念轉動間,徐子青仍是很快答話:“見過東裡師兄……數日不見,東裡師兄風采依舊,著實叫人羡慕不已。”
  既然對方主動表達了善意,他自也以善意回報之。
  
  東裡祁聞言,神色更和緩一分:“我等正要去瑤池裡小聚,既然遇見,兩位師弟不妨與我等同去?”
  徐子青略有訝異。
  他們……竟是在這時受到了邀請。
  
  待看過雲冽,得其首肯後,徐子青也不推拒,便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554

554、


瑤池裡,奇花簇擁中,有一座極大的石亭,周圍懸有鮫紗,輕輕拂動時,格外有出塵翩然之感。

東裡祁等人早早佔據了這亭子,一眾十多人,做一個酒宴小會,邀請的都是自家相熟之人,再有雲冽、徐子青這兩位偶遇的師弟。

如座下星奴等人,大多都只立在小船上,飄在石亭周圍,只有少數幾位深得信任、或是與主子關係不同的,才可以侍奉在周圍左近。

徐子青和雲冽身後,便立著甲二,其他的星奴,也同樣擺出小船,落在池面上。

亭子裡設有許多長幾,並不依照主客之序,而是錯落有致,並不顯得哪個高貴些、哪個地位低些。

徐子青與雲冽坐在一張長幾之後,而這長幾則在東裡祁對面側角,和其他的星級弟子們,也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畢竟,他們便不算不速之客,也是生客了。

來往間許多原本就侍立在石亭周圍的彩衣星奴女子手持託盤酒壺,給眾多長幾上擺放珍饈美味,也是種種奇物。這些物事未必對諸位弟子修為有什麼好處,但在滋味上卻是絕妙無比,堪稱絕世美味,那酒水也未必能蘊含多少妙用,可靈氣卻極為充裕,飲下時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師兄弟兩個是客人,並不多言多語,徐子青揮退了前來侍奉斟酒的星奴,自己執起酒壺,為師兄滿上一杯。

雲冽從前並不飲酒,不過在修為進境後,雖仍是約束自身,卻並不必刻意為之,如今日這等星級弟子雲集之地,他若不飲,說不得就要引起他人怨懟也未可知。

他的身份,在此時頗有幾分微妙。

東裡祁請了這對師兄弟做了客人,自然也不能太過怠慢,他與另幾人說過些話語後,遙遙往雲冽兩人處虛虛舉杯。

徐子青和雲冽對他印象也是不錯,並不駁他面子,也同樣舉杯飲酒。

然而東裡祁此舉後,就有人不悅了。

——倒並非是對自己敬慕之人有什麼意見,反而是覺得徐、雲二人不主動敬酒……自視甚高,太過倨傲。

這樣一來,印象就更是不好。

不過,當著東裡祁當面,卻無人會出言挑釁,只是互相對視一眼,心裡就有盤算。

那幾個見過雲冽出手的六星弟子在榜戰時參戰多日,知道雲冽性情,倒沒覺得什麼,但因著有那一絲同樣參戰的情分,這時見東裡祁舉杯了,他們也都各自舉杯,同樣遙祝徐、雲二人——說來他兩個分踞風雲榜榜首與第九位,的確值得一敬。

徐子青與雲冽自也不會下人的臉面,同樣也敬了回去。

這時候,有一個眉目俊逸的四星弟子也舉杯了:“聽聞兩位……師兄在榜戰中成績頗好,如今難得一見,還請滿飲此杯!”

他心裡不服,但儘管他加入星辰殿更早,在星級上卻比不得這新晉二人,也只能稱呼對方未“師兄”了。一時間,越發不滿。

徐子青看過去,心裡微動。

他認得,這人分明是先前對他與師兄有不悅之人,為何卻來敬酒?

只是,也不好不飲。

雲冽端起酒盞,飲下一杯。

徐子青亦如是。

那四星弟子大喝一聲:“好!夠爽快!”說完後,又是大手一揮,“卿奴去將本座收藏的‘九曲醉’拿來,獻與我兩位師兄!”

他話音一落,身後就走出個一身火紅衣裳的豔麗少女,手捧一個極奇異的酒具,看起來像壺,又有許多彎曲,細細一數,恰是九曲。

豔麗少女直將這酒送了過來,放置在師兄弟二人身前長幾上,隨即退下。

徐子青看著這九曲醉,心中有個猜測,面上則是一笑,拱手道:“多謝師弟厚贈!”

這時候,甲二湊過來,將這九曲醉詳細說明。

原來這九曲醉是一種酒,也的確是一種好東西,釀制起來極是不易,飲下後,不僅可以洗滌自身真元,還能促進修為,越是窖藏得久,則越是醇香無比。

其名九曲,由來也很不凡。

只因這九曲醉分置在九曲壺中,每一曲的酒都比前頭更加甘美醇厚,而從第一曲喝到第九曲時,酒香也層層堆疊,醉意更是重重增加。

尤其若是喝得急了,更少有喝不醉的……

那甲二說得,聽聞從前有位喝了九曲醉的化神,醉後很是瘋狂,做出許多瘋癲之事,將臉面丟了個乾淨,但也有其他喝醉了的修士,卻是呼呼一陣大睡,醒來後不知怎地修為大進,居然把之前的瓶頸給突破了。

故而這九曲醉名聲大噪,叫人又愛又恨,可偏偏難以得到,往往有價無市。

這四星弟子把九曲醉拿來給師兄弟兩個,這真是好大的手筆,不過甲二亦有所言,此位弟子家中曾出過酒仙,對釀酒一道頗有經驗,弄到九曲醉,也不至於和旁人一般艱辛。只是儘管如此,也要說他一聲賞臉。

聽甲二這樣一番話,徐子青算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那位四星弟子顯然對他與師兄不滿,可偏生不好真的為難他們,以免顯得自己狹隘,因而就乾脆拿了這酒出來,最好就要叫他們丟臉,也給他——或者說給他敬慕的東裡祁出氣了。

想明白了,徐子青不由莞爾。

如此舉動,說挑釁都過了,只能說是頑笑罷?想一想從前遇上的諸事,再看這舉動,就不算什麼。

再者,不論是他亦或是師兄,即便是醉酒,恐怕也做不出真正丟臉的事情來……既然如此,又何妨一醉?也好將這師兄弟間的關係緩解一二,莫要讓小齟齬變成了結怨恨才是。

果然,那四星弟子又敬了一杯。

徐子青也飲了,雲冽亦飲了。

九曲醉第一曲中美酒甘香,比之先前的酒水更是醇美,叫徐子青心裡有些喜歡。隨後,另一個對師兄弟二人不滿的五星弟子,連敬三盞,兩人也飲了。

如此便仿佛是將氣氛鬧得熱絡,先前兩方人原本有些生疏,這時卻仿佛熟稔起來,在那兩人率先敬酒帶領之下,東裡祁周遭十餘人,不論是真心想要結交二位新晉弟子的,還是湊個熱鬧的,還是心思與那兩人相若的,統統都來敬酒。

師兄弟兩個也是從第一曲飲盡後,又來了第二曲、第三曲,越是往後,酒味越醇,醺人欲醉,然而到了這時,也是推脫不得……

徐子青飲著飲著,面上也現出一抹薄紅。

倒是雲冽,他從前極少沾酒,現下飲了這許多,卻似毫無變化一般。

那一頭,東裡祁搖了搖頭,並不同眾人一般作為。

他心裡也明白他這些師弟因何如此給兩位新師弟敬酒,無疑就是為了他來為難他們。不過好在這種為難同好客差別不大,並不會當真造成師兄弟間的嫌隙,讓他們去熱鬧一番,也沒什麼不好。

若是連這等舉動都去勸阻,恐怕不僅會讓自家幾個師弟心裡不滿更甚……若是憋得久了真的生出什麼大矛盾,便更為不美。

在此時,鬧騰就鬧騰罷,若兩位新晉師弟酒品當真……他自不會讓他們丟醜就是。

漸漸地,九曲醉都喝盡了,徐子青的目光中水光氤氳,竟仿佛也有些朦朧起來。

他是已經醉了。

但對面那些主動敬酒的星級弟子們,同樣有許多面色酡紅——他們敬酒時雖未飲九曲醉,可這些酒水哪個不甘醇的?到最後,也都熏熏然。

雲冽伸手將徐子青攬過,徐子青身子微微發軟,就靠了過去。

然後,雲冽看向東裡祁:“師弟已醉,我等先行離去。”

東裡祁看了眼周圍這些也有些混沌的師弟們,笑了一笑,嗓音低沉:“嗯,去罷。”

雲冽將自家師弟負在背上,轉身而走。

搖星池中既有坊市,自然也有與客棧相若之類。

在甲二引領之下,一行人不多時便來到一座極高大的宮殿前方,這便是眾多星級弟子在此處休憩玩樂時入住之地。

與尋常客棧不同之事,便是這些所在無需花費,只要身具星級弟子令,就能直接入住其中了。

有滿面恭謹的星奴出來迎接,又在見到雲冽領口六星後,急忙將一眾人引至殿中。

在樓廊蜿蜒之間,這星奴管事把一扇大門打開,內中有無數珍貴靈材煉製成坐臥器具,當真是極為奢侈。

六星弟子,便在周天星辰殿裡,也是地位極高的。

雲冽進屋後,由甲二將人打發走。隨後,雲冽便直入內室,把他那師弟放到了寬大的軟榻之上。

徐子青面色泛紅,整個人都如同染上一層薄薄紅暈,與尋常時候的模樣很是不同。

雲冽走過去,將錦被拉起,覆在他身。

雖說修士不懼寒暑,可這等錦被有寧神之效,卻是可用的。

甲二侍奉一旁,其他的星奴則在外守候。

雲冽坐在榻前,定定地看了徐子青片刻,才同走至外間。

甲二極能察言觀色,心領神會,跟了出去。

雲冽神色不動,看向甲二:“那些弟子,因何追隨東裡祁?”

他雖寡言,卻非自重自身之輩。修仙之人應以修煉為主,做星級弟子後諸多待遇從優,為何不閉關修煉,反而三五聚會,且並非為切磋對戰,著實怪異。

甲二一聽,略作思忖,將言語整理出來,就答道:“雲少主,星級弟子亦分高下,而下者與上者那般親近,確是追隨之意……而此事,便與星級弟子所做任務相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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