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於九天5 暗香魅影 by 風弄

簡介:
在鳳鳴所提議的“梯田”制度下,西雷進入豐收的季節,
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之中,敵人的陰謀卻悄悄地在暗處形成。
先是離國妙光來訪,後有東凡鹿丹借糧,
雖然在容恬的調教下,鳳鳴已經開始熟悉政治權謀外交策略,但他畢竟還是太過心軟,無法真正習慣。
“離魂”之說開始秘密流傳,難道鳳鳴的身體,這個原名叫做安荷的軟弱男人,竟有為人所不知的秘密?
越來越虛弱的身體,越來越深的疑慮,雖然他是科學至上的現代人,卻也不得不慢慢開始相信,古代巫術或許真有其事。否則,第一個無法解釋的,就是自己這縷跨越時空的靈魂……




第一章

  西雷,容恬登基的第二個十月。
  秋天又到,
  沉甸甸低垂著頭的麥穗,昭示著豐收之神再次對西雷的人民顯露仁慈。
  金黃,成為西雷上下最受喜愛的顏色。

  糧食歷來是國之根本,這日西雷的朝會,就以西雷掌管農業的叔開的發言為開始。
  「鳴王真是上天恩賜給我西雷的寶物!」六十開外,白髮蒼蒼的掌田官叔開紅光滿面地報告了今年西雷各地的收成後,再度發出感慨,對高坐在寶座上的容恬小心翼翼道:「豐收是上天賜給大王的福澤,但臣掌管西雷農務多年,深深明白沒有鳴王的梯田之策,我西雷不會出現這樣喜人的收成。所以……」
  「所以你又想請求本王讓鳳鳴對梯田親自考察一番,以便看看他是否還有什麼對農業有利的良策?」容恬因為豐收的消息心情很好,彎起唇角打斷叔開的發言,緩緩道:「鳳鳴目前不宜離開王宮,此事以後再議。」
  「大王。」叔開還想進言,接到容恬警告的眼神,連忙轉移話題,咳嗽兩聲道:「臣不過是想請求鳴王與大王一同參加後日答謝豐收神的祭奠。」
  「與本王一起?」容恬瞇起眼睛……

  正當大殿上商討國事,太子殿中的人卻悠閒地吃著各色點心。
  「秋藍的手藝又長進了。」秋星捏起玉盤中小巧精緻的點心:「你看,這外面嵌在糕裡的芝麻還能擺成花的形狀,虧她手巧。」
  「對,秋藍手藝越來越好,妳的腰就越來越粗,瞧妳胖了多少?」烈兒一邊往嘴裡塞糕點,一邊不忘對秋星做鬼臉。
  秋月瞪烈兒一眼:「不許欺負秋星,她的腰粗不粗,干你什麼事?」
  「真的很粗嗎?」秋星早跳起來去找鏡子,照了照又轉身來扯秋月,急道:「秋月,妳說呢?真的粗嗎?」
  他們鬥嘴次數頻繁,秋藍已經習慣成自然地忽略,懶洋洋地也捏起一塊點心,歎道:「自從鳴王在城郊險些遇刺後,被大王禁足已經三個月了,連帶著我們也悶得發霉。除了做點心還能做什麼?」
  「噓……」烈兒立即把手指豎在嘴邊,放輕聲音:「妳還敢?嶠閼飭礁鱟鄭啃⌒拿跆健!?
  「我已經聽到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忿忿不平的冷哼。
  三人同時吐吐舌頭,向後看去。換了一身天藍色袍子的鳳鳴已經站在門後。
  烈兒尷尬地撓頭,笑道:「鳴王耳力真厲害,這麼遠也可以聽見。」
  「什麼耳力厲害,那是用了科學儀器。」鳳鳴走進大廳,把因為太無聊而製作的簡陋監聽器放到一邊。
  秋星連忙乖巧地奉上熱茶,笑著嗔道:「醒了也不喚一聲,讓大王知道鳴王穿衣沒有人侍穎指寐釵頤峭道亮恕!?
  「我還要罵他呢!」提起容恬,鳳鳴氣不打一處來,忿忿不平道:「禁足,到底還要禁足多久?我堂堂鳴王,為什麼他說禁就禁?」
  「這……大王也是為了鳴王的安全著想。」同樣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秋藍還是顧全大局地勸解:「大王說了,在未查清楚刺客之前,鳴王不可以再跨出太子殿一步。」
  秋星點頭道:「大王還說,最近許多國家都派遣奸細潛入西雷,凡事都要小心。」
  烈兒再往嘴裡放了塊點心,口裡含著東西道:「鳴王現在是可以牽動西雷大局的重要人物,假如鳴王出現意外的話,會危害整個西雷。大王對鳴王禁足雖然過分了點,但……」
  「但這些鳴王都非常清楚,不勞你們幾個麻雀似的嘮叨。」門外傳來從容的聲音:「所以鳴王埋怨雖多,卻絕不會違抗王令離開太子殿。」
  「容虎!」鳳鳴精神一震,把容虎拉到廳內,興奮地問道:「怎樣?」
  容虎搖頭:「叔開按照鳴王的吩咐,向大王再次提出讓鳴王巡查西雷農地的建議,但被大王一口回絕。」
  鳳鳴垮下肩膀:「又失敗?」
  「但……」容虎微微頓了頓:「也算叔開機靈,轉而請求大王允許鳴王參與後日為答謝豐收神而舉行的祭奠。」
  秋星拍掌道:「那樣我們豈不是可以出太子殿了?」
  秋藍最實在,問容虎:「大王答應了嗎?」
  「大王說~」容虎看著鳳鳴豎起耳朵等待的模樣,不禁含笑道:「那倒是可以的。」
  太子殿中一陣寂靜,片刻後,傳出轟然叫聲。
  「啊啊啊!終於可以出去了!終於有轉機了!」
  「天啊!關了三個月,就好像關了三百年。」
  「祭奠,我愛祭奠,我愛祭奠!豐收神我愛您!」這一句自然出自歡喜若狂的鳳鳴。


  在享受豐收喜悅的同時,人們也準備著盛大的祭奠報答神的慷慨。
  香醇的美酒、大塊大塊的烤肉,歌舞和雜耍,都是祭奠中必不可少的元素。準備工作當然少不了讓人們頻頻忙碌,而對於鳳鳴來說,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天亮。
  天什麼時候亮呢?
  剛睡下的時候鳳鳴已經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不能怪他,旁人怎麼能體會一個猴子般性格的人在遭受三個月禁足後的心情。
  天什麼時候亮呢?
  「你昨天就沒有睡好。」腰上的手一緊,鳳鳴抬頭,看見容恬不滿的表情。容恬皺眉:「今天又打算失眠?」
  「我興奮呀!」鳳鳴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快天亮了吧?」
  「夜才剛剛開始呢!快睡,若是熬出黑眼圈,我會以有損西雷國威的理由不許你參加祭奠。」
  「哈!」鳳鳴激動地問:「你會讓我參加祭奠?真的?」
  容恬精明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別裝做今天才聽見這個消息,你派容虎偷聽朝議,以為我不知道嗎?」
  鳳鳴尷尬地嘿嘿兩聲,剛打算找個話題逃過去,脖子上驀然一疼。
  「唔……你咬人!」鳳鳴可憐兮兮地捂著脖子。
  容恬邪笑:「我還要吃了你呢!」翻身壓了上來。
  「不行,今天輪到我在上面,君無戲言,呀……嗚嗚……」
  「君王要賞罰分明,你派人偷聽朝議,我不能不罰。」
  「都……呼……嗯……都是容虎的……的……喂喂,不要咬那裡!」
  秋月、秋星正在殿外當值,聽見鳳鳴慘叫,見怪不怪地交換個眼色。
  「看來鳴王今夜不會失眠。」
  「嗯,可……」秋星煩惱地說:「我又開始擔心鳴王明天起不了床了。」
  「嗯……對呀!鳴王不能出去玩,我們也就不能出去玩了……」
  兩姐妹並肩坐在殿外台階上發起愁來。


  對豐收神的祭奠,在眾人的期待中到來。
  第一絲陽光射入太子殿的時候,鳳鳴橫躺在床上,哀怨地看著精神熠熠穿戴王袍的容恬。
  「為什麼大王祭奠神明不需要出宮?不是應該與民同樂嗎?」
  「我們站在王宮的城牆上,百姓只要能遠遠看見就會安心了。」
  「可是,我想出去散心。」
  頭頂黑影籠罩過來,容恬放大的臉跳進眼簾:「再不更衣的話,你就連王宮的城牆都去不了。」
  威脅很簡單就取得成果,雖然一直發出不滿的嘀咕,鳳鳴行動卻很迅速,立即喚來秋藍等,非常配合地將衣服換上。
  「真的不可以出宮?」
  「不可以。」
  鳳鳴大大歎了?諂骸改薔駝境喬槳桑 ?
  和容恬一同邁出太子殿,護衛的兩隊侍從已經等候在門外,刀劍晃眼,反射著白花花的光照得人眼睛生疼。
  「走吧!莫遲了。」
  不止百姓,百官也已經在等候。
  瞳劍憫領著眾臣子候在城牆角下,遠遠看見容恬和鳳鳴,忙迎上去,擦擦額頭的汗:「大王總算來了,百姓們知道今天可以見到大王和鳴王,紛紛從各處趕來,四個城門都擠滿了人,王宮前面的廣場更是人山人海。」
  容恬微微頷首,低聲問:「保衛佈置如何?」
  瞳劍憫道:「大王放心,已經佈置妥當。」
  鳳鳴許久沒有出太子殿,早興奮地到處觀望,忽聽見右邊一聲長嘶,轉頭一看,立即高叫起來:「白雲!」掙開容恬的手便要撲過去。
  才拉開兩步,腰上一緊,又被容恬扯了回來。
  「我要騎。」鳳鳴轉頭要求。
  容恬顯得有點愕然,掃瞳劍憫一眼:「怎麼把白雲牽出來?」
  白雲見了鳳鳴,也興奮地不斷踏蹄,搖晃著馬頭前衝,把負責牽繩的侍衛拖了好幾步,才停下噴粗氣。
  容恬附耳對鳳鳴道:「鳳鳴,我們要上去了,百姓等著呢!」
  「可是,白雲……」
  「走吧!」容恬拖了鳳鳴邁上台階。
  王宮城牆甚高,從下登上城頭整整一百八十階,每一階都用長方形的大青石鋪成,古樸莊嚴,氣勢宏偉。
  兩人前呼後擁登上城頭,高處風勢強勁,立即將身後高高豎起的兩面大旗吹得獵獵作響,招展開來。
  王宮外站滿了等候的百姓,猛然有人喊道:「大王!大王!」
  鳳鳴剛剛站穩,仔細一看,下面的廣場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他吸口氣說:「好多人。」
  「都是來看你的。」容恬站他身邊,笑了起來,將鳳鳴拉到身邊,直到兩人肩膀碰上,悄悄握著他的手道:「看,這些都是你的百姓。」
  下面早已聳動,人人仰頭看去,兩個身影站在城頭,舉止尊貴,果然是大王和鳴王。
  眾人紛紛跪下行禮,不少人又忍不住悄悄抬頭看。
  「鳴王!是鳴王啦!」
  「哪個?」
  「站大王身邊那個。」
  「哪個是大王呀?」
  「這個大哥,你不是都城的吧?」
  「對勒,我們地裡今年豐收,谷子熟透了,聽說祭奠可以見到大王和鳴王,我特意從別處趕來的。」
  容恬早習慣了這種場面,含笑站在牆頭招手。鳳鳴卻渾身不自在,低聲問:「你不叫他們起來?」記得電視劇裡,好皇帝遇到這種場面一般都會很友好地叫「平身」。
  「我們是王,要習慣被人跪拜。」
  「也要習慣被人暗殺?」鳳鳴快速接了一句。
  容恬冷不防被他冒出這麼一句,轉頭看他。
  鳳鳴一邊象徵性地對城下百姓招手,一邊低聲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瞞我,快點坦白。」
  「別胡思亂想。」風勢越發大,吹起容恬的大披風,更添威嚴。容恬遠眺都城外一片金黃的豐收之色,低聲道:「有我在,誰敢對付你?」
  「自從郊外遇到刺客後,你忽然把對我的保護提高到一級戒備狀態。」鳳鳴古怪地瞥他一眼:「那刺客被擒時離我還有足足二十米,我身邊侍衛眾多,他絕對無法傷害我。為什麼這樣一個刺客會讓你如此擔憂,甚至要將我禁足三個月,不許我踏出太子殿一步?」
  「誰叫你不聽我話擅自出城?禁足是為了罰你。」
  鳳鳴招手累了,把手垂下,轉身直面容恬,看了他半晌,忽然微笑著垂下眼簾,柔聲道:「你怎會捨得罰我?」
  容恬窒了一窒,深深看了鳳鳴一眼,良久方問:「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對我隱瞞了什麼。」鳳鳴說:「關於那個刺客,你一直都沒有提起。審問的結果如何?」
  「死了。」
  「死了?」
  「自盡了,什麼都問不到。」容恬露出一絲慮色:「可他的身上,搜出了幾張符咒。」
  鳳鳴咦了一聲,神色微變,思索著問:「不會是關於移魂之術的符咒吧?」
  容恬沉重地點頭:「正是。」
  鳳鳴卻忍不住悶笑起來:「原來讓你煩惱的是這個。哈哈,我很難告訴你什麼是迷信和科學,但我以西雷天下第一聰明的鳴王的銜頭向你保證,那些什麼符咒對我是沒有用的,這只是愚弄沒有科學常識的百姓的花招而已。如果用幾張紙條就可以置人於死地,那豈不都亂套了?」
  「我倒不知道你口裡常常嘮叨的科學是什麼東西。」容恬反問:「本王只想提醒天下第一聰明的西雷鳴王,不要忘記你是怎麼來到西雷的。」
  這個倒很難解釋。鳳鳴收斂了笑容,撓撓頭困惑地說:「無論如何,我不覺得符咒能對我產生什麼威脅。至於我到這個世界的原因,其中一定有什麼科學道理,例如離子傳遞或者腦電波什麼的。」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自己也不大明白的科學名詞,最後作出結論:「所以你根本沒有必要把我關在太子殿中。」
  「不行。」
  「為什麼?」鳳鳴警告說:「容恬,迷信巫師符咒不是一個好大王會做的事情哦!」
  「即使符咒不會傷害你,但為何刺客會企圖對你使用移魂之術的符咒呢?」
  鳳鳴猛地一愣,深呼吸數息,才輕聲道:「他們對安荷太子和我都很熟悉。」
  「不錯,王宮中有內奸。」容恬拂開鳳鳴被風吹得遮住額頭的碎發,緩緩道:「我要找到可以使你避免收到符咒傷害的方法,並且找出王宮中的內奸。」
  「我幫你。」
  「你要留在太子殿。御用巫師已經在太子殿四周作法,可以使害人的符咒在太子殿中無法起作用。」
  鳳鳴當然把頭大搖特搖,不滿道:「叫他們在整個都城作法,我不要被困在太子殿。」
  「作法極耗心力,你想要御用巫師的命嗎?」
  「不對。」鳳鳴找出一絲破綻,機靈地問:「既然今天可以允許我出太子殿,那就說明……」
  容恬無奈地苦笑,朝左邊揚揚下巴:「從太子殿到這裡,一直有人在唸咒語保護你呢!」
  鳳鳴順著看去,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深藍長袍,膚色偏黑,一直低頭斂眉,口中唸唸有詞。
  「御用巫師?」
  「他叫松騰,是我信任的人。」容恬看鳳鳴眼珠又轉,立即加了一句:「隨身唸咒保護非常損耗元氣。」
  「所以?」
  「所以,即使有松騰在,非必要時候我也不會讓你出太子殿。??
  聽到這個,鳳鳴像蔫了的稻子一樣。
  ◆  ◇  ◆
  當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萬民在城樓下景仰大王和鳴王的風采,越來越多的西雷人從城外湧入。鳳鳴本來想著可以像從前一樣好好微服玩耍一頓,偏偏碰上刺客事件動彈不得,不由大呼掃興。
  從早上開始就穿著繁瑣沉重的鳴王服飾,鳳鳴在城門上站到雙腿發軟,人群卻依然沒有散去的跡像,終於投降道:「我不行了,再站下去恐怕今晚連坐都坐不下去。」
  容恬自然不能在慶典中途離開,招手叫來松騰吩咐:「你率二百侍衛護送鳴王回太子殿,中途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離開鳴王身側。還有,鳴王只回太子殿,哪都不能去。」容恬深知鳳鳴玩心,對松騰詳加囑咐。
  鳳鳴老臉一紅,嘿道:「我怎麼會這樣不知輕重。你放心,我知道有人要害我,一定乖乖跟松騰回去,不會溜掉。」
  容恬含笑瞥他一眼,顯然不大相信。


  從王宮城牆到太子殿不過短短一段距離,而且都在王宮內部,要二百侍衛隨身保護確實誇張。但這是大王親口吩咐,連鳳鳴也違抗不得,只好被眾侍衛簇擁著浩浩蕩蕩往太子殿走。
  這麼多人圍繞在側,連偷偷溜出去看熱鬧的半成機會都沒有。鳳鳴心中大歎。
  一入太子殿大門,耳邊便傳來秋藍笑聲:「鳴王回來了,我剛精心做出來的點心,快來嘗嘗。」
  鳳鳴奇道:「妳怎麼沒去參加慶典?」
  話音剛落地,秋星、秋月兩朵紅雲般從廳門飄出來,圍在鳳鳴身邊,笑靨如花:「慶典有什麼好看的?我們怕秋藍將她新做的點心獨吞,所以特意趕回來看她是否偷吃。不但我們,連烈兒容虎都回來了,正在廚房嘗秋藍的手藝呢!」
  鳳鳴知道容恬怕他回來發悶,所以特意提早把秋藍他們派回來,暗讚容恬體貼,心情大大好轉,拍掌道:「秋藍的手藝,我自然最有資格評價,今天陽光燦爛,最適合在樹蔭下享受美食,快點端出來,我們在太子殿內做自己的小慶典。」
  秋月等早得了容恬吩咐,知道鳳鳴期待的慶典玩樂一定落空,此刻見鳳鳴不露失望神色,都覺高興,歡呼一聲,爭先恐後地進房,不一會和秋藍一道,三人各捧了一碟香噴噴熱騰騰的點心出來。
  鳳鳴自然只環起雙手坐在樹蔭的石凳下等著吃。
  「這是拌了蜂蜜的雲片糕。」
  「鳴王上次說的鹹點心,我照鳴王說的方法嘗試著做了幾個出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味道好極了。」烈兒從房中奔出,手上端著一套翡翠杯子,腋下還夾著一瓶好酒,嚷道:「秋藍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害我幾乎想把妳娶回家去,好天天吃妳做的東西。」他說話含混不清,顯然剛剛才偷吃了一塊。
  秋星最調皮愛鬧,立即對秋藍拱手:「恭喜恭喜,新婚之日我和秋月定送妳一扇最厚最結實的門。」
  恰好容虎也從屋內出來,不解道:「為何要送秋藍大門?」
  秋星促狹地眨眨眼睛:「若烈兒娶了秋藍,永殷的大軍一定殺到。沒有結實的大門,怎能抵擋?」
  秋月早在一旁笑彎了腰,揉著肚子嚷:「好疼,好疼……」
  秋藍啐道:「誰要嫁了?妳們兩個越來越可惡,竟拿我來開玩笑。小心我明日做點心不安排妳們的份額,讓妳們眼饞死。」便要把秋月手裡的點心搶回來。
  秋星、秋月連忙笑著求饒。
  鳳鳴好奇地看烈兒一眼:「永殷太子又來信了嗎?」
  烈兒臉色如打翻了顏料瓶一樣,變了好幾種顏色,最後悶聲道:「鳴王不要提了,我哪能回永殷去?」揀了盤中一塊梅果餅,低頭咬起來。
  眾人見烈兒如此,倒不好再追問,秋月和秋星也不敢造次,乖乖進屋去將最後兩盤點心端出來,又為鳳鳴等各倒一杯果子酒,方圍著石桌團團坐下來享受美食。
  「果然進步!」鳳鳴嘗了一塊點心,對秋藍大加誇獎,引得秋星、秋月也嚷著要跟秋藍學廚藝。說笑一會,鳳鳴話題一轉,把今天和容恬的談話說了出來。移魂是他至關緊要的秘密,當然一句帶過,只說刺客以為可以用法術對付他,但也因此被容恬識破宮內應該藏有奸細。
  眾人的神色都凝重了。
  容虎沉默一會,率先開口:「這太子殿中所有侍女侍衛的來歷都經過我仔細清查,全部是我西雷人,並且在宮中已經侍候多年。」
  秋藍補充道:「即使全部清查過,大王也並沒有信任他們。所以日常鳴王接觸使用的東西,包括飲食,都必由我和秋星、秋月親自負責,絕不假借人手。」
  「太子殿內看似鬆散,其實戒備森嚴之極。奸細從何滲透進來呢?」秋星和秋月對視一眼,同時皺眉搖頭。
  「大家可別對太子殿的戒備過於放心。奸細總是無孔不入的。」烈兒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卻不急著喝,只端在手中慢慢把玩,悠然道:「難道你們忘了夏管的例子?若不是大王來得及時,我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提起夏管,眾人猶自心悸。的確,如果連夏管這樣深得信任的宮廷貴人都可以是奸細,那還有什麼不可能?
  鳳鳴「呀」了一聲,待眾人齊齊看?蛩保藕舫鲆豢諂潰骸改訓勒獯斡質僑粞願愎恚克擋歡ㄕ飧鋈艘蠶襝墓芤謊諼骼濁狽嗄輳暈頤俏藪憂宀欏!顧蝗粞院Φ夢逖樟衙庥械惚哂啊?
  「不管是不是若言,我們都要小心。」容虎站起來,鬥志昂揚道:「我先去將太子殿中的人全部重新清理一遍,有絲毫可疑的,無論有沒有證據,全部換到別宮去。」
  秋藍點頭贊同:「盡量精簡,人少一點不要緊,最多我們辛苦一點。」
  秋星嬌憨地說:「秋藍,照顧鳴王一點都不辛苦啦!」
  眾人都笑起來。
  容虎匆匆離開去清查侍女侍從。烈兒也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點心,站起來伸個懶腰,道:「你們慢慢吃吧!我先走。」
  「你也陪容虎清查人手?」
  烈兒打個哈欠,搖頭道:「我困了,要睡個午覺。」果然朝屋內走去。
  六人中走了容虎烈兒,頓時不熱鬧,鳳鳴也失了興致,學烈兒般伸個懶腰:「我也要睡午覺。」
  「我去收拾被褥。」秋星伶俐地跳起來。
  被三個侍女扶到柔軟的大床上,又有秋月、秋藍各在一邊為他輕輕捶站累的雙腿,鳳鳴很快滿足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章

  醒來時夜幕已降,鳳鳴睜開眼睛,窗外遠處的天際五彩煙火閃耀,七絃琴聲伴著歌聲隱隱約約傳來,,對豐收神的祭奠仍在進行。早先在為他捶腿的秋月不知溜到哪裡去了,只剩秋藍一人。秋藍卻早頭枕在床邊睡著了。
  鳳鳴低頭瞅瞅秋藍,不忍吵醒她,輕輕掀開被子下床,隨手取了一件薄衣躡手躡腳走到秋藍身後,剛想為她披上,秋藍卻若有所覺地微動,「啊」一聲直起身子,揉著眼睛轉頭道:「鳴王醒了?」
  鳳鳴露出輕笑:「累了就去睡吧!」
  「睡了好一會,已經不困了。」秋藍站起來,左右望望:「秋月懶丫頭一定又跑哪兒玩去了。我去看看廚房準備好晚飯沒有,鳴王今早站了一個上午,晚上早點睡好嗎?」她看看鳳鳴的臉色,似乎明白過來,微笑著解釋:「豐收神祭奠是西雷的重大節日,大王既要和百姓同樂,又要賞賜群臣,說不定要忙個通宵呢!」
  鳳鳴倒有點不好意思,故作豪爽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今天確實累了,吃過晚飯就睡吧!」
  話剛落地,聽見有人在前廳訝道:「咦,大王回來了。」
  鳳鳴眼睛一亮,二話不說旋風一般轉身出了房門,叫著:「你怎麼就回來了……」來到前廳聲音猛然停住。前廳哪裡有容恬的影子,反而烈兒捂著嘴在那裡瞅著鳳鳴笑個不停。
  鳳鳴尷尬得不得了,狠瞪烈兒一眼,尚未說話,秋星已經在烈兒頭上猛敲一記重的,叉著腰大發雌威:「你越來越放肆了,連鳴王也敢捉弄?小心我告訴大王,讓他打你二百鞭子。」
  烈兒捂著頭疼得齜牙咧嘴,容虎走上前對鳳鳴道:「烈兒確實該打,不過他說大王回來卻不是騙人的。大王已經吩咐下來,將所有事務交給各位大臣負責,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鳳鳴這才高興起來。
  晚飯剛剛佈置好,容恬就回來了。他忙碌了一天,臉有疲色,鳳鳴知道他累得厲害,非常識趣的為他添飯添菜,飯後竟然還主動吩咐秋月、秋星:「妳們幫大王捶捶腿。」
  容恬唇邊勾起一抹曖昧的笑意,懶洋洋道:「她們笨手笨腳,你要真想我舒服,不如親自幫我捶吧!」
  「好,我來。」鳳鳴居然真的捲起衣袖。
  容恬露出十分震驚的誇張神情看著鳳鳴,鳳鳴臉紅道:「看什麼?」
  容恬喃喃道:「鳴王難道又被人偷偷使了新的妖法,居然這樣體貼溫柔起來?」他緩緩掃視鳳鳴兩眼,勾勾手指將鳳鳴叫到身邊,附耳輕道:「有什麼鬼主意不妨明說。」
  鳳鳴一愣,咬牙道:「我是看你辛苦才對你好一點,哼,居然懷疑我別有用心?真該給你兩拳。」他的怒容對上容恬深邃精明的目光,不多時就不戰而潰,低頭皺眉道:「我想……在沒有解決刺客問題之前,你是不可能讓我離開太子殿的。」
  「不錯。」
  鳳鳴清秀的眉皺得更緊:「不能離開太子殿,我會悶得發瘋。無所事事,恐怕會悶出病來。不如……」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用眼角掃容恬的臉色。
  「不如什麼?」
  「嗯……」鳳鳴吞吞吐吐道:「這個要求提出來,又似乎有點不識大體,把國家事務過於兒戲……」
  「到底不如什麼?」
  「不如……」
  鳳鳴欲言又止,一副想說又怕容恬反對的苦惱模樣,令存心捉弄他的容恬都不得不放棄似的歎了一聲:「算我怕了你,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嗎?好,從今天開始,我在太子殿辦理西雷國務,沒有必要不會離開,陪你這鳴王一起做名副其實的「妖術監獄」,以免你哪一天真悶得病倒了。」
  此言一出,鳳鳴立即滿臉光彩,情不自禁摟住容恬大親一口,叫道:「這世上最知道我心意的人一定是你!天,你簡直就像我肚子裡的蛔蟲。」
  容恬坦然受鳳鳴一口親吻,沉聲道:「我達成鳴王的心願,可否索要報酬?」
  鳳鳴當然知道他會索要什麼報酬,立即大大搖頭,得意地瞇起眼睛笑道:「你是大王,怎可如此沒有風度,動不動就向臣子索要報酬?」
  「你說的對。」容恬點頭,又學鳳鳴般瞇起眼睛:「嗯,我是大王,你是臣子。臣子就應該遵從王令……」
  鳳鳴大驚失色嚷道:「你答應過在床上不和我計較什麼大王臣子的名分的。」
  容恬呵呵大笑,反手將鳳鳴抱起摔到肩上扛著:「幸虧我當日沒有答應在浴池裡也不計較。」朝浴池大步走去。
  兩人鬧到半夜,到最後氣喘吁吁,鳳鳴哪裡還能計較自己是身在浴池還是床上?反正清醒的時候已經躺在柔軟的被中,容恬意猶未盡地伸手將他扯到自己懷中,邊往耳朵吹氣邊說:「我現在才想起來,上次答應你什麼在床上不計較大王臣子的名分,好像是有交換條件的。」
  鳳鳴暗中做個鬼臉,立即轉移話題:「對了,通知眾大臣明天在太子殿上朝沒有?否則明天他們一早跑到議事廳去等候,你卻在太子殿裡傻坐,那可就成為西雷的笑話了。」
  「這些事你不用操心。」容恬似乎想起一事:「有件事該和你打個招呼,這幾天有兩個人你要見見。」
  「誰?」
  「他們分別是他國派來參加西雷豐收神祭奠的,實際上的目的是借糧。不過他們也有不同,一個是真借糧,一個假借糧。」
  鳳鳴聽不明白,手肘輕輕給容恬腹部一下,命他不要再賣關子。
  容恬吃疼,做個苦相,乖乖解釋:「真借糧的是東凡國,他們今年遇到災荒,已有多處饑民哄搶貴族糧倉的事件,只好千里迢迢來向我們借糧。」
  鳳鳴從現代掉進古代,經過幾年風霜洗禮,腦子轉彎快了不少,聞言問:「東凡王派誰來?為什麼需要我見他?」
  容恬暗誇鳳鳴有進步,嘴上卻開玩笑道:「這東凡使者你一定要見,他名叫鹿丹,是東凡有名的美人。更有見過他的人誇口,若鹿丹不是男子身,恐怕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桂冠就要讓賢了。雖然有點言過其實,不過足以讓我們想像到鹿丹的美貌是如何驚人。」
  鳳鳴對美人卻沒有多大興趣,懶洋洋捂著嘴打個哈欠,閉上眼睛胡謅道:「我明白過來啦。你一定是怕看見美人失去自持力,所以求我陪你一起見鹿丹,好讓我隨時提醒你不要被迷得東倒西歪,以致把西雷所有的糧食都拱手相送吧?唉,你叫他蒙著臉來見你不就行了。」
  「什麼?」容恬啼笑皆非,卻不反駁,換個話題道:「鹿丹我們都沒見過,另一位遠客卻是老朋友,我保你怎樣也猜不到是誰。」
  「老朋友?」鳳鳴被容恬勾起興趣,不由睜眼,靠在容恬懷裡,心中細數自己認識的熟人。他這幾年認識的人實在不少,又多屬王室貴族,誰是最最讓人猜不到的呢?腦子轉了幾轉,仍沒有找到一個比較合理的人選,悄悄向容恬看去,容恬臉上複雜的神情讓鳳鳴心中一動,忽然之間心有靈犀般衝口而出:「妙光?」
  容恬一震,驚訝地看著鳳鳴。
  「我猜錯了?」
  「嘖嘖。」容恬緩緩按著鳳鳴雙肩細細打量,唇邊才逸出一絲微笑,帶著驚歎的語氣問:「為何每次被我抱過後,你都會特別聰明一點?難道人在四肢發軟的時候腦子反而動得更快?或是我在抱你的時候把我的聰穎傳了給……噢!」
  一聲悶哼伴著重物墜地的聲音從房內傳來,驚得在外守夜的秋月、秋星和烈兒從台階上猛站起來,正要動作,忽有人低聲喝道:「別大驚小怪,不過是大王被鳴王踢下床罷了。」一人從屋後林木茂盛處現出半身,居然是容虎。
  秋月、秋星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半天,又同時瞪大兩雙烏黑的眼睛瞅著容虎。
  容虎被她們詭異的眼光弄得渾身不自在,咳嗽一聲問:「怎麼了?」
  「天!他居然連膽大到敢偷窺了。」
  秋星邊搖頭邊歎氣:「可見越老實的人壞起來越不可救藥。」
  容虎大窘,臉紅過耳道:「最近幾日情況特殊,我才特意防範,四處巡查……咳,我再巡視一下後面的竹林。」急忙轉身,溜之大吉。
  一直旁觀的烈兒終於忍不住,對著容虎的背影捧腹大笑起來。
  次日的清晨,西雷王首次領略到鳴王幾乎每天早上都會抱怨的腰疼的滋味。昨夜激烈的體力運動加腦力運動,讓兩人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可惜這個想法不可能付諸實現,根據奏報,目前正代替昏迷不醒的若言管理離國,儼然成為這世上最有實權的女人,他們的老熟人妙光公主,將於今天到達西雷都城。
  這個離國的最高領導者只帶著區區幾千親衛兵,為何竟敢進入明明對她恨之入骨的西雷王的地盤,並且以借糧為名,公然求見西雷鳴王?
  ◆  ◇  ◆
  為表示自己的來訪毫無敵意,妙光的五千精兵在離西雷都城十五里處停下,紮營安頓。入城的僅是妙光和她身邊的三百護衛,光這份勇氣,已教容恬等人佩服。
  負責出城迎接妙光的是白髮蒼蒼的西雷重臣楚孝,可見雖然西雷和離國怨隙無數,也算給足妙光面子。
  容恬和鳳鳴則在容虎等人陪同下於太子殿中等待。
  遠處直通太子殿的大路上,出現妙光一行。
  按容恬的吩咐,妙光可以帶入王宮的侍衛最多不超過十八名。兩排共十八名護衛不佩兵刃,神情肅穆跟隨妙光身後。
  妙光神態既友善又從骨子裡透出她獨特身份所必須具有的傲然,身穿離國王族服飾,層疊複雜的純白暗銀邊長袍外挽著金絲織成的墜地流蘇,頭戴著雙層明珠王冠,向所有人展示目前十一國中唯一實力可與西雷相比的離國正處於她一人掌握之下。
  鳳鳴遠遠打量,看著妙光毫無怯色,如在自家後院散步般悠閒向自己走來,心中既感歎又感傷。天真爛漫一向是妙光的偽裝,而若言的受傷,已經使妙光被迫撕下自己的偽裝,從王宮內院移到眾目睽睽的舞台中心,以她真正的精明厲害的面目應付一切。
  如今的妙光渾身散發女王的氣度,舉手投足都足以代表一國的意向,毫無疑問,假如若言此刻死去,從資歷、血統、才能、氣質上來說,唯一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就是妙光。那她將成為目前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女王。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鳳鳴就是促成她登上王位的重要因素。當然,妙光絕不會為了這個對鳳鳴有絲毫感激。
  當初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姑娘時,誰能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
  烈兒正站在鳳鳴身後,見妙光尚未進入太子殿正門,傾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鳴王打算怎麼對付妙光?」
  鳳鳴並不回頭,輕輕頷首,反問:「你覺得呢?」
  烈兒直說:「如果是我,就斬草除根,橫豎離國和我西雷向來是敵國,也沒有破壞邦交之類的顧慮。關上宮門,殺個一乾二淨,以絕後患。這女人心思敏捷,手段厲害,即使若言傷重死去,只要有她在,離國依然會成為西雷的威脅。」
  不能說烈兒說的沒有道理,假如若言和妙光都死去,失去精明領導者的離國將不再是西雷的威脅。
  容恬一直站在鳳鳴身邊,自然把兩人的低語聽在耳裡,見鳳鳴把詢問的目光移向他,笑著輕道:「妙光是衝著鳴王來的,一切聽憑鳴王吩咐。只要你點頭,本王立即下令,不但妙光,連她留在城外的五千精兵也逃不了一個。」
  「要殺妙光,何必現在才動手?」鳳鳴掃容恬一眼,給他一個你別想考我的眼神,凝視大道上正領著十八名侍衛向他們走來的妙光,不疾不徐地問烈兒:「假如我們殺了妙光,會有什麼後果?」
  「離國大亂。」
  「離國大亂後,會有什麼反應?」
  烈兒思索片刻:「報仇?」
  「為了報復西雷,離國大將一定會動用離國所有的軍事力量,不顧一切地發兵西雷。經過這樣一場大戰,即使西雷滅了離國,依然會元氣大傷。而西雷如果滅了離國,將立即成為最大的霸主之國,其它各小國人人自危,為了保護他們自身的利益,甚至會趁西雷國力衰弱的時候聯合起來對抗西雷,以免西雷壯大時吞併他們。」
  烈兒早明白過來,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點頭:「是烈兒目光短淺,鳴王真厲害,竟然想得這麼仔細。」
  連容恬也一臉驚訝,讚道:「鳴王進步神速,竟然能洞觀全局。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你不是還在迷惑為什麼妙光會有恃無恐地來西雷送死嗎?」
  鳳鳴面帶微笑,目光與容恬一觸即難捨難分,坦然道:「是你告訴我的。」
  「我?」
  「讓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你為什麼居然會容妙光直入都城,而不趁機在路上截殺。以你的為人,當然不會因為不好意思而放棄這樣對你有利的機會。」鳳鳴解釋:「從這方面推想過去,不難想到其中的原因。」說到這裡,鳳鳴終於忍不住得意,朝容恬使個我也不笨的眼色,引得容恬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即把他拖進後面的客廳中關起門來,再不管什麼妙光離國。
  心猿意馬中,妙光已經跨進太子殿正門。
  妙光來到高高的台階前主動停步,抬頭望向站在台階上方的眾人,微微點頭,用清脆的聲音說道:「離國妙光謹代王兄若言及離國上下臣民,祝西雷大王、鳴王身體安康。」
  來者是客,容恬自然也要做出主人的樣子,舉步下階,親自引領妙光上太子殿正廳,笑道:「公主遠來辛苦,不知道離王最近身體如何。」
  離王若言中了容恬一箭,重傷昏迷,身體當然大大不好。
  說到底,容恬對若言兄妹惡感難消,第一句就帶上刁難。難得有機會穩佔上風,以容恬桀驁厲害的本性,雖然不能藉機斬草除根,又怎能不為難一下妙光,討回點昔日的利息?
  妙光顯然聽出容恬的意思,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容色微黯,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她不答容恬,晶瑩清澈的目光反而移向一旁的鳳鳴,低聲道:「從前對鳴王多有得罪,請鳴王大人有大量,原諒一二。」說罷竟當著眾人,朝鳳鳴盈盈行了一禮。
  這個舉動大出眾人所料。
  無論如何,妙光目前代表整個離國,她向鳳鳴道歉,等於離國向西雷道歉般,後果可大可小,算給了鳳鳴天大的面子。
  鳳鳴臉色微紅,驚訝地扶住妙光:「公主不要多禮!」
  容恬心裡暗暗佩服,她堂堂離國公主,一來就低聲下氣使出哀兵之策,身為西雷大王怎可以沒有風度地再加刁難,只好伸手幫鳳鳴扶起妙光,歎道:「公主何必如此,本王絕沒有為難公主的意思。公主遠來是客,如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本王。」他當然不會不防妙光一手,末尾加上一句:「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就行。」
  誰知這下正中妙光下懷,妙光給容恬一個感激的眼神:「妙光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可以和鳴王單獨說兩句話,請西雷王恩准。」
  容恬和鳳鳴面面相覷,沒想到瞬間就讓妙光抓緊了機會。讓鳳鳴和妙光說話,當然屬於西雷王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妙光弱質女流,進入王宮時更經過搜查,也無法以安全理由不許她單獨和鳳鳴見面。太子殿中站滿臣子,當大王的當然不可以立即反口。
  鳳鳴朝容恬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可以應付,將妙光引入太子殿後廳。
  容恬等西雷君臣自去正廳內喝茶休息,宮內侍衛守候在客廳四周,以策安全並防止有人偷聽,容虎和烈兒則親自把守廳門。
  鳳鳴親自關了廳門,轉身看看靜立廳中,婷婷玉立別具高貴氣質的妙光,撓頭不解道:「公主不是來借糧的嗎?糧食不歸我管,全要容恬點頭才行。」
  妙光凝視鳳鳴片刻,淡淡反問:「鳴王認為西雷王會答應借糧給我離國嗎?」
  鳳鳴當然知道容恬不會答應,而容恬也早說過妙光不過是以借糧為名,實際上一定另有圖謀。
  他盯著妙光不露一絲破綻的表情半晌,越發覺得今日的妙光比從前更高深莫測,還是速戰速決的好,索性拍拍手掌,瀟灑地往椅子上一坐,隨手倒一杯清茶自飲,斜著妙光,懶洋洋打個哈欠:「我們也算熟人,公主有話直說。別怪我不和公主打招呼,妳的要求是和我單獨說兩句話,現在我們已經說了不少於兩句,容恬隨時會進來。」
  妙光神色微變,用令人發顫的清澈眼神瞅著鳳鳴,直到鳳鳴渾身不自在時,忽然噗哧一笑,掩嘴低語:「鳴王學會耍賴了,一定是被西雷王教壞了。」一改剛才尊貴高傲的模樣,學鳳鳴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紅果子,卻沒有吃,只放在手上把玩,聊天似的問:「鳴王知道妙光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是什麼嗎?」
  她完全回復舊日嬌憨可愛的動作表情,更叫鳳鳴招架不住,愣了一會,皺眉反問:「不會是把我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吧?」
  「人家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妳當日說什麼要和永殷的太子私奔……」鳳鳴遏然而止,皺眉道:「公主再拖延時間,恕鳳鳴不奉陪。剛進來時容恬說了,半炷香後我不出去他就進來。」
  「鳴王又說謊,進來時我一定看著,西雷王和你沒有說過半句話。」妙光戳破鳳鳴的謊話,橫鳳鳴一眼,轉頭看向窗外正當空的艷陽,幽幽歎一口氣,柔聲道:「鳴王不想知道答案嗎?妙光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就是穿上你所說的那來自英國的貴族女子服飾到王兄囚禁你的懸崖處探望你。當時你眼睛發亮,顯得非常高興,妙光也很高興,自歎連夜命人趕製這套衣裳真是值得。」
  這話將鳳鳴帶回在離國被若言逼得瀕臨絕境的日子,若當時沒有妙光,後果確實難以預料。
  「到後來,我才明白鳴王是為了成功利用我騙得逃走的工具而高興。」妙光轉頭看沉默不語的鳳鳴一眼,容色哀而不怨:「妙光今天可以坐在這裡和鳴王說兩句話的機會,實在來之不易。若不是王兄念兄妹之情,光助你逃走的罪名已足可判我死罪,又怎麼能容我活到現在?」
  鳳鳴心內波濤大作。他明白妙光正企圖挑起他的內疚,已達到某種目的,更明白妙光的第一步已經成功。
  因為他確實內疚了。內疚歸內疚,鳳鳴有了容?竦腦は忍嶁眩比徊換崆嵋椎艚罟獾南葳澹概丁掛簧愕閫罰骸岡垂魘搶蔥聳ξ首鑭摹4憂岸怨鞫嚶械米錚牘鞔筧擻寫罅浚亂歡!拐饈敲罟夥講諾弊胖諶嗣嬗霉陌П疲錈鈦Щ鈑茫奔湊酒鵠辭崆崴傷上蠣罟廡欣瘛?
  妙光嘴角含笑,搖頭道:「妙光怎敢向鳴王問罪?」
  鳳鳴直起身子,來個實話實說:「妙光公主提起舊事,不是為了問罪,難道是打算用這個我從前欠下的人情作交易?」
  「鳴王對人家戒心太重啦!」妙光愜意地往後靠在椅背上,將紅果在手上一上一下地拋著玩,緊盯著鳳鳴雙目道:「那次是妙光受你算計,不是真心幫助你逃跑的,自然不能算作你欠我的人情。不過說起人情,你確實欠妙光另一個極大的人情哦!」
  「哦?」
  妙光瞅鳳鳴一眼,埋怨道:「原來鳴王也學會了王族中人的薄情涼性。阿曼江邊,若不是妙光相救,鳴王早被王兄撕成碎片了,這怎樣也該算救命之恩吧!竟忘得乾乾淨淨。」
  鳳鳴傻傻看妙光半晌,無奈地失笑:「原來公主真的是施恩望報,特意來討欠下的人情。唉,轉了那麼大一個圈子,我幾乎被公主弄糊塗了。那好,請公主提出條件,不過公主記住,欠妳人情的是我而不是容恬,關乎西雷和離國的大事我不能下決定。就算下決定也會被容恬否決,他到底是西雷的大王嘛!」
  妙光臉上掠過一道因為驚喜而煥發的神采,婷婷站起走到鳳鳴面前,將一直把玩還留有自己手溫的紅果溫柔地塞入鳳鳴掌中,顫動晶瑩的眼神直鎖鳳鳴雙眼,帶著堅決的語氣低聲說:「我要為鳴王生個孩子。」
  「什麼?」鳳鳴瞪大眼睛,失聲驚叫起來。
  「這樣不好嗎?」妙光理所當然道:「西雷王有吞併天下之志,王兄若去,妙光就是離國女王,妙光的孩子將來也會繼承王位。如果這個孩子是鳴王的骨肉,不等於西雷不費一兵一卒得到了離國?西雷王也會贊成。」
  「容恬絕對不會贊成。」鳳鳴嚴肅地盯著妙光:「公主這般匪夷所思的條件如果在容恬面前提出,一定會導致殺身之禍。哼,別以為微妙的局勢絕對可以保護妳,當年安巡也是存有妳這樣的念頭,結果死在西雷王宮。」
  他義正詞嚴喝斥妙光,本以為妙光至少也該警醒一點。不料妙光仍像沒事人一樣,不但沒有任何不自在,反而橫鳳鳴一個稱得上千嬌百媚的眼神,嬌笑起來:「鳴王果然還是關心妙光的,不忍心妙光被西雷王殺死,所以出言警告。人家和鳴王說笑呢!」
  鳳鳴暗歎,原來又被妙光耍了一記,立即不滿地哼一聲,將手中紅果放進嘴李狠狠咬了一口,站起身來:「公主該已玩夠了,我還是叫容恬進來和公主說正事吧!」
  剛走到門邊,衣袖微緊,已經被妙光扯住。
  「鳴王再陪我說幾句話吧!自從王兄重傷,我再沒有像今天這樣開開心心地和別人說過話。」
  鳳鳴轉頭,見妙光可憐兮兮拉著他的衣袖不放,像極膽怯又想撒嬌的小女孩,不由想起若言面對這個精靈般的妹妹,一定也會如自己般頭疼。
  妙光也是金枝玉葉,如今落到要孤身進入敵國的境地,雖然大半是她咎由自取,但許多時候她也是身不由己,其景堪憐。
  鳳鳴心腸一軟,停下腳步:「公主還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但不要再耍詭計。」
  妙光見鳳鳴態度轉好,鬆開拉住鳳鳴衣袖的手,低頭問:「鳴王還記得曾在離國為鳴王治病的異人師父嗎?」
  「記得。」異人也算鳳鳴的救命恩人。那次他在離國王宮重傷加上重病,多虧異人在旁施救。
  妙光輕移蓮步,坐回椅中,招手要鳳鳴也坐下:「異人師父不僅善於針灸和草藥,還善於一項王兄最感興趣的事,他也是憑這個本領才成為離國王族的御師。鳴王猜到是什麼嗎?」
  這位離國公主似乎對猜謎特有興趣,不過這次的謎底非常簡單,鳳鳴微一思索,立即有了答案:「用毒?」
  若言是用毒的高手。著名的例子不少,前有繁佳王之死,後有鳳鳴親身體驗。要不是容恬用計騙出解藥,鳳鳴不知道還要為若言下的毒吃多少苦頭。
  提起用毒鳳鳴心有餘悸,警惕地掃妙光兩眼,暗猜她是否偷偷向自己下毒。不過容恬既然同意他們單獨相處,一定曾對妙光全身上下經過徹底檢查。對容恬的謹慎小心,鳳鳴還是很有信心的。
  他隱隱感到妙光快切入正題,暗暗打起精神,問:「公主為何忽然提起異人和用毒?」
  妙光歎氣,直言道:「因為異人師父忽然失蹤了。」她見鳳鳴仍一副迷惑的模樣,解釋說:「我派出多人查探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只接到一個應該可靠的消息,異人師父失蹤前曾出現在繁佳都城。鳴王從這個能推想到什麼?」
  鳳鳴臉色驟變,終於明白妙光要說的是什麼了。
  不待鳳鳴作聲,妙光又道:「現在鳴王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惜冒險到西雷來了吧!離國現在被繁佳的龍天虎視眈眈,必須全力對付龍天。假如西雷在這個時候有任何異動,離國勢必無法同時應付繁佳和西雷兩個大國,只有滅亡一途。」
  鳳鳴咳嗽一聲,皺眉說:「公主不要忘記西雷和離國是敵國,妳不會打算請我派兵幫妳對付繁佳吧?」
  「人家才不會這樣奢望呢!」妙光終於提出要求,肅然道:「我只要鳴王答應,三年內西雷不會對離國用兵。別以為我只為離國打算,經過阿曼江一戰,西雷也元氣大傷,極需要休養生息,暫時休戰對西雷也有好處。」
  說起國家大事,容恬平日的循循教導終於起作用,鳳鳴拿出鳴王本色,冷靜分析道:「公主的要求不公平,清理了繁佳,就該輪到離國對西雷用兵了。難道我們要坐等公主領兵來攻打嗎?」
  妙光沉聲道:「我可以發下王族血誓,今生今世絕不對西雷用兵。」
  王族血誓是最神聖的誓言,可見妙光確有誠意。
  這樣一說,等於妙光將坐視西雷收拾其它小國,因為西雷將不用再擔心出兵他國時,最大的敵人離國大軍趁國內兵力空虛來襲。
  如果是從前的鳳鳴,當然大喜過望,立即點頭。不過經過這麼多事情,他早已學精了許多,仔細想想妙光的話,思索著問:「萬一若言醒來,公主將不再掌管離國,公主立下的血誓又有什麼用呢?」
  妙光眼中閃過異色,顯然也驚訝鳳鳴越來越精明,微笑道:「假如王兄醒來,局勢將完全兩樣,那時候契約自動失去效用,即使未過三年,西雷也可以即刻對離國用兵。哼,有王兄在,我們怎麼會怕你們西雷?」最後一句話露出女兒嬌態,可愛又天真。
  鳳鳴當然知道面前的妙光既不可愛也不天真,撓頭道:「說來說去,我怎麼覺得公主的契約只對離國有利,對西雷一點好處都沒有?休養生息什麼的,不定契約我們也可以休養生息,難道妳對付繁佳的同時還可以分心對西雷用兵?」
  妙光毫不在乎地站起來,偏頭道:「不管鳴王答不答應,契約我已經提出了。我們本來就是敵人,鳴王當然可以對離國落井下石。反正西雷起兵之日,就是妙光命盡之時。只要西雷發兵的消息傳到離國,我立即率領全體王族成員自焚。」
  「什麼?」鳳鳴第二次驚叫起來。
  妙光淒然反問:「我還能怎樣?除了王兄,再沒有人可以同時應付龍天那奸賊和西雷大軍。與其受辱而死,不如留有尊嚴的自焚。離國王族之外仍有許多驍勇的大將,我們的死一定會激勵起離國最後的戰鬥力,讓你們即使戰勝也要付出很大代價。」
  說罷轉身走到大門處,腳步稍停,沒有回頭地輕聲說:「真不願意相信鳴王也會這樣狠心。」幽幽歎一聲,開門去了

第三章

  鳳鳴待在廳中,頗有點失魂落魄的感覺。
  他忽然明白了妙光的處境,更從妙光的處境明白了所有人的處境,包括容恬和他。戰爭是殘忍的,它用現實逼迫人們不擇手段達到目的,再善良的人也會染上殘忍的氣味。不但對敵人殘忍,也要對自己殘忍。
  假如西雷失勢,隨時做好自焚打算的也許就是他們。
  西雷的將來,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嗎?
  腳步聲響起,容恬來到他身前,輕輕按著他的肩膀道:「我吩咐侍衛帶妙光他們下去休息,容虎負責他們的保安和監視。你臉色很難看,妙光這個女人變化多端,善用心計,一定對你說了什麼令你不安心的話。」
  鳳鳴勉強振作,打個手勢,叫眾人靠近過來。容恬坐在他身邊,端起鳳鳴喝過的杯子,聽他說話。
  「剛剛和妙光的對話,讓我知道了幾個消息。這些消息有的是猜的,有的是妙光洩漏的。」鳳鳴深深呼吸,鎮定地說:「第一,繁佳的龍天確實是若言派出的人,並且一直被若言用毒藥控制。」
  這個容恬他們早就猜到,都不作聲,等鳳鳴說下去。
  「第二,若言確實重傷昏迷。因為只有若言真正昏迷不醒,眼看不治,龍天才有脫離若言控制的膽量。」
  烈兒問:「難道是因為龍天,妙光那女人才冒險到西雷來?」
  「正是。」鳳鳴點頭,繼續推斷:「第三,龍天已經成功將有能力為他解毒的異人抓到繁佳,只要他可以解開身上的毒,將會立即對離國動手,趁若言昏迷未醒時殺死若言。我看龍天最忌憚的人就是若言。」
  容恬終於開口,沉聲問:「妙光是否要求西雷不要在離國對付繁佳的時候起兵攻打離國。」
  鳳鳴遞他一個眼神,似乎說算你聰明,點頭道:「妙光要求的時間是三年,而且她說只要我們起兵,她會立即帶領離國王族自焚。」
  「什麼?」烈兒像鳳鳴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樣怪叫起來,搖頭說:「鳴王千萬不要心腸軟,相信這個女人。她哪肯輕易自焚?」
  鳳鳴轉頭看著容恬:「你是大王,眼前似乎是攻打離國最好的機會,你拿主意吧!」
  容恬沉默片刻,問鳳鳴:「如果離國王族因為我們而自焚,你會難過嗎?」
  「不要管我。事關國家,不能顧忌私人感受。」
  容恬凝視他道:「你還是會難過的。」
  他環視一周,犀利視線讓眾人生出不敢直對的感覺,站起來歎道:「好一個妙光,不愧是若言的親妹子。」瞅著窗外遠方許久,悠悠道:「這確實是消滅離國的大好機會,可惜卻是一塊塗了毒藥的肥肉,叫人不能下口。秋藍,妳說說原因。」
  秋藍從未和大王談論國事,忽然?蝗萏竦忝猛笠煌耍貌蝗菀漬蚨ㄏ呂矗ё排榕樘男模迕伎嘞耄骸甘且蛭骼贅嶄站笳劍灰舜缶儺吮桑 ?
  容恬微笑著看她一眼,輕輕搖頭:「西雷雖然需要休養生息,不過勉強奮力一戰,等佔領離國後再休養生息,倒也可以做到。秋月,妳來說說。」
  秋月因為剛剛秋藍被點名,早猜到自己也會有份,不至於像秋藍一樣毫無準備,考慮著說:「等繁佳和離國鬥個半死,西雷再起兵,會划算很多。」
  容恬還是輕笑著搖頭:「不攻打和不可以攻打是兩回事。這是不攻打的原因,不是不可以攻打的原因。」目光移向秋星。
  秋星接觸容恬的目光,急得拚命扭著秋月的衣袖,怯怯埋怨道:「能說的都讓秋月和秋藍說了,怎麼辦呢?」
  不知為何,容恬心情甚好,溫柔地對秋星笑笑,安慰著說:「妳們只是侍女,答不出來也不怪妳們。讓我們聽聽鳴王怎麼說。」
  鳳鳴笑起來:「好啊!輪到我應付考試了。」他認真想了想,皺眉道:「原因應該不止一個,第一,離國正全力對付繁佳龍天,假如離國王族因為西雷起兵而全體自焚,將給人留下西雷趁人之危的印象,不但離國人民會拚命抵抗,讓西雷損失慘重,而且會讓其它各國認為西雷王是一個殘忍不仁的大王,這對西雷統一十一國大大不利。」
  「好!」容恬低吼喝彩,欣然問:「第二呢?」
  鳳鳴臉色一黯,歎道:「第二個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因為假如妙光等人自焚,我心裡會非常難過。你出征離國,我也要跟在身邊。我的心亂,你的心也會亂。大王的心亂,軍心就亂了,還怎麼打戰?」
  容恬仰天大笑,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沉聲道:「不要喪氣,即使沒有你,我也不屑做這樣落井下石的事。統一天下圖的就是轟轟烈烈,雖然戰爭令人不擇手段,但我還是比較喜歡明刀明槍。沒有若言的離國,在我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何必千辛萬苦趕去滅它。我反而希望若言醒來,再和我好好較量一場。」
  鳳鳴聽得眼睛發亮,拱手道:「不愧是西雷王,我心目中統一天下的君王就應該這樣!」
  容恬朝他使個眼色,靠過來附耳道:「鳴王真心佩服我的話,在床上的時候多加配合就行了。」
  鳳鳴沒想到他居然在眾人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提這方面的要求,立即臉紅得發燒似的,正要暗中踩他一腳以示警告,容恬忽然收斂笑容,回復談論大事的神態,從容道:「鳳鳴只說了兩個原因,第三個原因,烈兒你來說吧!」
  眾人聽他語調嚴厲,稍感愕然,視線全轉到烈兒身上。
  烈兒全身一震,猛然跪倒,臉色蒼白地回答:「西雷和離國中間夾著永殷,大王擔心勞師遠征,西雷境內兵力空虛。萬一永殷趁機出兵佔領西雷,王軍將被截斷歸路。烈兒以性命向大王擔保,永殷絕對不會對西雷做出任何不利舉動。」
  鳳鳴等人終於恍然大悟。
  容恬開始懷疑永殷對西雷的忠誠,而烈兒和永殷太子的關係,卻是人人知道的。
  「你是何人,竟能保證永殷國的事?」容恬低頭看著跪倒在腳下的烈兒,目光中森冷之意直叫鳳鳴等人心叫不妙,鳳鳴咳嗽一聲,剛想幫烈兒分辯兩句,容恬早料到他要作聲,威嚴地一擺手,冷喝道:「鳳鳴隨我進來。」往內室一指。
  容恬露出大王的氣勢,連鳳鳴心中也七上八下起來。
  兩人在窒息般的沉默中進了內室,容恬將門反鎖,轉身打量鳳鳴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寒面驟然轉暖,露出春風般和藹又帶點得意的笑容:「看來連你都被唬住了。」
  鳳鳴頓時發楞,開口想問時,容恬已經解釋起來:「大局雖然看起來平靜,但各國私下正轉著自己的花花心思。由於離國和西雷的勢力均衡被打破,天下統一的契機已經出現,妙光的到來正是大風暴來臨前的預兆。」
  他說得一本正經,鳳鳴當然也聽得一本正經。鳳鳴一本正經地聽了半天,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撓撓頭一臉迷惑地問:「這和烈兒有什麼關係?」
  容恬覺得好笑,坐下椅子,摟住鳳鳴腰肢將他扯到自己大腿上,咬住他耳朵說:「鳴王剛剛接觸過妙光那個危險女人,讓我做個全身檢查,看看是否安然無恙……哎喲!出手真重……」揉揉被鳳鳴後肘打疼的地方,連忙投降道:「烈兒的問題還不簡單,他是最好的潛伏人才,當然要把他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你要烈兒回永殷潛伏?」鳳鳴這次真的恍然大悟,點點頭思索片刻,蹙眉道:「直說就好了,何必嚇唬烈兒?害我擔心。」
  「這你就不懂了,大王最重要的本領就是要會用人,而且要用得出神入化,讓被用的人心服口服。」
  鳳鳴見容恬又開始賣關子,本想再給他一後肘,可轉頭瞧瞧他唇角含笑,胸有成竹的模樣英俊又充滿魅力,不由收了後肘,歎著把唇送上門,讓容恬心滿意足地品嚐起來。
  意亂情迷半晌,好不容易才分開,鳳鳴已經氣喘吁吁,索性懶洋洋摟著容恬的脖子靠在他懷裡,低聲問:「繼續說。」
  容恬嘗了美點,雖說不怎麼夠飽,但也知道不可以太貪心,耐心地解說:「若要統一天下,最好莫過於先從永殷開始。永殷王有三子,其中太子最為聰慧,也有遠見。」
  「他們那位太子對烈兒舊情難卻,烈兒確實是對付他的好人選。」鳳鳴也開始設身處地地分析:「可烈兒似乎對永殷太子也動了真心,假如命令烈兒害他,對烈兒就太殘忍了。」
  這種問題真是叫人越想越頭大,容恬在身邊,鳳鳴正好偷懶,目視容恬,要他快把謎底亮出來。
  容恬抱著鳳鳴心情大好,從容笑道:「今天讓我教教你怎麼用人。」看看窗外的天色,「我們進來時間不短,已經夠讓烈兒心驚膽顫了。」站起身來,對鳳鳴附耳道:「記住,出去的時候黑起臉,越嚴肅越好。」領著依然一肚子迷糊的鳳鳴走出內室。
  到了廳中一看,不但烈兒,連秋藍秋星等也一併跪下了,都戰戰兢兢等著他們出來。眾人聽見腳步聲,都不敢抬頭,只是俯身,連大氣也不敢喘。
  鳳鳴這才知道容恬的威勢有多厲害,只是一個眼神,再黑黑臉,已經把身邊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們唬得三魂沒了七魄。
  容恬在廳中大馬金刀坐下,先不忙說話,端起桌上早涼了的茶喝下一口,犀利的目光在眾人背上悠悠掃一圈,最後停在渾身冷汗的烈兒身上,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溫和聲音說:「烈兒起來。」
  烈兒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震了一震,頭垂得更低:「烈兒不敢,烈兒知道錯了,請大王責罰。」
  容恬溫和的問:「你做錯了什麼?」
  「烈兒狂妄自大,擅自對軍國大事亂言,不該管永殷的事。」烈兒俯在地上,不敢偷看容恬一眼,見容恬不作聲,心跳得更快,急得幾乎痛哭起來,指甲摳著打磨得精亮的地磚,越發心虛,顫聲道:「是烈兒該死,明知道情勢不允,竟然還和永殷太子私通書信。烈兒……烈兒辜負了大王,請大王降罪。」
  容虎秋藍等俯身不敢說話,廳裡迴盪著烈兒的請罪聲,鳳鳴看得大為不忍,趁眾人都跪倒低頭,拚命朝容恬打手勢叫他不要太過分。
  容恬不慌不忙,語調依然溫柔,低頭問道:「烈兒動心了嗎?」
  烈兒支撐著上身的雙手不斷顫抖:「烈兒該死……烈兒再不會和他見面,再不會看他的書信了……」邊說著,淚珠濺到磚上,碎成幾瓣。
  鳳鳴看得心都被摔成幾瓣似的,再也忍不住衝前,觸到烈兒之前,已經有另一個人將烈兒愛惜地扶起。
  容恬親手扶起烈兒,看著他紅紅的眼圈,猶緊咬著下唇不敢放聲,舉起自己的衣袖為烈兒拭去臉頰上的淚痕,歎道:「有什麼好哭的,你從小跟著我,今兒還是頭一遭見你哭成這樣。見了喜歡的人心動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怪罪的?」邊說邊瞄了瞄一旁瞪大眼睛的鳳鳴,唇角逸出一絲幸福的淺笑。
  烈兒不料容恬居然這樣體貼,感動之餘眼淚更忍不住,噗噗下落,悲聲哽咽:「大王,烈兒……烈兒對不起大王……」他自然知道自己愛上永殷的太子,那將來就是容恬的政敵,大大不對。
  容恬笑著,徐徐搖頭,正色道:「你沒有對不起本王,本王將來卻難免要對不起你。烈兒,你怎能讓本王如此為難?」環視依然跪倒的侍從侍女們,沉聲道:「都起來吧!」
  秋藍等人謝恩後站起,都不敢說話,依然站在原地規規矩矩垂頭等待吩咐。鳳鳴不由暗想:看來還是有點威嚴好,秋星、秋月那些小傢伙在我面前何嘗這樣老實過?什麼時候找容恬學上兩手嚇唬她們。
  回心又想,又覺得真把她們嚇成這樣,自己一定說什麼也狠不下這個心腸。
  胡思亂想間,容恬已經開始對烈兒使他的用人之計。
  「除了鳳鳴,還沒有人能讓本王如此為難。」容恬鬱鬱皺眉:「永殷離西雷最近,西雷要統一天下,永殷首當其衝。難道真有那麼一天,本王要親手殺死你最重要的人?」
  烈兒聽得臉色煞白,他從小跟隨容恬,最知道容恬的志向和本領,永殷太子雖然不是普通人,但和容恬交手絕無勝算,淒然道:「大王竟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容恬歎氣:「不是不能留下他的性命,而是不能留下敵國大王的性命。大王一日在,國民就仍有反抗的希望。為了減少留血,只能犧牲大王的性命。」
  鳳鳴看著容恬進退得當,將烈兒折騰得七上八下,大為佩服。
  說穿了,容恬使的不過是激將法而已。這個激將法如果成功,不但烈兒將來可以幸福,西雷更可以用最少的代價兵不刃血奪取永殷。
  永殷向來是西雷的盟國,和離國決戰時永殷更曾助西雷一臂之力,不過在統一天下的大前提下,所有的交情都無濟於事。
  無可奈何的辛酸滋味,從鳳鳴心中浸過。他歎了兩聲,看著烈兒絕望的臉龐,終於發揮自己關鍵性的角色,安慰地拍拍烈兒肩膀,鼓勵似的笑笑,轉頭和容恬商量:「烈兒是你派給我的貼身侍衛,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被你破壞。」伸手一攔,將烈兒開口的意思擋回去,直視容恬,冷冷問:「告訴我,假如永殷太子不登上王位,你得到永殷後會怎麼處置他?」
  「只要不是大王,其它王族中人均被視為安撫的對像,會保留他們一切特權,不過他們必須發誓效忠本王。」
  「那不就行了?」鳳鳴看著烈兒,好整以暇地微笑:「當一個注定被殺的大王,還是當一個依然榮華富貴的貴人,烈兒你就替自己的心上人選擇吧!」
  烈兒心肝剔透,絕望中瞧見希望,早明白過來,眼中露出言語無法形容的感激,對容恬跪下便拜,朗聲道:「請大王允烈兒到永殷去。永殷二王子三王子兩人早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只要烈兒稍用手段,定能讓他們兩敗俱傷,永殷內亂。」
  容恬溫言道:「二王子三王子並不是太子,還不足以使永殷大亂。」
  「大王放心,在此之前,烈兒將會使永殷太子犯幾次不大不小的錯,使他失去永殷王的寵愛,被廢除太子之位。只要永殷王下令重選太子,二王子和三王子作亂的機會就來了。」
  「好,不愧是從小跟隨我的人。」容恬豪邁地笑聲傳出廳外。笑罷,扶著烈兒雙肩,親切地說:「他將來要敢三心二意,本王定替你將他千刀萬剮。」不等烈兒開口,臉色轉為嚴肅:「你是因為和永殷太子有書信往來,遭本王忌諱,被放逐離開,從此之後,全心全意為自己打算,不必再以本王為念。唉,好好過自己的自由日子去吧!」
  烈兒聽容恬說到一半,鼻子已經發酸,哽咽道:「大王……」
  「記著,纏著不讓他接觸政務,多多遊山玩水,陶冶性情。離王權越遠,越為安全。」容恬低喝:「別哭了,自己也要小心,去吧!」
  奮力一推,烈兒跌跌蹌蹌摔出廳門。
  在外守衛的侍衛們聽見聲響,紛紛趕來,見烈兒一臉淚痕,失魂落魄地垂首站在門外,都不明其理。
  廳門黑影一閃,容恬領著鳳鳴等人出來,盯著烈兒冷冷道:「今日瞞著本王和永殷的人來往,明日難保不和離國的人也通起音信來。哼,本王身邊不需要三心二意之人。」
  沉聲問:「東陵何在?」
  侍衛總長東陵正巡視廳後,聽見動靜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剛好匆匆趕來,忙推開侍衛們向前聽命:「臣在。」
  「從今天開始,貶烈兒為平民,無權進入宮廷重地。傳令各大臣,不得收留。」
  烈兒悲鳴一聲:「大王……」眼睛一熱,淚又淌了下來。
  鳳鳴等人心知肚明他是感激容恬對他的百般照顧,東陵不明其理,滿懷同情地看他一眼,低聲道:「大王已經下令,跟我出去吧!」揮手招來兩名侍衛,架著不願挪步的烈兒離開。
  鳳鳴遠遠看烈兒落寞的身影消息,脖子伸得老長,眼巴巴見再也看不到了,才怔怔收回目光,心窩裡難受得幾乎想放聲大哭,無精打采地進了門,腰身一緊,雙腳猛地離了地,整個人掉到一副熟悉的結實胸膛裡。
  容恬柔聲道:「別難過,烈兒總要走自己的路的。你難道願意他天天留在宮裡保護你,暗地卻愁眉苦臉思念他的永殷太子嗎?」
  鳳鳴想想也對,照烈兒的脾氣,如果不是這次機會,一百年也不會提出離開鳳鳴到心上人身邊的要求。
  可這樣說來,將來秋藍、秋星、秋月、還有容虎,都會有心上人,豈不都要走嗎?想起冷冷清清的太子殿,鳳鳴頓時打個寒顫,從容恬懷中騰起身子到處張望他的侍女侍從。
  秋月正好站在容恬身後,忙抹抹紅得兔子似的眼睛問:「鳴王要喝茶嗎?」
  「沒沒……沒有。」鳳鳴看見秋月等都在,呼出一口氣,喃喃道:「都在就好。」
  話未落地,容恬已經抱著他出了廳側門,朝內院走去。
    「我們這是去哪?」
  「鳴王剛剛對烈兒說什麼……『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本王認為這句話大有斟酌的餘地。」容恬輕鬆地抱著鳳鳴,跨過門檻,從容不迫道:「如果烈兒的幸福就是鳴王的幸福,那本王的幸福怎麼辦呢?我們關上房門,好好討論一二才是。」牛皮鑲金靴往後一踢,房門應聲而關。
  「容恬你……天還沒有黑呢!」
  「正好,趁天還沒有黑,本王和鳴王可以多討論幾回,詳細的討論。」
  「嗚嗚……你這色狼!」
  「咦,居然被鳴王識破了本王的真面目,那本王只好來個惱羞成怒了。嘖嘖,這成語還是鳴王教我的呢!」
  聽到這裡,連眼睛早哭得通紅,一直嗚咽的秋星都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低聲道:「鳴王過一會准大叫救駕。」
  「救駕!救駕!」房中傳來鳳鳴氣急敗壞的大叫。
  站在房外的眾人面面相覷,驀然爆發出一陣哄笑,各自揉揉發紅的眼睛,因為烈兒離去而傷感的情懷,終於稍微得以舒解。
  秋藍拍拍胸口:「烈兒走了,以後總算不用擔心剛做好的點心被人偷吃。」
  「也沒人說我胖了。」
  「可手絹被風吹到樹上的時候叫誰撿呢?」秋月愁眉苦臉。
  秋星安慰道:「還有容虎嘛!」可愛的小嘴向容虎一努。
  明日高懸,金光從樹的枝葉間淌瀉下來,溫柔地暖著卵石路上凹凹凸凸的卵石。容虎把目光遠遠放出去,看著碧藍的天,動情地說:「沒人能真正離開大王和鳴王,烈兒最幸福的時候,就是離大王和鳴王最近的時候。」
  屋中「救駕」的大叫已經結束,開始的是柔若絲水,叫人臉紅心跳的呻吟,伴著輕巧掠過的風,交錯成旖旎的色彩,染在眾人心頭。
  容虎閉上眼睛,欣賞地側耳傾聽,猛然睜眼,卻見秋藍、秋星、秋月三對圓溜溜充滿狡黠的黑眼睛盯著自己,臉上頓紅,忍著逃跑的慾望,厚著老臉仰頭:「看什麼?烈兒走了,護衛重責現在全在我身上,自然要時刻關注大王和鳴王的動態。」
  三對圓溜溜眼睛頓時瞪得更大,彷彿驚訝容虎臉皮變厚的速度令人佩服。
  容虎實在招架不住,誠懇供認道:「漸漸聽習慣了,真的覺得鳴王和大王在一起時發出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那裡面是全然信任的愛和幸福,唉,光是聽聽就覺得心裡舒服。」
  三個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再次集中到容虎臉上。
  「哈哈哈!哈哈!」轟然的笑聲在門外爆發。
  屋內,織工講究的昂貴衣裳狼藉地扔了一地,西雷大王至高無上的王冠被奮戰中的兩人踢到了床腳的地毯上。
  「呼……」鳳鳴渾身無力地從絲被裡探出頭,豎起耳朵:「他們在門外笑什麼?」
  容恬也鑽出絲被,抓住打算當逃兵的心上人,嘴裡卻道:「哼,他們敢打攪鳴王雅興,明天定要訓斥他們一頓。」
  鳳鳴氣得翻個白眼:「我看是打攪大王的獸性吧?」
  「如果本王說鳴王猜對了,鳴王肯合作點再來一次嗎?」容恬袒露紋理性感的胸膛,一本正經地緩緩壓來。
  「你一次就夠嗎?我看還想來個七八次吧?」
  「嘖嘖,鳴王又猜對了,不愧是天下智計無雙,連若言碰上也要大大吃虧……」
  「別拍馬屁,我絕對不會再上當受騙……哇!救駕!救駕!嗯……嗚嗚……」

第四章

  有一個問題早該間了,偏偏被容恬一來二去地搗騰,鳳鳴隔日才想起。
  「別走。」從床上探出頭,艱難地一把拉住換好王服正要出房的容恬,鳳鳴揉揉眼睛:「兩個來借糧的使者我已經見了一個,另外一個你念念不忘的大美人……」
  「據一路上送來的消息估算,今天下午就到。」
  「今天下午?」鳳鳴尚未睡醒,赤裸的小腿伸出被外,讓容恬眼明手快地握在掌控,輕輕搔逗:「唔……喂喂,放手!不用早朝嗎?那個鹿丹為什麼要見我?」
  「他倒沒有求見你。」容恬鬆手,鳳鳴趕緊把小腿縮回被中,瞪著容恬要他趕緊回答。容恬道:「鳴王別忘記了,本王現在移駕太子殿處理國務,鹿丹當然要到這來見我。我也想你見見他……」
  「為什麼?」
  「唔,你雖然沒有他漂亮,也該學學人家的嬌柔風範。」
  碩大枕頭扔中容恬的門面。
  早朝快到時間,容恬只好暫時停止胡鬧,把枕頭擲回鳳鳴,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國事為重,鳴王請恕容恬今早不能讓鳴王再滿足兩三次之罪。」眨眨眼,飛快去了。
  鳳鳴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大喝一聲「容恬!」枕頭再次扔去,卻只砸中了房門。
  容恬早到前殿去了。
  推門聲響起,秋藍秋星捧著熱騰騰的臉盆出現,齊聲笑道:「鳴王今日起得好早。」
  「還以為昨天那樣,今天鳴王要晌午才醒呢!」一個腦袋也從門外探進來,是秋月那個小妮子。
  鳳鳴大窘,暗想這幾個傢伙越來越可惡,偷聽也就算了,如今竟開始當面揶揄,沉下臉喝道:「秋月。」
  秋月脆生生應了:「奴婢在,鳴王有何吩咐?」走到床前行禮。
  秋星只在一旁擠眉弄眼。
  眾人正玩得有趣,窗外卻猛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哭喊聲。
  「侍衛大哥,別!我再不敢了!」
  「哼,跟我們走!」
  「求求你們,侍衛大哥!我不敢了!」
  哭聲嘶斷續續,鳳鳴等人面面相覷,太子殿裡又出了什麼事?
  「去看看。」
  女孩天性好奇,秋星、秋月不等吩咐,都探身出門,隔一會,竟不見了蹤影。鳳鳴也急忙從床上爬起來,趕到門邊,被秋藍拉住。
  秋藍皺眉道:「鳴王還沒有換衣服呢!宮廷裡侍女犯了規矩受點罰,有什麼大不了?」按著鳳鳴梳洗了,邊笑罵:「秋月、秋星那兩個小丫頭竟真這樣跑了,幸虧她們跟的是鳴王,換了別的主子,不知怎麼教訓她們呢!」
  鳳鳴自家知道自家事,答道:「不是遇上我,她們也不敢這麼放肆。」
  「那倒是的。」
  替鳳鳴換了衣裳,又取金冠為他繫上,秋藍瞅了半天,才點頭道:「好了。」鳳鳴朝她感激的笑笑,正要出門,方才聽見的哭聲忽然大起來,似乎哭泣的女子正在靠近。
  一會,接踵的腳步聲傳來,在門外停下。沒了腳步聲,哭聲分外清晰。鳳鳴和秋藍對視一眼,都明白這絕不是普通的侍女犯錯,否則用不著上報到鳳鳴這來。
  「秋藍,你快看。」秋月進了房,也不說發生了什麼事,卻對著秋藍把手掌一攤,一顆玉墜赫然在現。秋月偏著頭問:「這是不是鳴王身邊的東西?」
  秋藍仔細一看,點頭道:「唷,這邊是鳴王當太子時戴的東西呢!鳴王說不喜歡戴,脫下來一直擱在壁櫃裡,後來再沒看見影子了。妳從哪把這沒用的小玩意找出來的?」
  「何止這一個,還有更多呢!」秋月又拿了兩三樣不起眼的小玩意出來,都是鳳鳴的玉石或者黃金飾品。秋藍心細,都認得起來。鳳鳴早湊近來看,只是他對於自己的佩飾向來不在意,容恬送的東西又多,平時掉了也就掉了,哪裡認得出是不是自己的東西?
  秋藍疑道:「這些都是擱著擱著就不見的小玩意,難道是被人偷了?」
  秋星從門外進來,拍掌道:「這下猜對了,我們這竟出了個賊,好大膽子,連鳴王的東西都敢拿。人已經拿到門外,鳴王發落吧!」
  鳳鳴領著幾人出了房門,容虎早到了,沉著臉一言不發。那女子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深深低垂著頭,項頸處的曲線優美動人,不看臉也知道有幾分姿色,從身上的服飾猜測,不過是在屋外伺候的普通侍女。
  鳳鳴自到了這個世界,大多數時間都和容恬若言等王族在一起,伺候他的自然是秋藍秋星烈兒這些有最高權限的侍從。如今為了鳳鳴的安全,所有要接觸鳳鳴的活都是秋藍等親自來做,普通的侍女雖然整天在外面?藕蠣β擔錈匆桓鋈艘膊蝗鮮丁?
  侍衛總長東陵移到鳳鳴身邊,行了個禮,低聲問:「大王正在前殿議事,哭聲傳過去不好。鳴王吩咐一句,把她處置了吧!」
  鳳鳴見她被唬得渾身哆嗦,倒也可憐,便問:「妳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叫采青。」僅可耳聞的顫聲。
  秋藍站在鳳鳴身後,冷然道:「鳴王問妳話呢!抬起頭來好好回答。」她和秋月兩人是鳳鳴身邊大侍女,對著鳳鳴固然笑顏茵茵,管起下頭的事來卻絕不含糊。
  采青微微發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的臉。
  膚色白皙,明眸剔透,也算是個美人,鳳鳴看她幾眼:「那些東西,是妳偷的嗎?」
  不問還好,一間她居然又哭起來,揉著眼睛求道:「再也不敢了,鳴王饒了我吧!」
  這算是認罪了。既然有罪,就要處罰,鳳鳴倒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見人人都等著他的吩咐,思量一會,轉頭問東陵:「你們平常會怎麼處理?」
  「本來她偷了鳴王身邊的東西,不能和普通宮內偷竊相比,應該從重處罰。不過這采青在太子殿伺候已經多年了,一直都沒有什麼過錯。」東陵歎了口氣,建議著說:「鳴王如果隆恩的話,就按普通的例子辦,不必絞首,砍掉雙手就算了。」
  鳳鳴吃了一驚,愕然問秋月:「她偷了什麼東西?」
  秋月拿出贓物,一一數道:「一顆玉石墜子,一個黃金做的小長壽墜子,還有一個用來繫腰上的玉珮,一把……」
  「都是我不要的東西,太子殿成堆成堆放著發霉呢!」鳳鳴瞅一眼采青,早嚇得臉色蒼白,對東陵道:「為了這些東西砍她一雙手,也太過分了。」從秋月手中拿過那些不起眼的小玉石小金墜,往采青懷裡一塞,對她微笑:「拿去吧!當我送妳的。女孩子喜歡這些東西也不奇怪,只是不該偷竊。」
  采青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鳳鳴正欣喜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袖子被秋藍暗中一扯,秋藍低聲在他耳邊道:「鳴王處置得不妥,她一個打掃花廊的侍女,連內屋也沒資格進入,竟敢偷偷進屋子偷東西。鳴王這回饒恕了她,日後這太子殿就亂啦!」
  秋星點頭贊同,又提出一點:「太子殿戒備如此森嚴的地方,她也敢亂來,實在大膽。我倒覺得這裡面有點古怪,要好好問清楚。」
  一直不作聲的容虎開口淡淡道:「這個好辦,交給我,一天之內就能讓她全部招供。」他除了負責鳳鳴的保安外,也曾掌管審訊刑法,被他無情的眼神一掃,采青嚇得嘴唇發紫,挪動著發軟的膝蓋向前,猛然抱住鳳鳴的腿,哭求道:「采青只是一時糊塗,鳴王饒了奴婢吧!情願被他們砍了雙手,不要把奴婢送到刑房去……」
  容虎犀利的眼神停在她背上,冷然道:「為什麼要偷鳴王的配飾?秋藍、秋月她們配飾也不少,都是女孩用的,妳偷男人的配飾幹什麼?說!」
  聽了這個,鳳鳴心中一動,容恬說懷疑有人利用巫術害他,通常巫術不是需要受害人用過的東西嗎?不過看采青偷的東西,都是只把玩過一下會就扔開的,如果用以巫術,應該偷他常用的東西才對。沉默一會,朝采青問道:「那些東西,都是妳今天偷的?若是以前偷的,是一次偷了這許多,還是分次偷?」
  東陵代答道:「看來不是今天偷的。我們今天檢查侍友們的住處時,發現她兒子脖子上掛了個墜子,不像侍女該有的東西,所以拿了她仔細盤問。那些東西,采青說是以前拿的,最早拿的是那個小黃金墜子,去年鳴王不在太子殿,裡頭戒備不嚴,看著東西擱在壁櫃上,就起了貪念。」
  這麼一說,大家稍微釋懷。去年鳳鳴流落外地,太子殿中亂成一片,後來連烈兒容虎、秋月、秋星都隨容恬前去營救,偌大太子殿只剩一個憂心忡忡的秋藍,誰還顧得上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秋月點頭道:「回想起來是的,鳴王回來後,我們日日守著,她哪能得手?」
  「那些東西確實早就不見了,只是不太重要,秋藍有時候也會拿了亂擺,也就沒有問。」
  秋藍對秋星不滿地抗議:「我什麼時候把東西亂擺了?」
  只有鳳鳴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咦了一聲,審視采青道:「妳有個兒子?妳今年多大?」
  采青低頭道:「回稟鳴王,奴婢今年十九。」
  鳳鳴一臉疑惑,秋月附耳道:「一定是哪位常進宮的貴人的種,侍女們在宮廷裡不見天日,盼望著和貴人們有了骨肉,好被要出去當值小妾。」
  秋藍歎道:「宮廷裡女子都命苦,有多少個懷了貴人骨肉的能有福氣當妾,許多孩子生下來,沒有父親肯認,都活活悶死了。這個采青也算有良心,讓孩子活下來。」
  鳳鳴第一次接觸這些宮廷內幕,聽得眉頭直皺:「孩子多大了?叫來看看。真是豈有此理,采青,偷東西的事就這麼算了,妳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替妳作主。」他現在是堂堂鳴王,說話擲地有聲。
  采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柔聲道:「采青不過是一個奴婢,怎敢要鳴王費神。」
  「別怕,我叫他娶妳。」
  「他……他是不可能娶我的。」采青輕輕搖頭,臉上露出哀怨神色,眸中水波盈盈,委婉動人,剎那間美艷非凡。宮廷中美貌侍女眾多,向來任貴族們採摘,她被人看上,自然有其獨特之處。
  鳳鳴見她的模樣,似乎對孩子父親真心真意,想她不願吐露對方姓名,也不好勉強,問容虎道:「東西是以前偷的,那時候到處亂糟糟,順手牽羊是人之本性。都問清楚了,你不會再對她用刑了吧?」
  容虎掃采青一樣,拱手道:「聽憑鳴王吩咐。」
  不一會,侍衛抱著一個男孩進來,不過兩三歲的模樣,生得粉雕玉琢,兩隻眼睛一閃一閃,可愛非常。
  秋月喝彩道:「好標緻的孩子!」伸手去抱,他也不怯主,乖乖讓秋月抱了,四處轉頭找娘。
  女孩都喜歡漂亮的小男孩,秋星也湊上去,擰一把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臉蛋,笑道:「瞧這模樣,他父親一定也生得很俊。他叫什麼名字?」
  采青跪著輕聲回道:「采鏘……」
  鳳鳴趁機道:「采青起來吧!侍衛們都下去。」采青站起來,垂首站在角落不敢動彈,采鏘一轉頭見了她,忙叫著「娘!娘!」,伸出兩隻胖乎乎的小手。采青是待罪之身,忍著狠心低頭不看他,采鏘嘴巴一嘟,竟似要大哭起來。秋月忙把他放到地上,采鏘落地就朝采青搖搖晃晃跑去,牽著采青的裙角,仰頭叫:「娘!娘!」幼稚的童音清脆悅耳,看來還沒有完全學會發音,叫得有點跑調。
  采青抿著唇聽了幾聲,豆大的眼淚滾了下來,俯身緊緊抱住孩子。
  秋藍本來最不贊同鳳鳴輕易放過采青,這下見了他們母子,也不由軟了心腸,遞塊手帕給采青,歎道:「妳偷那些東西,都是給孩子戴的?」
  采青紅著臉點頭,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回道:「宮裡的老人們說,貴人用過的東西讓孩子戴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
  秋月從自己腰上摘了塊小玉墜子下來,用絲線從中間穿過,做成一條玉墜項鏈,拉過采鏘的小手,為他戴上,嘖嘖道:「這孩子果然適合戴玉,瞧他的膚色,竟比玉還漂亮。」忍不住又往小臉上輕輕捏一把,笑道:「要我是他娘,也定要找點東西來幫他打扮打扮。」
  秋藍卻問:「采青,妳老實告訴我,除了這幾樣小玩意,可還偷過別的嗎?妳現在說,趁著鳴王在,求鳴王饒了妳的罪過。要是日後查出來還有別的,可連鳴王都不救妳了。」
  采青嚇得忙跪下,垂首道:「東西就偷了這幾樣,都是給采鏘戴在身上,是我糊塗,竟信了那些沒意思的話。其它貴重的東西我也不敢動,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平常在廚房裡偷點肉,我……我只擔心采鏘吃不好,壞了身子。」采青緊張地抓著裙角,把裙角揉得皺成一團。
  采鏘並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圍在采青身邊不斷好奇地摸采青長辮上的紅繩。
  鳳鳴把采青扶起來,蹙眉道:「別動不動就下跪,妳兒子在看著呢!」轉頭對秋藍問:「以往妳那些新鮮做的糕點,恐怕不全是烈兒偷吃的吧?以後采青不用偷了,妳做好也送她一份。」
  秋月抿嘴笑道:「鳴王糊塗。采青說的廚房是侍衛侍女們做飯的大廚房,我們做的東西是在小廚房呢!若普通一個侍女就可以進去偷東西,鳴王早就被人下毒害死了。」
  鳳鳴這才明白過來,搖頭苦笑:「沒想到我居然有這麼多特權。」
  「采青,讓我抱抱。」
  采青將采鏘遞給秋星,見她們都喜歡采鏘,心裡也覺高興。
  「嗯,采鏘,叫姐姐。」
  「好妳個秋星,什麼姐姐?該叫姨。」
  「哼,姨就姨,我是姨,妳不也成了姨。」被秋星一句話堵回,秋月氣得直翻白眼。
  秋藍從秋星懷裡接過采鏘,溫柔地摸摸他柔軟的頭髮,輕聲道:「真是個漂亮孩子,一身貴氣,如果生在貴人正妻的肚子裡,一定受盡寵愛。」又微微蹙眉:「怎麼看著他……總覺得像哪個?」
  「像大王?」
  鳳鳴吃了一驚,連忙端詳采鏘,看不出個究竟,眼角餘光捕捉到秋星促狹的笑容,知道自己又上當了,臉色一沉,拖長聲調低聲警告:「秋星……」
  秋星吐吐小舌頭,俐落的行了個禮,求饒道:「再不敢了,鳴王放過我吧!」
  采青沒有資格和鳳鳴近身接觸,今日才知道鳴王竟然比外面傳說的更平易近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身為侍女的秋星等和鳳鳴玩鬧。
  采鏘乖巧異常,連秋藍也忍不住逗他玩。
  鳳鳴笑道:「你們喜歡,不如留下他吧!」
  采青駭然看向鳳鳴,鳳鳴笑著對她說:「烈兒走了,正好空出個位子來,由你頂替進來房內伺候吧!這樣以後就不用偷肉給采鏘吃了,我身邊這些小玩意,都可以拿去給他打扮。」
  「這事雖然好,可要問過大王才行,容虎負責保護鳴王,也要和他商量一下。」
  「容恬不會逆我意的。倒是采青,妳肯不肯?」
  這等於連升了兩級,從普通打掃的侍女升為和秋藍她們地位同等的管事侍女,采青不敢置信地看著鳳鳴的笑臉,隔了好一會,才受寵若驚地跪下。
  鳳鳴一把將她拉住:「早猜到妳又要下跪。今天和妳說明白,我不喜歡人家向我下跪,妳進來後,首先把這個習慣給我改了。」
  「鳴王……」
  聽見采青隱約帶了哭腔,鳳鳴忙截道:「也不許隨便哭,我最怕女人哭,當日我剛從離國回來,一不肯喝秋藍煮的湯,秋藍就哭,哭得我頭疼……」
  「鳴王!」秋藍跺腳。
  鳳鳴忙舉手投降:「好好,我不說。」
  瞧見他故意誇張的模樣,眾侍女笑成一團,連膽怯的采青也忍不住偷偷送出一絲微笑。
  時近午飯時分,秋藍看看天色,對采青道:「我要準備飯菜去了,妳隨我來幫忙吧!」
  秋月抱著采鏘,正一顆一顆翻弄著鳳鳴大堆的玉石,打算重新為采鏘打扮一番,聞言道:「采青去吧!把采鏘留下,讓他陪我們玩。」
  采青應了一聲,撫撫采鏘的小頭,柔聲道:「娘一會就回來,乖乖的哦!」跟著秋藍去了。
  鳳鳴等采青去了,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查出采鏘的父親是誰?這樣可愛的孩子居然不認,太不配當男人了。」
  秋月這才知道鳳鳴仍不甘心,歎道:「鳴王心腸太好了,怎知道還有比這更黑的事呢!宮裡面,也有侍女生下孩子,貴人們接了母子出去,只要孩子,把母親毒死的。依我看,采鏘的父親要不是真心想要他們母子,還不如讓采青母子留在宮裡的好。」
  「有我作主,誰敢這麼做?假如那人接了采青出去害了采青,我一定叫容恬殺了他。唉,只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采青又不肯說。」
  秋星兩人不知道鳳鳴本是孤兒,最痛恨拋棄孩子的父母,都不理解地看了看鳳鳴。秋月放下采鏘,任他自己挑著玉石玩,向鳳鳴輕聲道:「鳴王再不要向采青問這個。一則,怕采青傷心,二則……萬一連采青自己也不知道呢?」
  「嗯?」
  秋月附耳道:「宮廷裡貴人眾多,兩人同時看上一個侍女,也不是沒有的事,采青模樣又長得好。」
  鳳鳴更加吃驚,秋星輕輕推開秋片,嗔道:「妳胡說什麼?看采青剛剛那模樣,分明心裡喜歡采鏘的父親,她才不會是那樣的人呢!」轉頭對鳳鳴道:「說到采鏘的父親,奴婢倒想到一個人。」
  「誰?」
  秋星靈眸一轉,悄聲道:「瞳公子。」
  「那傢伙?」鳳鳴驚叫,那個雖然不作惡多端,不過絕對不討人喜歡的瞳兒,有可能是這麼可愛的采鏘的父親?
  秋月哂道:「妳可別胡說。」
  「我怎麼胡說了。宮廷裡能進出的貴人雖然多,但年紀輕的卻只有那麼幾個。」
  秋月故意抬槓:「妳怎麼知道采鏘的父親一定很年輕,七十歲的老男人也能生兒子呀!」
  秋星跺腳道:「像楚將軍那樣滿臉疙瘩的老頭,妳會喜歡他嗎?采青分明是喜歡那人的!」
  她說得有理,秋月哼一聲不再挑釁,轉頭繼續和采鏘玩。秋星繼續分析:「而且采鏘兩三歲,那采言和采鏘父親認識該是大王尚未登基之前。那時候瞳公子常往太子殿跑呢!這不剛好對上了?」
  鳳鳴聽了半天,失望道:「沒有證據嗎?」
  「這些事情哪有什麼證據?」秋星做個鬼臉:「奴婢只是猜來玩的。哦,我去看看秋藍今天又做點什麼好菜。」一溜煙跑出房門去了。
  鳳鳴氣得牙癢癢。此刻才深切體會進步的科學多麼重要,至少DNA測試可以幫助很多人。
  隔了大半個時辰,秋藍抹著汗回來:「飯菜做好了,鳴王先吃,還是等大王回來一道吃?」
  鳳鳴尚未答話,容恬從門外大步跨進來:「和我一道吃,還要加上一位客人。」
  鳳鳴臉上露出喜色:「這麼快就議完事了?什麼客人?」邊說邊向容恬走去。
  容恬未答,身後一道身影悠然步入,朝鳳鳴輕輕一拱手,如清風般的笑容撫過眾人額頭,只聽一把說不出滋味的動聽嗓音柔柔道:「東凡鹿丹,拜見鳴王。」深深一躬,方直起身來,目光到處,鳳鳴等竟都呆住了。
  眼前男子身材高挑,幾可與容恬並高,身穿純白長衫,繫著天藍色的腰帶,連女子都要羨慕的纖細腰身現了出來,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中性的俊美臉龐可以用完美無瑕來形容,容恬已算是美男子,站在他身旁,卻只剩豪邁氣概和王者的氣勢可以誇耀,若論起俊美來,就算是鳳鳴也不得不承認容恬連鹿丹的邊都摸不上。
  更要命的是他一身超凡脫俗的高雅氣質,黑得發亮的眸子輕輕住四週一掃,屋內頓時響起一陣難以壓抑的倒吸聲。
  難怪容恬說如果他是女人,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毛頭定要被他奪去。
  鹿丹一定習慣了人們的驚歎,被鳳鳴等直愣愣打量,落落大方地含笑站著任憑他們看著。鳳鳴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尷尬道:「國師遠道而來,不曾遠迎,快請坐。」轉頭喚秋月:「還不快點倒茶?」秋月這才收回毫不掩飾的震驚目光,偷偷吐下舌頭去了。
  「鳴王,飯已經……」秋藍站在鳳鳴身後,小聲提醒。
  鳳鳴這才想起飯已經預備好,拍額道:「對。」對鹿丹露出微笑:「國師可否賞臉,和我們一起用午飯?」眼前的鹿丹是上帝最精心的傑作,給人的感覺彷彿吹一口氣就會化成青煙,面對這等驚世駭俗的美貌,連他也小心翼翼,說話分外文謅謅起來。
  鹿丹微微欠身:「榮幸之至。」
  秋藍等早佈置妥當,三人上了桌,鳳鳴還在對鹿丹這個「真正的美人」的震撼中,覺得對著鹿丹不知該說什麼好,倒是容恬坐在上首,舉杯道:「這一杯為國師洗塵,東凡離西雷路途遙遠,國師遠來辛苦了。」他今天分外興致昂揚,笑容也多,鳳鳴看在眼裡,暗道美人的魅力果然厲害。
  鹿丹連忙舉杯回敬,他說話大方,舉止得體,深獲鳳鳴好感。酒過三巡,大家漸漸熟絡起來,鳳鳴也不那麼拘束,三人都是一國權貴,閒聊著不經意便轉到國務上頭,鳳鳴問:「國師這次來,要借多少糧食?」
  鹿丹略斟酌了一下,答道:「三十萬載。」載是十一國通用的糧食計算單位。
  西雷依靠鳳鳴提供的種種科學農業的改良辦法,又恰好沒有遇上災害,這兩三年糧食大豐收,不論京城附近的收穫,光各屬地往王宮上交的糧食就有一兩百萬載,借東八三十萬載一點也不為難。鳳鳴對鹿丹極有好感,別想開口,卻猛然察覺容恬在桌下輕輕握住他的手,不由閉起嘴巴,疑惑地轉頭看容恬一眼。
  容恬臉上毫無異色,先向鹿丹敬了一杯,仰頭竭盡了,才好整以瑕道:「國師這番恐怕要失望了。」
  鳳鳴大訝。
  鹿丹秀目內黑瞳微微一縮,愕然道:「大王,此事……」
  「三十萬載這麼大的數目,本王愛莫能助。」容恬淡淡打斷鹿丹的話,微笑道:「西雷人口眾多,自保尚好,說到救助,未免有點勉強。」他眼角餘光瞅見鳳鳴張嘴欲語,搶先道:「不過國師遠道而來,本王怎也不能讓國師空手而回。三萬載白米如何?足夠東凡王宮一個冬天的食用。」
  鹿丹沉默片刻,輕歎道:「那我們的百姓……」他垂眉不語,抿著淡紅的薄唇,絕美的哀傷從眉宇間送出,動人得叫人不忍睹視。
  容恬也歎了口氣:「不是本王不願相助,西雷也有自己的難處。國師稍放寬心,在宮內賞玩幾天。」便舉杯敬鹿丹,竟然是送客的意思。
  鹿丹見容恬態度堅決,知道此時不宜再求,也不多話,仰起優美白皙的脖子喝下一杯,姿態超然灑脫,站起來欠身道:「鹿丹先告退,多謝款待。」水銀般靈動的眸子朝鳳鳴輕輕一瞅,飄然去了。
  鳳鳴伸著脖子看他離開,容恬笑道:「怎樣,我說了是個大美人吧?你眼睛都直了。」
  「如果沒有親眼看見,絕不相信天下有這樣美麗的男人。」鳳鳴歎了兩聲,不解道:「為什麼不肯借糧?」
  「無緣無故,為什麼要借三十萬載糧食給他?」
  鳳鳴橫他一眼,哼道:「東凡千里迢迢來借糧,難道之前沒有和你通過任何消息?」
  「有。」
  「那你怎麼回復?」
  「有商量。」
  鳳鳴上下打量容恬,不贊同地搖頭:「你身為大王,許?屢笛院θ思儀Ю鋨仙娑矗尤揮址椿凇H萏瘢飪剎皇俏饋!貢砬檠纖唷?
  容恬失笑:「本王答應過東凡借糧嗎?不過是說可以商量罷了。算不上失信。」伸手把鳳鳴強摟過來,在他耳邊沉沉笑問:「國務沉悶,我們來聊點有趣的事吧!」
  鳳鳴的注意力仍在鹿丹驚心動魄的美麗中,自言自語道:「鹿丹一定很少出現在東凡王宮外,不然以他的美貌,天下早就大亂了。你說他和東凡王……」
  「這還用說?東凡王若心志堅定到肯放過他這等美色,那他將會成為比若言更厲害的對手。」容恬又問:「明白我叫你見鹿丹的意思嗎?」
  「不是要我學習學習人家的風度氣質嗎?我告訴你,鹿丹那是天生的超然氣質,鳴王我後天是學不來的,你看他眼睛輕輕一瞥,連容虎都愣住了。你若打算把我改造到那個水準,不如快點把你的天下第一美人找回來,她或許還有這個潛能。」鳳鳴朝容恬翻個白眼。
  容恬氣笑著把他按在大腿上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你這吃醋的小鬼,早猜到見了鹿丹你會自卑。先說正事,鹿丹給你的感覺如何?」
  「美得簡直罪過,遇上他那樣動人的美人,即使要把自己的命獻給他都願意,誰都不忍讓他失望。」鳳鳴瞪容恬一眼:「除了你,居然國庫充盈也不肯借糧。」
  「還有呢?」
  鳳鳴轉出容恬似乎不只是在說笑,倒有幾分商議國務的語氣,便不再胡言,沉思起來:「鹿丹的美貌,可以說是一種致命的武器,自古美人禍國的例子多了,現在十一國權貴中愛好男風的佔了大半,如果鹿丹利用自己的本錢為東凡出力,倒很有可能成為我西雷的一大勁敵。」
  容恬往鳳鳴耳中吐氣,叫人心癢的沙啞笑聲傳來:「可鹿丹除了東凡王外,卻很討厭出現在其它男人面前。不但外人極少有榮幸見他,聽說連東凡王宮內的人,想見他一面也很難。這一次他肯親自出使西雷,實在是給了我們天大的面子。」
  鳳鳴詫道:「他不是國師嗎?上朝的時候怎麼辦?」
  「都是蒙著臉的。」容恬瞅鳳鳴道:「這辦法不錯,以後你見大臣們也蒙上臉如何?只讓我一人見你就好。」
  「想悶死我嗎?」鳳鳴不滿地給容恬一記後肘。
  容恬對這種甜蜜大於痛苦的攻擊當然全盤接受,一手抓緊鳳鳴不讓他趁機溜走,一手不老實鎖進衣內:「國師地位顯赫,掌握很大的實權,鹿丹不可能單憑東凡王的寵愛坐上這個位置,自己也該有幾分真本事。據我看,鹿丹在東凡的重要性幾乎和東凡王相同,有點像你在西雷的聲勢。」
  鳳鳴被他摸得渾身打顫,勉強抓住他在衣服內搗亂的手,喝道:「你若解開我的腰帶,我就……今天晚上就輪到我在上面。」又接著容恬的思路往下說:「鹿丹這樣一個足以代表大王的重要權貴如果在西雷遭到拒絕,西電和東凡的關係會很僵,這對西雷一點好處也沒有。我認為無論從哪方面看,你都應該答應借糧。國際關係……唉,你沒上過這門課,不知道裡面的道理,哪天我抽空幫你補習補習…啊~呀!」下身忽然落入容恬的狼爪中,四身一震,失聲叫了起來。
  采青在門外應道:「鳴王有吩咐嗎?」鳳鳴未曾開口,她已經掀開門簾進來,抬頭瞅見鳳鳴急紅了臉正要掙開容恬的桎梏,她剛剛才開始伺候鳳鳴,並不清楚容恬和鳳鳴胡鬧的習慣,當場吃了一驚,旋即明白過來,也不作聲,偷笑著忙退出去了。
  「放手!」
  容恬見鳳鳴又怒又羞,只好不甘願地鬆了手,捱了鳳鳴幾記狠咬,忍著痛道:「我今天心情大好,所以才放肆了點。不要生氣,最多晚上讓著你。」
  鳳鳴羞得渾身都發紅了,磨牙道:「你……你見到我就只想著那種事嗎?」
  「唉,對著外面那些大臣們整天就只能想到國務,只有對著你能輕鬆一點,想想人生其它的樂趣。」容恬半動情半玩笑地道:「你說鹿丹夠美了,我看見他就只想起三十萬載糧食,還有另外一樣東西。」
  鳳鳴被他哄得沒了火氣,反問道:「另外什麼東西?」
  「鳴王教導過,天機不可洩漏。」容恬神秘地眨眨眼睛,站起來整理身上的王服,命秋藍進來為他重新戴好王冠,對鳳鳴吩咐:「我把鹿丹安排在太子殿後面的小院中,那裡景致挺好,離你又近。你和他說話解悶不妨,但萬萬不可答應借糧的事,他如果問起,你就說這事全要看我的意思。」沒等鳳鳴問出原因,低頭親親鳳鳴的額頭,柔聲道:「下午要見瞳劍憫,你乖乖等我,不要亂跑,御醫說你元氣沒有完全恢復,身體還很虛弱。那個侍女,你喜歡就留下,不過她敢偷你身上的東西,不是個膽小怕事但謹慎小心的,別讓她單獨服侍你。」細細叮囑一番才去了。

第五章

  容恬其實也不出太子殿,自從答應了鳳鳴,他都盡量留在太子殿專門騰出的空殿裡議事。只是鳳鳴對政治並不感興趣,平時為了容恬著想,和容恬兩人聊天的時候不得不談論一點。要他跟著參加沉悶的論政,幾個時辰聽那些花白鬍子的老頭嘮叨什麼管道建設、賦稅政策,那簡直比下地獄更可怕。
  所以鳳鳴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和容恬一起出現在?檎某『稀?
  鳳鳴獨自無趣,本想找鹿丹聊聊,可一來念他長途跋涉需要休息,二來容恬剛剛拒絕了人家的請求,便不好意思去找他。
  剛好秋星拉著秋月的手進了門,興奮地問:「鳴王見過東凡國師帶來的禮物沒有?東凡的綢緞最出名了,鳴王能賞奴婢一點嗎?」
  鳳鳴笑起來:「你們和秋藍、采青每人都拿點,做一套好看的衣裳吧!對了,別忘了容虎,秋月的手巧,妳幫容虎也做一套。」猛地想起烈兒最喜歡穿質地柔軟的衣裳,他膚色特別白皙,穿上綢緞像瓷娃娃一樣,微微心疼,神色黯然。
  秋星倒沒有看出來,笑道:「我們衣裳好多呢!是想給采鏘做一套小衣服。」
  「哦,我怎麼忘了采鏘?你們去拿吧!給他多做兩套。」見秋星他們轉身,忽然想起一事來,叫住秋星:「這是東凡的禮物,不能都留在太子殿,你們幫我挑挑,好的都送到太后那去。」
  秋藍在旁邊插話:「她們趕著逗采鏘玩呢!哪有心思到太后那去?還是奴婢去吧!」
  侍女們散去,鳳鳴靜下心來。他知道容恬一談政事就不顧時辰,自己進了書房,選了一本關於西雷地理的書看起來,不一會就覺得悶了,打個哈欠扔開,喃喃道:「教科書也要有趣味才能叫人讀得進去,要不要改革一下西雷的教育制度呢?」負手看了看滿屋層層疊疊堆起來的書卷,歎道:「虧容恬把這些全看齊了,還可以倒背如流,當大王真不容易。」鬱悶地踱了兩個圈,又自言自語:「我說什麼也是鳴王,至少也要當半個容恬才行,不然怎麼輔助他?」大聲歎氣,不甘不願地撿起那書。
  倚在長椅上亂翻了幾頁,地形圖沒有記住,倒昏昏欲睡起來,緩緩閉上眼睛,呼吸漸沉。
  不知睡了多久,鳳鳴朦朧醒來,揉揉眼睛嚷道:「秋藍,我渴了。」
  一道纖細身影從簾子後鑽了進來,俐落地遞上熱茶,鳳鳴睡眼惺忪地接過喝了一下口,眼睛一抬,笑道:「怎麼是妳,她們呢?」
  采青似乎還不習慣鳳鳴太過親切的態度,規矩地行禮後,垂手站在一邊,輕聲道:「秋星、秋月正為采鏘量身,說要為他做什麼衣服。秋藍到太后那去了,不是鳴王要她去的嗎?」
  正說著,珠簾又晃,秋藍垂著頭走了進來,對鳳鳴行了個禮,道:「東西已經送過去了。」聲調有點沙啞,彷彿哭過似的。
  鳳鳴奇怪地多看她兩眼,果然眼睛紅紅的,便問:「太后不喜歡?」
  「太后很高興,還賞了奴婢兩件首飾。」
  「那妳為什麼哭?」
  秋藍抿著唇不作聲,被鳳鳴再三問了,滿肚子委屈都跑了出來,眼睛蒙上水霧,竟跪倒了哭起來:「當奴婢的哪個不受氣,秋藍才不挑唆鳴王呢!鳴王要問就找容虎來,他都知道的。鳴王看看這個。」伸出手提起衣袖,兩個手腕都是通紅的,一片怵目驚心的瘀痕。
  鳳鳴跳起來喝道:「叫容虎來,豈有此理,誰這麼大膽?」
  容虎很快到了,進門就說:「秋藍是在太后門外被他們攔住的,幸虧我有事經過剛好碰上。那些人都是常進宮的貴族子弟,我開始不想惹事,只訓了他們兩句,結果他們仗著有人撐腰,居然動起手來。」
  他帥氣的臉上青了幾塊,鳳鳴一見,愕然道:「什麼,你不是管著王宮禁衛嗎?他們居然敢對你動手?」
  容虎搖頭:「那些公子哥兒對秋藍拉拉扯扯,倒不敢對我動手,動手的是瞳少爺。」
  「又是那姓瞳的小子?」鳳鳴霍然站起,在房中快速踱了兩圈,轉身疑道:「他敢這樣目中無人,誰給他撐腰,難道是太后?」
  秋藍欲言又止。
  門外傳來一聲清脆喊聲:「太后駕到!」房中三人都愣了楞,眼看簾後人影綽綽,鳳鳴才醒覺過來,對秋藍容虎沉聲道:「先到裡間去。」
  回過身來,已經有人掀了簾子,四五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簇擁著太后走了進來。
  「鳳鳴參見太后。」
  太后慈笑著,一早免了鳳鳴的禮,親自攜著他坐上長椅,緩緩道:「聽說最近為了刺客的事,大王下令鳴王不得離開太子殿。哀家想鳴王是慣了四處跑的人,被拘束得可憐,特意來瞧瞧。身子好些了?藥還按時吃嗎?」
  鳳鳴一肚子火氣,被太后一番溫言細語問來,不得不按捺住,答道:「身體好多了,御醫說都可以騎馬了。藥偶爾還吃一點。」
  「藥還是聽御醫吩咐的按時吃好。」
  鳳鳴被太后慈愛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低頭說:「知道了,就按太后說的辦。」心中暗想,太后來這難道就只為了叮囑我吃藥,偷偷看了太后一眼。
  秋月乖巧地奉上茶水,太后接了,瞅瞅秋月,問鳳鳴道:「今日鳴王叫過來送東西給哀家的那個女孩,名字叫秋藍吧?」
  鳳鳴正愁沒機會提起這事,連忙點頭,說話也多了幾分力氣:「是叫秋藍,有件事,還要請太后……」
  太后輕輕把手一擺,止住了鳳鳴的話,坐直了身子,輕道:「你們都下去吧!」
  侍女們連秋片等都行了禮退下,待屋中只剩他們兩人,太后才歎道:「鳴王說的事哀家知道,正為這個來呢!瞳兒這孩子也太不爭氣,都快娶妻了,玩心比誰都大,難怪鳴王生氣。我已經教訓了他,不許他以後再胡鬧。」
  鳳鳴怔了怔,沒想到太后幾句話輕描淡寫,竟有替瞳兒開脫的意思,急道:「太后,這次幸虧撞上容虎,不然的話,秋藍豈不是……」
  「提起那個容虎,哀家倒有點話想對鳴王講。」太后忽然臉色一整。
  她是容恬親娘,執掌後宮多年,威勢一露出來,連鳳鳴都壓住三分。不等鳳鳴張口,輕歎著道:「鳴王身邊這幾個是大王親手挑選出來的,個個都是能人,名分上是侍從侍女,在宮裡真沒有多少人敢惹。只是……鳴王自己該督管得嚴厲點才好。那個容虎仗著鳴王的寵愛,今天把瞳兒都給打了,鳴王知道嗎?」
  鳳鳴心中叫好,見太后的臉色,知道不能顯得太高興,坦然道:「我不知道。」沉吟一會,鳳鳴挺起胸膛:「不過容虎向來不肯輕易出手,他要把瞳兒給打了,一定有什麼緣故。」
  太后蹙起鳳眉:「瞳兒不比別人,容虎怎麼敢對動手?」
  鳳鳴也皺起眉:「瞳兒怎麼不能打?」
  太后半天說不出話來,疑惑地看著鳳鳴:「大王竟從沒和鳴王提起?」
  「提起什麼?」
  太后仔細考慮了一會,才問:「瞳兒的身份,鳴王清楚嗎?」
  「容恬說過一些。」鳳鳴努力回憶:「他是瞳劍憫將軍的侄子,就是瞳將軍的過世的大哥唯一的兒子,等於是瞳家的長子嫡孫。和容恬從小一起長大,跟著容恬學過幾年武藝,可以自由出入王宮,是宮裡的紅人。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在宮內為所欲為,教唆著其它貴族子弟調戲侍女。」
  太后默不作聲,半晌幽幽問:「這都不是重點。鳴王知道瞳兒的母親是誰嗎?她是哀家的小姑,與去世的大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鳳鳴剛要開口,心思一轉,猛然變了臉色,霍然站起來驚道:「那瞳兒豈不是……豈不是……」驚異不定地看著太后。
  太后雍容點頭道:「不錯。安巡王叔無後,大王又不肯接近女色,如此推算,將來能接任西雷王位的王族後人,必是瞳兒或瞳兒的兒子。」
  鳳鳴終於明白,為什麼以容虎的身手對上那些花拳繡腿的貴族子弟也會吃虧了,因為容虎萬萬不敢真的與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對打。
  假如容恬沒有後人的話,瞳兒將因為母親的尊貴血統而成為西雷之主,即使他比容恬早死,他的兒子也有資格繼承西雷。
  「除了瞳兒,沒有人有西雷王族血統嗎?」
  太后苦笑:「瞳家世代為西雷重臣,瞳兒又是以血統論最接近主脈的孩子,鳴王要哀家怎麼做呢?」盈盈站起,輕輕擊掌,等候在外面的侍女們魚貫進來,垂手等著吩咐。
  「瞳兒還小,多少有點任性,請鳴王體諒著點吧!我瞧著王宮裡大家和睦,心裡也好受。」太后朝身邊的侍女道:「把我帶來的新鮮香茶留下給鳴王和大王嘗嘗,回宮吧!」
  鳳鳴親自送走了太后,鬱鬱不樂地回到房中,容虎和秋藍早低著頭等在裡面,見鳳鳴一臉肅然,都忐忑不安。
  容虎咬牙道:「瞳少爺是我打的,鳴王說個話,我去領罪,任他處置。」
  秋藍驟然抬頭,紅著眼睛輕聲道:「這是奴婢惹的禍,鳴王要罰就罰秋藍好了。」
  「唉,想不到當鳴王也有這麼多顧忌,我想連容恬也不能隨意處罰那個姓瞳的小子……鳳鳴悶了半天,古怪地瞅著容虎:「容虎……」
  「在。」
  「動手報仇的時候,記得戴上面具。」
  「鳴王?」
  「不明白嗎?」
  容虎雙眼炯炯有神:「明白了。」
  房中靜默片刻,三人同時爆出一陣心領神會的笑聲。秋月恰好掀簾子進來,邊跨門邊問:「鳴王怎麼又高興起來了?剛才送太后出門的時候,臉色難看得怕人呢!」
  鳳鳴朝容虎擠擠眼睛,對秋月笑道:「來得正好,把太后送來的茶泡上一壺讓我嘗嘗。」
  「這可是好東西,聽說喝一小杯,幾天都滿口餘香呢!」
  秋月沏好茶,秋藍早不哭了,出門把秋星也找來,幾人團團坐著品了茶,鳳鳴站起來伸個懶腰:「你們坐著,我散一會步。」
  容虎忙站起來,又被鳳鳴按了下去。鳳鳴蹙眉道:「我就在太子殿裡面,別一天到晚跟著。」
  獨自出了房間,負手從後廊繞過去。瞳兒的事鬧得他心裡大不安心,僅從這個,就可以聯想到容恬為王的難處,阻力到處都有,不但國外眾多敵國虎視眈眈,王宮中也不得安寧。這姓瞳的小子連秋藍都敢打主意,想必早把王宮弄得烏煙瘴氣,西雷正值用兵之際,大部分兵力又在瞳劍憫手中。
  鳳鳴想得頭大,不由內疚起來,慚愧平日不為容恬分憂,反而盡找麻煩,真不知道容恬怎麼還會那麼好脾氣。
  內疚在心裡越翻越多,仔細思索,好像真的欠了容恬很多。鳳鳴急走了幾步,想快點找到正在太子殿另一邊議事的容恬,不一會又停下腳步,躊躇著這樣無頭無腦闖進去,豈不又給容恬找麻煩。
  心魔一生,居然患得患失起來,站在後院裡,竟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鳴王在想什麼?居然入神了。」身後傳來一道悅耳清朗的男聲,溫醇得似酒一般低沉。
  鳳鳴愕然轉頭,一道優美身影印入眼簾。
  白衣藍腰帶,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長的手臂豎在石桌上,雙掌虛虛托著嬌艷微紅的腮,好一副巧奪天工的美人凝眸圖。
  原來是鹿丹。


  對上那雙清澈卻又似乎望不到底的眸子,鳳鳴只覺得心事被鹿丹看出大半,不好意思地對他拱手:「國師不是在休息嗎?」
  鹿丹遞一個優美的姿勢,請鳳鳴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張石椅上,不忙說話,深深凝視鳳鳴,半天才苦笑著柔聲問:「換了鳴王在我這處境,鳴王能安心休息嗎?」
  鳳鳴見他?灑倜儻,一言一笑都透出無人可比擬的風姿,目瞪口呆,暗叫美人傾國,原來不分男女。容恬是他極親近的,若言他也見過,自己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因此對於美色可以蠱惑人心的傳言,總覺得言過其實,此刻親眼見過鹿丹,才明白為什麼有君王願意為美色拋棄江山。
  想起容恬古怪的決定,越發覺得在鹿丹面前有愧,不能拆容恬的台,鳳鳴只好硬著頭皮訕訕道:「國師不要怪我們,西雷雖然豐收,但人口眾多,實在是……」
  「鳴王不必如此。」鹿丹擺手截斷他的話,沉吟道:「鹿丹是來借糧的,不敢強人所難。」他自斟了一杯酒,舉起尚未飲下,轉頭對鳳鳴笑道:「鳴王見諒,這是鹿丹從東凡帶來的美酒,本該與鳴王共享。可聽說西雷王有嚴令,不允許旁人向鳴王進呈未經檢驗的食品。」
  鳳鳴臉上一紅,還沒有開口,鹿丹已將杯中酒盡飲,側過頭來,地出歎道:「強國之主如此深情,鳴王好福氣。」
  他自斟自飲,動作一氣呵成,優雅之至,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鳳鳴親切地笑起來:「國師說到深情這兩個字時,語氣和別人不同呢!」
  鹿丹放下酒杯,視線直對鳳鳴,認真道:「世間最容易負的,就是深情二字,從舌尖說出,也是字字驚心。」
  這等人物忽然推心置腹起來,連鳳鳴都有點受寵若驚,思索著問:「國師有什麼話,不如直說。」
  鹿丹聽了這話,仔細端詳鳳鳴,忽然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眸子深處隱隱閃著睿智光芒,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雖然初次相見,但鹿丹與鳴王一見如故。鳴王可願幫鹿丹一個忙?」
  鳳鳴早學乖了,雖然對鹿丹仰慕非常,但腦子還是打了個轉,把滿口承諾吞回肚子,蹙眉問:「什麼忙?」
  「鳴王別誤會,這事和國務無關。」鹿丹伸手到鳳鳴面前,徐徐打開手掌,露出躺在掌心中的一小截紅線:「鹿丹只求鳴王日後把這個交給有性命回東凡去的人,請他轉交我們大王。」語氣沉重,竟似有無限遺憾心酸。
  鳳鳴愣住,驚訝地問:「國師這是什麼意思?就算借不到糧,也不用如此沮喪啊?」
  「鳴王何必知道?」鹿丹清冷一笑,飄然站起:「可歎我鹿丹竟入了西雷都城才明白過來。」不顧鳳鳴連聲疑問,自行去了。
  鳳鳴帶著一肚子迷惑回到房中,團團轉了兩三圈,更無心讀書,打發秋月去看鹿丹的情況,秋月回來稟報:「那個鹿丹國師臉色並沒有不好,一直待在房子裡,對著窗子靜靜喝酒。看不出,他這麼個美人,酒量竟然不錯。」
  「秋藍呢?」
  「正在弄晚飯。」
  鳳鳴想起秋藍的腕上的傷,她受了輕薄,必不想人人知道,不好問秋月,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她。」
  「廚房裡怪亂的呢!」
  秋星話音未落,鳳鳴已經自己去了。
  到了廚房門口,一人匆匆從裡面出來,差一點撞上鳳鳴。幸虧來人身手靈活,猛向旁邊跨了一步:「鳴王?」
  「容虎?」見容虎手上拿著宮廷的藥瓶,鳳鳴恍然道:「還是你細心,知道拿藥給秋藍。我正打算看看她。」
  容虎不知道為何臉色居然微微發紅,低頭悶聲解釋:「不是,是秋藍叫我去擦藥。」拿著藥瓶的手竟然不知往哪裡擺一樣。
  鳳鳴仔細看容虎臉上的傷,果然都被人細緻地塗了一層膏藥,再瞧瞧容虎的表情,心中明白起來,不由竊笑,眼睛一轉,湊近壓低聲音,鬼頭鬼腦地問:「那秋藍的傷,你幫她塗了嗎?」
  容虎臉色更紅,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她說她自己塗就好。」
  「笨!她手腕都瘀青了,自己怎麼塗?」鳳鳴猜秋藍八成正在廚房裡偷聽,故意高聲道:「你快點去照顧秋藍。秋藍是本王最重要的侍女,出了一點閃失,我要你賠。」
  門簾忽然一掀,秋藍站在門口,露出小女兒嬌態,氣鼓鼓瞪著鳳鳴:「鳴王欺負人,我今晚不做飯了。」又瞪容虎一眼,摔著門簾閃進廚房。
  鳳鳴對容虎使個眼色,容虎高大的身軀幾乎燒起來似的發紅,像被煮熟的蝦子般,被鳳鳴戳了兩戳,深深呼吸一口口氣,猛然跺腳,鼓起勇氣捧著藥瓶鑽進簾子去。
  鳳鳴對著廚房大門一陣捧腹大笑,心情總算好點,笑瞇瞇地轉回房間。剛跨進去,發現容恬已經談完政事回來了。
  「遇到什麼好事,高興成這樣?」
  鳳鳴驟見容恬熟悉的笑容,卻忽然感動起來,走上前拽住他的腰帶,與他站得幾乎貼在一起,盯著容恬的眼睛發誓般的嚴肅道:「平日是我不好,總給你添麻煩。」
  容恬警惕起來:「今天怎麼忽然反省起來?」
  「今天才知道你當大王不容易。」鳳鳴體諒地看著他。
  「從何說起?」
  「例如那個瞳兒,可惡之極,你雖然是大王,卻礙著繼承人的名分不能教訓他。不過你放心……」
  「放心?」容恬瞇起眼睛。
  「我已經叫容虎教訓了他一頓。」對上容恬不贊成的目光,鳳鳴吐吐舌頭:「我提醒過了,下次教訓的時候戴上面具,別叫人認出來。」
  容恬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半天才啞然失笑:「你真會為我找麻煩。」歎著氣搖了兩三下頭,把鳳鳴拉進懷裡,下巴蹭著他的肩膀,輕聲道:「瞳兒年紀不小,也應該教訓一下。唉,是太后告訴你的吧?」
  靠在肩膀上的頭越來越沉,看來容恬真的有點累了。鳳鳴雙手大開,像抱超大玩偶一樣摟住容恬的腰,悶聲道:「後果嚴重……」
  「什麼?」
  「我們在一起後果嚴重!」
  容恬把頭抬起來,正色道:「胡說什麼?」驚然低喝,像萬里晴空一聲突如其來的悶雷。
  他平日和顏悅色,對鳳鳴更是溫柔體貼,今天居然輕易動了怒,連鳳鳴也嚇了一跳,鬆開抱住容恬的手,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著容恬。
  「菜做好了,好香!」
  「秋藍今天真的不對勁,竟死也不肯端菜過來呢!」
  「嘻,一定是鳴王捉弄了她。」
  秋月、秋星捧著熱騰騰的菜從房門進來,剛跨入一步,已敏感地嗅到異常空氣,忙收斂笑聲,屏息不語。
  怎麼了?
  偷眼看大王,臉色陰沉得怕人。兩人對視一眼,快速吐一下舌頭,默契地放下菜碟,靜靜佈置了碗筷,朝容恬和鳳鳴各行一個禮,恭恭敬敬低聲道:「大王,鳴王,請用餐。」
  木頭似僵著的兩個人才微微動了動,容恬的臉色稍好了點,揮手道:「妳們出去吧!」打發了侍女,別過脖子,對鳳鳴不自在地揚揚下巴:「吃飯吧!」
  鳳鳴默然坐下,拿起筷子,卻什麼也沒有夾,只是靜靜發呆。
  兩人從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時候,安靜得令人心裡難受。容恬咳嗽一聲,夾起一片羊腿肉放到鳳鳴碗裡:「嘗嘗這個。」
  鳳鳴乖巧地點點頭,仔細咬了一口。
  「這個豆腐,是秋藍按照你說的法子做的?味道不錯,下次叫她再做。來,你吃一點。」
  「喝點湯。」
  「你身子不好,多吃點菜。」
  「鳳鳴,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
  碗裡放滿了容恬細心夾過來的菜,鳳鳴默默低頭,隨意挑一點愛吃的咀嚼。
  吃到?型荊萏瘛概盡掛簧畔驢曜櫻遼潰骸阜錈愎礎!?
  鳳鳴放了碗筷,站起來走到容恬面前。
  容恬用眼神打量他,隔了很久,才輕聲歎氣:「你如今才知道後果嚴重嗎?」
  鳳鳴眼窩微熱,被容恬拉著,索性就勢靠入容恬懷中。
  兩人緊緊相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容恬就不見了影子,八成處理國務去了。鳳鳴躺在床上把玩昨天鹿丹留下的紅繩,思索半天,越發頭疼起來,叫來秋月、秋星七手八腳為他更衣,發現壓根不見秋藍的影子。
  「秋藍呢?還在生氣?」
  秋月嘻嘻道:「秋藍怎麼會生鳴王的氣?今天早上大王隨口誇了她昨晚做的豆腐,現在正滿頭大汗準備著再研究幾種新的煮法呢!」
  「容虎笨手笨腳的要幫忙,被秋藍趕出廚房,這會恐怕是到太子殿附近巡視去了。」
  鳳鳴想起容虎和秋藍,心裡也覺得高興,對秋月、秋星擠眼睛:「妳們看出來了?」
  「瞎子也能看出來。」
  兩姐妹唧唧喳喳,說了一大堆容虎和秋藍的笑話,鳳鳴搖頭苦笑:「好哇,這麼多熱鬧我竟然都錯過了。」
  秋月幫鳳鳴繫好皮靴:「鳴王到哪去走走?」
  「看鹿丹去。」
  獨自越過迴廊,到了鹿丹和隨侍暫住的院落,鹿丹正巧對著門坐在椅上看書,猛一抬頭看見鳳鳴的身影,驚訝地站起來:「鳴王怎麼有空過來?」
  「天天有空呢!你不知道,我是王宮裡最閒的人。」鳳鳴一步跨進門,選了張椅子坐下,伸頸問:「國師在看什麼?」
  「隨便拿了一本解悶。」
  鳳鳴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本講述西雷地勢的書,笑道:「虧你有這個耐性,我每次看這些都打瞌睡。今天天氣不錯,本來應該陪你出去走走,不過我不能出太子殿。國師遠道而來,有沒有興趣參觀西雷都城,瞭解一下風土人情?我明幾個侍衛陪你出去逛逛。」
  鹿丹放下手中的書,直視鳳鳴,柔聲問:「鹿丹可以自由出宮嗎?」
  「當然可以。」
  「這事……鳴王還是先問問大王再說吧!」
  鳳鳴愕然:「什麼?」
  鹿丹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重又拿起書來,精心閱讀,口中道:「不能出去,就這樣看看書也挺好。鳴王請恕鹿丹無禮,今日實在沒有長談的興致。」他姿態文雅,清逸溫和,竟令人無從責怪。
  鳳鳴訕訕站起來:「此事一定是誤會,我去問清楚。」
  回去途中隨手招來一名侍衛問:「大王朝會散了嗎?」
  侍衛答道:「還沒有,好像還要談好一陣子。」
  「那把容虎叫來。」鳳鳴駐地想了想,才回去住所。
  不一會,容虎來了,進門就問:「鳴王使喚侍衛叫我,是出了什麼事嗎?」
  鳳鳴跳起來問:「鹿丹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能出王宮嗎?你管著宮內的侍衛,大王是怎麼吩咐的?」
  「鹿丹?他連太子殿都不能出,大王特意吩咐的,要我們把他看緊。」
  鳳鳴皺眉道:「這是幹什麼?」
  容虎顯然早就知道了,不以為然地笑道:「鳴王不知道嗎?自從鹿丹入境,大王就一直派人從旁監視。他是東凡舉足輕重的國師,又是東凡王心坎上的人,為了把他騙來,可花了大王不少心思。」
  鳳鳴早覺得容恬在這事上行為詭異,他要不是回信給東凡王的時候言語曖昧,暗示願意借糧,鹿丹怎麼會千里迢迢而來。一股計謀的味道撲到鼻尖。
  容虎話音剛落地,鳳鳴已經跨出門口:「我去問容恬這是怎麼回事?」
  匆匆走到中途,正巧容恬回來,笑著道:「今天怎麼特意過來接我?」十幾名陪同在容恬身後的大臣紛紛向鳳鳴行禮。
  鳳鳴見人多,也不好立即發作,朝容恬打個眼色,壓低聲音:「回去有事問你。」
  扯著容恬回到房中,拿出興師問罪的姿態道:「你到底對鹿丹搞什麼鬼?為什麼把人家誘騙過來,又藉故軟禁?」
  容恬悠然瞥他一眼:「鳴王這是為鹿丹打抱不平,還是懷疑本王看上鹿丹而大吃飛醋?」一把接住鳳鳴甩過來的拳頭,哈哈笑起來:「本來還打算再讓鹿丹多嘗幾天軟禁的滋味,他竟然懂得往你身上打主意,算了。」喚了一個侍衛進來,吩咐道:「請東凡國師來。」
  過不了多久,鹿丹入門。向容恬盈盈行禮後,朝鳳鳴感激的一瞥。
  「國師請坐,連日來本王事忙,多有怠慢。」三人分位坐下,容恬含笑看著鹿丹:「本王昨日令負責掌管糧庫的官員算了一下,國師要求的數目雖然有點勉強,不過若西雷省著點,還是可以借足夠的糧食給東凡度過難關的。」
  「多謝大王。」鹿丹面無喜色,稍欠了欠身,似乎在等容恬把話說完。
  果然,容恬又道:「不過本王做事喜歡有來有往,糧食嘛,當然不能白借給東凡。」
  「只要可以讓東凡百姓度過寒冬,我王願意盡獻宮內寶物。」鹿丹挺直腰桿坐著,頓了頓,又道:「除了『天地環』。」
  容恬的唇色,忽然送出一絲令人心驚膽顫的淺笑。
  鳳鳴看在眼裡,問鹿丹道:「天地環是什麼?」
  鹿丹對鳳鳴的態度很好,微微笑道:「那是敝國鎮國之寶,蘊著天地中奇妙而龐大的力量,被王族世代奉於王宮深處的天地殿內。」
  鳳鳴眉頭一跳,他忽然想起一個普通中學生都聽過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以殘暴聞名的秦皇,還有機智勇敢的蘭相如。那也是各國分裂的亂世,大國之主特強凌弱,硬逼迫弱小的國家獻上國寶。
  難道容恬也在朝這個方向發展?鳳鳴一陣心寒,目光偷偷移到容恬臉上,那英俊的臉龐威嚴與日俱增,假如有一日真統一天下,越來越大的君權,會不會造就另一個秦始皇?
  「國師不要誤會,久聞天地環的奇妙,本王不過是想借來一看,絕無佔有之心。」清晰的字從容恬唇中跳出。
  糟了糟了,連借口都和故事中的差不多,鳳鳴變了臉色,轉頭看鹿丹如何應付。
  鹿丹紋絲不動,垂下濃密的睫毛,淡淡道:「天地環不是常物,恕鹿丹無法答允。既然無法借糧,請大王容鹿丹告辭離宮,早日向我家大王稟報。」
  「國師太急了。」容恬冷笑:「本王已經派人向東凡王送信,說國師要在這多住些日子。」
  氣氛緊張起來,鳳鳴暗中握拳。
  鹿丹這才抬起漂亮到不像話的眼睛,輕聲道:「鹿丹區區一個臣子,大王以為以我為人質,就可以得到天地環嗎?」
  「這個就由你們大王決定吧!國師只管好好在這裡休息。」
  兩道同樣凜冽的視線,撞在一起,擦出耀眼火花。
  「容虎。」容恬聲掌召來容虎:「護送國師回去,派人好好照顧國師的安全,不容有失。」
  容虎應諾。
  鹿丹徐徐站起來,表情不焦不躁,對鳳鳴行禮:「鹿丹去了,鳴王莫忘記鹿丹的囑托。」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鹿丹背影消失,容恬輕鬆地站起來,給鳳鳴一個親切的笑容:「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誘他來了?鹿丹在手,不怕東凡王不就範,很快就有好消息來。嘿,拿一壺好酒來,再叫秋藍做幾道小菜,我今晚陪你賞月好嗎?」
  鳳鳴霍然站起來,面無表情入了內室。
  「鳳鳴?」容恬追上去,一堆,裡面的門竟然被鳳鳴反鎖了。
  ◆  ◇  ◆
  鳳鳴獨自坐在漆黑的房中。秋藍等早小心翼翼來敲過好幾次門,聽不到一點響應。他倚在床邊,說不出什麼滋味,像一口氣吞了十八碗糯米飯,消化不了,又吐不出來。
  政治使他冒出冷汗。平心而論,他並不適合接觸政治。
  鳳鳴從不知道,他會和政治牽上這麼大的關係。僅僅因為他和容恬的相愛,西雷這個強大的國家的繼承人位置旁落,引起的就是一系列重大變化,這些變化將深遠地影響這個時代的歷史。
  而當他幫助容恬奪得天下後,又將怎樣改變這個世界?
  鹿丹的事,使他生出膽怯心。忽然之間,他發覺自己無法左右身邊發生的事,自由的可以是鳳鳴,卻絕不可以是鳴王。
  月上梢頭,房中沉悶得使人無法呼吸。
  他側耳聽房外動靜,沒有一絲聲響。此刻心煩意亂,只想獨自在月下散一會步。鳳鳴站起來,輕輕打開門後,身形頓時一凝。
  大廳中央的椅子上,端坐著一個高大身影,朦朧月光下印出他英偉的輪廓,卻照不清他的表情。
  鳳鳴本想轉身就回房,想了想,反而蹲了出去,走到容恬面前,低聲問:「你要天地環,是為了立威,還是為了收集寶物?」
  「你生氣?」
  鳳鳴沉吟道:「恃強凌弱,你做得不對。」
  「那麼…」容恬話裡聽不出一絲異常:「在鹿丹面前,你為什麼不阻止?換了是從前的你,早跳起來直言反對了。」
  「雖然你做得不對,我卻未必應該反對。」鳳鳴道:「統一天下需要不擇手段,我相信你會做得比我好。」
  「但你不高興。」容恬重重歎氣。
  「你可以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那才是最重要的。」
  「鳳鳴,你害怕?」
  「權勢越大,血腥味就越濃。君王一個決定,就是成千上萬性命的犧牲。」
  空氣沉滯起來,默然的弦緊緊繃著。
  「天地環是自古相傳的吉群之物,其質似玉,入手溫熱,據說裡面藏有天地間奇妙的力量,可以使擁有者免受一切巫法詛咒之害。」容恬苦笑:「容恬縱使有朝一日成為十一國之主,心裡仍有一個永遠不會變的地方,天下蒼生可以不知,只有鳳鳴,不應該忘記這點。」
  風停,弦斷。
  鳳鳴的眼淚,一滴,兩滴,砸在紫金色的地磚上。
  「我不會忘記。」
  「縱使成為十一國之主,你是我的容恬。」
  「縱使其敗國亡,你是我的容恬。」
  「就像我,永遠都是你的鳳鳴。」
  ◆  ◇  ◆
  「身為統帥,瞭解地勢非常重要。據高可瞭望敵蹤,低谷可設陷阱,狹隘曲折處利於埋伏……」翠竹林中,徐徐的講授聲忽然停了下來。容恬回過頭,看著心不在焉的學生,柔聲問:「在想什麼?」
  連問兩聲,鳳鳴英挺的肩才稍微鬆開,察覺似的抬起頭:「哦,我聽著呢!你說的地勢,我大略明白,古書裡教過天時地利人和。行軍打仗,要佔據有利的地形。」他舉起半跌在石桌上的書卷,「繼續說吧!師父。」
  「剛剛在想什麼?」
  「沒有。」
  厚厚的書卷被抓慣了劍的手輕而易舉從半空取了去,漫不經心扔在一旁。容恬的臉靠過來:「不願告訴我?」
  為何那深邃的眸中總無時無刻不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鳳鳴幾乎懊惱地瞥他一眼,伸一個大大的懶腰,就著坐在石凳上的姿勢,用雙臂橫抱住眼前直挺有力的腰,沉思著歎氣:「我真不想成為你的難題。」
  「你若總把心裡的事藏起來,那可真成了我最大的難題。」認真的語氣,發出聲音的唇卻不大正經地貼上鳳鳴正露出珍珠般色澤的頸項肌膚,潤濕的舌輕輕一掃。
  帶著水氣的電流從頸上直竄脊椎下端,鳳鳴忍不住猛然顫抖。出奇地沒有責怪容恬的惡作劇,鳳鳴反而更緊地摟住容恬,深深呼吸屬於容恬的空氣,輕聲道:「你說到地勢,讓我忽然想起沼澤。大草地上,有時候會隱藏可怕的沼澤,表面覆蓋綠草一派平靜,可踩上去就萬劫不復。聽說陷入沼澤的人,越掙扎越往下沉。」
  容恬溫和的唇彎起弧度:「只為這個分神?我竟猜錯了你的心事不成?」
  鳳鳴露出一個到底瞞不過你的苦笑:「不知為什麼,我最近總有置身在沼澤,越陷越深的感覺。」
  「貴為人上人,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世上有很多事,本來就是兩難。」容恬挑起鳳鳴俊美的臉,凝視著熟悉靈動的黑眸:「你見了鹿丹?」
  鳳鳴默默點頭,黯然道:「他已經兩天不進飲食。」鹿丹見到他時神態如常,只是臉色較從前略為蒼白,依舊風流灑脫,超凡脫俗。鳳鳴卻明白,他寧願把自己性命送在西雷也不肯交出天地環。
  容恬沉吟不語,拉著鳳鳴緩緩步行回房,半路上,又開口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鳳鳴蹙眉:「他一點怨恨都沒有,只和我說了一句話。」
  「哦?他說了什麼?」
  「他說……愛恨兩字,本來就是天地間最難解的謎。」鳳鳴想起鹿丹當時極目天際,悠然輕歎的風姿,咬咬牙吐出心裡的話:「你利用鹿丹為人質索取天地環的把戲未必奏效。看來為了東凡,鹿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不禁偷偷瞧容恬的臉色。
  容恬搖頭:「不是為了東凡,是為了東凡王。」
  鳳鳴腳步稍滯,想起正揣在懷裡的那殷紅繩,半天才喃喃道:「這樣一個難得的人,又何必要他性命?」
  容恬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沒有天地環,就不能確保你不受巫術之害。你難道願意永遠被困在太子殿?」
  「囚禁鹿丹,就一定能得到天地環?鹿丹模樣看似柔弱,其實性情剛烈,萬一他鐵了心自絕,我們不但得不到天地環,還結下一個大敵。」
  「你的意思,是放了鹿丹?」
  鳳鳴深呼一口氣,壓低聲音道:「聽我說,鹿丹不是肯受這種要脅的人。他不可能允許因為自己的失陷而導致東凡失去國寶,在天地環送來交換他之前,他會自盡。」
  「那又如何?」容恬不為所動,冷冷哼了一聲。
  「那又如何?」鳳鳴驚訝地重複:「至高無上的西雷王,你現在打算隨隨便便犧牲的人是鹿丹,正宗的天下第一美人,東凡的國師,東凡王的愛人。他在東凡的地位,相當於我在西雷的地位。你打算為了一個不知道對我有沒有保護作用,而且八成弄不到手的破爛,冒逼鹿丹自盡的險,甚至不惜和東凡開戰?」
  容恬危險地揚起一邊的粗眉:「天下無雙的鳴王,你打算放走我為了保護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從東凡騙來西雷的鹿丹?」
  鳳鳴猛然窒住,盯著容恬,好一會才輕歎:「就為這個,我才一直沒有開口。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修長帶著灼熱般力量的手指挑起垂下去的臉,容恬漆黑炯然的眼睛讓鳳鳴心裡發顫:「別說一個鹿丹,為了你,我殺盡十一國的王族又如何?」
  心臟被重重撞擊,鳳鳴猛烈搖晃的視野中花白一片,看不清天和地。
  「知道我為什麼要放鹿丹?」夕陽下,忍不住緊緊和容恬擁抱,鳳鳴嗅著令他安心的味道,沉聲說:「若有一天我落入敵人掌中,他們用我要脅你獻出西雷,我一定會像鹿丹這樣選擇……」
  「閉嘴!」容恬惡狠狠地打斷鳳鳴,低沉的氣壓從這條雅致小路蔓延至整個王宮。
  高大的身軀僵硬著,鳳鳴聽見頭頂上粗重的喘息聲。
  「我只求你一次。不要理會其它,成求一對有情人,就這一次。要是我也有這麼一天……」
  「閉嘴!閉嘴!閉嘴!」頭頂上傳來低聲的咆哮,摟著纖腰的手臂幾乎勒得鳳鳴喘不過氣,容恬向來波瀾不興的臉終於變色。
  彷彿令時間停頓的沉默過後,粗重的喘息終於緩緩平復,容恬才沉聲問:「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結果根本沒有變。無論生或死,鹿丹都不會允許我們得到天地環。」鳳鳴臉上泛起一絲安詳的微笑,仰頭看著容恬:「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會乖乖待在太子殿,不讓你操心。」
  「真的放?」
  「嗯。」
  「那麼……」容恬久久凝視著夕陽下越發俊美飄逸的愛人,薄唇忽然勾出一道詭異弧度:「鳴王該怎麼報答我這個白花費無數心思的可憐人?」
  鳳鳴愣住,濃密的睫毛撲騰撲騰猛搧兩下。
  「你這頭沒有絲毫浪漫情趣的色狼……」


  第二天中午,在鹿丹暫住處監視的侍衛撤走大部分。鹿丹接到了西雷王親自簽署的允許離開西雷的通行證書。


  太子殿守衛最森嚴的院落中,鳳鳴興致勃勃地抓住剛剛回來覆命的容虎。「那邊接到通行證書後,反應怎麼樣?」
  「鹿丹身邊跟隨的人都愣住了,然後歡天喜地得像瘋子一樣。哈,他們肯定以為這次要沒命,我們大王看上的東西很少不到手就放棄的。」容虎臉上有一絲不解:「鹿丹倒還是老樣子,只是按照禮節接了通行證書,囑咐我替他向大王道謝,神色淡淡的,竟好像本該如此似的。」
  鳳鳴聽了容虎的形容,嚮往地說:「處驚不亂,什麼時候我才能學到他那境界。唉,容恬居然不許我去見他,說什麼我會被他的美色迷昏頭,竟然吃這樣無聊的飛醋。」一臉可惜。
  要不是對容恬覺得歉疚,說什麼也要見鹿丹一面,那樣絕頂的人物真不是尋常可以碰見的。
  鳳鳴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鹿丹什麼時候向容恬辭行。他要走,也該來向我辭行才對。」
  容虎實話實說:「天地環弄不到手,大王見他就一肚子氣,命我轉告鹿丹不必辭行,要走就快點走,以免他改變主意。」
  鳳鳴頓時垮下肩膀,又猛然挺直身子:「他那殷紅繩還在我這,這個寶貝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拿回去的。即使不向容恬辭行,他也會來找我一趟。」
  「他那紅繩是打算萬一不測,給東凡王留作紀念的,現在人還活著,要那破繩幹什麼?哼,你對鹿丹還挺有興趣。」身後傳來不悅的熟悉男聲。
  鳳鳴朝一旁的容虎怒視,怎麼容恬到了身後也不提醒。容虎為難地看了看鳳鳴,對容恬行禮:「大王沒有吩咐,容虎先下去了。」竟學了秋藍等人的絕招,溜之大吉。
  鳳鳴暗罵秋藍帶壞容虎,只得轉過身,用燦爛笑臉對上容恬的黑臉:「我對你興趣也很大,不過你天天在宮裡,隨時可以看。鹿丹不同,他一走就很難有機會碰面,鹿丹這人性情氣質都不錯,我想交這個朋友。」
  容恬狠狠哼了一聲,毫不在乎地表明自己正在吃醋,抓起鳳鳴的手腕:「本王今天要教你同國的稅制。」
  「又讀書?」
  「那就不讀。」迅速改變立場,詭計得逞似的,容恬改變前進方向,抓著鳳鳴往寢房走:「我們來複習一下鳴王的承諾。」
  「又來?」鳳鳴驚叫,努力止住腳步:「鳴王我昨晚已經實現諾言了,你不可以……」
  「實現什麼?中途你就喊停了,如果不是你求饒的樣子實在可憐,我才不會就那樣放過你。」
  鳳鳴絕望地看著寢房的門被容恬反鎖起來,可憐兮兮地問:「大王今天不用處理國事嗎?」
  「本來準備對付東凡的大軍,你已經幫我把人給放了。」
  逼上來的強壯身體一點讓對手頑抗的餘地都沒有。越來越硬挺的器官正隔著衣裳磨蹭下腹,鳳鳴暗暗叫苦。
  「我身體不好,手腳發軟,需要看御醫……」
  「可你有精神等鹿丹來辭行。」
  看來在劫難逃。
  「那……不許咬我……那個地方……」
  「你也咬了我的脖子。」容恬理所當然。
  「那怎麼同,那個地方被咬一下和脖子被咬一下,那是多……多敏感的地方……」鳳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是王和王之間進行的對話嗎?
  「難不成咬不敏感的地方?」
  鳳鳴火大:「反正不許咬。還有,不要再用昨天那個姿勢。」
  「那個姿勢進得最深。」容恬一臉不容商量的強悍:「否則你又怎會哭著求饒?」


  終於明白『忝不知恥』這四個字適合用在誰身上。
  足足折騰到快天黑的時候,容恬才抱著渾身發軟的鳳鳴出了寢房。秋星和秋月端著早準備好的乾淨衣裳和沐浴香料上來,秋星悄聲道:「稟大王,浴池已經備好。」
  秋月探頭瞧了瞧鳳鳴,低聲問:「晚飯也已經備好,鳴王像是睡著了,是否要秋藍隨時準備著待鳴王醒了再做一桌?」
  「誰說我睡著了?」氣若游絲的聲音。
  「原來鳴王沒有睡著。」秋星問:「那沐浴後就用晚膳嗎?」
  被壓搾過的身體連睜開眼睛都困難,不是往常的腰酸背痛可比,鳳鳴只能怨恨地瞪一眼容恬:「沒胃口,不吃了。」誰發明的荒淫無恥床上花招,那樣的做愛,害他現在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容恬邪魅地吻上他的睫毛:「等沐浴後,本王親自伺候鳴王用膳。」
  「不吃。」在床上被整慘的人可不是一頓飯可以收買的。
  難道容恬真的因為鹿丹比他俊美而導致嫉妒心一發不可收拾?鑒於今天被貫穿的強度和深度,鳳鳴覺得這個推測十有八九。
  嫉妒的男人真可怕,性慾也旺盛得令人想逃跑。
  「不吃飯可不行。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今晚鳴王怎麼和本王共同試驗剩下的三種姿勢?」
  「什麼?你虐待本王。」鳳鳴呻吟似的抗議,不小心踢開虛蓋在身上的薄毯,露出一條白皙細嫩如今卻滿佈淫糜痕跡的小腿。
  秋月、秋星紅了臉,相互吐舌頭做鬼臉,心有靈犀地讓開一條道,齊聲說:「請大王和鳴王入浴。」
  正要朝浴池方向走出,采青正巧從門另一例進來,邊跨進門邊問:「鳴王出來了嗎?東凡那個國師真古怪,已經帶著侍從們出了王宮,不知為什麼中途又折了回來,和容虎說有要事求見鳴王。秋藍姐姐叫我來稟報鳴王一聲,看鳴王見不……」猛一抬頭,才發現在漸黑的光線中隱隱約約的人影竟是容恬,嚇得低低驚呼一聲,忙跪下道:「采青拜見大王。」看清鳳鳴正被容恬橫抱在雙臂中,薄毯下的身子似乎一絲不掛。她最近才近身伺候鳳鳴,第一次看見這般刺激的鏡頭,頓時雙頰通紅,垂下頭去。
  「去和容虎說,叫鹿丹快點走,鳴王沒空見他。」
  「我要見。」鳳鳴虛弱地抗議。
  「不就是臉蛋好看點?」果然,是為了比不過鹿丹的傲人風采而嫉妒。
  要不是被蹂躪得太狠,鳳鳴一定會為容恬這難得的小氣模樣笑起來。
  「讓我見見他。」
  「不行。要見不如見我。」
  「讓我見見他吧!」
  「……」
  借用妙光公主的哀兵之計,趁目前軟弱無力的姿態博取容恬的寵溺。
  「你可是堂堂西雷王,何苦和一個要立即離開的人吃醋?」
  「那……鳴王怎麼報答本王的寬宏大量?」
  「……」
  當大王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厚顏無恥?
  再次痛苦地許諾一個讓容恬興奮不已的夜晚,鳳鳴終於被允許在沐浴後見鹿丹一面。

第七章

  在書房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鹿丹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窗外不斷有好奇的窺視目光閃動,他微微笑著,聽見門外侍女侍從們倒吸涼氣的驚呼。
  「真是個美人,真沒想到男人也能這麼美。」秋月偷偷用指尖掀開一點簾子,和秋星交頭接耳。
  「我看鳴王比他好看多了,大王也比他好看多了。」身後忽然傳來壓低的男聲,嚇得秋月兩人一起緊張地轉身。看清來人,秋星才鬆了口氣,咬牙罵道:「再鬼鬼祟祟藏到我們身後,小心我們告訴鳴王。」
  秋月跺腳助威:「你眼裡誰都不好看,只有秋藍好看,哎喲!」後腦忽然挨了一記,竟是秋藍到了身後,不滿地瞪著她。秋星忙拉過秋月,安慰道:「別和他們生氣,他們現在一起欺負我們,等成了夫妻,自然會天天吵架的。」
  一席話說得容虎臉色漲紅,看看秋星、秋月,又看看秋藍,竟然不敢作聲。秋藍氣急道:「妳們胡扯什麼?講和誰是夫妻?」
  說到鬥嘴,秋月兩人怎會落後,秋月立即拍手道:「不是秋星,也不是我,難道是采青?哎呀呀,如果是采青的話,可有人要哭了。」
  「秋月妳這壞嘴巴!」秋藍追上前,秋月早躲到秋星身後。
  正笑成一團,簾子忽然被掀開,對上鹿丹深潭似的望不到底的眼睛。驟見不像凡間可有的絕世容貌出現在眼前,門前頓時一片靜默,眾人都不安地低下頭去。
  鹿丹儒雅地淺笑,視線落在眾人身上:「諸位是鳴王身邊的人嗎?」
  秋月自覺失禮,早飛紅了臉,行禮邊輕聲答道:「我們都是伺候鳴王起居的侍女,國師有何吩咐?」
  「不敢,只是鹿丹在此等候鳴王,已經兩個時辰……」
  「哦。」秋藍行禮道:「鳴王這些天身體不適,大王吩咐他睡覺時不能打攪。不如……讓秋藍去看看鳴王醒了沒有。」對鹿丹匆匆行了禮,和容虎退了下去。
  容虎邊走邊用只有秋藍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那個鹿丹國師,漂亮是漂亮,我看著總覺得有點陰陽怪氣,他等不及,乾脆不要等,直接回國算了。」
  秋藍笑著自他一眼:「你以為我去找鳴王嗎?鳴王現在腳還是軟的呢!一個時辰內怕是過不來。你忘了?鹿丹國師送過來的上好布料,鳴王賞了我們好些,還特地吩咐給你做一套衣裳。我想閒著也是無聊,叫你來量量身子……」
  鹿丹看兩人走遠,朝秋月、秋星笑了笑,並不急著回房,帶著一點欣賞的眼光打量道:「傳聞鳴王本人俊美睿智,身邊的侍女侍從也是萬中挑一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剛剛出去的那位年輕侍衛,應該就是武功高強的容虎。兩位模樣生得相似,談吐不同一般,大概就是最得鳴王歡心的秋月、秋星姑娘吧!」
  他溫文有禮,話中隱隱有讚美之意,令人有種說不出的好感。秋月等聽著心裡高興,但臉上只是微微淺笑,行禮道:「國師誇獎,我們姐妹只是伺候鳴王的下人罷了,若論侍女,鳴王身邊有好幾位,談不上得不得鳴王的歡心。」
  秋星卻疑惑道:「我們不過是宮中的侍女,國師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鹿丹溫柔的視線轉向秋星,浮起淺笑:「在鳴王傳遍大地的傳奇故事中,姑娘的名字再三地被提起呢!烈兒、容虎、秋星、秋月、還有秋藍,有多少藏在深宮中的貴族女子羨慕你們多姿多彩的經歷,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
  幾句話說得秋月兩人臉紅過耳,正不知如何對答,采青從迴廊那段端茶過來,見三人站在門前,略覺奇怪,也不敢多問,低頭對鹿丹行了禮,朝秋月小聲道:「秋月姐姐,秋藍姐姐說,鳴王不知何時才來,不要怠慢了客人,常換熱茶。」
  不料鹿丹耳尖,全部聽在耳裡,不等秋月答話,自行接了過去,頷首道:「有勞姑娘,鳴王末醒,鹿丹就繼續等吧!不知這位是……」
  秋月忙答:「這位也是伺候鳴王的人,叫采青。」
  「哦,采青姑娘。」鹿丹朝她一點頭。
  采青卻有點害羞,怯怯低頭行禮便退了。
  ◆  ◇  ◆
  鳳鳴真是慚愧極了。
  房事後讓容恬抱去沐浴,本打算之後用了點心便去見鹿丹,誰知身體支撐不下,竟在浴池裡睡著了。直到日上三竿,睜開眼睛看見陽光斜射入窗才猛然想起昨晚吩咐秋藍通知鹿丹在書房等,立即怪叫著從床上連滾帶爬地起來。
  「你怎麼不守諾言,答應讓我見鹿丹的。」
  容恬早起來了,坐在房間另一頭看公文,聞言抬頭哂道:「自己沐浴時睡著了,倒來怪我。」
  「叫醒我呀!」
  「你睡了。」
  「我睡了也可以叫醒我嘛!」
  「你睡得那麼香,我不忍心把你叫醒。」容恬唇邊勾起笑意,溫柔目光到處,電流般擊得鳳鳴一陣狂亂心跳,倒不好意思再埋怨容恬。
  叫來秋月、秋星,匆匆換了衣服,急急忙忙就往書房處,邊走邊問:「國師等了一晚?你們真是,明知道我睡了,怎麼不叫他休息?」
  秋星在身後緊緊跟著,委委屈屈地回道:「我們也說了鳴王在睡,國師說鳴王不定什麼時候醒過來,硬不肯去睡。他要在書房等,奴婢有什麼法子?鳴王不知道,為了他一定要等,我們可都陪著在門外熬了一個晚上呢!」
  「怎麼不通報?」
  「誰敢通報?大王說鳴王乏透了,誰也不許打擾。」
  鳳鳴跺腳道:「該死,該死。」
  邊說著,已經到了書房門前,簾子微微一動,被人掀開來。鹿丹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內,笑容如春風般溫暖,淡淡道:「總算等到鳴王了。」他白等了一個晚上,居然一絲不滿也沒有。
  鳳鳴更加愧疚,忙上前道:「對不起,是我的錯,讓國師等了一個晚上。說起來都是容恬那……唉,我們不說他。」
  鹿丹含笑止了鳳鳴的話,親暱地從近處審視鳳鳴片刻,釋然道:「昨晚聽說鳳鳴身體不適,讓鹿丹擔心了一個晚上呢!幸虧今天看起來氣色還好。」
  他越大度,鳳鳴越覺不安,剛要開口道歉,鹿丹擺手道:「鳴王別把小事掛在心上,我們入內談談?」
  兩人一同入了書房,秋月、秋星分別奉上熱茶。
  「鹿丹這次去而復返,是為了一個懸在心上的疑問。」啜一口香茶,鹿丹看一眼認真聆聽的鳳鳴,悠悠道:「鹿丹雖身在東凡,與西雷遠隔千里,也略聽過西雷王的為人光明磊落,所以出發之前,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風險。」
  鳳鳴聽得臉上發燙,訥訥道:「國師別見怪,天地環的事,容恬也有苦衷,實在是……」
  鹿丹頷首道:「正是猜到西雷王別有苦衷,鹿丹才返回王宮求見鳴王。」壓低聲音,神色認真地問:「是否西雷王遭巫術所害,需借用天地環以保平安。」
  鳳鳴搖頭。
  鹿丹怔了怔,深深打量鳳鳴一番,吸了一口涼氣:「莫非……是鳴王你……」
  鳳鳴苦笑:「國師是否覺得鳳鳴真沒用?」
  「鳴王怎能這樣看輕自己?有才能的人才能惹人嫉恨,沒有作為的人,誰會耗費心思加害?」鹿丹站起身,蹙眉凝思,竟露出輕微的愁容,半晌方道:「鳴王對鹿丹有救命之恩,鹿丹絕不能對此事袖手旁觀。」
  「啊?」誰想到事情忽然出現轉機。鳳鳴愕然道:「天地環是東凡國寶,不是絕不可以碰嗎?」
  「天地環是上天的恩賜,為大地蒼生而存在。」鹿丹淡淡笑道:「若西雷王恃強凌弱,東凡會誓死保護;若是為了救一個值得救的人,那有另當別論。」
  鳳鳴猶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搖頭道:「這可是你們東凡的國寶,國師沒有得到東凡王首肯之前,千萬不要隨便答應什麼。」
  鹿丹讚歎著點頭:「只聽這句話,就知道鳴王心術正道,不會對天地環生出貪慾之心。鹿丹怎會未經大王許可就輕易決定國寶的事,不過……只要鳴王肯隨鹿丹到東凡一趟,面見大王,鹿丹保證可以說動大王將天地環外借。」
  「外借?」
  「對,只是外借。」鹿丹解釋道:「天地環深具靈性,任何人只要將天地環貼身佩戴滿三百天,從此就不會再受巫術的影響。鳴王只需在三百天後將天地環歸還東凡即可。作為交換嘛……鹿丹不敢多求,只要三十萬載糧食。」
  「糧食的事好辦。」假如可以不再受巫術影嘗,那就不用關在太子殿,想去哪就去哪了。想到可以放馬在芳草滿好的平原裡奔馳,鳳鳴的心就撲騰撲騰跳起來:「只是要去東凡那麼遠的地方……」
  「不錯,東凡太遠了。」門口停著容恬高大的身影。
  鳳鳴高興地瞅著容恬:「你都聽見啦?」
  「聽了個七八成吧!」容恬走進屋內,沉思著,良久才對鹿丹道:「國師這次回去,本王送國師六十萬載糧食。」果然是君王氣概,一開口就把鹿丹的要求翻了一倍。
  不等鹿丹答謝,容恬提出要求:「國師回到東凡後,將這裡的事向東凡王詳細報告,請他答允借出天地環。到時候,勞煩國師攜天地環再到西雷走一趟,本王將再準備六十萬載上好的精糧,以答謝國師的厚恩。」
  鳳鳴暗中計算,一來一回,整整一百二十萬載糧食,不由心驚,為了天地環,容恬簡直要把剛剛充盈的糧庫又掏空了。
  如此重禮,鹿丹卻輕輕搖頭,不卑不亢道:「大王好意,鹿丹心領。天地環若成為勒索糧食的工具,豈不成了所有東凡人的恥辱?鹿丹只需要三十萬載糧食,好讓東凡百姓可以度過即將到來的寒冬。至於將天地環護送到西雷,此事請恕鹿丹無能為力。」
  容恬想不到他居然拒絕,目光漸轉凌厲,冷冷道:「國師難道害怕本王私吞貴國國寶?本王會親自修書一封,以西雷王族之名發下毒誓,保證在鳳鳴佩戴三百天後如約奉還天地環。」
  「大王動怒了。」鹿丹輕歎著,笑道:「如果不相信大王和鳴王的為人,鹿丹怎麼會提出將天地環外借的事?只是根據習俗,要得到天地環的庇佑,必須表示誠意,親自到天地環的供奉之地請出寶物,自行佩戴。鳴王不到東凡的話,鹿丹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又歎一聲,目視鳳鳴,顯得有點無可奈何。
  看起來沒有終點的軟禁生涯好不容易有點盼頭,卻受到鹿丹的打擊,想起容恬必不會答應讓自己跑到遠在千里的東凡去,鳳鳴頓時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容恬寬厚的掌撫上鳳鳴的肩膀。
  「如此,本王陪鳴王走一趟吧!」
  「咦?」鳳鳴不敢置信地抬頭,碰上容恬帶笑的眸子。
  「本王也想鳴王可以早點回復自由自在的樣子。」
  「你走得開?」
  「你的事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我每天心神不安。不如咬牙遠行一趟,希望可以解決。另外,順便看看遠國的實況。」毫不介意鹿丹在旁,容恬低頭在鳳鳴耳邊吻了一下:「想答謝的話,就在床上答謝吧!」
  西雷王和鳴王,突如其來的,決定出訪東凡。
  ◆  ◇  ◆
  大王親自出訪遠國非比尋常,儘管鳳鳴再三催促啟程,還是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準備。
  禮儀大臣光是撰寫隨行需要準備的王族用品就愁白了不少頭髮。容恬除了要將暫時離國時的事情交代眾位大臣外,還親自挑選隨身保護的勇士。秋月、秋星等想著要離開太子殿一段日子,有失竊事件在前,這次格外小心,忙著將鳳鳴身邊容恬送的及下面供奉上來的各色寶石玉器清點一遍。
  只有兩位重要人物最空閒,鳳鳴和鹿丹。
  幽靜的書房中,再度傳出鹿丹悅耳的驚歎:「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鳴王,鹿丹佩服。」
  「國師過獎了,這個梯田設計,其實只有構思是我提出。具體的工具製造、管道的開鑿,全是西雷工匠的成果。」
  鹿丹略靜了靜,優美的唇色微微勾起?骸溉寐溝づ宸牟喚黿鍪翹萏鑭納杓疲敲蹩轄獾壤叨月溝ひ灰徊觶共徊廝健U獾刃亟螅煜濾四鼙齲俊?
  「只要東凡不再鬧饑荒,就不枉費國師來西雷一趟。」
  鳳鳴每日與鹿丹談天說地,對著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被軟禁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光陰流逝中,諸事終於妥當,大隊準備上路的時候,大平原上的草地已經枯黃。初冬已臨。
  啟程當日,鳳鳴分外早起,剛剛穿戴完畢,秋月來報:「大王去太后那裡辭行了。」
  鳳鳴一拍後腦:「哎呀,我也該去辭行。」
  「太后派焚香姐姐來傳話,說鳴王要出遠門,路途上會很勞累,不必費功夫辭行,等大王回來就上路吧!」秋月照話傳達,抿唇笑道:「太后對鳴王很好呢!」
  不一會,容恬果然回來。眾人早準備好一切,容恬最後叮囑文武百官一番,宮門大開,正式啟程。鳳鳴站在容恬身邊,身後跟著秋月、秋星、秋藍、采青四大侍女,還有負責誦經保護鳳鳴安全的大法師松騰,容虎率心腹侍衛在墊後,組成隊伍的核心。
  一路出了王宮,人民夾道歡呼,震耳欲聲。遠遠看去,城門已經大開,城頭滿插錦旗。鳳鳴騎著白雲,跟容恬並肩出了都城城門,往城外延綿數星的平原猛一放眼望去,立即倒吸一口清涼氣:「帶這麼多兵馬?」
  平原上密密麻麻,竟全是西雷精兵。都是近日從各處抽調過來的守軍,為了避免都城混亂,容恬下令他們在都城平原上待命。
  容恬笑笑,勒馬靠近鳳鳴,低聲道:「還有五萬精兵沒有出現,他們會緊跟我們隊伍之後,好隨時應付特發狀況。」
  出城門後,秋藍等早登上馬車,容虎卻換了馬,跟隨在鳳鳴身後,此刻策馬過來,停在容恬身邊稟道:「大王,這是松騰法師今天寫的讓身符,請鳴王佩在身上。」
  容恬接過,仔細瞧了瞧,才遞給鳳鳴。
  鳳鳴一看,原來是一張錦帛,本來雪白無瑕,現在卻被紅色的血跡染得陰森恐怖,不由眉頭緊皺。
  「鳴王戴上吧!出了太子殿,還是小心點好。這是松騰法師用自己的鮮血制的護身符,可以保護鳴王不受巫術所書,不過似乎只能有一天的功效,明日又要換一張新的。」
  「不戴也可以。」容恬見他不大樂意,淡淡道:「不過不許你再騎馬,回馬車上去,有松騰在身邊,不戴應該也無妨。」
  此話一出,鳳鳴立即一言不發把護身符戴上了。
  大軍開始浩浩蕩蕩前進。沿路大片草地已經枯黃,不少地方露出黃褐色的泥土,顯得分外蕭瑟。
  鹿丹另有車隊,派人來說明自己生性愛靜,婉拒鳳鳴邀他同乘的好意,遠遠跟隨在大軍之後。
  鳳鳴騎了兩個多時辰的馬,略有倦意,又不肯回馬車上去。容恬強制地把他從白雲那抓到自己馬上,兩人又共騎一個時辰,已到黃昏時分。
  這半天路程還未出西雷境內,沿途都有官員一路備好飲食住宿。容恬為哄鳳鳴高興,一早安排了風光別緻的路線,當晚大軍停下休息,正好是一處江河彙集處,風景壯觀。
  晚宴熱鬧非凡,容恬和鳳鳴臨江用餐,秋藍等幾位侍女陪伴外,還特意將鹿丹請了過來。
  吃到中途,鳳鳴忽然問:「怎麼不見采青?」
  秋月正忙著替容恬斟酒,邊抬頭道:「采青照顧采鏘去了,采鏘還小,第一次出遠門,晚上怕呢!」
  鹿丹好奇道:「我見到隨伍中有個長相分外討人喜歡的小孩子,那是采青的兒子嗎?」
  「回稟國師,正是。」
  秋星最喜歡小孩,見聊起采鏘,將他平日種種可愛事跡說了一通,惹得容恬等開懷大笑,一頓飯下來,賓主盡歡。鹿丹飯後告辭容恬鳳鳴,自行回自己的車隊安寢。
  容恬和鳳鳴等則睡在官員安排的、佈置得花團錦簇的行館內。
  清晨迎著陽光與容恬並騎,對容恬甜甜笑道:「真希望這樣的旅程永遠不要走到盡頭,可以天天和你一塊騎馬,看優美的景色。」
  容恬苦笑:「你也該體諒一下松騰,每天一張血誓讓身符極傷元氣,若這樣游上一年半載,我西雷最厲害的法師恐怕堅持不下去了。」柔聲安慰道:「等取了天地環,你身體全好了,我每年都陪你出來遊玩一次。」
  兩人凝視片刻,雖然在一起時間已經不短,還是覺得臉紅心跳。
  「我們回馬車去吧!」容恬朝鳳鳴擠眼。
  鳳鳴做個鬼臉:「我才不上當。」拍拍白雲的頭,叫道:「白雲,我們到前面去。」
  白雲一聲長嘶,放開四蹄衝到隊伍前方。容恬知道鳳鳴害羞,哈哈大笑,容虎早謹慎地跟了上去,以防意外。
  除了每天都要戴一張「新鮮」的血跡斑斑的護身符外,鳳鳴可以說是諸事如意。如此走了七八天,終於出了西雷國境。
  秋藍等這幾天在馬車待膩了,苦苦求了鳳鳴,除了采青要照顧采鏘外,其它人都獲準可以騎馬跟隨。幾個侍女得意洋洋換了馬服,嬌媚中帶上平日少見的英氣,叫鳳鳴等眼前一亮。
  「怎樣,我們馬技不錯吧!」秋月勒馬在容虎面前炫耀。
  秋藍不善騎馬,不敢像秋片等放馬奔馳,只能乖乖緩行,容虎勒馬到了她身旁,沉聲道:「別怕,這匹馬是我挑的,脾氣最好。」
  秋藍輕輕瞅他一眼,臉蛋飛紅一片,忽然發現鳳鳴和容恬都在前面回頭往他們這邊使勁看,立即挑高嗓子語氣不善地問:「秋月,妳在鳴王耳邊旁邊嘀咕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秋月慌忙舉手撇清。
  容恬心情正好,豪邁笑道:「容虎,只要秋藍點頭,本王立即為你們倆賜婚。秋藍,妳可願意?」
  事出突然,秋藍身子微震,險些鬆開韁繩,幸虧容虎一把抓住,關切地說:「小心了。」更引起一陣哄笑。
  笑聲中,忽然看見秋星策馬從前頭跑回來,嚷道:「快看,我們進入永殷地界了!」
  鳳鳴一聲歡呼,領著容虎寄往前衝去,不多時,容恬也趕了上來。眾人勒馬,遠遠眺望。
  早有前方侍衛返回稟報:「大王,正趕來的馬隊就是永殷派來迎接的官員。」
  「舉的是太子旗幟呢!」
  容恬目力驚人,看了看,點頭道:「不錯,騎在馬上最前面的就是永殷太子永逸。」
  侍衛群也隨後保護,策馬過來,笑道:「永殷竟派出太子親自迎接大王,可見我西雷威勢。」
  「永殷太子算什麼,日後我西雷日益強大,連永殷王都要親自迎接了。」
  「大王英明神武,是我們的福氣啊!」
  眾侍衛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卻駭然發現正中的幾位大人物已經沉默下來,若有所思。
  不但容恬和鳳鳴臉色難看,連容虎和秋藍等都一臉嚴肅,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眾人聰明地立即退下,不再言語。
  平原上吹來的強風也打不散令人窒息的沉默。秋月終於忍受不住,附耳過來,小心翼翼問:「鳴王,烈兒為何竟不在永殷太子身邊?」
  鳳鳴心裡也正不安,回頭看容恬。
  容恬抿唇不語,對鳳鳴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覺得意外。
  眾人心裡猛然一沉。

第八章

  不一會,迎接的永殷眾人已經策馬到了面前。
  永逸在離容恬三丈外勒馬停下,高聲問道:「前面可是西雷王大駕光臨?」說罷翻身下馬,拱手朗聲道:「聽聞西雷王要出訪東凡,途中必定經過永殷。永逸在此等候多時。」
  鳳鳴心裡嘀咕,聽這話裡的意思,這位太子似乎不是接到永殷王旨意前來迎接,倒像專門擱在路上找他們的。
  容虎等轉的都是同樣的心思,目光不約而同集中到容恬身上。
  容恬淡淡笑了兩聲,下馬道:「有勞太子久候,容恬心裡非常過意不去呢!」向前兩步,朝永逸友好地笑了笑,藉機打量永逸神色。
  容恬下馬,身後眾人自然也跟著下馬,秋藍走到鳳鳴身邊,悄悄附耳道:「這位永逸太子眼睛腫腫的,好像哭過似的。」
  鳳鳴仔細看,永逸臉色果然是所有人中最難看的,喃喃道:「難道今早才和烈兒吵嘴吵哭了,所以烈兒沒有出現?」
  秋月等知道他是在轉彎抹角安慰容虎,忙點頭輕道:「嗯,鳴王猜得有理,烈兒的脾氣,誰都會想和他吵嘴。今天一定是吵急了,烈兒不肯隨太子出來。」
  容虎知道眾人都在安他的心,朝秋月感激地笑笑,低聲說:「鳴王不必擔心,等問清了情況再說。」
  大家不再言語,都全神貫注看向容恬和永逸那邊。
  永逸臉色蒼白中帶了一絲不尋常的紅,用複雜的眼光打量了容恬許久,強笑道:「西雷王英姿如昔,令人欣慰,永逸在此等候,不過是希望借西雷王過境的空檔,和西雷王把酒談笑一場,回憶一下阿曼江邊的火光。酒宴已經在前方行館備好,請西雷王和鳴王移駕。」
  容恬回頭,和鳳鳴交換個眼神,點頭道:「也好。」
  兩批人馬一前一後到了行館,果然早安排了美酒佳餚,只是酒宴不在大廳舉行,卻安排在偏僻安靜的側廳,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準備各色歌舞。
  容恬鳳鳴等坐了一邊,容虎秋藍等站在身後,其它侍衛都被吩咐到門外守衛。永逸太子更是連一個侍從也不帶在身邊,獨自一人佔了主位。
  上齊酒菜後,行館中的下人們再也沒有上來伺候,氣氛十分冷漠。
  永逸也不說話,持酒自飲一杯,看容恬一眼。鳳鳴等人以為他要開口說話,誰知他竟又自斟一杯,灌下喉嚨。
  如此喝了四五杯,讓鳳鳴等人心焦得不知如何是好,永逸才抬頭看了看鳳鳴,苦笑道:「鳴王見諒,永逸平日並不是貪杯之人,只是今日……唉,今天實在心情不好。」
  鳳鳴心裡亂跳,暗暗覺得不妙。
  容恬冷哼一聲,仰頭喝了一杯,盯著永逸,沉聲道:「太子都知道了?」
  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永逸默然審視容恬片刻,輕聲問:「西雷王以為呢?」慘笑數聲,斂了笑容,沉聲道:「沒想到堂堂西雷王,居然利用身邊的侍從來玩這種小把戲,哈哈,當真可笑。」
  客席處一陣沉默。秋藍悄悄移動一步,靜靜握住容虎的手,發覺他掌中已經全是冷汗。
  「如果沒有烈兒對太子殿下的真心,也許真算是一個可笑的把戲。」寂靜中,傳來鳳鳴朗朗話音:「可若賠上列兒的心,太子殿下卻把這當成不起眼的小把戲的話,那我就要替烈兒不值了。」
  眾人視線,不由都朝鳳鳴轉去。
  鳳鳴從席上長身而起,悠然舉步,走到永逸身前停下,凝視著他的眼睛,極認真地說:「西雷軍力強過水殷十倍,烈兒身為大王心腹,前程不可限量,卻甘願到永殷這個危險萬分的地方來,太子難道不明白他是為了誰嗎?」
  永逸敵不過鳳鳴目光,眼中怒意漸漸散去,別過頭去,歎道:「隨便你們怎麼說,他是為了分裂永殷王族而來,這一點你們總不能否認。」
  容恬抓住機會追問:「太子如何知道烈兒的底細?」
  永逸不知想到什麼,默然片刻,方回答道:「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啊?」
  「什麼?」
  這次連容恬也愣住了,喃喃道:「不愧是烈兒……」隨即朗聲笑起來,轉頭對容虎道:「你弟弟是個好漢。容虎,將你腰上的劍給我。」
  容虎忙解劍雙手奉上。
  容恬接過劍,橫放在方桌上,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注視著永逸冷冷道:「請問太子殿下,烈兒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後,你是如何回答的?」
  永逸反問:「換了是西雷王,會如何回答?」
  容恬毫不猶豫道:「若是鳳鳴要我放棄江山,西雷王朝送你又如何?」鳳鳴一臉詫異朝容恬看去,喉頭隱隱作梗。
  容虎忍不住問:「你把烈兒怎麼樣了?」
  鏘,一聲脆響,劍已出鞘。容恬一手持劍,悠閒笑道:「太子見諒,本王曾答允過烈兒,假如太子對他不好,本王會將太子千刀萬剮。」
  一隻手從身後伸來,輕輕按在劍上,容恬回頭,卻是鳳鳴。
  鳳鳴搖頭:「大王錯了。」
  「我錯了?」容恬訝道。
  「烈兒即使身遇不測,也絕不會希望大王傷害太子殿下。何況,如果太子殿下因為烈兒的坦白而傷害烈兒,那烈兒看人的眼光也實在太差了。」鳳鳴回頭,對上永逸若有所思的目光:「我說得對嗎?」
  永逸半晌說不出話來,終於搖頭長歎:「西雷鳴王,真是名不虛傳。」自斟一杯,痛快地倒下喉嚨,苦笑著回憶:「烈兒說我要是真心對他,就和他一起遠遠離開都城。我……我拒絕了。」
  這點眾人都猜得到,不然也不會在這裡碰到永逸了。
  「他能對我坦誠道出一切,我絲毫也不怪他。可是我身負父王厚望,無法逃脫自己的責任,拒絕他自然有我的難處。其實只要能在一起,又何必管其它是是非非。」
  鳳鳴忽然問:「太子殿下,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永逸稍作沉默,點頭道:「鳴王請問。」
  鳳鳴選了個可以與永逸平視的地方坐下,柔聲問:「請問太子,做大王是否一件令太子愉快的事情?」
  「這是父王的決定,但是為了永殷的人民……」
  「請問太子,在永殷的王族中,是否有太子的骨肉親人為了王位而對太子恨之入骨?」
  「這個……在所難免。」
  「假如太子不再成為太子,永殷王有其它的繼承人嗎?」
  「當然有。」
  「最後一個問題。」鳳鳴微笑:「太子喜歡烈兒嗎?假如太子再也見不到烈兒,太子會難過嗎?」
  永逸苦笑:「鳴王難道看不出來永逸的真心?」
  鳳鳴反問:「烈兒一心為太子打算,難道太子也看不出來嗎?」
  秋月在秋星耳邊問:「我真受不了,太子和烈兒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大家都坦白就好,鳴王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幹什麼?」
  「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只是想……再問太子幾個問題。」鳳鳴一本正經地坐直身子:「第一,太子既然知道一切,還特意攔住我們去路,是想興師問罪還是另有所圖?第二,太子既然和烈兒彼此知道心意,為何還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第三……烈兒到底到哪裡去了?」
  這最後一個問題才是眾人最關心的,頓時所有視線集中到永逸唇上,生怕他漏出任何一個不祥的字眼。
  永逸緩緩道:「他留下字條走了,說他接下西雷王的王令,就一定要把事情辦好,我不肯答應,他只好另想辦法。」
  「不好。」容恬猛然緊皺濃眉,沉聲道:「難道烈兒要進宮去見永殷王?」
  永逸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不愧是看著烈兒長大的西雷王。他當年潛入永殷,化名芙蕖,成為父王的新寵。後來借假死離開,父王一直以為他死了,還真是悲傷了一陣。這次烈兒入宮,父王說不定會將他看成和芙蕖酷似的人,把他留在身邊。」
  「如果已經進了王宮,那可就非常頭疼了。」
  鳳鳴不以為然道:「烈兒不是那樣隨便把自己放進絕境的人吧?」
  永逸無可奈何地點頭:「鳴王猜得不錯,他沒有直接進宮,而是投靠了我二王弟。人人都把他當成酷似芙蕖的人,以為可以用他討文王歡心。只要時機恰當,二王弟就會把他獻給父王。」
  「哦!」鳳鳴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頓時成為視線焦點。他拍拍額頭,失笑道:「原來太子殿下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是想問我們借兵啊!」
  眾人愕然中,永逸毫不掩飾地點頭:「只求西雷王借?椅邇Ш檬幀N易懿荒苡錳癰娜巳スゴ蚨踝癰桑≈灰然亓葉也換嵩傯傲等ɡ蹺唬チ艘淮危荒茉偈サ詼巍!?
  秋月不解地道:「只是借兵的話,太子殿下直說就好,害我們擔心了這麼久。」
  永逸正容道:「永逸這樣做,是為了看看烈兒付出的忠心是否值得。不瞞西雷王和鳴王,這整座行館底下和木板的隔層裡塞滿了浸過油的布條,假如兩位對烈兒的遭遇置之不理,只是把烈兒當成工具的話,恐怕這裡有一半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側廳裡頓時一片寂靜。
  沉默中,容恬捧腹大笑起來:「烈兒,烈兒,你眼光當真不錯。」
  ◆  ◇  ◆
  事關烈兒,容虎理所當然要求負責這次行動。
  容恬點頭:「你挑選五千精幹的兵士,聽太子調遣。事成後立即回來覆命,以免行程耽擱太久。」
  「永逸怎敢調遣烈兒的兄長?」永逸從懷中掏出一物:「這是二王子府的地圖。另外……永逸有個不情之請。」
  容虎心中有數,笑了笑答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容虎帶兵闖入,只挾制,不傷人。」趁容恬不大注意,邁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要是太子殿下日後對不起我弟弟,這五千精兵也會無聲無息潛入太子府。」永逸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壓迫得神色微變,容虎一放即收,輕鬆自在地重回原位。
  鳳鳴掐指計算:「從這裡到永殷都城,一來一回,需要好幾天。」
  「鳴王放心,容虎會日夜兼程,盡快回來。」
  「不不。」鳳鳴推手道:「我正希望趁這個機會在永殷好好玩玩,你慢慢地去,慢慢地回。」忽然想起可憐的法師松騰,不覺有點愧疚,又改口道:「還是該怎麼回就怎麼回吧!」無奈地聳肩。
  容虎大聲領命,威風凜凜出了側廳,去挑選參加營救的心腹精英。永逸更是恨不得早點救回烈兒,道:「今日多有得罪,請西雷王和鳴王恕罪。永逸先趕回都城,以防意外。」對容恬和鳳鳴拱拱手,也匆匆去了。
  秋月見永逸背影離去,拍拍胸口,笑道:「這永逸太子繞來繞去,倒真把我們嚇出一身冷汗。」
  秋藍合掌喃喃道:「老天保佑,幸虧烈兒沒有出事。」
  「他那般胡來,等救出來之後,鳴王一定要好好教訓他才行。」
  秋星噗哧一聲笑出來:「鳴王管得住他?」
  鳳鳴臉紅了半邊,咳嗽兩聲吩咐道:「剛才的筵席不算,我都沒有吃飽。秋藍,快弄點拿手好菜來,騎了一天的馬,腰骨酸酸的。」
  秋月、秋星盈盈走過來,按著鳳鳴坐下,柔聲道:「奴婢幫鳴王揉揉吧!腰骨哪裡酸?」
  「不如本王幫你揉吧!」容恬也居心不良的走過來,被鳳鳴瞪住警告:「我腰快斷了,你可別亂來啊啊!放開放開!」話音未落,已被容恬攔腰抱起。
  「你這荒淫無道的昏君……」鳳鳴隨手給容恬肩膀一拳:「我的腰真的很疼啦!現在我絕對,絕對不跟你回房。」
  容恬一臉無辜:「誰說本王要抱你回房?」揚聲對等候在門外的侍衛道:「傳令,今晚不在行館休息,改為在三里外的阿曼江邊紮營。全軍立即啟程。」
  秋藍「呀」一聲低呼:「剛剛聽他們談得緊張,我們居然忘記這行館內外都佈滿了浸過油的布條,萬一有人藉機放火的話可就糟了。」
  容恬收回目光,低頭戲謔地看著鳳鳴:「鳴王腰骨酸疼,又想觀賞一下永殷美麗夜景的話,還有什麼辦法比和本王共騎更好呢?」
  鳳鳴知道錯怪容恬,學秋月的樣子做個可愛的鬼臉:「不愧是西雷王,果然細心周到,樣樣考慮周全……嗯?就是毛手毛腳的時候不討人喜歡,喂,把你的魔掌拿開……」
  休息過一陣的隊伍再度出發,目的地是因為離國和西雷大戰兩聞名的阿曼江。
  鳳鳴愜意地偎依在容恬懷裡,聽著馬蹄聲聲,讓星光照亮前路。
  「前面就是阿曼江,聽見水聲了嗎?」
  遠遠看見波光粼粼,回憶起當日被離王若言擒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押著隨大軍遠征西雷,讓人感慨萬千。眼前江面雖然平靜溫柔,竟讓鳳鳴覺得心頭隱隱作痛。
  「聽說阿曼江一役後,江水染紅流經的土地,使土地長出紅色的稻穀。那些紅色的稻穀,因為澆灌它們的河水中有太多屍首而發出腐爛的氣味,以至於不能食用。」
  容恬默然,摟緊了鳳鳴,柔聲道:「那都是無知愚民的謠傳,哪有什麼紅色的稻穀?」
  「雖是謠傳,也足以說明當時的慘烈。」鳳鳴擠出一個苦澀笑容。


  駐紮的地點,最終決定在附近另一處靠近山腳的平地上。
  容恬道:「原想著阿曼江邊風景優美,你或許會喜歡。」頓了頓,淡淡說:「打過仗的地方,確實沒什麼好看。」
  最金壁輝煌的營帳自然是屬於他們的。容恬另有事務處理,放了鳳鳴下馬。
  「你先進帳,我片刻就回。」
  鳳鳴對他招招手,轉身,已有侍從為他挑起刺繡著王家標誌的門簾。秋月兩人從裡面迎出來,笑靨如花,聲音清清脆脆地道:「秋藍動作真快,紮營才這麼一小會的功夫,已經鑽到臨時搭建的小廚房做菜了。鳴王餓了吧!再等一會就有好東西吃啦!」
  替鳳鳴脫了披風,伺候他坐下。想起他早些時候說過腰疼,便一左一右跪在他身邊,為他揉腰。
  按摩的力道恰到好處,鳳鳴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少不了誇獎兩句。正享受著秋月、秋星的悉心照顧,昏昏欲睡之際,耳邊聽見采青的聲音:「鳴王請用茶。」
  睜開眼睛,對上遞到面前的茶。鳳鳴一邊接過,一邊懶洋洋說:「如果不是妳這麼一叫,我就差點睡著了。」
  采青露出幾分惶恐,低頭用蚊子般的聲音道:「采青該死,驚擾鳴王休息了。」
  秋月噗哧一聲笑出來,拉著采青的手勸道:「好采青,妳別總一副小心翼翼的可憐樣子。鳴王也並沒有怪妳呀!」
  「是我要采青端茶,故意把鳴王吵醒的。」秋星道:「鳴王還沒有吃晚飯呢!現在貪著一時舒服睡著了,若餓病了怎麼辦?大王還不是拿我們問罪!」
  秋月連忙表示贊同的站在一旁點了點頭。
  「你們現在可把我給管住了。」鳳鳴哀歎,忽然猛地直起身子,使勁吸著鼻子,皺眉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嘩啦!簾子被人掀開,傳來秋藍的嚷聲:「秋月快來幫忙端,啊!燙死我了。」
  「來啦!」秋月像一團彩色的雲朵飄了出去,不一會和秋藍一道端著個被燒得發黑的銅盤進來,香味正是從銅盤上傳出。
  秋藍放下銅盤,拚命吮著手指:「好燙。沒想到隔了這麼厚的布,還幾乎把手指燙傷。」
  秋星責怪地看她一眼:「誰叫妳自己端?這麼多侍衛,隨便叫一個也好呀。」
  「這是什麼?」鳳鳴早被香味誘得食指大動,探過頭去:「咦?」盆中只有一團漆黑無比的泥塊。他肚子餓時比較願意動腦筋,立即垂涎三尺地問:「是不是我上次和妳說的叫化雞?嗯,做法確實是放在泥裡面燒,不過也不用燒得這麼焦黑一片嘛!」
  「鳴王猜錯了。」秋藍笑吟吟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學來的做法哦!雖然也是雞,也是用泥土包裡著燒,但是所用的味料不同,燒製的方法也不同。所以味道嘛……當然完全不同。」
  邊說著,邊在手上裹了白布,將燙熱的泥土從中間掰開,立即露出香味誘人的內裡。
  「好香,好香!」鳳鳴飢餓的腸子幾乎被香味誘惑得糾結起來,立即撩起衣袖,準備自己動手。
  秋藍得意地抿唇直笑,秋月忙攔住鳳鳴道:「鳴王真是的,也不至於香到這個樣子。剛剛還幾乎睡著呢!現在倒餓起來了。」親自取了一把小銀刀,撕了一小碗淨肉遞給鳳鳴。
  秋星在一旁遞上筷子。
  鳳鳴首先夾了一大塊放進嘴裡,仔細嚼了嚼,眼睛頓時發亮:「好吃!一輩子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又來了一塊,口裡含糊不清的說:「你們也嘗嘗,保證你們都誇好。對了,留個雞腿給容恬。」
  秋星將信將疑,撕了一塊放進口裡,疑惑著道:「我覺得和普通的雞差不多,最多是比平常吃的多了一些焦香而已。」
  鳳鳴一會就吃完了一碗,連聲叫秋月再弄一點來,又轉頭對秋藍道:「明天開始,妳天天做這個給我吃。好秋藍,妳怎麼能作出這麼好吃的東西?」
  秋藍捂嘴笑道:「這是我偷學的呢!師父就是跟在我們後面的東凡車隊裡的那個老廚子。早聽說東凡是美食之地,有許多別的地方嘗不到的好菜。這兩天我實偷偷過去看他做菜,步驟做法都記住了,還偷了他幾包調料。」
  秋月色變道:「妳也太不小心了,東凡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給鳴王食用,那些調料妳都放進去了嗎?」
  「我怎麼會這麼魯莽?這些調料我都讓懂毒藥的人看過,因為怕出事,也沒有用上,只是按照裡面的成分自己重新調了一份而已。」秋藍皺皺可愛的小鼻子:「這個可是東凡王族補身子的秘方,調料裡面用了許多名貴的藥材,包裹雞肉的泥土是混合了新鮮的鹿血的,所以泥土才會焦黑一片。」
  采青怯怯插話道:「鹿血對身體虛弱的人很有好處,我們家鄉的女人生了孩子,丈夫多半會出外捕捉活鹿,取血給她飲用。我生采鏘的時候,也偷偷求廚房的管事在宰鹿的時候給我留一碗鹿血呢!」
  鳳鳴嗯了一聲,點頭說:「這樣一說,我確實覺得有點血的味道,不過味道真鮮美,一點也不覺得腥。」
  討論到一半,簾外侍衛傳話說鹿丹來訪。
  「快請國師進來。」
  鹿丹今天又穿了淺藍色的長衫,眉目俊美更勝往日,進了營帳,對鳳鳴柔柔一笑:「鹿丹忽然聽說西雷王決定延遲行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所以特地過來問一問。」
  關於烈兒和永逸的事,當然沒有向鹿丹說明的必要,鳳鳴含糊其詞道:「行程不用太急,初冬的景色不錯,我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在永殷境內好好欣賞呢!」又叫秋藍為鹿丹準備坐墊,伸手請鹿丹坐下。「國師請坐。嗯?國師剛剛沐浴完嗎?身上好香啊!」
  鳳鳴用力吸了幾下鼻子,發現鹿丹面色有點不自在,這才發覺自己剛剛這話似乎暗含輕薄。他一個男人生得如此美麗,一定常遭受同性色狼的騷擾,說不定會分外討厭別人對他身體的讚美。想到這裡,鳳鳴立即尷尬的笑了笑,轉移話題?潰骸腹τ霉砩帕寺穡俊?
  鹿丹悠閒地靠在軟墊上,一手撐腮,深得看不見底的眸子盯了鳳鳴半天,才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淡笑:「鳴王的心思都擺在臉上呢!和西雷王一定也不同。我確實剛剛沐浴過,鳴王所說的香味,也許是熏衣的香味吧!」隨性地伸個懶腰,姿態美得連一旁得秋月、秋星都看呆了眼,鹿丹又道:「最討厭別人以我的身體容貌作為話題,因為他們說起這個時神態可恨。不過鳴王不同,鳴王的眼睛是澄清的,讓人無法有討厭的感覺,而且……」清澈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鳳鳴一番,鹿丹忽然朝鳳鳴另有含意地擠了擠眼,壓低聲音道:「鹿丹相信,縱使讓鳴王為所欲為,鳴王對鹿丹也做不出什麼真正的事情來~」
  這句話被如此曖昧的語氣說出來,連采青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鳳鳴的臉幾乎漲成紫色,眼睛瞪得老大地看著鹿丹:「國師這……這……」他從來沒有想過鹿丹這樣的絕世美人會說出這樣大膽的話。
  「鹿丹已經用過晚膳了,鳴王似乎也用過了吧!」沒有理會鳳鳴一臉尷尬,鹿丹依舊風流瀟灑,探頭看了看方桌上漆黑銅盆裡有一半已經進入鳳鳴肚子裡的雞,訝道:「這道菜很像我們宮內的一道名菜呢!奇怪,除了我們的廚子外,竟然還另有人懂這道菜的做法。嗯,這是道非常補身子的菜呢!身體虛弱的人吃最好,用了新鮮的鹿血吧?」
  秋藍吐吐舌頭,看來偷學廚藝的事被知道了,不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有鳴王在自然不會叫她吃虧,點頭道:「是。」
  鹿丹不置可否,站起來風姿娉婷地走到帳門,掀開簾子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鹿丹該回去了。」向臉依然紅得一塌糊塗的鳳鳴告辭,飄然去了。
  營帳裡沉寂一片,好半天,有人呼出一口大氣,秋月嘖嘖道:「這個鹿丹國師,真是又美又……又……」
  「又讓人難以招架。」
  「對對。」秋月對秋星的話連連附和,眼一轉,剛好瞥見采青:「采青,妳在偷笑什麼?」
  采青不提防秋月這麼一嚷,嚇了一跳。舉手拍拍受驚的胸口,不好意思地低頭含笑:「方纔看了國師大展威風,我不過是想……他和那個東凡王,晚上誰在上面。」
  忽然聽見噗哧一聲,這次倒是秋藍忍不住笑了出來,邊笑著邊用眼睛瞥鳳鳴。鳳鳴渾身不自在地打個哆嗦,警告著道:「秋藍,妳腦子裡不會浮現什麼對我不利的畫面吧?」
  「秋藍哪裡敢啊?」秋藍捂著嘴,眼裡透著俏皮的狡黠:「奴婢只是想,若國師那般討人憐愛的美人都有機會在上面,那鳴王在西雷王面前翻身的希望多少還是有的。」
  「什麼翻身的機會啊?」容恬剛巧這個時候從帳外大步走進來。
  鳳鳴正沒有辦法招架,見了容恬,立即跳起來,故意惡狠狠黑著臉:「說只要一會,怎麼現在才回來?」
  秋藍等見容恬回來,都不再作聲,迎上去七手八腳為容恬除下披風,另換上寬鬆的外衣,然後識趣地退到營帳外。
  「一會不見,怎麼就生氣了?嗯,你生氣的時候臉是紅的,比平日更好看。」愜意地靠在鳳鳴身旁的高大坐墊上,隨手勾住織細的腰肢。鳳鳴哎呀一聲,不由自主倒進容恬懷裡。容恬帶著歉意解釋道:「原本打算接見王宮的傳令者,處理一下西雷國內的要務,誰知他竟然還沒到。奇怪,王宮派來報告國務遞送奏折的傳令者從無延誤。莫非王宮裡出了什麼事?」
  鳳鳴無來由心中一緊,擔心地問:「我們是否要回去看看?」
  容恬拍拍他嫩得能掐就出水來的臉蛋,笑道:「我西雷王宮豈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外有瞳劍憫,內有太后,就算有人瞻大包天,也要栽在他們聯手之下。」
  「不管怎樣,總要派人回王宮打探一下消息。大王外出,發生通信延誤的事本就不群。」
  「早派人去了,放心吧!倒是你,我不在的時候幹了什麼?」
  「吃了點東西,見了見鹿丹。對了,秋藍今天做的雞肉真不錯,還給你留了個雞腿……」
  「別說雞腿,說鹿丹,你們聊了什麼?」
  「沒有什麼。」
  「真的沒有?」
  「沒有。」
  「那你的撿怎麼一直紅到脖子根了?」
  兩人聊到最後,已成了耳語。鳳鳴被熱熱的氣息吹得耳朵發癢,縮了縮脖子,倦意漸漸上來,打個哈欠,不由伸出雙手摟住容恬的脖子:「我們睡覺吧!」
  「嗯。」
  立即被打橫抱起來,移到秋藍等早鋪好的軟毯邊。
  「你在幹什麼?」
  「睡覺。」
  「不要鬧啦!我真的很累。」
  「運動一下,可以睡得更香。」
  「……」
  被壓在下面的人給上面的人八字評語:『厚顏無恥,荒淫無道。』

第九章

  秋藍等在營帳外,聽見裡面翻來覆去都是鳳鳴既痛苦又甜蜜的呻吟,淫糜動人得猶如仙籟,儘管早聽慣了,仍禁不住臉紅心跳。候了近一個時辰,秋月打著哈欠道:「大王知道鳴王身子不結實,該不會鬧太久。我和秋星準備沐浴用的熱水去。」便和秋星去了。
  秋藍一人候在?磐猓硨笙桿檣簦裼腥瞬仍誆蕕厴希贗芬豢礎?
  采青正走過來,奇道:「就姐姐一人守夜?這般冷清,怎麼不叫上我呢?」
  「秋星他們正為大王他們沐浴做準備呢!」秋藍瞅瞅睬青身後:「采鏘呢?」
  「睡著了。這孩子,好不容易把他哄睡。」采青歉然道:「為了他,耽擱了伺候鳴王,讓姐姐們都辛苦了。」
  秋藍見她雖升了鳴王隨身的大侍女,眉目間卻沒有一絲傲氣,反而時時刻刻帶著點畏縮似的,想來是以前在王宮裡被人欺負慣了,便想趁機和她說說話,微微笑了笑,柔聲道:「采鏘是個乖孩子。」
  采青卻似乎心神不寧,不斷探頭往帳門看。
  「怎麼了?」
  「不。」采青低下頭,許久抬起頭來,幽幽問:「秋藍姐姐,鳴王不過是騎了一會子馬,就直喊腰酸。他這麼一個年輕男人,身子怎麼會這麼弱?」
  秋藍歎氣,也添了愁容:「自從阿曼江回來後,鳴王的身子就一直很虛弱。現在看起來似乎好了點,但其實裡頭元氣還沒有恢復,動彈兩下就嚷累。偏偏又好動,有時真叫人不知道怎麼辦好。」
  兩人都有了點心事,垂頭悶不吭聲。隔了許久,采青輕輕咬著唇道:「鳴王他好像……」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兩人一起抬起頭來,營帳裡面的呻吟已經消失。秋月和秋星正巧回來,低聲問:「停了?」
  「嗯。」
  秋月去到營帳外,恭恭敬敬地問:「沐浴的東西已經備好,奴婢們進來伺候可好?」
  不一會,聽見容恬慵懶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快快……」
  秋月指揮著,五六名侍衛們拖著一個碩大無比的木桶進了營帳,又有十幾名侍衛挑著熱水出現,到處熱氣騰騰,容恬的大營帳頓時變得如在雲裡霧裡般虛渺。
  侍衛們退去,容恬才把窩在絨毯中筋疲力盡的鳳鳴小心翼翼抱起來,放進溫度適宜的水中。
  秋藍等四名侍女上前伺候,為容恬寬衣,然後按摩、勺水、塗抹沐浴用的香料。鳳鳴她們向來不管,照顧鳳鳴是容恬的事。
  鳳鳴昏昏沉沉,被溫暖的水包圍全身,頓貸舒服,不由睜開眼睛,略微伸展手腳,喃喃問:「天亮了?」
  「還沒。」容恬的唇頓時貼過去,趁機吮吸他的甜蜜。
  「嗯……」
  「你累了,睡吧!」低沉的聲音徘徊在耳邊,還伴著熟悉的輕吻。
  「容恬……」
  「我在這。」
  「你在幫我洗澡嗎?」
  「對。」
  慵懶的眸子睜開來,貓兒似的可愛。鳳鳴口齒不清地說:「我也要幫你洗。」
  頓時,正在容恬背上揉搓的幾雙柔夷停了下來,侍女們面面相覷地對視。
  性感的笑容泛出容恬的俊臉,聲音略為沙啞:「你幫我洗?」
  「是呀。」
  「真的?」
  鳳鳴迷糊地對他甜笑:「當然是真的。」
  真是罪過的誘惑。容恬咬咬牙,最終讓理智戰勝慾望,安撫似的拍拍鳳鳴的臉:「快睡吧!明天你又嚷著要騎馬到處玩了。沒精神怎麼遊玩,總不能頂著兩個黑眼圈丟臉吧?你看你,都累糊塗了。」戀惜地用臉貼上鳳鳴被熱水熏得粉紅的臉頰。
  「誰累糊塗了?我一點也不糊塗。」鳳鳴懶洋洋的從容恬懷裡爬起來,眼睛果然清醒了點:「來,讓我幫你洗。你幫我洗了這麼多次,每次都有趁我睡著佔便宜吧!不行,這次怎樣也該輪到我。秋藍,把擦背的布遞給我。」
  秋藍怎敢阻礙大王享受鳴王難得的主動奉獻,乖乖將布遞給鳳鳴。
  「我要擦這裡。」
  「嗯……」
  「很疼嗎?」
  「不是……」容恬皺眉:「很癢。」
  「癢?怎麼會癢呢?」鳳鳴不解地,再度用力把布往容恬背上搓:「這樣呢?」
  「你半夜醒來,就為了折騰我嗎?」
  「哪裡有?本鳴王不是正好好幫你洗澡嗎?告訴我哪裡癢,我再用點力氣搓就是了。」
  「……心癢。」
  四位侍女彼此交換一個眼色,同時斂眉行禮:「奴婢先行告退。」魚貫出了門,都不由自主抿唇一笑。
  又在門外候了一個多時辰,大家都開始大打哈欠。秋藍道:「采青回去休息吧!我和秋月她們輪流睡一小會,在這守著。」
  秋月點頭道:「對,不然采鏘醒了會哭。唉,有容虎或者烈兒在就好了,讓他們看著,到時候就告訴我們。」
  正說著,聽見裡面喊:「來人。」
  四人連忙都一同進去了。鳳鳴頭髮散亂,慵慵懶懶地靠在坐墊上,身上只隨意披了一件外袍,顯然又被容恬荒淫無道了一遍,可臉色紅潤,不但沒有倦意,彷彿還挺精神。
  「外面沒有下雨吧?」
  「回稟鳴王,沒有下雨。」
  「星星出來了嗎?」
  「……」秋片等對視一眼。
  「星星出來了嗎?」
  「出來了。」
  「漂亮嗎?」
  「漂亮。」
  「幫我更衣。」鳳鳴興致勃勃:「平原上的星星最美了,而且現在又沒有污染,應該是無與倫比的好看。平常都沒有功夫?裉斐米挪淮蚩乃歡ㄒ煤每匆豢礎!沽嘰僖灰路?
  容恬皺眉道:「你不累嗎?明天……」
  「反正要等容虎回來,明天又不用趕路。如果累了就睡一整天好了。」鳳鳴瞪容恬一眼:「不許說我幼稚,你也要陪我去看。」
  容恬見他興致奇好,不忍逆他的意思,點頭道:「你想看就看吧!」
  秋藍等得了容恬許可,這才過來為鳳鳴換上衣服。
  雖說是看星星,這兩人一出動,也驚動了大批侍衛。
  「我們到那邊看。」鳳鳴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騎隊動了起來。
  到了鳳鳴指定的地點,立即在草地上鋪了大塊的錦布讓容恬和鳳鳴坐著賞星。上百名侍衛們手環手,背部朝裡,像一個人圈般將容恬和鳳鳴等圍在圈內。
  秋藍等侍女自然站在圈子裡,將美酒點心從食盒裡取出來,一樣一樣放在錦布上,讓他們隨時享用。
  鳳鳴四肢大開躺在布上,仰視星空,眸子比星辰還亮,讚道:「不愧是古代的星空,每一顆星星都是亮的。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因為天空沒有雲,星星才會亮。沒有雲,就沒有雨。」
  「是嗎?」容恬也學他的樣子躺下:「每一顆星都是一位天神,星星特別亮的夜晚,就是天神們睜開了眼睛。」
  「嗯,他們睜開眼睛,發現了一個古往今來少有的英明君王。」
  「不。」容恬翻身,雙手撐在鳳鳴身側,俯視鳳鳴,柔聲道:「他們發現了一對最甜蜜的情人。」
  微風拂過。璀璨星辰下,山巒的輪廓更加雄偉。萬籟俱靜中,只聽見彼此的心跳。
  鳳鳴微紅著臉,忽然別過臉,用可以媲美蚊子的聲音說:「那麼,讓天神們看看我們怎樣相愛吧!」
  容恬一愣。
  鳳鳴很不好意思地瞅他一眼:「今天……忽然很想盡情地享受被你擁抱的滋味呢!」他主動伸手,勾住客恬的脖子,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抱多少次都無所謂。」道不盡的媚惑動人。
  「鳳鳴……」
  涼風中,深秋平原之上,兩道身影化為一道,密的味道流溢芬芳。
  ◆  ◇  ◆
  愛的低唱延續到星星悄悄閉上眼睛,灰濛濛的亮從天另一邊透來。
  秋藍抱著膝蓋,和秋月她們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懶懶打個哈欠,朦朦朧朧道:「天亮了。」
  「一個晚上,啊!腰疼……」鬆動著筋骨,秋星像扭到腰似的,蹙眉嬌呼一聲。
  「這可真難為妳們了,一個晚上陪我們賞星。」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上方,帶著溫柔甜美的笑,點漆的眸子深處藏著別緻的靈光。朝她們笑了笑,又轉頭吩咐一旁的侍衛:「白雲呢?把牠牽來,我今天要沿岸馳騁,好好感受一下深秋放馬的滋味。」
  容恬打個眼色,制止侍衛們,終於起了疑心:「鳳鳴,你……不倦?」
  「不倦。」鳳鳴笑得很開心:「也許是永般的水土特別好吧!自從阿曼江一戰後,我從來沒試過這樣精力充沛,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勁道。快,牽白雲來,我要騎馬。」
  「鳴王。」秋藍走到鳳鳴身邊,仔細打量他的神色,果然不是勉強支持,眼睛炯炯有神,略一轉,像流動的水銀般。沉吟著,秋藍小心翼翼地勸道:「鳴王要遊玩,也要吃點東西再去吧!先回營帳好嗎?」
  「哦,妳這麼一提醒,果然有點餓。」鳳鳴摸摸肚子,點頭道:「那好,吃了早飯再去。秋藍,我還要吃昨晚那個雞。」涎著臉看著秋藍。
  「好。」
  一行人上馬轉回營帳,鳳鳴精神無比,路上不斷指著景物和容恬說話。
  秋月扯一下韁繩,讓馬匹剛好落在秋藍身後,低聲道:「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心驚肉跳。妳看鳴王今天是怎麼了?」
  「鳴王身子本來就不好,現在又胡鬧著不肯休息,這可怎麼行?」秋藍凝視著鳳鳴親暱偎依容恬的背影,咬了咬牙:「等回了營帳,立即點上安神的熏香。妳給鳴王端的熱茶裡放幾片入睡樹的枯葉,等他睡著了,請松騰大法師過來瞧瞧。」
  「我也正這麼想。看大王的意思,也是要想法子哄他睡的。」
  眾侍女商議好,營帳已經近在眼前。
  容恬勒住馬頭,剛要抱鳳鳴下馬,鳳鳴興致勃勃道:「不用你,看我的。」伶俐的一個翻身,以一個優美到極點的姿勢穩穩落在地上,惹來身後侍衛們一陣喝彩。
  容恬搖頭,無奈地責怪道:「萬一扭傷了腳,又該怎麼辦?」
  剛要一同進入營帳,一股不祥的詭異味道卻驟然竄人鼻間。
  「大王。」王宮內官匆匆趕來,臉色鐵青,跪下戰戰兢兢道:「啟稟大王,松騰大法師他……他出事了。」話中惶恐不安。
  站在前面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驟然一震。
  容恬濃眉猛皺,沉聲問:「怎麼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法師平日都是天一亮就傳喚早飯的,今天卻一直沒有傳喚,奴才斗膽進入看看,結果發現大法師已經……已經沒了氣息。」
  「沒了氣息?是有人潛入,還是下毒?昨晚他營帳裡誰在伺候?」
  那王宮內官見容恬言辭嚴厲,打個冷顫,慌忙伏下身子道:「大法師昨晚還好好?模推餃彰皇裁匆鍛K砑湟幌蚨家蘖叮轄魏穩舜蛉牛虼伺拋蟯硭藕蟯甏蠓ㄊΦ耐矸購缶馱倜揮薪ァ4笸跛∽錚砩廈揮寫蠓ㄊΦ拇劍攀遣荒芙サ模浴?
  「身上有傷口嗎?」
  「回稟大王,松騰大法師像平常一樣盤腿坐著,神態平靜,身上什麼傷口也沒有。」彷彿回想起松騰平靜死去的詭異樣子,王宮內官打個哆嗦,用發抖的雙臂撐著上身,頭也不敢抬起地一一稟報:「就像……就像被邪魅招去了魂魄。」
  「不會是……」鳳鳴扯扯容恬的衣袖,略顯得有點不安:「每天用血做的護身符太消耗元氣,所以無聲無息地……」
  「怎麼可能?松騰是修煉之人,暫時沒有了氣息,這說不定是修煉到達境界的一種狀況。他們這些無知的人不明白,所以大驚小怪。」容恬握著他的手,安慰似的用力緊了緊,臉部表情緩緩放鬆下來,冷冷掃了周圍一圈,視線最終定在已經渾身大汗的王宮內官背上:「用不著慌張。不過……雖然如此,還是要借這機會查查別的什麼,東陵!」
  「下官在!」侍衛總長東陵立即從人群中站出來,額頭也是一頭冷汗。他身為侍衛總長,總管駐地警戒安全,假如松騰是被人謀殺的,他也逃不過責罰。
  「將昨晚伺候過松騰,還有進入過松騰營帳的人看管起來,逐一審問。」
  「是!」
  「松騰營帳中的東西,都不許搬動,找藥官來,看看是否有人下毒。」
  「是!」
  「另外……也好好搜一艘鳴王的營帳,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
  「是!」
  容恬不緊不慢佈置完,才轉頭對鳳鳴微笑,輕鬆道:「今天不騎馬啦。如果你乖乖沐浴一番,然後睡個好覺,那麼等你醒來的時候,本王就賞你一天時間,讓你為所欲為地干你喜歡的事。」
  「為所欲為?」鳳鳴的漂亮眼睛頓時大放異彩。
  「嗯。」
  「幹什麼都行?」
  「幹什麼都行。」
  鳳鳴歡呼一聲,連聲答應:「好,好,你可不許食言。」
  容恬寵溺地看著他:「本王怎會食言?不過,若本王回去的時候發現你還沒有睡著,這個承諾就要取消。」
  「一言為定!秋藍、秋月、秋星、采青!」鳳鳴一口氣連珠炮般吩咐:「我們回營帳去,快快,準備沐浴。」
  「奴婢遵命。」整齊一致,清脆如同黃鶯的動聽回答。
  侍女們圍了上來,猶如一陣七彩雲朵般,簇擁著鳳鳴快速消失在簾門之後。
  容恬眼看鳳鳴進了營帳,低喝道:「東陵,隨本王去看看松騰的營帳看看。」
  「是。」東陵跟在容恬身後,思量了很久,忐忑不安地問:「大王,真有人能修煉到不用呼吸的地步?這樣說來,松騰大法師恐怕是十一國最厲害的法師了。」
  「這種話你也信?松騰多半是被人害死的,本王定要查個清楚。」
  「可是鳴王……」
  「鳴王他是看多了武俠小說,所以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武俠小說?」
  「這個東西,本王尚且不懂,你就更不會懂了。」


  營帳內,鳳鳴喝了秋月端上的熱茶,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穿著寬大舒適的絲袍,抱著大團的軟枕坐在坐墊上。
  「鳴王還不睏嗎?」
  「不睏。」
  秋月吐吐舌頭,忙揭開已經被喝空的茶碗,幾片安睡樹的枯葉確實混在茶葉中。
  「咳咳……」秋藍朝采青打個眼色。
  又一束鎮定安神的熏香被點燃起來。
  「鳴王……還不睏嗎?」
  精神奕奕的鳳鳴瞪著兩顆發亮的眼珠:「不睏。」
  「可是……鳴王答應了大王,沐浴後就好好睡覺啊!」
  「因為……」鳳鳴垂下頭:「我正在想一個重要的問題,所以無法入睡。」
  「想問題?」侍女們好奇地看著他。
  鳳鳴露出懊惱的模樣,沉默了足足一刻鏤,猛地甩了甩頭,受不了地大嚷起來:「在容恬心裡我是個笨蛋嗎?松騰是我的護身法師,他死得莫名其妙說明我的處境變得非常糟糕,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不懂嗎?他居然用那樣沒水準的荒謬謊話來欺騙我!妳們也在我面前搗鬼,點這麼多熏死人的香。還有,秋月~」鳳鳴忽然提高音量:「妳在我的茶裡放了什麼?居然會有一股甜味。」烏黑的眼睛轉向秋月。
  「啊?奴婢……奴婢……」秋月被他突如其來的提問嚇得倒退兩步,花容變色。
  秋星扶了秋月一把,強笑道:「鳴王今天真是特別厲害呢!想事情比誰都快。」正轉著眼珠想個什麼話搪塞,門簾被人猛然掀開,帶進一陣涼風。
  容恬陰沉著臉走進來,沙啞著嗓子道:「王宮傳來消息,太后病重。」


  營帳中眾人都吃了一驚,隔了片刻,鳳鳴跳起來道:「立即整軍,我們回西雷。」
  「本王已經下令了。」容恬略帶歉疚地看著鳳鳴:「太后病重,本王一定回到她身邊。天地環那邊……」
  「這時候還說什麼天地環,回去看望太后要緊。」鳳鳴今日敏感得異乎尋常,太后是他一生中接近最多、最為親近的長輩,他想著太后的病,心忽然絞痛起來,竟和回憶早逝的父母的滋味一樣,更吃了一驚,不祥的感覺越逼越近:「要快點回去,你是她唯一的兒子。」顫顫吐出幾個字,居然藏不住喉頭的梗塞。
  秋藍等都變了臉,紛紛圍在他身邊,強笑著安慰:「鳴王不要擔心,下頭傳話的總愛把事情誇大,以免日後出了事被追究責任。」
  「太后應該只是小恙,有御醫照顧,只要見了大王和鳴王,心裡一高興,自然就會好起來。」
  鳳鳴這才稍微定下心來,臉上殘留一絲異樣的紅暈,經此一鬧,腦袋彷彿驟然間重了許多,伸手揉揉太陽穴,抬頭對著容恬蹙眉:「好睏。」
  容恬伸手讓他靠進自己懷裡,帶著疑問瞅眾侍女一圈。秋月端上混了安睡枯葉的茶碗,掀開讓容恬瞧了一眼。
  容恬立即明白了,輕撫鳳鳴的肩,柔聲道:「睡吧!等下馬車備好,我抱你上去。」
  「嗯。」鳳鳴模模糊糊應了一聲,果然乖乖閉上眼睛。
  大王下令緊急整軍,營帳外立即忙得人仰馬翻。收拾帳蓬的,整理裝備的,牽回戰馬的,馬嘶人聲不斷傳入。
  鳳鳴專用的馬車尚未備好,鹿丹匆匆來見。
  鹿丹進營帳向容恬行了禮,帶著一絲疑問:「聽說大王下令,要立即整軍回西雷去,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容恬不動聲色,淡淡道:「國師不必擔心,等回西雷處理好事情後,我們會立即再度啟程,耽擱不了幾天。」
  鹿丹抿唇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讓鹿丹回去修書一封,告訴我家大王要晚點回去。」轉身欲走,視線落在容恬懷內的鳳鳴身上,輕輕「咦」了一聲,愣了愣,才問:「鳴王這個時候犯困嗎?」
  容恬低頭將已經沉睡的鳳鳴抱緊了點,俊臉露出一絲溺愛的笑容:「昨夜賞星,他一個晚上沒睡,現在有點累了。」
  鹿丹不知看到什麼,露出疑惑的表情,走近一步,仔細端詳,忽道:「恕鹿丹多嘴,鳴王掛在頸項上的護身符有一股奇怪的氣息,不知是誰所贈?」
  容恬心裡一緊,臉上不動聲色道:「那是松騰給鳳鳴寫的,不過是保佑他身體平安的意思。」
  「松騰?」鹿丹蹙眉:「軍中傳言,松騰大法師今早不是被發現……」
  「不錯。」
  「啊!」鹿丹俊美的臉驟然變了顏色,竟後退一步,說不出一個字。
  容恬頓時警惕起來,摟緊了鳳鳴,沉聲問:「國師怎麼了?」
  「鳴王他……」
  「鳳鳴他怎麼了?」
  氣壓猛地下沉,營帳內人人呼吸困難。秋月看秋藍一眼,發現大家眼中都驚疑不定,藏了說不出的恐催。

第十章

  眾人視線聚集在鹿丹身上。鹿丹在容恬壓迫力驚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會,漸漸回過神來,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神情已經不再像剛才一樣驚惶,緩緩吐了一口長氣:「此事關係重大,鹿丹不敢信口推斷。請大王允鹿丹仔細看看鳴王的氣色。」
  走前兩步,細心觀察睡在容恬懷中的鳳鳴。
  鳳鳴神色如常,睡得十分香甜,自然地蜷縮在容恬懷裡,似小貓一般。鹿丹看罷,又伸手在鳳鳴頸項處探了探。
  容恬見他臉色愈發凝重,不由也擔心起來,緊皺著濃眉,伸手探採鳳鳴鼻息,感覺呼吸不急不徐,平緩有效,略為安心一點,目視鹿丹道:「國師看出什麼?」
  鹿丹默然,搖了搖頭,仰頭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一個極難的問題。
  這時,營帳外傳來侍衛稟報:「大王,馬車已經備好。」
  容恬正被鹿丹的高深莫測弄得心裡火大,低吼道:「滾開,非軍情要報不得打攪。」將侍衛嚇得連忙噤聲。
  好一會,鹿丹才用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鹿丹對巫術也算少有研究,可鳴王這樣的情況……」
  「國師,你在賣本王的關子?」容恬陰側側道。
  鹿丹毫不畏懼,雍容一笑:「鹿丹怎敢?只是鳴王的情況令鹿丹也迷惑不解,不知該如何向大王解釋。依鹿丹的觀察所看,鳴王現在……似乎已經魂魄離身了。」
  此言一出,幾位侍女都瞪大眼睛,驚叫起來。
  容恬渾身劇震,將鳳鳴溫暖柔軟的身體用力抱緊,冷哼道:「荒謬,這怎麼可能?」
  「就是因為不可能,鹿丹才不敢輕率向大王稟報。歷來魂魄離身,需要複雜的條件,只有最高級的巫師在天時地利條件都極佳的情況下才可能成功。鳴王身處重重保護之下,誰可以向他下手。恐怕是鹿丹看錯了。」
  「國師確實輕率,鳴王不過睡著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嚇唬我們?」秋藍責怪地瞪著鹿丹,手卻在微微發抖。
  秋月也知道鳳鳴昨日的異常,心中和秋藍一般害怕,忍不住跪到容恬身邊,輕聲道:「馬車已經備好,請鳴王動身。」
  「鳳鳴,馬車備好了,上車再睡。」
  搖晃了好幾下,懷裡人完全沒有醒來的跡像,嘴角微翹,彷彿正做著美夢。
  營帳內溫度降到零點,秋星也跪到鳳鳴身邊,牙齒打顫,勉強保持著笑容勸道:「鳴王,該起來了。」
  鳳鳴哪有絲毫動彈。
  「鳴王再不起來,大王……大王就要自己走了。」秋藍猛撲到鳳鳴面前,拚命搖晃:「快點起來,鳴王,鳴王啊!」
  容恬猛然暴喝:「鳳鳴,醒來。」震得帳頂簌簌作響,鳳鳴卻依然安睡如初。
  心結成冰一般,沉甸甸的寒氣逼人。
  鹿丹也驚道:「怎麼?竟真的是魂魄離身,這……這怎麼可能?難道世上有這麼厲害的巫師?」
  秋月「哇」一聲大哭起來,猛然想到現在不能放聲,拚命用手摀住自己的喀,完全控制不住肩膀的抖動。
  容恬心臟縮成緊緊一團,深深瞅了鹿丹一眼,吸了一口氣,冷冷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秋月你們都起來。國師請莫擔心,我鳴王受眾神庇佑,什麼魂魄離身這樣匪夷所思的事,絕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本王有急務處理,不便招待國師,國師請先回吧!」
  見鹿丹離去,喚進東陵,沉聲道:「派人監視東凡使者團裡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不許放過任何一件小事。」
  東陵?烀チ耍萏癯釗薟旁諏成下凍隼矗屯犯歐錈紙校骸蓋錮丁!?
  秋藍紅著眼睛,向前低聲回道:「大王。」
  「松騰有個弟子也在軍中,專司查看天色,占卜行程吉凶之責,妳把他找過來,不得驚動旁人。」
  秋藍揉揉眼睛,領命去了。
  不一會,帶著松騰的弟子墨嚴進來。
  墨嚴中等身材,容貌憔悴,眼睛也是通紅,顯正為師父的忽然逝世而傷心。入了營帳,跪下行禮:「墨嚴見過大王。」
  「墨嚴,你是松騰的得意弟子,應該也精通咒術。」容恬不多說別的,命道:「你上來,仔細看看鳴王的情景,是怎麼回事?」
  墨嚴與松騰師徒情重,猶自傷心落寞,聽命只得上前,探了探鳳鳴額頭,仔細往鳳鳴眉目頸項處一看,猛然一震。
  「怎麼?」
  「鳴王他……」墨嚴不安地欲言又止。
  容恬心下也是驚惶,沉聲喝道:「說。」
  「大王!」墨嚴跪下,忐忑不安答道:「大王恕罪,墨嚴學藝不精,鳴王現在的狀況墨嚴從未見過,瞧那氣色,從前聽師父提起……大王恕罪,大王恕罪……」打個寒顫,連連磕頭。
  容恬猜到幾分,臉色越發難看,緩緩開口:「你想起什麼,就說什麼,現在是為鳳鳴看病,不要忌諱。」
  聽了容恬的話,墨嚴仍不敢抬頭,伏下身子道:「小人的命不大緊,只求大王恕了師父的罪過。」
  「你說什麼?」容恬暗暗吃驚,眉頭皺起:「這和松騰有什麼關係?」
  「啟稟大王,師父一直以來為鳴王護法,如今鳴王忽然眉目間帶了死氣,恐怕是……」墨嚴猶豫一下,想著遲早要說,咬牙道:「恐怕是師父忽然喪生,連帶影響了鳴王的生氣。」
  「難道松騰死了,連鳳鳴也會被影響?」容恬頓了頓,沉聲問:「你方才說眉目間有死氣,究竟何為死氣?」他在千軍萬馬前從不曾知道什麼是懼怕,此刻想起鹿丹的話,竟生生打個冷顫,不由自主害怕起來。
  「小人……小人學藝不精,不敢妄言。」
  容恬冷冽威脅:「再不實話實說,本王現在就殺了你!」
  墨嚴又是一震,偷偷抬眼,容恬斂容注視著他,眼中果然閃著殺氣,慌忙又把身子伏下,哆哆嗦嗦答道:「大王,小人覺得……覺得……覺得鳴王他……」
  「快說!」頭頂上一聲不耐煩的怒喝。
  「覺得鳴王他的魂魄已經不在了!」閉上眼睛一股腦把話吐出來,頭頂上猛然一陣沉默。墨嚴怔了怔,又連磕幾個頭:「小人丟了師父的臉,恐怕是小人看錯了,小人跟隨師父學藝,專長的是天色占卜……」
  空氣沉滯得令人心悸。
  「墨嚴。」
  「在,在,小人在。」
  「如果,本王說的是,如果。」容恬一字一頓咬牙道:「如果鳳鳴魂魄已經不在了,讓如何把他救回來了?」
  墨嚴又偷偷抬頭看了容恬一眼,見容恬眉心緊皺,心疼地看向鳳鳴,知道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戰戰兢兢道:「大王,召魂是咒術中最難的一關,即使師父在,恐怕也不敢保證什麼,小人就更……不過鳴王受諸神庇佑,一定會平安度過劫難。」
  容恬默然許久,疲倦了似的長歎,揮揮手:「你下去吧!剛才的事,不許向任何人說。你放心,本王會厚葬你師父。」
  墨嚴連忙道謝,想起師父,又掉下幾滴眼淚,用衣袖擦了,從地上爬起來。
  「墨嚴。」容恬忽然在身後叫住他。
  「小人在,大王還有什麼吩咐?」
  「只有咒術高強的人可以救回鳳鳴?」
  「小人不敢保證,只是……如果像師父這等法力高深的法師也束手無策,那恐怕……」墨嚴不敢往下講。
  容恬良久不作聲,沉吟著問:「如果無法喚回魂魄,他就永遠這樣睡著?」
  「據師父以前提及的……失去魂魄的身體,會很快……」墨嚴小心地看容恬一眼,把最後兩個字盡量放輕:「……死去。」
  容恬渾身劇震。
  「你……下去吧!」遣走墨嚴,容恬看向鳳鳴。
  愛人睡相可愛,甜得叫人心一陣陣抽疼。
  秋藍等在一旁落淚。她們都不知道離魂之事,驟然聽了墨嚴和容恬的對話,什麼失了魂魄,竟和東凡國師的胡言如出一轍,恍如大晴天被雷劈了一下,僅有的一絲鳴王其實在睡覺的希望都溜走了。
  秋月,秋星只覺腦子像被炸成兩半似的,猜到鳳鳴或許已經不知不覺中遭了大難,一下沒有忍住,哽咽著放了聲兒。
  氣氛正淒涼到不堪,尚未明白發生什麼事的東陵走了進來,見鳳鳴沉睡,容恬鐵青著臉,眾人哭泣,也不敢多事發問,回稟道:「已經派人監視東凡使者團,他們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鹿丹回去後一臉愁容,也沒有吃什麼東西,現在正坐在月下冥思。」
  容恬默然不語,掃視帳蓬內眾人一眼,眼中閃過堅毅,以已下了決心,命令道:「你去,把鹿丹給我請來。」
  東陵領命去了,沒多久,鹿丹進了帳蓬,行了禮,問:「不知大王有何吩咐?」視線落到鳳鳴沉睡的俊美臉頰上,蹙眉道:「鳴王還沒有起色嗎?大王別怪鹿丹多嘴,請大王為了鳴王著想,叫隨軍大夫來為鳴王看一看。唉,鹿丹實在不想說出不祥之言,但鳴王……鳴王這樣沉睡,並非尋常。」
  「剛才一時難以自控,對國師無禮了。東凡的祭師院在十一國中人人皆知,對咒術通通者眾。這次請國師過來,是有一事想請教國師。」容恬身子僵硬得宛如化石,默默凝視睡態可掬的鳳鳴片刻,猛下決心,用沙啞的聲音問:「國師是東凡有名的法師,請問國師,要讓一個常人的魂魄離身困難重重,那麼……假如這個魂魄,本來就不是這個身體的呢?」
  「啊?」
  「什麼?」營帳內眾人齊齊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容恬。
  聽了剛才容恬和墨嚴的對話,人人心裡都有點不敢揣測的懷疑,此刻聽見容恬這樣說,難道鳴王他竟然是……
  秋月等正跪在鳳鳴身邊,忘了哭泣,往後一跌,坐倒在地。
  「匡當」一聲劇響,站在身旁的采青一個踉蹌,不小心將桌上的玉碟撞翻,砸在地上化為碎片。
  鹿丹懵了半天,對上容恬沉重的視線,清清嗓子道:「魂魄和身體如果不是出自同一本源,那自然容易多了。」
  「鳳鳴,鳳鳴……」低頭喚了幾聲,還是發現鳳鳴毫無反應,容恬心亂如麻,強自支撐著,沉聲吩咐:「你們都出去,把守帳門,任何人不得進來。」
  待秋藍等全部離開,才低聲道:「國師過來。」
  「大王?」
  「國師修行多年,功力高深,一定有辦法救他。聽著,他醒了,本王盡起西雷全國之力答謝。」冷笑一聲,容恬緩緩的話中愈見凌厲:「他要是醒不過來,本王要你們東凡王族陪葬。」
  鹿丹早猜到容恬的霸道打算,並不驚慌,拱手施施然行了個禮:「大王的威脅對鹿丹無用,東凡雖是小國,也不是大王要滅就滅的。不過光是為了鳴王的救命之恩,鹿丹就不會不竭力幫忙。請大王將鳴王放到絨毯上,讓鹿丹想想對策。」
  他話裡雖然有忤逆之意,不過容恬現在指望他救人,當然不會在意,小心翼翼把鳳鳴放到絨毯上。
  鳳鳴臉色紅潤,身體四肢柔軟,陷在軟綿綿的絨毯中,模樣又俊美又乖巧,容恬看得心裡發澀,不禁懷著希望輕呼兩聲:「鳳鳴,鳳鳴?」知道自己不過是徒勞,把心一橫,退開讓出一塊地方,道:「國師請過來吧!」
  鹿丹輕輕步前,詳細查看,探了頸項處的動脈跳動,伸出指尖,沿著頸項起伏蜿蜒而下,直到胸上約二尺的地方停下。雖不見怎麼動作,額頭已經添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半晌,鹿丹扯下鳳鳴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死人的血做的護身符最為不祥,這個鳴王不可以再戴。」頓了頓,伸手從自己脖子上取了一塊玉珮下來,道:「這是和天地環一塊出土的古玉,有鎮邪的奇效,鳴王的軀體看起來雖沒有大礙,但魂魄離體,大傷元氣,讓他戴著會不容易受到其它邪靈的侵害。」
  容恬見他語切情深,接過玉珮審視一番,確實是上好的古玉,入手溫暖而不冰冷,低聲道:「多謝國師。」為鳳鳴親手繫上。
  鹿丹又道:「目前最為要緊的,是使鳴王的魂魄重新回到身體裡。這需要兩個條件,第一,鳴王的身體不可以受到任何損害;第二就是……我們要把鳴王的魂魄找回來。」
  容恬皺起眉頭:「要保護鳳鳴的身體不成問題,但如何找回鳳鳴的魂魄?」
  鹿丹猶豫一下,才道:「請問大王,大王剛才說這本來不是鳴王的身體,可是真的?」
  這本來是容恬和鳳鳴之間的大秘密,兩人都秘而不宣,連對身邊最親的烈兒容虎等人都沒有洩漏過半句。如今鳳鳴遇到這樣的狀況,要依靠鹿丹救治的話,秘密終不能保住。
  容恬表情如古淵般讓人摸不到底,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很難向國師說清楚。不過國師可以當身體不是鳳鳴自己的那樣來施救。」
  鹿丹哪裡還會不明白,沉吟道:「這樣說來,鳴王應該曾有一次魂魄進入身體的經驗。游離的魂魄總喜歡待在曾經游離時待遇的地方,據鹿丹估計,鳴王的魂魄,目前應該在他第一次進入身體的地方。只是……我們卻不知道鳴王第一次入體的地方?」無奈地歎了一聲。
  容恬臉上微微一動,卻不作聲,暗中揣摩鹿丹神色,不見絲毫鬼祟心虛,才徐徐道:「這事我應該知道。」
  「嗯?」
  「西雷王宮,太子殿。」
  「太子殿?」鹿丹驚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只要回到西雷王宮,召喚了鳴王的魂魄,再施法讓魂魄回到身體裡面,鳴王就會甦醒。」
  關心則亂,聽鹿丹描述的語氣中帶著欣悅,容恬心臟也突突一陣亂跳,鳳鳴睜開眼睛朝自己甜甜微笑的景像浮現眼前,當下往大腿上猛拍一下,霍然站起:「本王這就下令全軍啟程,日夜兼程急奔王宮。」
  「大王且慢。」鹿丹連忙阻止:「鳴王的身體目前不能移動,魂魄在這裡離開,就要從這裡回來。中途移動,萬一生出變量,豈不害了鳴王?」
  容恬擰起眉頭:「難道要派人前去召喚鳳鳴的魂魄回來?」本來這事交給容虎最妥,可容虎營救烈兒還未回來,人選上就要費腦筋了。
  「召喚鳴王的人,最好是鳴王的親人。」
  容恬更是眉頭大皺:「鳳鳴沒有親人。」
  「那也要最親密的人,感情越強烈,才越能吸引鳴王的魂魄。」
  「如此說來,莫非只有本王親自回去?」
  鹿丹不立即答話,輕輕歎氣,幽幽道:「我也知道,要大王這個時候離開鳴王,實在不忍……」
  容恬目視沉睡中的鳳鳴,良久才道:「本王明白了。」標槍般挺立著高大身軀,目光卻十二萬分的溫柔,唇色送出一絲苦笑:「有誰能比我更親近鳳鳴呢?」轉身對鹿丹道:「大軍停駐此地,保護鳳鳴的身體。本王帶貼身侍衛返回王宮,召喚鳳鳴的靈魂,國師你……」
  鹿丹義不容辭道:「鹿丹當然陪大王一同回去,召喚魂魄需要法師,希望鹿丹可以盡自己一分力。」
  此話正中容恬下懷,他怎會自己離去,而把高深莫測的鹿丹留在昏迷不醒的鳳鳴身邊。對這位長了一張可以騙盡天下蒼生的臉蛋的國師,容恬始終難消疑心,聞言道:「這樣最好,我們立即啟程。」
  鹿丹又道:「召喚魂魄需要許多珍貴藥物,也煩請大王吩咐下人準備。」在案幾上提筆為了一張錦帛,遞給容恬。
  容恬看了,果然是難以尋找的珍貴草藥,所幸西雷王宮中還藏有少許。為了鳳鳴,他又怎麼?崍呦д飧觶閫返潰骸剛廡┌就醵薊嶠腥吮鈣餚χ還蘢ㄐ惱倩椒錈幕昶薔禿謾!?
  鹿丹道:「召喚魂魄極需耗費心智,鹿丹會從現在起斷絕葷腥,全力修煉。」
  「國師要用素菜,本王會吩咐下去。可還有其它要求?」
  「沒有了。」
  兩人商量妥當,容恬道:「國師準備去吧!半個時辰後出發。」遣走鹿丹,又召來東陵,將軍中諸項事情交代了,沉聲道:「鹿丹隨本王回去,你好好看守鹿用的手下,除了秋藍幾個大侍女,其它人不許進入營帳。擅闖營帳,驚擾鳳鳴者,格殺勿論。」
  鳳鳴魂魄離體的事只限當時營帳中的幾個人知道,東陵瞅瞅沉睡的鳳鳴,吃驚道:「鳴王病了?可要傳御醫?」
  「只是小風寒,不礙事。本王回去看望太后的病,隨即便回。你要小心照看,不能出一絲差錯。」
  「是!」
  東陵出去後,又喚秋藍等進來,未等容恬開口,四個都跪下了。秋藍紅著眼睛道:「大王放心吧!鳴王出了差錯只管拿我們問罪。奴婢們不離一步,不管是誰,不許他們碰鳴王一條頭髮就是了。」
  「不錯,這就是本王要吩咐你們的。好好伺候,鳳鳴醒了,本王大大賞賜你們,都站起來吧!」容恬在營帳裡踱了兩步,停在鳳鳴身邊,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光滑細嫩,哪裡看得出什麼魂魄不在?心裡刀刺似的疼。
  容恬想了想,隱隱覺得不祥,倒彷彿生離死別似的,到底覺得不安,又將秋藍單獨叫到身邊,仔細吩咐道:「鹿丹說的話,本王不能全信,但鳳鳴這個樣子,又不能不信。鳳鳴留在這裡,數萬大軍在外,你們幾個大侍女在內,加上容虎烈兒一兩日內必回,諒鹿丹縱有把戲也要不出來。不過要是萬一……若有變故,妳們拚死也要讓著鳳鳴。阿曼江過去七里有一個小漁村,地點隱蔽,那裡是媚姬隱居的地方。妳們要入了險境,可以向她求救,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會幫助鳳鳴。」便將媚姬離去時給他的地圖掏了出來。
  感動於媚姬的情意,容恬總把這地圖帶在身邊。因為怕鳳鳴吃醋,從來沒有和鳳鳴說過。好幾次歡愛脫衣時都差點露出紕漏,幸虧鳳鳴大大咧咧,從來不會私下亂翻容恬的衣物,這才隱瞞至今。
  拿著地圖,想起一直以來擔心鳳鳴察覺這地圖時會鬧小性子的想頭,容恬只覺胸膛裡像翻了一碗烹製古怪的熱菜,酸甜澀苦都混在一起,燙得心口發疼。若鳳鳴現在能醒過來,別說鬧小性子,就算拆了西雷王宮又怎樣?
  秋藍接過,仔細藏好。容恬戀戀不捨看了看鳳鳴,柔聲道:「鳳鳴,我很快回來。」舉步到了帳門處,忽然停了下來。
  「采青?」
  不曾料到容恬會忽然喚自己,采青驚惶答道:「奴婢在。」
  「妳一同上路,隨身伺候本王。」
  「啊?」
  「怎麼?妳不願意?」
  「是,奴婢遵命。」
  昏沉天色中,容恬帶領采青和數百貼身侍衛,連同載著鹿丹的馬車,朝西雷都城的方向奔馳而去。


  奔出三十多星,忽然瞧見前方隱隱約約的火光 似乎正有一隊馬隊超自己這個方向馳來。兩隊漸漸接近,竟都是一樣的西雷旗幟。
  容恬聚目遠視,帶頭的竟是瞳兒。
  「大王!」瞳兒見了容恬,也是又驚又喜,拽著韁繩奔到容恬面前叫道:「大王是回去看望太后嗎?我們派人傳了信,一直都沒有接到大王回程的消息。叔叔擔心軍中出了變故,所以命我趕來看看。」
  「太后病情如何?」
  「已經好多了,只是想念大王。」瞳兒閃亮的眼目看著容恬 笑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白來一趟,大王在軍中,大軍怎麼會生出變故?只是為何大王接到消息,現在才出發回都城?」
  容恬不欲說出鳳鳴的事,淡淡道:「今夜接到消息,本王已經立即啟程。」
  瞳兒訝道:「怎麼可能?大王走後第三天太后就感覺不適了,我們立即給大王送信。傳令者還是我親自派出的,按他啟程的日子算,三天前大王就該接到消息了。」
  容恬臉色一沉:「不妙,那傳令者有鬼,恐怕是奸細。」
  眾人都駭然一震。瞳兒道:「太后病情已經好轉,這會反而是大軍處要小心,讓瞳兒陪大王回去大軍駐地,處理了奸細再說。」
  容恬正急著回都城召喚鳳鳴的魂魄,怎麼肯立即轉頭回去,但也知道軍中出了奸細,此事非同小可。更要緊的是,鳳鳴的身體就在軍中,要是奸細聯合其它敵人做起亂來,傷了鳳鳴怎麼辦?
  他心裡被火撩似的難受,面上卻不顯出一點來,反而從容笑道:「一兩個小賊能有什麼本事?本王繼續回都城看望太后。」冷喝道:「瞳兒!」
  「在!」
  「本王授你生殺大權,立即趕赴軍中,與侍衛總管東陵一同處理軍營事務,把傳令者抓拿起來嚴加拷問,凡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不能放過,務必杜絕營地中發生動亂的可能。」
  「瞳兒謹遵王令!」瞳兒大聲應是,接著皺了皺眉,疑道:「大王真的不和瞳兒一道回去嗎?」
  「本王另有要事。軍情緊急,你們快點上路吧!」一揮馬鞭,容恬胯下坐騎嘶叫著人立起來,放足狂奔。
  黃土再度飛揚。
  星已在天空中睜開眼睛。
  上天的照神啊!請看顧我西雷鳴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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