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妻要休夫》(貴婦人生之二)作者:左娜

【內容簡介】

與你牽手一生一世 是我對你愛的證明
嫁給心愛的男人最幸福?她柳若詩的答案是:大錯特錯!
嫁給他兩年,一向被他家人當空氣,
如今婆婆居然還要兩人離婚,只因她沒生出孩子,
還找來她老公的青梅竹馬,意圖把他們送作堆(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她個性再溫和也不想再忍耐,
此時不展開「拒當豪門小可憐計畫」更待何時──
步驟一:搶先一步提離婚,她要休夫。
(這爽快答應離婚的男人卻說要跟她當知己!)
步驟二:找工作自立自強,表示她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不料,離婚即失業,千辛萬苦找到的工作竟是他暗地安排?)
步驟三:搬到他找不到的地方,避免自己看到他就動搖……
(哪知,好姊妹被收買,他不但成了她的對門鄰居還重新追求她?!)
吼!婚都離了他還玩這些把戲是想怎樣?
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人很想再嫁他一次,卻又怕受傷害啊……

  第一章

  認識柳若詩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

  打從她還在娘胎裏時就充分證實了這點。

  母親林美霞剛懷著她的時候,絲毫沒有孕吐不適的症狀,一直到大肚隆起,她也不曾在媽媽肚子裏作亂,母親睡她就睡,母親醒時她才起來做運動。臨盆的那天更是乖乖的不到半個小時就蹦出來,完全不折磨母親半分。

  小嬰兒時期,餵她吃她就吃,吃飽了她就睡,睡足了就笑,老人家都說她是個「好笑神」的囡仔,總之,她是個很好養而且沒有脾氣的乖小孩。

  她的個性一直到她長大都沒變,說好聽她是個乖寶寶,從小到大都是,脾氣好到不像話,可說得嚴厲點就是沒個性也沒主見,向來都被牽著鼻子走,爸媽叫她往東她絕對不往西,爸媽叫她坐下她絕對不站著,當然爸媽說不能做的事情,她也絕對不會去做。

  但是,這個聽話的乖寶寶現在正在做一件有違她乖寶寶本性、不是個乖寶寶該做的事情。

  「你說什麽?結……結婚」柳若詩瞪到眼珠子快掉出來,非常驚訝的看著親親男友。

  魏懷宇朝她一笑,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後,再伸手解開她的。「對,結婚。」

  「現……現在?」她傻傻地看著他,語帶懷疑地問。

  「沒錯,就是現在。」他下了車,繞過半個車頭替她打開門。「下車吧,戶政事務所到了。」

  她還是坐在車子上,傻愣地動不了。

  魏懷宇伸出手掌握住她的小手,牽著她下了車,看她反應不過來的天真表情,忍不住朝她唇上一吻。

  「不想嫁給我嗎?」

  她看著他沒回話,像是在思考什麽。

  不是不想嫁,打從跟他正式交往那天起,她就不知道想像過幾百次嫁給他的情景。

  她幻想過在碧海藍天的沙灘上舉行一場浪漫的海島婚禮,她也幻想過在美輪美奂的教堂舉行一場童話般的夢幻婚禮,她想過很多種,但怎麽想也沒想過是現在這種。

  他們才剛參加完他的研究所和她的大學畢業典禮,而現在他就載著她來到戶政事務所門口,告訴她,他們要結婚了!

  她、她有說要嫁給他嗎?

  他、他有跟她求過婚嗎?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突然到令她難以消化。

  然而,從他牽著她走進戶政事務所、抽了號碼牌,拉著她坐在櫃台前等待時,她完全沒有說出一個不字,充分展現了她乖寶寶的本性。

  但,如果讓她的父母知道她瞞著他們結婚了,那可就不是乖寶寶了。

  「那個……懷宇,我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她真的覺得這樣太瘋狂了,至少……至少也要通知一下雙方父母吧!

  「爲什麽?要考慮什麽?」魏懷宇握著她的手,完全不覺結婚這件事有什麽需要考慮。

  結婚這個念頭,早在他們穩定交往後他就有此想法,但礙於當時他們都只是學生,況且尚未服兵役,所以將這計劃一直延到他退了伍、念完研究所,而她也順利從大學畢業後的今天。

  「考慮……要考慮的東西很多啊,例如……例如……我們結婚卻沒有半個人知道,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柳若詩用她那不太靈光的頭腦努力擠出勸退的說詞。

  「誰說沒人知道。」魏懷宇眼一擡,朝大門看去。

  大門口走進三名年輕女子。

  「魏懷宇搞什麽,沒事叫我們來戶政事務所幹啥?」顔子蘋打了個哈欠,滿臉不耐煩。她值班到剛剛,才收工就立刻接到好友男友的電話,要她來這裏集合。

  向可薇腳踩細跟高跟鞋、身著飄逸小洋裝,維持一貫的優雅。「他說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她知道今天是若詩混了七年,把普通科系當醫學院在念,好不容易混畢業的日子,但來戶政事務所做啥?還是急摳她來的,害她不得不丟下一批新進的畫急急趕來。

  「魏懷宇和若詩在那裏。」淩尚柔指著不遠的地方。

  柳若詩也正朝她們的方向看來。

  三人疾步走過去,顔子蘋瞪著魏懷宇首先發難。

  「你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氣,打到你黏在牆壁上當壁虎。」

  他不以爲意,跟若詩交往多年,她的這幫姊妹他早就熟悉到不行,非常清楚顔子蘋大姊頭般的行事作風。

  魏懷宇露出足以迷死一幹少女的帥氣笑容。「我跟若詩要結婚,算不算很重要的事?」

  頓時,三名女子全傻眼愣住,異口同聲驚呼,「你說什麽?」

  「我說,今天我跟若詩要登記結婚。」

  三人同時不敢相信的望向女主角本人。

  柳若詩輕扯出一個不代表喜悅,卻也不是不開心的淺笑。

  「若詩,真的嗎?你要結婚了?」淩尚柔勾住她的手臂,語調帶著驚訝及羨慕地問。

  她摸了摸頭發,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現在身在戶政事務所,手上拿著剛剛懷宇抽的號碼牌,是要登記結婚沒錯,可是對於自己即將要步入婚姻、成爲人妻這件事,她也只比她們早約莫十五分鍾知道。

  真的要結婚了嗎?她原本就不太靈光的腦袋非常混亂,腦筋打結得很嚴重,根本無法思考。

  「九十九號請到三號櫃台辦理。」廣播呼叫著。

  淩尚柔瞄了眼好友手上的號碼牌。「到你們了,九十九號耶,是個吉利數字,你們一定可以長長久久。」

  顔子蘋就沒有那麽看好這件事,她眉頭緊蹙,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們兩人。

  其他人都沒注意到顔子蘋的沈重表情,魏懷宇揚著他一貫的帥氣笑顔和一臉迷惘的柳若詩手牽著手走到櫃台前,填了表格,拿出身分證,三個證人證婚,不到十分鍾,他的配偶欄上就多出了她的名字,而她的配偶欄上也加上了三個字,他成了人夫,她成了魏太太。

  直到手續結束後,柳若詩的腦袋還是鈍鈍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那麽瘋狂的事情。

  五人一起走出戶政事務所,顔子蘋持續皺著眉,看著好友問:「你告訴柳伯父和伯母了吧?」她天生擁有的第六感隱約透露著些許不太好的訊息。

  柳若詩表情僵硬,搖了搖頭。

  她完全沒打算今天結婚的呀!根本就來不及通知父母。這件事雖然令她有些擔心,可在看見自己身分證的配偶欄上填寫著「魏懷宇」這三個字,她的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飄得好高好高。

  她是魏太太了耶!她是人妻了耶!她跟自己暗戀兩年、交往了八年的男友結婚了耶!

  顔子蘋看了看她,搖頭輕歎口氣,轉向魏懷宇。「那你呢?你應該有通知你爸媽了吧?」

  「沒有。」他老實答。

  在他的認知裏,他們都已經成年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婚姻之間最重要的是兩個人的相處,兩個人幸福最重要,而不是婚禮場面有多盛大、多氣派。父母那邊他一定會讓他們知道,只是這跟他計劃在畢業這天讓若詩挂上魏太太這個頭銜並無衝突。

  「你們兩個還真是好樣的。」向可薇傻眼半晌後做出回應。乖寶寶若詩此舉實在是跌破了她的眼鏡。

  「哇,好瘋狂、好刺激、感覺好好玩喔。」淩尚柔驚訝又羨慕的在一旁喊著。

  「好玩個頭啦!」顔子蘋頭疼的大叫。

  這是一件足以震撼兩家的事情。認識若詩的人都知道,她是個聽話的乖寶寶,不論大事小事必定會先和父母商量,沒有任何先斬後奏的經驗,只怕柳伯父、柳伯母得知會氣炸。

  而認識魏懷宇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個出身政治世家的豪門公子哥,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麽可能容許兒子如此草率的結婚?

  不過,這兩人沈溺在新婚的甜蜜中,無暇思考和關注旁人。

  柳若詩揚起了笑,眼神甜蜜蜜的看著身旁的親密愛人,雖然此舉很瘋狂,但此刻她覺得好幸福、好甜蜜。

  魏懷宇也揚著笑,眼中帶著滿滿的滿足與嬌寵回視身旁剛上任的老婆大人。

  顔子蘋放棄了轉開頭,不想被這對沈溺在新婚甜蜜中的夫妻放出的閃光閃到瞎掉。

  這天,他們結了婚,沒有宴客、沒有婚戒、沒有通知雙方父母,連一個像樣的儀式都沒有,真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就只有一張加上對方名字的身分證而已。

  可是,他們是真的結婚了。

  簡單的登記完成後,魏懷宇載著柳若詩直奔墾丁,說是先簡單度個蜜月,日後等他們有錢又有閑的時候,再一起出國好好度個假。

  柳若詩當然無異議,對她而言,魏懷宇說的都好、魏懷宇說的都對,魏懷宇說的她從來沒有任何意見。

  她躺在民宿的床上,拿著幾個小時前在戶政事務所換好的身分證,越看笑容越大,嘴角已經快要咧到耳朵去了。

  結婚了,真的結婚了呢!

  身分證上清楚寫著配偶—魏懷宇。配偶—好甜蜜、好開心的兩個字啊!

  生命中第一個暗戀的男生、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唯一的交往對象,現在,成了她的老公!

  好害羞喔。躺在床上抱著身分證翻滾了好幾圈,笑容持續擴大中。

  俊秀、聰明、課業、運動一把罩,出身良好、家大業大,聚集所有電影小說中男主角的優秀條件於一身,愛慕他的女生足以圍繞整個校園五大圈還有剩,走到哪裏都有一大群女生朝他施放電力的人選,現在是她的老公了。

  她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彷佛連空氣都散發著甜甜的香味,幸福就是這種感覺吧。

  回想剛交往時,全校有超過一半以上的女生都深覺魏懷宇是被鬼遮眼,並且深信這位聰明絕頂的白馬王子總有一天會清醒的,大多數人都唱衰他們的戀情,甚至有人開起賭盤,賭她幾個月內會被甩。

  不過,她卻幫莊家贏了大把賭金入袋,因爲從她高三那年正式和大她兩屆的魏懷宇交往後,他們整整談了八年戀愛。

  他對她很好,從不嫌她笨,能欣賞她的優點,同時包容她的缺點,對她老是少根筋的個性接受程度也超乎想像的高。

  而她,當然是愛慘了他啦,翩翩王子誰不愛,魏懷宇是繼父母之後,第三個讓她崇拜到不行,視爲天神的人。第一次見到他,她就深深爲他著迷,他全身彷佛會發亮,讓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緊緊追隨他,連他不經意被她看到挖鼻孔的醜態都讓她覺得他好帥。

  跟自己視爲天神的人結婚,是她作夢都在想的事!

  魏懷宇說的全是對的,所以他說要結婚,她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乖乖的跟著他去登記了。

  柳若詩往左滾了圈,再往右滾了圈,心想,她在衆人看衰的情況下談戀愛,在衆人的訝異中度周年,又在衆人的驚歎中獨占魏懷宇女友寶座這位置多年,然後,就在今天,她從女友升格爲老婆……一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笑出聲。

  她是魏太太、魏夫人、魏懷宇的老婆、魏懷宇身分證上配偶欄的名字……

  魏懷宇從浴室衝好澡出來,映入眼底的就是她躺在床上翻來滾去、望著身分證呆笑的傻樣。

  她那可愛的表情讓他忍不住莞爾。

  拿著身分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一看也知道她在開心什麽事。

  這女人,天生就是呆,又呆又笨又好騙,他如果不手腳快點把她拐回來,難保她哪天不知道哪條神經接錯了被拐走,他不想冒這個險,所以早結婚早安心。

  他看了她久久,覺得她那傻氣的笑很溫暖,又忍不住壞心的想逗逗她。

  他坐到床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在笑什麽,要不要說來聽聽?」

  柳若詩回過神,看到不久前才升格爲她丈夫的男人坐在床邊,腰上只圍了條浴巾,面對他有著六塊腹肌的完美身材,臉頰襲上一陣熱,連忙轉開臉。「沒有啊,沒事啦。」

  「沒事?」魏懷宇又靠近了她一些。「沒事你笑到嘴角都要咧開了?」

  「我……我哪有!」

  她連忙縮進被子裏,他也跟著鑽進去,在被子底下朝她進攻、搔她癢。「沒有嗎?沒有嗎?」

  「呵……啊……哈哈哈……」她被他逗得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好了、好了,停,我開心嘛,開心就笑喽。」

  「開心什麽?」他伸手攬來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結婚啊,你看,我的身分證上有你的名字耶!」她喜孜孜拿起一直捧在手上的身分證遞到他眼前。

  「不就多了三個字,有那麽開心?」他惡劣的挑眉,涼涼說道。

  「有啊!」她激動的說,隨即扁起嘴,「難道你不開心?」

  魏懷宇勾起唇,看著她不回答。

  她瞪大眼,「這不只是多了三個字,這代表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以後我們要共同面對未來,不論喜樂或悲苦,我們都要甘苦與共!」

  聽到她這席話,他笑容擴大,露出了潔白牙齒說:「那以後,你都要叫我老公喔。」

  她羞答答的笑著,然後點點頭。

  然後他先叫了,「老婆。」

  柳若詩心頭一陣酥麻,甜蜜滿到快溢出來。

  魏懷宇看著她,心滿滿、暖暖的。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覺得很輕松、很安心,可以不用顧忌形象、可以開心大笑、可以不用努力維持他身爲政治世家大少爺的優雅形象。

  很多人都認爲他是王子、是個完美先生,有長相俊俏的五官、有黃金比例的身材、有雄厚的身家背景、有聰明絕頂的腦袋、有高超的處事能力,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但,其實他不是王子,他並不完美。

  他也有一般人的習性,他會亂丟衣服、亂丟襪子,房間總是很亂,有時候太累會不洗澡就睡覺,會脾氣暴躁,會因爲煩惱失眠,這些他一直認爲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壞習慣和習性,在若詩面前,全都可以毫無顧忌的釋放。

  交往初期他還會盡量維持他的完美形象,直到有一次,他因爲太晚而留宿在她家,又因爲太累而倒頭就睡,隔天醒來卻看見她躺在他身旁,在睡夢中笑得甜甜的像作了什麽好夢似的。

  醒來後,他問她,「我昨天沒洗澡,你不覺得我身上有股味道嗎?」

  她靠近了他一些,枕在他手臂上笑答,「有嗎?什麽味道?」

  他眯起眼,懷疑的看著她。「汗臭味。」

  她傻氣的吸吸鼻子。「沒有啊,我只聞到你的男人味。」

  看著她的天真模樣,他笑了。「我看我要帶你去看鼻科了。」

  他都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聞了,她居然還能一臉認真的對他說她聞到的是男人味。

  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會包容他的缺點,她愛的不只是他的完美形象,就連他的汗臭味她都愛。

  她總是說:「男生本來就比較懶惰,衣服、襪子我幫你洗;房間很亂沒關系,我幫你整理;一天不洗澡沒關系,多休息養足精神比較重要。」

  又有一次,向來愛惹是生非的表弟又搞出事來要他收拾,他其實很想罵髒話,很想上前揍對方幾拳,但礙於形象問題忍了下來。

  回家後,她盯著他好久,突然說:「想罵就罵出來,不要憋在心裏,那樣會生病,我知道你現在很想扭斷你表弟的脖子對吧!」

  那一瞬間,他心裏的怒火消了一半,她不聰明,但總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她和一般的女生不一樣,沒有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心機,也沒有爲一點小事就鬧脾氣的毛病,更不會以「爲你好」爲由對他做出諸多限制,要他不抽煙、不喝酒、不熬夜、不挑食。她只會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盯著他,讓他解讀到她眼裏的擔憂,然後自動戒煙、戒酒、不熬夜、不挑食。

  他人緣好、朋友多,對朋友從不吝啬小氣,而曾交往過的女友只允許他對她們大方,覺得他對朋友大方是被人占便宜,喜歡拐彎抹角的暗示他,不要這樣大方闊氣。

  但若詩說:「有什麽關系,那些都是你的好朋友啊,可薇也常常送我衣服、保養品,因爲是很好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所以才不會計較這麽多!」

  面對他花大錢請朋友吃喝玩樂她從來不生氣,還會適時加入他們,幫他招呼朋友,自己也樂在其中。

  她不會亂吃飛醋,就算他跟女性友人出去,在約會時接到女性友人的電話,她也不會發脾氣,她說,因爲她們是你的朋友啊。

  她頭腦裏沒有太多複雜的東西,總是無時無刻用那種崇拜又信任的眼神看他,就算看到他邋遢沒形象的一面她也不在意。

  他看過太多表面端莊賢淑、知書達禮,卻一點也不真心,連微笑都要計算好上揚角度的名門千金,多到他已經麻痹。若詩對他而言很特別,在她的世界裏,沒有敵人、只有朋友,她的笑容很真誠,不是爲了討好或迎合誰,不管對誰她總是笑咪咪的,就算熱臉貼到冷屁股,她也只會笑一笑,轉過身就跟沒事一樣。

  他就愛這樣的她,不拘小節、不講禮儀,不需要留心眼,也不需要說什麽話瞞她,跟她在一起越久,他就越覺得這個女孩就是他的另一半,他們完美契合,彷佛天生該在一起。

  雖然,她在別人眼中不完美,甚至可以說呆到有點過頭,但其實,他也沒有完美到哪裏去,他也不過是有著良好家世和俊俏外表的普通男人罷了,他從不認爲自己是王子,所以,他的另一半也不需要是個公主。

  他要的只是一個可以讓他全然放松,讓他感到溫暖窩心的妻子而已。

  柳若詩小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在想什麽?」

  「在想等我們度假完回去,就帶你回家,告訴爸媽,我們結婚了。」

  「這麽快」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啊!

  魏懷宇摟緊她,「哪裏快?我們已經結婚了,小姐。」

  她哀嚎一聲。

  他們是結婚了沒錯,她也挺樂在其中,但是想到要回他家見他父母,她就頭皮發麻。

  魏家父母她見過幾次,他們對她很客氣、很生疏。魏父是某政黨的立法委員,氣勢逼人、氣宇軒昂。魏母是醫學界腦科權威,端莊賢淑、高貴優雅。魏懷宇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小姑,與她同年,卻已是執業律師,秀外慧中、美麗與頭腦兼備。

  嫁給了他,勢必要跟他的家人一起生活,可是以她這種又笨又呆又少根筋的個性,怎麽當大戶人家的媳婦?

  她不是名門出身,沒有接受過菁英教育,不懂首飾、不懂品酒、不懂名牌,什麽都不懂,社交禮儀、交際應酬,她沒有一樣行的。

  「別擔心。」他拍拍她的背,安撫她。

  「可是……」柳若詩苦著一張臉。「我很緊張。」

  「不用緊張。」他給她增強信心。

  她扁起嘴。「你不懂……」

  「我懂。」他語氣百分之百笃定,反問她,「你不相信我嗎?」

  柳若詩看著他的臉,他的神情莫名的令她的心安定下來,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相信我」三個字。

  就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她少有的懷疑不安冒出頭,又總會在他笃定的眼神中敗陣下來,對他全然相信。

  不安當然有,但是,因爲愛他,所以她相信。

  第二章

  魏懷宇學的是建築,早已考取證照,是個獲得國家認證的建築師。研究所畢業後,他向父母借了一筆錢自行開建築工作室,並且簽下借據,承諾在未來的兩年內分期付款還清。

  魏父魏母倒是不要他還錢,反正兩人賺錢如印鈔票,拿些錢出來給兒子創業根本算不了什麽。不過,那是魏懷宇的志氣,他說要還就一定會還,覺得靠父母這麽久了,他可不想出社會還要靠父母。

  而他結婚的事情,到目前爲止還是個秘密。因爲柳若詩說,她要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她父母,而且她很怕他們被她氣到中風或心髒病,所以,公開的事情暫緩。不過他給她的最後期限,是他工作室成立的前一天,成立酒會上他要她以魏夫人的名義出席,他一點都不想隱瞞自己已婚的事實,而他自然也在找適當的時機告訴自己的父母。

  日子過得很快,他升格爲人夫的日子邁入第五個月,工作室成立的日期就在下個禮拜六,換句話說,他給他新婚妻子的期限將到,到時不管她肯不肯,他都會向大家宣布他們的關系。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有必要先知會父母一聲。

  早上出門前,他告訴父母和妹妹,晚上有事情要講,請他們務必回家吃飯。

  魏家達和白詠蘭當了他二十幾年的父母,自然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會那麽慎重的請大家不得缺席,他要說的自然不會是件小事。

  晚餐的飯桌上,除了原本魏家的一家四口外,多了一個人,那個人是還沒公開魏太太身分的柳若詩。

  氣氛有點嚴肅,魏家人一向秉持著用餐不說話的原則,每個人都靜悄悄的吃著飯。柳若詩低垂著頭,雖然魏懷宇一直給她灌輸信心,但她的自信心還是很明顯不足。

  飯後,魏家人坐在客廳裏享用日本空運來台的頂級蘋果,魏懷宇便開口說了他結婚的事。

  「小宇,你是在跟媽開玩笑吧?」白詠蘭試圖從兒子眼中找出一點玩笑成分,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

  「媽,我沒在開玩笑,我跟若詩四個月前已經登記結婚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說笑!」她猛搖頭,不肯相信。

  魏懷宇拿出自己的皮夾,翻出身分證遞給父母。「我真的結婚了,身分證上配偶欄寫得清清楚楚,我和若詩已經是夫妻。」

  魏家達雖然力圖鎮定,但仍難掩驚訝的瞪大眼,甚至不敢去接兒子手上的身分證。

  倒是魏恩宇乾脆地接過身分證掃了眼,配偶欄上的確寫了「柳若詩」三個字,她不屑的撇撇唇,淡瞄了下已經成爲她大嫂的柳若詩,和每位女性同胞一樣深切懷疑她肯定會蠱術,才會把聰明絕頂的哥哥迷得昏頭轉向,不知道自己在幹麽。

  柳若詩始終低著頭,心裏很清楚自己在魏家人是個不及格的媳婦。

  「你們……你們怎麽這麽離譜!」魏家達總算消化完整件事情,數落起兒子和……媳婦。

  他有媳婦了,他兒子娶老婆了,他一時間真的很難接受這件事!

  魏懷宇明白父母的心態。從他和若詩交往之初,父母就一直不看好他們,甚至一直在等他們分手,母親三不五時還會介紹朋友的女兒給他,用意不言自明。

  他知道父母不滿意若詩家世太普通,也對她總是笨笨呆呆的模樣頗有微詞,但這是他的人生,娶誰的人是他,要與誰過下半輩子的人也是他,他想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而且他相信他們終有一天會看到若詩的優點,會跟他一樣喜歡上她。

  白詠蘭已經氣到快中風了。她無法接受兒子背著她偷偷結婚,更無法接受那個讓他背著偷偷結婚的對象。

  突然,身爲醫生的她很快的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他們會這麽倉卒的結婚,會不會是因爲有什麽意外來報到?

  她眼神立刻轉往坐在一旁一直靜默無聲的柳若詩肚皮上。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她不接受也不行了,看在孫子的面子上,她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幾個月了?」

  柳若詩驚訝擡眸,表情呆愣。

  「懷孕了不是?不然做什麽這麽倉卒結婚?」

  魏家達聽妻子這麽一問,眼睛突然一亮。「我要當爺爺了嗎?」

  如果是當爺爺的話,那就好商量了,他其實很想抱孫子呢!

  「沒有。」魏懷宇搖頭,看見父母失望的表情他隨口補上一句,「爸媽不用擔心,我們會生孩子的,等工作室步上軌道,把向你們借的錢還清後……」

  「兒子,那不是重點。」白詠蘭輕吐了口氣。「媽還是想不透,你們爲什麽要瞞著大家偷偷結婚呢?」

  要是她早知道,她拚死也會阻止兒子這荒謬的決定。

  以魏家的家世背景,長子娶媳婦,婚宴理應有多大辦多大,她早已計劃好,兒子的婚禮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對象當然也要萬中選一,可是……唉……兒子不但先斬後奏結了婚,對象還是個讓她很無言的女孩。

  她理想中的見媳婦,是張家的獨生女張心言,家世與他們家相當,張心言本人更長得國色天香,又很得她眼緣,頭腦和工作能力也是一等一,怎麽看都跟她優秀的兒子更速配,可她玉樹臨風的兒子偏偏喜歡現在坐在他旁邊,柔柔弱弱什麽都不會的女孩。

  唉,不是她瞧不起柳若詩,只是哪個母親不爲兒子著想,娶妻要娶賢,可這女人明顯就不會是個賢淑的妻子啊!

  「就想結婚,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他就是想把若詩真真實實地納入自己的生命中。

  白詠蘭完全無法接受兒子這番說詞。頓了好一會,想了想,不接受也沒有用,登記都登記了,還是四個月前就發生的事,他們能怎麽辦?

  她這個兒子,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止,當然他不想做的事,也沒人可以勉強他,她也明白就算她不接受也改變不了什麽,兒子是不可能因爲她的不接受而離婚的。

  「爸、媽,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我跟若詩會很幸福的。」

  幸福?白詠蘭看了眼一直默不作聲的柳若詩。

  娶了個幫不了自己的累贅進門,最好會幸福,她對兒子的前途非常之憂心啊!

  柳若詩偷偷瞄了瞄在場的魏家父母和小姑,發現他們都一副深受打擊,卻又無能爲力的樣子。

  她于是默默深吸了好幾口氣,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呃……爸、媽,我會努力當個好妻子、好媳婦。」

  白詠蘭沈重的歎了口氣,魏家達看妻子一副無奈的模樣,揮了揮手,示意兩人不用再說了。

  魏恩宇站起身,朝樓上走去,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老哥要娶誰她管不著,不過她相當懷疑那名成爲她大嫂的女人,是否能夠勝任魏家媳婦這個角色?

  魏父魏母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既然結婚已無法改變,唯有接受,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早就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況且,白詠蘭非常害怕自己要是不接受這個媳婦,反而會失去兒子。

  兩人討論出來的結果是,他們願意承認柳若詩是魏家的長媳,也答應盡量對她好,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會惡言相向,也允諾了會幫她融入社交圈。

  不過,是有條件的。

  魏家達年屆六十,眼看老友們各個含饴弄孫,他相當羨慕也想要家裏有個小家夥來熱鬧熱鬧,自詠蘭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于是,他們夫妻倆和魏懷宇提出的條件便是趕快有個孫子。

  不用等什麽工作室步上軌道,反正他們賺的錢一家人一輩子也花不完,孫子他們養,但兩個人要快點生孩子。

  兩年,最晚到後年的現在,柳若詩肚皮一定要有消息,否則他們就得離婚。

  「同不同意?」魏家兩老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與想法。

  魏懷宇對于父母的這項提義非常不認同,一口回絕。

  「爸、媽,這不合常理!」怎麽能拿生孩子當交換條件,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怎麽可以變成一紙合約?

  魏家達見兒子不就範,發狠了說:「不然現在就離婚,我跟你媽不接受柳若詩這個媳婦。」

  他覺得父母的提議太荒謬,但把心靜下來仔細想想。

  若詩對于要搬進魏家與父母同住相當不安,如果父母願意接納她,並且幫助她融入家裏,這對她來說是好的。

  他本來就有生孩子的計劃,只是提早實行罷了,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

  況且工作室才剛開業就接了好幾個大case,前途一片光明,他有信心業績會蒸蒸日上,養個孩子不成問題。

  于是,他點點頭。「好,我答應。」

  兩個禮拜後,柳若詩正式搬入魏家。

  魏家大宅的日子和過去一樣,沒有因爲多加入一個人而有所改變。

  魏家父母都很守信用,雖然不滿意這名媳婦,始終認定這段荒謬的婚姻遲早會告吹,但也沒有擺臉色給柳若詩看,頂多只是把她當隱形人而已。

  然後,兩年過去了。

  柳若詩依然是不懂社交禮儀、不懂首飾、不懂名牌、不懂品酒,也不會交際應酬,而肚子也仍然靜悄悄。

  ***

  柳若詩和丈夫坐在高級西餐廳裏,她翻了翻盤子裏還剩大半的菜肴,最後叉起紅蘿蔔塞進嘴裏,拿起餐巾紙在嘴上印了下,然後擡起頭面帶疑惑的看著坐在對面的丈夫。

  「說吧,今天找我出來吃飯是有事要告訴我吧?」

  平常她丈夫忙到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一個禮拜見一次面算是很正常,更別說是同桌吃飯,而今天,他竟約她吃中餐!

  今天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他生日,更不是什麽結婚紀念日或情人節,所以她的懷疑相當合理且正常。

  「怎麽這麽問?夫妻約吃飯天經地義,哪裏需要原因?」魏懷宇皺著眉頭,對她的問題很不解。

  她露出一抹不代表什麽的淺笑。「如果是一般的夫妻是沒什麽特別的,但是我跟你的話,就很奇怪。」

  柳若詩研究似的盯著丈夫看。無緣無故約她吃中飯,肯定有古怪,她雖然笨,但在魏家當了兩年隱形人後,她的敏銳度有略微提升。

  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剛結婚時,她沈溺在新婚的甜蜜中,發誓要當個好妻子、好媳婦,努力學習,試圖融入上流社會。不過大概是朽木不可雕吧,婆婆帶她出席過幾次宴會後,就再也不理她了。

  然後他越來越忙,工作室案子越接越多、加班的時間越來越長,放任她在魏家自生自滅,因此她不學聰明點、多察言觀色點,實在混不下去。

  以前她會殷殷期盼夫妻倆相處的甜蜜時光,但經過了兩年,她已經從期盼變成了不期盼。

  習慣了在魏家當個隱形人,習慣了自己的丈夫只是每天回房過夜的室友。她甚至要翻閱報章雜志才知道--「喔,我老公的設計又得獎了」、「咦,原來他最近在忙的是政府的案子」、「欸,他身上穿的這套西裝我怎麽沒看過」、「哎,原來我的老公換了新發型啦」、「什麽!我老公跟客戶上演溫馨接送情」。

  近一年來,他的绯聞不斷傳出,許多名媛都大方指出,理想中的另一半就是像魏懷宇那樣的男人,他的行情隨著他的名氣水漲船高,可惜,他已經有了她這個隱形人妻子,所以一幹仰慕他的女人看得到卻吃不到。

  這一點,她也學著不要去在意,最後習慣。

  「說吧,到底什麽事?」研究了他的表情好一會,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不想再猜測的直接問。

  「就是想跟你吃頓飯而已。」魏懷宇也看著她。

  上個禮拜,他在社交場合巧遇若詩的好友向可薇。她狠狠數落了他一番,責怪他沒有好好對若詩,若詩嫁給他兩年,每次她們見面,她都覺得若詩更瘦了,已經瘦到快變竹竿了。

  前幾天,他忙完了一個大case深夜回到家裏,摟來熟睡的老婆,這才驚覺,老婆的腰已經瘦了一大圈,手腕細得像是一折就會斷,臉頰也不似從前的紅潤,以前常常看見的單純笑容也不見了。

  他想關心她,于是找她吃飯,這家餐廳是他們婚前很喜歡來的地方,這裏的料理是她很喜歡的,可是今天她面前的那一大盤食物卻還剩很多。

  看著她瘦到剩皮包骨的手腕,他真的很心疼。

  「怎麽吃那麽少?菜不合胃口?」

  她搖頭。「菜很好吃。」可是她比小貓還要小的胃已經塞不下。

  生活在魏家,做什麽都要遵守禮儀,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外,餐桌上的禮儀更是多到一個不行,連夾個菜都得小心翼翼,不得發出碰撞聲,在那種緊張嚴肅的氣氛下用餐,自然很有壓力,以至于她向來吃得不多,久而久之,胃越來越小,東西也就吃得越來越少。

  「再多吃一點吧。」他勸道。

  她再度搖頭。「吃不下了。」

  他招來侍者收走餐盤,送上甜品和飲料。

  侍者在桌旁說了一堆,介紹今天的甜品叫什麽,用什麽做成等等,柳若詩全沒在聽,她的腦子裏閃過一件事。

  她知道自己很笨,但她還聽得懂人話,所以當她幾個禮拜前無意中聽見公婆和丈夫的對話後,她知道她老公與公婆有一個約定。

  都怪自己不好,晚上睡覺就睡覺,沒事失什麽眠,打算起來喝個牛奶好幫助入睡,無意間經過書房卻又耳力太好聽到公婆和丈夫的對話。

  「都兩年了,肚子還沒消沒息,該不會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吧?」婆婆不滿的說。

  接下來公公也發言,「若詩是不是身體有什麽問題?你們結婚前沒做婚前健康檢查吧,看,年輕人就是這樣,做什麽事都不瞻前顧後。」

  然後她老公終于開口了,「爸、媽,生孩子的事急不得,不是我跟若詩可以做決定的,孩子要來的時候自然就會來了。」

  「可是你媽我等不及了,我看兩年期限也到了,你們可以准備離婚了。」

  「媽,再給我們一些時間,我保證一定會生出你們的孫子來,好嗎?」

  他們講得這麽清楚,只要不是耳聾都聽得懂。

  她覺得很沮喪,原來她在魏家只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她這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在這兩年中都沒有發揮作用,于是他們決定退貨了!

  今天,早已過了他們結婚兩周年又多了好幾個月,他是要說這件事吧?

  「飯都吃完了,你到底有什麽事,快點說吧!」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

  魏懷宇不解的皺起眉。爲什麽若詩一直認爲他找她吃飯是有目的、有事情要告訴她?他真的就只是單純想和老婆好好吃頓飯而已。不過,他還是清了清嗓子開了口。

  「我知道我太忙了,老是忽略妳,不過我向你保證,等于上這個案子結束,我會挪出兩個禮拜的時間,到時我們一起出國去走走。」他想,放松身心是令她開心的好方法,這兩年來他都太忙了,沒和她好好培養感情。

  柳若詩想了下。這番話半年前好像聽過,很耳熟,至于有沒有兌現,好像有。

  他的確抽出了兩天時間帶她到宜蘭,但從出發的那刻開始,他的手機鈴聲就沒停過,抵達民宿後,他拿出筆記型電腦開始做他說非常重要而且很趕的工作,兩天的時間他們都待在民宿裏,他做他的工作、她發她的呆。

  這樣算是出遊嗎?好像只是換個地方讓他工作而已吧?

  不過,她其實沒太介意。她說過要當一個體貼的好妻子,無論如何,丈夫奮發向上是件好事,是應該的、是對的。

  況且,他認真工作的樣子,老實說,很帥,那兩日她看著賞心悅目的美男子發呆,確實有掃掉一些郁悶的情緒,這樣子也算是有小小度到假吧。

  「我已經跟助理說了,你想去哪裏,有空的話可以上網找一下。」

  他很認真的保證。宜蘭那次失敗的度假他一直耿耿于懷,這次他絕不帶任何電腦去,完完全全去放松度假,不只要把老婆的笑容給找回來,也要積極做人。

  柳若詩手托著下巴,眼神直盯著老公,很想相信他說的話,歡欣鼓舞的接受他的提議。

  但是,她在心裏搖了搖頭。

  她老公很忙,一秒鍾幾十萬上下,兩個小時的午餐時間對她來說已經是高價,兩個禮拜?那對她來說是天文數字。

  她怎能幹擾他?

  她深吸了口氣,吐出自己已經想了好幾個禮拜的決定。「如果你真的可以休假的話,不用兩個禮拜,兩個小時就夠了,跟我去戶政事務所把離婚辦一辦吧。」

  比起跟他去旅遊,等待一個永遠忙碌的丈夫回頭關注她,她更想趕快擺脫這段婚姻,逃離這個不屬于她的豪門家庭。反正她的肚子經過兩年五個月又三個星期仍然沒動靜,被公婆休掉是遲早的事,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爲難眼前的男人了。

  她相信,丈夫心裏是有她的,只是他太忙了而已。

  結婚兩年多以來,她已數不清他說過幾次等他有空就怎樣、等他有空就怎樣,每次每次,她總是滿心期待,然後又失望落空,所以她已經學會不期待了。

  「若詩,你什麽時候學會跟我開玩笑了。」魏懷宇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因爲對面的女人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

  「我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衝動,不是任性也不是賭氣,她是經過深思熟慮,考慮了好幾個禮拜才終于下了這個決定,並且決定找適當的時機跟他說。

  而今天,她久未見面的丈夫找了她吃飯,她順勢就說了。

  雖然心頭有一點點疼痛,不過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平緩卻難得堅決。「懷宇,我們離婚吧。」

  男人眉毛高高揚起,表情嚴肅地沈默著。

  他臉上故作鎮定,但內心早已波濤洶湧,正想開口問明原因之時,柳若詩又補上一句。

  「我覺得我已經感覺不到你對我的愛了。」

  感覺不到他的愛?魏懷宇怔怔地回不了神。他時時刻刻挂在心上的老婆,居然說感覺不到他愛她了。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問自己,你的老婆到底是我,還是你的工作?」

  魏懷宇專注凝視著她,從她不懂得欺瞞的眼神中讀出了「認真」兩個字,瞬間突然意識到丈夫這個角色,自己做得有多失敗。他到底忽略掉多少重要的事情?

  他以爲把她納入自己生命中,她就永遠會屬于他了,卻忘了這世界上有種叫做「離婚」的東西。相愛的人可以分手、結婚的人也可以選擇離婚,在他忙著開創自己事業的同時,完全忘了那句「婚姻需要經營」的至理名言。

  「你--」

  「我真的是認真的。」她打斷他的話,再一次強調。

  他不敢忽視她的認真,陷入了長長的思考中。他究竟把他們因愛情而建立的婚姻搞成什麽樣子了?

  柳若詩垂下眼,長指撫著水杯杯緣,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愛情需要經營,婚姻也是。在婚姻裏的愛情應該是什麽樣子?她最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想了幾天,沒有找出答案,但至少明白不管婚姻裏的愛情是怎樣,都不該是他們這樣。

  剛結婚時,她覺得很幸福,她對他們的婚姻有期待,帶著滿滿的期盼和愛努力融入他的家庭。

  可是,當她發現即使沒有惡言相向,講究門當戶對的公婆仍始終不滿意她這個媳婦,優秀得不得了的小姑始終覺得她嫁給她哥是爲了A錢,魏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對她抱持著敵意,不管她如何努力,仍然融入不了所謂的上流社會、上流家庭,這時她開始對這段婚姻有所懷疑。

  但是,她覺得有魏懷宇在身邊她還能堅持下去,可後來他事業越做越大、員工越來越多,忙到她想見他一面都有問題,有時候她會想,她想見見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打電話跟助理預約會比較快。

  而這樣的夫妻未免太疏遠,她該是最親近他的人不是嗎?

  接著,每當周末假日婆婆和小姑帶著她參加貴婦名媛的聚會,聽她們說她聽不懂的名牌、珠寶,誰的包包是今年新款、誰的鞋子又是超級限量款,她常常覺得自己是只鴨子,聽不懂那些大大小小的打雷聲,也看不懂那些限量款、經典款到底是哪裏限量、哪裏經典。

  因爲聽不懂,所以插不上話,只好從頭到尾跟在婆婆跟小姑後面,臉上挂著在家裏練習過幾百次的微笑。

  最終,與忙碌的丈夫漸行漸遠,她夢想中的婚姻生活徹底幻滅。她幾乎已經忘了上一次兩人坐下來好好吃頓飯、說說話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她還是覺得他很帥,看著他時心髒仍然會砰砰跳個不停,對他的迷戀十年來如一日,但她也很清楚明白了,她單方面的迷戀與崇拜不能維持婚姻、愛情。

  當她想透這點了之後,她決定了,不再當豪門裏無聲的小可憐。

  雖然,說要離開他,她覺得心頭像是有根刺一下一下的紮著她,但她已經下定決心。

  她想,在等他們離婚的人一定非常多,不說魏家的三個基本人數,外頭也有大把人妄想著魏太太這個位置,一旦她讓位,來搶位置的人大概可以擠爆魏家那座城堡似的豪宅吧。

  「若詩,這真的是你要的嗎?」他沈默思考了良久後,問了這句。

  「是。」她很堅定的道出,同時間仿佛有顆大石頭重重的壓上魏懷宇的心房。

  結婚時,她迷迷糊糊的,結婚兩年後,她仍然沒有聰明多少,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離了婚才能看到光明璀璨的未來,不管她或他都是。

  第三章

  魏懷宇和拖著行李箱的柳若詩走進戶政事務所裏。

  兩年半前兩人在這裏登記結婚,兩年半後他們也在這裏登記離婚,抽了號碼牌後,他們坐在櫃台前的椅子上等待。

  誰都沒開口說話,他們不是怨偶,對彼此沒有怨恨,兩人之間也沒有第三者、沒有爭吵、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卻仍然要離婚。

  因爲女主角很堅持,而男主角不願看深愛的女人因他而枯萎,所以他答應了她的要求。

  雖然很難接受,不過他仔細想過了,與其讓她困在魏家的牢籠裏缺氧,倒不如讓她呼吸外頭的新鮮空氣,他希望她快樂。

  她想離開,他同意,比起看她日漸憔悴,他情願以離婚換得她往日的甜美笑顔。

  柳若詩垂著頭,心酸酸的、空空的、痛痛的。雖然說離婚是她提的,也是她堅持要的,可是他毫不啰唆就答應的態度,還是讓她覺得很受傷。

  昨天是他與她約定好要給她答案的日子,他難得准時下班回家。

  她夾雜著不舍,揪著心問他,「你考慮的怎麽樣了?願意跟我離婚嗎?」

  他的表情很平靜、很沈穩,用沒有任何情緒的音調回答她,「我考慮清楚了,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有一瞬間心髒漏跳了好幾拍,差點忘了怎麽呼吸。

  然後,離婚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所以今天他在百忙中抽空和她一起來戶政事務所辦離婚。

  「八十八號請到四號櫃台辦理。」廣播叫著。

  柳若詩猛然回過神,看了眼手上的號碼牌。

  八十八號,還真符合她現在的心情啊!她跟結婚兩年半的丈夫正好要在今天說掰掰。

  魏懷宇偏了頭看著她,帶著心疼和不舍地開口說:「到我們了。」

  她遲疑了半秒,站起身走到櫃台前,他跟在她旁邊。

  不到半個小時,他們並肩走出戶政事務所,離了婚,換了新的身分證,從現任夫妻變成了前任夫妻。

  外頭豔陽高照,但兩人的心情都很灰暗。

  魏懷宇覺得心很痛,他和她認識了十二年,前兩年他們沒在一起,談了八年戀愛、當了兩年多夫妻。他始終覺得她是最契合他的另一半,是能讓他安心、滿足、全身放松的女人,這輩子他找不到另一個女人和他那麽合拍,能不管他是好是壞都一起愛。

  可是,他在今天和這個女人離婚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本人,他知道。

  他是個失敗的丈夫,總是用忙碌當借口,早該警覺到的事,卻一直忽略,老是自欺欺人的說,等他有空、等他有空,但老婆永遠等不到他有空。

  他心裏是裝著老婆沒錯,但老婆的上面還堆了許許多多的瑣事,每當他處理完一件,另外一件又蹦出來,直接堆上去,周而複始、日複一日,然後老婆永遠讓他壓在最下面,癡癡的等不到他。

  她那天說:「我有時候會問自己,到底你的老婆是我,還是你的工作?」

  這個問題像一顆大石頭沈重地壓到他心上。事後,他認真的想了一遍、仔細的計算了下,發覺自工作室開張,他陪伴電腦的時問真的遠超過陪伴老婆的時間。

  離婚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個教訓,給他上了震撼的一課,讓他徹底明白了婚姻不只是一張薄薄的紙或身分證配偶欄上的三個字,兩性專家的至理名言是對的。婚姻需要經營,很多不以爲意的小事,在日積月累下,都是造成婚姻破碎的大事。

  「要回娘家嗎?我送妳。」魏懷宇問。

  柳若詩搖頭。「我沒打算回娘……」她頓了頓,「我沒打算回家。」

  他們已經離婚了,她沒有婆家,哪來的娘家?還有,她離婚的決定尚未通知父母,兩年半前她在毫無預警下先斬後奏結婚,兩年半後又毫無預警的匆匆離婚,她很怕老爸被她氣到腦中風,所以幾經思考後,她決定先暫時瞞著。

  「那妳要住哪?要不要我幫你找間房子讓你住。」說著,腦子已經開始轉動。

  就算離了婚,她的行蹤還是很重要,他要隨時掌握才行。

  「不用,可薇讓我先去住她家。」好姊妹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家庭,而且比起魏家,那裏讓她自在多了。

  魏懷宇點點頭。向可薇他也算熟,她住在她家他很放心,這樣非常好,安全沒問題,要掌握她的大小事也比較容易。

  「那走吧,我送你過去。」

  「不用。」她很客氣的回絕。既然分手了,就要斷得一幹二淨。

  「我堅持。」他拉起她的手直接往停車場走去。

  坐上了車,柳若詩又客氣說:「謝謝你。」她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道謝是必要的。

  「不用這麽客氣,夫妻一場,就算離了婚,也還是朋友吧?」他試探地問,很擔心她離婚後就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很想說不是,但看著他,就是說不出口。

  她一直覺得離婚是個明智之舉,下定決心逃離魏家那座牢籠,當然也決定了再心痛也要跟魏懷宇斷得幹幹淨淨,最好永不相見,因爲她很怕自己崇拜迷戀他的心會再度淪陷,但是現在他說--還是朋友?

  要怎麽把自己明明就還迷戀著的前夫當朋友?這對她來說有難度。

  「有那麽難回答嗎?」等紅綠燈的空檔,魏懷宇轉頭看她。

  他心裏很緊張,擔心她說出否定的答案。如果她連朋友都不想跟他做了,那他要怎麽追回她、修補兩人破碎的感情?

  他之所以同意離婚,不是不愛她了,也不是真的不要他們的感情,而是因爲他知道,唯有離開這段婚姻她才會開心。

  她可以離開她視爲牢籠的魏家,但他打算用另一個方式繼續維系修補他們的感情。

  結婚可以離婚,前夫當然也可以再追求前妻。

  他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他要把她擺在第一位,只要是他能爲她做的事,他都會竭盡心力去做,不管大事或小事。

  她抿了抿唇,歎了口氣老實回答,「我本來是想,離了婚之後就要徹底斷得一幹二淨,老死不相往來,最好不要再聯絡,可是你卻說還要繼續當朋友……」她頓了頓,「我覺得我要做一下心理建設。」

  在把他當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前,她要先整理一下心靈。

  他先是皺了下眉,想了想,解讀出她話中的含意,嘴角微微的彎起,問:「爲什麽?」

  「這樣很怪,我迷戀了你十年,當了你的老婆兩年多,要怎麽讓你變回普通朋友?這對我來說有點難,我想我需要適應一陣子。」

  「那就不要當一般的普通朋友,我們可以當比普通朋友更好的朋友,像知己那樣。」

  「知己?」她偏著頭,迷糊了。她跟他當了八年情侶、兩年多夫妻,離婚後,他說要當她的知己?

  「對,就是知己,可以訴說心事,沒有秘密的知己。」

  她側頭看他,突然發覺自己真的很不了解他。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的婚姻關系還在時,他每天忙著處理公事,把她放在那個鬼地方置之不理,可他們的婚姻關系結束後,他卻說要跟她成爲可以訴說心事,沒有秘密的知己?

  「你那麽忙,哪有空聽我說心事!」她忍不住抱怨了。

  魏懷宇暗喜,爲了她不再疏離的語氣。「現在不就有空了,你是不是其實很氣我每天加班,老是開空頭支票?」他必須知道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才能對症下藥,而套她的話是最直接且快速的方法。

  她用力點頭。「我討厭每天晚上自己躺在床上而床的另一邊總是冷冷清清。」

  通常她入睡時一個人,醒來時也一個人,要不是房裏有他換下來的衣服,她甚至以爲他根本沒回家過。

  「嗯哼。」綠燈了,踩下油門。待會回公可馬上通知助理,以後絕對不加班。

  「還有呢?」

  「我討厭那些八卦雜志上總是寫滿你的绯聞,看了覺得很刺眼。」一個、兩個她還能接受,相信那些是傳聞、假裝看不見,但當那些绯聞大量傳出,甚至有豪放富家女直接表明不在意他已婚,甘願當沒有名分的情人時,她覺得自己肚量就沒有那麽大了,即使相信他。

  魏懷宇歎了口氣,苦笑。他自己也覺得那些绯聞空穴來風得很莫名其妙。

  「我還討厭張心言常常有事沒事就來家裏,還跟你有說有笑的那麽靠近。」

  「她是來跟我談公事。」這點他倒是有話說。張心言幫他穿針引線介紹了不少case。

  「談公事爲什麽不能在公司談?爲什麽要在你難得休假日晚上十點過後跑來跟你談?」她扁嘴。

  不是一次,是好多次,張心言常常在周末,在她跟白詠蘭和魏恩宇參加完無聊的聚會後跑來家裏,說有事找他談,兩個人躲在書房裏,一談就是好幾個小時,有時候甚至還會談到三更半夜,是有沒有那麽多話可以說?

  「呃……」的確是他不懂劃清界線,這點他無話可說。

  其實張心言每次來找他說的也不完全是公事,他們是青梅竹馬,所以她習慣和他分享生活點滴,他本來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但顯然他的妻子不這麽認爲。

  「我說的沒錯吧!我看她對你很有意思。」他們已經離婚了,她其實也沒什麽資格吃酷,但是口氣就是很酸。

  「我們只是從小到大很好的朋友。」

  「你們還是從小到大人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她撇開頭,不爽地說。

  「可是金童從來沒看上玉女。」

  「以前沒看上不代表以後不會看上,金童沒看上,也不代表玉女不會看上,而且,你不能否認你媽很喜歡她吧。」心言長、心言短,婆婆最常提起的話題總離不開張心言。

  魏懷宇又苦笑了下。的確,張心言在他父母眼中是理想的媳婦,從小到大他早就不知道聽過幾百遍父母說要討她當媳婦的話,只不過他先斬後奏,直接打破雙親的幻想。

  「我知道了。」他回答,決定以後要跟張心言保持適度的距離。

  「知道什麽?」她奇怪的偏頭看他。

  「知道你不喜歡我跟張心言太接近。」

  「現在知道有什麽意義。」他已經不是她老公,他要跟誰接近都不關她的事,哼。

  魏懷宇苦笑了下。「還有呢?」

  她看了他一眼,歎氣道:「我還氣你放我在魏家孤軍奮戰,對我不聞不問。」

  「我沒有對你不聞不問。」他替自己喊冤,他每天都有回家,每天都會在回家後、上班前吻吻她,以補充自己的電力,只是她都在睡覺不知道而已。

  「沒有嗎?那你記不記得,除了談離婚的這一個禮拜,上次我們兩個好好面對面、坐下來說說話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他頓了會兒,想了想。還真的搜尋不到這樣的記憶。

  柳若詩又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剛結婚時,我有多期待我們的婚姻生活,我幻想我們會幸福美滿、生兩個白白胖胖的寶寶,可是,結婚後不到半年,你就一頭栽進工作裏,一天二十四小時,你有二十個小時在工作,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媽還有恩宇去參加那個什麽見鬼的名媛聚會有多悶,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可是你根本沒時間理我。」

  「對不起。」

  她歎口氣,「沒什麽好對不起,反正我們已經離婚了,以前不說,是因爲我覺得既然當了你的妻子,就要懂得體諒你。你媽告訴我,就算不能當你事業上的得力助手,也不能當你的絆腳石,我覺得有道理,所以我忍耐。那時我覺得只要能在你身邊就很幸福了……可是,我是人,我有感覺,會不滿,還會感到疲累。不過以後我再也不用忍受這些了。」

  魏懷宇重重歎息。原來,他真的讓她那麽不幸福又不快樂啊!

  「對不起。」他再度道歉。

  「不用一直跟我道歉,反正我解脫了。」她說得很灑脫,其實內心在淌血。

  「若詩,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很不開心嗎?」雖然已經知道事實,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她頓了頓。「也不是,交往的那八年和新婚的前四個月,我是開心的。當初雖然是糊裏糊塗被你拉去結婚,但其實登記結婚的時候我很高興,冠上魏太太這個頭銜,讓我竊喜了好幾個月。

  「可是我後來發現,空有愛是沒辦法維持一段婚姻的,就算我們交往了那麽多年,但距離還是存在,我的出身、我的家庭,跟你家完全不一樣,生活和觀念上的差異根本無法改變,不管我多努力學習,我都無法當一個稱職的貴婦。」

  結婚的當下她是開心的,那一瞬間的幸福是她會一輩子珍藏的記憶,即使現在離了婚,她不會因此就否定那一刻的幸福感覺,也不會否定他的好。

  魏懷宇看著她,心揪緊了。從交往到結婚,他喜歡的就是那個單純、笨笨、沒有心機的她,沒想過要讓她改變,沒想到他還是讓她爲了他而改變,而且是變得不快樂。

  「餵,你不要愁眉苦臉的,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內疚,也不是想聽你道歉,反正我們離婚啦,你不是說要當朋友嗎?等我調適好心情後,我想我可以的。」

  不要再崇拜、迷戀他,她想,等心情沈澱個幾個月後,她應該做得到。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抵達向家門口,停下車子,打下排檔,他轉過頭問她。

  柳若詩點點頭。「可以啊,你問。」

  「你對我的崇拜和迷戀,還有沒有那麽一點點?」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了大約兩公分的小小距離。

  「有。」她老實回答。截至目前爲止,她對他的迷戀仍是他手指比出距離的千倍、萬倍,只不過,這些不足以維系他們的婚姻罷了。

  聽她這麽回答,魏懷宇笑了。只要還有一點點,他就會努力讓那一點點變成一大點,一大點再變成一個超大點,超大點後變成一個超級大點,然後再次填滿她整顆心。

  她准備下車前,他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從西裝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袋遞給她。「這給你。」

  「什麽?」

  「算是贍養費吧。」他很清楚,她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他,沒有工作過,身上當然不會有什麽錢,雖然他不喜歡贍養費這個名詞,但如今似乎也只有這個說詞能讓她名正言順收下這筆錢。

  「不用,我不要你的錢。」她笨歸笨,但也是個有骨氣的女人,而且如果拿了不就真的讓他妹說中,好像她真的是爲了他的錢才嫁給他的!

  「拿著。」魏懷宇不由分說,直接把信封塞進她手裏。

  「都說了不要。」她不滿地噘嘴。

  「你還沒找到工作吧,在找工作前是不是該替自己治裝一下,買幾套象樣的套裝好去面試,還有在找到工作前,身上都沒半毛錢你要怎麽過日子?」

  柳若詩頓了頓。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雖然當了兩年多豪門貴婦,但沒工作又沒要過什麽零用錢的她,還是窮到連鬼都嫌棄她,爸媽不知道她離婚了,她當然不可能回家去要錢,況且那樣太丟臉了。

  而可薇已經出借地方給她住了,她怎麽好意思再跟人家伸手借錢?子蘋家境小康,但她賺錢很辛苦也不行。小柔更不用說了,她財産被扣押,現在是個領死薪水的月光族,自己花都不夠了,哪有錢借她。

  在找到她人生第一份工作、領第一份薪水前,的確還是得有些錢在身上比較好辦事,所以她皺著眉,勉爲其難的妥協了。

  收下信封,她輕聲道:「謝謝。」

  魏懷宇拍了拍她的頭,眼底有著滿滿的不舍和憐惜。「自己小心。」

  「嗯。」

  「要照顧身體。」

  「知道。」

  「多吃點,你太瘦了。」

  「好。」

  「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吧?」

  「不可以。」她直覺的回答,但頓了下、想了一會,想到他說要當朋友,沒有朋友會不接朋友的電話,所以改口說:「如果沒事最好不要。」

  他心髒縮了下,有點受傷,忍不住盯著她問:「你會想我嗎?」

  「……」她傻楞看著他,無言。

  他輕扯唇,拍了拍她的臉頰。「我會想你。」

  「不用,你不要想我。」她飛快回答,「我也不會想你。」

  對她如此笃定的拒絕,魏懷宇說不受傷是騙人的,但仔細一想,這不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嗎?是誰造成這一切的,不就是他嗎?

  「我進去了。」她下了車,從後車廂持了早打包好的行李,連再見都沒跟他說一聲,就急急走進向家大門。

  ***

  魏家的晚餐飯桌上,魏懷宇意外現身。

  「哥,你今天怎麽有空?」魏恩宇一臉奇怪的看著他。

  自從工作室開張後的第二個月開始,哥除了過年的大團圓日子外,就不曾出現在魏家的餐桌上。

  魏懷宇沒回答妹妹的問題,徑自拉開椅子坐下。

  就定位後,發現平常屬于柳若詩的位子是空的,自詠蘭奇怪的問兒子,「若詩呢?」

  魏懷宇看了父母一眼,輕扯了下唇。「爸、媽,我有一件事要說。」他頓了下才開口,「我跟若詩離婚了。」語氣很平靜,就跟平常沒有兩樣。

  餐桌上另外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默默無聲,靜悄悄的。

  雖然他們一直把柳若詩當隱形人,也都不太喜歡她,但這樣突然離婚還搬出去也太奇怪了。

  魏家達放下碗筷,驚訝問:「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他簡短回答。

  「怎麽這麽突然?」白詠蘭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不算突然,我們談了幾天,若詩堅持,所以我決定尊重她。」

  魏懷宇這番話更打得三個人腦袋開花。

  「你說什麽?是她主動提離婚,而且還很堅持?」魏恩宇眼珠子瞪到快掉出來,這個結果太令人震撼了。

  他點頭,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他的反應太平靜,反而惹得白詠蘭很緊張。「兒子,你沒事吧?」

  「沒事。」他端起碗拿起筷子用餐,淺淺一笑。「吃飯吧。」

  第四章

  魏懷宇回到房裏,他已經好久不曾在晚上十二點前踏入房間。

  松開領帶,不經意瞥見擺在床頭上,新婚時和柳若詩一起出遊的照片。

  伸手拿來相框,指腹輕觸照片裏的溫暖笑顔。

  她真的瘦了好多,以前圓圓的紅蘋果臉,現在卻變成尖尖的瓜子臉。

  歎了口氣。在父母眼裏,他是個成功的兒子,但在妻子面前,他卻是個失敗的丈夫。

  思及此,他胸口悶悶的,自責了起來。離婚果然對她比較好吧,離開了,她會開心點吧!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呢?他們明明早上才分開,他怎麽覺得好像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

  唉--人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她在的時候他總是忽略她,忙工作、忙應酬,現在她離開了,他才發現自己好想她。

  叩叩!

  房門被敲了敲,隨後門被推開。魏懷宇放下手中的相框,轉過頭看見自己的妹妹走了進來。

  「哥--」魏恩宇以帶著撒嬌的口吻喊著。

  她雖然已經是個二十八歲的輕熟女,但在魏家人眼裏,她不管到了幾歲仍是個小女孩,是魏家父母捧在手掌心疼愛的掌上明珠,也是魏懷宇從小疼到大的妹妹。

  她進門時,恰巧瞥見哥哥將相框放回床頭櫃上,她走到他身旁,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你們真的離婚了?」

  坦白講,她對大嫂並無好感,但她很清楚,大嫂和哥哥兩人的感情其實還不錯,至少她從沒見他們吵過架、起過爭執,這個婚離得實在太突然了。

  雖然說,他們離婚這個決定她和爸媽都舉雙手贊成,暗自慶幸哥哥終于擺脫那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但還是把他們都給嚇傻了,爸和媽于是派她來探探內情。

  他輕扯嘴角,點點頭。

  「可是……這太突然了,你們之間又沒發生什麽事,怎麽可能說離婚就離婚,她是不是別有目的?她拿了你多少錢?用什麽威脅你?你老實告訴我,我幫你打離婚訴訟案,一毛錢都不要給她!」魏恩宇越說越激動,直接斷定柳若詩是爲了贍養費才跟哥哥離婚。打從柳若詩進門那天,她就一直覺得她的動機不單純。瞧,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

  「她沒拿我半毛錢也沒威脅我,我們是在很和平的狀態下決定離婚。」他擰眉有些不高興的說。她甚至還不要他給的贍養費。

  「怎麽可能!」魏恩宇一臉不可置信、深受打擊的模樣。「上上個禮拜去張伯母家參加緊會,她還很正常啊,怎麽會突然就--」

  「很正常嗎?」魏懷宇打斷妹妹的話。「恩宇,若詩自從住進我們家後,她就沒正常過。」

  魏家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她,怎麽會知道她的正常是怎樣、不正常又該有什麽反應。

  「嗄?」什麽跟什麽,她完全不懂哥哥的話。

  「沒有一個人可以被當成隱形人還正常的繼續生活下去。」

  若詩提出離婚後,這一周,他問了管家、問了幫傭,少夫人平常在家都在做些什麽,他們一致的答案是--

  「少夫人很安靜,很少說話,老爺、夫人和小姐也都不太搭理她,最常跟她講話的應該只有打掃的幫傭阿姨和廚房阿姨。」

  他想了想,幾乎可以想象他不在家時,若詩被當成隱形人的模樣。

  但是,出席社交聚會呢?她們三個女人一起出門,去程、回程路上總會說幾句話吧?

  他問了司機,司機文叔說:「咦,沒有耶,我還真沒聽過少夫人跟夫人和小姐聊天,少爺這一說,倒真的滿奇怪的,怎麽會這樣呢?」

  然後,他又問了偶爾會參加那些女性聚會的張心言。

  她說:「你老婆喔,就跟隱形人沒兩樣啊,上次顧伯母找她聊天、問她興趣,她都還沒說話,恩宇就先插話進來了,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于是他知道母親和妹妹根本就聯手排擠她。她們沒有對她惡言相向,只是直接把她當成空氣不存在而已。

  他有點氣父母和妹妹,他們答應過他會善待她,幫助她融入他們的生活圈,可是他們都食言了。

  不過父母從小拉拔他長大、栽培他讀書,妹妹也視他爲偶像,他不可能去責怪家人什麽,況且造成這樣後果的原凶是自己,他真的忽略她太久了。

  「我們是真的離婚了,離婚是她提出的,而且她不要我任何東西,她只帶走自己當初帶來的行李。」

  魏恩宇不信的走進更衣間裏,發現裏頭各式各樣的名牌包都還套著防塵袋,完好的擺在那裏。母親幫她添購的春夏新裝也都整整齊齊的挂在衣架上,各式各樣的珠寶也都安安穩穩的躺在珠寶盒裏。

  所以,她真的不是只愛哥哥的錢、觊觎魏家的財産?她真的不是來魏家A錢的?

  一股內疚感油然而生,魏恩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魏懷宇見妹妹那副模樣,笑了笑。「若詩嫁給我,真的不是貪圖什麽,只是單純的愛我而已。」

  她呼吸微微一窒,應該能言善道的律師突然詞窮了。

  「恩宇,我知道在你們眼中若詩是個不及格的魏夫人,但她在我眼裏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替代她,她也許不完美,但她的不完美對我而言卻是最珍貴的,我要的不是一個知書達禮、儀態大方、教養良好的名門淑女,我要的,只是一個可以讓我在她面前放松身心、開懷大笑,可以容忍我所有壞習慣、壞毛病的女人。」

  他很清楚自己在大家眼裏是所謂的傑出青年。魏家世世代代都是德高望重、出類拔萃的菁英,想當然,所有長輩對他這個第六代長子寄予厚望,從小他便是所有人的榜樣,所有堂弟妹、表弟妹都以他爲目標,各個都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

  因此,他必須時時刻刻維持完美的形象,因爲,他是大家的榜樣,由內到外都要完美到不行。

  他必須很ㄍ|ㄥ,不容許自己犯半點錯誤。小時候他還會得意,站著自己的完美驕傲著,但隨著年齡增長,他開始覺得這樣的人生好累、好煩。

  其實他並沒有這麽完美,但礙于家族的顔面問題,他還是必須維持他完美先生的形象。

  沒人知道他這個完美先生其實有很多缺點,其實他不愛幹淨,其實他私底下也會剔牙拔腳皮、他會暴躁動怒,他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其實,我也有很多壞習慣、壞毛病,你哥哥我沒有那麽完美,你知道嗎?在所有人都喜歡我給人的外在印象時,若詩卻連我的壞毛病都愛,因爲那是我,真真實實、完完整整的我,對她來說,好的、壞的都是我,她從來不會挑剔我,更不會要我改變什麽,因爲她愛的就只是我而己,我的缺點也是我的一部分。」

  魏恩宇聽哥哥說了一長串的心裏話,很意外,也很驚訝,終于有點明白哥哥和……前大嫂的感情了。

  哥要的是一個能在她面前展現其實自我,不需要也好看的外表包裝,就算他再邋遢,也依然把他擺在心裏第一位的女人。

  「那,你幹麽答應跟她離婚?」她很是不解。

  「因爲我希望她開心。」

  「她不開心嗎?」魏恩宇問出這話自己都心虛。

  他輕輕扯動嘴角。「你沒發現嗎?她越來越瘦了,兩年前的衣服現在穿上去都太寬松,手腕細得像是一折就斷,笑容不見了,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她不會提出這個要求,所以我決定給她自由,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希望她恢複以前的開心。」

  魏恩宇看著哥哥的表情,嗅到一絲絲她從未在他身上感受過的孤寂味道。

  她的哥哥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可現在好落寞。

  看哥哥這樣,她內心泛起罪惡感,「哥--」

  魏懷宇打斷妹妹的話,給了她一個淺淺微笑,聲音突然加大了些,「放心,去告訴爸媽,我真的沒事。雖然離婚了,但我的心裏仍然住著若詩,我還是會盡我的能力照顧她,另外,也麻煩爸媽不用替我介紹哪家的千金或是哪家的小姐,還有,我跟心言就真的只是好朋友,我可不希望爸媽亂點鴛鴦譜。」

  「喔。」魏恩宇被動的點點頭。

  兩個趴在門外偷偷探聽的人,也已經把兒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

  向家的豪華客房裏,聚集了四個女人。

  「夠了吧,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向可薇語氣暴躁,朝柳若詩丟出了這句話。

  這個女人從搬進她家那天開始,已經連續哭了一個多禮拜。

  「若詩已經很可憐了,你不要那麽凶嘛。」淩尚柔拿著衛生紙替她拭淚。

  「哪裏可憐,有我被劈腿又意外懷孕可憐嗎?離婚是她提的,現在好了,如她所願,還有什麽好哭的?」向可薇之前走楣運,倒楣事接二連三發生在她身上,加上是孕婦,火氣大是可以被原諒的。

  淩尚柔頓了頓。話這樣說好像是沒錯,可若詩和她前夫可是有十多年的感情,難過不舍也情有可原啊。「好了、好了,若詩別難過,反正離婚啦,你不是說你覺得他不愛你了嗎?那不正好,離開那段不開心的婚姻,沒什麽好難過的。」

  柳若詩吸了吸鼻涕。「我是說我覺得他不愛我了,但那不代表我已經對他沒感情了。」

  她翻了翻白眼,突然不想同情她了。「還愛他,那幹麽裝潇灑跟他離婚!」

  抽了張衛生紙,柳若詩擤了擤鼻涕,帶著重重的鼻音開口。「因爲我不想再過那種籠中鳥的生活了啊,而且我覺得不管我再怎樣努力都跟不上他的腳步,達不到他父母的目標,成不了他妹眼中的好大嫂。」她頓了頓,「而且……我生不出小孩來,就算我不提,他爸媽遲早也會要他休了我,所以我才選擇離婚嘛。」

  「那不就好了嗎?你自己也清楚跟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才決定離婚,那就沒什麽好哭了啦。」一直默默無語的顔子蘋一針見血的開口。

  「可是他那麽爽快就答應離婚,我真的好難過。」她的眼淚持續狂泄。

  「離婚是你提的,他爽快答應有什麽不對?你到底想怎樣?」向可薇搖搖頭,受不了的說。

  「我沒有想怎樣,只是難過想哭而已,讓我悼念一下我的愛情嘛。」

  「但你已經用掉近兩包一百二十抽的衛生紙,不要再浪費了好嗎?」向可薇看了眼垃圾桶那堆積如山的衛生紙餃子,「婚都離了,現在哭到死也沒有用。」

  「我知道,我現在難過不是因爲離婚,我難過的是,我提離婚,他只有當下那分鍾驚訝了一會,考慮幾天後就答應我了,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嗚--這才是讓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主要的原因。

  有沒有哪對夫妻跟他們一樣,結婚一天搞定,離婚也是,完全不拖泥帶水,還真是爽快得有夠徹底。

  「不然你想怎樣?難道你想要他流眼淚、呼他巴掌,還是要他也一哭三鬧三上吊,求你留下來,或是惡言相向到告上法院?你不是說他不愛你了嗎?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會挽留你才有鬼哩!」顔子蘋跷著二郎腿,再度說出冷漠的現實。

  柳若詩眼角又溢出眼淚。「不愛我是我自己說的,他沒說過他不愛我,我們談離婚的前幾分鍾,他還在告訴我要帶我去度假,所以我覺得其實他心裏還是有我,只是他真的太忙了,但我們分開得那麽和平,他一句留我的話都沒說,這讓我很難接受。」

  另外三個女人都沈默了。這個哭得亂七八糟的女人,根本就是在亂嘛。

  安靜了好一會兒,向可薇才開口,「不要想那麽多了,管他有沒有開口留你,反正結果是你提了離婚、而他也同意,你就好好的迎接你的新人生,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唉……」柳若詩擦幹眼淚,又重重歎口氣。

  「別咳聲歎氣啦,你不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嗎?」顔子蘋鼓勵地說。她有預感,非常看好若詩這次離婚的決定。

  光明?她看不到光明,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心好疼,疼到好像快要停止跳動了。

  淩尚柔端起起水杯,歡呼道:「那,我們就爲若詩恢複單身幹一杯吧!」

  眼看另外三人都舉起水杯,柳若詩也只好無精打采的跟著,只是她一點都不開心。

  「你不是很想逃離那座牢籠嗎?現在如願了,就不要不開心了。」個性獨立高傲的向可薇實在很受不了她這副自怨自艾的模樣。

  「我只是還不習慣而已。」雖然離開魏家,但她最近還是失眠得很嚴重了……腦子裏一直想著那個疑似已經不愛她的前夫。

  「那你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習慣?」淩尚柔傻呼呼地問。

  「哪有人這樣問的!」顔子蘋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愁雲慘霧的柳若詩,安慰道:「你就好好過日子吧,婚都離了,人生只能向前看。」

  「我也想好好過日子,但……就還是會忍不住傷心……」

  淩尚柔戳戳她的腦袋。「不要再想他啦!想想他的绯聞、想想他對你的不聞不問、想想他跟他爸媽訂下的那個蠢約定,你就會發現,那個男人簡直爛透了。」

  她越說越氣憤,想當初她還覺得若詩簡直就是燒了八輩子的好香,才釣到魏懷宇這個金龜婿,結果……唉……

  以爲若詩嫁入豪門是去當小貴婦,沒想到這個小貴婦其實是個小可憐。

  「唉,你不會懂我的心情的。」她的目光追隨了他十二年,突然間說分手就分手,他連挽留都沒有,考慮了幾天後就幹脆地答應她的要求,毫無留戀,這樣的反應真的讓她很傷心。

  「你選擇分開不就代表你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現在協議達成,你解脫了,他亦同,正如子蘋所說的,人生只能往前看。」向可薇說出自己的見解,鼓勵好友。

  「可他還是常常跑到我的腦子來搗亂。」

  「我看你分明就還很迷戀他,幹麽裝豪邁離婚?」淩尚柔喝了口水,一副「神仙也救不了」的模樣。

  「我是啊。」她是還很迷戀他,一點都不想否認。

  淩尚柔受不了,覺得這對話像在鬼打牆。「那就回去他身邊,繼續用你的崇拜和迷戀維持你的婚姻啊!」

  「問題是,崇拜和迷戀無法維持婚姻。」如果這樣就可以讓她融入他的家庭,她現在當魏家媳婦應該已經當到得心應手了,根本不需要走到這一步。

  「那不就好啦,你自己也很清楚這點,既然如此就徹底忘了他吧。」

  要忘?談何容易。柳若詩苦笑,「如果我等下走出去大馬路,可以有一輛車撞飛我、導致我失憶,我想那樣會比較快一點。」

  三個女人看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好友突然不出聲了,她擡起眼目光掃了她們一遍,最後扁扁嘴。

  「會啦、會啦,我會盡量要自己快點忘了他。」只是,魏懷宇還說要跟她當朋友……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不到。

  三個女人都搖搖頭歎氣。

  「我看你還是快點找事情來做,有事情可以忙就不會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顔子蘋中肯的建議著。

  「我也想啊,可是現在工作好難找,我又不是社會新鮮人,對方都要求有工作經驗,但我唯一的工作經驗是當米蟲。」她大學讀了七年,當了兩年多魏太太,今年二十八歲的她工作經曆是一片空白。

  「可薇不是認識很多人嗎?幫若詩介紹介紹,不然,你家的畫廊缺不缺人,讓若詩去當個總機接接電話也好。」淩尚柔瞅著她們當中最事業有成的向可薇問。

  突然,顔子蘋揚了揚眉。「我倒是有工作可以介紹給若詩。」

  柳若詩瞪大眼睛,驚喜道:「真的?」

  顔子蘋點點頭,臉上挂著別有深意的微笑。

  她感動到又要哭了,離婚後的這一個多禮拜,她投過幾十封履曆,也去幾家公司面試過,但通通被打回票,除了離婚傷心外,她本就稀少的自信心也逐漸消失,如今子蘋這麽一說,她仿佛在黑暗中驚見一道光、在沙漠中找到一瓢救命的水。

  「找工作的事就交給我吧。」顔子蘋拍胸脯挂保證,好像自己很有門路一樣。

  另外兩個女人互看一眼,都覺得不解。子蘋有門路?但她其實也只是個安分守己的公務人員而已啊!

  顔子蘋敢這樣拍胸脯挂保證不是沒有原因的,之所以看好這次柳若詩離婚後的未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爲那個讓若詩迷戀崇拜到不行的男人,其實去找過她。

  那天她下班走出警局,一向日理萬機、從若詩結婚後就幾乎沒見過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男人說:「我和若詩今天去辦離婚了。」

  顔子蘋楞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卻無言以對。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

  「幫我看著她,她有什麽事情、有什麽需要,隨時告訴我好嗎?」魏懷宇誠懇的向她提出請求。

  「爲什麽找我幫你?」她眯起眼,不太爽的看著這個冷落好友的男人。

  「因爲你是若詩的好姊妹裏最理智的。」

  他很清楚,離婚這件事雖然是若詩堅持的,但在若詩的幾個姊妹眼中,他才是毀了這段婚姻的凶手,向可薇和淩尚柔肯定對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所以,他只能求眼前這個最理智的女人幫忙。

  顔子蘋明白,這男人對好友還有感情。再說,離婚這事也不能全怪他,所以,她答應了他的請求,而其實,他不說她也會關心若詩。

  過了幾天,她一直沒有回報什麽消息給魏懷宇,他于是主動打電話給她。

  跟他講了一些若詩的近況,結束通話前魏懷宇問她,若詩找到工作了嗎?

  她說:「不清楚,好像有在找,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傷心。」

  最後魏懷宇說:「如果一直找不到告訴我,我有工作可以給她。」

  顔子蘋想,那個男人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前妻找工作會不順利,所以早計劃好了一切,她也就順水推舟,替好友解決目前的煩惱。

  ***

  柳若詩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錢多、事少、離家近。

  公司有附設的員工宿舍,地點就在公司後面過個馬路,是間位在高級地段的小套房,交通便利又安全。

  找到了工作的她,自然不好意思再打擾向家人。雖說向奶奶、向伯父和向伯母都待她極好,但她總不好一直白吃白住下去。

  公司有這麽好的房子給她住,她當然不會推辭,雖然她覺得有點奇怪,怎麽會有如此福利好的公司,員工宿舍設在高級地段就算了,還完全免費,包水又包電,她覺得自己簡直好運到爆,連老天都如此關照她,她怎能再委靡下去?于是她抹幹眼淚,決定展開新生活。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柳若詩早早起床准備,穿了比較正式的衣褲,把頭發高高束起,臉上化了淡妝,站在鏡子前給自己一個自信的笑容。告訴自己從今天起要開始迎接美好的新人生,把過去抛在腦後。

  她一定要努力工作、努力做自己,爲自己創造快樂,有了新的生活重心後,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忘記自己失敗的婚姻和某人,不會再爲他傷心失神,也不會再爲他難過失落。

  有了這樣的決心,她帶著滿滿的信心去上班||可是,事情怎麽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賴姊,你在忙嗎?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忙的嗎?」柳若詩向坐在她旁邊的資深員工一臉誠懇地問。

  賴琳美看了她三秒,想到老板交代的話--柳若詩的工作由我指示,誰都不許差遣她。

  雖然大夥兒都不明白原因,但一致認爲這新進小助理肯定跟老板有一腿,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小助理非常有可能成爲老板娘,誰敢差遣老板娘啊!她才沒那個膽。

  于是賴琳美笑笑的搖頭。「我不忙,你到旁邊休息就好,看是要上上網啊,還是看書都可以。」

  柳若詩聞言楞了下,見同事們各個埋首工作,根本沒人鳥她,她只好泄氣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盯著電腦發呆。

  她工作的地方是一間廣告公司,員工有十多人,而她得到的職位是業務助理,業務助理在小公司裏應該是上頭的人叫你幹啥就幹啥,不管是業務、總務還是雜務都得做才對……但,她好閑。

  閑到可以坐在椅子上挑頭發分叉、趴在桌上納涼度咕,網路新聞讓她看到爛,上網逛拍賣逛到不知道要逛啥,要不是她天生節儉,沒有太大的血拚欲望,網路上的新奇東西大概都會被她買回家看一看。

  她以爲有了工作後,生活會變得忙碌、變得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可是她一點都不忙啊!

  要是不說,外頭經過的人可能會以爲她是這間公司的老板娘,打從她來上班的第一天,每天坐在位子上不是逛網頁就是發呆,再不然,就是盯著落地窗外想念某人。

  她覺得很奇怪,怎麽會有老板講了員工卻不讓員工做事?就算有也是要她做一些簡單到不行,三兩下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她覺得這樣無法達到她想要展開新生活的宗旨,于是動了想走人的念頭。

  但是,問題來了,離開了這家薪水優渥、福利良好的公司後,會不會再次陷入當時應征十家卻沒有一家通過的窘境。

  她把這樣的疑慮告訴最理性的顔子蘋,顔于蘋力勸她不要衝動行事,現在的工作可不好找,然後轉告給魏懷宇聽。

  「餵、餵、餵,你家那個女人說,你給她介紹的工作太輕松,她大小姐說想閃人了。」

  「不行,你一定要勸她留下來。」開玩笑,要是閃人,他要到哪裏找老婆去。

  顔子蘋在電話這頭翩翩了翻白眼,輕歎口氣。她到底招誰惹誰啊!爲什麽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魏懷宇有發薪水給她嗎?

  「我已經說到口水都快用完了。」

  「那她怎麽說?」

  「暫時幫你把她勸下來了,還不快謝恩。」

  魏懷宇在電話那頭放心的笑了。「多謝顔大俠幫忙。」

  「好說、好說,不過話說回來,你要做戲也做全套嘛,至少也給她一點工作,看是打打字什麽的,我知道你心疼你老婆,不想讓她太勞累,可若詩雖然笨,也不是白癡好嗎?你叫她去那裏上班,沒半件事給她做,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吧!」這個知名的建築師腦子的腦漿是遇上他老婆的事就變豆漿了喔,怎麽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嗯,我知道了。」他是交代開廣告公司的老同學別讓她太累,可他也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結束通話前,顔子蘋不耐煩地嚷道:「快點處理好你家那口子,我自己也很多事要煩,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啦。」真的很討厭,自己要追老婆不快點,整天要她當探員,二十四小時報告他老婆的行蹤。

  這段對話結束的幾天後,事情真的有了變化,柳若詩的公司老板言上欽抱了一堆資料,放到她面前。

  「若詩,這些資料你慢慢整理歸檔,不趕也不急。」言上欽笑咪咪地說。

  她楞楞地看看大老板,再看看那五大叠厚度超過十公分的資料。

  言上欽看著發楞的她,腦子裏跳出魏懷宇千交代萬交代的話,于是再次囑咐,「這些資料真的不趕,你慢慢來,該休息的時候休息、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下班的時候下班,千萬不要加班,知道嗎?」

  柳若詩呆呆的點點頭。老板對她禮遇到不行,薪水又太優渥、福利更是誘人,她真的覺得這間公司好奇怪。

  第五章

  廣告公司大老板言上欽的電話響了,他接了起來,電話那頭便傳來國中老同學的聲音。

  「我老婆工作得還可以吧?」魏懷宇左手拿著手機,右手還忙著在修改設計圖。

  言上欽擡頭看往柳若詩的位置。「放心,我拿了一堆舊資料給她整理,夠她忙一、兩個月了。」

  「不要讓她太累。」這是他一直強調的要求。

  「那項工作一點都不累。」言上欽翻了翻白眼,有點受不了自己的老同學。他已經千交代、萬交代要柳大小姐、前魏夫人慢慢做、不要急,文件檔案可以慢慢整理,是還要他怎樣!

  「嗯。」魏懷宇滿意的輕哼了聲。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樣幫她,她都不知道嗎?」他很困惑,薪水前夫付、房租前夫出,水電開銷前夫全包,這麽好康的事情哪裏找!前夫這樣照顧她,擺明就還有感情在,柳若詩幹麽要離婚?

  「依她的個性應該想不到,你也暫時先不讓她知道。」要是她知道了會有什麽反應?他實在沒把握,他最近還很忙,要是老婆再跑一次,他要到哪去找?

  「她遲早會知道吧。」哪有公司會對一個新進員工如此禮遇,如果是菁英人材也就算了,但柳若詩不是啊!

  「那就等她知道再說。」他最近有個案子要趕,分身乏術,只能先用這種方式將她安頓好,有人照顧她,他也比較放心。

  至于忙完以後,他就要開始忙碌執行追妻計劃啦!

  「坦白講,你的口味很獨特,我真不明白她到底哪裏吸引你?」言上欽問道。

  以他這幾個禮拜對她的了解與認識,他真的不懂,魏懷宇要什麽女人沒有,怎麽會看上這個平凡無奇的小女子?而且還笨笨呆呆的。

  要說美貌,他相信以魏懷宇的能耐,手一招就有一大堆美女任他挑選,柳若詩充其量只能說很清秀,不是讓人眼睛爲之一亮的美女。

  電話那頭,魏懷宇淺淺勾唇,答道:「因爲只有她能讓我覺得心很暖。」心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是與外在條件匹不匹配完全無關的東西。

  言上欽不明白他的意思,「心很暖是什麽東西?」

  「就是能讓你覺得心滿滿的,有她在就會很放心,很窩心。」

  「你講得太抽象,抱歉我無法領悟。」他不懂什麽窩心不窩心,外貌協會的他只知道外表美麗不美麗。

  「無法領悟就算了,幫我好好看著她,記住……」

  「不要讓她太累。」言上欽搶了魏懷宇的話。拜托,這句話他已經不知道對他交代過幾百遍了。

  ***

  柳若詩伸了個懶腰,上班一個多月總算覺得自己有點用處了,老板抱給她的那一大叠資料,讓她足足忙了一整個禮拜還堆積如山。

  這樣很好,有實踐她展開新人生的偉大目標,忙碌起來她的腦袋就沒有時間想東想西,魏懷宇跑到她腦子裏來搗亂的時間也就相對減少,只有晚上無聊時會來晃晃,不過她相信工作漸漸上了軌道後,這樣的情形會逐漸消失,然後她就成功了。

  有了這樣的信念後,她揚起了一抹笑,眼睛望向窗外,一輛黑色高級房車莫名鎖住了她的目光。

  她最近常常看到這輛車,每天約莫三、四點時都會出現在公司外,那裏剛好與她的座位很接近,車上的人不下車也沒降下車窗,更沒有人上車,那輛車就只是停在那裏,停大約十五分鍾,然後又開走,每天都是如此。

  貼膜的車窗玻璃阻斷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裏面的人是誰,不過她倒是很好奇,怎麽會有一輛車每天來這裏停個十幾分鍾,什麽都沒做,接著又開走?

  而且不知道爲什麽,那輛車讓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一定是自己當豪門小可憐兩年多,日日有高級轎車接送,還見識過不少富二代的車,所以才會對那輛價值不菲的高級房車有股熟悉感。

  不過,她已經擺脫魏家,不當豪門小可憐了,開那種高級車的人愛怎樣都跟她無關。

  車子又悄悄地開走了,她忍不住偏頭看著車子離去,還是覺得那輛車很奇怪!但,再奇怪也不關她的事。

  頂頭大老板言上欽這時來到她桌旁,在她桌子上擺了杯現榨的新鮮綜合果汁,說:「若詩啊,休息一下吧。」

  「咦,老板……謝謝。」她頓了半秒後道謝。

  掃視了辦公室一遍,柳若詩發現只有她有果汁。

  她心一驚,眼神定在老板身上。

  天啊!老板會不會對她別有目的,否則幹麽對她那麽好?

  坦白講,她的老板算是個年輕有爲的男人,三十出頭就有一間員工十幾人的小廣告公司,長得也人模人樣、身材適中,雖然矮了點,但穿著西裝時看起來也挺有男子氣概,只是跟魏懷宇比就差一大截了。

  哎呀,怎麽又想到他了!她在腦子裏用力打自己一拳。

  重點是,老板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他對她這樣關照,反而讓她有點小害怕。

  「幹麽這樣看著我?」言上欽皺眉問。

  她連忙搖搖頭,趕緊把注意力轉回電腦前。

  言上欽感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撇撇唇,轉身走開。

  柳若詩心跳得好快。怎麽辦?怎麽辦?萬一老板對她示愛,她要怎麽拒絕才好啊?要不要幹脆拍拍屁股走人比較快?

  想到這裏,腦裏又跳出顔子蘋說的話--現在工作難找的要死,你要是離職了是打算要喝西北風嗎?

  之前她也動過離職的打算,是子蘋力勸她留下,而且這個工作是子蘋介紹的,還是先跟她商量看看再做決定好了。

  ***

  魏懷宇和張心言一起走進五星級飯店的附設停車場。

  「看來你爸媽和我爸媽要湊合我們的意圖相當明顯,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坐上車後,張心言無奈的歎道。

  稍早前那頓飯局,根本是鴻門宴,魏伯母拚命推銷她家優秀的兒子,說什麽,離過婚也沒什麽,魏懷宇那兩年多的婚姻回想起來就像夢一場也沒生孩子,她嫁進魏家不用擔心有繼子的問題,還說魏懷宇沒對不起柳若詩,是那個女人自動求去,抛棄她家優秀兒子,母親更在一旁猛幫腔,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魏懷宇也很尴尬,每次想插話時,魏伯母就會跳出來叫他閉上嘴巴,她媽也很扯,完全把魏懷宇當女婿在看,搞得他們兩個都很不自在。

  早知道這頓飯別有用意,她說什麽也不會來。

  「對不起,讓你尴尬了。我會想辦法跟我爸媽說清楚,讓他們不要再亂打你的主意。」

  張心言和他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但就真的只是青梅竹馬,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他們自小一起玩到大,很聊得來也無話不談,自然而然有了某種程度的默契,長輩們也就自然而然把他們湊成對,說他們是對金童玉女,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結了婚,她和他都非常有可能被綁上禮堂,在雙方父母脅迫下簽下結婚證書。

  其實金童和玉女從來沒看對眼過,金童愛平民女,玉女也愛平民男,而且還是個年紀比她小了六歲、必須靠她接濟的平民小男人。張家父母也對女兒寄予很高的期望,導致她遲遲不敢公開自己有個小男友,也沒有魏懷宇那麽勇敢。

  張心言歎了口氣,以同情的眼神看著他,「我覺得,慘的不是我,是你!相信我,伯母有大把的媳婦人選,你的行情有多好,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明白,就算沒有我,你仍然很難逃脫被推銷的命運。」以剛剛那種情勢看來,魏伯母整個把她兒子當拍賣品在叫賣。

  魏懷宇挑了挑眉。看來一個月前在房裏說的那段話,似乎不夠打退老爸和老媽的念頭,他們兩老完全不在意他想法,硬是要塞他們眼中的優秀女人給他。

  「我會想辦法搞定。」看來得把話攤開來講才行。「倒是妳,妳跟妳的小男友還是不打算公開嗎?」

  「我怕他被我爺爺追殺。」張心言的爺爺年輕時混過黑道,後來金盆洗手,現在是個身家清白的正當生意人,但狠起來的模樣還是相當嚇人。

  他輕笑了聲。

  張心言瞪了他一眼。「不用笑我,你家那個傻女人現在怎麽樣?」

  「還不錯。」

  這幾天去看她,她精神和氣色都不錯,臉圓了點,笑容也有回來了一起一些,言上欽遵照他的指示,三不五時就買東西餵她。他要把她養胖點,不要像風一來就會被吹走一樣。

  「她還是不知道其實你才是她的老板,也不知道你天天都去看她?」

  因爲念同一所國中,她也算是認識言上欽,只是不太熟,某次巧遇隨口聊了幾句,他說魏懷宇的前妻現在在他公司上班。她起初很訝異,可是想一下就知道事情跟某人脫不了關系,尤其她很清楚魏懷宇其實很愛柳若詩,雖然她也對他的眼光感到懷疑,不過她明白愛情不是單選題,不是一就是二,那是一個很玄的東西。

  之後細細逼問下,魏懷宇什麽都跟她招了,包括他要再追回前妻的事情,她通通都知道。

  他搖搖頭。「這陣子案子還是很多,忙完這陣子再說吧。」他手上的幾個案子都還沒結束,現在的情況下什麽也不能做,既然如此,倒不如先維持這樣,至少現在有顔子蘋和言上欽幫他看著她。

  「要是伯父跟伯母知道你這樣照顧若詩,還打算追回她,肯定會氣到內傷。」

  魏懷宇淺淺笑了下。「他們知道,只是拒絕接受而已,早在我私下結婚時,他們就已經受傷不輕了。」

  更別提離婚後,若詩的東西他一樣也沒丟,兩人的合照也都還好好的擺在床頭櫃上,母親幾次說要叫人整理他的房間,把不該存在的東西丟掉,都被他拒絕了,禁止任何人碰他房裏的東西。

  媳婦都不在了,兒子還不肯丟掉她的東西,做爸媽的哪會不知道兒子的意思,而且他們明明就聽過他說,他還是會照顧若詩,若詩在他心裏是無人可取代的。

  只是,爸媽還是不肯清醒,自顧自地認爲他們的優秀兒子就該配個優秀媳婦。

  他們不懂,幸福對他而言,不是誰和誰匹配,不是什麽樣的人就該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幸福對他來說,只需要很簡單的快樂和輕松。

  他的妻子不必懂很多社交禮儀、不必知書達禮、不必懂得欣賞音樂劇、也不必

  了解那些亂七八糟的藝術品,他就喜歡和若詩在一起那種輕松自在的感覺。

  可是,這種必須靠自己體會的事情,他很難讓父母親理解。

  「現在都什麽時代了,爲什麽你爸媽和我爸媽還這麽老古板,堅持什麽門當戶對的觀念?」她也深受家世背景之害,所以對此非常感慨。

  「我也不是很懂。不過,他們不喜歡若詩是事實,即使他們知道我愛的只有若詩,他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無法改變他們,也無法勉強他們要喜歡誰或是討厭誰,而他們是我的家人,血濃于水,我也無法責怪他們。」

  「那你打算怎麽辦?」

  「老婆我一定要追回來,不過我還是會當個孝順兒子,在兩者之間取一個平衡點。」

  「但伯父和伯母根本接受不了你那個小妻子」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在看房子了。」這是最折衷的辦法。

  老婆他要、父母也不能不要;他不想再委屈勉強若詩了,當然也不想父母不開心,所以只有分開住,平時他還是會盡爲人子的孝道,父母有事他絕不會不理,但他同樣也要愛自己的老婆,要好好學習當一個滿分丈夫。

  手頭上的案子已經接近尾聲,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有很多時間去追回他的親親前妻。

  想到這裏,他笑了。

  「笑什麽?心情很好?」張心言偏著頭看他滿是甜蜜的笑。

  「想到若詩,自然就會笑了。」想到很快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心情當然就飛揚了。

  「那,我們就共同爲各自的目標努力吧!」她信心喊話,共勉之。

  「妳也加油。」他也笑著鼓勵她。

  ***

  接近下班時間,柳若詩從電腦螢幕前離開視線,看到熟悉的高級房車又停靠在路邊,不同的是,這次車門打開了,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下來,她立刻覺得自己出現了嚴重的幻覺。

  她居然看見魏懷宇從那輛車下來,直直走往她的公司。

  她揉了揉眼睛、甩了用頭。一定是自己日思夜想才會看到幻影,一定是!

  那個人不是魏懷宇、不是魏懷宇,只是長得很像……

  可是、可是……好像真的是他耶!

  那個男人很自在的走進他們公司裏,站在四十多坪的辦公室內,然後她的老板很熱絡的跟他勾肩搭背起來。

  所以,他們是認識的?

  哇哇哇!這個世界會不會太小了,台灣成千上萬間公司,她居然那麽狗屎運的來到這間老板與前夫熟識的小公司?

  他應該不知道她在這裏工作吧?所以,她現在落跑應該還來得及吧?

  她慢慢站起身,打算溜進洗手間,待個半小時、一個小時,反正大家都在忙,應該沒有人會發現才對。

  她蹑手蹑腳的走了三步,身後突然傳來好聽且熟悉的渾厚嗓音。

  「你要去哪裏?」魏懷宇站在她背後,微笑瞅著她。

  她僵住,動也不動的停在原地。糟糕,跑不了了。

  「你打算用你的後腦勺跟我說話嗎?」男人聲音裏的笑意很深。

  柳若詩帶著無奈轉過身。「那個……那個好久不見。」

  其實也沒多久,只有一個月又二十一天,不要問她爲什麽記得那麽清楚,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腦袋瓜幹麽自動天天計算與他分開的時間。

  魏懷宇好整以暇的笑著。「你想去哪裏?」

  「我上洗手間。」

  「那快去吧,我等妳。」

  等等她!他是說要等她沒錯吧?他等她要幹麽?

  不到二十分鍾,他就在衆目睽睽下拉著她走出辦公室,帶她到他們交往時常去的餐廳吃飯。

  她吃著,突然覺得很奇怪,她幹麽要任他擺布,他又不是她的誰!重點是,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他這樣明目張膽的拉她跷班,萬一她被老板炒鱿魚怎麽辦?

  「爲什麽臭著臉?」魏懷宇笑看著她。

  「你才幹麽拉著我出來?我在上班耶,你這樣我們老板會生氣!」

  魏懷宇莞爾一笑。她的老板就是他,誰有膽敢跟他親愛的生氣啊!那是找死!

  「你笑什麽?」笑得那麽迷人,害她心跳又亂七八糟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快吃吧,吃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她好奇追問,完全忘了剛剛還在討論跷班的事。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神秘微笑,眼中又散發出那種讓她爲之著迷的溫柔神情。

  然後她又像過去每次一樣,臣服在他的眼神裏忘了拒絕,聽話的低下頭吃著盤中的食物。

  他笑瞅著她,滿意她的聽話,更滿意她稍稍增胖的臉頰。

  飯後,他沒帶她去什麽神秘的地方,只是帶她上山看星星、賞夜景,然後對她聊了許多事情,說要跟她分享心情。

  她和他並肩坐在車頭的引擎蓋上,他突然說:「前陣子有個富商買了間房子,請我幫他做室內規劃,你知道嗎?那個擁有上億身家的富商,買的房子不在精華地段,也不是一回家宅別墅,他要求的風格也不要富麗奢華,他只給了我一個方向。」

  「什麽方向?」她偏頭不解地問。

  「他說,只要溫暖就好。」魏懷宇深深凝視她,帶著淺笑回答。

  「溫暖?」

  他點點頭,嘴角彎起。「那個富商說,家,不用豪華、不用大,也不用富麗堂皇,只要有自己心愛的人住在裏面,有溫暖和歸屬感,就是最幸福的地方。」

  他非常認同富商的說法,住豪宅吃美食或許能有好的生活品質,但那不代表幸福,只要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吃白粥、睡破屋,也會感到無比幸福。

  魏懷宇笑笑摸摸她的頭。「我跟那個富商一樣,城堡和公主我都不要,只要心愛的人在身旁。」

  她看著他,眼神很迷惘。他工作上的事情她聽不懂,卻覺得這樣很安詳,再度被他那閃亮亮的認真神情給吸引。

  他又說:「我要把工作量減少,以後都不要這麽忙碌的過生活,我想要過一些輕松惬意的日子。」

  他沒說出口的是,這樣的改變是爲了找回她對他的信心。

  柳若詩一直看著他,沒有說什麽,一直靜靜地聆聽。

  這是他們結婚又離婚後,他第一次對著她那麽認真的表達心情。

  這晚,她心飄得很高很高,想著如果他從一開始就願意這樣放慢腳步與她分享心情,她想他們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雖然離婚了,再說這些一也沒用。但他還是令她好著迷,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他,依然不受控制的臣服在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之下。

  「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柳若詩看著莫名其妙拉著她共進晚餐後,又莫名其妙帶她去看夜景、和她分享一堆心事,而現在送她到家門口還不走的男人,閉口送客。

  魏懷宇聳聳肩,走向她家對面的那一戶,拿出鑰匙打開門,然後轉過身。「我現在跟你當鄰居。」

  她的眼睛瞪到快要掉出來。「你說……你……住在……」手指了指對面,「這裏。」

  他點點頭。

  柳若詩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怎麽可能?他這個魏家第六代長子,父母親眼中最優秀、最孝順的乖兒子,放著自家的無敵豪華大豪宅不住,跑來住這種小套房?

  在魏家當媳婦的那兩年,她曾有過夫妻倆搬出那間大豪宅、一起共築愛的小窩的念頭,但魏家傳統觀念根深蒂固,公婆非常講究倫理,從她每天必須晨昏定省,公婆沒坐下她就必須站著的狀況就看得出來,想要長子搬出家門,絕不可能!而她又是個出了名的乖寶寶、膽小鬼,加上老公很忙,她自然沒那個膽量提出要求。

  再說,就她認識魏懷宇那麽多年,這個男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在父母的羽翼下長大,沒有離開過家裏,因爲魏家父母很愛兒子,而魏家大兒子也很孝順父母。

  他這輩子做過唯一一件忤逆父母的事,應該就是娶了她。

  所以,她再也沒想過搬出來這件事。

  柳若詩傻楞了好一會兒,才呆呆開口,「你幹麽沒事搬來這裏?」

  「因爲我要近水樓台。」他很老實地說。

  她的腦袋停止運轉了好幾秒。

  他話中的意思是,他要追求她這個已經跟他離異的前妻嗎?想到這裏,她的心髒就開始不規則的狂跳,卻不敢問出口。

  也不用她問,他就解答了她腦中的問題,「就是你腦中想的那個意思。」

  「嗄?」他怎麽會知道她在想什麽?

  「我要追妳。」他更明白地表示。

  她情緒高漲,心頭飄飄然,直到數秒後理智回籠,才立刻搖頭拒絕,「我不讓你追。」

  好不容易離開那座有如牢籠的城堡,她才不要再次踏入那個鬼地方!

  轉身,開門,然後「砰」一聲,門被用力甩上。

  他要住哪就住哪、他要幹啥就幹啥,但她要堅守自己的立場,絕不能輕易改變心意!

  魏懷宇盯著被甩上的門好半晌,才轉身走進新買下的套房。這間套房前屋主也才剛買不久,他跟對方協商了好久,對方才答應賣給他,而他特地這麽做就是爲了就近追回老婆!

  不讓他追?他就偏要追!就是要把她追回來,疼著、哄著、愛著,讓這個名叫柳若詩的女人,這輩子都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第六章

  柳若詩生病了。

  拜他那天帶她上山看夜景所賜,她失眠了一整晚,隔天醒來整個人頭重腳輕,發現自己發燒了。

  她請了假,魏懷宇從老同學那知道她請病假,便放下工作來找她,送她去看醫生,醫生說她得了流行性感冒要她多喝水、多休息,沒事不要亂跑,以免傳染給別人。

  病魔糾纏了她整個禮拜,燒了又退、退了又燒,而他也陪了她整個禮拜。

  她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那男人端來了水跟藥,坐在床沿上,柔聲開口,「把藥吃了,再睡一下吧。」

  她接過他手上的水和藥丸,一並吞下肚後,難受的皺起眉。

  「還很不舒服嗎?」他滿臉擔憂的問。

  她輕搖了下頭,還沒開口,他的手機哔哔響起,他拿起來看了下。「我回封E-mail。」

  他站起來走到一旁去,約隔了五分鍾又走回來,正要開口之際,電話響了,他接起,再度起身走到窗邊去。

  音量很小,但小小的套房空間裏還是聽得到談話內容。

  她知道他是在說工作上的事情,對方似乎出了什麽問題,講著講著,她那個EQ超高、從不發脾氣的前夫火氣開始有點大。

  二十分鍾後他挂上了電話,轉過身看見她坐在床上盯著他。

  「怎麽了?」他又坐到床邊,擔心的看著她。

  她正想開口,喉嚨卻一陣搔癢,狂咳不止,他急忙倒來溫水給她,輕拍著她的背。

  咳完後,她又盯著他看。這幾日他形影不離的陪著她,照顧她三餐,提醒她吃藥,還親自動手熬稀飯。

  每隔一小時就幫她量一次體溫,要是發現她又發燒了,他就會皺起眉頭一臉擔憂,見她退燒了,他又會松了口氣的展露笑顔,就連睡夢中,她也感覺得到有人在幫她擦汗。他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在她身旁、注意她的狀況。她差點就要産生他們根本就還沒離婚的幻覺,好像她還是他深愛的老婆一樣。

  記得新婚時,有一次她也是生病挂急診,他怕她沒胃口,跑了好遠的路買了她愛吃的食物給她,她怕吃藥苦,他又哄又騙的想辦法給她補償。夜夜抱著她、給她秀秀,那時候她心中湧起無數的感動,發誓一輩子都要像他照護她一樣待在他身邊。

  不過,好景不常,在新婚的第五個月,他們公開身分,她搬進魏家後,這種他陪在她身邊,給她抱抱、秀秀的事就沒再發生過了。

  以前他說過,他會給她幸福、他會很寶貝她,她真的相信,所以就算知道他們之問有很大的差距,她也不怕、不擔心。他給過她的每一個承諾,她到現在都還記著,只是她已經沒辦法再深信不疑。

  離婚後,雖然她還是時常想起他,但她也時常想起在魏家當媳婦那兩年不愉快的日子。

  可是,現在面對他那麽溫柔細心的照顱,她根本招架不住。

  「你要不要回去工作?」她以沙啞的嗓音虛弱地說。

  「小事而已。」他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柔聲道。

  「我是說真的,如果有事就回去處理,一下E-mail、一下接電話,你不累我看著都累了。」她太了解他了,很清楚這個男人責任心有多重,工作起來是屬于六親不認那種。

  「真的沒事,比起工作,我更擔心你的身體。」

  聽他這麽說,她心口一縮,心頭一陣酸楚。

  要是那兩年,他肯花點時間給她一點點感動、一些些溫暖跟擁抱,她想她會繼續無怨無悔當他的隱形人妻子。

  可是,已經太遲了。

  「我們已經離婚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在重新追求你。」

  「我不想讓你追。」她盯著他,很認真的重申,「我不想讓你追。」她重重吐了口氣,「現在才來做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

  魏懷宇看著她好一會兒。

  她現在身體不舒服,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可是她堅持地盯著他,似乎非要他給一個答案才肯罷休:

  他輕輕的歎息,然後以無比堅定的語氣開口,「離婚是你提的,我同意,不代表我已經對你沒感情,我知道你對我已經沒有信心了,可是我會努力讓你再次對我有信心。」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她給不給追,他都要再次侵入她的心。

  「沒用了。」她就算再笨再傻,也不會再次往無底洞裏跳。「我再也不要回去那個鬼地方。」她話說得很硬,但她知道自己很動搖。

  在魏家那兩年,面對難討好的公婆、對她充滿敵意的小姑、忙到不見人影的丈夫,整個家的人把她當隱形人,其實不管再大的委屈和孤獨她都可以忍耐,她唯一無法忍耐的是,他母親說她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而他居然沒有幫她辯解半句。

  真正讓她徹底放棄了這段婚姻的主要原因,還是他和他父母那個莫名其妙的約定。

  對于她說他從小住到大的地方是個鬼地方,他沒多說什麽,只是笑笑的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我知道,別說了,先休息吧。」

  他入侵她的生活,入侵得很徹底。

  病好後,她嚴禁他踏入她居住的地方半步,不過,他就住在她家對面,每天一開門就可以看到他帥帥的笑臉,手上捧著熱騰騰的早點。中午他會來接她吃午餐,不管她願意不願意,言上欽都會直接把她送出去。晚上他會准時來接她下班,帶她去看電影、喝咖啡、賞夜景。

  她那個以前總是忙到只能一個禮拜見一次面的前夫,現在變得好閑、好有空,還會跟她聊天說心事。

  他們之間好像重回了當年交往的情景,互相陪伴、互相傾訴,他說著未來,而她用崇拜迷戀的眼神看著他,可他們明明就已經離婚了啊!

  柳若詩雖然一顆心被前夫攪得很亂,她仍感覺到一切的不尋常,她還是有頭腦的,也不是真的笨得那麽徹底。

  光看老板和魏懷宇談笑風生、稱兄道弟的樣子,在配上老板從不阻撓某人擅自帶走她這員工的舉動,她仔仔細細想了一下,答案就很清楚了。

  這個工作其實是魏懷宇幫她安排的吧!

  否則她這只菜鳥怎麽可能找得到這樣薪水佳、福利好的簡單工作,所以根本不是老板對她有意思,而是她的前夫對她有關照。她早該想到的,她這輩子的好運全都用在「認識魏懷宇」這件事上。

  而她當然也沒忘了當初幫她介紹這份工作的好友--

  「如果他不幫你介紹工作,以你的能耐找得到工作嗎?」被約到咖啡座的顔子蘋喝著冰冰涼涼的飲料,斜睨著柳若詩說。

  不是她看不起好友,而是她清楚若詩沒學曆、沒潛力,也沒有實力。

  柳若詩皺起眉問:「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不是叫我要往前看、好好過新人生嗎?現在這樣,我要怎麽過我的新人生?」

  「我叫你過新的人生,是搬離魏家那座豪宅,不要再事事委曲求全,過你想過的日子,但你新的人生裏,仍然可以有魏懷宇這個人。」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們都離婚了。」她腦袋裏的思緒已經打結得亂七八糟。

  「你不是還對他念念不忘嗎?不是還很迷戀他嗎?」顔子蘋挑著眉問。

  「是這樣沒錯,可是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再當籠中鳥了嘛。」她噘著嘴,氣勢薄弱地說。

  顔子蘋白她一眼。「誰要你當籠中鳥了,那個男人不就爲你搬出來了嗎?」

  講真的,她真的是爲了姊妹好,魏懷宇對若詩還是很有感情,不然有哪個男人會對已離異的前妻如此照顧,兩天就打一次電話關心情況,幫她找工作、找房子。

  而且,魏懷宇當時來求她幫忙時,看來還挺誠懇的,于是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男人可以幫,他需要機會挽回前妻的心。

  而事實上也不需要挽回啦,這個女人根本還是很愛他,郎有情、妹有意,也只有若詩這思考一直線的人看不清、還要考慮。

  「我看你就回去他身邊好了。」

  「這樣我離婚不就很沒意義。」當初就是爲了要擺脫魏家媳婦的身分才離婚,到頭來又跟魏懷宇在一起,這樣她到底是在幹麽啊?

  「不會啊,你離婚換回了和老公的愛情,怎麽會沒意義。」

  「可是他爸媽不喜歡我,還說我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

  顔子蘋有抱頭喊天啊的衝動,「你管他爸媽喜不喜歡你,只要魏懷宇愛你愛得要死就行了!他們說你生不出孩子,你就生給他們看,還要以魏懷宇前妻的身分孵出來,以魏家那種觀念守舊的古板家庭,之後他媽肯定會抱著你的大腿,請八人大轎來擡你回去。」

  「真的嗎?」柳若詩眯起眼,有點懷疑。

  她認真的點點頭。「有統計資料說,女人在心情放松時較容易受孕。那兩年你懷不了孕,八成是因爲壓力過大,你自己也說了,住在那裏很不開心,在那麽不開心的情況下,怎麽生小孩?」

  柳若詩還是很猶豫。

  「好啦、好啦,少啰唆,你就回去他身邊啦。」

  好友雖然再三鼓勵,她依然眉頭皺得死緊,下不了決定。

  「你到底在猶豫什麽?」最後,顔子蘋口氣不耐煩了。

  「我怕重蹈覆轍。」

  顔子蘋想了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若詩會怕也不是沒有道理。她于是出了個主意,「那就跟他約法三章,你是老大,你說的算。」

  她眼睛瞪大。「要怎麽個約法?」

  翻了翻白眼,顔子蘋當起了狗頭軍師,洋洋灑灑講了一堆,柳若詩則像個乖學生,拿起紙筆認真記錄。

  當晚她主動拜訪魏懷宇,但當她走進他的套房,眼前一覽無遺的開放式空間設計,讓她在看清室內布置後,有一瞬間看傻了眼。

  這,完全是她的喜好,就像她夢想中的小窩。

  客廳裏,米白色的布面沙發下鋪著看來質感很好的深色地毯,茶幾上擺了束她最喜歡的夕霧花。窗簾布是她最愛的鵝黃色,窗台上還有幾盆小巧可愛的小盆栽。

  大床上放著她離開魏家時忘了帶走的海豚抱枕,床頭櫃上有他們親密的合照,還有當年蜜月旅行時買下的一對雙手緊緊交握的老公老婆布娃娃。她記得當時他說--

  「等到我們都老了,我也還是會一直牽著你的手,永遠都不會放。」

  那時她好開心,牽著他的手和他約定要相親相愛地走完今生……

  想到這裏,記憶中的感動又滿溢她心房。

  視線落在電視牆旁邊的櫃子上,裏頭放了他們交往時曆年的相本,那是她花了好多時間一張張整理出來的。

  他們之間有好多、好多的回憶!

  她十六歲認識他、十八歲跟他交往、二十六歲嫁給他,二十八歲跟他離婚,他們的關系纏繞了十二年之久,她對他的迷戀只有增加沒有減少,所以當初就算知道彼此不適合、就算知道他爸媽難以接受她,她還是一頭栽進去,以爲有愛就足夠,而事實證明,光有愛是不夠的。

  但她本以爲離婚是明智的選擇,能在他們之間做一個最好的結束,結果,根本不是嘛!

  就算有痛苦,那一切的幸福與愛也不能因此抹煞掉。

  看到他把住處布置成她夢想中的小窩,她整個心軟,有股想要飛奔進他懷裏的衝動。

  「喜歡嗎?」他笑瞅著她,這可是他精心爲她打造的小城堡。

  她轉過頭看他,沒回答他的話。子蘋告訴她,要擺出點大女人的架式,不要再一副笨笨呆呆、被吃得死死的模樣,所以不能讓他知道她真的好喜歡。

  今天她是來跟他談條件的!

  她看著他,很認真的開口,「你真的想要我回到你身邊嗎?」

  魏懷宇用力點頭。

  「爲什麽?」

  「當然是因爲我愛你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聽到這句話,她的嘴角不動聲色的微微上揚。

  見她停頓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魏懷宇有點緊張的轍著她。

  停了一會,她鎮定的開了口,「要複合可以,但是有條件--」

  「不管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他迫不及待回答,打斷她的話。

  「你又還沒聽我說,不可以這樣就答應。」她激動回應。她可是在家裏練習了好幾遍的談判台詞,他怎麽可以她什麽都還沒說就答應她。

  「只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什麽條件都不是問題。」

  柳若詩盯著他,懷疑地問:「你真的有這麽愛我?」她一直都認爲,她愛他勝過于他愛她。

  男人用力點頭。王子已經愛平民女愛到不可自拔了。

  「那你愛我什麽?」他們在一起那麽久,她從沒問過他這個問題。

  魏懷宇笑瞬著她。「我愛你笨笨、呆呆,沒有心機。」

  她皺眉。「這明明就是我的缺點。」

  「在我眼裏是優點。」他討厭在外跟人交際應酬、客套寒喧完後,在自己戀人面前還必須維持近乎神人的超完美形象,他就愛和她在一起那種輕松自在感。

  「那你爲什麽愛我,你愛我什麽?」他反問。

  「因爲你很帥啊,很多女生都愛你。」她不經思考的說出答案,那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他輕輕一笑。從小,他就認識很多名門千金,她們無時無刻散發出高不可攀的高貴氣息,言行舉止都很小心翼翼。她們對他的評論大多是很有內涵、很有頭腦、很聰明。帥這個字眼,絕對不會出現在她們口中,那對她們來說太膚淺。

  他還記得第一次在學校裏見到若詩,她正對著掉了滿地的垃圾發呆,他好心走過去問了她一句,「要幫忙嗎?」

  她立刻揚起滿臉懊惱的臉蛋,點頭如搗蒜。

  他幫她一起整理好掉滿地的垃圾,問起爲什麽這麽一大包垃圾會讓她這個小女生一個人去丟?她笑著傻呼呼的回答他--

  「因爲和我一起當值日生的同學說她沒空,那我有空,我自己丟就行了。」

  沒空!當值日生的人哪能說「沒空」這兩個字?那時,他覺得這個女孩真的笨得可以。

  之後她連聲跟他道謝,還問他幾年級、讀哪一班、叫什麽名字?

  坦白講,當下他覺得面子有點挂不住,他蟬聯學校裏的校草三年,不管課業方面還是運動方面都是校內外的風雲人物,名字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偏偏他碰見了根本不認識他的若詩。

  「魏懷宇。」他報出了自己的大名,原本預計可以得到不小的驚歎聲。

  但,沒有。

  她只是眼睛放著閃亮亮的光芒看著他,說出了四個字。「你很帥耶。」

  帥?他知道自己長得還不賴,但從沒有人當著他的面這樣說他很帥。

  于是他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爲她說他很帥,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他必須說,緣分是個很奇妙的東西,該碰在一起的人,不管距離有多遠、差距有多大,需要繞幾百個圈,就是會碰見。在廣大的校園裏,他和她不同年級、也不同大樓、生活範圍也不同,原本沒想過會再見到她,可是偏偏就是這麽巧。

  第二次見面,她提著裝滿飲料餅幹的袋子子走在校園裏,走沒幾步就停下來放下袋子休息,那樣子看起來很蠢。原本這不關他的事,他可以快步離去、假裝沒看見,但莫名的,他的腳不自覺地朝她移去,同樣一句話,對同一個人說了第二遍。

  「要幫忙嗎?」

  她擡起頭,一見是他,又露出那傻氣的笑顔,拚命點頭。

  他二話不說拎起袋子,裏面裝了起碼十五瓶的飲料和無數餅幹點心,重量真的不輕。

  「你一個人吃這麽多?」她看起來不像個以吃零食爲樂的女孩啊。

  她笑著搖頭。「不是、不是啦,是我同學請我幫他們買的。」

  後來他才知道,她很好使喚,人家叫她幹麽她就幹麽,完全不懂得拒絕人家。

  他幫她把袋子提回教室,這回惹來他們班上以及隔壁好幾個班級的女生連聲尖叫,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拍照,她總算,知道了他原來這麽受歡迎,但她的態度沒半點改變。

  他對她産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不自覺的和她越走越近。

  知道她功課不太理想,他說:「放學後到圖書館等我,我教你功課。」

  從此,他只要有時間便幫她補習抓重點,讓她成績突飛猛進,連拿了好幾個學期進步獎。

  知道她心腸軟、好講話,他強勢進入她的生活圈,讓別人明白她有他罩,也對她說:「以後除了我之外,誰叫你幹麽,都不准做。」

  她是個乖寶寶,白馬王子這樣交代,她當然言聽計從了。

  他們天天通電話,偶爾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就像朋友一樣。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的輕松自在,不用去考慮這個問題這樣回答對不對、那個答案會不會讓人家覺得不舒服,她頭腦簡單,相對的,和她在一起時他也不需要思考太多,可以讓腦袋放空、休息。

  當時他身邊也有幾個像她這樣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女性友人,只是除了她以外,其他友人都喜歡旁敲側擊、有意無意的詢問他和誰誰誰怎樣、是不是喜歡誰,只有她不會,她從來不會問他關于誰誰誰的事。

  他們一直保持著友好關系,從沒有跨越情人那條線,他也沒想過要跨過,直到他大二、她高三那年。

  某天,他從交好的學弟妹口中聽到有男生在追求她的風聲,當下他心頭湧起陣陣不悅,有一種他說不出的煩躁感萦繞在心間,忍不住去找她。然後當他看到她坐在其他男生機車的後座上、和對方有說有笑時,他覺得很刺眼,醋壇子打翻了,這異常讓他想了又想,覺得他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不、不是,不是應該,他真的喜歡上她了,他確定自己喜歡上她了。

  他去找她,問:「有人在追求你嗎?」

  她頓了下,神情有點懊惱的點頭。

  他看著她,突然問:「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當下她有一瞬間的傻眼,驚嚇過後欣喜的接受。他們開始交往後他才知道,其實她暗戀他很久了,只是作夢也沒想過自己可以成爲站在白馬王子身旁的那個人。

  他們在一片不看好聲浪中度過了無數個情人節、聖誕節、跨年夜,不被看好的兩人意外的合拍。

  她不會說好話來巴結、奉承他,卻能給他滿滿的輕松和心暖,這一點,交往時是、結婚時是、如今離婚後也依然沒變。

  「如果我不帥,你就不愛我了嗎?」魏懷宇知道答案,卻仍想聽她說。

  「當然不會啊!」她又不是只因爲他帥才愛他。她急忙回答,超怕他誤會。

  「那就好。」他揚起他一貫帥氣又自信的笑。

  看著總是讓她著迷的笑臉,柳若詩眨眨眼、甩甩頭。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啊!幹麽探討愛對方哪點的問題,她還把真心話都說出來……她是來跟他談條件的耶!

  她要振作,不能再被他牽著鼻子走!她深呼吸了下才開口,「你真的什麽事都無條件答應我?」

  男人毫不猶疑的點頭,目光凝視著她,表情很認真。

  「可是,我的條件……有某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喔……你真的不要聽一下嗎?」小女人終究是小女人,裝出來的架式不到五分鍾就瓦解。

  魏懷宇莞爾一笑。「不管多不合理我都答應,不過,你還是可以說出來讓我聽一下。」他牽起她走向沙發,讓她坐到上面,自己則坐到她身旁,對她溫柔的笑。

  「說吧。」

  柳若詩怔怔的看著他,腦子裏瞬間空白,狗頭軍師幫她想的一幹條件全都打散在腦中亂竄。

  「快說啊。」他滿眼寵溺與疼愛的摸了摸她的頭。

  她閉眼想了下,重整腦袋裏混亂的思緒。

  「我不見你父母,也絕不跟你家什麽見鬼的皇親國戚來往。」

  「好。」

  「以後我是老大,你什麽都得聽我的。」

  「行。」

  「以後不准進出任何酒店、登上任何八卦雜志、傳任何绯聞!」

  「我保證不會。」

  「不准在晚上十點過後跟張心言通電話,如果硬要通話,得要用擴音。」

  「呃……好。」雖然這樣好像會危害到張心言的隱私,但他都自身難保,也管不了別人了。

  「每天工作不能超過十個小時,要天天回家陪我吃晚飯。」

  「沒問題。」

  「假日也不能加班。」

  「OK。」

  「我不結婚,要跟我在一起的話,你就要當我情夫。」

  男人皺了下眉,很勉爲其難的點頭。如今是先把老婆給勸回身邊要緊,結不結婚可以之後再討論。

  她看著他,見他說什麽都答應,終于說出了最後一條不平等條約。

  「我要生一個孩子。」

  「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魏懷宇高興得太早,因爲柳若詩深吸了口氣,又說:「不過孩子是我的,得跟我姓。」

  這個要求,如同一顆炸彈在魏懷宇腦子裏炸開。

  終于,男人這次無法欣然同意,也不能舉雙手雙腳贊成,他撫著額頭艱難問:「爲什麽?」

  「因爲我沒跟你結婚,小孩當然是跟著媽媽姓。」子蘋說,他媽說她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她就要生給她看,還要讓她看得到抱不到。

  魏懷宇心裏暗忖。這可不行!爸媽最想要的就是抱孫子,他打好的如意算盤也是追回老婆後努力搞大她的肚子,爸媽就再也沒理由反對,他的骨肉當然要姓魏,不是他老古板,而是爸跟媽百分之兩百不會同意。

  「若詩,我覺得這個……我們還要再商量一下。」

  「沒得商量。」她轉開眼神不看他。這招也是子蘋教她的,可以避免她因他閃亮亮的眼神屈服。

  「若詩啊,其實我爸和我媽他們很喜歡小孩,所以如果--」

  「沒有如果!」她打斷他的話,「要嘛接受,不要就拉倒!」她看著他,話說得很堅定,其實心裏很緊張。

  他手壓著眉心,細細思索,不解她爲何會提出這種要求。

  「答不答應?」她瞅著他看,眼神是沒得商量的那種。

  生平第一回,換他爲她明亮的雙眸屈服。

  他點點頭。爸跟媽那他再來說服,反正只要孩子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他的就行了。

  第七章

  他們進入了一種同居的離婚夫妻狀態。

  生活過得很極意,魏懷宇當她情夫的日子堂堂邁入第六個月。柳若詩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他家人他們現在的狀態,但她也不想管那麽多,她只知道自己現在過得很開心,現在的生活跟她想象中的婚姻生活相似度達百分之八十。

  當然,她也不是這麽沒良心,雖然討厭魏家那個可怕的地方,也不喜歡魏家的其他人,但總不能讓魏懷宇因爲她而當一個不要家人的不孝子。所以她還是叫他要回家住,一個禮拜七天,他三天的時間給魏家,還有四天的時間他會與她同住。

  而那四天,她就像個女王一樣,他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寵著,答應她的承諾也都一一實行。

  她不住他家對面了,直接搬進那間她很喜歡的小套房,然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原來她住的套房也是他付租金的。

  只要他在,早上醒來後,早餐一定安穩的放在桌上,每天變換口味,讓她天天吃不膩。

  假日的時候他會陪她散步、逛街、看電影,他們手牽著手一起在大賣場裏采購日常生活用品,就像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妻,他的時間不再全部給了工作。

  她也辭掉工作,其實也不用辭啦!從頭到尾發她薪水的老板,就是那個說很愛很愛她、沒有她不行的男人,言上欽根本沒發過半次薪水給她,既然如此,她幹麽還要坐在別人的辦公室、拿現任情人發給她的薪水,這樣也太無聊了吧!

  況且,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生個小孩出來。

  生小孩、生小孩,這件事她想過千遍萬遍。

  從交往之初她就常幻想,不知道以後他們的寶寶會像誰?應該是像他之中又帶點她的感覺,或像她之中又帶著他的味道。頭腦的話,像他會比較好,個性的話,最好是兩人的綜合,至于五官,他的極佳、她的也尚可,那就男孩像他、女孩像她好了,這樣分配才公平。

  爲了確保兩人是真的能生出小孩,她還拖著魏懷宇認真的去醫院做檢查,確定兩人都沒問題才放心。

  醫生說放松心情,心情愉悅寶寶自然就會來。

  現在,柳若詩坐在魏懷宇特地爲她添購的搖椅上,望著窗外藍藍的天空,笑咪咪的想著。這種日子,真好!

  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五秒後門被推開,魏懷宇手提著知名甜甜圈的盒子走進來。現在是下午三點十五分,某人跷班回來了,還帶了下午茶。

  「買了甜甜圈,快來吃。」

  她從搖椅上爬起,突覺一陣頭暈目眩,身體輕輕晃動了下,魏懷宇見狀,甜甜圈盒子隨手一丟,趕忙衝到她身旁。

  「怎麽了,沒事吧?」

  她在他懷裏搖搖頭。「突然站起來頭有點暈而已,沒事、沒事。」

  看他臉色丕變,她突然覺得自己幸福到全身輕飄飄,好喜歡這種被人在乎著、呵護著的感覺。

  魏懷宇右手牽著她、左手扶著她的腰,一起走到小客廳的雙人沙發上坐下。

  「你臉色不太好,昨天不是胃不太舒服,有點想吐嗎?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他臉上浮現濃濃的擔憂。

  她甜甜一笑。「不用啦,我沒事啊。」

  昨天是有不舒服一下下啦,但現在已經不覺得了,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不是買了甜甜圈?我想吃。」

  情夫聞言,立刻撿起被丟在地上的盒子,打開拿起一個雙手奉上。

  柳若詩心情好、胃口大開,一口氣嗑掉了三個甜甜圈,魏懷宇看情人食欲這麽好,這才真正放下心。

  ***

  日子繼續悠閑的過著,一兩人不當夫妻做回情人後,感情反而增溫不少。

  柳若詩本以爲生活可以繼續這樣美好下去,不過事實卻不如她所願。

  魏懷宇去上海,會好幾天不在,這天,她和向可薇她們享用完下午茶,准備打道回府的路上,一輛轎車朝她駛近,直接停在她身邊。

  她的前婆婆雍容華貴的從車上下來,高傲的盯著她,她傻了好幾秒,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老實說,前婆婆待她不能說不好,至少在魏家那兩年,只要是魏恩宇有的,她也一定不會少,每季添購新裝時,也會請人送目錄給她挑選,各式名牌衣物、珠寶首飾,每季每季都不斷更新變換,塞爆了近十坪的更衣間。

  物質上,她從沒虧待過她,不過心靈上,她一直無視于她,她始終覺得她配不上魏懷字,成不了她心目中理想媳婦,以至于她們之間一直有條很大的鴻溝存在。

  她不滿意她,而她害怕面對她。

  「有空嗎?找個地方談談。」白詠蘭帶著優雅又強勢的笑容說。

  她能說不要嗎?看著前婆婆,她天生膽小的個性又再度冒上來,只能被動的點頭。

  柳若詩與她一同坐進高級轎車內,司機被白詠蘭差遣下車等候,車子裏就只有她們兩個不太熟的前婆媳。

  氣氛有些緊繃,她本來就對前婆婆很有恐懼感,如今離婚後再度跟她獨處,要她不緊張很難。

  白詠蘭打開手上的柏金包,從裏頭拿出一張空白支票遞給她。「這個給你。」

  柳若詩盯著支票,滿臉疑惑。

  「金額多少任你填,只要你不要再來糾纏懷宇就行。」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明顯,她就算再白癡也聽得懂。不過魏夫人似乎沒搞清楚狀況,她從來沒糾纏過魏懷宇!

  她沒接過,盯著支票也沒有開口說話。

  「拿去。」白詠蘭將支票塞進她于裏。「拿了錢後,馬上離開。」

  「我不要你的錢。」她停頓了好一會,膽小鬼突然勇敢了起來。

  「那你想要什麽?你跟懷宇都已經離婚了,爲什麽還這樣苦苦糾纏?懷宇有他的人生,你不要再耽誤他了。」

  白詠蘭皺著眉,想起了寶貝兒子。

  兒子剛離婚時,雖然他什麽都沒說,表現得一如往常完美,但她這做母親的看得出來,兒子很不開心。

  又過了一陣子,兒子的笑容回來了,時常不回家,房裏原本屬于柳若詩的東西也一件件不見了,她想兒子肯定有了新戀情,她放心也開心,期待著兒子哪天會帶個名門千金回來給她瞧瞧。

  結果,搞半天,兒子還是跟這個她從來都不滿意的女人在一起,她從別人口中聽說時都要瘋了!上一回她來不及喊卡,這回她一定得極力阻止,兒子好不容易跟她離了婚,她怎麽樣也不能再讓兒子跟她在一起!

  找征信社查出他們的住處後,趁著兒子出差去,她就來了。

  「伯母,我想你搞錯了,我從來就沒有糾纏懷宇。」她很迷戀他、很崇拜他也還是很愛他,可打從離婚那天開始她便沒有再糾纏過他,她是打算和他劃清界線,從此一刀兩斷的。

  「那你爲何又跟他在一起?你沒忘記你們已經離婚了吧!」白詠蘭眯起眼,冷冷的說。

  「我沒忘,可是……懷宇他來找我,他說他愛我、要跟我在一起。」

  停頓半秒後,白詠蘭輕輕吐口氣。「他愛你,他說了你就相信?他如果愛你,怎麽會這麽爽快就答應跟你離婚?」

  她頓了頓,又說:「有一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吧,懷宇跟我和他爸有個兩年的約定,我們同意讓你進魏家的門,但你必須在兩年內生下魏家的後代,如果做不到就必須離婚,當時懷宇答應了。而你提離婚時剛好是兩年多,所以就算你不提,懷宇這麽孝順我和他父親,也一定會實現對我們的承諾,你覺得他會有多愛你?」

  這番話深深的刺進柳若詩心坎裏,眼神迷惘又痛苦。白詠蘭看在眼底雖有一絲不忍,可爲了兒子,也只能硬下心腸了。

  柳若詩陷入混亂,心頭像有根針一下一下的紮著她。

  其實,這件事她不是沒想過。只是同居以來過得太幸福,讓她幾乎忘了,可現在,他母親一說,那些傷又刺痛起來。魏懷宇如果真的愛她,就不可能答應他父母那種無理的要求,兩年無子嗣就離婚?這代表他並不是真心想跟她過一輩子。

  他如果真的愛她,也不可能這麽爽快的答應與她離婚,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他如果真的愛她,就不會讓他母親有機會拿張空白支票來打發她,要她離開。

  「放手吧,拿一筆錢好好去過日子,你不適合懷宇,我跟他爸也絕對不會允許他再次娶你進門,試一次就夠了,你扪心自問,自己適合當魏家的媳婦嗎?有辦法捧起魏家的飯碗嗎?」白詠蘭看著她,語氣轉爲溫和。她並沒有惡意,只是爲人母者,總希望自己的孩子什麽都是最好的。

  柳若詩心情掉到了谷底。不適合,這就是一切的根源所在,一回家門飯碗她根本捧不起,她也是看透了這點所以才選擇離婚的,不是嗎?

  她才以爲可以維持現狀,不要名分、不管別人,開心幸福的生活下去,其實根本不可能。

  魏懷宇是個孝子,而她永遠也無法得到魏家人的認同,這樣的關系是無法長久的。

  原來擁有的幸福突然變得好虛幻。

  眼前染上了層層水霧,吸了吸鼻子,柳若詩將支票退還給白詠蘭。「我不要妳的錢,不過請伯母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然後打開車門離去。

  ***

  這次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徹底離開魏懷宇。

  「大小姐,妳不要再哭了。」顔子蘋抽來兩張衛生紙替好友拭淚。

  一個禮拜了,若詩躲到她這裏一個禮拜,也足足哭了一個禮拜,醒著也哭、睡著也哭,哭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我就停不下來啊」她也不想要這樣,可是就是止不住傷心、忍不住眼淚。

  「這樣哭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要振作啊!」看若詩這樣她都心酸了,忍不住要咒罵魏懷宇那個王八蛋。

  「我知道我會振作,讓我哭完,我就會振作了。」柳若詩哽咽著說。

  說完,眼淚又狂掉下來,顔于蘋沒轍,只好抱住她,給她這個禮拜以來第無數次的無聲安慰。

  哭了好半輛,她總算止住淚水。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找份工作,好好的生活下去。」她帶著濃濃鼻音,佯裝堅強的說。

  「萬一魏懷宇又來找你怎麽辦?」顔子蘋皺著眉,懊惱自己這次的預感怎麽會這麽不准確。她明明就覺得若詩應該要很幸福才對啊。

  柳若詩頓了一會,「子蘋,你不准再幫他通風報信,見到他馬上轉頭就走,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聯。」她傷心歸傷心,但口氣相當堅定。

  「知道了。」看好友這麽傷心,她現在也有股想要殺了魏懷宇的衝動,更別說幫那個男人了。

  看好友的眼睛腫到不象話,顔子蘋走進洗手間裏掙來濕毛巾。

  「敷一下吧。」她把毛巾遞給她,坐到好友旁邊,說:「隔壁街那間小面包店在征計時店員,你要不要去應征看看。」

  柳若詩擡起眼看她,眼神中帶了些許懷疑的味道。

  「不是魏懷宇介紹的,是我昨天經過看到征人做事。」顔子蘋鄭重申明。

  她想了想,面包店啊,好像還不錯,她沒任何專長,口才又不行,勾心鬥角更不會,當個計時員工似乎也不錯,至少生活上過得去就行。

  「好,我明天就去應征。」

  應征過程非常順利,那是間一對中年夫妻開的小面包店,連店名都很簡單,員工更只有兩人,就是老板和老板娘,是專做附近居民生意的平價面包店。

  面包店沒有華麗的裝潢,約莫十五坪的空間擺滿各式各樣的面包,黃黃的燈光照射在店內,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面包師傅即是老板本人,老板娘則是負責收銀、面包上架等等工作,但因有時會忙不過來,才想多請一個員工來幫忙。

  老板娘是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臉上總是笑咪咪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看起來和藹可親,和她一樣都是屬于不記仇、善良派的好人。

  「你明天就來上班吧。」老板娘看見柳若詩就有一種親切感,二話不說就錄取她了。

  她笑著點頭。「好的,老板娘,我一定會好好工作。」

  于是她開始了每天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月休四天的工作生活,工作內容就是上架和結帳,工作很輕松,也沒有壓力,每天聞著烘培的香甜味道,心情也跟著變得輕松,雖然薪水不多,但至少生活有了重心,她沒有時間再亂想,自然也就不再整天哭哭啼啼了。

  她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小面包店找到了新的生活。

  她想,這種日子再過個幾年,她應該就可以徹底忘掉某人了。

  ***

  他的情人不見了!

  魏懷宇坐在小套房的雙人沙發上,反複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若詩怎麽會不留一句話就莫名其妙的突然離開?

  他很確定若詩不是發生意外才無故失蹤,因爲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全都被搬走。

  他找過她幾個好姊妹,但她們一致把他當成陌生人,鳥都不鳥一下。

  他又做錯什麽、疏忽什麽了嗎?努力回想,上上個禮拜他們一起去看電影,還搭了美麗華摩天輪,若詩還揚著幸福的笑告訴他,她要生兩個孩子,一個小名叫快快、一個叫樂樂,她希望他們永遠快快樂樂。

  當時他笑答,那叫快快的孩子應該會氣得跳腳,她還傻乎乎的問他爲什麽?

  他說:「你想象你要叫快快快點寫功課、快快快點去睡覺、快快快點去幹麽幹麽,一直快一直快,感覺他的人生很匆忙。」

  她想了想,點點頭表示認同,隨即又提出了男一個小名。「那叫幸幸跟福福好了,我希望他們永遠都幸福。」

  他揚著笑摸她的頭。

  那時一切都還好好的,上個禮拜他去上海參加了一個設計展,回來後就找不到她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怎麽會一聲不響無故失蹤。

  找不到她,他整個人無心工作,人前他表現得一如往常,但回家後,卻再也掩藏不住失魂落魄。

  看了兒子這副模樣很憂心,白詠蘭突然有點後悔趕走了柳若詩。

  而想到那女孩半毛錢都不肯拿,當場把支票還給她就轉身下車,當下她有些明白兒子爲何會選擇柳若詩,居然有一咪咪的罪惡感。

  但人趕都趕了,現在說這些好像也沒有意義……

  魏家原本就習慣安靜用餐,但此刻飯桌上的氣氛卻比以往凝重千萬倍。

  開飯後十分鍾,魏懷宇放下碗筷,站起身,禮貌的開口,「我吃飽了,爸媽慢用。」

  他吃得很少,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食不下咽。

  白詠蘭滿臉的歉疚和擔憂,魏家達則騰出一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兩人眼裏流轉的訊息,魏懷宇錯過了,但同桌吃飯的魏恩宇可沒錯過。

  飯後,夫妻倆躲進書房裏商討如何挽救失了魂的兒子。

  「老公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白詠蘭很懊惱,她沒料到柳若詩的離開會給兒子造成這麽嚴重的影響。當初兒子告訴他們離婚時雖然也難過,卻沒有這樣毫無生氣的樣子……

  「坦白講,老婆你拿錢去打發若詩,還說那些話,我覺得是有點太過分了。」

  那女孩擺明不是爲了錢,離開時,連一只名牌包都沒拿走,連他在拍賣會上指名要給她、重金標下的百萬翡翠手镯,也都還擺在保險箱裏。

  雖然那女孩不優秀,可人品還是很好的。畢竟一起生活了兩年,他也注意到一些。

  「我……唉……」白詠蘭百口莫辯,只能歎氣。

  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明知不該幹涉太多,但總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的都是最好的,包括妻子。

  他們兒子那麽優秀,當然要配一個同樣優秀的女子。自從兒子離婚後,她拚命找機會幫兒子介紹,她相信兒子看到其他女子的美好後,自然會了解他曾經愛過的那個女子有多平凡,可兒子一概拒絕,沒半個看對眼,到後來甚至很不給面子的缺席。

  後來,懷宇把話攤開來講,表明了謝謝他們的好意,不過交女友跟娶老婆這件事不須他們擔心,他自有主張。

  那時兒子臉上揚著的是幸福的笑容,他們以爲兒子有了新戀情。

  旁敲側擊問了他幾次,他都笑而不答,但可以感覺到兒子真的很關心。

  他們想,兒子這次交往的對象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上一任差吧!于是夫妻倆決定靜觀其變,等兒子哪天心情好,帶新對象回來與他們見面。

  誰知,前不久,她心血來潮與一幫牌友摸了幾圈,竟讓她得知了青天霹雳的消息,當下炸得她差點忘了呼吸--

  牌友一號一邊洗著牌一邊對她說:「那天和我女兒去逛百貨公司,碰巧看見你兒子和你媳婦在逛街。」

  「我兒子跟……我媳婦?」她訝異的看著對方。

  牌友一號點點頭。「是啊。」

  「你看錯了吧,懷宇早離婚了不是?」牌友二號說。

  自從懷宇離婚後,她就急著放送兒子獨身的消息,這在社交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我沒看錯,我視力好得很,不信你們問我女兒。」牌友一號頭揚向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兒。

  那女兒還點了點頭。「他們還十指緊扣,看來感情很不錯。」

  她頓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是說,他們感情還這麽好,爲什麽要離婚?」牌友一號提出疑問。

  「哎喲,你問這是什麽傻問題,當然是那女孩配不上優秀的懷宇啊!上一回募款晚會,只是要她上台說幾句話都結結巴巴說不出來,要是我家小雯啊就絕對不會這樣。」牌友二號想魏懷宇做她家女婿想很久了。

  「可是感情的事,年輕人喜歡,我們當父母的也幹涉不了那麽多。」牌友一號說。

  「是啊、是啊,像我女兒,說閃婚就閃婚、說離婚又離婚,我跟她爸完全沒有說話的余地。」牌友三號歎氣附和。

  「但也不能先斬後奏啊。」牌友二號對于魏家兒子這麽早就步入婚姻,以致她女兒錯失良機深感不平。「會離婚就表示不適合,不適合還硬要在一起,只會爲人生帶來不好的影響。詠蘭,這次你一定得極力阻止,別再讓年輕人重蹈覆轍、一錯再錯了。」

  她也是這麽想的,立刻下了決定,所以後來她才會去找柳若詩,希望她離開。

  她不是想拿錢打發她,她只是覺得有筆錢在身上總是比較好,再怎樣說,她們也當過兩年婆媳,對她離開時什麽也沒帶走,她心裏其實有些虧欠感。

  可是現在,她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真的幹涉太多了?

  門板被輕敲幾下,伴隨而來的是女兒的聲音。

  「爸媽,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魏家達對著門口喚道。

  魏恩宇一進門便看見母親的愁容,然後又看看父親,也是一臉的凝重。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頓了一會兒後開口,「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身爲律師的敏銳觀察力告訴她,爸爸和媽媽有古怪。

  夫妻倆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大嫂不見了,其實跟你們有關吧?」

  幾個月前,她看自家大哥又神果飛揚起來,猜測是和前大嫂有關,問了哥哥他沒否認,這回,因爲見識過哥哥落寞的樣子,她身爲妹妹不想再見他難過第二次,決定支持,知道爸媽不喜歡,所以她什麽都沒對他們說,只要哥哥快樂,她就樂觀其成。

  只是,幾天前她哥哥失魂落魄的告訴她,柳若詩突然不見了,然後今晚飯桌上父母又舉動怪異,她稍微思考一下,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聽聞女兒這麽說,夫妻倆都屏息了下。

  魏恩宇從他們的表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她有點緊張地問。

  夫妻倆仍是你看我、我看你,都說不出話來。

  「該不會她無故離開,是你們要求的吧?」

  又是一陣沈默。

  魏恩宇見狀,知道了答案,也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歎了口氣說:「我覺得爸媽幹涉太多了。」

  魏家父母面面相觑,連女兒也這麽說,兩人都無言起來。

  「哥哥喜歡誰,心裏要裝誰,不是我們能控制的。雖然我對大嫂也有諸多的意見,也覺得她配不上哥哥,但大嫂剛離開的時候,哥哥雖然什麽都沒說,我卻在他身上看到我從沒見過的惆怅,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大嫂對他的重要性超乎了我們想像。哥哥好不容易和大嫂又在一起,我們又何必再插手呢?」

  聽女兒這麽說,魏家達回過神問:「這麽說,你早就知道你哥哥交往的對象是她?」

  魏恩宇點頭。

  「爲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們?」白詠蘭急道。

  「有什麽好說的?讓爸跟媽又跑去反對?其實大嫂跟這個家格格不入,搬出去和哥哥一起住也好,你們不覺得哥哥笑容變多了,也開心了許多嗎?」她從哥哥的經驗中學到人最重要的莫過于開心,開心大過天啊!

  魏家達和白詠蘭又無話可說了。

  難道他們真的太無聊,講求什麽門當戶對,硬生生破壞了兒子的幸福,還自以爲是在幫他?

  這……該怎麽辦才好?

  「爸、媽,你們仔細想想,她也沒那麽差,雖然她不是名媛,也不夠淑女,但至少她很安分守己,對你們很尊重,對我這個小姑也算是有照顧,住在一起那兩年不管我們怎麽對她,她還是會不時關心我們,天氣冷了會提醒我多加衣服,知道下午會有雷雨還會記得提醒給我帶傘。雖然我總是沒給她好臉色看,她卻從來沒擺臉色給我看。

  「她是沒有很好的家世背景,學曆不好、嘴巴也不甜,可以說是一個普通到不行的普通人,跟我們心裏想的理想媳婦相差很多、很遠,但她就是那個能讓大哥開心、安心、放心的人。

  「爸、媽,別再幹涉了,既然哥哥只愛她,你們這麽做只會讓哥哥爲難,瞧他現在那副不開心的模樣,你們于心何忍?」

  白詠蘭和魏家達對看一眼。真的于心不忍吶!天底下哪有什麽事情比自己的孩子幸福快樂更重要?

  第八章

  柳若詩的人生恢複了一點點色彩。

  在面包店裏每天上班六小時,別看這只是間小小的平價面包店,人潮來時也是相當忙碌,于是,她每天都很認真的工作,很認真的學習各種面包的知識,因爲有得忙,所以醒著時想魏懷宇的時間漸漸少了。

  只不過,在夢裏,那男人還是很愛來搗亂。

  有一次,她夢見魏懷宇和張心言結婚,她氣得拿酒瓶砸他們兩個,這時,魏家的保全衝出來制止她,她的前婆婆站出來指指張心言圓滾滾的肚皮,暗喻她生不出孩子來,還得意的要她滾蛋,她哭得好傷心、傷心到驚醒。

  還有一次,她夢見魏懷宇又來找她,希望和她複合,告訴她,他還是很愛很愛她,那晚她是笑著醒來的。

  夢醒時她還是滿心甜蜜,只要想起過去在一起快樂的情景,她就會很開心,可是當自到現實後,她依然很傷心。

  她很潇灑的走了,但,其實她根本就放不下。

  坦白講,她還是好想、好想他。

  不過,靜下心來認真的想一想,面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喜歡她的公婆、看不起她的小姑、格格不入的家庭生活.

  比起當假鳳凰的日子,她情願當只醜小鴨。

  所以,忘掉吧!忘掉吧!

  她用力的吸了口氣,吸取面包散發出來的甜甜香氣,好趕走心中的郁悶情緒。

  以往這招很有效,但現在這一吸,居然讓她膽汁好像快要從嘴裏噴出來。

  她捂住嘴巴,卻止不住想吐的感覺,便急忙站起身往廁所衝。

  老板娘見狀,放下手中的工作,也跟了過去。

  「若詩,你沒事吧?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她趴在洗手台上,吐到說不出話來。

  老板娘輕輕拍她的背,「要不要去看醫生,我看你這幾天好像一直有反胃的症狀。」

  反胃!老板娘一語擊中她腦袋。

  會反胃除了腸胃問題,另一種可能就是--懷孕!

  這幾日,她除了偶爾有想吐的感覺外,沒有咳嗽、流鼻涕、拉肚子等症狀,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早上換衣服時,還覺得自己好像胖了一些些……

  而先前和魏懷宇同居時,她還努力想孵出顆蛋來、好揚眉吐氣,證明自己不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所以跟他上床時,根本沒做安全措施。

  所以,是有了嗎?

  如果有了怎麽辦?這孩子好像來得不太是時候耶!

  柳若詩恍惚了一整天,下班後立刻衝往屈臣氏,抓了驗孕棒又立刻衝回暫居的顔子蘋家。

  在廁所裏,她得到了答案。

  驗孕棒上的兩條線顯示--她、有、了!

  天啊!天啊!爲什麽是這個時候發現有了?

  爲什麽是在她下定決心離開魏懷宇、永不與他相見的時候?

  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大了!大到她大腦罷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坐在馬桶上很久,久到顔子蘋以爲她昏倒在裏面,敲了敲門。「若詩,你沒事吧?」

  她恍惚的開了門,于上拿著證實她懷孕了的證據。

  顔子蘋拿來一看。「兩條是有還沒有?」

  「好像是有。」

  「中獎了?!」她眼睛睜得超大。

  柳若詩無奈的點頭。「好像是這樣沒錯。」

  仔細回想一下,她的生理期一向很准,這陣子忙著傷心,距離上次大姨媽來報到好像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所以,她連想欺騙自己買到瑕疵驗孕棒都說不通。

  「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沒想到。」

  「告訴魏懷宇。」

  她頓了下,搖搖頭。「不行,我們已經分開了。」

  「但他是孩子的爸爸,他爸媽不是很想抱孫子?現在就可以挺著你的大肚子回去嗆聲啦。」

  她當然知道魏懷宇是孩子的爸,也知道魏家父母有多渴望抱孫子。可重點是,他們已經分開了,人家媽媽都拿錢來趕人了,如果現在她突然冒出來說:「欸,我不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瞧,我肚子裏有魏家的種了。」

  這樣誰都會認爲她居心叵測,搞不好還會再遭受一次羞辱,說她是不知打哪去跟人懷了孩子,然後妄想回魏家分一杯羹……

  「哎呀,我頭腦很混亂,你讓我仔細想想。」柳若詩手抱著頭,苦惱無比。

  結果她想了一個禮拜,中間當然也曾拖著子蘋陪她去婦産科確認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雖然早知道答案,但在聽到醫生證實那瞬間,她還是震驚到回不了神。

  自己幻想過無數次的寶寶,在他們交往的時候沒來、在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沒來、在他們甜蜜同居時沒來,卻偏偏在她離開後才發現?

  她無法理清自己的情緒。有一點點開心,但又有些不知所措和無奈。

  有一道聲音對她說--還是告訴他比較好吧?畢竟他是孩子的爸爸,不管如何都該讓他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但每次拿起電話,想要撥出那個號碼時,就又有另一道聲音冒出來--別告訴他!不要告訴他!你們已經沒有關系,他又不愛你,告訴他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然後想著想著,她又想到自己和魏懷宇的差距,想到前婆婆是如何不滿意她,如果讓他們知道了,萬一他們要孩子不要媽,那她大概會心碎致死。

  幾經思考後,她下了重大決定。不告訴魏懷宇,而且打算自己生下這個孩子、獨立扶養他。她可能無法給孩子魏家能給的好生活,但她會努力當個好媽媽。

  柳若詩離開的第三個月,魏懷宇連工作室都不太去了。

  他去纏向可薇,拜托她告訴他若詩在哪裏,向可薇的妻奴老公很不客氣的教訓了他一頓,直接把他趕出門。

  他去禦發金控找淩尚柔,她請保全直接趕人,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到警局找顔子蘋,她更狠,直接賞他一個回旋踢。

  若詩沒回娘家,嶽父和嶽母甚至不知道他們已經離婚,只當他們是夫妻吵架,還直叫他們小倆口要好好相處、要好好溝通。

  他也想跟她溝通,可他找不到她,完全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他一天比一天更不開心,每天都渾渾噩噩。他父母想幫忙,卻又束手無策,直到這天他妹給他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

  魏恩宇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進入他房間裏,看到哥哥看著照片睹物思人,她一把搶走他手上的相框,宣布道:「我同事說在××街的巷子裏的一間面包店,看到疑似你前妻、我前大嫂的人。」

  「真的?」

  「我還沒去看,剛剛接到電話就立刻回來告訴你。」

  魏懷宇二話不說,抓起鑰匙出門。驅車來到恩宇說的××街,繞了幾圈後,果真在一條小巷內發現了一間小小的面包店。

  他將車子停在對街,視線在面包店裏轉呀轉。

  柳若詩從烘培室裏推出了三層剛出爐的新鮮面包,捧起其中一個烤盤,正在將面包送上架。

  魏懷宇在車內,看到她的瞬間,喜悅之情難以言表,而在發現她明顯圓潤,兩頰豐腴許多,他不免感傷。他因她失魂落魄、無心工作,但她卻似乎過得極好。

  將面包一一送上架後,她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皮。她現在一人吃兩人補,只要想到孩子,她就身心愉悅,胃口自然也好,以至于才懷孕四個月,她整個人已經胖了一大圈。

  她揚著笑替客人結完帳,順手拿起一旁的餐盤擦拭著,玻璃門上的鈴聲當當響起,她沒擡頭,習慣的喊出,「歡迎光臨。」

  客人筆直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遮住了光線,迫使她擡起頭,然後傻眼。

  雖然男人明顯瘦了,頭發淩亂,可還是很帥,她很想假裝不認識這個人,不過眼前男人死盯著她,擺明不給她假裝不認識的機會。

  她立刻想到自己微凸的肚皮,手下意識的放在肚子上。還好今天穿的衣服是寬松的娃娃裝,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來她現在身懷六甲。

  「爲什麽一聲不響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慌!」看到她面無表情的樣子,魏懷宇顧不得是否有其他客人在,他怒火冒了上來,聲音也提高不少。

  在後頭的老板聽到男人的怒吼聲,緊張的探出頭來。「發生什麽事?」

  「沒有、沒有,我遇到我一個老朋友。」柳若詩走出了櫃台,推著魏懷宇走出店門口,才慌忙低喊,「我在上班,你不要鬧了!」

  他看著她,表情是不解、焦慮還有思念。「你才不要鬧了,跟我回去。」

  柳若詩抿了抿唇,深深吸口氣。「我們離婚了,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不會跟你回去,你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魏懷宇聞言,火大的握住她的手。「你說什麽?」

  她居然說他們沒關系、要他不要再來找她,現在演的戲碼是他被人抛棄了嗎?

  沒有爭吵、沒有前兆、沒有解釋,他爲了她莫名其妙的消失,整整失魂了三個月,而再見面,她氣色紅潤、人胖了不少不說,現在居然還要趕他走?

  「我……我……我……」看到他盛怒卻依然閃亮亮的臉龐,她「我」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怎樣?!一看我瘋狂找你,擔心你擔心到食不下咽很有趣?!」

  「我不是……嗚!」一時太激動,肚子居然微微發痛,她抱著肚子皺起眉。

  她的難受表情落入魏懷宇眼底,怒火一時散去,忙問:「怎麽了?」

  柳若詩咬牙搖頭,腦子裏想著要快點趕他走,然後她要跟老板娘請個假,去婦産科一趟。寶寶啊寶寶,你乖點啊!

  魏懷宇見她神色不對,直接張臂抱住她。「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院。」說著,就想抱起她。

  她在他懷裏猛掙紮。「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要是讓他送她去醫院,那她有了他孩子的事情不就拆穿了。

  在店裏一直不放心觀察狀況的老板見狀,趕忙追出來。「餵、餵、餵,這位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麽?」

  「她不舒服,我帶她去看醫生。」魏懷宇臉上盡是擔憂,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抱著她就要走。

  「不用。」柳若詩很想直接從他懷裏掙脫,可是肚子微微發疼的症狀讓她不敢輕舉妄動。這孩子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啊!她額頭在冒汗,忍著疼痛鎮定地說:「我真的沒事,你快點放我下來。」

  不遠處,面包店老板娘正由遠走近,見到自家員工被一名陌生男子抱在懷裏,也驚慌的跑過來。「你做什麽!快點放下我們家若詩,否則我要報警喽!」

  眼見老板娘拿出手機撥打,柳若詩顧不得自己還在魏懷宇懷抱裏,先阻止老板娘報警比較重要。

  「老板娘,不用報警,他……他是……我朋友……」

  講完這句話,她就倒在魏懷宇懷裏,周圍的聲音全都變成意義不明的嗡鳴聲,然後整個人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

  醫生在宣布完令他傻眼的消息後離開了。

  魏懷宇在床邊椅上坐下,看著床上女人睡著的容顔,視線往下移,來到了柳若詩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他怎麽也想不透,爲什麽她要瞞著他?他不認爲自己做人有這麽失敗,失敗到她懷孕了還選擇離開。

  伸于替她將被子蓋好,不經意瞥見她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袋,伸手將平安符拉了出來,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想了下,臉上便露出了微笑一掃剛剛的沮喪。

  她還戴著啊!他都快要忘記有這樣東西了。

  那是她二十歲生日那年,他一時興起帶她一起到月老廟去求來的紅線。當時他們雙手合十,在月下老人面前虔誠地求月老蜴給他們纏系一生的緣分,求來的紅線,兩端分別系上紙片寫上他和她的名字,他後來又向廟方要來了一個平安符袋,將系有紙片的紅線放入,親手將符袋挂在她脖子上。

  算算,也八、九年了,指腹輕輕摸了摸符袋,他從不迷信,但此時此刻他真的相信這條紅線會纏繞他們一世、讓他們相親相愛地走完今生。

  這時,淩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急促傳來。

  病房大門被用力推開,顔子蘋瞥見坐在病床邊的男人,火大的走上前,雙手按腰冷瞪他,「你對若詩做了什麽,她爲什麽會昏倒?!」

  向可薇看了眼還在床上熟睡的柳若詩,拉了拉她。「冷靜,小聲點。」

  顔于蘋聞言,哼了聲,臉上仍舊不悅。

  「若詩懷孕了。」魏懷宇講訴著稍早前自己由醫生口中得知的消息。

  見三名趕來的女子臉上沒有任何異樣,表示她們早就知道這件事。

  「爲什麽不告訴我?」

  他無法理解,若詩失蹤後他找過她們好幾次,誠意十足的請她們告訴他若詩的去向,她們不說不打緊,但懷孕是大事,無論如何他是孩子的爸爸,總有知道的權利。

  方才從醫生口中得知自己即將要當爸爸的消息,他心裏湧出了很多感覺。

  他要當爸爸了,他的孩子來報到了!一個像他又像她的小人兒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那孩子會是他們的寶貝,他會把他捧在手掌心上盡自己所能的疼愛。但他完全不能理解,孩子的媽得知自己懷孕後,爲什麽不是與他分享喜悅,而是轉身躲了起來?

  前幾個月他們明明還熱烈討論著孩子的事情,他知道她很想快點生個寶寶,而他的想法和她一樣,兩人計劃著未來、勾勒著美好的藍圖。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不見了,現在居然還讓他發現她是帶球跑!

  「爲什麽要告訴你?你以爲你是誰!」顔子蘋口氣不悅,怒瞪著他。虧她之前還好意幫他制造挽回老婆的機會,結果咧?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幫!

  「我是孩子的爸爸。」

  顔子蘋挑眉。「是嗎?你們不是離婚了嗎?你母親不是嫌棄若詩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雞嗎?」想到他母親拿錢打發若詩,她就一肚子火。

  魏懷宇聞言一楞,表情極不自然。

  「怎麽?沒話說了?」向可薇站在一旁,瞅著默不作聲的男人,也沒好臉色。

  他仍沈默著。如果他和父母的對話顔子蘋她們都知道,那就代表若詩肯定知道的,她們幾個姊妹無話不談,這種家裏的私事,只有可能是若詩知道後,告訴她們的。

  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仔細回想,離婚前的幾個禮拜,父母找他談論過孩子的問題,當時他們結婚兩年多,一直沒有避孕卻沒消沒息,母親很擔心。

  他是長子,又是第六代孩子中第一個結婚的,長輩的關注自然比較多,父母擔心他可以理解,當時他告知父母,生小孩的事急不得,要他們再多給他一點時間。

  而問題在他身上,那兩年他太忙了,壓根沒把生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沒空努力,父母要他履行約定,他只好先緩頰、爭取時間。

  而且,他壓根就不會因這種事故開她。

  後來,若詩跟他提出離婚,他沒有問她原因,是因爲他感覺到她很不開心,而他希望她開心,所以他選擇放她走,用另一種方式繼續他們的感情。但是他並不知道若詩選擇離婚的背後還有這內幕,原來,她早就知道他和父母的不成文約定。

  「這才是她決定放棄這段婚姻的主要原因吧?」

  他太了解她了,明白她死心塌地的個性,要她做出離婚這麽重大的決定,一定得有一個很大的動力。

  她一定以爲他不愛她,才會做這種不合理的事。

  顔子蘋、向可薇和淩尚柔都沒給他好臉色,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淩尚柔憤恨地說:「我真是瞎了才會覺得你是金龜婿。」這個男人簡直就是次等貨中的瑕疵品。

  「還不快滾,不然就別怪我的拳頭不長眼睛。」顔子蘋拳頭握得緊緊,蓄勢待發。

  「我想陪她。」

  向可薇瞪著還敢這麽說的男人。「都搞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好陪的?」她牙癢癢的數落他。「要是你以前肯多花點時間關心她、陪她說話,就算只是短短的一兩句,依若詩幾乎把你當天神在崇拜的心思,她根本不可能跟你提離婚,現在婚都離了,你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才來說要陪她,你是頭殼有問題嗎?」

  被訓了一頓,魏懷宇也沒有什麽反駁,自知理虧的他,吸了口氣,沈悶地說:「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

  「你也知道是你不好,你要真有悔意就不會白白糟蹋我幫你制造的機會,我真後悔幹麽要勸若詩回你身邊去,害她再次受傷害!」顔子蘋怨道。上次離婚,若詩于然一身、沒有負累,這次好了,多了個小寶寶,女主角本人還堅決要生下來獨力撫養,她想想就很擔心。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他自認自己當情夫時還算稱職,那陣子他肯定她很幸福也很開心。

  「不明白?」淩尚柔用力瞪他。「不明白就回去問你媽啦!」

  「我媽?」

  「對,就是令堂、魏夫人。」向可薇看著他說,同時讀出魏懷宇眼底深深的不解。她覺得事情說清楚比較好,如果這男人還有心,也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于是大發慈悲給了男人答案。「你母親給了若詩一筆錢,要她離開。」

  魏懷宇震驚的楞了好一會兒,很難相信母親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我不知道這件事。」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打算怎麽做?」向可薇直盯著他。要是他不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不用子蘋動手,她會不顧形象立刻踹他出去。

  「我要陪著若詩。」他幾乎沒考慮,說出令旁邊三個女人松了口氣的答案。

  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剛剛得知若詩懷孕的時候,我很驚訝也很高興,那種感覺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我只知道我要當爸爸了,我和若詩的小孩現在就在她肚子裏成長,我有信心可以當個好爸爸,我要和她一起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

  「離婚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若詩恢複對我的信心,只要是她要我做的、只要能讓她開心,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一直想補償她,也一直在學習怎麽當個好丈夫我真的不知道我母親去找過她,如果知道,我會拚了命阻止,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只要她在我身邊。」

  他凝望著床上的女人嗓音低啞的說了一大串,三個女人都被他那真摯模樣弄得心軟了,也都想起數月前,和若詩碰面時她的幸福樣,這證明他的有心改變。

  同時,浮現在她們腦裏的問題是--魏懷宇看起來還是很愛若詩,那麽她們是不是不該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擋在若詩面前?她肚子裏有個小孩先不說,她們都很清楚,那個女人雖然看似潇灑的走了,其實根本就放不下。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辦。

  「可以讓我陪她嗎?」他望向她們二度問出口。

  「這我們沒辦法作主,你得問問當事人。」顔子蘋瞄了瞄還在熟睡的孕婦。

  魏懷宇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准媽媽,溫柔的表情浮上臉龐,頓了下,又轉頭看著三個女人問:「若詩會孕吐嗎?」

  顔子蘋對上他的眼,決定再信一次自己的第六感,便也平和的回道:「懷孕初期有一些不適,但現在已經不會了。」

  他點了點頭,又問:「那她有特別喜歡或討厭吃什麽嗎?」

  「也沒有,她很好養,給什麽就吃什麽,所以才會懷孕四個月,看起來有五、六個月大。」

  「那就好。」魏懷宇牽起親愛女人的手,暗暗發誓,這次他一定要牢牢握著、不再放開。

  第九章

  柳若詩昏睡了一晚醒來後,突然發現世界整個都變了。

  應該陪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幾名好友在見到她醒來後,就很快不見蹤影,而坐在她床邊,一臉溫柔看著她的人,居然是她下定決心永不往來的前夫。

  他用他那閃亮亮的眼神盯著她,很真誠又很溫柔的模樣,害她離開這幾個月來苦築的高牆,輕易就被他敲碎了大半。

  她在醫院安了三天胎,他對她細心又體貼,害她心裏的高牆更是瓦解到只變破洞的矮牆。

  三天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怕她無聊,買來一堆孕婦雜志、胎教音樂給她打發時間。知道醫院的東西她難以下咽,所以一天五頓的正餐跟點心都是他特地去外面買來的。

  三天後,她出院了,原本是預計回顔子蘋的住處,可她坐在魏懷宇車上,車子行駛的路線很明顯不是前往她好友家。

  「你開錯路了。」

  魏懷宇分神看了她一眼,輕輕勾唇淺笑。「我沒開錯。」

  「這不是回子蘋家的路。」

  「我們不去顔子蘋家。」

  柳若詩皺眉,緊張了起來。「那你要帶我去哪裏?」

  「回去我們家。」

  「我不要!」她大聲拒絕,「我不會去那個鬼地方,我告訴你,寶寶是我的,我不打算母憑子貴,也絕不讓我的寶貝待在那個恐怖的城堡。」

  他父母非常有可能因爲她懷孕而願意再次接納她,但那並不是真心的接納,她不要,也不想讓自己的寶貝生活在那種什麽東西都以金錢、家世衡量的家庭裏,那樣太可怕了。

  魏懷宇騰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放心,我們不回去那裏,寶寶是我們的,永遠都是,你不是說寶寶要跟你姓嗎?依妳,只要寶寶身上有我的DNA就行。」

  他已經不敢要求太多了,在得知母親居然拿錢趕走若詩後,老婆還可以待在他身邊,對他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聽他這麽說,她整個又心軟了。糟糕,原本的高牆好像只剩幾塊小磚塊了。

  「知道你懷孕的時候我很驚訝。」

  她頓了頓,回道:「我的驚訝絕對比你高出千萬倍。」懷了半天懷不出來,潇灑轉身離開後才發現有了!她當下的震撼根本不是言語可以表達。

  男人笑笑看著她。「我知道,辛苦妳了。」他無法體會懷孕的過程,但他知道懷孕的女人很辛苦,所以從現在開始,他會用加倍的溫柔呵護他的孩子和老婆。

  柳若詩想了想,現在情況好像不對,她是要跟他說她不回去他們家,她要回子蘋那才對。

  「下一條路右轉後上高架橋,子蘋搬家了,你走這裏沒辦法到子蘋家。」她轉開頭、再次要求,不想再看他那總是能讓她輕易動搖的俊帥臉龐。

  「我想照顧你跟寶寶。」魏懷字不理會她的指揮,溫聲勸說著。

  「子蘋也會照顧我。」她強迫自己不能心軟。

  「但她要工作,而且我是孩子的爸爸,還有,你是我老婆,我有義務要照顧你和寶寶。」

  「我不是!」她立刻否認,停頓了會兒,又說:「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在我心裏,不管我身分證上有沒有你的名字、有沒有那張結婚證書,我的老婆、魏太太這個寶座,永遠只有你能坐。」

  聽他這麽說,她心頭流過一股甜蜜,數秒後,腦子裏又想起他母親說過的話。

  他是個孝順兒子,但她在他父母眼裏永遠是個不及格的媳婦,他們不會再次接受她,他也不可能爲了她抛棄父母,她更不可能讓他做這樣的事,在這錯綜複雜的關系裏,最難受的人會是他,她舍不得也不想讓他這麽爲難。

  柳若詩紅著眼眶怒道:「你最好是有這麽愛我!」

  「我愛你,真的,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們,我會用我下半輩子補償你、愛你、疼你,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他信誓旦旦保證。

  她呆楞好半晌,轉過頭,含淚指控,「你如果真的那麽愛我,爲什麽要答應你父母兩年內生不出孩子就跟我離婚?我嫁給你是因爲我愛你,想每天跟你在一起,跟你甘苦與共、悲喜共享,我是你的老婆,不是你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那是緩兵之計,爸媽答應我,只要我們快點生小孩他們就會待你好,幫你融入家庭,我以爲那樣對你比較好,所以才會答應。」

  她咬緊下唇。對她好?他們是從沒打罵過她、教訓過她,物質上也確實不虞匮乏,但對她好?物質上的滿足不代表心靈上的滿足,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真心接納過她,那算什麽好?

  「那爲什麽,你母親懷疑我生不出來的時候,你也沒有爲我解釋半句叫什奇怪,生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那麽忙,他們爲什麽不懷疑是你身體有問題,爲什麽有問題的一定是我?」如果問題出在他身上,就算找來全天下第一名的模範媳婦也生不出蛋來啊!

  魏懷宇苦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那不重要了,反正事實證明我們兩個都是沒有問題的。」

  柳若詩吸了吸鼻子。「離婚的時候,你連原因都沒有問,只考慮了幾天,很幹脆、很爽快的就答應我了,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其實很傷心。」

  「那是因爲我知道讓你趕快離開那個鬼地方你才會開心,我想看到你的笑容,我不想你不開心。」他解釋道。

  柳若詩抹了抹眼淚。她剛剛有沒有聽錯?他是說「那個鬼地方」吧?他什麽時候也加入她的行列,稱那座豪華城堡爲鬼地方了!

  她是不是早就該跟他說這些?早知道他的答案是這樣,她是不是也不必傷心這麽久?

  他牽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原諒我好嗎?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她楞楞看著他,沒有給他答案,但誰都看得出她劇烈動搖了。

  柳若詩迷惘極了,不明白爲什麽自己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可是你爸媽不會再接受我。」她歎氣,失落的說。

  「那不重要,我知道我媽找過你,我很後悔沒有及時阻止,但是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若詩住院隔天,他就回家和父母親詳談過,他沒告訴他們若詩懷孕的消息,也沒說出自己知道母親拿錢要若詩離開的事情,只明白的讓他們知道,他要的就是若詩,不管她是不是名門淑女,不管她有沒有教養氣質,在他心裏她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代的,沒有她,他一定會單身一輩子。

  他沒有責怪父母什麽,他心裏明白,他們的出發點是爲了他好,只是他們覺得對他好的人事物,對他而言並非真的好。他很清楚明白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父母被他嚇得一楞一楞的,乖乖閉上嘴,表示一切隨他去,不打算再有任何意見。

  「回家了,好嗎?」魏懷宇溫柔的凝視著她,柔聲詢問。

  那閃亮亮的眼神又讓柳若詩沈醉了,不自覺的點了頭,剛剛要回顔子蘋家的堅持完全抛諸腦後。

  把話講開後,他們之間有了新的共識。

  魏淒宇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他會永遠寶貝她和孩子,她只能又在他笃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她想,孩子總是要有個爸爸比較好嘛。

  聽說孕婦懷孕會很辛苦,有老公在身邊支持照顧也會比較好嘛……

  她給自己想了許多借口,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還是很愛、很愛他。證據就是她二十歲生日那年,他們一起求來的那條紅線、他親手幫她戴上脖子的平安符袋,她一直挂在胸前,在最貼近心房的地方,舍不得拿掉。

  在他溫柔細心的照顧下,她再也潇灑不了了。

  她再次與他展開離婚夫妻的同居生活。這次他更加寶貝她,不只把她當女王捧著,簡直把她當女神在伺候。

  他買了一堆書回來,什麽《媽媽與寶寶》、《迎接你的第一個寶貝》、《孕期健身養胎食譜》、《懷孕最佳飲食建議》、《孕産育兒知識》、《陪著老婆一起懷孕》,每一本他都仔仔細細地閱讀。

  每天,她都在濃濃的早餐香味中蘇醒,營養的早餐九點整准時奉上。十點他會牽著她的手一起出門,到公園走走、到市場逛逛,討論晚上要吃啥、放假的時候要去哪?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看育兒書、一起討論嬰兒房的布置。中午則享用他親自下廚烹調、對孕婦和寶寶有益的健康佳肴。

  下午三點,他會送她去面包店上班。但其實,他是希望她在家裏養胎,可是她反對。

  「我在面包店裏發現了人生的色彩,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份自己找到的工作,讓我覺得自己不再是那麽一無是處。我喜歡這份工作,可以每天接觸各式各樣的人、每天聞著香香甜甜的味道,我心情好,寶寶也會心情好,所以我不想放棄,況且,面包店的工作很輕松,老板和老板娘知道我懷孕後也都對我相當照顧,我覺得沒問題。」

  柳若詩已經學會表達自己的意見,她不想兩人又因爲溝通不良再繞一大圈。而當她用明亮的大眼對著魏懷宇撒嬌的說,他還能說不行嗎?

  所以,配合她的作息,魏懷宇的工作時間也調整成下午三點開始,最晚八點前一定結束,因爲他要去接親親老婆下班回家。

  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模式,這和她想象中的婚姻生活接近百分之百,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婚姻關系存在。

  不過,真正的夫妻也未必能像他們這樣吧?生活不就該是像現在這樣輕松又快活嗎?

  當當!玻璃門上的鈴響起。

  柳若詩低著頭,手裏忙著包裝蛋糕面包,嘴裏仍不忘喊,「歡迎光臨。」

  將面包蛋糕一一包好,她擡起頭對著櫃台前的年輕美眉微笑。

  「二百九十五。」年輕美眉掏出了兩百元給她,她笑著接下、俐落找錢,接著說:「謝謝。」

  年輕美眉提著袋子轉過身,見到站在身後的帥哥時,腳步頓了一下,朝對方害羞的笑了笑,帶著滿臉紅暈離開。

  魏懷宇往前了幾步,步伐優雅的站定在櫃台前。

  柳若詩看了眼挂在牆上的時鍾。「今天怎麽這麽早?」現在還不到七點半。

  他淺笑,「很想寶寶還有寶寶的媽咪,所以就來了。」

  她微微笑著。「可是我還不能下班。」老板娘回家做飯去了,店裏面不能沒人在。

  「我知道,我陪你一起顧店。」說著,他繞進櫃台內,讓她坐在他自掏腰包買來放在面包店的小沙發椅上。「你休息,我來結帳。」

  「帥哥,來接老婆下班啊,真體貼。」面包店隔壁鄰居端著放著面包的餐盤走到櫃台前笑說。

  「應該的,老婆懷孕很辛苦,當然要體貼一點。」魏懷宇熟練的裝起面包。

  「柳小姐真幸福,老公又帥又體貼。」

  「我也很幸福啊,我老婆美麗又善解人意。」

  柳若詩坐在小沙發上,笑吟吟的聽著他和鄰居媽媽的對話。

  鄰居媽媽結完帳走了,魏懷宇梭巡一眼,看店裏沒有客人在,轉過頭蹲下身,摸著老婆的大肚子,也不管現在身在何處,就開始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

  「寶寶,今天開心嗎?要乖乖的不能欺負馬麻喔。」

  這是他每天不厭其煩做的事。摸著她圓滾滾的肚皮,跟寶寶說話聊天,在家裏他還會拿著買來的聽診器放在她的肚皮上仔細聽,寶寶偶爾翻個身、打個拳,他就說那是寶寶在跟他對話。

  他的舉動每每惹得她發笑,明明很無聊,但是,她喜歡這種感覺。

  「明天你休假,我們去逛百貨公司好了,前幾天在雜志上看到一把兒童餐椅,好像很不錯,還有安全座椅,說是全球認證通過,如果有看到可以順便買。」

  她點點頭,突然想到再不到兩個月自己就要生了。「還要買擠奶器,我要給寶寶喝母乳,先買回來研究一下。」

  最近他已經在寫購物清單了,小至襪子、手套,大至嬰兒推車、嬰兒床,林林總總她和寶寶有可能會用得到的用品,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三張紙,而且還陸續增加中,以這個情勢看來,之後他們有得買了。

  ***

  魏懷宇手上提著在百貨公司裏搜刮的一袋又一袋孕婦和嬰幼兒用品,又站在成排的嬰兒推車面前,思考著該買哪台好。

  「你考慮好了沒?」柳若詩坐在一旁看著他。

  他已經考慮了二十分鍾,仍下不了決定。

  「這台要是輪子再大一點會比較好,這台要是椅墊再軟一點會更舒服,這台壞就壞在沒有可以放東西的小桌子。」看來看去,他沒有一台滿意。

  「先生,這台銷量很好,輪胎大小適中,椅墊也很軟很舒服,前面也有小桌子可以放寶寶的小玩具。」專櫃小姐介紹著。

  魏懷宇撫了撫下巴,「那台支架太細,感覺很像隨時會解體。」

  專櫃小姐臉上滑下三條線,沒遇到這麽挑的客人,但還是耐心解釋,「先生請放心,我們的東西都經過安全認證,品質絕對不會有問題。」

  他仍然撫著下巴,考慮中。

  柳若詩抱歉的對專櫃小姐一笑。他現在這副模樣根本就是澳洲來的客人!

  「咦,魏懷宇!」這時,張心言也來到嬰兒推車的專櫃,一看到他就訝異地驚呼,「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擡眸,看見她身旁站了一名年輕男子,面對面輕輕點頭才回答,「我在選嬰兒推車。」

  張心言心一驚、瞪大眼。「你買嬰兒推車要送誰?」

  「自用。」

  「自用?」她眨眨眼,慢半拍的看見他身後坐著的柳若詩,視線往下移,落在那圓滾滾的肚子上。「你的孩子?」

  「不然呢?」魏懷宇給了她一記「你說廢話」的眼神。

  她真的被嚇到,上個月跟魏伯母見面,沒聽伯母提起這事啊!.「你這是隱匿不報?」那肚皮看起來起碼有七、八個月大了。

  「那你又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這才想起,這層樓專賣孕婦嬰兒用品,不該是張大小姐平時逛街會逛的樓層。

  被這麽一間,張心言話聲窒了下。「我……嗯……呃……」

  「有了?」魏懷宇看著她的肚皮,好像有點微凸。

  「亂……亂說什麽啦!我一個朋友生小孩,我來買禮物給她不行嗎?」她飄開眼神,語帶心虛。

  他看了她一眼,淺笑。「可以、可以。」眼睛又飄到她身旁的年輕男子身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小男友?」

  那年輕男子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和女強人張心言站在一起……其實有點怪,看來愛情還真是沒道理啊!

  她懶得理他,走到坐在小沙發上的柳若詩身旁坐下。「若詩,可以借我摸一下你的肚子嗎?」她禮貌詢問,不等人家回答,手已經探了出來。

  柳若詩笑著點點頭,張心言將手掌輕放在她圓間的肚皮上,感受新生命在母親肚子裏孕育的奧妙,另一只手不自覺放在自己肚皮上。再過不久後,她也能感受到這種孕育生命的感動了……想到這裏,她就愉悅的笑起來。

  「寶寶在你肚子裏動來動去,感覺是不是很神奇?」張心言迫不及待想知道。

  她點點頭。「有時候肚子還會凸一小塊,想到自己肚子裏裝著一條小生命,就會覺得生命真的好奇妙。」

  「真的嗎?肚子會凸起來?」張心言驚訝的瞪大眼。

  「沒那麽誇張啦,但寶寶動得太厲害時,外面是看得出來的。」柳若詩笑道,大方分享懷孕經驗。

  「是喔,那你懷孕有沒有吃什麽健康食品,我聽說魚油能幫助胎兒腦部發育,還有孕婦要多補充葉酸。」

  「有啊,懷宇買了好多書回來看,書上面都有寫。」

  「真的!魏懷宇這麽認真?」張心言說著,扶起大腹便便的柳若詩,一副想促膝長談的樣子,「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我們慢慢聊。」

  兩個女人步伐緩慢的齊步走出嬰幼兒用品專櫃。

  魏懷宇和張心言的小男友跟了上去,他眉頭微微皺起,搖了搖頭。女人之間建立友誼的速度也太快了點!若詩和張心言明明就不熟,在今天之前某人還是強力要求他執行每天十點過後不得與張心言通電話、說悄悄話的規矩,可是現在兩個人看起來卻像是對好姊妹,他真得很難理解。

  第十章

  白詠蘭盯著手上世交好友剛剛送來的喜帖,不住的歎息。

  張心言要結婚了,她理想中的媳婦人選要嫁人了,聽說,是奉子成婚。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老婆,你歎氣歎了一整晚了,別歎了。」魏家達坐到妻子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唉,怎麽能不歎。」她想到就郁悶啊!

  魏家達安慰著,「年輕人不喜歡,咱們勉強也勉強不來。」

  她擡起頭看了丈夫一眼。「我歎的不是這個。」她早就沒打心言的主意,明白兒子跟心言根本不是一對。

  「那你在歎什麽氣?」他不解地問。

  「我在歎,人家世雄跟月華都升格當外公外婆了,我們兩個還在幹麽?」媳婦跑了、兒子也不見了半個,而且她家兒子明明就早人家好多年結婚。

  魏家達摟來妻子,勸道:「別歎氣了,我聽恩宇說,懷宇跟若詩最近過得挺不錯的,應該很快會有好消息,很快、很快。」

  白詠蘭仍忍不住重重歎口氣。她也希望快,但現在的重點是,不知道若詩會不會原諒她所做過的事情、會不會願意回來?

  唉!經過上回和兒子誠懇的深談後,她自己想清楚了,她自以爲爲孩子好的一切如果不是孩子所要的,就該讓一切順其自然,可是,這個順其自然到底要願到什麽時候去?

  這時門外響起了女兒的聲音,看來是兒子回家了。

  「哥,剛剛張伯父跟張伯母有來,心言姊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剛進家門的魏懷宇一楞。這倒是沒聽說,這陣子忙著陪老婆和寶寶,跟張心言很少聯絡,上次在百貨公司是最近一次見面。

  「而且--聽說是奉子成婚喔。」

  「是嗎?」他眉尾挑了挑。還真的有了,看來他的眼力挺准的。

  白詠蘭打開房門,探出頭。「兒子,你進來一下,我跟你爸有話跟你說。」

  魏懷宇依言進了父母房內,在椅子上坐下。

  「爸媽想跟我說什麽?」

  夫妻倆對看了眼,魏家達清了清喉嚨開口,「那個……懷宇啊,其實爸爸跟媽媽不反對你跟若詩在一起了,所以呢,你們要不要再結次婚,不住家裏也沒關系,我們OK的。」最要緊的是,他們想要抱孫子啊!

  「爸、媽,謝謝你們願意接納若詩,不過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對現狀很滿意,所以……」他遲疑了一會,說:「沒有結婚的打算。」

  魏家達和妻子傻了眼。兒子現在是在說啥?不、結、婚?!他們兩個很滿意現在的狀況?!

  白詠蘭咽了咽口水,試圖想說服他。「兒子,你知道你是魏家第六代長子吧,爺爺和奶奶都對你寄予厚望,傳宗接代的任務你責無旁貸,而且爸和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應該知道的,我跟你爸真的很想、很想要抱孫……」

  「我知道。」他淺淺一笑,回道:「快了。」

  他們都不明白兒子的「快了」是什麽意思?睜大眼睛疑惑地看他。

  「若詩預産期是下個月月初,寶寶出生那天,我會通知你們。」

  魏家兩老楞住了。預産期?下個月月初?

  天啊、天啊!他們要當爺爺奶奶了!

  震驚過後,白詠蘭立刻拿來電話,碎碎念道:「快、快,我得先通知你爺爺奶奶,他們、他們要當曾祖父祖母了。」

  父母的反應完全在他預料之中,看著兩老驚喜又慌張的樣子,魏懷宇的嘴角勾起淺笑。

  ***

  柳若詩生産的速度,可以用飛快來形容。

  從到達醫院、進産房,到醫生出來宣布「母女均安」,前前後後順利到不行,快到魏懷宇還來不及進入狀況,只覺得怎麽……一瞬間……他們的女兒就來人間報到了!

  他站在育嬰室的玻璃窗前看著裏頭的小寶寶,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寶寶啊!

  他和若詩的小寶貝……

  那小小的小手和小腳在保溫箱裏揮舞著,新生命的誕生如此奇妙,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動容。

  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他轉頭。

  父母和妹妹全都滿臉興奮的看著他。

  「哪個是我孫女?哪個、哪個?」白詠蘭站在玻璃窗前探頭探腦。

  魏懷宇指了指保溫箱。「在那裏,醫生說要睡兩個小時保溫箱。」

  看著孫女,她欣喜的笑了。「老公啊,你看到沒,咱們小寶貝好可愛啊!手舞足蹈的,在跟我們打招呼呢。」

  沒多久,柳家父母也趕來了。

  「親家啊,好久不見了、好久不見!」個性開朗樂觀的柳父柳敏錫一見到魏家兩老,便熱情的打招呼。

  親家?

  魏家達和白詠蘭都因這聲叫喚楞了好幾秒,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兩人同時疑惑的看向兒子,只見他朝著他們勾著笑。魏家達立刻會意過來,以相同的熱情口吻開口,「是啊,親家,咱們好久沒坐下來喝一杯了!」

  兩邊親家熱絡的寒喧起來,好像關系很密切一樣。

  柳母林美霞和白詠蘭都一臉笑咪咪的站在玻璃窗前看著保溫箱裏的小孫女。

  她指著小嬰兒笑說:「這孩子像她媽媽,我生若詩的時候,她也是急得跟什麽一樣,沒一會兒就蹦出來了。」

  「真的嗎?」白詠蘭瞪大眼睛。「原來若詩從小就這麽乖啊,你不知道,我當年生懷宇的時候,那個兔崽子整整痛了我一天一夜。」

  魏懷宇站在一旁聽到母親說的話,表情僵硬了下。他不是一直是母親口中優秀得不得了的兒子嗎?怎麽現在變成兔崽子了?

  林美霞笑了笑。「所以我說這寶寶個性一定像媽媽,乖巧又善解人意。」

  白詠蘭認同的點頭。「一看就知道是個聰明的孩子,剛剛她還跟我揮手打招呼呢,你看、你看,她又把手舉起來跟外婆說哈啰了。」

  初爲人祖母的兩個女人欣喜的站在玻璃窗戶前,大肆討論起小嬰兒無意義的手腳比劃。

  魏恩宇站在兩家父母身旁笑著搖頭。最好剛出生的小嬰兒會懂得跟人打招呼!俗話說,生一個孩子要當白賊三年,看來爲人父母與爲人祖父母的不停誇小孩的景象未來幾年都會不斷在魏、柳兩家上演。不過小寶寶真的很可愛呢!

  魏懷宇又陪雙方父母看了小寶寶一會兒,才說:「爸、媽,嶽父、嶽母,我先去陪若詩。」

  柳若詩在病房裏躺著,看見他走了進來,笑咪咪的問他,「寶寶還好嗎?」

  「寶寶很好。」他坐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妳呢?感覺怎麽樣?」

  「我很好,感覺很新鮮,生孩子沒想象中難嘛,我們可以多生幾個。」稍早親眼看到小寶貝在她懷裏的可愛臉龐,那幾小時的疼痛全被她抛到九霄雲外,她終于嘗到當媽媽的滋味了。

  男人聞言笑了笑,疼惜的摸摸她臉頰。「辛苦妳了老婆。」

  柳若詩回給他甜蜜笑容。「不辛苦。」

  病房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病房門隨後被打開,三個女人走了進來,後頭跟著一個抱著可愛小男孩的大男人。

  「也太快了吧,才剛接到魏懷宇的電話說你快要生了,沒多久馬上又打來說生了!」顔子蘋看著躺在床上的柳若詩,一臉驚歎。

  她淺淺笑著。她也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生孩子這麽快,她明明就聽說會痛得死去活來,但她沒痛太久,孩子也很配合。

  向可薇看著剛生産完的好姊妹歎道:「我生的時候痛了大半天,爲什麽你生就那麽輕松?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她生了兩胎都痛得要死要活。

  淩尚柔坐到病房的小沙發上,涼涼地說:「人家這顆蛋孵了那麽久,你隨隨便便就中獎了,老天對她好點是應該的。」

  她瞪了小姑一眼。「你現在是在諷刺我?」

  傻笑了下,淩尚柔看了站在她身旁的大哥一眼。「我哪敢諷刺你,又不是不要命了。」

  向可薇白她一眼,眼神又轉回剛生完小孩的新媽媽身上,既羨慕又惋惜的說:「真好,我也想生個女孩。」

  一旁的淩尚風推推老婆。「我們可以再接再厲。」

  她回他一記白眼,「接個頭,你知道養一個孩子要花多少精力和心力嗎?」生兩次都讓她痛得生不如死,打死她都不再生第三胎!

  「你可以啊,淩家家大業大,你要生十個八個都沒問題,奶奶肯定笑得阖不攏嘴。」淩尚柔在一旁幫腔。

  「你當我母豬喔。」還生十個八個哩!

  頓時病房裏滿是笑聲。

  叩叩--敲門聲響了。

  魏恩宇開了門,探頭進來。「有打擾到嫂子休息嗎?」

  「沒有。」魏懷宇笑答。

  門打開了,她後頭跟著兩家父母,魏、柳兩家家長的後頭又跟了魏家廚娘,廚娘一手拿著保溫壺、一手拿了個大紙袋。

  白詠蘭走進病房內,原本有點尴尬,瞥見柳若詩臉上淺淺的笑容後,才安了些心,緩緩走上前,接過廚娘手上的保溫壺,熱絡道:「若詩,這給你補身體。」另一手又拿來紙袋。「還有這個,奶奶買給孫女的。」

  柳若詩笑了笑。「謝謝。」

  「應該的、應該的。」她淺笑了下。

  晚輩們讓座,四位長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林美霞握著女兒的手,開始交代,「若詩,我看等你出院後,就回家裏住一陣于,媽媽幫你坐月子,坐月子有很多細節要注意,你們年輕人不懂,要是月子坐不好,等老了妳就知道苦,不要不信邪。」

  「媽……」

  柳若詩不想讓母親太累,正想拒絕時,話還沒說出口,白詠蘭就接著說了。

  「親家母說的對,你一定要好好坐月子,女人生孩子很耗體力,月子一定要好好坐,不過親家母不用那麽勞累,我已經安排好,有一間坐月子中心,我去看過,服務和設備都是一流的,錢我也付……」頓了頓,她想自己這樣是不是又管太多了,連忙改口,「要是你不喜歡,不想去也沒關系,可以商量的……」她可不想又因爲幹涉太多把媳婦給趕跑了。

  「謝謝媽的安排,我一定會好好坐月子。」柳若詩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老人家都釋出善意了,她不會白自到不肯接受。

  白詠蘭因她這聲叫喚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感動的拍拍她的手,喜孜孜的回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魏家父母喜獲金孫,圓滿了抱孫的願望,雖然是個女孩,但也相當開心,加上媳婦似乎不記恨之前的事,更是欣慰萬分,看她的眼神也柔和起來。

  柳家父母看見女兒嫁得好,又生了個小孫女,開心得不得了,壓根不曉得女兒跟女婿早就離異了。

  而魏懷宇和柳若詩初爲人父母,喜悅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總而言之,那天氣氛很好,是柳若詩從和魏懷宇交往多年、擔任魏太太又卸任後,第一次和魏家人如此輕松愉悅的相處,融洽到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

  柳若詩在五星級坐月子中心坐足了一個月月于,才回到他們的小套房。

  她剛餵完母乳,抱著睡著了的女兒回到嬰兒床上,視線就移不開了,看著小娃兒總是讓她有滿滿的幸福感。

  「寶寶睡了?」魏懷宇也來到嬰兒床邊。

  她食指擺在嘴巴中問。「噓,小聲一點,她剛睡而已。」

  閻王一口,他也做出相同的動作。書上說,睡眠對小孩很重要,有助于腦力發展,所以自從回家裏後,每當寶寶在睡覺,室內就會一片靜悄悄,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到。

  又看了女兒一會,魏懷宇拍了拍柳若詩的于,用氣音說:「去客廳。」

  兩人蹑手蹑腳的走至與房間相連的小客廳,靠在一起坐在沙發上,電視裏正在撥放沒有聲音的新聞,他突然伸出手把她摟近。

  她仰頭,小小聲地問:「怎麽了?」

  魏懷宇想了下,開口說:「若詩,寶寶還沒報戶口。」

  他這麽一提,她才想到這件事。對耶!女兒還沒報戶口,連名字都還沒取。

  「你有想到要取什麽名字了嗎?還是你爸媽有什麽意見?」她想,好歹也是魏家第一個小孫女,魏家父母會想替寶寶命名吧。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攤開來。「我爸和我媽請算命師算過,我自己也選了幾個,但最重要的是你,你選吧。」老婆懷孕生孩子那麽辛苦,有權替孩子決定姓名。

  柳若詩接過紙張,十幾個名字列在上頭,但讓她瞠目結舌的是,十幾個名字最上頭的那個姓。

  柳!魏懷宇剛剛是說,這是他父母請人算出來的名字沒錯吧?

  她的驚訝和疑惑眼神全落入他眼裏。

  「你不是說,寶寶要跟你姓嗎?我跟爸媽說了,他們沒有意見,只要我們兩個溝通沒問題就行。」

  「所以,他們不打算認這個孫女?!」這是她腦中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他拍拍她的腦袋。「當然不是,你沒看到他們多開心嗎?」看看即將塞爆他們套房的各式嬰兒用品就足以證明,他爸媽有多疼愛這個剛誕生的小公主。

  「可是他們同意寶寶不跟你姓?」怎麽可能,魏家是傳統家庭!她難以置信。

  魏懷宇點點頭。「他們尊重我們的意思。」

  她還是很難相信,一時間有點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而且……「可是--」

  「反正不管姓魏還是姓柳,都是我們的寶貝,不會因爲這樣就少愛她一點。」

  是這樣說沒錯,但「其實--」

  「爸媽也是、恩宇也是,他們也很喜歡她,寶寶會是我們的小公主,所有人都會把她捧在手掌心上疼愛。」

  他幹麽一直打斷她的話啦!其實她是想說,當初她提這個條件,只是想看他的誠意,加上這些日子來,魏家人的改變她都看在眼裏,坐月子期間的噓寒問暖、抱寶寶時的溫柔呵護,她都感受到了,真的沒有那麽堅持硬要寶寶跟著她姓了!

  「你覺不覺得這間套房太小了點。」

  她眨了眨眼,還沒從上一個話題中跳脫出來,他又開了另一個話題。

  「我覺得我們該搬家了。」

  她想了下,也是,小套房固然好,但孩子總會長大,不可能永遠沒有隱私。

  原本以爲他會開口問搬回那座豪華城堡好不好,怎知他卻撈來一旁的公事包,拿出一個L型資料夾。

  「我看了幾間房子,這幾間我覺得都還不錯,你選一間喜歡的,改天找時間我帶你去看看,如果沒問題,我就要付訂金了。」

  咦,不搬回魏家大宅嗎?她傻眼。

  「如果都不滿意還可以再多看看,反正寶寶不可能一夜長大。」他又說。

  賴在他懷裏的柳若詩環顧了小小套房一遍。寶寶是不可能一夜長大,不過眼看房子就要淹沒在無止境的嬰幼兒用品裏,除了取名字,搬家是首要工作!

  不過……「你爸媽真的同意你跟我一直住在外面,不用回去?」

  他輕輕吻了下她。「放心吧,他們同意,只要我們繼續努力、多生幾個孫子給他們抱就行了。」

  柳若詩想了下,皺起眉頭。「可是這樣我豈不是很沒保障?」

  魏懷宇不解的看著她。「什麽東西很沒保障?」

  「雖然我們住在一起,我又幫你生孩子,可是我們之間又沒有法律上的關系存在,萬一哪天你拍拍屁股走人了,這樣子我不是很沒保障嗎?」

  聞言,他戳了戳她的小腦袋。「女人,不然你想怎樣?」好像是她說不結婚,喜歡現在這種生活的喔?

  她知道話是她在說的,可她改變心意了嘛。柳若詩嘟起粉唇,「其實我們幫寶寶報戶口的時候,可以順便再把另一件事辦一下。」

  魏懷宇扯了下嘴角,有起了要她的興致,裝傻問:「什麽東西?」

  她不說話看著他,眉頭挑起半天高。

  見狀,他忍不住笑出聲,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我永遠都不會拍拍屁股走人的。」

  柳若詩聞言甜甜笑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覺得這輩子能認識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情。」

  「意思是,不後悔嫁給我?也不怪我讓你當了一回豪門裏的小可憐?」

  她想了下,淺笑。「我已經不當小可憐啦,我覺得我現在比較像是小女止。」

  魏懷宇溫柔的看著她,與她十指交握。「那,我們再結一次婚吧。」

  「好啊。」她欣然同意。

  「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我媽提議可以租遊艇,辦個海上婚禮。」他環住她的腰,突然皺起眉,「肚子怎麽消那麽快,太瘦了,抱起來很不習慣。」

  「這樣還叫瘦,我現在的體重足足比離婚前多了十二公斤耶!」她嗔瞪了他一眼,她現在可是五十公斤的柳若詩耶,以她號稱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配上五十公斤的體重已經不叫瘦了。「如果真的要辦一場婚禮的話,我從明天開始要實施減肥計劃。」她盤算著。

  「但是我看書上說,産婦餵母乳不可以亂減肥,這樣寶寶喝到的母乳會不夠營養。」新手爸爸對育嬰知識了若指掌,一點都不馬虎。

  「對呴……可是這樣,我就不能美美的穿婚紗了耶!」真是爲難,她第一次結婚,沒穿到美美的婚紗,看來第二次仍然無望。

  「不用減肥,你就維持現在這個體態,我喜歡。」他一點也不在意。

  「但我坐著的時候腰間有兩團肉。」

  「沒關系,就算有十團肉我也愛。」

  「可是--」

  還沒可是完,小嬰兒的哭聲瞬間令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彈了起來,一起衝到嬰兒床邊。

  她抱起小娃兒、他拿來紙尿布,動作神速且熟練地替女兒換好,什麽幾團肉、豪華婚禮、美美婚紗,全都閃邊去,天大的事都沒有他們的心肝寶貝來得重要。

  夜裏,柳若詩躺在床上,看著枕邊人,心想,在婚姻裏的愛情應該是什麽模樣呢?應該就是像現在這樣吧,把一個人的快樂變成兩個人的幸福,再把兩個人的幸福變成一家人的和樂。

  她側身撐著頭,手指輕點了點身旁熟睡男人的鼻尖。「我不後悔,而且--很幸福。」

  尾聲

  一望無際的大海綿延至天邊,藍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白雲,豪華遊艇徜徉在大海上,甲板上裝飾著各式鮮花和氣球,桌上擺滿豪華豐盛的自助餐點,賓客們來往穿梭其中,空氣中飄揚著代表幸福的旋律。

  紅毯盡頭,魏懷宇一身純白燕尾服,帥氣的站在那,等待新娘到來。

  不一會,耳熟能詳的結婚進行曲響起,他回頭,看著他最心愛的老婆身著乳白色綢緞禮服,挽著嶽父的手緩緩朝他走來。

  不習慣這種盛大場合的柳敏錫肢體動作有些僵硬,臉上的笑也有點不自然,柳若詩斜瞄了父親一眼,揚著笑,柔和從容地輕拍父親的手臂,小小聲的在父親身邊說:「爸,不要緊張,放松點。」

  他碎碎念道:「都結婚那麽多年了,沒事補辦什麽婚禮。」

  雖然對于當年沒能親手挽著女兒的手,看她步入禮堂他是非常惋惜,可現在這排場這麽大,在場賓客各個來頭不小,他活到快六十歲從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面,當然會緊張啊!

  柳若詩偷笑。這才不是補辦婚禮呢!今天是她第二次結婚的日子。

  這場豪華遊艇婚禮全由公公婆婆一手包辦。她和魏懷宇討論好,先登記,等女兒大一點再舉行婚禮,告訴魏家兩老他們決定再結一次婚那天起,兩個老人家便開始張羅一切。

  婆婆說,這次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讓所有親戚朋友都知道,他們魏家娶了個好媳婦。公公和小姑也七嘴八舌的出意見,當然最終決定權,還是在魏懷宇和她手上。

  「爸,難道你不想親手把我交給懷宇嗎?」柳若詩在父親身旁輕聲說。她怎麽會不知道,雖然爸爸對她當初先斬後奏的行爲沒多說什麽,但心裏其實有些遺憾。

  「想是想,可是好多人在看我,你難道不知道爸爸我生性儉樸低調嗎?」柳敏錫嘴巴說著,臉上的笑卻顯得很不協調。

  她輕笑出聲,在父親帶領下來到心愛的老公面前。

  他牽起女兒的手交到魏懷宇手中,那瞬間突然熱淚盈眶,猛吸著鼻子,忍住眼淚哽咽道:「我說,女婿啊,你一定要好好疼我們家若詩,知不知道?」

  這一哭,哪還低調得了?所有賓客全都被這感動又有點好笑的氛圍給感染。

  魏懷宇笑著對他承諾,「放心,嶽父大人,我會永遠守著若詩,愛她、並且保護她。」

  柳敏錫欣慰的拍了拍兩人交握的手,司儀開始宣讀誓詞,正式宣布兩人結爲夫妻,現場響起掌聲,兩人准備交換戒指,柳若詩笑著伸出手,等待丈夫爲她套上閃耀著幸福光芒的鑽戒。

  突然,一個穿著白色小禮服、看起來像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娃,搖搖晃晃走到紅毯正中央,「咚」一聲撲倒在地上。

  「哇--」

  哭聲響起,瞬間奪走了男女主角的風采,但兩人一點都不介意,三步並作兩步的奔跑到小女娃身邊。

  「樂樂!」

  魏懷宇抱起小女孩,柳若詩緊張的給女兒呼呼秀秀,沒幾秒,小女娃又展露笑顔,窩在爸爸懷裏撒嬌,前來采訪的記者相機快門聲此起彼落,見證這幸福的一家三口。

  碧海藍天下,帶著愛情的幸福婚姻生活就在今天正式展開。

  柳若詩臉上挂著令人欽羨的幸福笑容。

  這次她不當假鳳凰了,誰說一定得門當戶對,當平民小鴨遇到了真愛,就算不懂社交禮儀、不會交際應酬也能和白馬王子匹配,成爲貨真價實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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