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於九天4 興衰與共 by 風弄

簡介:
鳴王跳崖了!?
怎麼可能……他是用簡易的降落傘原理逃出生天啦,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與貞操,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智計和運氣令他終於能回到容王身邊,但這幸福卻只是短暫的一瞬間……
在離國的地盤上,對方又是那個天下聞名的若言,己方數百之兵,復加上鳳鳴容恬均帶傷,雖有妙計,但又能撐得了多久?
容恬已經戰死!?
被奪回離國,不願相信現實的鳳鳴,竟然瘋了?
不過,鳴王一向以詭計多端著稱,究竟是真瘋假瘋,讓若言陷入了理性與情感的迷惘之中。





出到屋外,清風撫發,夷然置身一片花海之中。

看見鳳鳴驚訝的表情,妙光輕笑:「王兄對鳴王當真看重,這處絕崖是離國王室獨享之處,從沒有外人在這裡過夜呢。如今卻讓鳴王住在這裡當了半個主人。」

鳳鳴冷冷道:「我看是若言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以封鎖抓到我的消息,又可以防我逃跑。」

妙光花枝顫動般咯咯笑了起來,算是默認。

既然身在無處可逃的懸崖上,便沒有要侍衛相隨。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散步,到了崖邊,風越發大起來,刮得衣袖鼓鼓。

「真美。」鳳鳴極目眺望,廣闊原野、城市樓房都展現在眼前,一條大江如腰帶般,在腳下纏繞而過。他歎了兩聲,轉頭東西而顧。

妙光絕頂聰明,伸指對著前方道:「鳴王,西雷在那邊。」

鳳鳴順著她的方向看去,那裡黃土與藍天連成一線,哪裡可以見到西雷一草一木。想起自己與西雷遠隔千里,不知何日可以回去,不由露出鬱鬱之色。

「西雷王現在……應該在博間。博間在那邊。」妙光換了個方向,在空中再用玉臂一指。

鳳鳴聽出她嘲弄之意,心裡著惱,楞了一愣,轉頭就往屋裡走。妙光原笑得歡暢,見鳳鳴臉色不對,忙吐吐舌頭跟在後面。

「鳴王又怎麼了?」妙光快步跟了片刻,性子也鬧起來,扯住鳳鳴衣袖:「從沒有人敢給我臉色看,你再不理我,我就讓你後悔。」

鳳鳴本想一把甩開她,回頭一看,妙光嘴上發狠,眼中卻楚楚可憐,想想自己是男人,也不好拿小女孩發火,只好放軟聲音:「公主請放手,鳳鳴是階下囚,不敢和公主說話。」

「我偏要和你說。」她雖非美人,但出身高貴氣質雍容,撒起嬌來也有一番風韻。

鳳鳴默默看她片刻,計上心頭,不露聲色,有意沉吟片刻,才輕聲問:「那你為何總是騙我害我?」

「誰叫你不肯隨我到離國?」妙光理直氣壯,昂頭道:「離國哪點比不上西雷。」

鳳鳴知道妙光強詞奪理的本領比若言還厲害,不和她計較,擺手道:「好好好,離國厲害。唉,你要我和我說話,可是說什麼好?」

「鳴王說什麼都好。」妙光眼中光華流動,憶起極美的時光:「就像鳴王以前和我說的,寧願天下人負我,不願我負天下人。那樣的話,我想再聽幾回。」

鳳鳴呆了呆,沒想到當日說的話妙光記得如此清楚,咳嗽兩聲,搖頭道:「那些天下啊什麼的事太煩人,我不如說點有趣的事給公主聽吧。」

妙光連連點頭:「好啊,我最喜歡聽鳴王說有趣的事了。」

鳳鳴左右看看,選了一處避風的山石處,攜著妙光坐下。

「我今天給公主講個關於女王的故事。有一個國家叫英國,這個國家的女王非常能幹。」

「英國?怎麼從來不曾聽聞?」

「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公主沒有聽過也不奇怪。這個女王年輕的時候繼承王位,做出許多政治改革……」

伊麗莎白的故事,從鳳鳴的口中,源源不絕淌瀉出來。

妙光完全被鳳鳴吸引去了,兩人在山石下,一個講一個聽,都入了迷,直到用晚飯的時辰,侍衛前來尋找,才雙雙回屋。

一入屋,妙光不由咳嗽兩聲。

「感冒了?」鳳鳴講了一天故事,對妙光和顏悅色不少:「剛剛風大,我們應該早點回來。」

「不礙事。明日要再講,我還想聽呢。」妙光心情甚好,對鳳鳴甜甜微笑。

晚飯端了上來,豐盛無比。鳳鳴卻只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筷子。

妙光看看鳳鳴有點消瘦的輪廓,抿唇道:「鳴王多吃一點。」

「飽了。」

「不行。鳴王再瘦下去,王兄一定會怪罪妙光的。」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問話:「誰敢怪罪我的王妹?」

鳳鳴渾身一震,猛然轉頭,幾日不見蹤影的若言就站在身後,也不知道是何時進來的。

妙光驚喜地叫了一聲,站起來行禮:「王兄回來了!」

「嗯。」若言對妙光含笑點頭,目光一轉,落到臉色開始發白的鳳鳴身上。

妙光看看兩人,機靈地把書卷呈上:「鳴王這些日默寫的兵法在此。妙光先行告退。」俏皮地行禮退下。

她一走,屋中侍侯的侍女紛紛退下,偌大的房間,頓時只剩鳳鳴若言兩人相對。

空氣中濕滯的感覺越來越嚴重,鳳鳴被若言極有魄力的目光盯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微微後退。

不退還好,鳳鳴一退,像有感應般,若言立即侵前。彷彿狩獵的猛獸般不聲不響將鳳鳴籠罩在自己身下,才好整以暇地挑起鳳鳴下巴,輕笑:「鳴王消瘦不少。」指尖在光滑白皙的腮邊摩挲。

鳳鳴又尷尬又害怕,結結巴巴道:「請……請離王自重,那些兵書我可是已經按約定默好了。」

「兵書等下再看。」低沉的語氣預示著危險臨近,若言的黑瞳如深不可測的黑洞,散發讓人顫慄的因子:「我先看看我的鳴王。」

呸!誰是你的鳴王?鳳鳴肚中大罵,嘴巴上當然不敢直說,恨恨瞅了若言一眼,別過視線。

若言低頭審視鳳鳴又傲又怯的俊臉,一陣沙啞的低笑,忽然問:「若言幾日不曾出現,鳴王不關心我的去處嗎?」

察覺若言此問有蹊蹺,鳳鳴心中一凜:「你這幾天不在離國?」

「不愧是鳴王,再猜。」若言讚道。

「到西雷?」鳳鳴露出思索神色,緩緩搖頭:「西雷路途遙遠,不可能幾天便回,難道是博間?」

若言哈哈大笑,眼中讚賞之意更深,點頭道:「鳴王真厲害。不如再猜一猜我去博間做什麼?」

鳳鳴苦思冥想,驟然一震,抬頭瞪大眼睛:「你……」

「西雷王輕離西雷,我怎能不趁機對付一番,讓他焦頭爛額無暇尋找鳴王?」若言冷冷道:「博間王室丟失鳴王,正在害怕容恬找他們麻煩。本王略施小計,就讓他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無法把鳴王交出來,就乾脆一併把西雷王解決好了。」

鳳鳴眼光清冷,凜然道:「區區博間可以解決容恬?離王也太小看西雷王了。」

「哦,對容恬如此有信心?鳴王莫要忘記,他現在可是在博間的地盤上被博間王室覬覦,本王自然也會相助一二。」

「反正你殺不了容恬。」

若言眼中精光驟閃,叫鳳鳴心驚膽跳。

「呵呵,」若言唇邊漸漸掛上笑意,曖昧地低頭輕舔鳳鳴耳廓:「算鳴王料得准,本王合博間二王子之力,也無法讓容恬永遠留在博間黃土之下。不過這次容恬意得志滿攜天下第一美人到博間,打算接回意中人的同時又做一件左右博間王室的大事,結果被人追得狼狽而逃,實在大快人心。」

見若言這般得意,鳳鳴雖然正出於被若言壓倒的危險境地,也忍不住反唇相譏:「離王好像忘記當日自己在西雷邊境被瞳將軍追得東奔西竄的模樣了。」

「鳴王儘管賣弄口舌。容恬正在回西雷的路上,縱使他可以逃開本王佈置的層層截殺安全返國,也會暫且無力追查鳴王下落。」若言手上一緊,猛然捏住鳳鳴後頸,看著鳳鳴疼得皺起的雙眉,嘿嘿笑道:「我們正好趁這無人打攪的機會好好溫存溫存。」

鳳鳴大叫:「若言,你敢碰我,休想我再默一個字。」

「又不是交歡,略為溫存有什麼要緊?」若言口中狡辯,把鳳鳴往床上一推,拽住領口左右發力一撕。

嗤!在眾人小心翼翼百般侍侯下保養得如暖玉般的胸膛袒露出來。

透明的白皙肌膚,幾乎到了可以隱約看見心肺的地步,兩顆小巧的突起,像玲瓏的珍珠一樣嵌在其上。

曲線優美,少年的柔弱中,偏偏又帶著被容恬一手一腳教導出的蒼勁結實。

若言貴為一國之主,從小嘗遍各國美人,此刻也不禁一呆,輕輕歎道:「不剝外衣,只能算美色,料不到一剝外衣,居然是個絕色。」

鳳鳴此刻哪裡聽得進讚美,手忙腳亂把被撕破的衣裳往胸膛上蓋,可衣擺被若言壓在膝下,扯也扯不動。無奈之下,只好雙手五指張開,覆在胸膛上擋住若言像火一樣傷人的視線,惡狠狠瞅著若言。

若言輕輕揚眉:「看看又何妨?鳴王也太小氣了。」他自小練武,手勁不同一般,輕而易舉把鳳鳴雙手壓到頭頂,重新露出誘人垂涎的白皙胸膛。

「放開我!」鳳鳴如被弄傷的小獸般低吼:「你敢碰我,我就……」

「就休想你再默一字。」若言嘖嘖道:「可本王現在覺得這個交易實在划不來,鳴王絕頂丰姿,叫若言怎麼忍?」

他似乎真的忍耐不住,低頭一口咬住胸前玉珠,用舌尖緩緩戲弄起來。

鳳鳴受襲,驀然倒抽一口清涼氣。

今天糟糕了,還有什麼救命辦法?腦裡一團亂麻,似乎腦細胞都被當前險惡形勢嚇得集體暈倒。

容恬的臉不斷在眼前轉來轉去。

腰間一鬆,若言居然已經解開鳳鳴腰帶。

難道真的要被若言……鳳鳴望著屋頂垂下的華麗吊燈,淒聲大叫起來:「容恬!容恬!」

「儘管叫吧,容恬遠在千里。」若言按著鳳鳴,露出猙獰面目:「你若惹惱我,今夜不會好過。」

屋外高崖之上夜風呼嘯,屋內厲聲盤旋。

正緊要時,門外有侍衛高聲稟報:「稟報大王,有緊急軍情。」

好事被人打斷,若言從床上猛然立起,尤不忘抓住鳳鳴雙手,怒氣沖沖道:「什麼緊要軍情?都給我退下,再來打攪,本王斬了你!」

「稟報王兄,東邊土月族忽然作亂,殺了王兄派遣留守的官員,將糧倉銀庫搶掠一空。都城之中,居然也有土月族奸細潛伏,企圖放火焚燒王宮。事關重大,請王兄速速回宮。」妙光銀鈴般的聲音,這回急促凝重。

若言這才稍消怒氣,虎狼一樣的目光在鳳鳴血色盡失的臉色黢巡片刻,揚聲命道:「王妹進來。」

「是。」

妙光推開房門,偷偷看一眼鳳鳴狼狽模樣,心中一驚,默不作聲跪在一旁。

「本王立即回宮。王妹留下看顧鳴王。」若言凝視妙光,沉聲囑咐:「要處處小心,不出差錯。」

「王兄放心。」

若言微微點頭,俯身在鳳鳴唇上狠狠咬上一口,冷笑道:「今日再放你一馬,但下次鳴王就不會這般好運了。」

若言一去多日,留下妙光看顧鳳鳴。

鳳鳴因為那夜的事,心內更加惶恐,知道兵法未必可以阻止若言的淫慾,更加想方設法逃跑。

「昨天鳴王說的那衣裳,我派人趕製出來了。」見鳳鳴憂心忡忡,妙光用盡心思讓他高興,一早便出現在鳳鳴屋中:「這是離國最好的裁縫照著鳴王的圖樣所制,好看嗎?」

鳳鳴剛剛吃過早點,悶悶抬頭,眼前驀然站著一個英國貴族少女,身上所穿,正是昨天鳳鳴畫出來的英國宮廷貴族禮服。

蕾絲花邊,綁得水蛇般的腰,下面是大擺度的蓬裙。

簡直就像又經一次移魂,到了另一個時空。

鳳鳴雖然心裡焦慮,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公主這麼一變,我差點認不出來了。嗯,果然好看,窈窕身形都顯出來了。」

妙光被鳳鳴誇獎,心頭開花,甜笑著在原地轉了個圈,又停了下來,靜靜看著鳳鳴,忽然幽幽歎氣:「唉,鳴王總算笑了。你不知道,我這幾天真擔心。你不笑也不發火,和我講故事也懶洋洋的。」

「有嗎?我不是一直好好的。」鳳鳴一口否認,故意露出笑臉:「蓬裙要撐起來鼓脹脹的才好看,我給公主畫的襯裙做好了嗎?」

「一道做好的,可那東西又用細鐵條做撐架,又用帆布做面,穿在裙下好難受。」妙光皺眉道:「明明穿在裡面,為什麼要用帆布做面?」

要給你明白這道理,我還用得著逃嗎?

鳳鳴順口胡扯:「那衣裳是英國貴族女子出嫁時穿的,襯裙代表日後的夫妻生活。襯裙的撐架和布面越結實,表示日後生活越安穩。」

「哦,原來有這樣的含義。」妙光恍然大悟。

兩人聊了一陣,自然轉到兵書上來。

「鳴王……」

「嗯?」

「鳴王這幾日,都沒有默寫兵書……」妙光遲疑地看看鳳鳴。

一提兵書,鳳鳴果然臉色轉冷:「若言不遵約定,我為何要默兵書。哼,連前三天的那一條兵法也不該默給他。」

妙光卻知道王兄為人,惹怒若言者從無好下場。她斟酌片刻,徐徐勸道:「鳴王何必和王兄硬碰?王兄對鳴王仰慕已久,如今鳴王就在眼前,自然難以忍耐。何況……」她頓了一頓,才輕輕湊到鳳鳴耳邊:「王兄今夜就要來了。」

鳳鳴身體劇震,轉頭看著妙光。

「妙光沒有騙鳴王。」妙光肯定地點頭:「王兄上次走時還在發火,這次回來,鳴王要是不小心應付,恐怕會……吃苦。」

幾乎被若言吞下肚子的危險境遇再度脅迫而來,想起那叫敏兒的侍女被吃肉魚咬得慘不忍睹的小腿,鳳鳴膽戰心驚。

把發青的臉色強自按捺下去,鳳鳴已經沒了談笑的興致。

「我有點睏了,想小睡一會。」鳳鳴對妙光淡淡道:「那衣裳雖然漂亮,整天穿著也累。公主不如換了吧,上次那件袖子長到地上的連身裙就挺好看的。」

「那是離國民間女子的服飾呢,王兄知道我穿,一定要罵我淘氣。」妙光近日對鳳鳴千依百順,立即召來侍女,在裡間換下衣服,輕盈走了出來:「鳴王真覺得我穿這裙子好看?」她手中抱著換下的大篷裙,侍女在身後擰著形狀和一把大傘差不多的襯裙。

「嗯。」鳳鳴已經挨在床上,半閉眼睛。

「鳴王累了,那我先走吧。」妙光戀戀不捨看了一會,剛要轉身,卻被鳳鳴叫住。

「公主……」

「嗯?」

「那套新做的裙子,可以留下嗎?」看見妙光不解的眼神,鳳鳴發揮演戲天分,黯然歎氣,凝視窗外:「我……我有點想家了,看著這衣裳……」

「原來鳴王竟是來自聽都沒有聽過的英國?」妙光更加愕然。

鳳鳴暗叫這回撒謊可過頭了,連忙以退為近,扭頭靠在枕上,擺手道:「公主不願就算了,鳳鳴不過是階下囚,又有什麼資格提要求。」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不不,鳴王喜歡,留下就可。」妙光看看那堆衣裳,實在想不出什麼蹊蹺。

聽聞鳴王被囚於博間時就憑借通天手段將所在消息外洩,使博陵進退失措。但博陵怎麼能和若言相比,縱使鳳鳴把消息傳出去,容恬也未必可以奈何若言。

左右思考再三,找不出疑問之處,妙光樂得當個好人,命侍女把衣裳留下,悄悄退了下去。

眾人一退,鳳鳴用眼角掃視兩圈,確定無人窺視,頓時一改剛剛的頹然之態,從床上龍精虎猛地一躍而起。

「嘿嘿,總算蒙到手。」他一把拿過妙光留下的襯裙,仔細查看。

為了這次逃跑,對手又是聰明多計的妙光,鳳鳴可費了不少苦心。除了花好幾天講故事溝通感情誘發妙光的同情心外,還要讓妙光毫不起疑地製作一個襯裙上來。

此襯裙在鳳鳴口中變成鐵條為架帆布為面的一把開口降落傘,幸虧妙光不是現代人,否則一見就可以猜出鳳鳴想要幹什麼。

「本來還想要妙光把這做得更堅固點,可惜若言今夜就來,我還是冒險一次好了。」自言自語著,鳳鳴動手以襯裙為基礎製造雙層降落傘。

「若言,你以為傢俱全部固定在屋子裡,讓我找不到逃跑工具就可以看住我?」鳳鳴一邊用勁扯開衣裳揉成布條,一邊咬牙:「守住懸崖路口,讓我在屋外自由活動,把我當成斷了翅膀的小鳥戲弄。哼,我今天就飛給你看。誰叫你自大到這種地步?」

喃喃自語中,一個簡單但結實的降落傘,漸漸出現在鳳鳴手下。

「大功告成,哈哈!」鳳鳴摸摸這辛苦得來的救命工具。希望這玩意真的頂用,否則鳴王就會變成這時代最值錢的一塊肉餅。

提著降落傘推開屋門,兩個侍衛小心翼翼迎了上來:「公主不是說鳴王正在小睡嗎?」

若言有令,侍衛在非緊要關頭不許靠近屋子五十步,不許靠近鳳鳴十步。這是為了防範鳳鳴俊美過人,怕有人被鳳鳴用計迷惑。故兩人都離得鳳鳴遠遠,知道大王對鳳鳴強烈的獨佔欲,更是不敢多看鳳鳴如雕像般完美的臉龐半眼,把頭垂得低低。

「睡夠了,我要出去散步。」

「鳴王手中的是……」

「是妙光的新衣裳,今天她拿上來給我看的,你們不是都見到了?」鳳鳴大大方方把降落傘在兩人面前一晃。

諒他們看不懂這新科技產物。

「鳴王帶著公主的衣裳去散步?」

鳳鳴冷哼一聲:「怎麼?不可以?兩位侍衛大哥是否要把我綁回屋裡?」

「不敢不敢。」兩人連忙低頭:「大王吩咐對鳴王要小心恭敬,不得有一分無禮。只要鳴王不下崖,一切行動自便。」

鳳鳴藏在袖下緊緊攥著的拳頭這才稍微放鬆一點,臉上皮笑肉不笑,擺出西雷鳴王的架子:「既然如此,我散步去了。你們要跟蹤監視,儘管來吧。」

「不敢不敢。」兩人再度恭敬低頭。

鳳鳴在懸崖上獨自散步也不是一兩次的事,開始還有人暗中監視,但見他每次都是略走動走動,發發呆就回來,也就不以為意。

何況,懸崖之上,他能走到哪裡去?

就這樣,鳳鳴大搖大擺,拿著降落傘往崖邊走去。

今日大霧,妙極。

降落傘啊降落傘,你可千萬不要讓我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跳傘摔死的人。

站在迷霧之上,幾乎看不見下面纏繞而過的河流和清翠平原,鳳鳴戴上降落傘,閉眼計算風速和風向。

迎風而立,深深呼吸,不由想起容恬的誓言---「縱使日後災難種種,容恬一人來擋。」

容恬容恬,你這個騙子。我若平安逃回,一定扁得你兩個月不能上朝。

口中低聲咒罵,鳳鳴猛然發力,縱身一跳。

高崖之上,驟然只剩呼嘯的風聲。片刻後,因為驚惶和不敢置信而幾乎撕裂喉嚨的叫聲劃破天空:「鳴……鳴王跳崖了!」

跳下懸崖,鳳鳴發揮想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的巨大潛力,在急劇下降的速度中竭盡全力讓降落傘工作起來。

高空的風速是沒有跳傘經驗的人所無法預計的。降落傘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瞬間,風對傘面的支持力,使鳳鳴驟然停止下墜,居然略略向上升了一升。

電光火石的一刻,接下來的是雷霆萬鈞的側面衝力,大自然的強大此刻徹底表現出來,狂風帶著在空中晃晃的鳳鳴,猛然撞上崖壁。

「啊!」通徹心扉的疼痛,從右胸蔓延開來。

所幸的是,經過這個一撞,降落傘又飄離崖壁,總算恢復正常,朝下方的寬大江面緩緩盤旋著下降。

咚……落入水面,鳳鳴知道自己踏出逃跑的第一步。在水下掙扎著把降落傘從身上解開,勉強向大江對面游去。

「封鎖江面,快!搜查附近五十里,一根草都不許放過!」剛潛到岸邊鑽進附近的樹林,不斷起伏的喊聲從遠處傳來,伴著厚重的奔跑聲和馬蹄聲。

想不到追兵如此神速。

鳳鳴吃了一驚,鑽到一叢盛開著粉紅小花的草叢中,屏息窺探。

「將軍,在江面發現這個!」有士兵把從江面撈起的降落傘呈上。

馬蹄聲又響,清脆的女聲傳了過來:「鳴王找到了嗎?」

「公主!」

「妙光公主!」

「稟報公主,鳴王暫時下落不明,屬下已經命人封鎖江面,加緊搜捕。」

妙光坐在馬上,驚惶失措,大失平日風範:「他……他跳下懸崖,會不會已經……」

「屬下在江面找到此物,應該是鳴王逃跑所用。」

妙光一把拿過濕漉漉的降落傘,認出裡面的襯裙,怔了一怔,臉色轉寒:「來人啊,給我搜!吩咐下去,凡抓到鳴王者,我向王兄為他請賞,封爵。」

「是!」眾人轟然應答。

馬蹄聲、腳步聲轟鳴入耳。

請賞封爵?鳳鳴苦笑,他轉頭四望,岸上岸下都是士兵,已經有人紛紛下水搜查。如果他剛才還留在水中不及上岸,一定會被他們發覺。

事發驟然,妙光等人只是追捕的先頭部隊,人數並不多,而且降落傘在江面被發現,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面。樹林茂密,比起水面難搜多了。還是趁現在有多遠跑多遠,鳳鳴悄悄移動,向後便逃。

在樹林中狂奔片刻,稍稍停息喘氣,哪知不停還好,一停之下胸口狂疼。

「嗚……」鳳鳴悶哼一聲,慌忙解開外衣,胸前沒有出血,只是淤紅一片:「糟糕,恐怕肋骨裂了。」

風中似乎傳來不安的氣息,鳳鳴左右看看,立即伏地把耳朵貼在黃土上。

聽聞古人能伏地聽音分辨敵人,鳳鳴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不過土地確實是比空氣更好的聲音介質,他隱隱聽了一會,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來自什麼方向,也知道有追兵逼近。

身上帶傷,追兵又多,這樣下去,一定會被他們追上。鳳鳴思索,以妙光的智商,絕不會猜不到他從森林逃亡,極有可能派下另一隊人馬從森林另一頭搜索過來,如果此刻倉惶逃避,就等於自投羅網。

蹙眉想了想,鳳鳴驀然咬牙:「冒險就冒險,我給你來一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一抬手,胸間又是一陣劇痛。忍痛將外衣脫下,撕成布條,纏掛在一棵參天大樹上。

「叫你們看著這樹摸不著頭腦。」

他抓緊時間,又往前佈置了兩三道迷惑追兵的迷局,不再朝森林外延走,反身延舊路返回。

一路小心翼翼,又回到離江岸不到數米的叢林處,妙光還在岸上黢巡。鳳鳴暗自警惕,趴在半身高的草叢中。

「那邊有消息沒有?」

「稟報公主,暫時沒有鳴王下落。不過莫將軍已領兵從後包抄樹林,只要鳴王真是在林中逃竄,遲早會與他們迎頭撞上。」

鳳鳴暗叫一聲好險,果然另有追兵。

妙光凝重地點點頭:「傳令,鳴王詭計多端,只要生擒,不求無傷。」她垂頭沉吟,又加了一句:「若用弓箭,不要射心肺頭頸,萬一把他弄死了,你們自己用九族性命來賠。」

鳳鳴心裡叫屈:論詭計多端,我哪裡比得上你?

快馬來報:「稟報公主,莫將軍在樹林中發現此物。」探子手中拿的,正是鳳鳴撕下的外衣。

妙光拿在手上,皺眉道:「這是刻意揉成布條的,此中有什麼深意?」

身邊一將官不以為然道:「疑兵之計而已。」

「不,鳴王智謀過人,不會做徒勞無功的事,裡面一定有深意。」

看見妙光果然疑神疑鬼,苦思冥想,鳳鳴差點笑出來。

探子又道:「莫將軍發現這些布條懸掛在大樹上,形狀古怪,不敢擅自處理,命屬下請示公主。」

「嗯,我親自去看看。」妙光勒轉馬頭:「他這回又有什麼花樣?」

鳳鳴在草叢中窺探了將近半個時辰,江面上的搜索已經快要結束。古人大概並不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卻最安全的道理,沒有一人來搜一搜妙光馬下那片長草叢。

這也算是心理戰略的一種吧。

眼看眾人紛紛朝樹林移動,鳳鳴抓準時機,趁天色開始昏暗,悄悄地匍匐到岸邊,像一隻終年生長在水邊的小蛇一樣,悄無聲息地潛下水中。

早準備好的蘆葦桿放在嘴邊,朝對岸游去。

囚禁鳳鳴的懸崖山腳,就在對岸不遠處,如今看來,若言會封鎖附近一帶,一草一木都不放過。而唯一可能遺漏的地方,就是他自家的御用休假聖地---關押鳳鳴的懸崖。

希望這次沒有猜錯。

銜著蘆葦桿一口氣在游到對岸,鳳鳴對容恬當日狠心地逼自己練武習劍大為感激。若不是容恬有先見之明,知道鳳鳴極需要逃命的本錢,今天可能連回到岸上的體能都沒有。

喘著粗氣爬上岸,鳳鳴連歇息一會的功夫都不敢耽擱,朝著高聳入雲的懸崖出發。

一口氣跑出數十丈,忽然喉嚨發腥。鳳鳴雙腿發軟,卻知道此刻絕對不能停下來,猛提一口氣,繼續狂奔。

鳳鳴光選崎嶇難走的小道而行,以免遇上墜在後方的追兵。懸崖眼看不遠,跑起來卻也要命,足足跑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通往崖腳的一段小路。

謹慎地環視左右,並無人聲,這才稍微安心,從林木掩護中閃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截撿到的硬木。

「只要遇到落單的侍衛,立即一棍子砸下去……」鳳鳴氣喘噓噓,借助自言自語抑止快要昏厥的感覺:「……然後,換上他的衣服,假扮侍衛……跟隨眾人,逃跑……」

抬頭眺望,開始搖晃的視野中,果然如願出現一個孤單的人影。侍衛服飾,正心不在焉地到處張望,八成是在搜尋鳳鳴蹤影。

「哼哼,就是你了,倒霉蛋。」鳳鳴一握硬木,貓著腰從後悄悄掩上。

不料來到那侍衛身後,還不及舉起硬木狠狠一敲,膝蓋忽然發軟,鳳鳴狼狽地跌倒在地,硬木滾到一旁。

原來他一路狂奔,又有傷在身,已經到筋疲力盡之時,一旦停下片刻,當即一口氣轉不過來,眼冒金星,力竭昏厥。

不要啊,居然在這個時候昏過去,我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逃犯。被黑暗吞噬之前,鳳鳴只想大哭一場。

那侍衛機靈異常,聽見腦後風聲,已經猛然轉身,沒想到襲擊他的人卻忽然倒下,定睛一看襲擊者的面目,差點大叫起來,想起當前情勢,又立即將叫聲吞回肚子裡。

「鳴王?」侍衛面目清秀,眼睛黑溜溜的,又驚又喜蹲下輕呼:「鳴王,鳴王,我是容虎。」

鳴王早昏過去了,哪裡聽得見。

「大哥,」叢林中有竄出一個身影,來人也身穿侍衛服飾,氣喘甚急,顯然是急奔而來:「我查到了,鳴王不在上面,他……他跳崖了。」說到後面,隱隱帶了哭腔。

「烈兒,你看這是誰?」

烈兒剛剛打探到鳳鳴跳崖的消息,正難過得想大哭一場,低頭一看,卻發現一張熟悉到極點的俊臉:「鳴王?」立即跳起來,不敢置信地和大哥對視。

「大哥,鳴王怎麼會在這?」

「不知道,我正想如何上崖行救,一轉頭……」容虎撓頭:「鳴王就躺在腳邊了。」

「呵呵,哈哈哈。」兩兄弟面面相覷,低聲笑起來。

「這下可好了,糊里糊塗就把鳴王救回來了。」

「此處危險,立即離開。」

兩人抗起鳳鳴,身手敏捷地潛入密林之中。

春光明媚,萬物充滿生機。土月族族長的大屋內,燃著令人精神氣爽的熏香。

鳳鳴在滿腹悔恨中,不甘心地醒來。

居然暈倒在若言回懸崖的必經之路上,十拿九穩被若言逮回去的命運。一想到這個,簡直就不想再睜開眼睛。

「啊,鳴王醒了!」

「哪有?秋星,你不要再謊報軍情,這些天,你都叫了好多次了,每一次都叫我們白高興一場。」

「我明明見鳴王的睫毛動了動。唉,都好幾天了,你說鳴王會不會就這樣一輩子不醒?」

「不會吧?鳴王這麼好,老天怎麼捨得這般折磨他?」

清脆的聲音裡有快要哭的感覺,頭頂上傳來唉聲歎氣。

一定是在做夢,鳳鳴再三和自己強調這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睜開一線。

兩張熟悉的嫩紅小臉,在上方露出一模一樣的愁容----夷然是秋月秋星這兩個小寶貝。

「啊!」鳳鳴不敢相信地猛然睜開眼睛:「真是你們?你們……你們也讓若言給……」

「啊!」秋月秋星同時大喊,音量更勝鳳鳴:「鳴王醒了!鳴王真的醒了!」

一陣狂風從屋外捲了進來,烈兒邊跑邊問:「醒了嗎?真的醒了?秋星,你再騙我,我就……」目光驟然與鳳鳴充盈淚水的眼睛碰上,當場像丟了魂似的站住。

一眨眼,鳳鳴被熱情和眼淚包圍起來。

秋星一把抱住鳳鳴,又哭又笑:「鳴王總算醒了,我們擔心死了。」

「鳴王啊,你再也不要到處跑了,看看,這一跑就跑到離國來,我們都不要活了。」

「幸虧鳴王醒了,不然怎麼和大王交代。」

容虎匆匆趕來,看見他們簡直瘋狂的喜悅,站在一旁抿唇而笑。

「秋月……秋星……烈兒……容虎……」鳳鳴左看看左瞧瞧,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我……我不是……」

秋星連珠炮似的回答:「大王知道鳴王在博間,就帶媚姬到博間接大王,誰知道大王到了博間,鳴王卻失蹤了。若言好可惡,居然挑撥離間,利用博間王室那個最最沒用的二王子謀害大王。」

「大王聰明無比,怎麼會被博耀害死?」烈兒插了一句:「不過也給大王找了許多麻煩就是了。」

「後來大王猜測鳴王被若言抓了,所以暗中潛伏入離國。」

「可是若言太狡猾,把鳴王藏得很緊,我們……」

「哎呀烈兒,你不要插嘴嘛。」秋星不滿意地瞪了烈兒一眼。

烈兒做個鬼臉,閉上嘴巴。

秋星這才滿意地轉頭,對鳳鳴道:「若言把鳴王看守得很嚴,大王一直在查鳴王的下落,後來知道離國王室在懸崖上有一個從不讓外人進去的休息之處,可是又不能確定鳴王是不是被關在那裡。萬一鳴王不是被關在那裡,打草驚蛇的話……」

「秋星,你怎麼繞來繞去的?鳴王都被你說糊塗了。」秋月嚷起來:「反正我們挑動土月族和離國官吏對抗,大王在離國都城放火惹起內亂,把若言煩得團團轉,然後趁機讓容虎和烈兒去查探虛實。」

「好啦,你們兩個小姑娘呱噪什麼?應該讓大哥來說,沒大哥怎能救回鳴王?」烈兒不示弱地揚起下巴。

容虎看著這群小搗蛋,無奈地笑笑:「我沒有功勞,鳴王是自己逃出來的,不過剛好暈倒在路上,而我和烈兒假扮成侍衛打算偷入崖頂,碰巧撞上而已。最讓人高興的是我們為了此行上山,早查探過山腳地形數遍,且安排了逃亡路線,正好派上用場。」他稍稍一頓:「不過鳴王剛剛醒來,身上還纏著繃帶,你們這樣抱著他,恐怕不大好吧。」

秋月三人低頭一看,果然都像八爪魚一樣纏在渾身繃帶的鳳鳴身上,不由紛紛臉紅,鬆手退了兩步。

鳳鳴早被他們勒得喘不過氣來,胸口傷處都隱隱發疼,見他們放手,心中大讚容虎體貼。

「你們都來了,秋籃在哪?」

「秋籃留在王宮裡了。」秋月答道:「我們走那天,她哭死了,叫著也要救鳴王。可大王說侍女跟在身邊太麻煩。」

「大王英明,你們兩個已經夠麻煩了。」

「哼,不帶我們可以嗎?」秋星自然幫著秋月,瞪烈兒一眼:「沒有我們,土月族可不會輕易幫大王。」

鳳鳴不解地看著容虎,容虎解釋:「秋月秋星的母親是土月族當年與西雷交好時遠嫁的美人。這一次因為有秋月秋星這一層關係,土月族族長才這麼爽快幫助西雷。」

「哦,原來如此。」鳳鳴恍然大悟。他心裡最想問的問題,卻一直沒有問出口。

烈兒看鳳鳴表情猶豫,猜到三分,嘻嘻笑問:「鳴王為何不問大王在哪?」

「容恬……他在哪?」說到容恬的名字,心不由砰砰直跳,鳳鳴暗罵自己沒出息,提醒見到容恬時一定要對他飽以老拳,罰他救援來遲。

「大王為了牽制若言,暫時留在離國都城中。」容虎輕輕道:「恐怕要再過一段日子才能與我們會合。」

「什麼?」鳳鳴驚叫,從床上跳起來:「他不要命了,居然還在若言眼皮底下鑽來鑽去?」傷口一陣劇痛,恐怕是跳起來時扯到了,鳳鳴哎喲一聲,又倒在床上。

「鳴王小心身上的傷。」眾人慌亂,安慰道:「鳴王不要著急,大王很快就回來。」

「不要回來算了!」鳳鳴負氣低吼:「反正他也不想見我。」

「大王怎麼會不想見鳴王?」秋星安慰道:「鳴王失蹤這些日子,大王從來吃過一頓好飯,整個人都瘦了。大王在博間遭人暗算中了一記冷箭,傷口未癒就不顧危險潛入離國,不就是為了鳴王?還有,上次我們偷入邊境時,大王險些就被……」眼角看見容虎烈兒不斷對自己打眼色,才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秋星吐吐舌頭,把話全部吞回肚子。

「險些怎麼了?」

「沒什麼。」四人拚命搖頭:「真的沒什麼。」

鳳鳴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擔心,冷哼一聲:「我明明已經救回來了,為什麼還不叫容恬離開?難道我就不會擔心嗎?」

容虎走前兩步,躬身湊到鳳鳴耳邊:「若言凶殘,絕不會放過違逆他的人。如果沒有大王牽掣,恐怕會立即領軍滅了土月族,如此一來,鳴王就無處可以養傷了。」

「西雷路途遙遠,鳴王受傷又重。而且離國重兵把守邊境,要離開並不容易。如今最安全舒適的地方只有這裡了。」烈兒也點頭附和。

鳳鳴看看秋月秋星,又看看容虎烈兒。

容恬正冒著生命危險在離國都城吸引若言的注意力,我……我居然還想對容恬飽以老拳。

愧疚和不能立即見到容恬的失望,從心底深處如噴泉般冒出來。

「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護容恬的安全?」鳳鳴摩拳擦掌道:「他處境危險,應該輪到我們保護他了,烈兒容虎,你們盡量打探離國都城的一切消息。」

四人古怪目光射來,都是同一種含義:能把你保住,我們就安心了。

「其他事過幾天再談,鳴王還是先養傷吧。」

「對對,鳴王先把傷養好,這樣我們也好早日回到西雷。」

秋月端上草藥,送到鳳鳴嘴邊:「鳴王,先把湯藥喝了。」

「好苦。」鳳鳴略略嘗一口,皺眉叫苦。

「這是土月族的秘方,鳴王的傷都是靠它才好得如此快呢。」

「我不要喝。」

「不行,一定要喝。秋星快來幫幫我。」

「我不要喝!好苦啊。」

「呵呵,鳴王還是鳴王的樣子。」

容虎徐徐點頭:「嗯,還是老樣子。」

烈兒看著秋月秋星對付鬧彆扭的鳳鳴,神秘一笑,低聲問容虎:「大哥,鳴王被若言抓去好幾天,你說若言有沒有……」

容虎凌厲的目光橫烈兒一眼:「你敢問這個?小心大王割了你的舌頭。」

「鳴王俊美,少不了有人垂涎。大王當日也有很多侍寢的人啊。」烈兒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虧了有土月族的良藥,鳳鳴傷勢很快好轉。不過十天,鳳鳴已經再也閒不住,躍躍欲試要回離國都城裡同和容恬會合。

容虎等哪裡肯讓他再跑回虎口,再三勸阻,烈兒更是想出許多新鮮花樣讓鳳鳴玩個不停。

此日風和日麗,草地上春意盈然,誘人心喜。

「稟報鳴王,派往裡同的探子回來了。」

「哦?」鳳鳴從馬上猛然跳下,引起秋月等人一陣驚呼。

「鳴王小心!」

「慢一點,仔細摔著。」

鳳鳴朝秋月擺擺手,低頭對跪在一旁的探子問:「那邊有什麼消息?」

「回稟鳴王,離王知道鳴王逃走後大發雷霆,連殺好幾名負責看守的官員,連妙光公主也挨了訓斥。目前裡同四處起亂,人人自危,離王恐怕要頭疼許久。」

「容恬呢?見到他沒有?」

探子偷偷抬頭瞅一眼鳳鳴,輕聲道:「屬下沒有見到大王,但接到大王的密信,要屬下轉告鳴王,不需擔心,他很快就回。」

「快到什麼時候?」鳳鳴驀然大吼,旁人都嚇了一跳,探子更是低低垂頭不敢作聲。

他在草地上走來走去,踢著小石塊低聲罵了容恬幾句,又走到探子跟前,歎道:「不干你的事,你做得很好。」他頓了頓,猶不死心,追問一句:「他有多快回來,三天還是五天?」

「這個……屬下真的不知道。大王沒有派人傳消息,屬下也不敢問。」

鳳鳴失望地轉頭看看秋月等人,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烈兒嘻嘻跑到身邊:「鳴王不用著急,大王厲害著呢。好不容易到了若言老家,當然要鬧個天翻地覆才有趣。」

鳳鳴狠狠一瞪:「就是若言老家才讓我著急。那裡是龍潭虎穴,懂不懂?萬一被人逮到……」想起自己落到若言手中那幾天,猶如站在地獄邊緣,一個錯腳就萬劫不復,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擔心也沒有用,鳴王還是放寬心地等幾天吧。」容虎終於發話,對探子淡淡道:「再派人往裡同打探。」

「是!」

盼了這麼多天還不見容恬蹤影,連他到底哪一天回來都沒有消息,鳳鳴心裡難受極了。秋月幾人雖然陪伴在旁,可是沒有見到容恬,總像缺了點什麼似的,鳳鳴覺得渾身空蕩蕩的似乎沒有地方著落。

秋星一直幫鳳鳴牽著馬。這匹半白半黑的駿馬是土月族族長送給鳳鳴的禮物,容恬送給鳳鳴的白雲,因為過於礙眼,並沒有帶到離國。像

「鳴王,再騎一小會,我們就回去吃午飯吧。」

鳳鳴悶悶搖頭:「不想騎,我們回去好了。」無精打采領著頭往回走。

秋星連忙把韁繩遞給身邊跟隨的侍衛,追在鳳鳴身後。

「鳴王心情好壞。」

「嗯,也難怪,鳴王想著大王呀。」

烈兒的頭忽然從秋月秋星兩人身後鑽出來:「嘿嘿,你們敢說大王的壞話。」

「呀,唬我們一跳。」秋月用手絹揮揮烈兒眼睛:「我們哪有說大王壞話,不過烈兒,為什麼大王還不回來?」

「這個我知道,不過男人的事,不可告訴侍女。」烈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快說快說!秋星抓住他!」

「哈哈哈哈,你們抓我不著。」

鳳鳴一臉愁容回到屋內,轉頭一看,烈兒那三個調皮鬼早不知道溜哪去玩了,後面只剩容虎忠心耿耿地跟著。

他對容虎道:「容虎,你去休息吧。我倦了,想回房午睡。」

「鳴王吃了飯再睡可好?」

「沒胃口,等睡完再吃吧。」鳳鳴做個苦瓜似的鬼臉,朝房間走去。

土月族對他們招待甚佳,好藥好馬,連鳳鳴住的房子也是當地最漂亮的,後院居然還養著一群雪白的小兔。秋月她們初到時,就為那兔子大呼小叫了好一頓。

掀開簾子,鳳鳴懶懶打個哈欠。

哈欠未完,危兆忽生,房中奇異的寂靜引起鳳鳴的警覺。

房中有人!

難道若言的探子如此厲害,已經探明鳳鳴藏身土月族,並且潛伏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鳳鳴本能得往牆後靠,以免遭受暗算。

呼呼風聲,卻從腦後響起。

糟糕,潛伏者藏在門後。

「容……」未能把「虎」字叫出嗓門,一隻一看就知道拿慣兵器的手越過鳳鳴肩膀,緊緊摀住鳳鳴張大的嘴。

「嗚嗚……」

鳳鳴用力掙扎,卻無法動彈絲毫,胸口的傷處此刻叫囂起來。

耳廓被人從後輕佻地含在口中,濕漉漉的熱舌加以逗弄,低沉的磁性嗓音帶著笑意傳來:「我可不要容虎打攪我們。」

熟悉的腔調用詞,還是那般戲謔令人恨得牙癢癢。

鳳鳴渾身一震,熱淚湧上眼睫。

臂彎的力度驀然加強,將鳳鳴裹在自己懷中。

「來,讓我好好抱抱你。」容恬讓人安心的味道將鳳鳴覆蓋個嚴嚴實實。

熱烈地吻了想念得幾乎發瘋的臉蛋好幾遍,再細細品嚐久違的唇瓣,容恬才露出溫柔的笑容:「瘦了好多,臉蛋都凹下去了。都是我不好,沒有好好護著你。」語中有是心疼又是感慨。

鳳鳴仍沒有從驚喜中恢復過來,只是睜著黑溜溜的眼睛,一個勁看著容恬。

「怎麼一直看著我?」容恬湊過來,用鼻子輕輕摩挲他的側臉:「難道你已經把我的模樣給忘了?」

「容恬?」鳳鳴癡癡看了半天,才輕輕吐了口氣:「你不是還在裡同嗎?探子剛剛才說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回。」

「你不想見我?」

「你……你……」鳳鳴「你」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嘴一癟,居然放聲大哭起來:「你又捉弄我!這個要命的時候你捉弄我!你……」

「鳳鳴,你不要哭。」容恬一把摀住鳳鳴大哭的嘴,急道:「外面情況危急,我怎麼能讓普通的下屬知道自己行蹤,不是有意騙你的。」

鳳鳴一把扯開蓋在自己嘴上的手,還惡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你就是有意的,上次在繁佳捉弄我,把我嚇得幾乎心跳停止,這次你又故技重施。我問你,既然已經到了,為什麼鬼鬼祟祟藏在門後?」

容恬語塞:「那是……那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那是為了看看會把我嚇唬成什麼樣子!」鳳鳴大吼一頓,覺得不解恨,又踢了容恬一腳,轉身坐到床邊生氣。

「鳳鳴,你不要生氣。」容恬走上去,單膝跪在鳳鳴面前,昂頭瞧著他,輕道:「我一路上想著可以見到你,心就猛跳,一個勁的跳。到了這裡,又忽然害怕起來。」

「你怕什麼?」

「我也不知道。」容恬深邃的眼睛,靜靜盯著鳳鳴:「或許越接近你,就越害怕見面時的激動和幸福吧。」

鳳鳴心頭驟暖,喉嚨一窒,再也罵不出來,伸手將容恬拉起來坐到自己身邊。

「想我嗎?」

「無時不想。」容恬讓鳳鳴斜靠在自己身上,歎道:「幾乎快想瘋了。」

鳳鳴仔細審視,也心疼起來:「還說我,你自己瘦了一圈。都是那個該死的若言,我一定要把他也抓到西雷去,好好關上三年五載,然後逼他出家當和尚。」說起若言,少不免咬牙切齒。

容恬哈哈大笑:「把若言抓到西雷的事,等我們回到西雷後再做商議。不過我已經幫你報了一點點仇。」

「什麼?一點點仇?」

「我用計燒了若言專門用於收藏珍寶的庫房,還在若言面前逃之夭夭,令他大失面子。」

鳳鳴猛然坐起來,失聲道:「你和若言碰面了?在離國都城?天啊,你居然沒有被他剁成肉餅。」

「差點就成了肉醬。」容恬回想當時情況,也有點後怕:「幸虧當時雙方都是無意碰上,若言身邊人馬不多,而且地點在郊外,才可以順利逃脫。」容恬低頭,對鳳鳴沉聲耳語:「鳳鳴,我和若言交手了,還向他討了一點欺負你的利息。」

鳳鳴眼睛一亮,偏頭問:「你把若言打傷了?」

他模樣又俊又俏,容恬看得心癢,張嘴咬住嫩紅的唇瓣,悉心嘗了一番,才呵呵笑道:「他胸部中了一劍,差點無命回王宮。哼,要不是他的近身侍衛撲上來將他拉開一寸,我那劍就要了他的命。」

腦裡忽然有點模糊的東西跳了出來,鳳鳴一時又說不出是什麼,迷茫地看著容恬。

「怎麼了?」

鳳鳴想了許久,抬頭問:「若言武功不差,相遇又在他地頭上,他中你一劍,那你怎麼會完好無損?」

容恬一愣,像驚訝鳳鳴的聰明似的歎了一聲。

「咳咳,其實……我也不能說完好無損。」容恬輕描淡寫道:「小傷還是有一點的。」

「你受傷了?」鳳鳴驀然跳起來,急道:「哪裡?傷到哪裡?」

「沒有,不就是肋下……」

話音未落,衣裳已經被鳳鳴嗤一聲撕開。

傷口落到眼中,鳳鳴倒抽一口清涼氣。右肋下重重包裹的白色紗布,已經被血水染濕七成,傷口顯然又長又深。

「不要看,過幾天就好。」容恬伸手遮擋鳳鳴顫動的目光。

鳳鳴閃身避過,當即大呼:「秋月,秋星,來人啊!快,包紮!草藥!」

外面眾人聽見鳳鳴喊叫,紛紛湧了進來,一見容恬,自然又驚又喜。

只有烈兒和容虎早暗中得了消息,對容恬恭敬行禮,又對鳳鳴吐吐舌頭,算承認自己隱瞞之罪。

容恬傷勢不輕,大家一見,又唬了一跳。他們都是宮中選出來的伶俐侍從,不需吩咐,立即分頭忙碌起來,熬藥的熬藥,包紮的包紮。

容恬端坐在椅上,讓秋月等為他小心處理傷口。

鳳鳴站在一旁,眼看一圈一圈的紗布解開,露出皮肉外綻的傷處,比看著紗布纏裹時更讓人心驚三分。他不想打攪眾人幫容恬包紮,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眼淚卻一顆一顆從眼眶滾了下來。

容恬猛一抬頭,看見鳳鳴神情。

「鳳鳴,你出去,不要看。」

鳳鳴不作聲,揉揉眼睛,站著不肯走。

「鳴王請暫在外等候,我們一會就包紮好。」

眾人勸了幾次,鳳鳴都咬牙不肯,臉色卻越發蒼白。秋月等知道他新傷尚未痊癒,不禁暗暗擔心。

容恬盯著鳳鳴看了半天,歎了一聲:「算了,你過來吧。」對鳳鳴一伸手。

鳳鳴也不扭捏,就勢坐到容恬不會阻礙包紮的左腿上,將容恬的手抓得牢牢。

「你一定覺得我很膽小。」

「怎會?」容恬輕鬆的語調讓人根本無法想像他身受重傷,而且正在難以忍受的疼痛中包紮:「我只覺得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鳳鳴忍不住笑出來:「天下第一美男子是博間王。」想起博間王選太子的三個條件就讓人啼笑皆非,不知道臨檀那小姑娘現在如何了。

「嗯……」容恬悶哼一聲,拍拍鳳鳴的手:「好好坐著不要亂動。」

鳳鳴笑容立即消失,臉色再度蒼白:「啊,我居然忘了你在包紮。我把你弄疼了?」

「疼得不得了,」容恬唇邊忽然掛上一絲微笑,輕聲道:「你要心疼我,就吻我吧,那樣疼痛就會全部消失了。」

鳳鳴的臉此刻雖然已經白得發青,聽到這話也不禁紅了一紅,轉頭看看表面上專心致志包紮傷口,實際上卻一直豎直耳朵聽兩人說情話的秋月秋星,更加覺得不好意思。

再轉頭看容恬,居然已經閉起眼睛等著能讓「疼痛消失」的吻了。

「我才不……」鳳鳴剛打算拒絕這個煽情的要求,大概誰不小心觸碰到傷口,容恬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

心疼的感覺頓時氾濫而上,鳳鳴居然衝動起來,不假思索猛然低頭,吻上容恬熱滾的雙唇。

唇相觸的剎那,容恬早已等候多時的舌頭靈巧地伸入滿是香甜的口腔,猶如展開一場興奮的遊戲,追逐鳳鳴四處亂竄的小舌。

鳳鳴暗叫上當,心裡卻甜絲絲的。

沒想到容恬也會扮可憐,利用我的同情心。罷罷,今天且讓你如願。誰叫我愛你疼你,猶勝己身。

纏綿悠長的追逐遊戲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唇舌間親密無間的嬉戲。當鳳鳴急喘著從容恬處掙扎開時,才赫然發現秋星等人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明天一定會被她們笑話的。」鳳鳴瞪容恬一眼:「都怪你這個色狼。」

「誰敢笑話你,我明天就斬了他。」容恬吻了一頓飽,好整以暇坐在椅上,指指大床,嘿嘿笑起來:「剛剛不夠,我們上床再來。」

鳳鳴嗤鼻:「你現在的模樣還想上床?」

「我想你。」容恬幽幽的磁性嗓音,讓鳳鳴心跳驀然加速。

低頭想了想,狡黠的笑容浮現在鳳鳴臉上:「好,我們上床。」

將容恬扶到床上,慇勤地幫他脫了厚重的皮靴和外衣,鳳鳴露出真面目:「反正今天你是無能為力了,不如我們重溫當日的美好第一次,讓我主動。」

容恬並沒有如鳳鳴預計般目瞪口呆,淡然道:「我早料到。」

「那就是可以了?」鳳鳴興奮地睜著大眼睛,期盼地等著容恬答覆。

「肉在砧板上,有什麼辦法?」容恬輕笑,在床上放鬆四肢:「太子殿下的教導,我可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見容恬並不反對,鳳鳴大喜。

「呵呵,那你現在是魚肉,我是砧板。」他在床上一跳而起,跪在容恬身側,伸手就解他的裡衣。

猴急的手忽然被容恬一把抓住。

「你想反悔?」鳳鳴不滿地瞅瞅容恬。

「先說好,今天讓你如願以償,下次輪到我當砧板的時候,不許你推三推四。」

「我什麼時候推三推四了?」

「你總喊疼。」

「那要喊一下才有情趣啊。」鳳鳴暗歎古人就是古人,一點現代生活情趣都不懂,搖頭晃腦教導道:「有時候叫喚一下才有意思。你知道日本的女人為什麼這麼多男人喜歡,就是因為她們上床時喜歡喊不要啊不要啊……哦,你不知道什麼是日本。」

「哦,本王知道了。原來鳴王喊疼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情趣。可憐我總心疼你讓自己憋著,如今總算把事情弄明白。」容恬點點頭,臉上似笑非笑。

鳳鳴打個寒戰,大呼自己心急口快又再上當:「容恬你不要誤會……」

亡羊補牢已經來不及了,容恬不待鳳鳴解釋,自動伸手解了裡衣的鈕扣:「你再不來,我就要當砧板了。」

「不要!這次我是砧板!」鳳鳴怪叫一聲,撲了上去。

房中,立即響起各種令人想入非非的煽情聲音。

躲在門外的秋星秋月烈兒帶笑偷偷捂嘴,以免發出聲音驚擾正親熱的兩人。

「你說這次要多久?」

「大王和鳴王都傷了,一定沒多久。」

「可是他們好不容易又到一起了,會親熱久點吧。」

身負守衛之職的容虎也站在門外,不滿地瞅瞅他們,低聲道:「烈兒,你們這樣窺探大王隱私,不好吧?」

秋月搖頭:「大王和鳴王還有什麼隱私可以瞞過我們?」

秋星附和道:「對啊,就算我們不偷看,猜也猜到他們在幹什麼。」

「何況,大哥啊,我們也是在保衛大王和鳴王嘛。親熱的時候警惕性是最容易放鬆的。」烈兒賊笑道:「鳴王的聲音好好聽,只有大哥一個人當聽眾,實在太可惜了。」

容虎被這三個機靈鬼一人一句堵得無話可說,只好無奈的搖頭,繼續和他們呆在門外。

「嗯……小心我的傷口。」

「對不起,我會小心的。嘻嘻,這樣舒服不舒服?」

「慢一點。」

「不要,你以前這麼快,我也要這麼快。」

容恬的聲音有點哭笑不得:「這個也可以相比?」

「當然。我今天一定要你向我討饒。」

秋月等人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唉,大言不慚的鳴王,你似乎忘記了上次是誰身在上方,做完後居然還要身在下方者抱去沐浴……

兩人到了二更沉沉睡去。

豈料三更時分,空中忽然傳來陣陣殺喊聲。容恬最為警覺,立即從床上一躍而起,將寶劍握在手中擋在鳳鳴面前,喝問:「發生何事?」

容虎從簾子外閃進,素來沉著的臉有些許焦急,跪下答道:「大王,離國大軍忽然殺到,現在距離土月族本營不到五里。」

「不到五里?」容恬也吃了一驚,急忙從窗外遠望半天的火光:「為何此刻才知曉?」

「離軍潛跡而來,無聲無息,直到在營地邊緣發動進攻才點起火把。」

容恬幽幽看著窗外,冷哼一聲:「若言看來也不可小看。他身負重傷,此刻必不會親自領兵。領兵的不是妙光,便是離國第一上將祿衛。」

烈兒早進了房中站在一旁,稟報道:「敵軍將領尚未確定,正在探察。」

鳳鳴自從見了容恬,戒備全消,直至此刻才發覺異常,揉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轉頭一看窗外滿天火光,廝殺聲沸騰,不由喊了一聲:「容恬。」四處張望。

容恬將他按在自己胸前,笑道:「我在這裡,你怕什麼?」他熟悉戰場,雖然不曾出去,兩三下卻已把敵我情勢分析清楚。知道此戰凶險,口裡卻淡淡安慰鳳鳴。

「是若言?」

「嗯,離國大軍,突襲衝擊土月族,怕是早已謀劃甚久。」

如此一來,恐怕土月族兵力不足以抵擋。

「容恬,你的兵呢?」

「大軍集結邊境。這裡……」容恬沉吟道:「只有三數百人。」

房中一片沉默。

廝殺聲又近,秋月秋星從屋外衝了進來。

「敵強我弱,大王快走。」她們似乎剛剛親自目睹慘烈戰況,眼中都帶了幾絲血光。秋月急道:「土月族因為得罪若言,對今日早有準備。請大王隨我們到土月族秘密修建的藏身之地。」

「藏身之地?」

「那裡地方寬闊,可以藏身數千人。族長和族中重要人物都已經進去了,大王快隨我來。」

時間緊迫,秋月秋星帶路,領著容恬等人立即行動。

夜色昏暗,那邊殺聲震天,這邊倉惶逃生。土月族營地山多林多,道路崎嶇,眾人繞了不少記不清方向的彎,隨著秋月上山又下山,在山谷中奔竄多時,才見到入口。

打開簡直無跡可巡的入口,鳳鳴嗯了一聲:「原來是藏在地下。」

容恬沉聲道:「離軍進攻,一定預留兵馬包圍四周。若我們驚惶逃跑,只會衝入他們的包圍圈,不如留在這危險地帶。」

秋月秋星在前帶路,容虎烈兒在後保護,鳳鳴一邊小心翼翼走下階梯,一邊回頭誇獎道:「至之死地而後生,你倒也不笨。咦,這個道理我好像還沒有教你,難道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呵呵,鳴王也不要太小看我。」

身在險境,兩人能在一起,卻覺得幸福無比,連離國大軍也拋在腦後。

容恬身邊數百忠心侍衛也跟隨在後,全部人進了入口已經用了小半時辰。秋月小心地關上入口,才掏出火紙,點燃一根火把。

「從這裡下去,就是藏身地。」

容恬沉著地點點頭,拉著鳳鳴一塊往下走。這個藏身處真是工程浩大,彎彎曲曲走了約莫個把時辰,秋月秋星不斷指點方向,以免眾人誤入岔道。

直到人人都筋疲力盡,才見到寬闊的地下山洞。

山洞中座椅餐具,居然各色齊全。

秋月道:「土月族長等在另一個山洞。這裡原是土月族人無意發現的地下大迷宮,正好用來當成逃生之所。土月族用了幾世的功夫,才把這裡的道路弄清楚,並且選了幾個大山洞當住所,儲備日常糧食用品。」

鳳鳴最喜歡這種歷險生活,眼中閃閃發光,怪叫不斷,摸摸這裡又摸摸那裡。

秋星道:「土月族的迷宮地圖是土月族最重要的秘密,我們身為族長的外孫女,是族長家族中的一員,所以才被告知地圖。可族長外公說了,地圖的具體內容,即使對大王也不可以透露。所以大王若要離開,請讓奴婢引路。」

鳳鳴這才知道,秋星兩人的母親居然是族長之女。

難怪在土月族什麼招待都是最好的。

「請大王恕奴婢無法相告地圖之罪。」兩人雙雙下跪。

容恬心胸闊達,點頭道:「起來吧,土月族的最後一道防線,嚴密點也是應該的。」

鳳鳴卻嚷道:「那麼說,我如果要出去走動就一定要你們帶了?哎,我還想自己好好去探險呢。這樣的地下迷宮一般都有寶藏……」

容虎正色道:「鳴王千萬不可莽撞。剛才進來時道路千條萬岔,裡面黑洞洞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萬一迷路,極有可能再也無法出來。」

秋月秋星站起來,嘻嘻笑著圍到鳳鳴身邊。

「鳴王要玩,反正都要帶我們在身邊,有我們帶路當然好。」

「其他都依鳴王,可離開山洞,可千萬要我們帶路喔。」

鳳鳴眨眨眼睛,倦意又襲,打個哈欠道:「這裡各色周到,應該也有床吧?」

「當然,」秋星往洞壁上一指:「這個山洞是一套兒的,除了母洞外,還有大大小小的子洞,都相連著。哪裡是臥房,哪裡是廚房,都清清楚楚寫在上面呢。」

眾人定睛一看,果然附近幾條岔道幾個山洞都記錄在上面,像這巨大迷宮的一部分地圖。

鳳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有趣。」又打個哈欠,朝容恬拋個懶洋洋的媚眼:「我說重病號,你真厲害,爬上爬下一個晚上也不累。跟我回去休息吧。只要離國大軍找不到入口,我們就不怕他們。」

秋月接口道:「就算他們找到入口,沒有迷宮的地圖,也只會餓死在裡面。」

容恬身受重傷剛剛包紮,一夜奔波全靠驚人毅力和危險的直覺支持著,此刻鬆懈下來,聽鳳鳴一說,頓時覺得全身發軟,點頭道:「嗯,是要休息一下。」

鳳鳴見他臉色蒼白,把手一伸,豪爽道:「來,這次換我抱你。」剛想發力將容恬抱起,胸口猛然發疼,立即鬆了手。

幸虧容虎在一旁攙住容恬,烈兒一個箭步竄上前,見鳳鳴攙住。

「鳴王不要胡鬧,自己的傷還沒有全好就不要逞強。」烈兒嘮叨道:「再說,你今天才做了那事,當然體力不濟。」

烈兒口無遮攔,鳳鳴一陣臉紅耳赤,瞪眼道:「我做了什麼那事,你……你……你居然敢偷看?」責問之下轉頭一看,發現秋星秋月都在暗笑,居然連容虎唇角也微微抽動,更是大躁,一把甩開烈兒,轉頭對容恬怒目相視:「都是你,身為大王,也不管教一下。」

容恬笑瞇瞇道:「他們都是跟了你後才如此沒規矩的,你還怪我?」

眾人看著鳳鳴不知所措的俊臉,眼睛烏溜溜從這人臉上轉到那人臉上,不知道該罵誰好,再也忍不住轟然大笑。

地洞中樣樣新奇,也滿足不了鳳鳴出奇的好動本性。

三天不到,他已經把所在山洞的一切事無大小全部瞭解個夠本,鬧得洞中雞飛狗走。到了第三天,他蠢蠢欲動,要到山洞之外的地道探險去了。

容恬一則以傷勢引回鳳鳴的注意力,一則夜夜盡力纏綿,免得鳳鳴精力過剩,也算帶傷奮戰,精神可嘉。

但這樣可嘉的努力,也只將鳳鳴的耐心延長了兩天。

第五天,鳳鳴又跳了起來。

「我要出山洞。」

「為何?」

「這裡太悶。」鳳鳴皺眉:「我又不是老鼠。」

烈兒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在心裡回了一句:鳴王你比老鼠還喜歡上竄下跳。

容恬懶洋洋將鳳鳴拖到身邊:「我的傷又疼了。」

「去你的,又對我用苦肉計。唉,早知道就不把三十六計告訴你。」鳳鳴低吼一聲,到底還是伸手摸摸他的傷處,懷疑地瞅瞅:「這樣是不是舒服一點?」

「嗯。」

「秋星,你來幫容恬揉一揉。」

「不行,就要你揉。」容恬反對:「秋星不懂力道。」

胡攪蠻纏一輪,鳳鳴垂頭喪氣坐下。

「為什麼不可以出山洞。」

「這裡最安全啊。」秋星少有地恭恭敬敬行禮回話:「這迷宮雖然是土月族人所建,卻連土月族人也不能完全知道裡面的道路走向,只有幾條常用道路和山洞是安全的。鳴王啊,奴婢怕帶你逛一逛,看不住你啊。」

容虎正色道:「而且,我們近日一直潛伏山洞中,從來沒有派人出去查探。也不知道離軍是否已經發現入口,若貿然出去,在通道中恰好碰上……」

鳳鳴打個大的哈欠,瞅了容虎一眼,又對容恬連連狠瞪,要他開口表示。

容恬微笑起來:「不如這樣,我們先派人到入口附近,看看是否有敵人探知入口。」指間一彈,已有侍衛入內跪地。

「你和秋星一道,去看看入口。」

「遵命。」

兩人去了一個時辰,才急急回來。

「啟稟大王,入口完整,未有敵人侵入。」

鳳鳴眼睛大亮,從椅子上蹦起來,撫掌道:「這下行了,道路安全,迷宮範圍內是可以逛逛的。秋月,給我帶路。」

向洞口走了兩步,被容恬扯住衣領擰了回來。

「放手,我要出去。」鳳鳴大喝:「容恬,你膽敢對鳴王不敬?」

「你膽敢不聽本王王令?」容恬對他促狹地笑笑,熱唇貼上耳廓,低聲道:「這迷宮是土月族禁地,讓我們躲進來已是天大面子,你居然還要到處查探。那豈非讓秋月秋星為難?秋月她們礙於尊卑不敢明言罷了,虧你平日還誇自己如何聰明。」

鳳鳴垂頭一想,回思這幾天眾人言詞舉止,果然有點避嫌的意思,不由臉紅一片,悻悻扯開容恬抓住的後領,朝容恬低聲道:「我知道了,為何不早說,害我出了這麼多天的丑。」小臉又哭喪起來:「那我就悶在這裡好了。」

容恬又問:「進來已經五天,不知外面情況如何?」

秋星顯然知道土月族那個山洞中的消息,答道:「族裡已經派了數十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出去,可出了入口,卻再不見一人回來。」

「哦?」容恬英眉一抖:「難道離軍搜索如此嚴密,連一個能潛進去的人都沒有?」

烈兒插嘴道:「萬一這些人被擒,入口豈不暴露?」

「不會。這些都是族裡的好漢,如果被敵人發現而無法不讓人發覺地逃回洞口,就會咬破口裡的毒藥。」

秋星淒然道:「那他們……他們恐怕都死了。」

鳳鳴最怕死人,聽他們一說,顫了一下,立即顧左右而言他。

「要知道外面情況,不一定要派人出去啊,在山洞上砸個小洞,或許可以看到外面呢。」一說之下,五對眼睛齊齊看著自己,鳳鳴暗中嘀咕,撓頭道:「我又說錯了?」

容恬歎道:「你真聰明。」

「不過這麼簡單的道理,土月族一定也知道吧。」烈兒用剛好可以讓鳳鳴聽見的音量喃喃,被鳳鳴警告地掃了一眼。

秋星點頭道:「這個族人當然也曾想過。從前多次在洞壁上鑽洞,卻無論鑽多長也無法看見外面,族人費盡心血,才查到原因。」

「什麼原因?」

「我們從山谷的入口進來,總以為是在山谷中。可誰知道,從入口蜿蜒而下,又繞了這麼長的通道,這個迷宮,居然已經不在山谷中,而是在……」

鳳鳴瞪大眼睛,猛跳起來:「而是在地下?」

「對。」秋星點頭道:「所以無論族人怎麼往牆壁上打洞,都無法看到外面。」

容恬一聽就明白過來,抿唇道:「迷宮在下方,即使向上打通地面,也只能看到一點點天空,周圍情況,卻無從得知。」

鳳鳴拚命撓頭,又問:「那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的下面?」

「根據族人的推算,大概是鳴王平日騎馬的那片平原之下吧。」

「居然是在平原之下。」鳳鳴環手,靜靜看了眾人一圈,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忽然昂頭哈哈大笑起來。

「鳴王何事發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鳳鳴不做答,只一個勁扮鬼臉,誘得眾人心裡發癢。

只有容恬不急不徐,淡淡道:「不用問,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

「才不是鬼主意。」鳳鳴猛然收了笑聲,揚眉道:「是本時代又一項偉大的創舉。」

「鳴王不要打啞謎,你快說啊。」

鳳鳴轉身,對容虎淡淡道:「容虎,你可以在這裡往上打一個小洞,直通到外面的平原嗎?」

容虎沉吟道:「待我先勘測此處上方土壤有多硬,才可以知道。」他慣於坐起立行,轉身就去找人勘測土壤。

鳳鳴又對秋月發令:「我要直的長管數條,銅鏡數面。記得,越光滑的銅鏡越好。」

「是,管保給鳴王找最好的來。」秋月知道鳳鳴又要做有趣的事,興奮地對秋星吐吐舌頭。

兩人一道準備去了。

烈兒不滿道:「那我呢?」

「你待會做我的助手。」

容恬皺眉:「你到底要做什麼?」

「和你這種落後人解釋不清,等我做好了再告訴你。」鳳鳴得意洋洋,竟然爬上容恬大腿唱起西雷小調。

不一會,容虎已經回來。

「啟稟鳴王,土壤雖硬,但也可以鑽洞。」

「好,你立即找個好地點鑽洞。秋月,東西準備好沒有?」

秋月從外匆匆走來,身後幾個侍衛抬正長長的中空竹子:「來了來了,幸虧我和秋月都貼身帶了銅鏡,這還是大王以前賞的,光滑得很。」

「只要效果好就行。」

鳳鳴眼看工具已齊,興致大發,挽起袖子,開始指揮起來。

要製作的東西其實不難,忙了大半個時辰已經略成模樣。鳳鳴笑道:「大功告成,就等容虎鑽洞了。」

眾人望了讓他們忙活半天的東西,一根長長竹管內嵌兩快光滑銅鏡,都露出茫然神色。

「鳴王,這有什麼用處?」

「是要從洞口伸到地面去?」

鳳鳴喝一口茶水,讓乾渴的嗓子休息休息,點頭應道:「這叫潛望鏡,兩塊鏡子可以反射光線,使光線平行地從上方傳遞到下方。我們站在地底下,只要用這個東西,就像站在平原上看東西一樣。」

秋月驚歎:「居然如此神奇!」

烈兒則狐疑地撓撓耳朵:「當真這般厲害?」

「哼哼,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不料容虎這個洞鑽了整整三個時辰也沒有動靜,鳳鳴如被貓在心頭抓來抓去,不斷在山洞中來回走動。

「容虎還沒有成功?」

「哪有這麼快?」

容恬將暴躁的鳳鳴抓住扯到飯桌旁:「先吃點東西。」

「我心急啊,多偉大的設計……」嘴巴裡被容恬抓準時機塞了一口菜,鳳鳴嚼兩嚼,吞了下去,舔舔唇道:「嗯,真好吃,再來兩口。」

容恬啞然失笑,果然又親自餵了兩口。

吃完晚飯,還不見容虎前來報告。鳳鳴先被秋月等逮了去更衣,回到山洞中,跺腳道:「不行,我要親自去監工。」

容恬搖頭歎氣,將鳳鳴攔腰抱住:「耐心真是差到極點。容虎做事一向利落,他不行,你去監工也是白搭。在山洞中鑽個洞出去豈是容易的事?我們先回臥室,明日再問。」

「明日?」

「當然是明日。」容恬眉毛一挑,曖昧地靠過來,大手撫摸鳳鳴曲線起伏的背部,嘿嘿笑道:「誰讓你教導本王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那可是你教給本王最有用的一句話。」

「色狼!」

連連反對中,鳳鳴已被容恬半推半抱帶回臥室。

一晚鬧個腰酸背疼,第二天鳳鳴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容虎已經等候在山洞內,一見鳳鳴便笑道:「已經成功了,現在只等鳴王的新工具。」

鳳鳴大為興奮,摩拳擦掌道:「立即動手!」

當即一呼百應,將鳳鳴的「潛望鏡」小心翼翼插入洞口。眾人忙碌多時,總算安置妥當。

看那管子插入的長度,原來地面離這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遙遠。

興奮的時刻終於來臨,鳳鳴怪叫一聲,第一個覆在潛望鏡下端,集中目力窺探起來。

一時寂靜下來。

秋星等屏息地等在一旁,都瞪圓眼睛看鳳鳴的動作。容恬靠在洞壁,微微揚唇。

過了半晌,鳳鳴才把臉從潛望鏡那旁轉過來面對眾人,神色古怪。

「鳴王,真的可以看見周圍情況?」

烈兒向前,推推鳳鳴的肩膀:「鳴王?」

容恬咳了一聲,淡淡道:「若是看不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恐怕是容虎這個洞鑽得不對地方吧?」

鳳鳴愣了片刻,才古怪地望向容虎:「你怎麼選了這個地方鑽洞?」

容虎不明其理,回答道:「這裡土質比較適合,所以選了這裡。」

「我們現在,剛好位於我以前所住的房間之內,根據我的推測,洞口也許就在床角邊緣,那裡有秋月她們在室內種植的幾盆花草,又是角落,應該不會引人注意。」

秋星驚叫起來:「那就是真的有用了?」

「天啊,真的這般神奇!」

鳳鳴看眾人興高采烈,連忙把手指放嘴邊:「噓,小心聲音傳到上面去。」他的偉大製品成功運作,卻並未露出興奮模樣,臉上反而帶了幾分害怕,轉頭看著容恬,輕聲道:「我看見若言,就坐在房中,旁邊還站著個將軍模樣的人。他……他居然親自到這裡來了,定然是來抓我的。」唇一抿,瞪著惶然的黑眼睛,怯怯縮進容恬懷中。

容恬沒想到鳳鳴只遠遠瞅見若言便被嚇成這等模樣,眉毛一豎,撫著鳳鳴道:「別怕,有我在。」

烈兒笑道:「我們這次可真是選對地方了,要是若言就住在鳴王開始住的房間裡,那他們的軍事佈置,我們都可以知道。」

鳳鳴從容恬懷裡探頭出來,蹙眉搖頭:「潛望鏡只可以看見上面的情況,傳音的話,我可不敢保證。」

「只要看得見他們就可以。」容虎站出來:「我會讀唇語,大致上可以猜出他們在說什麼。」他轉身,學鳳鳴的樣子俯在潛望鏡處,訝道:「咦,真的可以看見,若言就像坐在我們面前似的。」

「當然,這可是高科技產品。」鳳鳴又不免開始洋洋得意。

容虎忽道:「等一等,他們在談論我們。」眾人立即集中精神。

容虎按照嘴形,將若言和身邊大將祿衛的對話複述出來。

祿衛道:「土月族叛軍都躲藏在地下迷宮處,大王為何不立即派兵打開入口?」

地下眾人立即大驚,不料離國已經知道地下迷宮的事,而且似乎連入口也已經掌握。

若言道:「土月族失蹤的叛軍,大概有多少人?」

「三五百之數,加上西雷潛入的奸細,恐怕有七百人。」

若言又問:「可以隱藏如此眾多人數的地宮,你見過嗎?」

祿衛遲疑道:「不曾。」

「這樣的地宮,道路一定縱橫交錯。一旦貿然進入,就如陷身於流沙之中,無法輕易出來。而且敵暗我明,只會增加我軍傷亡而已。我另有妙計,可以活抓地宮眾人。」

祿衛敬佩道:「大王明智。我們是否繼續派人在外看守入口,把他們派出的探子全部無聲無息地抓起來?」

「這幾天土月族已經按捺不住,不斷派人出來打探消息。你要保證將出來的人一個不剩全部擒拿,絕對不可以走掉一個,我要這群地下老鼠得不到地面上的任何消息。」

「是。」祿衛皺眉道:「可惜這些人個個倔強得很,一旦被擒立即吞毒自盡。偶爾一兩個可以被我們制止的,任憑嚴刑拷打也不肯吐露地宮的路線。若能有一人變節投靠我軍,派他回去向土月族送一點虛假情報也好。」

祿衛說到這裡,鳳鳴等人大罵離國卑鄙。

若言冷笑道:「不用著急,讓他們在地下多呆幾天。王妹明日就到,等她一到,我們就可以動手。」

「原來妙光公主明日就到,那真是太好了。」

談到此處,房外似乎有人通報某事。兩人一起出房,談話遏然而止。

容恬等人見了,也一起回到大山洞,只派一人留守潛望鏡。

鳳鳴見到若言,一直怏怏不樂,喃喃道:「妙光?為什麼要等妙光來?」

秋星因為鳳鳴三番四次被妙光所害的緣故,對妙光恨之入骨:「那個惡毒的女人,若落到我們手裡,一定手起刀落,劃花她的臉。」

秋月嬌憨地說:「她又不像三公主那般是個美人,你劃花她的臉有什麼用?」

「若言定不會等著妙光來指揮軍隊,也不會等妙光來為他定什麼計謀。」烈兒偏頭,清秀的眉毛微擰,自言自語道:「難道若言曾指示妙光做某事,而這件事做好後,就可以發動對地宮致命的攻擊?」

洞中人人苦思冥想。

容恬忽沉聲道:「若言明白沒有地圖無法進攻地宮。」

鳳鳴瞅他一眼:「難道妙光會送來地宮地圖?」

「不可能,如果離王有地宮地圖,我們早就沒有命了。」容虎從容分析。

容恬看著鳳鳴,似乎想到什麼,眼中猛然閃過一道亮光:「他不肯派兵下來,難道是要逼我們上去?」

被容恬一提醒,鳳鳴也眉毛一皺,抿唇道:「對付地道之類,最好的方法是煙熏。濃煙一入,敵人不想被嗆死就要往外衝。」

秋星還是不明白:「這麼大的地宮,普通的煙可以把人趕出去?」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立即轉到她身上,神情都緊張萬分。

「怎麼了?」秋星奇怪地問。

烈兒喃喃道:「讓你說對了,若言不會用普通的煙。」

「離王善於用藥,自然也善於製毒煙,只要有合適的藥引,製出來的毒煙一定可怕非常。」

「藥引難得,所以才要讓妙光不遠千里地取來。」

容恬輕笑,站起來舒展一下筋骨,悠然道:「讓我們再猜測一下這種毒煙的玄妙。」

秋月道:「這種煙,也許毒性厲害,只要吸入一點點,就會中毒。」

「要對付龐大的迷宮,毒煙還需要隨風充斥整個地下迷宮,聚而不散,讓人無處可躲。」

「如果是這樣,眾人豈不是都被毒倒在山洞裡了?如此一來,若言沒有地圖,還是無法進來搜索,怎樣確定要殺的人已經殺了?」容虎緩緩說出疑慮。

容恬欣賞地看了容虎一眼,點頭道:「容虎細心多了。」他負手沉思著踱了一圈,徐徐而言:「若言的這種毒煙,極有可能會迷惑人的神智,只要在山洞中大量噴入,讓眾人中毒,再在入口處迎風搖鈴,攝魂的鈴聲就會將中毒而神智不清的人誘惑出去。只有這樣,才可以活抓藏在地宮中的人。」

秋星抿唇道:「若言費的功夫可真不少。可……他為什麼一定要活抓我們呢?」

烈兒嗤笑:「你道若言要抓的是你麼?」

鳳鳴若有所覺,茫然看著容恬。

「如果不是為了抓活口,恐怕若言早已在洞口放火放水,用毒計將我們一網打盡了。」容恬朝他淡淡笑道:「鳳鳴,這六天的拖延生機,原來是你掙回來的。」

鳳鳴驀然一震,背上一陣冷颼颼:「我?若言為什麼要抓我?我……」想起在懸崖頂上差點被若言煎皮拆骨,冷汗直冒。他愣愣看了容恬片刻,猛然跳起來,大嚷道:「我不管,你說過有什麼事都讓你來擋的。容恬,你可千萬不要忘記發過的誓。」他對若言怕到骨子裡去,想起若言這會正在頭頂上考慮著怎麼活抓自己,一時竟然忘了身為鳴王的尊嚴,伏在容恬肩上,哇哇大哭起來。

山洞中人,頓時面面相覷。

只有容恬一把摟住鳳鳴,心疼道:「當然是我來擋,你不信我麼?」

溫言安慰鳳鳴片刻,容恬表情嚴肅,沉聲道:「明日妙光抵達,離國進攻就會立即開始。危機迫在眉睫。秋月,你立即去見土月族族長,將這重要消息告訴他們。另外,問清楚地宮是否有其他出口。」

秋月秋星齊應一聲,趕緊去了。

容恬轉頭對容虎吩咐:「你繼續看著潛望鏡,若言再有動靜,立即通知。」

容虎應了一聲,也立即去了。

山洞中剩下鳳鳴容恬,還有烈兒和幾個心腹。

「坐而待斃,不如立即反攻。」容恬幽幽盯著洞壁上的小地圖,氣宇軒昂。

鳳鳴臉色蒼白:「反攻?若言他們守在入口,一出去就會倒霉。」

「看你,一提若言就魂不附體。」容恬亮眼一瞇,豪氣頓聲,凜然道:「若言就在我們頭上,要對付他有何難?」

「你是說……」

「潛望鏡原本中空,取下兩面鏡子,我們先下手為強。」鳳鳴教他的諺語俗句,他倒是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容恬對鳳鳴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裡透出王者的犀利,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放毒。」

「放毒?」鳳鳴略一思索,頓時精神一震:「通過管子放毒,如果若言晚上睡在那裡,那可就妙極了。」不由興奮地在地上連蹦幾下。

容恬見他小孩心性又起,故意為難道:「不要高興得太早,我們還有幾個問題。」

「問題?」

「第一,我們手上沒有可用的毒藥。」容恬認真的說:「若言善於用毒,身為王者又要常常防人暗算,一定從小定期服用毒藥,以增強身體底質。尋常的毒藥,恐怕毒不死他。」

「你身上難道沒有帶高級一點的毒藥?像浮巖那種級數的?」鳳鳴一臉懊惱地怪叫。

容恬瞪他一眼:「我又不是若言那歹毒小子,身為大王,隨身帶著毒藥幹嘛?」

鳳鳴又開始垂頭喪氣,在原地轉了兩圈,一屁股坐在椅上。

容恬又道:「第二,如果我們通過潛望鏡毒害了若言,第二天勢必驚動妙光。只要稍微檢查,就可以發現伸到上面的潛望鏡。如此一來,我們的行跡就暴露了。」

鳳鳴冷冷接道:「說不定妙光來個有樣學樣,也從潛望鏡的中空管子裡來點更高級的毒藥,我們一群人就像關在實驗室的耗子一樣被毒個精光。」

「因此,在沒有找到新的出口前,不能隨便通過潛望鏡下毒。」

這時候,秋月秋星已經回來。

「大王,我們已將事情告訴族長。」秋星抿唇道:「至於其他的出口。這裡實在太龐大,目前為止,可以探知的只有幾個大山洞,出口也只知道那唯一一個。」

鳳鳴更沮喪:「那就是沒有辦法了。」

容恬沉默片刻,目露精光:「反正我們萬萬不可拖到明日。沒有退路,只能冒險。」

「你不是說不可以下毒嗎?」鳳鳴語氣不善地反問。

烈兒似乎明白過來:「夜深之時,先從潛望鏡灌入迷煙,趁若言入睡將他迷倒。若言雖然可以抵抗毒性,卻未必能逃過迷煙。接著,打通一條可以過人的通道,派人上去,劫持若言。」

「離王在手,誰敢動手?」容恬眼睛迥然有神,唇邊逸出一絲笑意。

「要一夜之間打通一條通往地面的過人通道,恐怕不易。」秋月皺眉:「想想,一條管子粗的通道,容虎還忙了一夜。」

容恬傲然道:「生死存亡關頭,不能猶豫。我們一定能做成。烈兒立即去見你大哥,把計劃告訴他,要他無論如何在今夜打通一條道路通向若言的睡房。」

「是!」烈兒大聲應道,飛快走了。

「秋月,你再走一趟,把我們的計劃通知土月族。叫他們今夜過來集合,準備突襲而出。只要制住若言,就有勝算。」容恬指揮若定,鎮定從容。

鳳鳴見他英俊倜儻,瀟灑能幹,心裡的膽怯退了少許,也鼓起勁道:「打通道路是物理工程,我的物理知識一定可以有所幫助,至少可以利用力學原理嘛。我這就和烈兒一起去幫他。」

剛要起步,洞外雖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來人顯然慌張非常。

「大王!」一聲大叫,撲進來的居然是容虎。容虎一臉大汗,露出驚惶之色,烈兒也跟在後面撲了進來,看他的神色,似乎在去的路上就碰到容虎一路急跑,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什麼事。

容恬沉聲道:「發生什麼事?」

「伸到上面的潛望鏡被若言發現了,適才他和祿衛商談兵事,視線一轉,居然注意到床角邊突出的潛望鏡。」

這次連容恬的臉色也變了,咬牙道:「這若言好利的眼。」

「還有,妙光已經在剛才提前趕到,下屬在潛望鏡中也看見她。」容虎補充道。

鳳鳴震動:「看來,若言很快就可以發現潛望鏡的功能。」

「最糟糕的是,他可以通過這個知道我們藏身的位置。」容恬臉色凝重。他沉思片刻,沉聲道:「若言一旦明白過來,會立即動手。妙光已到,毒煙頃刻製成。秋月,你們立即通知土月族,告訴他們事情有變,立即準備迎戰。」

他轉頭看看鳳鳴,猛然將鳳鳴一把摟住,柔聲道:「莫怕,生死我們都在一起。」他一生縱橫,風流睿智,不料此刻大軍不在身側,身陷地宮,連計劃好的反攻也被敵人制住先機。

鳳鳴咬牙點頭:「好,我們只在一起。」

兩人緊緊擁抱,心裡卻知道,從下面貫通地道困難,從上面打穿地道卻不難。當入口形成,毒煙散入,不走就要被活擒,走,在這幽深詭異的地宮,卻可能是一世不見天日的絕路。

「鳳鳴,我們不逃。」容恬摟著鳳鳴:「我們不能逃。」決定已下,無人異議。

容恬是王,西雷之王。

容恬沒有猜錯。毒煙來得不留餘地,真的凝而不散,緩緩通過容虎鑿開的小孔侵入。

鳳鳴早已對烈兒下了命令:「找布,用水打濕,在中間裹上濕土,遮在鼻子嘴巴上。」

臨時,而且不知是否有效的防毒面具,被眾人匆忙戴在臉上。

面面相覷,都是怪裡怪氣的模樣,這個時候,卻誰也沒有說笑的興致。

毒煙只是第一輪攻擊。

果然,毒煙過後,轟鳴聲傳來,不遠處毒煙滲進的地方,已經被離軍搗出大洞。大塊的石土,從上摔落地宮。

「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趁若言以為我們受制於毒煙,衝殺出去。」容恬靜靜看著眾人。

他的親信都在這裡,容虎、烈兒、西雷勇士,還有土月族最後的力量,加上秋月秋星這些侍女,也不過七百多人。

寶劍已經握在手裡,鳳鳴,靜靜與他並肩相站。

容虎沉默,又忍不住開口:「請大王留在地宮,待屬下領軍衝殺一輪,大王再趁機謀算。」以七百人對抗數萬大軍,即使是突襲,也沒有勝算。

容恬緩緩歎氣,他何嘗不知道此戰無望,但他搖頭:「不趁此衝出去,唯一的生機也斷了。在地宮之中苟喘延息,終難免被若言生擒。」

「地宮小路萬千,未必就會被若言找到。」烈兒道:「大王若是不肯逃開離王,請讓烈兒保護鳴王,暫且逃往地宮深處。」

鳳鳴心中一緊,烏黑的眼睛盯著容恬。

容恬轉頭,朝他微微一笑,淡淡道:「鳳鳴不會離我半步。」

鳳鳴心中感動,不禁移動腳步,直到兩人肩貼著肩,才轉頭凝望容恬。

淡黃的煙已經飄了過來,凝在空中,詭異可怕。容虎戴著鳳鳴指示做出的簡陋「面具」,在黃煙中深深呼吸。

眾人屏息等候。

片刻,容虎轉頭,打個手勢。

果然可以過濾毒煙,鳳鳴頓時鬆了口氣。古代毒藥再厲害,也遠遠比不上現代的化學武器。也不知這地宮的泥土是否有過人之處,竟然可以過濾空氣中的微小粒子。

不管怎麼說,也是老天保佑吧。

一陣鈴聲,從遠處傳來,懾人心智。

「若言在用鈴聲招中毒的人。」容恬眼中神光乍現,豪氣頓生,沉聲道:「大家假裝已被毒煙所蠱,緩緩走到鈴聲處。聽我號令,只要若言現身,拚死將他斬殺。只有殺了離王,離軍才會大亂,我們才能逃跑。」

每一個人,都沉重地點頭。眼中,都有說不出的堅毅。

黃煙就像實體一般,不發散,而是緩緩前進。眾人憑著面具走過濃濃黃煙,過了一段長長地道,光線已經隱隱透過來。

「真奇怪,鈴聲處附近卻沒有毒煙。天祐我西雷。」容恬率先取下面罩,深深呼吸,皺眉片刻方道:「把面具都取下來吧,這裡沒有毒煙。」

要假裝中毒偷襲若言,當然不能戴這古里古怪的面具。

凌亂的腳步聲,在地道中迴盪。

若言微笑著站在新開鑿的地宮出口,看著眾人眼神渙散地從臨時搭建的階梯上走出來。

出口就在鳳鳴原來的房間裡,此刻,四面牆壁已經被全數拆去。數千精兵,明槍利劍,團團圍繞著。

西雷和土月族的人,拖拖拉拉地探出頭,沒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睜著,圍成一團。

最後出來的,是容恬和鳳鳴。

一個氣宇軒昂,一個俊美恬靜,緊緊靠在一起。若言似乎一時還不能接受,這兩人竟然會乖乖站在自己面前。

「嘿嘿,真是癡情,中了毒也貼得這樣緊。」若言審視兩人,把手中的魔鈴交給旁邊的妙光,挑起鳳鳴下巴,笑道:「鳴王別來無恙?」觸手的肌膚滑膩動人,叫人驚歎造物主的魔力。

沒有焦距卻還依然美麗的眼睛,卻瞬間定了定,彷彿流星閃過。

若言恍然,急退。

「有詐!」他叫得雖快,卻已經來不及。容恬腰後的寶劍,已經伸到他面前。從容一刀,任若言退得再快,也濺出血花。

容虎大喝:「動手!」

眾人湧動,眼中殺機浮現,哪裡有半點渙散?

「抓住離王!」

殘酷的廝殺,飛濺的鮮血,呼嘯的吼聲,在身邊穿梭。

若言身邊的侍衛措不及手,慘叫連連響起。一時間,若言和他的近身侍衛團竟被西雷眾人圍在中心。

而最外層,竟然是離國數千精兵。

「王兄!」妙光大急。

真是亂局。

容恬大喝:「若言看劍。」

猛一抽身,寶劍擊中盔甲,火花迸射。一陣劇痛讓若言皺眉。他也不是平常之輩,轉身抽出寶劍一擋,受了容恬一劍。

蹌蹌後退,再擋一劍。身邊的侍衛拚死抵著其他人在身側偷襲,若言正面迎戰容恬。

兩國君主,在亂戰中對攻。

慘烈,外面的離軍護王心切,正對中間數百人圍殺。

尚有餘溫的殘肢,在空中飛濺鮮血。

時機稍縱即逝,容恬連攻三劍,雖傷了容恬,卻知道大勢已去。身邊所剩之人,在不足數息間,只餘兩百。

己方死傷慘重,已有英勇的離兵,殺入包圍圈,漸漸靠攏情勢危急的若言。

容恬不待思索,轉身拉住鳳鳴。

「突圍!」

突圍,從哪裡突圍?鳳鳴左右看,哪裡不是離軍刀槍?身邊慘叫連連,容虎等人渾身鮮血護在身邊。

血光一片,已經分不清天與地,生與死。

神智已經不復,手中血淋淋的寶劍揮舞,每一下舞動都帶動血光一片。若言,他也在近處。

萬頭攢動中,中間血色的圈子開始移動。

要移到離軍外圍,只是奢望。但他們,竟已移到離軍的騎兵處。容恬揮劍,殺人,搶馬。

轉身,猛然將鳳鳴抱上馬背:「走!」

自己也搶到一馬。

千鈞一髮,容恬揮鞭打在馬後。容虎機靈,已經搶馬翻身上去。

下屬,已經死傷殆盡。烈兒在血色中倒下,秋月頭上的珠花,被踏成碎片。

容恬帶著僅有幾人衝殺,若言的吼叫傳來:「抓住他,給我抓住他。」

赫赫威武,天下無人可比。

這一刻的容恬,怎讓人不心迷神醉。

劍起處,便是命亡時。

鳳鳴再回頭,容恬背上已多一人。一身綢緞,嬌小的身軀在容恬手中掙扎。竟是妙光。

「若言,你不要你妹子的性命了?」容恬大吼。

離軍震動。

什麼時候,妙光竟被西雷王抓到手裡。

片刻喘息,容恬已帶人衝出包圍。血跡灑滿一路。

容恬勒馬轉身,對鳳鳴微笑。千軍萬馬,危急之時,他竟然笑得如此溫柔,鳳鳴恍惚。

「鳳鳴,我真不捨。」

不祥之感忽起。

「不,」鳳鳴恍然大悟,慘叫:「不!」

他撲前,後腦卻受到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栽倒。未落地之時,一雙手把他接住。

容虎。

容恬眼中閃過讚許之意,輕輕吐出兩字:「先走。」

若言不是平庸之人,區區一個妙光在手,拖不了多少時間。

容恬是王,只有西雷王可以引動離軍動向。

容虎不發一言,抱住鳳鳴急奔。

狂風,疾馬。

漫天彩霞,滿目滄桑。

容恬輕笑,傲然看著遠處若言。

「想不到你挺疼愛妹子。」

若言也笑:「你道他們可以逃出離國?」

容恬不答,舉手擊昏手下掙扎的妙光。扯動韁繩,身下駿馬人立長嘶,似乎它也知道,身上這位,是亂世中無雙英雄。

「若言,我這般對手,你定不想輕易殺死。」容恬悠然道:「不如來一場逐鹿之戰。」

肋下的傷,已血流如注。

「我放了妙光,在你未解決我之前,不要放兵抓鳳鳴。」

若言冷笑,他陰沉的眼中,竟有一份欣賞。

手輕輕一鬆,昏迷的妙光,落在黃土之中。

若言舉手:「傳令,祿衛率兵圍起附近十里。見西雷王者,不許殺,只許趕。」接過侍衛遞上的弓箭囊,若言殘忍地微笑:「我今天,要親手獵殺名動天下的西雷容恬。」

最後可以護身的寶劍,也被容恬無所畏懼地扔在黃土地上。

他沉聲提醒:「沒有解決我前,不攔鳳鳴。」

「王者重諾。」若言道:「你放心。」

容恬唇邊,逸出淡淡微笑。他雖已經鮮血滿身,手無兵刃,卻仍高貴無比。

王者。

他信若言。

「容恬,你能為鳳鳴拖延多長時間?」

「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容恬哈哈大笑,勒轉馬頭。

鞭起,馬蹄飛揚之刻,若言已經引弓。黃土飛揚瞬間,流星般的弓箭已經射到。深深插進容恬右肩。

鮮血飛濺。

駿馬嘶叫起來,狂奔。

若言冷眼看他去遠,才揮鞭前進。

「容恬,我要一箭一箭,慢慢取你性命。」

天色將明,你在數萬精兵包圍中,手無寸鐵,如果躲過這被射成刺蝟的命運?

血光,劍影,人臨死前野獸般的吼叫,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沉重的空氣也伸出魔爪,周圍黑漆漆一片,向自己壓過來。

容恬最後的微笑。

叫人心碎的微笑,轉眼化為血紅一片。

殘肢,被拋向半空……

「不……」鳳鳴艱難地在夢中低鳴,猛然坐起來,額頭滿是冷汗。

睜開眼睛,周圍漆黑一片,和夢中截然不同的寂靜。

他粗重喘息,警惕地側耳傾聽。輕微水聲傳來。

「鳴王。」壓低的聲音。

「容虎?」鳳鳴也下意識壓低聲音:「這是哪裡?容恬呢?」

「我們在一艘搭載離國富豪家眷的船上,現在到處都是搜捕我們的離兵。」

「容恬呢?他在哪?」鳳鳴問:「還有烈兒他們,他們都在哪?」

黑暗中的容虎沉默。

鳳鳴屏息,靜靜等著。

許久,容虎輕輕道:「我不知道。」

胸膛中跳動的心,彷彿被人輕輕握在手裡。收緊,收緊,再收緊。

「他們都死了嗎?」出奇的平靜,有點發麻的唇中吐出幾個字。

容虎摸著狹窄的艙底靠過來。他沉聲重複:「我不知道。鳴王,情勢危急,請鳴王一定要保重。」

收緊,收緊,心頭的血從指縫中潺潺流出。

鳳鳴閉上眼睛,緩緩靠在潮濕的艙壁上。

「他們還有活著的可能嗎?」

呼吸也變成一種痛苦的折磨,每一下,都通徹心扉。

容虎咬牙:「或許。」

寂靜,籠罩黑暗。

「容虎,」鳳鳴輕聲問:「我可以哭一場嗎?」

「船上的人,會聽見的。」容虎的聲音,竟也有點哽咽。

所有湧上來的傷痛,被拚死壓了下去。鳳鳴無聲地側倒在艙底。狠狠咬唇,血腥味瀰漫口中。

稍微定神,鳳鳴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沉沙啞。

「現在是什麼時候?」

「午夜。鳴王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生怕鳳鳴不肯離開容恬,所有才對他用了迷藥。

「我們在回西雷的路上?」

「若言想必會封鎖通往西雷的道路。我們先到博間,繞路回西雷。這條船剛好到博間去。」

「你做得很好。」鳳鳴睜開眼睛,閃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發出隱隱光芒:「容恬如果出事,只有太后一人主持大局。我要立即回去幫忙。」

容虎一直怕鳳鳴會吵著回去救容恬,此刻鬆了口氣:「鳴王明白大局,我就放心了。」

「不用擔心我。」

鳳鳴的聲音,添了幾分沉重的堅毅。

原來傷痛,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某些地方。

容恬,你對我笑得那麼溫柔,是否知道我一定會體諒你的用心?

雖然我對你一廂情願的犧牲深惡痛絕,但為了你的微笑,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為你付出,那麼,我的生命將屬於西雷---那片你深愛並且擁有的大地。

行程在絕望中,由最後一點信念支撐。鳳鳴在艙底躺了幾天,不言不語,彷彿已經失去一半魂魄。船下的水聲,潺潺不息,有時候,會讓鳳鳴覺得那是容恬的血液在不斷滴淌。

船艙陰暗潮濕,暗無天日,令人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而且從無外人進來。鳳鳴不知道容虎是怎樣拖著昏迷的他找到這個地方的。容虎每天都上去一會,偷來一點食物和水,外面的消息,卻一點也沒有。

「鳴王,再過一天,這船就會通過離國和博間的邊境。」容虎道:「只要一離開離國,我們就要立即登岸。」

鳳鳴一點胃口也沒有,勉強吃下一點食物,靠在艙壁。

容恬的微笑,總在眼前閃過。他因為這一個鏡頭,而不斷在生存和絕望中徘徊。

容恬,你究竟身在何方?

鳳鳴來到這個時空,逃往次數著實不少,卻沒有一次比這刻灰心,也沒有一次比這刻堅強。

沉默地積蓄著力量,又茫然度過一天。

船忽然停下,些許撞擊聲傳來。

容虎側耳聽了聽:「到了邊境,一定是離國的關卡在搜查船隻。」

「那船艙……」

「鳴王放心,這船的主人在離國極有勢力,沒有人會為難他的家眷。」容虎鎮定地說:「守兵意思意思搜查一下就會放行。」

靜靜等了一會,船還沒有開動。反而,有爭吵的聲音微微傳來。

容虎皺眉:「怎麼搞的?難道離王嚴令如此,連這種船也要徹底搜查?」

鳳鳴站了起來,摸索片刻,將寶劍握在手中。

「據我估計,若言恐怕也猜到我們不會直接回西雷。」鳳鳴淡淡道:「回西雷困難重重,我早已料到。」

容虎再側耳傾聽,忽然神色一凜:「不妙,他們真要登船徹底搜查。這船上的護衛居然攔不住。」他猛然站起,對鳳鳴沉聲道:「鳴王,此地不能再留。我先上去,鳴王一旦聽到動亂就往上衝。這條河東西走向,跳下河中極力向東遊,看見關卡必須立即上岸另覓小路,因為水中會有攔截的機關。」他邊說邊向陳舊的木梯走去。

事到如今,竟連身邊最後一人,也要犧牲。

鳳鳴握劍,修長的指,彷彿要嵌入劍柄中。

喧嘩,果然片刻傳來。怒吼聲,夾雜著兵刃相碰的聲音。鳳鳴咬牙,衝上船頭。炫目陽光赫然再現,刺得久不見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瞇。

船頭紛亂,數十個守兵將容虎團團圍起。容虎跳上船舷,佔了地利,威風凜凜以一敵眾,居然暫時不敗。寶劍一揮,又挑傷一個守兵,引起一陣怒罵。

容虎瞅見鳳鳴衝出,大吼一聲:「西雷鳴王在此,你們居然敢擋。」

眾人一聽他就是離王要抓的西雷鳴王,更是緊攻不捨,哪裡有空去理身後竄上的不知名小子。鳳鳴深深看容虎一眼,反持寶劍,劈了一個試圖靠近的守衛一劍,轉身弓腰,猛然起跳。

撲通,掉入洶湧的河水之中。

「抓住鳴王者,重賞!」古代沒有照相機,對通緝人犯的認定當然不那麼準確。容虎自認鳴王,惹到更多攻擊。

他跟隨容恬多年,和弟弟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疾刺數劍,哈哈笑道:「不陪你們玩了,鳴王我去也。」抓個時機,翻身栽入河中。

猛一入河,卻駭然發現不對勁。

「不妙!」容虎反手將寶劍一扯,卻已經晚了。身邊波浪起伏,一陣身不由自,立即被巨型繩網罩住拖出水面。

離兵,竟不知在什麼時候佈置了這樣一面巨網,在水下無聲無息等待獵物。

一出水面,即聽到長聲大笑:「若不是奉了嚴令要生擒,怎會容你跳下水去?難道我卓然真這般無用?」

容虎皺眉:原來負責搜查的是離國大將卓然,此人本事與祿衛不相上下,幸虧沒有親眼見過鳳鳴,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容虎頃刻便被抓到岸上,卓然不敢知道人犯重要,忙命人捆緊了。

「慢,似乎不妥。」卓然細細看著容虎,臉色一沉:「你到底是何人?」

容虎昂然道:「西雷王侍衛容虎。」

「容虎?」卓然非常聰明,立即悟道:「那剛才另一個跳下水的,才是鳴王?」

鳳鳴多日在船艙下,身上衣裳一直未換,滿是血跡沙塵,容貌也被掩了大半,也難怪卓然看不出來。否則,憑鳳鳴的模樣,也定會看出不妥。

容虎笑道:「現在才知道,未免太遲了。給若言知道鳴王在你眼皮下逃走,不知會如何震怒。」

「不遲。」卓然悠悠道:「水中不但有網,還有迷藥。他跳入河中,難道還能逃得了?」

「迷藥?」

「你不覺得頭疼難忍,全身無力?」

被卓然一說,容虎果然覺得全身無力。他一直站著,居然全靠離兵支撐。

糟糕,鳳鳴在水中被迷。

「快,快救出鳴王!」頭腦沉沉,容虎昏迷前仍不忘大叫。

「不急,中了我這獨門迷藥,自然會浮出水面。」卓然微笑:「這裡沿岸五里,都有離兵駐守。一見有人浮出,會立即稟報。」

正在此時,有人稟報:「將軍,不遠處有人浮起,似乎是想潛水往東。」

「帶過來吧。」

鳳鳴從船頭跳下,聽從容虎建議奮力向東而游。不過片刻,眼前卻漸漸模糊,渾身都覺得不對勁。他四肢無力,泛起昏昏欲睡的感覺,驀然發現自己正浮在江面之上,心內大驚,知道中了敵人的奸計。

兩邊岸上傳來喧嘩,顯然已經發現他這條浮出江面的「魚兒」。半昏半醒中,繩網近身,被身不由己拖往岸邊。

不行,我要回西雷。我不可以落到若言手中。

鳳鳴心中狂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身穿離國服飾的士兵向自己走來。耳邊的喧鬧越來越遠,四周景物開始發黑。他頭一側,終於昏迷過去。

安定心神的焚香一絲一絲在空中飄動。

離國王宮內,最輝煌的大王寢宮中,絲幔低垂。七八個容貌俏麗的侍女,垂手站在大床兩旁。兩排侍衛整整齊齊站在門外,身材高大,手執利斧,肅穆威嚴。

床上深深陷在柔軟錦被中的人,卻仍未醒。安安靜靜仰躺在床上,長長睫毛覆蓋在眼上,直挺的鼻子和俊美輪廓在焚香的籠罩下有點朦朧,顯出醒著時極難看見的乖巧。

右手從錦被中伸出,寬大的長袖被掠到手上臂處,露出白皙的肌膚,蒼白滑膩中,有幾道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傷痕,看得人暗暗心疼。

一名老者,正坐在床前,將手指輕輕按在昏睡者的手腕上。

妙光身著一襲華麗貴重的綵衣,臉上卻憂心忡忡,輕聲問道:「異人師父,怎麼樣?」

「公主莫急,待我再探。」

這位老者,正是教導離王若言藥術的奇人,他自稱異人,平日隱居在離國偏僻之地,這次,卻被若言王令緊急召到都城。

妙光知他醫術厲害,不敢打攪,只好忍住不作聲,頻頻把視線投到床上人的臉上。

異人探了半天脈息,皺眉沉吟,忽然伸手掀開錦被,將病人的衣襟解開。一片暗紅的傷痕,出現在漂亮的胸膛上。

「唉……」他輕輕歎氣。

妙光臉色急變:「師父為何歎氣?難道鳴王他……他……」她年少老成,極少失了分寸,不料遇到鳳鳴,十次倒有九次不知所措。

鳳鳴被俘送回都城已經七天,仍沉睡不起,再這樣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怎不心焦?

「鳴王胸有撞擊痕跡,內傷未癒之時連遭大變,心神耗損,後悲切交加,偏偏沒有發洩出來,導致鬱悶在心。本來忌水,他反而跳江逃生,跳江後已元氣大傷,又在這個時候中了迷藥。」異人搖頭:「其中種種分開來,每一種我都可以隨手解救。可混到一起,病中加病,要救他何止難上千倍?」

「難上千倍也要救,」身後忽然有人沉聲說話。

妙光回頭,連忙行禮:「王兄。」

異人也站起,對若言微微一躬:「大王。」

若言緩緩踱前,銳利的目光掃在鳳鳴臉上,低沉地道:「鳴王身份微妙,於我離國大業極為重要,你一定要救他。」

異人摸著花白鬍子,沉吟半晌:「我試一試吧。」

妙光大喜:「謝謝師父。」

「救治需安靜,請大王和公主暫離,留我靜心施展。」

屏退眾人,異人從木箱中取出一個長形布包,布包展開,露出一排一排閃著寒光的銀針。

靈活地拈起一根,熟練地往鳳鳴身上紮下。

沉睡多日的鳳鳴,第二天終於在異人的銀針下醒來。看見顫動的睫毛,一直站在旁邊的妙光不由低聲驚叫起來:「鳴王?鳴王醒了?異人師父果然厲害。」

異人摸著鬍子微笑,又提醒道:「醒雖醒了,但鳴王受傷過重,隨後的調理才是最重要的。」

烏黑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在睜開的瞬間,流露出小鹿般的膽怯。

若言一直坐在床邊,此刻猛一傾前,挑起鳳鳴下巴,沙啞笑道:「鳴王別來無恙?讓本王好等。」

男人的力道讓鳳鳴皺眉,他困惑地轉頭,似乎弄不清自己的處境。

「容恬……」

「容恬?」若言輕笑:「不用耗費心神找容恬,他被我亂箭射死,屍身大概已腐爛在激流之中。」

鳳鳴霍然震動,彷彿此刻才認清面前何人,寶石一樣的眼睛瞪著若言,許久才輕輕搖頭:「我不信。」

若言目光銳利如針,直視鳳鳴,冷冷道:「等我將他發臭的屍身找到,你自然就信了。」

鳳鳴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怔怔看著若言。容恬處境危險他早就知道,如今聽若言親口證實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咬著下唇,直勾勾盯著若言,彷彿要在若言臉上盯出一個洞來,身軀停止了顫抖,僵硬如石。

空氣凝重起來。

鳳鳴一聲不吭,連一點哭鬧的痕跡都沒有。

妙光和異人相視一眼,都深覺不妥。

若言也察覺有異,將鳳鳴從床內側拉到身邊,抓住他的手腕居高臨下道:「啞了?」

鳳鳴手腕被他抓著,也不反抗,仍是怔怔發呆,隔了片刻,眨眨眼睛,似要開口說話,發紫的嘴唇一張,竟「哇」一聲,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若言吃了一驚,連忙放手。妙光掩住小嘴驚呼出聲。異人眼睛猛然一睜,大叫一聲:「不好!」撲到床邊,忙取出銀針施救。

鳳鳴卻已昏了過去。

銀光連閃,不斷紮在鳳鳴手上身上,異人不敢有絲毫大意,汗珠密集地覆蓋額上。

妙光探頭看看他們,回頭看環手在旁的若言一眼,愁道:「王兄何必氣他,異人師父說了,鳴王體弱,就如已經快散架的小船,禁不住一點風波。」

若言也盯著床上的鳳鳴,冷冷道:「要不是你無用讓他跑了,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妙光滯言,低下頭去。

異人在鳳鳴身上忙了半晌,方停頓下來,深深吸氣。

「如何?」若言在身後沉聲問。

異人轉身,舉手用袖子輕輕拭去額頭的汗,歎道:「急怒攻心,差點無力回天。大王若想保住鳴王性命,萬萬不可再如此。」

若言黑著臉:「我不許他死,他就死不成。」稍稍皺眉,走前坐在床邊,大手撫過鳳鳴安靜的側臉,問道:「他什麼時候醒?」

「很快會醒,」異人答道:「但他身體虛弱,兼之受激過甚,醒來後會如何,不敢隨意猜測。」

「嗯,我知道了。」若言點頭,冷然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大王。」

「王兄……」妙光走到門前,還是放心不下,轉身低低喚了一聲,瞅一眼若言直挺的背影,又把話嚥下,幽幽歎氣,走了出去。

兩旁侍女,靜靜退下,將宮門掩起。

焚香還在靜靜燃著,為寢宮帶來一陣悠遠縹緲的幽香。若言坐在床頭,盯在鳳鳴臉上的目光充滿王者的掠奪和凌厲。

很難解釋自己的感覺。

仇視和利用、欺騙和強迫、詭計和陰謀,這些複雜但對於王室成員來說如家常便飯的東西,很難直接套在鳴王身上。

「容恬對你真不錯。」漸漸地,陰沉的臉上曲線變得柔和。若言有著男性粗獷英俊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你對容恬也不錯。」

他歎了兩聲,修長手指靈巧地解開鳳鳴的衣裳。

帶著傷痕的身體袒露出來,若言讚賞地凝視著,目光有如實物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這具身軀。

他脫下王袍,在鳳鳴身邊躺下,長臂一伸,不勉強地將鳳鳴慢慢摟到懷裡。

「側有美人,君王之福。」若言斜眼看看鳳鳴乖乖的睡相,笑著喃喃:「容恬深情,難道我就不及?他已死了,你除了我,還能選誰?」

閉目,在離國獨有的焚香中入睡。

清晨時,懷中人微微動了動。

若言有著和容恬不相上下的警戒,猛然睜眼,對上睡得正香的鳳鳴。鳳鳴似正在美夢之中,唇邊含笑,身軀不時微微動彈,偶爾皺眉,彷彿夢中被人打攪好事。

若言不作聲,靜靜凝視。發現鳳鳴皺眉之時,會無意識地將頭往自己懷裡擠,就如剛剛出生的小貓一般,可愛到了極點,柔軟的髮絲拂到若言下巴,癢癢的。

「咳咳……」

剛要伸手撫摸柔美的臉蛋,鳳鳴卻又在懷裡咳嗽起來。他猶在夢中,眼睛一直閉著,咳了幾下,唇邊的笑意收斂,眉頭開始擰起,像從美夢跳入惡夢。咳嗽還不曾停止,一聲一聲漸漸急促,額頭開始滲汗。

「鳴王?鳴王?」若言輕輕叫了兩聲,心裡忽然泛起不可思議的溫柔,伸手在鳳鳴背上輕拍。

鳳鳴越咳越急,睫毛顫動片刻猛然睜眼,烏黑的眸子對上若言。

若言暗自警惕,立即收起剛剛浮現的一絲溫柔,冷冷看他。

鳳鳴卻似乎還沒有清醒,迷濛的眼睛眨著,癡癡凝視若言片刻,忽然露出炫目的笑容,輕道:「你回來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聲音就如仍在夢中一樣朦朧。

若言一愣。

鳳鳴呢喃著,把頭靠在他懷中,眼睛閉起,彷彿到了世上最溫暖的地方。若言讓他自動靠近,貼在自己胸前,只覺四周出奇安靜,心跳異常大聲。

他沉吟不語,待伸手去探鳳鳴的鼻息時,發覺他又睡著了。

鳳鳴靠著的姿勢讓若言極不舒服,他卻沒有挪動,反而盡量就著鳳鳴的位置。寢宮寂靜無聲,屋角處長燃的焚香閃著星紅數點。若言就著窗外隱隱透過的月光,無聲看著鳳鳴熟睡的面容,不知不覺,竟過了幾個時辰。

天,已亮了。

若言在天亮時起床,他把鳳鳴的頭移回枕上,手一遍一遍掠過鳳鳴的發尾,當發現自己不捨時吃了一驚。

「好好看著,一有動靜立即來報。」吩咐了侍女,才離開寢宮處理國事。

容恬雖然死了,但他為離國帶來的麻煩,還遠遠沒有解決。這些年來隱隱壓制的叛黨,借由這次動亂活躍起來,想到這點,若言就恨不得容恬沒死,那樣就可以把他抓來好好折磨一番,以洩心頭之恨。

可惜,容恬是他親手射殺的。他記得容恬在馬上飛奔,箭一支一支射在容恬背上,地上流下一道血紅軌跡,到激流盡頭,駿馬人立嘶叫著停下,容恬已無路可去。

「西雷完了。」他輕笑著,彎弓達箭,對準容恬。

容恬勒馬回頭,他身後,是轟鳴激流,面對的,是若言的弓箭。容恬不愧是和若言齊名的人,不愧是西雷王。他眼中沒有絲毫懼怕,只是開口說了一句話。

他的聲音,淹沒在轟鳴流水聲中。但若言卻知道他在說什麼。

「不要傷害我的鳳鳴。」容恬最後說的是這句:「你要得到他,就不要傷害他。」

若言在瞬間震了一下,弓箭飛出,本應射在容恬胸口卻偏到肩下。容恬從馬上悲壯地跌落激流,鮮血飛濺,黃土地上,留下那片美麗盛放的血花。

土月族附近的那道激流不但急,而且多與地下河流相通,若言下令士兵連綿十五里搜查,始終無法找到容恬屍體。

但,他必定死了。無人可以受這樣重的傷跌下激流而不死。

回到寢宮,異人已經來了,在與寢宮相通的側屋中親自熬藥。

鳳鳴還沒醒,沉沉躺在錦被中。

「醒了沒有?」

侍女忙回道:「鳴王一直在睡,不曾醒來。」

沉睡的鳳鳴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若言無聲坐在床邊,又開始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他。

俊美的臉,直挺的鼻,和蒼白的唇,都讓指尖眷念。

終於,鳳鳴醒了,低低呻吟一聲,彷彿從夢中醒來是一件困難的事。寢宮中的人都屏息等待。於是,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無論何時,裡面的光芒總叫人驚歎。

「鳴王醒了?」

鳳鳴的表情比昨日更困惑,若言耐心等著他反應過來。烏黑的眼眸中盛滿迷惘,鳳鳴轉頭,看見剛剛進了寢宮的妙光,眼中亮了亮:「秋籃,怎麼這裡的人我都不認識?」他向妙光伸手,口裡卻喊著秋籃的名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妙光停下腳步,疑惑地瞪著鳳鳴。

她小心喊了一聲:「鳴王?」

鳳鳴皺眉道:「你站這般遠幹什麼?容恬呢?」

「我……」妙光驚訝之餘反應過來,眼珠一轉,試探著走近,露出笑臉:「我沒有站遠啊,鳴王,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鳳鳴左右看看,笑起來:「秋籃你真是糊塗了,居然連太子寢宮都不認得,虧你還在這裡呆了這麼些年。難道是昨天烤鴨子,爐火把你烤糊塗了?」

妙光與異人交換目光,異人微微搖頭,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意思說鳳鳴可能神智不清了。

「準備好了沒有?」鳳鳴又問。

妙光臉色古怪:「準備什麼?」

「今天出宮審視梯田啊,你怎麼搞的,一大早什麼都糊里糊塗的。」

「哦哦,是,是。」妙光連忙順著改口:「可是大王有令,今天不可以出宮。」

「為什麼?」

「因為……因為……」妙光一時想不出理由,腦裡念頭直轉。

鳳鳴臉色一變,拔高聲調道:「我知道了,那個天下第一美人要來對不對?容恬一定陪她去了,還不讓我知道。」

他激動起來,連連咳嗽幾聲,嚇得妙光連忙幫他拍背,搖頭道:「不是不是,大王才不理會什麼天下第一美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尷尬又擔心,頻頻望向異人求救。

異人取了紙筆,寫下幾個大字展給她看---極險之時,能哄就哄。重回現境,恐生不測。

鳳鳴茫然抬頭:「容恬在哪?」他眼中波光閃閃,似乎已經濕潤,忽然皺眉,怔怔地喃喃道:「容恬不在了,有個男人說容恬已經不在了。是誰?是誰說的?」

眾人大驚,生怕他立即想起容恬已死。

妙光忙道:「大王立即就來,他處理了國事立即過來。」

「你騙我,他一定是去見那女人。」鳳鳴卻低吼一聲,目光四處怯怯張望,仿如失去倚靠的孤兒般,竟哭了起來:「容恬,你在哪裡?」

若言一直默默在旁觀察,忽然心中一動,沉聲道:「我在這裡。」一把將鳳鳴從妙光手中接過,輕輕摟著,拍著鳳鳴的背,對妙光使個眼色,笑道:「我好端端的,誰說我不在了?那個天下第一美人也沒有你好看,我不會去見的。」

妙光道:「鳴王你看,大王已經來了。你再哭,他就要笑話你了。」

鳳鳴果然上當,收了哭聲,伏在若言懷裡揉揉眼睛,不好意思道:「誰哭了,一定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若言笑。

異人熬好湯藥,送上來。若言接過:「鳳鳴,來,喝藥。」

鳳鳴瞪大眼睛:「我為什麼要喝藥?我病了嗎?那個毒還沒有解嗎?不不,我不要中毒!」他露出害怕神色,又縮在若言懷裡。

若言與妙光對看一眼,都不約而同想起浮巖之毒。

若言哄鳳鳴:「你乖乖把藥喝了,毒就可以解了。」

鳳鳴愁眉苦臉看著若言,似乎真的分不清若言和容恬的模樣,撒嬌道:「只喝一半行不行?」

「不行。」

一輪哄勸威逼,總算讓鳳鳴將湯藥喝下,又沉沉入睡。

若言看著鳳鳴安睡,皺眉不語。

異人小聲道:「看來鳴王刺激過甚,已經神智不清。」

妙光問:「可有根治的方法?」

「神智混淆,是最難治的毛病。」異人一臉無可奈何。

若言為鳳鳴蓋好被子,站起來,沉吟片刻,沉聲問道:「我只想知道,可有辦法驗證他是否真的神智不清?他向來詭計多端,我們不得不小心。」

妙光詫道:「他病得如此重,還能假裝?」

異人摸摸花白鬍子,搖頭道:「神智方面的病極難入手,鳴王是否真的神智不清,實在沒有可以肯定的方法。但有一事,請大王注意,如果鳴王是真瘋,那檢驗只會讓鳴王受到刺激;如果鳴王是假瘋而被大王立即拆穿,鳴王恐怕會生起其他頑抗念頭,如此一來,可能會使鳴王的傷勢惡化。」

「這就是說,無論如何,當前都是保持這種模樣最好?」妙光擔心地看看鳳鳴,抿唇道:「王兄,就讓鳴王把你當成容恬,那不挺好?」

若言不知想起什麼,哼了一聲,低頭審視鳳鳴的睡顏片刻,舒出一口長氣,點頭道:「我明白了,暫且就這樣吧。真瘋也好假瘋也好,他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

「西雷失去大王,太后勉強支撐。只要等王兄做好準備,就可以挾鳴王討伐西雷。離國兵強馬壯,鳴王又在我們手上,西雷一定會人心潰散,盡早投降。」

「不錯,只要鳴王在手,西雷已是我囊中之物。他這個模樣,說什麼也比清醒時要死要活的模樣好多了。」若言微笑。

於是,離國中多了一個身份貴重的囚犯,大王寢宮中多了一個住客。

鳳鳴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靜靜坐在寢宮角落,可以認出妙光不是秋籃,若言不是容恬,俊美的臉上一派小動物般的警戒,惡狠狠瞪著每一個靠近的人,只要他是清醒的,就別指望可以不用武力使他吃飯喝藥。

所以,若言更喜歡壞的時候。

壞的時候,妙光成了秋籃,若言成了容恬,鳳鳴會笑瞇瞇地在院前曬太陽,和若言說點毫無意義的胡話,苦死人的藥,只要哄一哄,鳳鳴還是會喝的。

「秋月秋星呢?」鳳鳴在若言懷裡焦躁地問:「你說她們幹活去了,怎麼這麼久還不曾回來?」

若言親他仰起的臉蛋一下,笑道:「她們要干很多活。」

「我不信,一定是你生氣了。她們上次頑皮,將你送給我的瑪瑙船打爛了。容恬,你不可以罰她們。」鳳鳴嚷了一會,又小聲道:「我幫她們賠罪好了,你不要生氣。讓秋月秋星回來吧。」

若言瞇起眼睛:「不要我生氣也可以,你今晚不要攔著我就行。」

鳳鳴的眸子立即流露出異常的畏懼,掙開若言的手,躲到角落:「你不要迫我,你從來不迫我的,為什麼現在天天迫我?」

又不肯?

若言疑心,難道容恬對著鳳鳴就能忍得住一直不碰他?

「鳳鳴,過來。」他伸手。

鳳鳴在角落裡搖頭:「不不,我不要。」自從錯認若言後,若言只要一提及性愛之事,鳳鳴就驚惶失措,會有好一段時間不肯讓若言靠近。若不是因為異人一直提醒說鳳鳴經受不住刺激,強來可能會讓傷勢無法控制,若言早就霸王硬上弓了,又怎會憋得如此辛苦?

若言歎氣,臉部曲線柔和少許,輕聲道:「鳳鳴,我是容恬啊,你不要躲開,我不迫你。」

「好奇怪,我有的時候,覺得你的臉總是一時一個樣。」鳳鳴皺眉道:「有時候是你,有時候又是另一個男人。」

「別胡說。」

腳步聲傳來,若言笑道:「秋籃來了,你快過來。」

妙光在門外出現,對若言行禮,轉頭看著鳳鳴:「鳴王,你怎麼又躲到角落去了?今天好大的太陽,你為何不出去曬曬?」

鳳鳴冷冷看了妙光一眼,嗤笑道:「她才不是秋籃,秋籃不是這個模樣的。容恬真笨,怎麼連秋籃都不認識了?」

若言和妙光苦笑。鳳鳴時好時壞,有時更半好半壞,直將身邊的人也攪得神智不清。

妙光走到若言身邊,低語道:「啟稟王兄,我已在戰俘營裡查過,確實有一對孿生姐妹叫秋月秋星,是在土月族一戰中被抓的,目前正在城外做苦役。和她們一起被抓的還有個叫烈兒的男子,此人狡猾無比,上月居然被他使計跑掉了。」

若言頜首:「容恬在鳴王身邊安排的五個親信,是一對姐妹一對兄弟再加一個秋籃。這個烈兒和哥哥一起從小跟隨容恬,聽說曾為容恬立下不少大功,是個厲害角色。不過他的大哥還在我們手裡……」沉吟片刻,吩咐道:「公告全國,三天後處死西雷國的奸細容虎,烈兒一定會出現,把他抓回來。」

「是。」

「秋月秋星那兩個小丫頭呢?」

「已經梳洗乾淨,在外面等著。」

若言瞥了鳳鳴一眼,轉身和妙光一起出門,轉過拐角,果然見到一對孿生姐妹被侍衛押在走廊邊。

兩人都瘦了許多,由於當了好一陣苦役,白皙的皮膚有點發黑,但眼睛還是烏溜溜的靈活轉動著。一見若言,眼中流露恨意,被若言冷冷一瞄,又覺寒氣襲身,同時打個寒戰。

若言道:「把你們兩從苦役營裡調回來,是因為你們從小在西雷王宮長大,知道怎麼侍侯人。而且現在,有一個人天天吵著要你們侍侯。」

「暴君,你殺我大王族人,一定不得好死。」 秋星瞪著若言咬牙。

秋月握著秋星的手,昂首冷冷道:「秋月秋星只侍侯西雷大王和鳴王,其他的人,沒資格使喚我們。」

妙光掩嘴笑道:「好倔強的兩個小丫頭,恐怕是被鳴王嬌縱出來的脾氣。就是要你們來侍侯鳴王。」

「鳴王?」秋月秋星同時驚叫一聲,不敢相信地對視一眼。

妙光大致把鳳鳴目前病況說了一通,歎道:「他天天吵個不停,有時鬧得厲害還會吐血,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你們叫來。」

「鳴王……」秋月早聽得眼圈發紅,哽咽道:「怎麼鳴王這般命苦,竟被壞人害到如此田地。」

「你們可肯照顧他?」

「肯!當然肯!」秋星急切地說:「只要讓我們留在鳴王身邊,什麼事我們都答應。」

若言冷冷道:「不要多嘴多事,否則……」他頓了頓,唇邊浮出一絲叫人心寒的陰笑:「我就將鳴王在寢宮橫樑上吊三天三夜,不給水食。」

「不要不要!」秋月大喊起來,連聲道:「我們一定不生異心,你可千萬不要傷了鳴王。」

若言抿唇一笑,轉身朝寢宮大門走去。秋月秋星聽從妙光指示,跟在後面。

轉過拐角,到了門前,一眼就看見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衝動,兩人還是忍不住悲呼一聲,雙雙撲了過去。

「鳴王!」

「天啊!真是鳴王!」

鳳鳴也大叫起來:「秋月!秋星!」他驚喜交加,一手摟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侍女。「你們都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我真是太高興了!」一連說了幾個太高興,也許是激動太過,居然咳嗽起來。

秋月兩人吃了一驚,忙止住哭聲,抬頭問道:「鳴王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身後一雙大手伸來,撥開兩人,將鳳鳴摟在懷裡。

「說了不要激動。你再這樣,罰你每天喝更多更多的苦藥。」

「我不激動。」鳳鳴搖頭:「不喝苦藥。」

兩個小丫頭一臉驚訝地看著鳳鳴乖巧地靠在若言懷中。雖然已經聽過妙光解釋,但親眼看見這個詭異的鏡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若言臉上的溫柔顯而易見:「我讓她們回來了,你應該放心了吧。」

「那烈兒呢?」

「烈兒也會回來的。等他幫我辦完事,就會來見你。」

「那容虎呢?也會回來?」鳳鳴對若言微笑。

「嗯,容虎也會回來。」

妙光本已離開,又匆匆回來,臉色有點難看。若言掃了欲言又止的妙光一眼,將鳳鳴抱回床上,吩咐秋月兩人:「你們將側屋熬好的藥端過來,喂鳴王喝下。」轉身對妙光使個眼色,兩人走出門外。

「出了什麼事?」

「容虎跑了……」

若言臉色一沉:「是烈兒?」

妙光點點頭,有點害怕地瞅若言一眼。

若言沉吟片刻,不在意笑道:「跑了又如何?容恬已死,區區兩個小賊成不了大氣。只是鳴王那裡要費點工夫哄哄。」

「王兄……」妙光抿唇,半晌才輕聲問:「王兄覺得鳴王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若言一怔,歎道:「我如今盼他是真瘋,也當他真瘋。」鳳鳴貼在他懷裡撒嬌皺眉的模樣,哪怕有一刻是真的也好。

他,竟已漸漸沉溺。

幻像也好,欺騙也好,只要保持現狀,就已不錯。

不能將鳳鳴真正佔有,又無法從鳳鳴口中再得到一點關於兵法或者其他的妙策良計,若言其實已經暗中生疑。但他卻隱隱希望永遠不用拆穿這個看似幼稚的把戲。鳳鳴還能如何?最多騙回他身邊的侍女侍衛陪伴在旁,難道還能飛天遁地。容恬已逝,他縱使逃了,也無可去的地方。

也許鳳鳴真的已經糊塗了,這當然最好。

寢宮內,鳳鳴早已被秋月秋星哄著喝下藥汁沉沉睡去。

兩個侍女看著鳳鳴瘦削的臉龐,想起外面西雷王已死的傳言,情不自禁又開始落淚。

「鳴王是不是真的瘋了?」秋星看著秋月。

秋月哽咽著抹眼淚:「還是瘋了的好,不然,鳴王太可憐了。」

「嗯,鳴王若知道大王死了,一定也會死的。」

她們卻不知,鳳鳴曾在那陰暗的船艙下發誓。

雖然我對你一廂情願的犧牲深惡痛絕,但為了你的微笑,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為你付出,那麼,我的生命將屬於西雷---那片你深愛並且擁有的大地。

身後傳來若言的聲音:「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哭哭啼啼,否則……」

秋月秋星一同轉頭,生怕他又說要將鳳鳴吊三天三夜,忙手忙腳亂抹了眼淚,敢恨不敢言地行禮。

「鳴王已經睡了?」

「是,剛睡。」

若言凝視鳳鳴片刻,微笑起來,目光不離鳳鳴,隨口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秋月看著若言盯著鳳鳴的眼神,心裡暗驚,失聲道:「不行!」

「嗯?」若言轉頭,瞅著秋月。

秋星緊張地扯扯秋月的袖子,在若言森冷的迫視下,結結巴巴道:「我們服侍鳴王,向來都是不離身的,晚上也是一樣。」

「鳴王和容恬在一起時,你們也在旁邊看著?」若言淡淡笑道:「小丫頭,你們的鳴王夜夜在我懷裡睡,早就失了貞潔。」

他當著兩人的面,脫去身上衣物,只餘一條緊身小褲,再輕笑著褪去鳳鳴身上衣物,摟著他躺在床上。

秋月兩人面面相覷,無以形容內心的震驚,緊握的拳頭都在微微戰抖。愣了片刻,兩人才無精打采地退下,掩上寢宮大門。

門外,早有負責監視她們行蹤的六名侍女守在外面。

「那就是你們兩以後住的地方。你們在寢宮內侍侯,出了門,事情都換我們接手。不得私下傳遞物件,不得跨出寢宮前院這條白線半步,都聽清楚了?」

秋月眼睛一瞪,被秋星拉拉衣袖,差點衝口而出的話吞回肚子。

「秋月,你不要惹事啦。萬一不許我們侍侯鳴王,那可怎麼辦?」

「嗯,我知道。」

兩姐妹偎依著看天上明月,心中歎息著這塵世殘忍的一切,又不由想起,遠方失去大王的西雷。

悄悄推開寢宮的門,秋月探頭進去。熱騰騰的水盆端在手裡,秋星在身後拿著毛巾及其他。

若言已經起床,正在其他侍女侍侯下穿衣。

兩人不看若言,直接走到床前。鳳鳴仍好夢未醒,沉沉睡著。

若言不想她們吵醒鳳鳴:「他還沒醒。」

秋月翻個白眼,她們當然知道鳳鳴沒醒。這些人從來沒侍侯過鳳鳴,怎知道要怎麼叫鳳鳴起床?一定是粗魯地叫醒他。

「鳴王,我是秋月喔。」秋月小聲喃喃,溫柔地摸摸鳳鳴的臉。

秋星探手入被,將鳳鳴藏在被下的手臂拉出來。毛巾在熱水裡洗淨搓干,冒著一絲一絲讓人喜歡的熱氣。秋星慢慢地,用毛巾在鳳鳴的手上輕撫,從指尖到手臂,緩緩而不驚醒鳳鳴地擦拭。

鳳鳴似乎感覺到熱氣,低低呻吟一聲,習慣性地動動指尖,唇邊露出懶洋洋的笑容。黑眸,卻還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下。

若言也覺得有趣。

只見兩人細心地用熱毛巾幫未醒的鳳鳴擦淨手臂。秋月又倒來一盆熱水,換了一條毛巾,為鳳鳴抹臉。

細緻周到的侍侯讓鳳鳴高興地呻吟,開始微微在床上扭動。

秋月和秋星也眼角帶笑。鳴王果然還是老樣子,整天賴床,不慢慢用熱水敷得他漸漸清醒,別指望他自己醒過來。

鳳鳴果然慢慢睜眼:「嗯,好舒服……」慵懶地揉揉眼睛。

若言暗暗稱奇,他也知道鳳鳴賴床,往往要到吃飯時候才不得不將他叫醒,雖然醒了,臉色卻蒼白,還要鬧好一會脾氣,鬧了脾氣後往往發楞不說話,讓若言頭疼不已。不料這兩個小丫頭倒真有點辦法。

「鳴王醒了?」秋月秋星兩張笑臉同時出現在眼前。

鳳鳴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早啊。」

「鳴王早!」清脆的兩把聲音異口同聲。

秋星道:「該穿衣了。」

秋月早把準備的衣裳抱過來,和秋星七手八腳幫鳳鳴穿起衣來。

有了秋月秋星的寢宮中,鳳鳴臉上終於多了一絲難得的血色。

若言親吻數下,辦事去了。

寢宮中只剩鳳鳴和秋月秋星三人。秋月秋星勉強笑著和鳳鳴說話,但若言一離開,鳳鳴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他悶悶坐在床上,豎起雙腿,雙手牢牢抱著膝蓋,彷彿鬱悶不安。

秋月擔心他的病,不敢開口發問,只是靜靜在旁探他的臉色。

秋星從側屋處端來藥汁:「鳴王,該喝藥了。」

鳳鳴盯著藥汁半天,在秋月忐忑的目光下,乖乖接了過去。

「這就對了,鳴王快喝。」秋月輕笑。

「不要看著我。」鳳鳴開口:「我不想你們看著。」

秋星搖頭:「鳴王又頑皮了。」只好和秋月配合著鳳鳴的任性,一起把頭轉到一邊,閉起眼睛:「好了,我們不看,鳴王快喝。」

猛然,聽見秋星驚呼:「鳴王,你往碗裡放什麼?」她劈手搶下鳳鳴要仰頭喝下的藥。秋月忙抓住鳳鳴的手。

藥碗從沒有多大力氣的鳳鳴手中搶下,打開鳳鳴另一隻手掌,掌中卻沾著黑色的灰。

秋月低頭嗅了嗅,疑道:「這是什麼?」

「是焚香的灰。」秋星著急:「鳴王,你糊塗了?好端端吃焚香幹什麼?萬一吃出毛病怎麼辦?」

她擔心地晃著鳳鳴的肩膀,忽然之間呆住了。

因為她看見鳳鳴的眼睛。那雙烏黑的眼睛,不是開始所見到的朦朧茫然,而是靜靜地睜大,透著讓人心驚的堅韌內斂。

「鳴王……」

「這個,可以拖延我身上的傷,讓我病久點。」鳳鳴一臉平靜,目光停留在秋月兩人臉上:「如此一來,若言就不能對我用強。」

豁然間,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秋月忍不住掩嘴哭了出來。秋星跪倒在床前,說不出話。

「鳴王,你這是何苦?」秋月哭道:「都傷成這樣了……這……這不是要自己的小命嗎?」

鳳鳴摸摸秋星的頭,淡淡笑道:「我才不想死。若言過了這個冬天,來年會對西雷用兵。他遠征西雷,必然帶我在身旁。只要我半死不活,偶爾大大吐一場血,為了不讓我死在路上,他一定要給時間讓我調養。希望太后可以趁這一點時間找出保護西雷的法子。」

「要拖延時間,讓我們想辦法好了。鳴王不可以這樣傷害自己。」

「傻姑娘,你們有什麼力量可以阻礙離王的行動?」鳳鳴仰頭看窗外藍天,誰能知道,他是用怎樣的心情,對著若言露出純真甜美的微笑,放軟身體靠在若言身上。假如以前有人曾對他預言會有這麼一天,他定然一萬個不信。

現在,他卻信了。

因為人,當必須去做一件事時,是什麼都可以承受的。他竟從不知自己這樣堅強。

鳳鳴臉上多了幾分堅毅和沉著,沉聲道:「我要你們幫我,將這病半重不重的拖著。還有,萬一若言忍不住,對我……你們不許插手。」

「鳴王……」兩人哭得更加厲害。

宮外侍衛聽見聲響,將門推開:「裡面出了什麼事?鳴王是否身體不適?」

「不要吵!」鳳鳴皺眉,大喝道:「她們正哭得高興,我也正聽得高興,你來吵什麼?你再吵,我要容恬殺了你!」

侍衛嚇了一跳,若言為了博鳳鳴一笑,殺了他又值什麼?當即把頭縮回來,關了大門。

時間在鳳鳴對著若言的輕笑中掠過。

轉眼,已是來年春天。

「春天到了。」

「嗯。」

「你的病,卻還是時好時壞。」

「嗯。」鳳鳴鑽入若言懷中,撒嬌道:「你嫌棄我嗎?」

若言苦笑:「不是。但我想帶你出去玩。」

「玩?」鳳鳴好奇地瞪大眼睛:「去哪?」

「西雷。」

「這裡不就是西雷?」

「這裡是,但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也是西雷。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什麼話?」

「說過的話?」鳳鳴有點發怔,轉頭看看窗外一日比一日更清朗的天空,彷彿回到極遙遠的過去,整個人都沉浸在回憶裡,喃喃道:「你說過,等春天到了,要帶我去看碧綠的草原。你說,若是春天,會有草地連天,點綴不少紅黃小花,美麗迷人。我那時笑草地光禿,你說,只有冬天的冷清,才會令人感歎春天的繁榮。人間萬物,應該循環衰盛。」他怔怔看著若言,緩緩把頭埋進若言懷裡。

修長的手指將鳳鳴下巴挑起,烏黑瞳下,有兩顆晶瑩淚珠。

「你到底還是哭了。」若言靜靜看著鳳鳴,歎氣:「你既然裝不下去,我也不能繼續假扮糊塗。」 語氣驀然轉冷。

如兩道寒流忽然從腳底湧起,鳳鳴全身一滯,恍然大悟,頓時掙扎起來。若言含笑,兩臂一緊,將他錮在懷內。

「放開我!」

若言冷笑:「你在我懷裡靠了千百回,如今又矜持什麼?」

「你早就知道。」鳳鳴咬牙。

「你已裝了半年,我自有離國國務處理,又有美人投懷送抱,懶得拆穿。但現在萬事俱備,以你的個性,要哄你上路千難萬難,還不如揭破這層紙。」

「卑鄙無恥!」

「妄想欺瞞堂堂離王,你咎由自取。」若言神色冷冽,將鳳鳴摔在床上,壓了下去。

鳳鳴大叫:「若言,你敢碰我,我立即咬舌自盡,你休想用我取得西雷。」

若言睥睨,猛然低頭狠吻,假面目一旦撕去,狂暴得讓人顫慄,嘿嘿笑道:「你敢自盡,我立即將那兩個小丫頭凌遲處死。」

兩人強弱立辨,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絲毫不減。兩方凜然視線相碰,火花四濺。

「你硬要強來,我也沒有辦法。」鳳鳴冷冷道:「你敢來,就動手。」他直直盯著若言雙目,毫不膽怯。

若言深邃的目光掃視鳳鳴,唇邊笑意含著三分嘲弄。下身霸道地壓得鳳鳴無法動彈,大手緩緩在光滑細膩的大腿上撫摸,到最後卻忽然停下,直起上身,居高臨下道:「你想傷上加傷,阻我進軍西雷?哼,只怕沒那麼容易。拿到西雷後,你還不是我的?」他輕佻摸摸鳳鳴臉蛋,下床。

「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明日大軍起程,你陪我一道。」

鳳鳴咬住下唇,緊緊攥拳。

沒想到費盡苦心,百般委屈,竟無一點作用,白白讓若言享了許多艷福,自己竟如此愚蠢下賤,不自量力。淚在眼眶中打轉,他不想在若言面前哭出來,咬住下唇,將眼淚生生逼了回去。

當夜,連秋月秋星也一起被隔絕。

鳳鳴手腳都被軟帶綁上,防他自盡。若言親手灌他一大碗黑色的藥汁,輕笑道:「這藥強身健體之餘,保你手腳無力,連咬舌自盡也做不到。要用此藥囚禁你半年太麻煩,但遠征西雷途中,卻可以幫上大忙。」

他低頭親親鳳鳴,看見鳳鳴倔強的眼神,惡意地微笑著,將鳳鳴摟在懷裡,如往日一般睡去。

第二天,離國大軍出發。

遠方西雷,容恬的國家,將蒙受可怕的劫難。

離國此次盡起全國之兵遠征西雷,規模浩大。

馬匹無數將士萬千。離王留下愛將祿衛守護都城,攜王妹妙光及鳴王親自遠征,秋月秋星那兩個小丫頭,還是跟了去。

鳳鳴被安置在一個巨大的移動帳篷中。這帳篷也是若言休息的地方,由六十四匹馬一起拉動,各色傢俱齊全,擺設精緻,輝煌尊貴,顯示一國之君的威嚴。

「幾天不見你的笑臉,居然有點想念起來。」若言咬住鳳鳴耳廓,嘿嘿笑道:「笑一個給我看看,我告訴你現在大軍進程。」

鳳鳴被他幽閉在帳內,連同秋月秋星都不許離帳篷半步,連朝外面看一眼都不允許,加上若言佈置軍事另有地方,所以鳳鳴根本無法知道大軍現在到了哪裡,更不知道何時會正式與西雷軍隊交鋒。

鳳鳴咬住下唇,臉龐雖然消瘦,烏黑的眼睛卻閃著炯炯精光,被若言嘲弄幾句,恨恨轉頭,把目光定在地毯上。

他越倔強,若言越心癢。

見鳳鳴扭頭,修長脖子彎出一個極美的形狀,不由按捺不住,一把扯得鳳鳴朝自己跌來,低頭咬上總是蒼白而優美的唇。

「鳳鳴,你真讓人心動。」若言沉聲說著,在鳳鳴唇邊留下無數印記。

鳳鳴無力閃躲,只能直直瞪著他,大眼睛一眨不眨,黑得顫人心魂。

每當看見這種眼神,若言心裡就泛起恨不得將鳳鳴硬占的念頭。受傷也罷,西雷也罷,國家大業也罷,什麼都不顧,狠狠地壓住面前的人,分開他的腿,貫穿他,讓那張俊美的臉扭曲,讓那蒼白的唇浮出血色,發出慘淡又嬌媚的呻吟,讓那雙倔強的眼睛滾下熱熱的眼淚。讓鳳鳴知道若言的強壯不亞於容恬,若言的男子氣概不亞於容恬,若言的權勢不亞於容恬,若言比容恬更有資格得到他。

但每到緊要關頭,若言又不甘心。

他深深明白,只要一旦強來,他和鳳鳴和容恬間的一種微妙平衡就會被打破。他得到鳳鳴的同時,勢必失去鳳鳴。那樣,容恬就贏了,永遠贏了。

你想得到他,就不要傷害他。

容恬最後的話總迴盪在耳膜內,一下接著一下敲打著若言的神經,制止若言每一次的暴力,又讓若言在每一次的自製後懊惱沮喪。

他知道,他已經中了某個惡毒的埋伏,設下陷阱的是容恬和鳳鳴。這陷阱讓他焦慮憤怒渴望,卻又不得不為其中一些輕微的甜蜜而自制。

若言用牙齒狠狠噬咬著鳳鳴的唇,齒印從唇移到下巴,頸側,轉到耳後。他借助著氣息的攻擊讓鳳鳴急喘,但依然無法聽到鳳鳴投降的呻吟。

「哭吧,鳳鳴,我想聽你的哭聲。」

鳳鳴在他的壓制下靜靜仰躺,輪廓優美的臉有著不可思議的高貴和堅毅,這一切都和容恬最後的那句話一樣,阻止著若言最後一步的侵犯。

若言沒有撕開他的衣裳,而是抓住他纖細的手腕,五指一收。

被鋼鉗夾住的痛楚從手腕傳遞到腦部,讓鳳鳴皺眉。

「今天不逼你。」若言看著他由於痛苦而緊咬的唇,彷彿在狂暴後恢復理智,緩緩鬆開鋼鉗一樣的五指,凜然道:「我要在西雷的王宮中,你和容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要你。」他將用盡一切辦法抹去容恬的印記。

這飛翔於九天的鳳凰,若言勢要到手大軍還在征途中,鳳鳴安坐在龐大的帳篷內,只能憑借笨重的車輪滾動知道自己正在移動。

眼看危險一步步逼近西雷,他竟束手無策。明明是來自有著高度文明的現代,為何竟無法對抗一個古老王國的若言?

他想用炸藥,但製造炸藥的工具去哪找?自從妙光提供了一件衣裳被他利用當降落傘逃跑後,若言已經拒絕提供任何他要求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想用計,但對上若言這種心計深沉的帝王,任何一種詭計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要是手上有一架機關鎗該多好。鳳鳴深切地領會到科學結晶的重要性。

若言冷眼看著鳳鳴不動聲色,暗自看他能忍多久。

又過幾天,鳳鳴仍沒有焦躁,病情卻開始反覆,秋月餵他的藥幾次喝下又吐出,晚上不斷咳嗽,愁得兩個侍女不知如何是好。

俊美的輪廓,在消瘦後露出奇異的堅毅感覺,若言輕輕撫摸著鳳鳴的頸側,享受他默默的倔強目光。

「你越來越沉默了。」若言不知從何時開始喜歡撫摸鳳鳴的頸側,強健有力的手指壓在大動脈上,可以感覺鳳鳴的鮮血潺潺流過,安靜中藏著蠢蠢欲動的睿智。他知道鳳鳴正在暗中想辦法。

鳳鳴的不甘和一籌莫展,都讓若言覺得高興。

若言的目光從鳳鳴的手臂滑到鳳鳴的黑眸,漫不經心道:「大軍已經快到永殷邊境。」

懷中的身軀驀然微震,讓若言淺笑著揚唇。

「永殷?」鳳鳴低聲重複。

若言眼中跳動王者的精光,沉聲道:「過了永殷,就是西雷。鳴王通天智慧,可有解救西雷的辦法?」

掌中的手柔華細膩,軟中帶骨,握著輕輕揉搓,觸感舒服無比。鳳鳴思考著西雷的事,此刻竟沒有掙扎。

「離軍跨國侵犯西雷,路上居然沒有受到他國阻攔?」鳳鳴皺眉,瞅若言一眼:「還是前方有戰事,大王帳篷裡的人卻不知道?」

若言呵呵笑了兩聲,冷然道:「這些小國,自保尚且不及,怎會為了區區西雷阻礙本王軍隊?離軍經處,當然是讓路方便本王,以求個平安。」

「那永殷……」

「永殷小國,當然也不敢作聲。永殷王已經送來國書,自動答應開放邊境,讓我離軍直接穿越永殷進入西雷。」

鳳鳴英眉驟豎,惱怒地擊掌:「永殷王該死,他難道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西雷若失,永殷不保。此刻應該和西雷合力對抗離國才有一線生機,唉,鼠目寸光,真是昏君!」

「唇亡齒寒?」若言眼睛一亮,傾前將鳳鳴禁錮在懷裡,低沉笑道:「鳴王形容得真好。永殷王這次開境借路,確實幫了大忙,等本王收拾了西雷再隨便攻下永殷都城時,說不定會饒他一條性命。」

鳳鳴狠狠瞪他一眼,別過臉去。

心裡卻在盤算:永殷王借路,恐怕說明外面各國對太后統治的西雷毫無信心,許多西雷原本的盟國可能也會背棄西雷,如此一來大事不好,西雷連苦戰的最後一絲希望都失去了。西雷與離國是當今兩大強國,西雷一滅,離國兵力無人可及,那個時候,就是秦國統一六國的另一個翻版。說來說去,都是弱小國家膽小怕事,不肯團結在一起,這樣下去,終究難免逐一被消滅。

那樣說,若言豈不是這個時代的嬴政?

鳳鳴偷偷瞅若言一眼,見他額方眼正,堂堂帝王之相,若論威嚴,比起容恬來確實不差多少,但眼中陰冷光芒四射,八成日後是個暴君。鳳鳴一咬牙,暗道:無論如何不能他毀滅西雷。

但具體該怎麼辦,又想不出對策。

焦急,像毒火一樣焚燒著他的心。

憑借容恬的教導和天生的直覺,鳳鳴知道西雷最後抗戰的希望在哪。

他曾在出使繁佳時路經永殷,在永殷境內,有一條足以與長江比擬的大江,名為阿曼江。要抵擋離軍的進犯,最好的辦法就是與永殷王聯手,西雷永殷兩國聯軍在江對岸嚴陣以待,佔據地利。那樣,離軍勢必要在過江的時候消耗大量兵力。

「永殷的太子,你們見過嗎?」趁著若言不在,鳳鳴疲倦地靠在坐墊上。

秋星眨眨眼睛:「大王登基時永殷太子曾經親自到賀,我遠遠看了,是個鼻子很挺的年輕人。」

「性格如何?」

「這個……我當時只看了看熱鬧,誰知道他性格如何?」

鳳鳴回想:「容恬當時曾和我說,永殷太子是個有遠見的人。唉,可惜我當時貪玩不務正業,要早知道有今天,就該出去多長點見識。」

秋月疑道:「鳴王怎麼忽然問起永殷太子?」

「因為永殷的阿曼江,是最好的防守離軍的關卡,正所謂一夫當關的地方。」

「我知道了,鳴王是希望永殷太子和西雷合作,助西雷一同在阿曼江對抗若言。」

鳳鳴盯著帳頂,微微逸出一個笑容,歎道:「希望永殷太子比他的父王更有遠見吧。」

「唉,鳴王現在越來越喜歡歎氣了。」

「哎呀秋星,你不也越來越喜歡歎氣了嗎?都是你帶壞的。」

鳳鳴看著兩個古靈精怪的侍女,不由笑了起來。沉思片刻,忽然皺眉,有一個隱隱之中的疑團藏在腦裡。

好像有不對勁的地方。鳳鳴凝神細想,一定是某個地方疏忽了。心撲通撲通跳動,彷彿知道有一個極難解開的難題將被解開。

「鳴王?」

鳳鳴擺手,要她們不要打攪自己的思緒,生怕剛剛浮現的靈感會一掠而過。他苦思冥想,呆呆坐了半晌,眼睛一亮。

「我想到了!」鳳鳴猛一拍掌。

秋月秋星嚇了一跳,面面相覷。

「想到什麼?」

鳳鳴哈哈笑道:「原來我一直在庸人自擾,哈哈,真可笑。」他昂首笑了片刻,眼裡發出許多天都不曾見過的光芒,奇異的生機彷彿驟然注入他的體內。鳳鳴扶著桌子站起來,伸展筋骨,微翹著嘴角:「我怎麼竟忘了烈兒?」

「烈兒?」

「烈兒,已經和容虎逃出去了啊。」鳳鳴臉上蕩漾著智慧和傲氣結合的光華:「有烈兒在,豈能說不動永殷王對抗離國?呵呵,好烈兒,居然想了一條誘敵之計來。要永殷王假裝借路,讓若言領兵直達阿曼江。若言只以為可以縮短大軍路程,沒想到卻會碰上一道難攻的天險,況且戰場在永殷國內,到時候對岸奇兵忽出,後方被永殷軍隊隔斷退路,離國必然大敗。若言啊若言,你也有驕傲自大自嘗苦果的一天。」

秋月眨著眼睛聽了半天,不解道:「鳴王是說永殷假裝賣若言面子,實際上是要把若言引到阿曼江邊做生死之戰?」

「可是……要過阿曼江真的這麼難嗎?」秋星也皺眉沉思。

鳳鳴微笑如清風一般:「如果我猜得不錯,當離軍到達阿曼江邊時,平日可以擺渡的眾多大小船隻已經全部消失,滔滔江水,阻隔去路。」

秋月搖頭:「離軍人多,要伐木造船,也不難。」

「若我是永殷王,會下令沿岸村莊在大軍到來將全部遷徙,還會下令將附近所有林木砍伐一空,讓離軍從遙遠的地方運來木材造船以消耗眾多人力物力。這叫堅壁清野,歷史上用這法子的人極多。」鳳鳴抿唇點頭:「等離軍好不容易造好船,對岸的西雷聯軍現身。新力軍對遠來疲師,勝負可定。」

「這難道能瞞得過離王?」

鳳鳴沉吟,不確定地回答:「夏管死的時候,應該還未曾把烈兒與永殷王的關係告訴若言。如果是這樣,那若言就不會從烈兒身上猜想到永殷王的算計。」

秋月雙掌合在一起,喃喃道:「老天爺啊,求你千萬不要讓若言知道,不然我們西雷就沒救了。」

秋星也忙跪下來禱告上天。

「啊!」

「刺客……」

驟然間,帳外喧嘩忽起,傳入重重王帳,似乎發生動亂。士兵紛紛大喊:「刺客!有刺客!」金屬撞擊之聲不斷,顯然正在兵刃相交。

「刺客?」鳳鳴眉毛一豎,想衝到帳篷大門,腳一抬,忽然膝蓋發軟。

「鳴王!」秋月兩人連忙過來扶他。

鳳鳴抬頭,眼睛睜得老大:「是哪裡的刺客?秋月,快去查探一下。」

「帳篷好幾重簾子都從外面綁死了,層層牛皮裹著,刀子都劃不開,我到哪裡查探?」這頂專門用於囚禁鳳鳴的帳篷,除了預留幾個小小的氣孔外,連窗口都沒有,縱使是白天,也要點燃蠟燭照亮。只有若言進來的時候,簾子會打開一會,透出一點外面的泥土氣息來。

不一會,喧嘩聲漸漸低下去。鳳鳴等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都屏住呼吸,希望可以再聽到蛛絲馬跡。

但漸漸地,連最後一點聲音都消失了。

簾子卻被人掀開,若言走了進來。

「外面發生什麼事?」鳳鳴直問。

若言靠近,扯過鳳鳴親了兩下,冷笑道:「還不是幾個小毛賊想偷偷摸摸救他們的鳴王,哼,這次居然被他們潛到王帳附近,還殺了我許多親兵。」

「這次?」

若言笑道:「從都城出發,要救你的人就沒有停過,不過大多數被截在大軍外圍,根本無法靠近。」

「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若言在鳳鳴面前攤開手掌,緩緩握起,譏道:「你難道還能從我掌中逃去?」

「來救我的人現在如何?」

「逃了一兩個身手不錯的,其他的都死了。」若言咬上鳳鳴耳廓,小聲道:「今天有問必答,鳴王也該慰勞慰勞本王吧。」

鳳鳴無聲橫他一眼,心下猜測:來救他的人中,必有烈兒的人。

「救我的人,最近是不是很多?」

若言皺眉道:「我也奇怪,他們最近為何好像趕著送死似的不斷過來?」

鳳鳴和秋月兩人小心地交換眼神,都有點明白,明日就到阿曼江,若鳳鳴猜測不錯,若言明日就會知道自己中計,烈兒當然要想辦法在這之前將鳳鳴營救出去。

可惜,離國軍中,王帳所在,並不容易靠近。

車輪還在沉重而緩慢地滾動。

再有一天,就會到達阿曼江。鳳鳴今夜仍被若言頑固地摟在懷裡,他一直睜著眼睛,清理著亂成一堆的思緒。

永殷王的態度和烈兒的去向總算想清楚,但內心深處,卻知道還有東西隱隱潛藏著。把最後一個謎團解開,才能真正瞭解全局。

「一晚沒閉眼,在想什麼?」搖曳燭光中,若言忽然睜開眼睛。

「我有何東西可想,不是一直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鳳鳴咬牙:「你摟得我難受,睡不著。」

若言凝視鳳鳴,笑了,剛要說話,帳外忽然傳來聲音:「大王,探子回報,阿曼江邊大小船隻都不見了。」

果然如此,鳳鳴暗笑。

若言從床上坐起來,沉聲問:「問問附近的人家,船都到哪裡去了。」

「回稟大王,附近沒有一戶人家,所有村子都是空的,一個人也找不到。」

若言眉毛一皺,臉色已經不妥:「傳令,伐木造船。」

「回稟大王……」跪在帳外的士兵恐怕已是冷汗滿額,戰戰兢兢道:「附近的山林,全部遭焚……」

哐當!巨大的響聲中斷探子的話。

若言臉色發黑,旁邊一人高的玉雕像已經被推在地上。他不愧是離國大王,深深吸一口氣,人已經平靜下來,沉思片刻,目光危險地移向鳳鳴:「請問鳴王,其中有何蹊蹺?」雖然斯文有禮,卻透著風暴到來前的味道。

鳳鳴有趣地看著若言的怒容,終於忍不住微笑起來,悠然斜躺在床邊:「你這麼厲害,難道到現在還猜不出?」

「永殷王早有陰謀?」若言疑道:「區區一個小國,居然敢與我離國大軍作對?」

「我說過了,唇亡齒寒。再小的國家,越需要團結抵制強敵。何況,西雷一直是永殷的保護國。」鳳鳴輕輕歎氣。

若言雙拳驟握,一步一步向鳳鳴走來,眼中閃爍著可怕的光芒。

「你一清二楚……」他拽起鳳鳴的衣領。

鳳鳴明知道自己無力抵抗,只好苦笑。清澈的眼眸看著若言,散發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啪!狠狠一個耳光,將鳳鳴打得在地毯上滾了兩圈。鳳鳴腦袋嗡嗡作響,抬頭,唇角已經逸出鮮血。

「你想逼我殺你?」若言喃喃道:「你為何要逼我殺你?對了,他們不斷派人救你,一定是因為你在離軍中會對他們大大不利。你的存在,會影響戰況。」他盯著鳳鳴,一字一頓道:「我不會殺你。從今日起,秋月兩人不許再入王帳,我另指派人侍侯你。一定將鳴王侍侯得妥妥帖帖。」

他壓迫性的目光在鳳鳴臉上停留片刻,轉身離開。

不出鳳鳴所料,離軍到達阿曼江邊,無船無木,只能駐軍安頓,從遠處運木材制船,幸虧離軍勢大,縱使駐紮在江邊,也無人大舉來犯,只遭受了零星騷擾。若言一心早日吞併西雷,把對永殷王的仇恨暫且放在一邊。

妙光負責督促船隻製造,她能力卓越,短短半個月內,已將所需船隻全部造好。

鳳鳴一直被囚禁在帳篷中,半個月來,連秋月秋星都沒有影子,身邊多了幾個剽悍侍女,防他有所動作。

一日,若言進來,輕佻地挑起他的下巴,得意洋洋道:「船隻已經全部建好,鳴王可還有其他阻礙大軍的方法?」

鳳鳴心內一驚,不料他動作如此神速。

若言轉轉眼睛,又笑:「鳴王一定知道阿曼江對面藏著西雷聯軍,哼,本王怎會不知?明日一早,本王帶鳴王去見見那些極盼望鳴王的西雷人。」

第二天,若言果然命人喂鳳鳴喝下藥汁,將鳳鳴帶上大船。

離國王旗高高飛揚,兩排新建造的大船護衛王船,過了江面,在離對岸數百米處停下。頓時,對岸千萬面旗幟立豎,果然是西雷與永殷王旗。

「西雷鳴王在此,大家出來相見吧。」若言一聲大笑,挾持鳳鳴站在船頭。

對岸人影聳動,顯然聽見鳴王二字,人心浮動。鳳鳴皺眉,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自己鳴王的銜頭被若言利用來煽動西雷軍心。

熟悉的西雷旗幟在對岸飄揚,看見那面西雷王旗,不禁想起容恬,鳳鳴心中一痛,忍不住放聲喊道:「我不是鳴王,你們快放箭!」

叫聲悲傖激烈,離國船上人人心頭一震。若言卻早已料到,摀住鳳鳴的嘴,湊過來笑道:「好戲未開場,鳴王等下再當英雄不遲。」

鳳鳴一凜,難道還有其他變故?

正思疑中,對岸號角齊鳴,兩面王旗,都稍稍移動。眾兵士整齊地讓開一條大路,讓兩騎兩馬在眾人簇擁下出現。

永殷王旗下,當然是永祺王。

目光轉到西雷王旗下,鳳鳴渾身一震,當場說不出話來。那威風凜凜,顧盼生輝的馬上英雄,竟然是容恬。

活生生的,鳳鳴此生不會認錯的容恬。

若這是夢,鳳鳴願從此不再醒來。

「大王萬歲!大王萬歲!」對岸中傳來西雷士兵滿是鬥志的高吼,震耳欲聾。千萬件閃著寒光的劍刀指向天空,連連揮動,遠遠看去,對岸就像長滿了鋒利鋼鐵的險陣。

容恬從容揮手,尊貴無雙,引得眾人又一陣狂呼。

離國軍船上的將士眼見西雷王忽然出現,都悚然震動,驚惶起來。

容恬隔著江面,盯著若言,沉聲道:「若言,你為何領兵越過繁佳永殷,直逼我西雷邊境?」他一開口,西雷兵完全安靜下來,格外襯托王者令人心折的威嚴。

隔著江面,沉穩充滿自信的男聲清晰傳到船上,鳳鳴耳膜如受雷擊,整個身軀微微一顫。

若言昨日探知容恬未死,已收斂了當時的驚訝,徐徐道:「開拓疆土,乃是大王職責。你立即投降,將西雷雙手奉上,本王留你一條性命。」

「笑話,本王為何要投降。」

「你不投降,我便殺了他。」

容恬的目光,這才轉到鳳鳴身上。他看著鳳鳴的眼神,竟是鳳鳴前所未見的陌生。預想中的深情、激動、心疼、掙扎,竟沒有出現一分。

容恬奇道:「他是誰?」

被若言強摟在懷裡的身軀,驀然僵硬。鳳鳴怔怔看著容恬,說不出話來,他自看見容恬陌生的眼光,就像被傳說中的魔光射中,完全石化了。

蒼白的臉上連波瀾也不復存在,只呈現一觸即會裂成無數片的脆弱。

若言剛剛得到容恬失去記憶的事,本也不肯相信,如今親眼看見,頓時心中稱妙,側頭看看鳳鳴傷心欲絕的模樣,故意揚聲道:「他是你今生最愛之人,是你西雷鳴王。」

「他是西雷鳴王?他不是已經戰死沙場了嗎?」容恬看著鳳鳴,不復當日溫柔神情,彷彿只是看著一個極為普通的臣子,嗤笑道:「此人又怎會是我今生最愛之人?我最愛之人,是將我從激流中救起,與我同甘共苦,共過無數患難,對我西雷有無雙功勞的天下第一美人--媚姬!」容恬一聲大喝,手往後一招。

馬蹄聲忽起,夾雜著駿馬嘶叫和士兵的騷動。

一道紅影掠出。

馬上美人丰姿動人,馳到容恬身邊,與容恬相視一笑,並肩而站。她騎的駿馬高大不凡,正是鳳鳴熟悉的白雲。

那曾是容恬送給鳳鳴的禮物。

耳邊彷彿聽到琴弦崩斷前最悲傖的聲音。鳳鳴默然不語,睜著眼睛看面前一切。

紅衣麗人,就在對岸,與容恬相偎相眷,不用言語,已知恩愛正濃。

「王后!王后!」眾人簇擁容恬和媚姬,舉刀歡呼。

呼聲震耳,看來媚姬不但救了重傷中失去記憶的容恬,並且陪容恬秘密回到西雷,已經被容恬立為王后。

她果然美麗非凡,膚色白皙細膩,隔著這麼遠,也可以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的溫柔氣質。

若言手臂收緊,摟住鳳鳴發冷的身軀。

「容恬,最後一次機會。棄械投降,我免鳴王一死。」

容恬哈哈笑道:「我堂堂西雷王,怎會為一個臣子投降?」他舉手投足風度不凡,更勝當日。

鳳鳴聽他爽朗笑聲,眼睛定定看他,已經癡了,雙膝似乎無法支撐身體,緩緩向後一側,全部重量壓在若言攙扶他的手臂上。

若言唇邊逸出笑容,喝令:「靠岸。」

眾船從令,緩緩逼近對岸。

「放箭!」容恬無絲毫猶豫一聲令下,西雷永殷萬箭齊發,射向敵船。

其中幾支,箭頭竟直指鳳鳴若言。鳳鳴看著來箭,眼睛眨也不眨,不也躲避。江風夾著箭矢破空聲迎面而來,拂動他額前細發,衣袖微揚,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人,對塵世的利器毫不畏懼。

噌噌!

若言揮劍,撥開射向鳳鳴的劍,昂天大笑數聲。

「回營!」離王令旗揮動。

離國大船紛紛掉頭回營,對岸西雷的弓箭在後一輪一輪射來,但距離太遠,大多數都掉入水中。

初次交戰,只是稍稍碰面,並沒有大的攻擊防守。

若言回到岸邊營地,將情況告訴妙光和身邊大將。他用鳳鳴為餌誘容恬投降不成功,卻笑得十分歡暢。

卓然奇道:「鳴王用處全失,目前大軍面對天險,永殷又與西雷連成一氣,對我軍大大不利,大王為何毫不在意?」

妙光水銀般的眼珠輕輕一轉,笑道:「王兄何必生氣,只要鳴王對容恬死心,那豈不比一個西雷更值錢?」

「不愧是王妹,深識我心。」若言含笑道:「容恬負心,鳴王終於絕望。等他想清楚,自然會乖乖留在我身邊。哈哈,我離國有此臂膀,何愁不能統一各國?」

「恭喜王兄。鳴王不但可助王兄統一大業,也是難得的風流人物,伴在王兄身邊,勝過後宮千妃萬妾。」

卓然明白過來,也露出笑意,沉吟片刻,又道:「但目前形勢依然嚴峻,大軍隔岸對持,大王準備如何攻敵?」

「目前……不宜攻。」若言收斂笑容,歎道:「永殷聯合西雷,天險在前,又有容恬重新出現,西雷有大王在,不會顧忌鳴王,原本屬於離國的優勢已經無存。這樣的情勢,我決定……」

若言深明兵理。他雖然自傲,卻不愚蠢,度量形勢下,知道久戰無益。再說,此次出征能使鳳鳴不再對容恬抱有希望,比一次勝仗更有用,也不算吃虧。剛要開口說出「退兵」兩字,門外忽然有人來報。

「啟稟大王,鳴王傳話,要見大王。」

卓然一愣:「這麼快就想通了?」

若言皺眉沉思,吩咐道:「從現在開始,鳴王不用再困在王帳中。你們請鳴王過來見我。記住,好生陪伴鳴王過來,不能大意。」

下屬應了一聲,立即照辦。

妙光坐在營帳中,抿唇不語,似乎在想東西。

營外士兵正在操練,一部分人在原地休息。此刻已到中午,炊煙四起,菜香飄在空中,但大家都有點無精打采,原本的興奮和必勝心情,被西雷王如天神一樣的出現震消了。

尤其是曾經親眼看著容恬被若言射下激流的親兵,沒有天神保佑,西雷王怎麼可能在那種情況下活回來?

這一場仗,恐怕沒有勝算。

帳內三人都在沉思,腳步聲響起,簾子被人掀開,鳳鳴走了進來。

他臉色蒼白,步履不是很穩,走得也很慢。若言知道,他的手恐怕還是像剛才一樣冰冷。

受了容恬的刺激,鳳鳴一定會大病一場。妙光已經吩咐軍醫研磨安神的藥,以備不時之需。

「若言,你準備何時進攻?」鳳鳴一入營帳,開口就問。

他聲音低沉,隱隱藏著金石之聲,顯然已經下了決心。若言和妙光對望一眼,答道:「形勢不利,恐怕久戰不下。」

鳳鳴瞇起眼睛,冷冷道:「你想退兵?」

「除非有速戰的奇策,否則只能退兵。」

卓然在一旁解釋道:「鳴王對打仗行軍不熟。我離國陸多水少,根本沒有阿曼江這樣的大江,士兵們不善水戰。如今西雷永殷聯軍駐守對岸,在江面上交鋒,對我方大大不利,何況……」

「誰說要在江面上交鋒?」鳳鳴毫不客氣截斷卓然的解釋,睨視道:「轉移陣地,過了岸再戰,不就行了?」

「大江浩瀚,如果可以快速過江開戰,又怎會稱這裡為天險?」

鈴鐺似的清脆笑聲忽然響起,妙光朝卓然搖頭:「卓將軍不要多言了,瞧鳴王這個模樣,想必已經有過江的妙計。」回頭,帶笑的眸子看著鳳鳴,心中暗暗叫好:鳴王心碎之餘,愛極生恨,要對西雷下手。容恬啊容恬,你猜不到負心忘情,竟會招到如此大禍吧?

若言也靜靜凝視鳳鳴。

鳳鳴哼了一聲,眼光穿過帳上小窗,投射到波光粼粼的大江遠處,不知是否想起容恬擁抱媚姬的鏡頭,俊美的臉在片刻間有點扭曲,咬著牙沉聲道:「你們一直想學我的兵法,今日就讓你們瞧瞧我的本事。江上交戰,一方善水戰一方不善水戰,這種情況曾經出現在一個很有名的戰役裡。擁有強大兵力而士兵不善水戰,要過大江,可以用鐵索連接所有大船……」

妙光驚訝地叫起來:「鐵索連接大船?」她天生聰明,片刻間已經領悟過來,眼睛一亮,望向鳳鳴的目光中盛滿佩服和驚歎。

「鐵索連接?」卓然詫道:「如此一來,船就變成一道臨時搭建的橋樑。」

若言猛拍一下桌面,讚道:「妙極!船船相連,左右派兵防備弓箭,中間讓士兵魚貫而過,天險立破。」他走前兩步,抓住鳳鳴肩膀。「天祐我離國,竟讓若言得鳴王相助。容恬背信棄義,對鳴王弓箭相向,毫無半點舊情,鳴王歸順離國,實在是明智之舉。」

前方毫無勝算,本已打算退兵回國,但此時在面前忽然出現一條光明大道,三人的興奮可想而知。連若言這般城府的陰謀家,也不禁激動起來。

卓然霍然站起,大步走到鳳鳴面前,對鳳鳴深深一躬,凝視著鳳鳴雙眼,衷心道:「鳴王智謀,卓然今日親眼見識,佩服至深。」一字一頓,誠懇之至。

鳳鳴眼神卻一直冰冷,緩緩把頭轉向若言:「這是我為你出的第一個計謀,名字叫連環船,你記住了。」

「連環船,好名字。」若言點頭,肅容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離國鳴王。容恬可以給你的一切,本王都會加倍給你。鳴王想要的東西,本王都會給你。」

「謝了。」鳳鳴站在帳中,他臉色蒼白,彷彿只要輕輕一推就會倒下,但那明亮的眼中,卻隱隱流露自信和微笑,綻放讓人驚艷的光芒,淡淡的弧度在唇邊彎起:「我要的正是這句話。」

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連環船,被鳳鳴在交錯的時空中,再度應用。

卓然工作效率極高,只用了一天功夫,已將所有大船連在一起。離軍不善水戰,分散的船會左右搖晃,影響戰鬥力,而連接在一起的船,成為一個巨大過道和爭鬥平台,只要其中一端能靠近對岸,就等於立即架起一道橋樑。

這樣的戰術妙極,確實讓人讚歎不已。

卓然親自監看連環船的工程後,立即回報若言。

「啟稟大王,船已經全部用鐵索連接。」掀開簾子走進營帳,卓然一臉興奮,隨口提及:「軍中兵士知道大王的妙計,都讚歎佩服,軍心大震。」

若言也換了一身嶄新軍服,盔甲是工匠精心打造的,片片精巧靈活,腰間寶劍橫掛,威風凜凜。

「西雷軍有何動向?」

「對岸敵軍遠遠窺見我軍的連環船,都在喧嘩不已,容恬現在恐怕正在頭疼如何應對。」

「讓容恬頭疼去吧。」若言冷笑,回頭問:「鳴王現在如何?」

帳外立即有侍衛走進,跪下打道:「鳴王在王帳中歇息,屬下派了五名精幹侍衛在帳外侍侯。鳴王一出王帳,他們會立即通報大王。」

若言點頭,又問:「妙光準備的藥,鳴王吃了嗎?」

「啟稟大王,藥已經請鳴王喝下。另外,那兩個西雷宮女,也被派去侍侯鳴王。」

若言又緩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卓然道:「大王不放心,何不親自去看看?」

「不必了。」若言道:「大戰在即,本王不能分心。鳴王雖投誠,但他一向對容恬忠心耿耿,恐怕臨急時又生悔意,設計害我。你回去好好監視,鳴王和那兩個小丫頭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鬆懈。」他轉頭對侍衛沉聲下令。

「是!」

兩岸錦旗招展,苦戰在即。

離國這一邊,江岸上已經連起幾十條大戰船,外加其他小船在旁用鐵索橫連,成為一道宏偉奇觀。

近百人一隊的士兵,正在船上一隊一隊來回奔跑,盡量在明早攻擊前熟悉這個特殊的戰鬥地點。

王帳依然富麗堂皇,原本不透風的帳篷,按鳳鳴的意願在上面開了兩個窗口,可以透過那裡看見遠遠的大江對岸。

天色漸晚,秋月端著蠟燭進來,放在桌上。端麗的臉,少了往日的頑皮嬌憨,沾染上不尋常的憂愁傷感,濕潤的眸子偷偷瞄一眼靜靜坐在一角的鳳鳴。

「鳴王,天黑了,吃點東西吧。」

香噴噴的飯菜端到鳳鳴面前,秋星一碟一碟擺開,輕聲道:「對啊,你從今早回來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連藥都偷偷倒了。」

「鳴王……」

鳳鳴盯著對岸逐漸朦朧的景物,默然不語。秋月和秋星已經知道容恬出現軍前,卻忘記鳳鳴的事,看著鳳鳴不言不語,連眼淚都沒有掉,心中害怕,姐妹兩忐忑不安地對視一眼,溫柔地一左一右跪到鳳鳴身邊。

「鳴王,你說話啊。」

「鳴王,鳴王,你不要這樣,」秋星搖搖鳳鳴的袖子,幾乎哭出來:「大王一定會記起鳴王的。我雖然沒有見過媚姬,但她一定比不上鳴王,大王哪裡會喜歡他?」

鳳鳴全神貫注看著窗外,被秋星兩人搖了幾下,才恍然低頭:「你們都幹什麼?怎麼淚汪汪的?」

「鳴王,你不要再傷心啦。」秋月揉著眼睛哭道:「你又不吃飯,又不說話,連藥也不肯喝……」

「傻丫頭,妙光的藥有安神定驚功效,喝了會睡覺的。」鳳鳴摸摸她們腦袋,將她們從地上拉起來。

秋月趁機端起小碗塞在鳳鳴手中:「喝藥會睡覺,那東西總能吃吧?快吃點東西。」

鳳鳴將碗隨手放回桌上,目光還是投射到遠方:「等一下再吃。」

秋月和秋星皺眉相視一眼。

秋星湊到鳳鳴身邊,端起小碗,用銀勺勺了一點飯,送到鳳鳴口中。

鳳鳴拗不過這兩個侍女,只好張口,眼睛卻還盯著對岸。

「鳴王在看什麼?」

「在看一點我想看到的東西。」

飯菜一點一點送到鳳鳴嘴裡,兩個侍女在嗓子眼吊了整整一天的心總算稍稍往下放了一點。

秋星朝秋月打個眼色。

秋月輕輕點頭,小心翼翼道:「鳴王……」

「嗯?」

「外面那些連起來的船,是要打仗嗎?」

「當然。」

「外面那些侍衛胡說八道,說……是鳴王教若言將船連起來的……」

秋星在旁邊插嘴道:「還說是什麼連環船的計。」

「對,是我教的。」

送到嘴邊的勺子忽然一斜,熱湯淌在鳳鳴衣裳上。

鳳鳴轉頭,平靜地問:「怎麼了?」

秋月秋星瞪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般地發愣。半晌,秋星猛然跪下,拽著鳳鳴衣擺,顫著聲音道:「鳴王,你向若言獻計?」

秋月也撲通跪下,仰頭問:「你不要西雷了?你不要大王了?」她鼻子一酸,頓時淚如雨下。

鳳鳴靜靜看著兩名哭泣的侍女,他在若言手裡歷練半年有多,早不是當日單純幼稚的鳴王,微微一笑,眼中透露深邃智慧的光芒。

「是容恬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容恬。」鳳鳴長歎一聲,將兩人扶起。

他轉身,伸出食指沾沾杯中的水,在桌上寫道:隔牆有耳。

秋月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忙掩住口。

秋星轉著眼珠道:「大王如果真的負心,那鳴王也太冤枉了。」

她一邊說,鳳鳴已經又在桌上寫下一行字:我信容恬。

秋星眼中流露激動的喜意,緊緊握住秋月的手,朝鳳鳴輕聲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陪著鳴王。」

「那就陪我一起看看江邊的景色吧。」鳳鳴坐回位置,攜著兩人遙望對岸。

夜幕降臨,離軍這邊岸上漸漸篝火四起,熱鬧起來,對岸卻漆黑一片,毫無動靜。

秋月看得奇怪,和秋星交換一個不解的眼神。

「秋月,離軍這邊篝火都升起來了吧?」

「是啊。」

鳳鳴似乎激動起來,握著兩人的手微微發抖,轉向秋月道:「你看,對岸一點火光也沒有。」

秋月正對這個奇怪,疑惑地看著鳳鳴。

三人又在窗邊看了片刻,鳳鳴似乎越來越高興,唇邊竟逸出笑意,這種真心真意洋溢著快樂的神情,秋月已經近半年未從鳳鳴臉上看到,此刻一見,彷彿往日那活潑可愛無憂無慮的鳴王又活了過來,秋月心中激動,眼圈立即紅了。

鳳鳴猛然站起來。

「明天早上,若言就要開始進攻了,大大小小的船隻連接在一起,可以組成一個龐大的過道,然後……」他嘴裡隨便找著話題,牽著兩人走到桌邊,用手指迅速沾水寫道:如起大火,你們立即突圍。

見秋月秋星一臉懵懂,鳳鳴露齒微笑,俏皮地眨眨眼睛。

越窗而來的江風忽然有點詭異,三人同時轉頭朝窗外看去。

一片火紅串入眼簾。

江面上,數艘正燃的木船,如從地獄裡鑽出的惡魔,正以最快速度朝離軍用鐵索連環的船隊衝來。

轟轟轟!轟!

巨響震天,火船撞上連環船。

「啊!」秋月秋星驀然看見此景,頓時驚呼。

鳳鳴臉露喜色,輕道:「來了。」所有人中,只有他預想到西雷會趁夜色無聲無息掩到附近,倒滿煤油裝滿木材的船會被點燃撞向離軍。

這是三國歷史上最著名的策略之一,連環船,火燒連環船!

江風肆虐,風助火勢,立即越燒越旺。離軍大亂,慘叫哀嚎從江邊延續開來,頓成一片人間地獄。

若言正與卓然在軍帳中討論明日的攻擊,赫然聽見帳外轟隆聲,都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出了軍帳。抬頭一看,入目竟是一片火海。

身邊侍衛撲到腳下,大喊道:「大王,西雷軍夜襲,火……火……到處都是火!」

「救火!」若言抽出寶劍,一刀劈倒身邊一個抱頭逃竄的士兵,沉聲喝道:「不許慌亂,逃竄者立殺!眾人救火!」

才持劍奔出幾步,另一名侍衛一身烏黑炭火痕跡地撲了過來,跪下喘氣道:「啟稟大王,那些火船裡裝著一桶一桶的油,不但撲滅不了,火勢還延伸到我軍連環船上。」

「救火!」

「大王啊!」侍衛哀聲大叫:「火勢太大,救不了了!請大王立即下令撤退!」

火勢已經延續到岸上的帳篷,人人身陷一片火海。慘叫聲不斷傳來,不少被火燒到的離軍紛紛跳下江中,落水聲不斷。若言身邊侍衛,圍在若言身邊,提劍砍殺身邊逃竄驚惶的士兵,人人大喊:「大王有令,不許私自逃竄,煽動軍心,立即救火!」

若言站在原地,看大軍潰亂,就如陷入修羅地獄,眼中凶光一閃,恨恨道:「鳴王。」一轉身,提劍就往王帳奔去。

走到一半,異變忽起,駿馬嘶叫聲,馬蹄聲,衝殺聲平地而起,若言和卓然心中一凜,回頭觀望,侍衛鮮血淋淋飛撲過來奏道:「大王,有埋伏!」

若言走前一步,濃眉深擰:「哪邊埋伏?有多少人馬?誰領軍?」

「後方一路,江面一路,兩路前後夾攻,人馬多少尚未知道,領軍的,江面上好像打的是楚字旗號。」

卓然沉聲分析:「後方應該是永殷王的兵馬,人數不多,隔絕不了我軍後路。奇怪,江面上為何不是西雷王旗?」

若言腦中靈光忽閃,渾身一震,咬牙道:「容恬已經潛入大營了,哼,你想要回鳴王?」殺機頓起,朝王帳奔去。

卓然連忙攔道:「情勢危急,請大王立即指揮大軍,否則離國危也。」

「待我殺了鳴王,再行衝殺!」

王帳那邊,鳳鳴和秋月秋星仍在帳中。

千萬人慘叫悲鳴,驚惶失措,只有他們三人最為安逸。

簾門忽被人掀開,一人氣急敗壞持劍衝了進來。鳳鳴悠然回頭,露出一點愕然:「怎麼是你?」又失笑道:「我還以為不是容恬就是若言呢。」

「你竟如此狠毒,設下毒計害我數萬大軍!」妙光早失了往日沉著雍容,明晃晃的寶劍拿在手中,一步一步逼近。

秋月秋星看著不妙,一左一右保護地站在鳳鳴面前。

鳳鳴將兩人分開,反而朝妙光走去。

「我對西雷忠心耿耿,你們兄妹早就知道。」鳳鳴昂首道:「我若貪生怕死,為了一點私情就獻計害西雷,又怎麼配得上當西雷鳴王?」

「容恬已經負心,你為何還要幫他?」

「公主恐怕已經忘了,寧天下人負我,不讓我負天下人。」鳳鳴幽幽看著妙光,忽然重重歎氣:「容恬即使負我,我也不能害他。何況,他未必真的負心。」

妙光對上鳳鳴迥然眼神,彷彿被他的眼神直刺心窩,渾身發顫。與鳳鳴的第一次見面,與鳳鳴談論寧願天下人負我的那天,與鳳鳴笑說英國婦人服侍的鏡頭,全部一個接一個,鋪天蓋地捲襲上心頭。

哐噹一聲,寶劍掉到地上。

秋月一個箭步,將寶劍撿起來,對準妙光。

妙光凝視鳳鳴:「那你……你為何不走?」

鳳鳴奇道:「公主不是要殺我嗎?」

「我殺不下手的,你又何必故意相問?」妙光別過身子,黯然道:「我害你許多次,這次就當我還你。他日再見,妙光不會手下留情。你快走,王兄知道是你搞鬼,一定正在過來的路上。」

鳳鳴苦笑:「我何嘗不想走,可是現在出去比呆在這裡還危險。王帳惹眼,容恬一定會趕在若言之前找到我。他來了,我就不用擔心了。」說到容恬名字,俊美的臉上,蕩漾全然的信任和溫柔。

妙光本已灰心,見到鳳鳴臉上微笑,心中猛一激靈,她對鳳鳴早有愛慕之意,但一直未曾揭破,此刻巧逢大亂,所有平日埋藏的種種情緒一起造反起來,默默凝視鳳鳴,眼中閃過一絲下定決心的光芒,手探入袖中。

鳳鳴大事已成,含笑站著。

不料女人心真如海底針,異變忽起。

兩道金光閃爍,身邊秋月秋星齊齊倒下,秋月手中寶劍也哐噹一聲掉在地上。鳳鳴愕然回頭,看見兩人身上各插一根金針,不用說,一定是妙光出手。

「公主?」

妙光異常激動,清脆的聲音變得尖利:「我真不明白,你有什麼好?容恬要你,王兄要你,連我也被你騙得不忍殺你。」

她一步一步逼近,手中早準備好的金針又刺。鳳鳴長期體弱,哪裡避得開妙光這必殺絕技?輕呼一聲,立即手腳無力,倒在地上。

妙光人雖纖細,力氣卻不小,將鳳鳴打橫抱起,冷冷道:「我不想殺你,也不想你被王兄殺了,但是……我更不想你和那個該死的容恬在一起。」說到後來,咬牙切齒,恨意從眼中直射出來。

鳳鳴被她制住,見妙光神色不同尋常,顯然是受了刺激,心中大叫不妙。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仿如回到當日被妙光抓住送往離國那種完全無助的地步,暗恨自己大意,懊悔不已。

妙光抱起鳳鳴,趁亂出了王帳,一眼看見若言正怒氣沖沖持劍而來,立即轉身往另一方走。繞到帳篷後方,四周慌亂士兵紛紛走避,衝殺聲聲敲擊耳膜,沒有人注意她這個公主和手裡的鳴王。

一匹嘶叫的軍馬從身邊奔過,馬鞍上血跡斑斑,似乎主人已經身亡。妙光手急眼快,一把抓住韁繩,她跟從師父學了多種異術,除了金針之術外,對弄馬也甚為厲害,不到片刻,這匹驚惶的馬就被安撫下來。

妙光將鳳鳴軟軟的身子橫放在馬上,用繩子綁住。

「馬兒馬兒,將鳴王帶得遠遠的,不要讓王兄找到,也不要讓容恬找到。唉,到最遠最遠的地方去吧。」

鳳鳴心中苦笑,妙光雖然聰慧老成,關鍵時候居然如此幼稚可笑,現在把自己放在馬上讓馬兒帶走,只怕沒有離開這裡就被亂軍刺死或者大火燒死了,不由暗叫倒霉,遇上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女孩。

妙光卻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戀戀不捨地伸手在鳳鳴臉上摸了兩下,猛然一鞭抽到馬後。

駿馬嘶叫一聲,載著鳳鳴狂奔而去。

鳳鳴在馬上顛簸,看著馬兒在亂軍中穿梭,越過一頂一頂冒著火光的帳篷,身邊士兵尖叫號哭。

小命危險!

發狂的馬兒又闖入一片正交戰的亂軍,好幾次刀光從頭頂閃過,鳳鳴只好閉上眼睛,聽天由命,如果他能說話,早大嗓子四處吆喝容恬的名字了,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好看著穿著西雷軍服和穿著離國軍服的士兵持劍在身邊比劃。

死在離軍手下也就算了,萬一死在西雷軍手下,那也太冤枉了。

幸虧他橫躺在馬上,而且一直沒有動彈,眾人大概將他當成已經戰死的士兵,沒人理會他,不斷從身旁掠過的刀劍,也並沒有真的落到身上。

駿馬一陣狂奔,竟奇跡般地奔出戰場。

鳳鳴睜眼,不由狂喜,沒想到自己這般命大。但顛簸依然不斷,駿馬還在不斷狂奔,不知要跑到什麼地方去。眼看廝殺聲和火光越離越遠,鳳鳴心中大叫:快停快停,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馬兒哪裡可以聽見他的第六感呼應,依然狂奔。

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眼看穿過山坡,鑽過林子,趟過淺河,越過平原,竟整整奔馳了一個晚上。

最後,馬兒似乎真的累了,猛然剎住,人立長嘶。

撲通!一夜顛簸後繩子開始稍微鬆脫,馬一人立,鳳鳴立即從馬上掉了下來,摔得頭昏眼花。

身上負擔忽然不見了,那匹該死的馬似乎又精神起來,搖搖尾巴,居然又開始狂奔而去。

茫茫草原上,留下鳳鳴動彈不得。

慘,慘,慘……鳳鳴勉強睜開眼睛,只見四周半人高的草在迎風搖擺,喧嘩聲一點也聽不到,天籟俱靜。

容恬在哪?

西雷軍在哪?

他想爬起,身上偏偏酸軟無力,根本無法動彈。在馬上顛上顛下過了大半夜,鳳鳴腦子都被攪成一團漿糊,躺了半天,才赫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不知妙光這次用的金針術會制約身體多久,如果是三四天的話,自己躺在這個荒蕪的草原裡不能動彈,不餓死也會被路過的野獸咬死。

想到這裡,悲從中來。為什麼經歷了這麼多苦難,費盡心思計謀,居然是這樣的下場?

他躺在草原之中,又氣又怒,卻無從發洩。悶了許久,緩緩平和下來,將發生的事情一一重溫。

到這個時代,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出使繁佳,容恬登基,中浮巖之毒,被三公主騙到博間,再被妙光騙到離國,到了離國逃出來又被抓回去,受傷,養病……許多許多往事,從心中湧出,像一直藏在某個角落的寶藏,忽然源源不斷被記憶的小人運了出來。

想得最多的,竟是初到西雷時,容恬對自己百般欺負,教導他西雷禮儀,騙他說早午晚都要親吻,竟比現代西方人還開放。

還有那塊染上自己體液的白色手絹,被容恬用來威脅自己,如今一人一半,深深珍藏。

他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太陽漸漸升起,鳥兒鳴叫飛翔。

鳳鳴閉上眼睛,感受陽光的慈祥和溫暖。但他知道,再過不久,自己也許就死在這樣美麗的環境中。

不是餓死就是被野獸咬死。

但他的心情已經平復,可以遇到容恬,已不枉此生。多謝那次神奇的時空之旅,讓自己可以與容恬相遇。

他絕不後悔。

時間漸漸推移,日頭已經升到正中,散發威嚴熱力。

鳳鳴不由感激那匹精力旺盛的馬沒有將他摔到某個沙漠的中央。

「快點啊!」人聲忽然傳來,似乎就在不遠處。

生機忽現,鳳鳴睜大眼睛,全神貫注傾聽動靜。

果然有人的腳步聲。

「公子,休息一下吧,大家都累得動不了了。」

一把清朗的聲音責備道:「休息什麼?我都快急死了,聽說前方已經開始打仗,唉,也不知道大王和大哥到底有沒有把鳴王救出來。」

居然是烈兒。

鳳鳴渾身一震,差點大叫起來,可惜他說不出聲音,喉嚨只發出嗬嗬兩聲。

烈兒與容虎逃出後,幾次衝擊離國王宮企圖救出鳳鳴,可惜力量太弱,只好回到西雷。得知若言準備大舉興兵,已經打算留守,為護國壯烈犧牲。沒想到最關鍵的時刻容恬居然帶人趕來王旗東移,萬軍肅殺,阿曼江邊掩埋枯骨。無數英魂,無緣返家鄉。

這個漫天狂風肆虐的地方,已經成為一個傳奇。

連環船,燒紅天邊的火光,地獄般的記憶,將永遠嵌在離國、西雷、永殷眾人腦海中,如西雷鳴王的聲名般,永不褪去。

大勝而歸的大軍,因為鳴王的昏睡而毫無喜慶。

威嚴輝煌的王帳中,鳳鳴安躺在容恬臂間。跪侍在一旁的,是剛剛甦醒的秋月秋星。

秋月小心翼翼捧著金碗,容恬一手抱著鳳鳴 ,一手從金碗中勺藥送到鳳鳴嘴邊。鳳鳴閉著眼睛,黑色的藥汁從嘴角逸下。

「唉……」容恬擰眉,索性取過金碗,咕嚕咕嚕昂頭喝下,俯頭口對口灌喂。

秋月揉揉紅腫的眼睛,又哭了起來:「都是妙光那個壞女人,要不是她,鳴王怎麼會昏睡不醒?」

「秋月啊,不要再哭了。」秋星愁眉苦臉道:「大王說了,我們再哭就要把我們趕出去的。」

容虎站在一旁,沉聲道:「都是我沒用,不能及早救出鳴王,讓鳴王被若言那魔王折磨了大半年。」

烈兒拍拍容虎的肩膀,歎氣:「大哥不要自責。我們身為鳴王近身侍從,居然讓鳴王受了那麼多苦,我們都有罪。」

「不要說了。」容恬沉聲道:「最錯的是我。」他輕輕撫摸鳳鳴覆在眼瞼上的長長睫毛,見鳳鳴睡得香甜的臉沉靜安詳,卻依然蒼白無光,一陣難以忍受的心疼,淒聲道:「我這個西雷王一點本事也沒有,說好一切災難由我獨擋,為什麼吃苦的卻是你?」

鳳鳴乖乖睡在懷內,軟軟的身子散發只有他才具有的獨特香味。容恬越想越心疼,低頭用臉頰輕輕摩挲鳳鳴頭髮,呢喃道:「鳳鳴,鳳鳴,你快點醒。我要帶你去看草原山坡,那裡繁華似錦,美麗極了。」

六十四匹馬拉載著王帳緩緩而行,沉重的木輪在凹凸不平的泥道上滾動前進。

遠處錦旗招搖,西雷都城城門大開,金色地毯從城門一道鋪開,是最隆重的迎接大王的禮儀。

太后帶領朝廷官員,站在城門下。左右旗幟迎風揮舞,兩排侍衛威風凜凜,上萬的百姓擠在列隊的侍衛後面,探頭探腦參與著這舉國盛事。

「大王回來了!」

「嘿!我們西雷勝了,把離王給趕回去了。」

「離王不是被大王射死了嗎?我聽說離王已經被射死了。」

「好像被他妹妹救回去了。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聽說這次多虧了鳴王。」

眾人一陣騷動。

「哦,是鳴王啊。」

「我們大王回來了,鳴王也回來了。」

「鳴王真厲害啊!」

「對,各國都怕我們鳴王呢。」

「可是,好像鳴王出事了。」

「什麼?什麼事?」

「聽說病得很重。」

「不,好像是一直沉睡未醒。」

「哎呀,那會不會像老王那樣一睡就睡到……」

歎息聲傳來,人人搖頭難過。

「唉,都是被離王害慘了。」

個頭最高的那人猛然舉手,朝來處一指,叫道:「看!看!來了!」

人群聳動。

遠遠的地方,大隊人馬正緩緩而來。不多時,已經可以看見王旗和鳴王旗一左一右護在王帳前。

旗上飛舞的鳳凰,展翅昂頭,傲不可攀。

「鳳鳴,王城到了。」容恬抱著鳳鳴站在王帳前,遙望上萬來迎接他們的官員百姓:「你不睜開眼看看嗎?你睡了那麼久,我的心都要碎了。」

王帳猛輟一下,不知是否木輪碰上地面的石頭,震得容恬鬆了鬆手,立即又將鳳鳴抱緊。

「怎麼如此不小心?」容虎大聲斥責前方負責清理道路的侍衛。

侍衛落馬跪下,正要請罪,容恬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

「醒了?鳳鳴醒了!」

「什麼?鳴王醒了?」烈兒和容虎哪裡再顧得上侍衛,立即朝鳳鳴看去。

鳳鳴躺在容恬臂彎中,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

容恬激動萬分,幾乎落淚,不敢相信地喊道:「鳳鳴,你總算醒了,我快急死了。」

哐噹一聲!

端著水盆過來的秋月整個水盆掉了下來,她眼中顫動,當即跪了下來,閉目仰頭,喃喃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怎麼了?」秋星從後趕來,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盆,一抬頭,對上鳳鳴開始眨眨的眼睛,頓時驚叫一聲:「鳴王?」

「秋星。」鳳鳴躺在容恬懷裡,側頭對她笑了笑。

秋星「啊」地叫了一聲,掩口跪在秋月身旁,雙手合在胸前,淚流滿腮道:「天神啊,鳴王醒了。謝謝你!謝謝你!」

鳳鳴神情悠然,回頭望了容恬一眼,甜甜笑道:「我總算被你找到了。」

容恬抱著鳳鳴,雙手微微發抖,看見鳳鳴熟悉的笑容,膝蓋一軟,竟然跪了下來:「你醒了,我的鳳鳴回來了。」他把頭埋入鳳鳴懷中,全身顫抖。

「笨蛋,哭什麼?」鳳鳴伸手摟住容恬脖子,舒個懶腰:「這馬車顛簸死了,唉,古代沒有橡皮車輪,長途旅行真不容易。嗯,我該想個法子。」他本有千言萬語要與容恬傾訴,如今一睜眼見自己躺在容恬懷裡,要訴的諸般苦楚竟不翼而飛,反而瀟灑起來。在容恬臉上輕吻一口,伸出舌頭舔舔容恬濕潤的眼角:「你是大王,可不要在眾人面前沒有面子地哭了。」

「鳳鳴,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一見我就說情話。」鳳鳴笑道:「我現在只有兩個願望,第一,是吃點東西,我快餓死了……」

烈兒和秋星一同大叫:「快拿吃的來!快點快點!」容虎最實在,立即轉身跑去取了。

「……第二,就是快點回西雷王宮。我再也不要離開西雷了。」

容恬凝視鳳鳴,輕輕笑道:「你看,我們不是回來了嗎?」他抱起鳳鳴,讓鳳鳴看遠處整齊宏偉的迎接儀式。

「王城?」鳳鳴又驚又喜。他昏睡多日,不知自己已經回到西雷。

容恬舔著鳳鳴耳朵,極有磁性地說:「那些人,都是來迎接我們的。鳳鳴,我們到家了。」

大隊人馬,已漸漸駛到城門處,容恬站在王帳高處,橫抱鳳鳴。

「那是大王。」

「他抱著的,一定是鳴王。」

「啊?鳴王真的病重?」

百姓們紛紛跪下行禮,竊竊私語。

太后、百官和所有侍衛都接到前面快馬送到的消息,看見鳳鳴躺在容恬懷中,心裡大叫不妙,臉色都不大好。

大王的勝利迎接儀式,因為鳳鳴的重病,竟肅然無聲。蕭蕭風聲,穿梭左右,舞動錦旗。

容恬站在高處,傲然睨視臣民,沉聲道:「鳳鳴,擺手。」

鳳鳴從容恬懷裡探出半張臉,伸手,在空中搖擺兩下。

看著這輕輕擺動的手臂,人人心裡咯噔一聲,連王后也眼角驟跳。哐噹一聲,焚香手裡捧著準備給大王行淨手禮的玉瓶失手掉下來。

但沒有人責怪她。

瞬間的寂靜籠罩都城。

片刻後,整個城市被迸發的歡呼覆蓋。

「鳴王!鳴王!」

「鳴王沒事!」

驚喜,從太后的臉傳遞到百官,傳遞到站得筆挺的侍衛,傳遞到百姓中。

喜悅的淚水,濕潤眾人的臉龐。

咚咚咚咚!鼓聲忽響。

呼呼呼呼!號角齊鳴。

「大王萬歲!鳴王萬歲!」

「西雷萬歲!」

「鳴王沒事!」

人群中發出的歡呼聲掩蓋了鼓聲和號角。

容恬笑著低頭:「鳳鳴,西雷人在歡迎我們。看,他們多麼愛戴你。」

「知道我值得愛戴就好。那西雷王如何?」

「我?我當然最愛最愛你。」

鳳鳴瞇起眼睛:「那麼,今夜是否可以讓我……」

容恬詭笑:「讓你什麼?」

鳳鳴揚唇,蒼白的臉竟有了一絲血色:「讓我好好愛你。」

容恬溫柔的目光投射到鳳鳴身上,寵溺地說:「你病未好,等來日如何?」

鳳鳴眼睛一亮:「說好了,來日不許反悔。」

「鳴王,請喝藥。」秋星端藥走過來。

鳳鳴皺眉:「都要到城門下王帳了還灌藥?我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你們灌了不少奇怪東西。」

烈兒做個鬼臉:「那都是大王親自灌的,不關我們的事。」

「那這次還是我灌好了。」容恬咳嗽一聲,裝出認真模樣,毫不猶豫地接口。

鳳鳴臉色微紅,搖頭道:「不行。」

「怎麼不行?這次你一定要回應才行。」

烈兒鼓掌道:「是啊,一定要用舌頭好好回應。」

「容恬,你……救命!救命啊!容恬,我現在正重病,不許你……」

四周歡呼聲停頓下來,眾人看著公然在王帳上半遮蔽上演的艷情鏡頭,面面相覷。

噗嗤。

不知誰第一個笑了起來。

頓時,轟然大笑在人群中爆出。

「好!」

「好好好!」

叫好聲不斷。

太后不好意思地轉頭,焚香湊上來笑道:「看來鳴王的病,全部好了呢。」

「嗯。」太后含笑點頭:「不全好,也好了大半了。」

有容恬在身邊,在不久的將來,鳳鳴一定會像從前一樣生龍活虎。

天下爭霸,風雲變幻。

離王領兵進犯,被西雷王聯合永殷大軍阻擊於阿曼江邊,天下聞名的鳴王再度大顯神威,締造火燒連環船的奇跡。一輪鬥智鬥勇的較量下來,鳴王逃脫禁錮,重歸西雷,離王被西雷王一箭射中,含恨而敗返。

各國間微妙的勢力均衡頓時有所改變。

離國固然要重養元氣,西雷也要休養生息,其餘小國繃緊的氣氛鬆緩少許。

時光飛逝。

春花開了又敗,草原上的嫩綠小草,已經露出衰勢。

豐收時節來臨。

對鳳鳴來說,這是痛苦的幾月。

由於元氣大損,身體過於虛弱,鳳鳴自從回到都城後就被當成隨時會嗚乎哀哉的重病號。不但不許出王宮,開始一兩個月,幾乎連床都不許下。

從容恬算起,上到太后,下到侍從,都把鳳鳴任何一個輕微的舉動看得比天還大。

「鳴王不要亂動。」

「鳴王要拿什麼?我來拿。」

「今天的藥鳴王一定要喝。」

「鳴王怎麼只吃這麼一點?不行,來,再吃一點。」

苦藥灌了一碗又一碗,把鳳鳴灌得苦不堪言,每次一有少許反抗,秋月秋星立即大呼小叫,容虎烈兒更不得了,後腳跟不沾地地去將正忙於政務的容恬請回來。

所有人都圍著鳳鳴團團轉,眾星捧月般,只要鳳鳴咳嗽一聲或者哪天胃口不好,那真是西雷國一件大事。

整天躺在床上不許亂動,不許不喝藥,不許少吃東西,不許焦急,不許生氣,不許愁眉苦臉,以免影響養病……

在這樣的精心照顧下,鳳鳴欲哭無淚,兩次三番用上計策都不能讓眾人對他稍微寬鬆一點。好不容易過了三個月,所以,當御醫稟報說鳴王雖然還未完全康復,但可以下床走動時,鳳鳴簡直想抱住御醫好好親一口。

容恬這個色狼,自從鳳鳴可以下床走動後就重新與鳳鳴一床過夜,開始時顧忌鳳鳴傷勢,只是摟摟抱抱,但他兩人乾柴烈火,哪裡可以保持得住,過不了幾天,已經一屋春光,夜夜笙歌。

「嗯嗚……嗚……」大手摸到身上,鳳鳴渾身顫抖。

西雷鳴王陷在絲被堆中,被分開的大腿根部感覺練劍人掌心溫暖而粗糙的觸感,被容恬的挑逗刺激得不斷用呻吟抗議。

「不公平,今天明明輪到我在上面。」氣喘吁吁,肌膚上被點綴了不少吻痕的人還在為自己的權利沒有得到使用而不滿。

容恬低沉的笑聲響起來:「如果你還直得起腰的話,我就讓你在上面。」

醇厚的聲音激起體內渴望,鳳鳴轉頭,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看著容恬,綿綿春意,從眸子深處淌瀉而出,誘人心動。

容恬眼中迥然有神,讚賞地目光黢巡片刻,小心翼翼覆了上去。強壯的身軀,與鳳鳴白嫩的肌膚貼上,彷彿冰與火驟然碰撞,閃出一串炫目光芒。

小巧的菊花已經綻放過一輪,帶著淫糜的色彩等待容恬再次採摘。

「嗯……」輕輕觸碰著半月處的凹谷,鳳鳴瞇起眼睛,發出讓人把持不住的聲音,脖子微微後仰,似禁受不住容恬的豪取強奪,身軀嬌怯地顫慄。

「不行了。」半真半假的搖頭,卻偏偏飛著媚眼。

容恬狡猾地笑:「不行?我看看。」用膝蓋分開白玉雕成的兩條大腿,兩指輕巧插入仍殘留著白色液體的菊花中,微微用力撐開。

「說,行不行?」

「不行。」鳳鳴露出一副看你把我怎麼樣的神色。

「還敢嘴硬?本王已經憋了兩天了,今天要好好罰你……」

最敏感的內部一點被狠狠按了一下,鳳鳴頓時全身一震,眉毛微蹙,忍不住呻吟起來:「嗯……嗚唔……容恬……」

「知道本王的厲害了?」容恬溫柔地笑著,咬住側臉在枕上摩挲那人的耳垂:「再叫幾聲來聽聽。」

又一個叫人心跳的媚眼扔了過來。鳳鳴慵懶地翻身,摟住容恬的脖子:「容恬容恬容恬容恬,說好了,下次讓我在上面。」

容恬苦笑:「上次誰埋怨在上面會閃腰?」

提起前幾天的丟臉事,鳳鳴哼了一聲,下體忽然被容恬邪笑著握住,慾火立即控制不住,騰一聲升到腦際。

在容恬的帶領下,歡愛滋味早已熟悉。鳳鳴身上散發的氣質越發動人,帶著令人心癢難熬的魅惑。

扭動著纖細腰肢,自動攀上容恬的身子,唇邊逸出懶洋洋的笑容。

容恬那裡忍得住,積蓄已久的第二輪精力正昂然抬頭,低吼著腰身一挺。灼熱異物在花蕾中央破門而入,將狹窄的甬道撐到極點。

「嗚……」鳳鳴優美的紅唇緊緊抿起,黑長睫毛覆在眼上微微顫動,彷彿被容恬的碩大奪去呼吸。

有節奏的律動在容恬的氣息中展開,這時鳳鳴才像重新得到呼吸的能力,粗重的喘息著,靠在容恬懷裡,雙腿被大大打開的姿勢令他必須緊緊抓著容恬的手臂。

嬌癡的呻吟,和肢體混合著體液相撞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旖旎芬香飄滿整個宮殿。

「好累。」

激情結束後,大模大樣讓西雷王抱著去沐浴,從清洗到穿衣都由容恬屈尊降貴親自服侍,鳳鳴還是蹙眉叫了十幾聲好累。歪著靠在床頭,斜眼看看桌子上的食物,打個哈欠道:「我不要喝鴿子湯。」

「不喝鴿子湯?」秋籃驚叫起來:「為什麼不喝鴿子湯?這鴿子是我辛辛苦苦用草藥喂出來的,好不容易才長到這麼大,足足花了我一個月的功夫。鳴王居然不喝?鳴王偏心呢,為什麼秋月秋星她們可以去離國服侍鳴王,只我不能去……」

看來秋籃真對自己被留在西雷一事耿耿於懷,自從鳳鳴回來,她不知為這事哭過多少回,怪自己沒有在鳳鳴受苦時侍侯他。

「要是鳴王在離國時有我為他做飯,再怎樣也不會瘦到……」

鳳鳴一聽秋籃又開始嘮叨,頓時一個頭有兩個大,連忙舉手投降:「我喝我喝,我喝就是。秋籃,不帶你去離國不是我的錯,求你不要再嘀咕我了。」用眼色向容恬連連求救。

秋月嬌憨道:「對啊,那時候是因為土月族的關係,大王才帶我們去的。」

「嗯,侍女太多很麻煩,再說,那裡很危險啊。」秋星也點頭。

秋籃嘟嘴:「我也不怕危險啊。」

容恬笑道:「你們都下去吧,鳳鳴一見女人的眼淚就怕。」趕走三個侍女,親自端了碗過來喂。

「張口。」

「你先喝一點。」

容恬嘗了一口:「味道不錯,來。」

鳳鳴搖頭,往後靠,對著湯碗皺鼻子:「再喝一點。」

「鳳鳴……」容恬沉下臉。

「我不喜歡那鴿子,吃草藥的鴿子,味道多奇怪。」索性把頭縮到被子裡。

容恬好氣又好笑,將被子掀開。

鬧騰半天,好不容易哄他喝下一碗湯,鳳鳴開始打瞌睡。

「累了?」

「早就累了。」

讓鳳鳴靠在自己懷裡,擺個舒服的姿勢。

「剛剛把你累壞了。」容恬輕輕吻他後頸:「都是若言可恨,竟讓你病成這樣。」

聽見若言的名字,鳳鳴睜開眼睛,伸手握住容恬的大手,似乎安心一點,微微閉上眼睛。

「若言有消息嗎?」

「肋下中了我一箭。哼,我那箭勁道十足,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離國有個異人醫術精湛,此刻一定在為他的傷勢頭疼。」

「離國現在,豈不是由妙光主持大局?」

「武有祿衛卓然,文有妙光東方天,離國暫時還亂不了。」

說起國家大事,鳳鳴似乎打起一點精神,在容恬懷裡翻個身,估量道:「若言傷重,局勢不明,正是西雷休養生息的好機會。要讓離國紛亂不斷,我覺得有個人可以利用一下。」

「誰?」

「繁佳龍天。」

容恬盯著鳳鳴,忽然大笑三聲,低頭狠狠吻了殷紅小嘴一口,誇獎道:「果然長進了,和我想的一樣。龍天如今王權在握,卻要受若言指使,一定心有不甘。他必趁機脫離若言控制,給離國製造麻煩。」

「但如果若言是用毒藥控制龍天,龍天怎麼敢亂來?」

「解藥不一定只有若言有,不過以前有若言在,龍天不敢動解藥的腦筋。現在若言出事,以龍天的本事,會千方百計把解藥弄到手。一旦若言控制不住龍天,這個野心勃勃的繁佳新王將是離國的心腹大患。」

兩人一挨一抱情人蜜語般討論了半天,話題卻儘是殺風景的軍國大事。容恬笑道:「不是說累麼?怎麼聊到政務上來了?快睡吧,你還在養病期間,不要太勞神。」

「我想學習一下嘛,不然將來堂堂鳴王如何幫你爭霸天下?」鳳鳴蹙眉,一臉困惑地虛心求教:「如何可以立即壞到點子上。」

「壞到點子上?」容恬沉吟片刻,想起舊事,輕笑著點點鳳鳴直挺的鼻子:「你不是已經學會了?這次火燒連環船,已經是點到不能再點了。」

提起那讓人魂飛魄散的火海,鳳鳴至今不能平靜回憶,淡淡道:「原來如此。看來壞到點子上都是被人逼出來的。」他想起在若言手中的日子,當時不知容恬下落的心疼和焦急,已經被人貓抓老鼠般玩弄的無助,讓他打個冷戰,不禁朝容恬溫暖的胸膛擠去。

容恬低頭,見鳳鳴眼中一絲驚惶,知他想起舊事,雙臂一緊,牢牢抱住鳳鳴。懷裡人單薄纖細更勝當日,令他心疼難忍。

「鳳鳴,我對不住你。」若不是自己無能,怎會害鳳鳴至此。

抱著好不容易重歸懷抱的愛人,君王強壯的手臂竟有點顫抖。

鳳鳴窩在容恬胸膛,竭力吸取其中的溫暖。

「你最對不起我的事,就是在最危險的時候拋下我,冒著生命危險獨自面對若言的弓箭。」鳳鳴凝視容恬臉龐,輕道:「你發誓,以後都不做這樣的傻事。」

容恬身軀一硬,靜靜看著鳳鳴。

一股熾熱的洪流湧過全身,令他幾乎在鳳鳴輕輕的聲音中被淹沒。

整整隔了半晌,容恬眼中顫動,歎氣一聲。

「好,我發誓。」容恬抓起鳳鳴的手。

熾熱的吻印滿纖細十指,烙上西雷王的誓言。

溫柔地看著鳳鳴沉沉睡去,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下,才匆匆趕去處理國家政事。

跨入議事廳,大臣們早等候多時。

「大王。」

「大王來了。」

正等得不耐煩的大臣們猛然轉頭看向大門,紛紛站起來行禮。

容恬擺擺手:「來晚了。」

至於來晚的原因,大家心裡都清楚,彼此間使個曖昧眼神。

只有瞳將軍最直接,站出來拱手道:「大王,臣有建議。」

「說。」

「請大王讓鳴王好好休息,好好養病。鳴王身體虛弱,御醫說了現在不宜勞累。」

容恬臉色一紅,腦裡浮現的卻是鳳鳴在床上活色生香的模樣。

瞳將軍繼續大聲道:「西雷近年征戰,內務外交都需整頓,許多地方需要鳴王。如果可以的話,臣想請大王讓鳴王參與明天的……」

「你也知道鳳鳴病著,不可以勞神。那些軍事會議,有我和你們幾位將軍主持就可以了,為什麼偏要鳳鳴?」容恬截斷瞳將軍說話。

鳳鳴還躺在床上休養,連歡愛一次都受不了,當然不可以勞累。他也實在不想鳳鳴的俊美模樣被這班老頭子看了去。

不料楚將軍也站了出來,躬身道:「大王,阿曼江一役,鳴王軍事天賦盡顯,實在是我西雷不世名將。老將請大王讓鳴王參加軍事會議,如果怕鳴王病中勞神,也請大王恩准,讓臣等遇到難題時前往太子殿請教鳴王。」

讓你們都跑去太子殿破壞情趣?

容恬微微皺眉,剛要開口。掌管財政的赫稅長也站出來道:「上次鳴王提的那個按照土地面積收取稅金的方法,小臣仔細斟酌過,對朝廷大有益處,只是有許多小問題還沒有來得及向鳴王仔細請教。鳴王當日驟然失蹤,現在又在太子殿中不出來,小臣也很想去太子殿一趟。」

「啟稟大王,」負責兵器打造的工大人跨出一步:「鳴王去年吩咐臣打造著玩的幾樣兵器,臣已經打造出來了。但臣仔細看過,這些兵器設計精巧,非常人可及,若能用在西雷軍隊上,定能將軍隊實力提高數倍。臣想再向鳴王求教一下其中……

「夠了。」容恬搖頭:「人人都湧去太子殿,鳳鳴受不了。」

看著臣子的面孔,容恬忽然發現,鳳鳴已不是當日深藏在太子殿中只等他見一面的太子。他已是西雷真正的鳴王,得到萬民擁戴,百官信服。

深宮,再也藏不住他耀眼的光芒。

但鳳鳴驚惶著縮入自己懷裡的模樣還在眼前,容恬握拳。

鳳鳴,你已長大。我多希望你可以永遠純真如初,不知人世險惡,那樣,你會比現在幸福得多。

心情複雜地回絕了眾人請求,容恬和大家討論了一下安定民心的政策,又說到耕種事宜,結束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今天就議到這兒,把剛剛說的整理成文,王令召告全國。」容恬轉頭:「劍憫,軍隊選拔新將的事由你去辦。」

「遵王令!」

議完政事,想起鳳鳴也該醒了,往太子殿去。

到了太子殿,只見烈兒和秋籃,床上卻是空的。

「鳳鳴呢?」

烈兒道:「回稟大王,鳴王剛剛睡醒,覺得太悶,說要出去散步。秋月秋星都在身邊陪著他。」

「去哪散步?」

烈兒避而不答,諂笑著道:「鳴王說,大王議事回來很累了,不要去找他,他逛逛就回。」

容恬瞅烈兒一眼,見他臉色有異,心中微微一動,忽然發問:「鳳鳴在太后寢宮?」

「呃?」烈兒抬頭,見容恬臉色已經黑了下來,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道:「大王息怒。」他受鳳鳴之命來拖延容恬,以免容恬一回太子殿就直撲太后寢宮,怎知容恬如此厲害。

「你們又在搞什麼鬼?」容恬冷冷問。

「這個……」烈兒低頭,掰著手指吞吞吐吐道:「鳴王說,他想見見媚姬。」

「為何不直接稟報?裝神弄鬼!」

烈兒渾身一震,訕訕道:「媚姬是大王的救命恩人,又對大王傾慕已久,還是天下第一美人。而大王回到西雷後,又不把媚姬送走,還讓她住在太后寢宮裡。鳴王現在去找媚姬,只怕是……」

「是什麼?」

烈兒清秀的眉深深蹙起,眼睛急得東南西北直轉,猛一咬牙,抬頭道:「鳴王若對付了媚姬,大王會生鳴王的氣嗎?」

容恬搖頭道:「他惹我生氣的時候還少嗎?」轉身向太后寢宮方向走去。

「大王!」烈兒從地上爬起來,攔住容恬去路,怯生生道:「大王要去阻止鳴王?」

「嗯?」容恬挑眉。

「就讓鳴王把媚姬趕走吧。媚姬救過大王,大王不好意思開口要她離開。但……但鳴王才是最適合大王的。」烈兒哀求道:「大王不要看鳴王這些天都笑瞇瞇的,其實自從知道媚姬住進太后寢宮,鳴王心裡就不好受。他現在正病著,身體又弱,萬一鬱悶在心,恐怕更加難以醫治。」

烈兒一臉忠心耿耿,握著拳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容恬。

容恬暗喜烈兒已對鳳鳴死心塌地,居然會為鳳鳴打抱不平,臉上卻依舊黑沉,揚唇帶起一抹譏諷:「你怕我對媚姬有意?」

「烈兒不敢揣測大王心思。」烈兒把頭低下,偷偷朝上瞄容恬一眼,又大著膽子問:「大王如果對媚姬沒有意思,為什麼要她住進王宮?聽說她剛到西雷時是住在北徽別館的。」

容恬目光如電,看得烈兒頭皮發麻,才放軟聲音,微微笑道:「是太后想媚姬陪伴她,才請媚姬入宮。」

烈兒見容恬態度好轉,連忙打蛇隨棍上,求道:「大王發話要媚姬快走吧。西雷和鳴王都是大王的,她摻和什麼?爭大王的寵愛,這些事烈兒在永殷王宮見多了,不快點解決,後患無窮,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他這話正中容恬當前的煩惱。

容恬長歎一聲。

媚姬和他的情分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位天下第一美人對他情深意重,而且為他耽擱了數年青春,如果沒有鳳鳴的出現,他或者真會在將來娶媚姬為妃。

這次請媚姬到博間,再蒙媚姬相救,等於欠下媚姬一個天大的人情。而媚姬的心願,說到底,不過是想成為他的妃子中的一位。這樣的要求,確實不算過分。

容恬深知鳳鳴個性,也知道自己不會迎娶媚姬,在回到西雷後,好幾次隱約把這種意思傳達給媚姬。不料媚姬的執著遠遠出乎容恬意料,她即使不能讓容恬娶她為妃,也要以其他身份留在容恬身邊。

最頭疼的是,以媚姬的身份和對容恬的恩德,她不願意離開,誰也無法開口要她走。

鳳鳴和媚姬同在西雷王宮,這樣的問題遲早會遇到,不過沒想到鳳鳴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不聲不響跑去太后寢宮。

一個溫柔賢德,對己有恩;一個精明敏感,情意正濃,兩人碰在一起,嚴重程度不亞於兩軍對陣。在容恬心中,實在不願傷害任何一個。

「大王……」烈兒哪裡知道容恬心中煩惱,只擔心容恬會因為媚姬而令鳳鳴傷心,小心翼翼地瞅著容恬臉色。

容恬橫他一眼:「你給我在太子殿好好呆著。下次再這麼胡鬧,看我怎麼罰你。」不知那邊情形如何,希望尚無大亂。鳳鳴和媚姬都不是好惹的人,爭鬥起來只怕不好緩和。

最擔心的還是鳳鳴的身體,萬一氣急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放開腳步,匆匆朝太后寢宮走去。

去到寢宮正門,剛要跨入門檻,一道人影剛巧從轉彎處出來,撞到容恬身上。

「哎喲!」人影一歪,似乎要向旁邊倒去,容恬眼疾手快扶住。

低頭一看,原來是秋月。

秋月看見容恬,驚叫一聲:「啊!是大王。」忙低頭行禮。

「鳳鳴呢?」

秋月一聽容恬口氣,明白容恬已經把鳳鳴的行蹤弄清楚了,暗怪烈兒太笨,乖巧地把手指朝裡一點:「鳴王在裡面和天下第一美人比賽呢。」

容恬不解:「比賽?」

「嗯。」秋月吐吐舌頭,露出困惑的模樣:「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鳴王見到媚姬,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木頭一樣坐在媚姬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媚姬看。最奇怪的是那媚姬,也一個字不說,大眼睛盯著鳴王看。兩個人好像較上勁,比賽誰最晚動彈一樣。」

她這麼一說,容恬立即想起當初得到媚姬芳心的方法。鳳鳴這小傢伙,居然依樣畫葫蘆再來一次,不由失笑搖頭。

悄悄走入側室,一陣屬於媚姬特有的香味飄入鼻尖。紗幔一旁,早有兩三人暗中窺探觀戰,除了隨鳳鳴一道來的秋星,竟還有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太后?」連容恬都有點吃驚,輕輕喚了一聲。

太后連忙豎起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容恬噤聲,招手要他過來,兩人同時從紗幔後探看。

室中安靜非常,流風輕動。兩個標緻人兒,一個艷麗溫婉,國色天香,另一個玉面紅唇,眉間英氣暗逸。兩人隔著一個小茶几靜靜對坐,對視不動。

「多久了?」容恬低聲問。

太后微微笑道:「一個時辰了吧。」她雖已是太后,但保養得當,臉上仍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皺紋。轉頭看看自己長大成人,日漸英明威武的王兒,眼中掠過慈母之光,開口問:「大王希望誰贏?」

「誰贏都不好。」容恬薄薄的唇抿在一起,顯出帝王的威嚴,沉聲道:「這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想到早晚要面對兩人並且下最後的決定,容恬心中暗歎一聲。若此刻鳳鳴要他立即攆走媚姬,為了鳳鳴的身體,也只好當個忘恩負義的人了。但他心裡卻絕不願這樣對待為他犧牲許多的媚姬。

媚姬一個孤身女子,憑美貌和智慧征服天下男兒,胸襟器量都非常人可及,不該受這樣的傷害。

正當容恬沉思之際,室內無聲的比賽已經結束。

鳳鳴首先堅持不住,眨眨眼睛,呼出長長一口氣,端起桌上已涼的茶灌了兩口,歎道:「不比了。當年容恬怎麼用了這麼個笨辦法,居然還能堅持兩個時辰?我眼睛快瞪得抽筋了,看來沒有辦法打破容恬的記錄。」

媚姬噗嗤一聲笑起來,掩口道:「鳴王耐力驚人呢,能在媚姬注視下靜坐一個時辰的男人,並不多見。」她早聞鳳鳴大名,卻從來沒有和鳳鳴交談過。唯一遠遠看鳳鳴一眼那次,是在阿曼江的兩軍對陣中,當時容恬看似鎮定自如,威風凜凜,摟著她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僅僅從這一點,她已經知道鳳鳴在容恬心中的份量。

媚姬看鳳鳴昂頭喝下冷茶,容色俊美中多了一份難得的瀟灑氣質,暗忖一番,輕啟朱唇:「鳴王今日的來意,媚姬已經略知。」

「哦?」鳳鳴放下手中茶杯,秀氣而顏色深黑的眉毛朝上一挑,嘿嘿笑道:「夏管先生曾誇你玲瓏心肝,最知他人心事,那麼請問,我的來意是什麼?」

媚姬閃著異彩的眼睛盈盈轉動,含笑道:「自然是要媚姬離開西雷。」

「我為何要你離開西雷?」鳳鳴微笑著再問。

媚姬凝視鳳鳴,開口問道:「鳴王可知,自從媚姬住進太后寢宮,就再沒有見過大王一面?」

鳳鳴臉色不變,淡笑看著媚姬,等她說下去。

「鳴王與大王的情意天下皆知,媚姬對大王的仰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要大王在我兩人中選擇其一,媚姬必然落敗。」媚姬唇邊帶上一絲苦澀,目光落在鳳鳴臉上:「鳴王是否要問,媚姬為何明知落敗,仍要厚顏留在這裡?」

鳳鳴搖頭:「不必問了。」想起自己當初隔江看到容恬摟著媚姬那瞬間的感覺,簡直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不由長歎一聲,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這兩句確實是有感而發,並非有意炫耀。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媚姬變色道:「鳴王果然天下無雙,竟能說出這樣讓人感動的話。生死相隨,唉,若能生死相隨,那有多好。」這天下第一美人也歎了兩聲,對鳳鳴正容道:「鳴王聰慧過人,媚姬也不相瞞。媚姬聽聞大王曾得到太后允許,答應鳴王永不迎娶王后,並且頒布王令,臣子不得再提王后的事情。這是大王對鳴王的一片深愛之情,但大王如此英雄,沒有後人豈不可惜,鳴王怎麼忍心大王年老後無一個子孫?媚姬不敢奢求為後為妃,只求可以留在大王身邊,為大王留下子嗣。媚姬對天發誓,絕不會與鳴王爭奪大王的寵愛,只會默默在一旁服侍大王和鳴王。」

她身為天下第一美人,歷來為眾人追捧,不料對容恬竟情深不可自拔,甘願退守一旁不要名分,不但站在紗幔後的容恬等人吃了一驚,連鳳鳴的身子也震了震。

媚姬走到鳳鳴身後,提著裙腳,撲通一下跪倒,哀聲道:「素聞鳴王胸襟廣闊,是難得的奇男子,求鳴王讓媚姬留下吧。」

鳳鳴最害怕見女人眼淚,秋籃哭一哭他都尚且要抓耳撓腮,如今被媚姬如此一跪,更是手足無措,開始的鎮定從容跑得沒有影子,連忙把媚姬扶起來道:「你不要哭,我又不是西雷王,怎有資格決定你留下還是離開?」

媚姬臉頰上掛著兩滴晶瑩淚珠,更顯嬌美動人:「只要鳴王開口,大王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讓媚姬離開的。」她這個倒是猜得一點不錯。

容恬暗忖:媚姬果然厲害,頂著救命恩人的帽子,又一副深情模樣,比一般只會爭風吃醋的女人更難打發,只怕鳳鳴敵不過她。本想立即進去解圍,又不禁起了看看鳳鳴本事的心思,對不斷打眼色的太后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表示等下再進去。

鳳鳴盯著媚姬哭得梨花帶雨的粉臉半晌,剛剛跑掉的鎮定又找回來一點:「不要哭了,我什麼時候說了要你離開?」他拉著媚姬坐下,斟酌片刻,開口道:「我這次來,其實是請你搬到太子殿去住。」

「什麼?!」

兩聲「什麼」同時響起,一聲出自媚姬,另一聲卻出自正在偷聽的秋月秋星兩姐妹。這兩姐妹心意相同,聲音接近,同時叫出來,自然就二合為一,成了一聲「什麼」。

秋月秋星從幔子後跳出來,兩張臉蛋都通紅,嘴巴都張得老大。

「鳴王,為什麼要這個女人搬到太子殿去?」秋月瞪著媚姬。

秋星喃喃道:「我可不會侍侯她吃飯梳洗……」

「沒禮貌,我和媚姬說話你們居然敢偷聽?都出去。」鳳鳴吼她們兩句,壓根不知道幔子後偷聽的還有兩個大人物,轉頭對同樣一臉不敢相信的媚姬道:「我明白容恬現在很為難。一邊是我,一邊是你,換了我是容恬,也不知該怎麼選擇。」

秋月秋星大叫起來:「大王當然選鳴王!我們都知道的!」

鳳鳴警告地瞅兩個大呼小叫的侍女一眼,讓她們自覺閉嘴,才站起來悠然踱了一圈,最後走到媚姬面前,直視媚姬道:「我真心誠意請你留在太子殿,只要容恬動心,我甘願退出。」

原本意料中的僵局轉機忽現,媚姬心中砰砰直跳,幽幽問道:「若大王不動心,鳴王是否提出要我離開?這樣,必須給媚姬一個期限。」

鳳鳴露出淡雅笑容:「我不是來談條件的。這是一個請求,答應與否,全在媚姬一念之間。」

媚姬訝道:「但這樣對鳴王沒有絲毫好處。我若在太子殿留一輩子,鳴王豈不難受?」

「愛人之心,難以分說。」鳳鳴歎氣:「你在容恬心目中份量其實不輕,對他又有救命之恩,如果要你帶著遺憾離開,這也將成為容恬心中永遠的遺憾。若是如此,我寧願冒險讓你留下,希望有一天,這種膠著的情況可以隨著心結的解開而結束。我的意思,媚姬明白麼?」

媚姬默然低頭,絕美的臉蛋露出思索神情,輕輕道:「我明白一點,卻有更多不明白的地方……」偷偷從下面望鳳鳴一眼,眸中多了點深意。

秋月兩人早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把媚姬帶入太子殿,在她們看來簡直就比豺狼入室更可怕,嚷道:「不明白,我一定也不明白!」

裡面暗潮洶湧,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鳳鳴心思敏捷,區區一個邀請,不但顯示心胸,讓媚姬對他生出自愧不如的心魔,更能讓容恬對他更愛更敬,同時借用媚姬的例子,向天下表明鳴王並不畏懼任何女人的挑戰。

如此一石三鳥之計,才不愧為西雷大名鼎鼎的鳴王。

容恬轉頭,目光與太后微微一碰,都明白彼此心中讚歎之意。

容恬唇邊逸出微笑,朝太后輕聲道:「這裡用不著我們了,還是到太后屋裡坐坐吧。」

「也對。」

兩人不再理會室內情勢,悄悄退出側室。

入了太后休息的正屋,容恬擊掌道:「鳳鳴越來越厲害,從哪學來這麼多狡黠本領?」

太后笑道:「本領都是歷練出來的,可見他吃了不少苦頭。」

「難為他。」容恬衷心讚歎。

太后捧起焚香送上的香茶:「這件事,大王打算怎麼辦?」

容恬苦笑道:「被鳳鳴如此一招以退為進,我還怎麼忍心拖延?鳳鳴面上不露一點聲色,顯出雍容大度,實際上卻是迫我早日解決這種僵局。」

太后頜首,又故意道:「那大王可以不解決啊,同時擁有兩個,豈不更好?」

「太后不要說笑。」容恬沉聲道:「鳳鳴處處為我著想,如今甚至放手讓媚姬進入太子殿,我絕不辜負他。而媚姬若長留太子殿,遲早會惹來事端。」

「大王明白就好。」

在屋中品了半個時辰的香茶,容恬乾脆趁這個機會和太后共享天倫之樂,估計著鳳鳴已經離開,才告辭出了太后寢宮。

鳳鳴應該不知道他曾經觀戰,秋月秋星那兩個侍女已經被他警告過,不許洩露風聲。烈兒今天被他申斥過,更不敢作聲。

回到太子殿,鳳鳴果然已經回來了。一跨進大門,鳳鳴叫道:「容恬快來,我有事和你說。」語氣中欣喜不已。

容恬暗忖:你一定在高興有事情可以叫我頭疼。瞧見鳳鳴朝自己跑過來,擔憂著提醒:「不要跑太急。」連忙扶住。

「我今天見了一個人。」

容恬斜眼看看烈兒,正乖乖垂手站在一邊,顯然沒有把容恬今天發火的事立即告訴鳳鳴。他露出溫柔的笑臉:「今天到哪裡胡鬧去了?」

「怎麼是胡鬧?」鳳鳴瞪大眼睛:「我今天見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去了。」他嘻嘻一笑,懶洋洋瞅著容恬道:「是否擔心我們大打出手?」

「媚姬乖巧伶俐,儀態高貴,絕不是會大打出手之人。」容恬故意氣鳳鳴。

「哼,我就不乖巧伶俐儀態高貴?」鳳鳴不滿地嘀咕兩句,露出甜甜笑臉:「媚姬美麗溫柔,讓人頓起親近之心。我已經向她發出邀請,要她住到太子殿來。她也已經答應了。」他偷偷打量容恬臉色,發覺不到一絲詫異,大覺無趣,戳戳容恬肋骨:「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最後一句才聽出裡面的醋味。

容恬摟住鳳鳴,沉思道:「媚姬現在人在哪裡?」

「就在太子殿,今晚和我們一道吃飯。」

容恬心中念頭不斷,看著鳳鳴臉龐,猛下決心,豪氣頓生,捏住鳳鳴的嫩臉,輕輕拍了兩下,柔聲道:「我今晚要和媚姬單獨詳談,你去我的寢宮好不好?」

這下出其不意,反將鳳鳴一軍。

鳳鳴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點頭道:「好,我今晚把太子殿讓給你們。」轉頭看看媚姬呆的那房間窗戶,笑道:「是否要秋籃準備沐浴用的東西?」暗忖:我答應媚姬只要容恬動心便退出,他不會第一天就動心了吧?那我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

「胡說什麼?我只是和媚姬談話,為何要沐浴?」容恬責罰似的在鳳鳴臀部打了一掌。

得了容恬許諾,鳳鳴再不擔心,隱隱知道計策成功,面露喜色:「那好,我在你的寢宮等你。嘿嘿,這麼久了,我好像還沒有在大王的寢宮裡睡過。」呼道:「容虎烈兒,秋籃秋月秋星,你們都跟我走。」

秋月等偷聽了兩人說話,本來打好主意留下,無論如何也要破壞容恬和媚姬的好事,如今被鳳鳴點名叫走,只好懊惱地跟著走了。

烈兒看著鳳鳴離開,磨磨蹭蹭挨到容恬跟前,轉頭瞅瞅那間屋子,對容恬道:「媚姬也不過如此,我覺得一點也比不上鳴王,要是大王為了一時快活……」

「烈兒,快點跟上,嘀咕什麼?」鳳鳴在門外踢著小石子喊。

烈兒沒有辦法,只好應一聲跟出去。

秋籃等人雖然沒有說話,都一副可憐兮兮又擔心不已的神色從容恬面前走過,簌簌跟著鳳鳴去了。

容虎落在最後,走到容恬面前:「大王……」他欲言又止,猛跺了一下腳,歎道:「若連大王都會猶豫,那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什麼情分了。」他歷來小心謹慎感情內斂,今天居然敢對容恬跺腳,可見心裡焦急。

容恬笑道:「你們每個人,都不如鳳鳴聰明。」拍拍容虎肩膀,抬步上階梯。

十月的好太陽下,錯落的馬蹄聲響起,一行人騎馬而來。前面兩人神采飛揚,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胯下駿馬一黑一白,毛色光澤,極為神駿。後面緊緊跟著四五個機靈嬌俏的侍從侍女,都穿著絲綢衣裳,眼睛烏溜溜的。後面跟著的兩名高大侍衛手裡持著兩面大旗,大旗迎風招展,威風凜凜。

「今年又豐收了!」鳳鳴勒馬,在馬上興致勃勃看著遠處黃金稻穗,指頭一伸。

「是啊,梯田已經施行兩年,偏僻的地方也開始有人嘗試。西雷可耕之地越來越多,真叫人高興。」容恬看著鳳鳴炯炯有神的眸子,心中無限喜愛,親近之情不可抑止,悄悄策馬靠近,忽然腰肢一發力,躍到鳳鳴身後,摟住鳳鳴腰肢。

騷擾的吻從脖子上開始蔓延。

「幹什麼?」

「和鳴王一道視察梯田啊。」王者的口吻一點也不正經。

白雲不愧神駒,身上驀然多了一人重量,居然毫不驚惶,甩甩尾巴,似乎在感歎這個舊主人又開始打情罵俏。

腰被粗糙的手掌摩挲片刻,感覺到頸後灼人的熱氣,鳳鳴瞇起眼睛,聲音情不自禁發軟:「不行……」抓住容恬搗亂的手,要讓他趁機鑽進腰帶裡面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行。」低沉的笑聲逸入耳中,溫潤的耳廓被一口咬住。

聽見熟悉的磁性嗓音,鳳鳴的腰都開始發麻起來。

他蹙眉,艱難地搖頭:「我不要,好難得才讓我出宮,我才不和你浪費時間。我要……」

「昨天晚上不夠嘛……」

「你……」回想到昨天的荒唐,鳳鳴臉色飛紅,恨不得將身後的容恬一拳打飛:「你還不夠?」

就在昨夜,總算軟磨硬施求得容恬同意讓自己出宮散心後,還被容恬欺負了半個晚上。要不是用身上仍未痊癒的病來當借口,不知容恬是否要鬧到天亮。

「當然不夠。」將漂亮的耳朵含在口中,用舌頭輕輕佻撥,容恬壞笑道:「我要夠了,你豈不難過?」

鳳鳴忍著酥癢,扭動脖子:「別用激將法,媚姬已經走了,我才不會再為你吃醋。」

「再?」容恬悶笑:「那就說曾經為我吃醋了?」

「哼。」直挺的鼻子輕輕哼一聲,鳳鳴睨視容恬:「你不是一直不忍心和媚姬攤牌嗎?為什麼忽然一夜詳談,讓媚姬乖乖離去?還有,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讓媚姬死心?」

「她肯離開,有大半是因為見識過你的厲害。太后說得對,媚姬自愧不如的心魔一生,就難以久留。何況我下了決心讓她明白我絕對不會鍾情於她。」容恬點點鳳鳴的鼻子,寵溺的說:「這不正合你的意?自己當有風度的鳴王,逼我這個西雷王背上罪名。幸虧媚姬離開時已經豁然想通。」

「她本來就是天地難得的奇女子。」想到媚姬瀟灑離開的丰姿,連鳳鳴也不禁佩服,想起一事,又搖頭道:「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從來沒有打算逼你和她攤牌,攤牌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責任不要推給我。我留媚姬在太子殿,是為了不想你以後想起她就歎氣。」

「我若是因為媚姬而令你傷心,會更加歎氣。」容恬瞧鳳鳴變紅的臉,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過後,低聲問:「忽然想起一事。為何當日我假裝失去記憶,你竟能一眼看穿?」

鳳鳴被他不停止的大手摸得渾身發燙,他畢竟大病一場,馳騁片刻已經疲累,索性向後靠在容恬懷裡,懶洋洋道:「我這般天下無雙的英俊少年,你就算第一次見到我,也不該狠心到下令放箭殺我吧?」

「真是如此?」容恬懷疑地問。

鳳鳴哈哈笑起來:「我才沒有這樣自大。值得懷疑的地方很多,到達阿曼江前多次營救我的是誰?你忘記了我,為何身邊的大臣親信甚至連太后都不作聲?還有,我在西雷素有名望,你負心忘義另立王后,士兵們不會那樣歡呼,種種加在一起,必有蹊蹺。」

容恬怔了片刻,歎道:「鳳鳴真厲害。我原以為此計毫無破綻,看在你眼中卻處處破綻。沒想到若言的眼光,遠遠比不上你。」

「這不是智商的問題,是見識的差別。我看過的書讀過的故事裡,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再笨的人也會知道一點。」

脖子後立即被人狠狠一咬。

「你說我沒有見識?」

鳳鳴委屈地皺起鼻子:「我是說古代人和現代人的整體素質差別嘛。」

一不留神,沒將容恬的手抓緊,被它伶俐地鑽入腰帶下。握劍而磨出的老繭,摩擦鳳鳴下腹幼嫩肌膚,激起一連串身體反應。

英俊的臉上立即被淫糜的粉紅色掩蓋。

「即使你知道我不曾失憶,又怎知我會火燒連環船?」

鳳鳴被他撩撥得喘息漸重,回頭瞪他一眼:「我都已經令若言做連環船了。我和你說過這個故事的,若你笨到看見對岸敵軍連環船出現都不知道放火,那乾脆讓若言當西雷王好了……啊!」粗糙大手爬到胸前,抓住小突起懲罰性地一扯,讓鳳鳴驚叫一聲。

喘息立即加重,鳳鳴腰肢無力,完全倒在容恬懷裡。臉色飛紅,勝過天邊彩霞。

烈兒策馬上前,眨眼道:「鳴王還病著呢,大王溫柔一點的好。」

容恬呵呵笑道:「你怎知道我不溫柔?」衣料下手掌摩挲,慢慢享受鳳鳴上等絲綢般的肌膚觸感和那可以淹死人的春意。

「後面都可以聽見鳴王的叫喚了……」烈兒嘿嘿壞笑。

鳳鳴臉上的粉紅立即騰地升級為火紅,狠狠向後一肘:「都是你!」

容恬放聲大笑,抱著鳳鳴向後全力一倒。

「啊!」驚叫聲起。

容恬背部先著地,讓鳳鳴毫不損傷地一同從馬上跌在開始發黃的草地中。又一個翻身,將鳳鳴壓在身下。

兩臂撐在鳳鳴身軀兩側,小心翼翼低頭吻去,唯恐把鳳鳴壓傷。

「嗚嗚……嗯唔……有人……」小嘴在被親吻的當口迷迷糊糊發出聲音。

容恬嘴角帶笑:「有人?哪裡有人?」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掙開容恬纏人的舌頭,剛要教訓一番,愕然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一圈布幔,侍從們面朝外圍成圓圈,手拉手豎起簾子,夷然如在草地上憑空造出一間隔絕外界的布房子。

「本王早有準備,以防鳴王忽然想在草地上休息。」容恬得意洋洋。

鳳鳴瞪大眼睛,恍然明白過來,頓時羞得臉上發燒:「我看是以防大王淫慾忽起吧?」一拳狠狠打在容恬肩上。

「算是吧。不要扭了,讓我們一起珍惜春宵。」西雷王低沉的笑聲從帳裡傳來:「鳴王教導,春宵一刻勝千金。」

「你少用這個搪塞,我……我真後悔教你這句話……嗚嗚……容恬……」

「鳳鳴,你的小嘴又甜又滑。」

「我是鳴王,我要審視……嗯……審視……」

「梯田有什麼好審視的?待本王好好審視了鳴王全身上下每一處,再陪同鳴王去審視梯田。」

「嗯……唔唔……嗯嗯輕一點……」

讓人心猿意馬的聲音,傳出帳外。

秋月秋星互相做著鬼臉,臉蛋紅紅。

「大王真是的,昨天已經弄了半夜了。」

「可是鳴王也喜歡啊。」

「這兩個人啊,真不知怎麼說才好。」兩姐妹同時歎氣。

烈兒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大大方方仔細聽著,讚道:「被大王日日疼愛,鳴王越來越動人了,連叫聲也進步不少,再這麼下去,只怕連各國大王都要被迷了去。」

秋月連忙搖頭:「這可不好,惹來一個若言已經夠心煩了。鳴王再好,還是只迷我們大王一人就行了。」

「嗯,我們可不能讓其他國的大王再見鳴王。」秋星贊成地點頭。

容虎環手站在一邊歎氣:「唉,鳴王越來越俊美不凡,我們這些當侍衛的責任越大。還有,鳴王身體還未完全康復,我們應該找時間規勸大王收斂一點。聽,大王那麼勇猛,又把鳴王弄得求饒了。」

他一開口,其餘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他身上,都詭異莫名。

「怎麼了?幹嘛都盯著我看?」

「大哥……」烈兒陰惻惻笑著。

秋月秋星盯得容虎心神不寧,一起搖頭歎氣:「唉,他還敢一本正經教訓我們不要偷聽大王和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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