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於九天3 威鎮博間 by 風弄


簡介:
若言十九歲登基,縱橫天下,這次卻栽個十足。
不但潛伏到西雷邊境被容恬識破,身邊心腹精兵全部被殺,只有自己一人狼狽地逃回離國,親妹妙光更是被容恬抓住。
舊的陰謀已經解除,新的危機卻悄悄發生。
在三公主的設計下,鳳鳴竟讓人迷昏拐至博間國!
他一個男子能牽動當世兩大奇才的關注,博間為了在西雷和離國之間得到生存空間及利益,被綁架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他可是以「智計」聞名的鳴王呢!要從號稱沒有人可以對外發出消息,專門軟禁各國要人的小院中放出消息,還真是一點也不難!
只是這一出手,也讓天下知道,西雷國鳴王的價值,絕不僅於美貌的皮相而已……






說到和離王串通,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鳳鳴斟酌片刻,問妙光:「公主可曾聽過曹操?」

「曹操?」她當然沒有聽過。

「曹操最著名的一句話,叫作--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對,此人是個狠心梟雄,一輩子做了不少辜負別人的事。他雖然建立功業,後世卻被人唾罵。我的想法,剛好和他相反。」鳳鳴誠摯地說:「如果我不信任公主,公主的一生可能就要毀在我手上;如果我信任公主,也許就會被公主和離王合謀算計。兩者權衡,我寧願被公主辜負,也不想辜負公主。」

妙光如被當頭棒喝,渾身一震。

心中波濤,頓時翻滾起來。

本以為鳴王英俊瀟灑,身懷絕學,本性卻單純愚笨,昨日一騙就誘了他上當,妙光未免輕敵。不料鳴王居然另有一套待人哲學,這高山滄海般的氣度,捨身為人只求仁義的風範,怎不令人讚歎?

她眼中水波顫動,驀然發現自己失態,忙轉頭掩飾:「鳴王恩德,妙光怎麼敢當?」

「又開始說恩德?」鳳鳴擺手道:「我們還是先聊聊如何當公主的替身,引開追兵吧。」

縱然感動,王兄的指示還是要做。妙光收拾心情,重新坐下,與鳳鳴密談。

「永逸送上賀禮,今日已經起程離開都城。我與他約定後日相見。所以,我明天就要偷偷離開都城。鳴王幫我引開追兵,明天也必須偷偷溜出都城,換上我的服飾朝東急馳,東邊二十里外,有一條河,我的心腹會在河中放置一具容貌酷似我的屍體,讓大家以為我逃亡時墜馬掉入河中浸死。」

鳳鳴拍掌:「妙極,我把他們引到東邊讓他們去看假屍體,大家見了屍體都不會再追查公主的下落。只是公主在別館裡,怎麼可以無聲無息……」

「鳴王放心。我會先裝出身體不適,獨自在房中休養,不許他人入內,然後悄悄離開。不過這最多可以拖延他們半個時辰。鳴王悄悄出了都城,在城外潛伏,一旦發現追兵出城,請立即現身朝東馳去,讓追兵緊跟不捨。」妙光笑道:「後面的追兵都是西雷王的屬下,即使追上鳴王,也應該不礙事吧?」

「不怕,他們絕不敢傷我。」

「那我就放心了。」妙光凝視鳳鳴片刻,從腰帶上摘下一個小小香囊:「鳴王大恩無以為報。這香囊是永逸送我的,請鳴王帶在身邊,將來鳴王有什麼事要永殷幫忙,只要永逸看見這個香囊,一定鼎力相助。」

「他送你的東西,給我未免有點……」鳳鳴點頭。

「鳴王就收下吧,今日商定後,明日分頭行事,無論妙光能否逃脫,我與鳴王恐怕都再無相見之日。這個香囊,就當是紀念好了。」

「好。」鳳鳴接過香囊,放到懷裡:「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再討論了一會細節,鳳鳴才回宮。

這邊容恬出了太子殿,和烈兒入了密室。

「大王,哥哥來消息了。」

「如何?」

烈兒道:「若言毫無動靜,一直處理國事,對妙光公主的處境並不擔心。他好像篤定鳴王有毒在身,西雷一定不會傷害公主。」

「那浮巖的解藥呢?」

烈兒低頭:「還是偷不出來。不過哥哥探聽離國有一異人,藥理極為精深,若言的藥術也許就是學自此人。他已經出發前去這個異人的隱居地,希望可以將異人請到西雷為鳴王療傷。」

容恬歎氣道:「要快,否則鳳鳴撐不住。我們手上,只有一顆緩解的藥,一月之期也快到了。」

「大王放心,哥哥一定盡快將他請來。」

一路馳馬揚鞭,鳳鳴仔細想著所有的事情。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考慮妙光是否有可能算計他。明天只需要出城,見到西雷的追兵就跑,跑不了就乖乖被人抓回來。整個過程,自己都沒有被妙光那邊的人控制在手上,而且都在西雷兵的眼皮底下,即使妙光要害他,又哪裡有機會?

看來妙光確實沒有害他的意思。

入了太子殿,容恬還沒有回來。秋籃等聚在桌旁談笑,見到鳳鳴回來,連忙站起來迎了。

「鳴王回來了,秋星,快把剛剛進貢上來的新鮮水果端過來。」

秋星端了一盤果子放在鳳鳴面前,笑道:「最新鮮的月月果,鳴王快嘗一下。」

月月果形狀小巧,只有手指般大,顏色翠綠。鳳鳴捏了一個扔進嘴裡,眼睛一亮:「好甜,真好吃。」他又放了幾個進嘴裡,對秋月她們說:「你們也快嘗一嘗。」

「我們都偷吃了好幾個呢。」秋月嘻嘻笑。

秋籃老氣橫生道:「你們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進貢的東西居然自己偷吃。」

秋星嘟嘴反駁:「你不也吃了嗎?」

「我只吃了一個,你和秋月都吃了四五個。」

鳳鳴哈哈大笑,送了一個進秋籃嘴裡,哄道:「好了,不要吵,你也吃四五個好了。」

正鬧得不亦樂乎,容恬回來,看見鳳鳴玩鬧,悄悄從他身後掩過去,猛然低頭咬走他指間的月月果,還含著指頭不放。

「好甜。」容恬用舌頭輕輕舔鳳鳴的指頭。

秋籃等連忙行禮,識趣地四散。

鳳鳴把指頭抽回來:「咬人的小狗。」

「再餵一個。」

「不餵。」

「那我餵你吧。」

容恬咬起一枚月月果,送到鳳鳴唇邊。

昨夜才吃了西雷王,鳳鳴今夜當然乖乖躺在容恬懷裡保持體力,明天有重要任務在身,至於可口的小恬,以後再吃吧。

溫馨地過了一夜,容恬天剛亮就起床上朝去了。鳳鳴瞇著眼睛,等他一走立即爬了起來。

「鳴王要去哪裡?」剛抬腿,迎面碰上烈兒。

「出去。」

「昨天已經悄悄出去一趟了,今天又跑出去?」烈兒嬉皮笑臉擋著路:「不告訴我去哪兒玩,我就告訴大王去。」

「不要!」

「那就告訴我啊。」

鳳鳴看看左右,把烈兒拖進角落。

事到如今,千萬不可以讓容恬知道。鳳鳴歎氣,只好把妙光公主的事全部告訴烈兒,只是隱瞞了永逸的身份,只說公主要私奔,要他幫忙引開追兵。

「今天就是行動的日子,烈兒,你不會去告密吧?」

烈兒想想,搖頭道:「我也不想大王娶那個公主,她跑了更好。只是我擔心裡面有詐,他們會對鳴王不利。」

「這個我早算過了,他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整個過程都在公眾場合,我只要大喊一聲他們就跑不掉。」

「如果鳴王已經想妥當,那就沒有問題。」烈兒興致勃勃問:「要不要我幫忙?」

「好啊,我要到市集去見公主的侍從,他把公主的服飾給我,讓我可以喬裝打扮。」鳳鳴也有點不放心,對烈兒道:「你幫我悄悄出宮,在市集外看我的手勢。那是我和離國侍從唯一近身打交道的時候,只要過了那個時候,就絕對安全。」

「好,萬一公主騙你,只要鳴王一做手勢,我就立即通知大王來救你。可是……鳴王為什麼要冒險救離王的妹妹?」

鳳鳴剛想把昨天那套讓妙光歎服的道理搬出來,卻發現時辰不早,拍拍烈兒的頭:「嘿嘿,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兩人悄悄出宮,換了普通服飾。鳳鳴還為了遮掩容貌,特意戴了個大斗笠。兩人去到市集,公主派去的侍從果然已經隱藏在人群眾。

身在重大事件中履行重要的職責,鳳鳴興奮地不得了,對烈兒耳語:「我過去拿了東西就會出城。你不放心,在後面遠遠跟著我好了。」

「好。」

有烈兒在一旁保護,他更放心,大膽進入市集,與那侍從碰頭。

「公主已經離開了?」鳳鳴壓低聲音問。

「對,剛剛離開小半個時辰,這些衣物交給鳴王后,小人也會離開。」

「那好,我立即出城,看見追兵就引。」

鳳鳴接過衣服,剛想轉身離開,那侍從忽然問:「鳴王可知道,現在四面都是西雷監視的人馬?」

「什麼?」鳳鳴一震。

「除了鳴王身邊的近侍烈兒,還有西雷王派來的人。請鳴王合作,與我轉到市集後面的角落,那是監視者視線唯一到達不了的地方。我們會派人假扮鳴王,引開眾人,讓鳴王可以出城。」

鳳鳴低頭,腦中數個念頭急轉。

如果容恬一直監視,那妙光一定逃不了;妙光逃不了,他此刻又何必跟著侍從走。他搖頭道:「既然妙光公主逃跑計劃失敗,我沒有必要跟你去角落,你放心,我會盡量營救公主的。」

「呵呵,鳴王真有趣。」侍從的眼中閃過狡黠:「我公主以聰慧著稱,她要離開西雷,何必鳴王幫忙?鳴王此刻若不聽我吩咐,只怕西雷王立即有性命之憂。」

他語氣陰森,好像頃刻把寒流注入鳳鳴心臟。

鳳鳴瞪大眼睛:「容恬?」

「公主何人,鳴王居然敢將公主的東西隨身帶在身邊?那香囊中是天下奇藥,此刻不但鳴王已經中了公主下的毒,連西雷王和太子殿中所有侍從,都已經中毒。」他冷冷道:「鳴王不相信,不妨輕輕按胸前第三根肋骨,是否痛不可當?」

鳳鳴半信半疑,轉頭看烈兒,正在遠遠地看著他。

他舉手在侍從說的地方一按,一陣尖銳刺痛襲來,幾乎當場倒下。

「如何,我所說沒有錯吧?我王只想請鳴王到離國做客,只要鳴王照我們的話去做,解藥立即奉上。」

「妙光她……她利用我對容恬下毒?」鳳鳴腦中一陣轟鳴。

如果鳳鳴中毒,那容恬應該也中毒了。妙光有機會借他下毒,絕對不會只下普通的毒。

容恬,我該怎麼辦?我居然害了你?我不可以害你……

要救容恬,首先要見到妙光。

「鳴王,時間無多,不想西雷王死,就獨自轉身,到對面那角落去,我們已經安排了假扮鳴王的人。等假扮的人引開西雷監視者,請鳴王戴上這包衣物中的人皮面具,從東門出城,公主會在那裡等鳴王。」

鳳鳴張大眼睛,想到正在上朝的容恬也中毒,心中慌張無比,顫動著嘴唇問:「要是我跟你們走,你們不給容恬解藥怎麼辦?」

「鳴王信我們,西雷王還有一線生機。不信我們,只能和西雷王一同毒發而亡。」

烈兒還在伸著脖子看著鳳鳴。

鳳鳴呆了片刻,眼中閃過堅毅,點頭咬牙道:「好,我信你。」果然遵照侍從的話,獨自轉到角落可以遮擋所有人視線的地方。

鳳鳴念著容恬的名字,遵照侍從的話,果然一路出了東門。

一出東門,立即有個女孩迎住他,送他一匹馬,囑道:「這馬知道地方的,你騎著就好。」

一切像不可思議的戲劇。鳳鳴此刻已經沒了選擇,只好乖乖上馬。駿馬長嘶一聲,果然開始狂奔,一連奔了三十餘里,到了一個車隊前。

這是西雷最常見的商人車隊,鳳鳴在都城每天都可以看見不少車隊入城。

馬步一停,車隊立即鑽出幾個人,將鳳鳴領到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前。

車簾忽然一掀,露出妙光的笑臉。

「鳴王終於來了,讓我好等,快上來吧。」她一向看起來和藹可親的笑臉,此刻分外可怕。

鳳鳴上了馬車,恨恨別過臉。

「真抱歉要鳴王獨自馳馬而來。不過只有鳴王獨自喬裝出城才可以不引起守衛注意順利出城,西雷王只嚴令要好好查看多人行旅,生怕你被人劫持了,又怎麼可以猜到鳴王會自動自覺乖乖地出城和我們會合呢?」

鳳鳴冷冷道:「廢話少說,你答應的解藥,快點送到王宮去,不然我立即咬舌自盡,你休想把我弄到離國。」

「解藥?」妙光呵呵笑起來:「哎,鳴王真是天真得笑死妙光。西雷王何人,若可以輕易毒害,王兄早就動手了。容恬日夜監視鳴王動靜,鳴王身上哪一樣東西不被他派人查過?何況那香囊是我送給鳴王的,只怕鳴王一出別館,就被西雷王派人偷換了。我送個有毒的香囊給鳴王,不是給西雷王殺我的借口嗎?」

「你……」鳳鳴霍然轉頭:「那我的胸口……」

「那個毒,鳴王早在繁佳就中了。西雷王也知道,就是不敢告訴鳴王,生怕他的心肝寶貝心緒不寧危害身體。」

「中毒?我中了毒?」

妙光嘖嘖搖頭:「鳴王對這些陰謀詭計太沒有防備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其實西雷王已經夠周到,處處保護,無時無刻不派人監視著鳴王,自以為萬無一失。我正好趁他自大之心,設一個計中計,他想暗中算計我,我就暗中算計他。」

「妙光,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鳳鳴從地上跳起來。

「慚愧,沒有鳴王鼎力相助,妙光怎麼可以得逞?此次為王兄將鳴王帶回,真是大功一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並不是不知道妙光的目的,可此刻親耳聽見自己成了妙光一件功勞,心裡又氣又怕,雙拳緊緊握起,不斷顫抖。他一生之中,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女人。不對,是女孩。

商隊開始朝東移動,無人知道西雷鳴王已經落入敵手。

妙光又笑道:「王兄見了鳴王,必定高興。」

鳳鳴只覺得全身發冷:「若言?」

憶起若言恐怖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生不如死的下場讓鳳鳴不寒而慄。他瞪著妙光,左手暗中摸到後腰。容恬當日從王后所有大壽禮物中挑選出來的鋒利小刀,一直被他藏在腰帶中,這下總算可以派上用場。

「若言如果見到我,只怕不會高興,還會生公主的氣。」將小刀緊緊握在掌中,鳳鳴心頭稍定,明亮的眼珠盯著妙光,故作悠閒地問:「公主可曾聽過三十六計?」

「三十六計?」妙光知道鳳鳴雖然不會算計他人,肚子裡卻偏偏藏了無數妙計。她本來以工餘心計著稱,對奇謀妙計最為著迷,一聽「三十六計」,好奇心頓起。

「對,三十六計是一個奇才總結的天下妙計,其中一計,就叫——美人計。當年曾經有一個奸雄,名叫董卓。他手下有一個猛將,名叫呂布。他們開始的關係……」鳳鳴似乎力氣不濟,聲音越說越輕。

妙光漸漸附耳過來,移到鳳鳴身前。

鳳鳴靜靜待她靠近,心中暗自高興,忽然搖搖頭道:「哦,我說錯了。今天說的不是美人計,應該是投鼠忌器才對。」說到投鼠忌器四字,聲調忽然提高,猛然從鋪在馬車的墊子上跳起,手中小刀赫然現在妙光面前。

一個小女孩不難對付,抓住時機!

「不許動!」妙光措不及手,被鳳鳴將刀架在細嫩的脖子上。鳳鳴沉聲喝道:「快叫你的手下把我送回都城,否則殺了你。」

妙光不曾想到鳳鳴這麼天真的人居然也會腰後藏刀,暗呼自己過於大意,沒有命人事先搜身。她目光往下一斜,看著架在脖子上的小刀真的鋒利無比,微微一笑,揚聲道:「停車。」

駿馬齊聲嘶叫,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鳳鳴一臉興奮,小心翼翼防範妙光忽然反抗。

有人在馬車外恭聲問:「主人有何吩咐?」

妙光緩緩道:「蔡司,你進來。」

蔡司就是市集外與鳳鳴碰頭的侍從,他跟在若言身邊多年,因為做事精明幹練,深得若言重用,這次隨妙光到西雷,一起謀劃綁架鳳鳴的事情。

一入馬車,車中情景一目瞭然。鳳鳴已經反客為主,將妙光挾持在手,蔡司一愣,隨即冷靜下來,神色不變,對妙光拱手,問道:「公主安好?」

妙光眼珠轉動:「不好。」

兩人冷靜得怪異,根本沒有預想中的人質對持緊張氣氛。鳳鳴低吼:「快點把我送回去,不然我就……」

妙光截斷他的話,臉色一凝,對蔡司沉聲道:「蔡司,聽我號令。」

「蔡司在!」蔡司大聲唱喏,躬身等待妙光發令。

「本宮有難,這裡一切交你處置。切記一點,不計代價將鳴王送到王兄手中。」妙光冷冷下了鐵令,目光往後一瞥,對鳳鳴嬌笑道:「鳴王,你可以動手了呢。」

鳳鳴呆住,古代的人思維一定與現代人不同,對生死一點也不看重。妙光居然不顧自己性命要留下自己。他咬牙威脅:「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了。」

「妙光倒想賭一賭。」

「你……」

「你殺吧。」妙光夷然不懼,反而把脖子往刀鋒上靠。

鳳鳴從來沒有試過殺人,見刀鋒在妙光脖子上一劃,濺出幾滴鮮血,立即大叫一聲,手都抖了,急忙把小刀往外放。

驟然手腕一陣酸痛傳來,小刀哐噹一聲掉裝茶碗的小瓷盤上。

一根金色的細針,已經紮在鳳鳴左手虎口。

蔡司如猛虎出牢般撲了上來,隨手對著鳳鳴腹部就是一記重拳,將他翻轉,用繩子縛個結結實實。

一切迅雷不及掩耳。

鳳鳴暈頭轉向,到清醒過來時,已經被五花大綁擺在馬車角落,腹中隱隱作痛。蔡司和妙光坐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妙光擺弄容恬送給鳳鳴的小刀,嘻嘻笑著說:「這一定是西雷有名的利器小刀葉,據說此刀形如葉片,鋒利無比,殺人後刀鋒不會沾血。西雷王對鳴王真好,什麼好東西都送鳴王。」

「哼!」

「可惜鳴王心腸太軟,連敵人都不忍下手。」妙光將破了皮的粉頸伸到鳳鳴眼前:「下次可記住了,不要割一點點就鬆手,要大力一點。」

鳳鳴冷冷道:「公主放心,鳳鳴一定記住公主的話。」

蔡司道:「公主,此人要小心防範。屬下看還是一直綁著好了。」

「不必,只要我給他扎幾針,包他動彈不得。到時候給他易容,再穿上我的衣裳,任誰見了都以為我們是姐妹。不過我這個姐姐從小身染重病,說不了話,連坐都坐不起來,怪可憐的。」

妙光的金針與易容術天下數一數二,只是很少使用,不為人知。

商隊又開始繼續移動。

妙光果然取出金針紮在鳳鳴幾處穴道,又拿了一些古怪的藥丸迫鳳鳴吞下。鳳鳴雙手被綁,只好忍她又扎又灌,身體果然越來越酥麻,連坐起來都沒有力氣,要開口罵她卑鄙無恥,卻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失聲。

「鳴王莫怕,藥丸只是讓你暫時不能說話,在離開西雷前,你就乖乖一天一顆吃下去吧。」

鳳鳴對妙光怒目相視,過了片刻,目光立即轉為震驚。

妙光居然在輕輕鬆鬆地剝他的衣服。

「好美的身子,莫說王兄,連我看了都動心呢。」妙光一邊幫鳳鳴換了自己的衣裳,一邊調笑。命蔡司把鳳鳴的衣物拿出馬車燒了。

鳳鳴眨眨眼睛,看著妙光在自己臉上精心化妝,不久大功告成。妙光將他扶到靠墊上挨著,拿來銅鏡擺在他面前:「看看,這個姐姐可比我美多了。如果西雷王見了,一定要搶回去當王后。不過不用擔心,西雷王現在一定在都城裡到處找他的鳴王,因為他不會相信鳴王肯獨自一人出城與我們會合的。」說罷嘖嘖稱讚鳳鳴的女裝。

鳳鳴看著鏡中美人,果然傾國傾城,心裡暗暗叫苦,這樣下去,一定會被送出西雷。

老天,我才不要被送到若言手上去。

不由大恨自己豬頭一個,早知道就用曹操的名言行事好了。下次一定要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可惜,已經晚了。

妙光自己也化妝成商人女兒,和鳳鳴一道「親如姐妹」地坐在馬車中。商隊走了一天,途中遇到不少關卡盤查。不時有士兵挑開車簾來看,見到鳳鳴都眼睛一亮,可鳳鳴經過妙手施展,已經和鳴王的畫像大有出入,沒有人可以認出。

如果容恬親自出現,或者烈兒秋籃他們一人出現,那又另當別論。

有驚無險又過了兩日,再有三天就可以到達西雷邊境。

蔡司掀開車簾進來稟報:「公主果然料事如神,西雷關卡越來越松,西雷王料定鳴王依然被藏在都城之中,不斷抽調人手往都城加強巡邏,以防有人將鳴王帶出都城。」

「我們僥倖而已。那日鳴王如果晚半個時辰出城,都城就如布下天羅地網,再也無法出入。」妙光斜眼看看不能說話的鳳鳴,湊到鳳鳴耳邊膩聲道:「姐姐,你的容恬急壞了呢。不過,我王兄一定也急壞了。」感覺鳳鳴輕輕一震,妙光嘻嘻笑了起來,安慰著說:「不要怕,我王兄不會為難你的,如果他為難你,妙光一定幫姐姐的忙。我要王兄待你比容恬待你更好,那你就不會逃啦。」

此女說話神情天真爛漫,行事卻處處心計,鳳鳴再也不敢相信她,對她不斷冷眼。

晚飯時,又照這兩天的樣子灌了鳳鳴一點飯菜。鳳鳴吃了下去,臉色忽然一變,哇一聲通通吐了出來。

「怎麼了?」

妙光急忙低頭去看,鳳鳴全身顫抖,面容扭曲,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痛苦。

蔡司也慌忙進來,愕然道:「浮巖之毒發作了。不過……不是還有四五天才到時間嗎?會不會是假裝?」

妙光仔細查看鳳鳴跡像,搖頭道:「不是假裝,他這兩天又急又氣,而且受了我不少金針,毒提前發作了。」

鳳鳴只覺得全身上下痛得幾乎抽搐起來,卻連翻轉嘶叫的力氣都沒有,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心中不由狂叫:容恬救我!

「蔡司,快把緩解的藥取來。」

蔡司匆匆將藥丸取來,妙光捏破化在水中,扶起鳳鳴道:「喝了這藥,可以緩解毒性,等見了王兄再幫你全部解了。」

緩緩將藥灌進鳳鳴嘴中,等了片刻,情況卻不見好轉。

鳳鳴依然抽搐,臉色漸漸開始發青,妙光覺得不妥,連忙用金針戳他幾處穴道,讓鳳鳴可以動彈。

疼……

疼痛絲毫不減,彷彿被無數拳頭爭相對著頭部、腹部、胸膛毆打似的。鳳鳴這時候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四肢冰冷,不斷發顫,雙眼緊緊瞪著妙光,驟然吐出一口鮮血,噴了妙光一身。

妙光和蔡司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明明已經喝下緩解的藥。」

蔡司沉吟片刻,提醒道:「公主,鳴王這個樣子,好像毒發到了最後階段一般。」

妙光搖頭:「不可能,王兄說他是在繁佳寢宮下毒的,離十二個月最後毒發期還遠著呢。」她低頭看看鳳鳴。「喂,你到底怎麼了?」鳳鳴臉色已經從蒼白轉成青紫,哪裡有力氣回答。鮮血不但從唇中溢出,連鼻孔也出現絲絲鮮血。

妙光腦中不斷急轉,赫然想起一事,搖晃著鳳鳴問:「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果子?鳴王,你在西雷吃了什麼果子?」

蔡司也吃了一驚,忙問:「公主懷疑他吃了月月果?」

「月月果會激發浮巖毒性,他看來是誤食。」妙光臉色變白:「一顆月月果激發一月毒性,看來他不止吃了一顆。」

「月月果是西雷珍品,常人吃了可以強壯身體,克制天下大部分毒素。鳴王從哪裡找來這麼多月月果進食?」

討論,鳳鳴狀態更是嚴重,兩耳也開始滲血。

妙光望著鳳鳴歎道:「唉,你那容恬對你太好,什麼好東西都讓你亂吃,這下可害了你。」

鳳鳴奄奄一息,神智倒還清醒,聽見妙光和蔡司的談話,心中苦笑。進貢上來的月月果如此珍貴,容恬卻任太子殿中眾人不當一回事的大吃一氣,想來是為了哄鳳鳴多吃點以抵抗體內浮巖之毒,又怕他一人吃會覺得怪異。

可惜,容恬卻不知道這個對普通毒素有克制作用的果子,對於浮巖來說卻是最厲害的催化劑。

這下都不知道自己算死在誰手上。

妙光探探鳳鳴鼻息,感覺呼吸漸弱,瞳孔也開始發散。

她遠道而來,對王兄誇下海口會將鳳鳴帶回,怎麼肯讓他死在自己眼下。而且,鳳鳴天縱奇才,仁心俠腸,妙光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幾度斟酌下,昂頭吩咐道:「蔡司,將我的隨身錦盒打開,把右邊紫色的蠟丸捏開化在水裡端來。」

蔡司愣了愣,欲語還休,最後還是遵照妙光的吩咐,取了錦盒,把藥端了過來。

「喝吧。再不喝你就沒命了。」鳳鳴牙關已經咬緊,妙光和蔡司齊心合力捏開他的牙關,緩緩灌下湯藥。

黑色的藥汁,多數被強制地灌下喉嚨,有一點點從嘴角滑下。

妙光緊張地看著鳳鳴,直到懷裡的身體停止抽搐,才敢稍稍喘氣。相處多日都無法對鳳鳴起惡感,她掏出手絹,沾著水為鳳鳴擦去鼻孔耳朵邊開始凝固的血跡,歎了一口氣,又笑了起來:「姐姐可把我給嚇壞了。你看,好好的妝弄得不成樣子,讓我再辛苦一番吧。」

她叫侍女拿來新衣裳,自己先把染上鳳鳴鮮血的衣裳換了,又幫鳳鳴換衣。為鳳鳴重新上妝後,驟然叫道:「哎呀,我怎麼差點忘了?」

取出金針,又噗噗幾針,扎得鳳鳴動彈不得。

鳳鳴本來希望她把這事忘記,自己可以漸漸恢復體力趁機逃走,此時滿懷希望落空,目光露出失望憂慮。

妙光看在眼底,把他當大娃娃般抱著,哄道:「你逃不了啦。其實我王兄也是好人,等你和他相處慣了,自然會把容恬忘記。那時候,你就會感激我了。」

鳳鳴如果有力氣,早就翻了無數給白眼。要他忘記容恬愛上若言,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妙光雖然善於計謀,卻畢竟年輕,說到感情的事,連現代十歲的小女孩都不如。

妙光似乎極少與人親近,這幾日和鳳鳴相處,語氣越來越親暱,見鳳鳴臉色從青紫轉回蒼白,摸著鳳鳴無力的手,輕聲喃喃:「鳴王,我這次可救了你的小命。這個大恩,不許忘記了。」神態間,彷彿是小女孩在和青梅竹馬的玩伴約定。

鳳鳴連苦笑也沒有力氣,只好挨在妙光身上,心不甘情不願當她的遊戲對像。

為了不引起西雷注意,喬裝的商隊並沒有日夜趕路。

休息了一個晚上,清晨炊煙渺渺升起,商隊眾人開始做早飯。

妙光在帳篷中親自為鳳鳴更衣,又開始對鳳鳴嘖嘖稱讚:「越看越覺得鳴王漂亮,這樣俊美的人,恨不得自己藏了起來。」

鳳鳴心裡咯噔一下。

這倒是一個可趁之機,如果妙光自己愛上自己,那就不必落到若言手中。他眼中閃過亮光,妙光抿唇,指頭在鳳鳴鼻子上輕輕一點,戲謔道:「不要白日做夢,你縱使俊美一百倍,也不能讓我不惜開罪王兄放你回西雷。」

這個女孩八成有讀心術,鳳鳴心事立即被她揭破,只好再瞪她一眼,別過頭。

西雷的春天已經降臨,處處芳草茵茵。鳳鳴記得容恬在冬天曾經騎著白雲帶他遊歷大平原,告訴他春天到來時一望無垠的青綠是多麼好看。

如今芳草綠了,自己卻被妙光挾持,即將無聲無息離開西雷。

心下黯然。

吃過早飯,商隊開始繼續前進。

妙光叫侍從將鳳鳴抱入車內,對鳳鳴道:「我勸你不要想著逃跑。不瞞你說,王兄已經在西雷國境秘密等候多日,再過一天,我們就可以會合。你在我手裡試圖逃跑,不過被我戳上幾針;若是敢在我王兄手中逃跑,必定要吃大大的苦頭。」她哼了幾聲,見鳳鳴不露絲毫怯色,眼中只有怒氣,吐吐舌頭,又笑著開始幫他裝扮。

剛裝扮妥當,前面的馬伕驟然勒馬。

馬車停得太急,妙光和鳳鳴幾乎撞到門上。妙光從地毯上站起來,掀開門簾喝問:「出了什麼事?」

馬車外眾人跑動,馬蹄聲響起來。

蔡司騎馬跑了過來,拱手道:「公主,我們遇到強盜。請公主立即回到馬車上,蔡司率人保衛。」

妙光臉色變道:「難道是聞名同國西雷兩境的旋風盜?」

「看來是了。這股強盜聽說是同國派出專門在西雷邊境搗亂的,西雷為了這個正與同國開戰,沒想到居然被我們碰上了。」

妙光點點頭,說道:「馬車容易遭受攻擊,鳴王不容有失,你帶他上馬,其他人隨後保護。至於隨行的財物,不必理會,送他們好了。」入了馬車,把鳳鳴扶到蔡司馬上。

殺聲震天。山頭人影綽綽,數百個強盜旋風一般衝擊下來,個個頭戴遮蔽風沙的厚重臉罩。

一人領頭,怪叫道:「兄弟們上啊,有標緻的小娘們給大哥留著。」

眾人轟然應是,對著商隊肆意衝殺。

蔡司一手抓著鳳鳴,一手揮刀迎敵,暗道這股強盜果然厲害,難怪可以縱橫兩國。身邊風聲忽響,一個高大的強盜騎馬衝了過來,寶劍一揮,力道居然差點讓蔡司的劍掉下。

旋風盜中居然有這樣的高手?

臉孔被蒙,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露在外面,不動聲色而攝動人心。

好威嚴的氣勢,這一定才是真正的頭目!

兩招下,蔡司左閃又躲。強盜不取蔡司人頭,反而對他的馬痛下殺手。霍霍霍!又是三刀,蔡司胯下駿馬承受不住,高嘶一聲倒了下來。

蔡司高叫一聲,翻身下馬。還沒有著地,腹部已經被狠狠踢了一腳,右手驀然一輕,一直挾持在手中無力反抗的鳳鳴居然被輕易奪了過去。

蔡司大驚,剛要撲上去奪回鳳鳴,強盜反手在他肩上劈了一劍,轉身策馬奔到自己人馬中,寶劍往上一舉。

那原本怪叫的領頭人見首領找到鳳鳴,大喝道:「兄弟們,美人兒已經搶到了,放開手殺吧。」

立即,所有強盜彷彿得到指示,痛下殺手,不再有所顧忌。慘叫聲連連響起,都是妙光這邊的人。

鳳鳴雖然口不能言,事情經過倒看得清清楚楚,暗中叫苦。為什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被若言得到已經夠倒霉了,這會恐怕又要被強盜抓去當壓寨夫人。

強盜首領將鳳鳴摟在懷裡,低頭凝視片刻,輕笑道:「好一個小美人,回宮後可要你常穿女裝給我看才行。」忽然舉手將臉罩揭去,露出輪廓分明的一張俊臉。

天下兩傑之一,堂堂西雷王---容恬!

容恬一露真面目,四面八方號角齊鳴。從山後衝出來的,全部從強盜服色換了正式的西雷兵。容恬後方,豎起迎風飄揚的西雷王旗,威風凜凜。

鳳鳴心臟重重一頓,如果不是被妙光用金針扎得沒有力氣,早一拳揮了出去。

混蛋!你這個混蛋又嚇唬我!

口雖然不能說話,眼中已經激動得泛起晶光。

容恬低頭吻了一口,露出鳳鳴最喜歡看的笑臉:「別哭,我心疼了。」

那一直怪叫的強盜馳馬到鳳鳴面前,嘻嘻一笑扯掉面罩:「我就知道一定會把鳴王唬到,這可是大王的主意。」原來是烈兒。

戰鬥已經告一段落,從山頭不斷湧出的西雷正式兵瓦解了所有抵抗者的鬥志。妙光和蔡司等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被西雷兵綁了送到容恬馬前。

容恬在馬上抱著鳳鳴,高高在上地看了幾個灰頭土臉的俘虜,長笑道:「公主也太小看容恬了,我怎可能在眼皮底下任你將我心愛的人帶走?」

妙光知道已經輸了,朝上冷冷一瞥,沒有作聲。

蔡司吼道:「容恬,你這個卑鄙小人,居然餵月月果給自己心愛的人催化毒藥,利用公主慈悲心腸騙取解藥。」

「哈哈,論卑鄙,我不及若言。哼,若言也算膽大,居然不把我容恬放在眼底潛伏到西雷邊境,我這次要他嘗嘗我的厲害。」

妙光和蔡司大吃一驚,對視一眼,都為若言擔心。

遠方塵土又開始飛揚,一大隊人馬朝容恬飛奔過來。瞳將軍風塵僕僕,一馬當先衝到容恬面前,下馬稟報:「大王,劍憫率三萬精兵,伏擊若言在邊境潛伏的地方。離國軍隊傷亡慘重,可是……」他猶豫地看容恬一眼,羞愧道:「可是屍體中並沒有發現若言。」

妙光等人聽見若言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容恬找到鳳鳴心情大好,擺手道:「若言狡猾無比,怎麼可能輕易被殺?鳳鳴的浮巖之毒已經解了,總算卸下我心頭一塊大石。妙光公主,請再做一回客人,隨我們回都城。烈兒,傳信給容虎,不必再請異人出山求解藥,讓你哥哥回來吧。」

「是!」

容恬低頭看一直圓眼溜溜盯著他瞧的鳳鳴,又輕吻一下,在他耳邊呢喃:「鳳鳴,我們回去了。」勒轉馬頭。

西雷王旗,開始緩緩移動。隊伍中除了西雷王和被找回的鳴王,還有淪為階下囚的離國公主---妙光。

被劫五天,好像隔了幾個輪迴。

原來容恬設計鳳鳴吃下月月果,然後率兵在後,只等妙光心軟為鳳鳴解毒。他思慮周到,想到鳳鳴救回後要人侍侯,將秋籃等也從王宮中帶了出來安置在附近。

容恬將鳳鳴帶回最近的城鎮,秋籃等幾個侍女呼叫著從屋裡迎了出來。

「鳴王總算回來了!」

「那個毒一定解了。」

「當然,不然大王怎麼會把鳴王接回來。」

秋月抹淚道:「鳴王瘦了,那些離國侍女一點都不會侍侯人。」

烈兒笑道:「鳴王多有艷福,是離國妙光公主親自侍侯的。」腦後忽然挨了容恬一下。

容恬瞪了眾人一眼,冷冷道:「鳳鳴身子還弱,你們吵什麼?」他將鳳鳴放在床上,低頭安慰道:「不要怕,啞藥時限為一天,等到了明天你就可以說話了。我真想念你的聲音。」

鳳鳴心裡有一百個為什麼,可是說不了話,手腳也暫時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容恬對他挨挨碰碰,不斷佔便宜。

被容恬興致昂揚地摟著睡了一晚,第二天總算可以控制手腳和說話。鳳鳴第一時間給了容恬一拳,低吼道:「你又算計我?」

「我怎麼算計你?」容恬無辜地說:「我是為瞭解你身上的毒。」

「為什麼不告訴我中毒了?為什麼不把計劃先告訴我?你想嚇死我?」

秋籃等聽見吼聲,使使眼色,都識趣地呆在門外不進去。

容恬解釋道:「你這麼笨,告訴你就等於告訴妙光。鳳鳴,這可不是說笑的事,找不到解藥你會死的。」他一邊說話,一邊悄悄靠近,將鳳鳴激動得不斷揮動的拳頭抓住。「知道你中毒我心疼難忍,把你放在妙光手上更是寢食難安。你去問問烈兒,這幾天我們日夜跟蹤妙光的車隊,絲毫不敢鬆懈,生怕失去你的蹤跡。」

「你騙我吃月月果!」



「不吃月月果,妙光怎麼肯幫你把浮巖徹底解了?不然一月疼一次,你不疼我都替你疼。」容恬咬住鳳鳴耳朵,不斷輕舔:「我千辛萬苦找了這麼多月月果,還要哄你吃下去,要你不多不少吃十一個,多難。」

「你……」

「我為了救你用了多少心血,你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感激?」

「你……」

「不生氣,讓我親一下。」

「嗚嗚……嗚……」

一路往都城走,沿途正好欣賞西雷春天景色,許多原本荒廢的山坡,正在使用鳳鳴建議的梯田方案和水車,也許可以種出更多的糧食,解決西雷糧食不足的問題。

容恬擔當了導遊,對鳳鳴的種種問題細心回答。還破天荒答應讓鳳鳴騎馬行路。這下再不用呆在又悶又空的馬車裡。

鳳鳴高興地獨佔白雲,馳馬在隊伍前狂奔,害容恬要一路緊跟,怕他出事。秋籃等還是呆在馬車裡,嘻嘻哈哈,只在晚上停下住宿的時候才侍侯容恬和鳳鳴。

五日後回到都城。鳳鳴,自然又回到熟悉的太子殿。

容恬的甜言蜜語,已經哄得鳳鳴不再生氣,他反而對妙光的下場關心起來。

「容恬,你不會殺妙光吧?」

容恬轉頭問:「你不忍心?我忘了,你和她相處多日呢。那小女孩雖然不美,卻另有一股獨特氣質,和她的心計一樣,攻人於不備。」不禁泛出酸溜溜的味道。

鳳鳴哼一聲:「我忘了,她原來要和西雷王聯婚呢。好了,不要逃避問題,你會殺妙光嗎?」

「不會。」容恬搖頭:「大好人質,何必浪費。若言雖然無情,畢竟只有一個親妹。」

「那我就放心了。她是厲害,可本質只是個貪玩的女孩而已。」

容恬歎氣:「鳳鳴,你心腸太軟。如果不是我,這個貪玩的女孩就要把你送到若言手中了,所有人中,最不應該為她擔心的就是你。」

鳳鳴遺憾地點頭:「對,我還是不習慣這些計謀、圈套。」一臉自暴自棄。

容恬強忍笑意,抓著鳳鳴肩膀,低頭道:「我不是說過,那些計謀啊圈套啊,通通讓我擋好了。」

「好。」鳳鳴點頭。

「那以後我用計,你不可以又生氣。」

「可是你用計,總是騙我、瞞著我……」鳳鳴可憐兮兮地抬頭。

「好,我發誓。以後可以不騙你的時候盡量不騙。」容恬認真地說:「但必要的時候,一定要騙。」

你這什麼破爛道理?

如果在現代這樣談戀愛,你準備一輩子光棍吧。

光明正大說要騙人,天生騙子!甜言蜜語半天不就想我答應讓你騙我嗎?世界上有這麼笨的人會同意讓你光明正大的欺騙嗎?

鳳鳴腹誹半天,終於還是敵不過容恬的默默凝視,嘟著嘴乖乖點頭。

若言十九歲登基,縱橫天下,這次卻栽個十足。不但潛伏到西雷邊境被容恬識破,身邊心腹精兵全部被殺,只有自己一人狼狽地逃回離國,親妹妙光更是被容恬抓住。

鳳鳴此刻快快樂樂地呆在容恬身邊卿卿我我。

若言從身握鳳鳴身上解藥要挾西雷,到現在反而因為妹妹被抓而受制於容恬,頓時落在下風。

容恬送出信件,要離國解釋妙光挾持鳴王的事件,要求離國送上糧食馬匹作為補償。

「用妙光換糧食馬匹?」

「對,很多很多糧食馬匹。」容恬笑著回答。

鳳鳴皺眉:「妙光可是堂堂公主,換這些太可惜了吧?」

「我們沒有說放她回去,反正妙光在西雷長住,我們問若言要東西,他就要給。」容恬露出狡猾神色。

「哦,你在勒索。」鳳鳴恍然大悟:「可是若言怎麼會受你勒索?他這麼壞,一定不肯為了妙光認下風。」

過了幾日,到離國的使者快馬送上離國答覆。

若言不肯送上糧食馬匹,反而送來一件禮物--一塊淡綠玉珮。

太子殿內,鳳鳴好奇地對著這件禮物看了又看。

「是個啞謎。」鳳鳴搖頭:「我看不懂若言的意思。這玉珮很值錢嗎?若言要用玉珮換妹妹?」

容恬沉著臉,盯著玉珮片刻,揚聲道:「烈兒,你進來。」

烈兒一直守在門外,聞聲進來。

容恬指著玉珮道:「這是若言的答覆,你看如何?」

烈兒視線一接觸到玉珮,彷彿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臉色慘白,朝容恬跪了下去,哀求道:「大王……」

鳳鳴一驚,茫然看著烈兒。

容恬眼中閃過森寒光芒,沉聲問:「你認為值得這樣換?妙光是若言的左右臂,放她等於放虎歸山,為西雷豎一勁敵。」

「大王,可……」聽見容恬話裡有拒絕之意,烈兒渾身猛然一震,乞求的目光轉向鳳鳴:「鳴王,求你救我哥哥。」

鳳鳴一愣:「什麼?你哥哥……容虎……」

「這是哥哥的玉珮,我們兄弟一人一塊。」烈兒忙從手裡掏出自己的玉珮,果然與若言送上來的一模一樣:「哥哥絕不會遺落玉珮,若言得到這塊玉珮,哥哥一定已經被他抓了。求鳴王開恩,救救我哥哥。」

他知道鳳鳴心腸最軟,與其求一向注重大局的容恬,還不如求鳳鳴有用。

鳳鳴連忙伸手扶起烈兒,點頭道:「不要擔心,容恬一定會救容虎的。你們都是他最重要的心腹啊,對不對,容恬?」他轉頭瞪著容恬。

容恬此刻卻鐵石心腸,把視線移往窗外,輕輕解釋:「妙光是一國公主,用容虎來換,若言未免太便宜了。」

「鳴王,若言手段狠毒,如果我哥哥在他手裡,只怕……」烈兒眼眶裡波光湧動。

鳳鳴被烈兒一求,立即激起仁義之心,想不到容恬一當了大王就這麼沒有義氣。在鳳鳴眼中,救回容虎當然比扣留妙光重要多了。他不滿地瞪了容恬一眼,哼了一聲,拍拍烈兒的肩膀,囑道:「烈兒,我有話和容恬說,你先出去。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救你哥哥。」

烈兒知道鳳鳴要開始施展威力,天下可以逼容恬的恐怕只有這個人了,立即答應一聲,抹著眼淚出來。

烈兒一走,鳳鳴親自把門關上,腦裡轉過無數中外古今君主仁義待人的例子,一邊斟酌該怎麼教育滿腦子計謀功利的容恬,一邊轉身對容恬道:「我再沒有想到你會不願意用妙光換容虎,做人要有良心,做大王更要……嗚……」

正義憤填衿教訓容恬,要他當個劉備一樣的仁義之君,迎頭就被容恬摟著吻了起來。

「嗚……我還沒有說完……嗚嗚……」鳳鳴氣憤地雙手揮拳,被容恬熟練地抓起來反壓在背後。

「你能說什麼?不就要我放妙光,救容虎。」容恬呵呵輕笑,一掃剛才在烈兒面前露出的陰沉臉色。

「對!」

「我問你,妙光身份貴重,還是容虎身份貴重?」

「我告訴你,人命是一樣貴重的。」鳳鳴圓圓的眼睛瞪著容恬,高高挺起胸膛。

救人是原則問題,既然決定幫助容恬成為天下之主,就一定要培養他成為一個仁德君主---至少不能當個不顧下屬死活的白臉曹操。

容恬退後一步,瞇起眼睛打量鳳鳴,環起手嘖嘖道:「不錯,有點鳴王的威勢。我再問你,我說過不肯用妙光救容虎嗎?」

「這……你剛剛的態度……」

「容虎在我身邊多年,不但是我的心腹,我在心裡幾乎把他和烈兒當成弟弟。你說,我怎麼可能為了個不能成大氣的小女孩犧牲容虎?」容恬哼道:「如果要用若言去換,說不定我會考慮一下。」

鳳鳴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露出酒窩:「那麼說你決定答應若言的要求,把妙光拿去換容虎了?」

「嗯。」容恬頗有威嚴地點頭,後面一句話卻完全走調:「不過你今晚要讓我吃一頓飽的。」

鳳鳴撓頭:「你餓嗎?現在就可以傳秋籃她們送吃的上來。」

「不許裝傻!我要吃的是什麼,你心裡清楚。」容恬黑下臉。

「我也想吃你啊。」鳳鳴小聲道。

容恬展顏大笑,撫著鳳鳴腰肢道:「看看我們誰吃誰。」

「等一下,我們偏題了。」鳳鳴拍開容恬大手,作出嚴肅的樣子,教訓道:「身為大王,在討論重要國事的時候怎麼可以偏題?來,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第一,你答應用妙光去換容虎,這個決定當然是大大正確的。第二……」他責怪地瞥容恬一眼。「剛才為什麼用奇怪態度誤導我,難道大王你作弄堂堂鳴王已經成了習慣,每天不讓我著急一下就不舒服?我告訴你,我體內餘毒可能還沒有完全排除,情緒激動也許會生病。」

容恬絲毫沒有慚愧之色,把手強橫地搭在鳳鳴腰間,把他扯到自己懷裡盡情親吻,方回答:「身為大王,除了懂國務戰略,還要懂控制人心之術。經過這事,烈兒和容虎會對你忠心耿耿,奮不顧身保護你的安全。堂堂鳴王身邊有了兩個最佳護衛,我這個堂堂西雷王也算安心一點。」他在鳳鳴耳邊低沉笑了兩聲,又開始用舌頭舔弄鳳鳴耳垂。

鳳鳴心裡一熱,感動地看了容恬一眼,也就沒有責怪他在「國事討論」期間占鳴王的便宜。

「今晚我要吃你。」容恬輕咬鳳鳴耳垂,一邊呢喃。

鳳鳴又開始臉紅,堅定地搖頭:「不,我吃你。上次也是我吃你。」

「上次是因為你中毒,不適宜在下。現在毒也解了,我忍了這麼多天等你身體休養,該獎賞一下。」

鳳鳴皺眉:「不許肉麻。你是大王,只有你獎賞別人,哪裡有你問別人要賞的?」

「好,那我賞你被我吃掉。」

「不幹!」

癢癢的吻渾身上下攻擊過來,鳳鳴在容恬懷裡不斷扭動,呵呵大笑。

容恬佔了一輪便宜,想起烈兒還在等待決定,放開鳳鳴道:「出去告訴烈兒好消息吧,今晚我再來要賞。」

鳳鳴吐吐舌頭,他倒真把烈兒等在外面的事給忘了,頓時慚愧起來。

「烈兒過來!」一打開門,看見烈兒紅著眼睛,緊張地從牆腳跑過來。

鳳鳴盯著烈兒,重重歎氣:「唉,烈兒……」

「鳴王……」烈兒神情擔心,烏黑的眼珠不敢眨動一下。

鳳鳴驀然換上輕鬆的表情,對他眨眨眼睛:「容恬答應了。我們覺得用妙光換容虎真是太值得了。」

烈兒一愣,彷彿不敢相信,連連眨了幾下眼睛,猛然撲通跪下大哭:「謝鳴王!謝鳴王!」重重對鳳鳴磕了幾個響頭,又轉向房間方向,大喊道:「謝大王!」再磕幾個響頭。

「好了好了,快起來。」鳳鳴拉起烈兒,笑道:「現在不用擔心了吧。」

「嗯。」

妙光的處置方法,就這樣決定了。

交換的具體細節另外派了人負責,鳳鳴忽然想起一事,問容恬:「我們要在妙光身上下點什麼嗎?」

容恬詫異地看著他。

鳳鳴有點不好意思,羞紅了臉道:「我心腸很壞是不是?一點也不光明正大……我是想說,若言的藥術這麼厲害,如果他在容虎身下做了什麼手腳,我們以後還可以用妙光要挾若言把解藥送過來。」

「哈哈!」容恬張大嘴,一臉讚歎:「鳳鳴,被妙光擺下一道,你居然聰明許多。」

「容恬……」鳳鳴警告地喊了一聲。

「你想的當然對。但若言何等人,如果對妙光下藥,交換的時候立即會被他察覺,那時候容虎必死。你也不用擔心容虎身上有問題,即使是奇毒浮巖,也可以憑脈息查探出來,萬一容虎被人下毒,我們也會立即處死妙光。若言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容恬徐徐解釋:「再說,若言和我都是一國之主,君主信義為重,不能輕易做出毀壞聲譽的事。」

「哦……」鳳鳴咬牙低頭,滿臉的慚愧懊悔,輕聲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這麼壞。」

容恬將唇附在鳳鳴耳邊,用僅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小笨蛋,壞……要壞在點子上,懂嗎?」

鳳鳴瞪大眼睛露出初生小鹿般的神態,搖頭道:「不懂。怎麼壞在點子上。」

「說了你也不會懂。西雷鳴王只有被人算計的份,不要打算去算計別人。」容恬一指點在鳳鳴挺直的鼻尖上,哈哈大笑。

鳳鳴自然揮拳,用容恬教導的功夫好好向容恬討了個公道。

「說了你也不會懂。西雷鳴王只有被人算計的份,不要打算去算計別人。」容恬一指點在鳳鳴挺直的鼻尖上,哈哈大笑。

鳳鳴自然揮拳,用容恬教導的功夫好好向容恬討了個公道。

玩鬧一會,容恬開懷大笑一陣,站起來要去處理國事。

「鳳鳴,今晚。」他對鳳鳴眨眨左眼,做個令人臉紅的手勢。

鳳鳴果然臉紅,狠狠瞪他一眼,拔出腰後的小刀,霍霍揮了兩下,威脅道:「不許弄疼我!否則……」

這等於是間接答應,容恬不等他說完,將在面前晃動的小刀一把奪過扔到一旁,貼在鳳鳴耳邊低沉笑道:「不會很疼,我一定小心。楚將軍在外面等了快半個時辰,我要走了。唉,當大王真不舒服。」

「我看你當得興高采烈,恨不得當全天下的大王。」鳳鳴白他一眼。

容恬豪氣地大笑:「大丈夫怎能沒有雄心壯志?我誓得天下!」再重重親鳳鳴一口,邁開大步走了。

大丈夫怎能沒有雄心壯志?鳳鳴看著容恬高大的背影,自豪無比。

想幫你。幫你奪這天下,我的容恬應該站在高山上看芸芸眾生,夠資格指天笑罵。相信你一定可以讓天下太平,再沒有戰爭。那個時候,我就把所知道的科學知識貢獻出來,讓所有人更加富足。

使命感油然而生,鳳鳴獨自對著空蕩蕩的太子殿遐想。

秋籃走進來時,正巧看到他一人顧盼生輝、表情非常豐富地站著,笑道:「鳴王想什麼呢?大王出去多時了,還一個人站在那。」

鳳鳴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憧憬過度,靦腆地撓頭:「哦,多站一下對身體有益。」

「大王不在,鳴王和我們玩吧,一個人小心悶著。」秋籃探頭看看天色:「天氣也好,不然出去騎馬吧。大王吩咐了,鳴王要出王宮的話一定要把烈兒帶在身邊,還有,不許出都城。」

「好啊,鳴王答應過出去騎馬會把我們帶上的。」秋月剛好也從大門進來,立即嚷了起來。

秋星跟在秋月身後,嬌憨地附和:「對啊,鳴王把我們帶上,我們還可以服侍鳴王。多點人跟著保險點,對不對烈兒?」她轉頭問最後進來的烈兒。

烈兒剛才的紅眼睛已經不見了,笑著拍拍手掌:「對!這幾天鳴王一直養病,快悶壞了。我們今天一起出去騎馬,像鳴王上次和我們講的那樣野餐。」

「好啊!帶上新進貢的果子,還有食物,找塊大草地邊吹風邊吃東西。秋星可以給我們唱歌兒。」

秋籃也聽得興奮起來:「我這就去準備食物盒子,多備點蜜餞點心,大家都喜歡吃。」

「我不出去玩。」鳳鳴一反常態,嚴肅地咳嗽兩聲:「整天都玩,浪費生命。你們幾個都聽好了,今天開始我們都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為容恬分擔苦惱。烈兒,你多和達官貴人們的心腹打打交道,隨時探聽朝廷下面的動靜,有消息要第一時間上報給容恬。秋籃,你做吃的手藝最好,容恬整天操勞,你要多做點滋補的東西給他喝,對了,每天早上餵他喝一杯牛奶吃一個蘋果,那樣不容易生病。」

他威風凜凜下了一輪命令,全場皆靜。

秋籃烈兒等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眼睛裡都透露同一個訊息---鳴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秋月小心翼翼地問:「鳴王,那我和秋星……」

「你們兩個不要整天胡鬧就好。」鳳鳴擺手:「不要幫容恬添麻煩,不要讓他操心,不要讓他花時間照顧你們。」

每個人心裡都想:那是鳴王你自己的差使吧?

眾人眼色更加古怪。

「鳴王,請坐。」烈兒慢慢踱到鳳鳴身邊,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在茶几,皺眉查看脈息:「好好的,什麼毛病也沒有。」他嘀咕著搖頭。

秋籃三人鬆了口氣,一起拍拍胸口,又互相看了一眼,才掩著嘴笑了起來。

鳳鳴瞪他們四人一眼:「好端端怪笑什麼?容恬已經決定讓妙光換容虎,趁妙光還在,我去看看她。」他站起來。

烈兒收斂了笑容,愕然問:「鳴王見妙光幹什麼?」

「對啊,那個惡毒的女人,鳴王離她越遠越好。」秋籃也點頭。

鳳鳴道:「她在牢房,怕什麼?」

烈兒見他真要出太子殿,叫道:「我也跟鳴王一起去。」連忙跟在鳳鳴身後。

王宮的地牢在王宮偏左的地方,這裡只關押舉足輕重的政治囚犯,比一般的地牢高級多了。牢房內不但佈置得乾淨優雅,連吃的東西都是善於烹調的專人煮的。當然,裡裡外外的大閘門和守衛,也比一般的地牢森嚴。

鳳鳴開始還擔心妙光在裡面遭人虐待,現在看見妙光還是錦衣美食,神態如常,只是手腕和腳上多了兩副鐵鐐,放下心來。

「公主你好,我看你來了。」鳳鳴鑽進牢房:「好消息,容恬要放公主回離國。西雷王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你劫持我的罪行,希望公主回去不要再和西雷作對。」烈兒跟在鳳鳴身後進來,環著手臉色不善地站在一旁,如果妙光稍有動作就立即出手。

妙光脫了鞋子坐在石床上,背靠牆壁雙手抱膝,瞥鳳鳴一眼,唇邊掛上一抹冷笑:「多謝鳴王費心,這個消息妙光已經知道。不過說到西雷王大人有大量,妙光只想提醒鳴王,鳴王的毒還是妙光解的。」

鳳鳴承認:「對,是你解的。」

「如果不是妙光一時慈悲擅自為鳴王解毒,鳴王現在已經死在西雷王的圈套裡。」她轉頭看看鳳鳴,輕聲道:「人心叵測,西雷王用計時將鳴王生死置之不顧。日後,鳴王還是對容恬小心點吧。」

烈兒喝道:「大膽妙光,身為階下囚居然還敢挑撥鳴王和大王?」

鳳鳴擺手制止烈兒,嘻嘻一笑,問妙光:「公主聽過背水一戰的故事嗎?」

「背水一戰?」

看見妙光露出好奇的神色,鳳鳴大叫表演時間到了,臉色沉著地點點頭,走到射入陽光的天窗下,昂頭凝神思索一會,才緩緩開口:「曾經有一個大將,必須帶領他的軍隊打一場生死攸關的戰役。敵人軍勢強大,敵強我弱。開戰前,大將選擇了在大江邊紮營。很多人勸告說,此地沒有退路,萬一輸了就會全軍覆沒。紛紛要求大將改變江邊紮營的決定。可是,大將不為所動,他的大營終於還是選擇了紮在沒有退路的江邊。公主,你認為他這樣做對嗎?」他背對妙光,頭也不回地問。

「過於冒險。」

「的確冒險,可他贏了。」鳳鳴驀然轉身,炯炯有神地眼睛直視妙光:「公主知道為什麼他會贏?」

妙光沉吟片刻:「因為沒有退路,士兵只有拚死攻敵。」

鳳鳴猛然擊掌,點頭道:「對!因為沒有退路。背水一戰,才能激起拚死攻敵的士氣。反正輸了就是死,再沒有逃生的可能,誰會不奮力反抗?這樣一支亡命之軍,怎麼會不贏?」腦子裡不斷回憶電視上曾經看過的名人演講片斷,鳳鳴模仿他們蠱惑人心的風度和氣勢,牢牢盯著妙光雙眼,緩緩道:「這就是背水一戰的故事,公主回去記得把這故事告訴若言。」

「為何要告訴王兄?」

「因為是他迫得我們背水一戰。我希望若言知道,不留餘地步步強逼只會激起他人拚死反抗之心。他以為對我下毒可以控制西雷,結果差點把自己和親妹妹的性命都算計進去。在西雷邊境,如果不是他逃得快,早被瞳將軍殺了;如果容恬不愛惜手下的性命答應若言的交換條件,恐怕公主這輩子都要留在西雷地牢中。公主回去後,最好勸告一下你的王兄,要他少打西雷的主意。」鳳鳴極有份量地扔下警告,冷冷道:「公主也不必花心思挑撥我和容恬的關係。容恬的策略用得非常對,他這是最高級數的兵法,運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換了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妙光蹙眉,輕聲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西雷兵法向來不對外傳揚,公主不知道也不奇怪。」鳳鳴肚子裡笑到抽搐,板著臉繼續誇張:「實話說,容恬學識淵博遠遠勝過當今任何一人。至今為止,他撰寫的演算大法已經有三百卷,兵法計策也列出一百零八計,剛才所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過是第一百零七計,不算什麼。」

「一百零八計?」妙光眼睛瞪圓。如果容恬真如此厲害,那王兄對他的估計就偏低了。對敵人估計錯誤,極可能導致大敗。回去要立即向王兄報告一切。但她對鳳鳴的話還是將信將疑:「若容恬的兵法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為何不起兵吞併十一國?」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王兄一樣喜歡生靈塗炭?」即使知道容恬遲早要吞併他國,鳳鳴還是裝出容恬是個絕對不殺生的聖人模樣,悲天憫人外加順便訓斥若言的狼子野心一番,最後斜眼看看妙光:「公主不信容恬兵法厲害?」

妙光微微一笑,轉頭不看鳳鳴,淡淡道:「鳴王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哼哼,你不信也沒有關係。」鳳鳴眼睛一轉,開口琅琅道:「善於用兵的將領,往往能在掌握了敵我雙方實力的虛實後就對雙方交戰的結果有基本的認識。」

「領兵常識而已,大道理誰後會說。」

鳳鳴自信地微微一笑,繼續滔滔不絕把當年看過的《諸葛亮傳》上面的東西往妙光面前搬:「將帥在預料勝負的結果時需要瞭解的內容有:第一,雙方的君主哪一個比較聖明?第二,雙方的將領哪一個更為賢明有能力?第三,雙方的官吏哪一方更有能力?第四,雙方哪一方的糧草更為充足?第五,雙方中哪一方的士兵訓練有素?第六,雙方的軍容哪一方更為嚴整?第七,雙方的戰馬哪一方跑的快?第八,雙方哪一方佔據的地勢更為險要?第九,雙方哪一方的幕僚更有計謀?第十,雙方各有哪些可以畏懼的鄰國?第十一,雙方哪一方的國力更富有?第十二,雙方哪一方的百姓生活更安定?通過比較上述幾個方面,雙方誰強誰弱,誰勝誰負就可以比較容易地做出判斷。」他從太子殿出來時就開始搜腸刮肚回憶《諸葛亮傳》,這時候一口氣說了十二條,看見妙光臉色越來越凝重,不由暗自大樂。

簡單實際,這確實是當今少見的系統兵法。容恬如果真的可以總結出系統的兵法,說明他在兵法研究上已經無人可比,離國一旦與西雷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妙光偷偷瞥鳳鳴一眼,深幸他沒有毒發身亡,不然西雷一定會討伐離國。她思索片刻,反駁道:「這些道理淺顯易明,不過是小道理罷了。如果鳴王能舉出讓我心悅誠服的實證,證明西雷王當真如此厲害,妙光願代王兄簽下約定,在容恬在位期間,離國絕不會對西雷興兵。」

再拋兵書袋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鳳鳴傲然冷笑:「公主不過是想誘我說出更多兵法罷了。其實容恬的兵書寫好後都藏在王宮秘密之處,我也只看了一點點,要說也說不齊全。再說,我何必要讓公主心悅誠服?如果若言要動西雷的腦筋,儘管讓他領兵來好了。我敢保證,若言對西雷興兵之日,就是離國滅亡之時。」

後面兩句說得中氣十足,自信滿滿,妙光臉色一變。

烈兒在一旁張口結舌,沒想到鳳鳴今天居然大發神威,把妙光給震住。

妙光怎麼會信鳳鳴並沒有看過所有的兵書,微笑不語。

「我今天就說到這裡,公主好自為之。」鳳鳴見好就收,對烈兒使個眼色,昂首闊步離開地牢。

一出地牢,鳳鳴立即放下嚴肅的臉孔,怪叫一聲,大笑著轉身對烈兒道:「總算過關了,這回若言可不敢對西雷隨便下手。如果有幾年空擋不必擔心若言,容恬一定可以使西雷國力大增,為吞併天下做好充足準備。唉,我剛才好幾次差點大笑出來,忍得好辛苦,肚子現在還疼。」說著揉揉肚子。

烈兒愣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鳴王,你好厲害。」

「厲害?」

「鳴王說的那些兵法,確實聞所未聞,令人驚歎。大王有鳴王輔助,一定可以得到天下。」烈兒臉上露出徹底的崇拜,認真地看著鳴王:「鳴王才智遲早招來各國暗殺,烈兒一定會好好保護鳴王。」

被人崇拜的感覺真好。

鳳鳴抓耳撓腮一番,不好意思道:「那些兵法其實不是我……」

話說到一半,忽然一人從後花園的假山處轉了出來,打斷鳳鳴和烈兒的交談。

「鳴王在這裡,讓我好找。」原來是太后身邊侍女香焚,對鳳鳴靈巧地行禮,嗓音清脆悅耳:「太后請鳴王過去,說好些天不見鳴王,想找鳴王聊天。」

鳳鳴奇怪地眨眨眼睛。

他和太后都住在王宮中,不過很少見面。太后想聊什麼?

烈兒問:「太后有何事找鳴王?」

「大概是下面新供上來的香茶,太后說一個人喝沒有意思,大王又忙著國事,想找鳴王一起品嚐。」

鳳鳴對上次安巡的事件心有餘悸,不過內心也非常同情婚姻不幸福的太后。說到底,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而且,那毒藥也是假的。古往今來,深宮中的婦人最可憐,寂寞又孤單地看著年華老去。

他對香焚點頭:「好,我去。」

「鳴王,我陪你。」

香焚是太后身邊紅人,一點也不忌憚烈兒,笑道:「太后的香茶可沒有準備你的份,你去幹什麼?鳴王就在王宮裡,你還怕丟了?」

「可是……」

「可是什麼?鳴王和大王的關係你是知道的,大王是太后的兒子,鳴王就是太后的……」香焚說到後面忍不住笑了,沒有把「媳婦」兩個字說出來,用眼睛橫烈兒一眼,咬唇道:「他們是家裡人說私話,你聽來幹什麼?」

鳳鳴早在一旁從耳朵紅到脖子,立即投降道:「我立即過去。烈兒,你先回太子殿。」

烈兒知道太后為了容恬絕不會傷害鳳鳴,也不怎麼擔心,點點頭溜了。

鳳鳴跟著香焚到了太后寢宮。

寢宮內到處點了香爐,一跨進門就聞到一股馨香,特別舒服。

「拜見太后。」

「鳴王來了?」太后笑吟吟點頭,喚香焚搬來椅子放在自己最近的地方,指著椅子道:「坐。」

「是,謝太后。」鳳鳴乖乖坐了下去。

「香焚,把新進貢的香茶倒一杯給鳴王。」

「謝太后。」

太后今天怎麼這麼熱情?想當日我還是她冒牌兒子時也沒有受過這樣的熱情對待。鳳鳴性格大大咧咧,奇怪一會便放開心事。他看見太后手邊放了一堆針線,好奇地問:「太后自己做衣服嗎?」

「我老了,做什麼衣服?」太后見他問手邊的針線活計,拿起來遞給他看:「這是給大王做的衣帶。本來不必我親自做,不過我也閒著,就親手做一件,望他戴上它可以平平安安到老。」

字裡行間透露慈母心情,鳳鳴本來就是孤兒,聽了頓時感動,與太后又親近幾分。接過太后手上還沒有完工的衣帶,歎道:「好漂亮,太后對容恬真好。」如果我媽媽在,一定也會處處維護我,怕人害我。說不定也會為了我日後的前程而犧牲他人。想到這裡,將一直暗藏在心中對太后當日答應讓安巡刺他兩個窟窿的事情拋到腦後,再沒有不滿。

太后笑道:「鳴王喜歡更好,哀家也為你做了一條。」香焚取來另一條翠綠衣帶,交給鳳鳴。

鳳鳴一看,做工精緻,真的非常好看。

「太后,這……」他從小到大,從沒有人為他親自縫製一針一線,在孤兒院的時候,穿的更通常是善心人捐贈的舊衣。此刻一捧衣帶,只覺得全身暖和,眼睛紅了起來。

「哀家忽然對鳴王如此,鳴王想必非常驚訝。想著我這太后忽然熱情起來,不知道有什麼居心。」太后款款道:「鳴王可知道,容恬曾經對哀家威脅,要哀家視鳴王如己出,否則我與容恬母子情分就要斷了。」

「啊?」鳳鳴一震。

太后淡淡苦笑:「鳴王也很驚訝吧?容恬居然這樣對我這個一心一意為他的母后。這句話,他不止說一次,他說了兩次。一次在安巡死後,當時鳴王還昏迷未醒;一次在哀家要他考慮大婚的時候。」

鳳鳴更加感動,這次不是為了太后,而是為了一直默默付出的容恬。

太后放下手中茶碗,仔細打量鳳鳴,忽然長歎:「鳴王果然是少見的美男子。自己的兒子對他人深愛遠遠勝於母親,如果我夠狠心,就應該趁這個機會殺了你,以絕後患。」

鳳鳴全身一震,立即看看左右是否有危險。

太后見他舉止單純,露出笑容,輕聲道:「鳴王放心,為了容恬,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鳴王。這次請鳴王來,是求鳴王一件事。」

終於說到正題了。鳳鳴精神立即集中,開口道:「太后有什麼吩咐?」

「哀家想請鳴王向容恬進言,要他為西雷找一位王后。」

「王后?」鳳鳴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呆了片刻。終於還是談到這個不可避免的問題了。鳳鳴苦笑:「這個事,太后向容恬提不更好嗎?」

「這個事,只有鳴王可以說動容恬。其他人都無法做到,包括我這個太后。」太后也苦笑道:「裡面的道理,鳴王想必比哀家更明白。」

鳳鳴緩緩點頭,長長歎氣:「不錯,我明白。」

太后抓起鳳鳴的手道:「鳴王,我知道你不捨得大王。大王只要留下子嗣就不必再和王后行房。我心裡明白,你才是容恬命裡的伴。不瞞你說,先王當年也有深愛的男子。」

「容恬的父親?」

「其實朝廷裡的老將都知道,先王最愛的不是我,而是老容王。」

鳳鳴失聲道:「老容王?」

「不錯。」太后的焦距停在前方空中,彷彿想起前塵往事,悠然道:「其實當年先王迎娶哀家,也是在老容王勸告下才點頭的。在生下容恬後,大王再沒有親近我。所以哀家放心在國家危難之時將獨子放在老容王身邊,因為他絕對不會傷害容王的血脈。就像哀家為了容恬,絕對不會傷害鳴王一樣。」她狠心拒絕安巡的情意,與其說是對先王的愛,還不如說是為了親生兒子和對西雷王室的忠誠。

為西雷殫精竭慮多年,身為太后絕不能讓西雷王室血脈斷在眼前。

「哀家先問鳴王,容恬身為西雷王,是否該留下子嗣?」

「該。」

「要留下子嗣,是否需要大婚?」

「要。」

「除了鳴王,有沒有人可以讓容恬答應大婚?」

「……沒有吧。」

「那鳴王……」太后一字一頓,真摯地看著鳳鳴:「鳴王可肯為了容恬的萬世基業,勸容恬大婚?」

親口要容恬大婚?鳳鳴瞳孔驟縮。

全身上下都冷得厲害,幾乎麻痺了神經。只有腦海中波濤起伏。大婚,等於把容恬推到另一個人的懷抱。不大婚,容恬畢生精力打下的江山怎麼辦?

太后端莊的臉露出乞求,再輕聲問一遍:「鳴王,你可肯為了容恬的萬世基業,勸容恬大婚?」

英雄應該留名青史,應該千秋萬代被人景仰,應該把他的血緣延續下去。

容恬,他是真英雄。

鳳鳴心沉得像一塊冰冷的鐵。

他動動僵直的脖子,終於歎了口氣:「這件事,請太后容我明日再答。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放下茶碗,對太后行禮告辭。

太后凝視鳳鳴片刻,點頭道:「鳴王好好思量,哀家等鳴王答覆。可是無論鳴王答應與否,都不要對容恬提起此事。我是為他好,他卻會恨我。唉,做母親真難。」

「我不會和容恬說的。」他拿起太后親手為他縫製的衣帶,猛一抬頭,看見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后眼中充滿對容恬將來的憂愁,一時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麼好,無意中輕輕吟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太后的用心我明白,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后保重,鳳鳴先回去了。「把衣帶放進懷中,朝太后微微強笑,邁步離開。

太后看著鳳鳴遠去背影,喃喃他吟的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香焚走到太后身邊,一同看著鳳鳴離去的方向,小聲道:「平時看不怎麼樣,如今看來還是大王有眼光,鳴王當真厲害。太后,這樣鳴王也太委屈了,您說他肯答應嗎?」

「總有人要受委屈。」太后幽幽道:「他一定會答應的。論縱橫大局,鳴王看似單純,卻比當日老容王更有見識。哀家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

「如果是那樣,太后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嗯。」太后微微一笑:「有這樣的人在我兒身邊輔助,哀家總算可以安心了。」

鳳鳴從太后寢宮出來,獨自一人在回太子殿的路上徘徊,若有所失地低頭不語。

「在想什麼?」

肩膀忽然被人猛然一拍,鳳鳴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正對上容恬的笑臉。

心裡沒有平復的波濤,重新被風浪煽動起來。怔怔看著英姿勃發的容恬,眼淚幾乎湧上來。

「沒想什麼。」鳳鳴別過臉,顧左右而言他:「你不處理國事,怎麼逛到王宮花園來了?」

「事情都辦完了,烈兒說你被太后請去,我怕她為難你,所以就來了。」容恬看到鳳鳴臉色不佳,皺眉問:「怎麼,太后對你說了什麼?」

鳳鳴壓抑著情緒,轉頭對容恬笑一下:「說了很多你小時候的丟臉事,還請我喝了進貢的香茶。」

容恬這才放心,和鳳鳴並肩往回走。

「香茶好喝嗎?」

「挺好喝。」

「我為你留了一盒子,等會叫秋籃沖給你喝。」

「明天再說吧。」

春風一吹,花園中各色花都紛紛盛開,奼紫嫣紅,好看極了。鳳鳴停下,指著一棵落寞的樹道:「看,春天到了,三月春反而全部謝了。」

「三月春只在冬天開花,現在是春天,當然會謝。」容恬露出邪氣神色,嘿嘿笑問:「不要緊,挑動春情的藥王宮中多的是,不一定要三月春。」

鳳鳴古怪地看了容恬半天,嘀咕道:「不必擔心,我答應你的,當然會遵守諾言。」

容恬大喜,眼睛放出亮光,抓著鳳鳴的手興沖沖就往太子殿中去。

雖然心急,容恬並沒有立即動手。

「美味要好好烹調。」他在鳳鳴耳邊輕笑。

先親手餵鳳鳴吃飽,再吩咐秋月準備沐浴。

兩人在浴池中赤裸相對,渺繆水氣將偌大浴室渲染得仿如人間仙境。容恬溫柔地將水灑在鳳鳴頭頂,為鳳鳴擦洗身體。鳳鳴閉上眼睛,挺直身軀站在池中,默默接受西雷至高無上者的悉心服侍。

「舒服嗎?」

「嗯。」

「鳳鳴……」

鳳鳴睜開眼睛:「什麼?」

容恬定定看著他,輕聲道:「沒什麼。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鳳鳴微笑起來,他的笑在水霧中出奇地美:「我也真的喜歡你。」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容恬再也忍不住,驟然把鳳鳴按到胸前,沉聲道:「今晚,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好。一定要成功,即使受傷也在所不惜。」鳳鳴咬牙,肯定地點頭。

說是一回事,做的時候才發現難度很大。

容恬覆蓋上去時,鳳鳴已經開始微微發抖。相愛的兩人做愛應該很輕鬆才對,難道這個身體記錄了以前被容恬虐待的慘痛經歷,一要真刀真槍就自動啟動警報?

「怕?」容恬讓鳳鳴臉朝下平躺,舔舔他的耳垂。

「……沒有。」

「那……繼續?」

「嗯。」

容恬緩緩摩挲他大腿處的幼嫩肌膚,壞懷笑道:「好滑。」

鳳鳴呻吟一聲,忍不住回頭給了容恬一拳。

「嘿嘿,還很結實。」挨了一拳的容恬還不怕死。

「閉嘴!」

容恬果然閉嘴,認真地進行下去。鳳鳴轉頭,把臉朝著窗外,任容恬動作,看著一隻手橫過來,在面前把放在床頭的小玉瓶取走,一陣心驚膽跳。

身後傳來液體滴落的冰涼感。

鳳鳴微微一動,容恬按著他的肩膀,輕聲道:「這是潤滑的,不必害怕。」手指像蜜蜂一樣圍繞入口上下翻動,迅速將液體塗抹開。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鳳鳴色厲內荏地低吼一句,下一刻雙眼一瞪,驟然慘叫起來:「啊……疼……」

容恬心疼地拍拍他,緩緩內進:「是有一點疼。」

不是一點,是很疼!鳳鳴咬牙,索性閉上眼睛忍著。撕裂的感覺緩慢而清晰地傳過來,耳邊傳來容恬逐漸粗重的喘息。

「好緊。」容恬也非常難受,小心翼翼地狀態幾乎讓他發瘋。

下面的鳳鳴只覺得自己受不了了,恨不得快點結束,用盡力氣驀然大吼:「快一點,你這樣磨磨蹭蹭的我受不了。」

「你寧願快點?」容恬驚訝,早知道不用這麼辛苦。虧他忍得幾乎內出血。

「快點!」鳳鳴閉上眼睛把脖子一橫:「不要緩緩的,好難受。」

這下倒對了容恬的胃口,大大應了一聲:「那我就快了。」當即一鼓作氣,勢如破竹將自己擠了進去。

尖銳的疼痛隨著微不可聞的撕裂聲傳了過來。鳳鳴原本僵硬的身體,驟然朝上彈動一下。

「別怕,一會就不疼了。」容恬華麗的嗓音在房中飄蕩。

劇烈的摩擦在內壁上延續幾個來回,鳳鳴的眼睛越瞪越大,幾乎要把眼眶也掙裂一般,終於大叫一聲:「不要!嗚……嗚嗚……」居然掙扎著大哭起來。

可惜他這次叫「不要」實在太晚,容恬怎麼停得下來,滿頭大汗在他身後律動,一邊低聲安撫:「很快就不疼了。」腰身一挺,更加深入。

秋籃等人候在門外側耳偷聽,臉全部紅得像柿子一般。

鳳鳴一聲淒厲的慘叫傳出,四人都驀然一震。

秋籃睜著大眼睛,按著胸口道:「鳴王好可憐。」

「嗯,鳴王還是太子的時候,每次……都會受傷。」

「應該不會傷得厲害吧?」秋星擔心地看看緊關的大門:「大王以前不喜歡太子,當然不知愛惜,現在……」

烈兒把指頭放在嘴邊,輕道:「噓,你們聽。」

眾人噤聲。

慘叫已經開始變質,從淒厲過度為一絲若有若無的呻吟,緩緩滲入空氣。誘發人心深處壓抑又無法控制的情慾。

「……嗚……嗚嗚……嗯……」

不知道裡面的容恬做了什麼,鳳鳴忽然發出一聲小貓似的尖叫。唬得貼在門上偷聽的四人同時一震。

秋籃看秋星一眼,壓低嗓子問:「該準備沐浴了吧?」

秋月搖頭:「我看該先準備療傷的藥。」

「療傷的藥大王自然早準備好了,再說擦藥一定也是大王親自動手。我們還是準備沐浴的東西好了。」

「你們真嫩,連這都聽不出?還早著呢。」烈兒哼一聲:「大王這才第一回,他盼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一次就完事?沐浴起碼要等到天明……」

正滿有經驗地說到一般,殿門「吱」一聲開了。

容恬抱著筋疲力盡的鳳鳴,高大身軀筆挺地站在門內。鳳鳴臉色紅得不正常,顯然剛剛經歷過度運動,身上緊緊裹著一床絲被,人卻沒有昏睡過去,只是有點失神。

「大王……」

「大王。」

四人連忙撲通撲通跪下。

容恬輕聲道:「準備沐浴吧。」

「是。」

眼看容恬抱著鳳鳴往浴池走,秋星拉拉烈兒的袖子,對他羞羞臉:「起碼到天明?大言不慚。」

烈兒兇惡地對秋星齜牙:「你聽鳴王的聲音多誘人,我才不信大王一回就……」

「大王就算不滿足,又怎麼捨得欺負鳴王?」秋月偷偷回頭,對烈兒哼一聲:「說到猜心事,自然是我們女孩兒厲害點。」

幾人互做一回鬼臉,忙趕去侍侯容恬和鳳鳴了。

鳳鳴熬過溫馨又痛苦的一晚。天明時分,他躺在床上,看容恬為他忙上忙下,不斷查看他的傷口,探他的脈搏,再次想起昨天和太后的談話。

今生從不曾如此苦澀。

「睡一下吧。」容恬靠在床頭,垂眼看著他:「你一個晚上都睜著眼睛,應該好好睡一下。還疼嗎?」

傷口在上過西雷王室的秘藥後已經不疼,剛開始時撕裂般的痛楚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只餘一點酥麻的感覺。

鳳鳴望一眼容恬身上的王服:「要上朝?」

「要我陪你?」

「不用。」鳳鳴搖頭:「上朝後來看我。」

「那是當然。」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鳳鳴怔怔盯著容恬:「具體的事等你回來再說。」

容恬仔細打量鳳鳴片刻,唇角微揚,露出俊美的笑顏:「鳳鳴,第一次都是這樣,多少有點不習慣。」

「你還沒有答應我。」

「好好,我答應你。」

「那好,你上朝去吧。我等你回來。」鳳鳴滿意地點點頭。

容恬站起,挺直修長的身軀讓人眼前一亮。

無論誰當王后,都會愛上這個男人吧。一旦愛上,就會不擇手段來奪。到時候,少不了血肉橫飛……

容恬俯身輕啄鳳鳴鼻子一下,在他耳邊道:「我盡快回來。」轉身朝大門走去。

「容恬!」鳳鳴看他離開的背影,猛然叫了一聲。

「有事?」容恬立即轉身。

鳳鳴沉吟片刻:「留下子嗣是大王的責任嗎?」

「當然,而且是最重要的責任。」容恬皺眉:「你想說什麼?」

鳳鳴轉頭,把目光定在空無一物的桌子上:「等你回來再說。」

容恬又皺一下眉,似乎有話要問,低頭想了想,還是轉身走了。出到門為,正好迎面碰上秋籃等端著熱茶上來。

「大王。」秋籃行禮。

「鳳鳴今日有點不對勁,你們小心侍侯。」

「是,奴婢知道。」

鳳鳴在床上發了一個時辰的呆。原來人不可以有煩惱,一有煩惱,什麼快樂都會飛掉。

也許負面情緒永遠比正面情緒容易左右人吧。

今天就要給太后答覆,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縱使不願意不答應,難保將來還有人提出大婚的事。縱使答應,容恬肯答應嗎?自己又如何甘心?

秋月等站在旁邊侍侯,不由竊竊私語。

「鳴王臉色好差。」

「是傷口還在疼吧?」

「我看不像。」秋籃搖頭,皺皺小巧的鼻子:「鳴王昨天起就怪怪的。」

「對,還說再也不出去玩。」

最愛玩的秋月做個哭臉:「我們也不能出去玩了……」

「秋籃。」鳳鳴忽然開口。

三個侍女連忙停下私語。秋籃上前探頭:「鳴王有何吩咐?」

鳳鳴面無表情道:「準備更衣,我要出去。」

秋月問:「鳴王身體不適,這時候要到哪裡去?」

「對啊,如果出宮,奴婢看還是要烈兒先去問問大王才行。」

「不出宮。」鳳鳴長長歎了口氣,彷彿決心已下:「我要見太后。」

「太后?」秋籃三人奇怪地對望一眼。

「不要耽擱,快點幫我更衣。」

「是。」

身體一動,傷口傳來一點點昨天殘留的痛楚。

鳳鳴換上容恬命人新做的官服,獨自出太子殿。烈兒匆匆趕來要跟隨在旁,也被他堅持拒絕了。

經過後花園,駐步在一株枯萎的三月春前發呆片刻。憶起容恬當日狡黠地告訴他三月春名字的來歷,情景歷歷在目。世事真是無常,從那以後,連連風波,自己居然從西雷到繁佳,從假太子到真鳴王。

短短數月工夫,現在竟然還要為西雷王的婚事操心。

鳳鳴苦笑搖頭,別了三月春樹,朝太后寢宮走去。

太后早在等候,香焚為鳳鳴端來椅子,奉上香茶。

鳳鳴坐下,默默啜一口香茶,良久方道:「太后等我的答覆,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鳴王只要肯給答覆,哀家等等又何妨。」

「其實早就過來了,不過剛剛經過後花園,看見枯萎的三月春。此時百花盛開,它卻偏偏枯萎,真可惜。」

太后稍一沉吟,笑道:「三月春畢竟在冬天開過燦爛的花。什麼事都好,只要得到過就行了。想要永遠得到大王的心,並不容易,鳴王是聰明人,應該清楚裡面的道理。」

「太后說得對,」鳳鳴放下茶碗,俊臉露出放開一切的坦然神色,敲擊著大理石桌面歎道:「好花不長開,好景不常在。哈哈,世上沒有什麼事可以兩全其美,太后真聰明。」

太后見鳳鳴舉止奇怪,不由與香焚對看一眼。

鳳鳴歡暢地笑了一回,問太后:「太后知道鳳鳴為什麼如此高興?」

太后緩緩搖頭。

香焚極得太后寵愛,斗膽插嘴,小心翼翼地問:「鳴王是否已經想好答覆,所以高興。」

「不錯。」鳳鳴點頭道:「我已經決定怎麼辦。」

太后忙問:「那鳴王的答覆是……」

「我的答覆,就是把事情交給太后決定。」

太后一愣:「交給我決定?」

「對,太后是容恬母親,世上只有母親會無私地為兒子考慮周全。只有太后才有資格為容恬做最好的決定。」鳳鳴臉色一正,口氣凝重道:「不過在太后做決定前,請先聽鳳鳴說一番話。」

「容王請講。」

「太后可知道當今十一國戰亂紛紛?」

「哀家知道。」

「太后可知道容恬胸懷大志,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吞併天下,做世上第一人。」

「哀家知道。」

「太后可知道要吞併天下,需要兵法謀略,需要新型武器,需要最好的良將士兵?」

「哀家知道。」

鳳鳴驀然站起來,露出傲視天下的氣勢,笑道:「鳳鳴所知的兵法,當今無人可比,太后信嗎?」

太后點頭:「鳴王兵法可以使離國公主變顏,自然是厲害的。」

「鳳鳴也知道如何製造新型武器,如果得到最好的良將士兵,太后信嗎?」

「大王現在西雷各處設置的募集勇士處,據說就是鳴王的提議。梯田水車,也是鳴王所想。」太后緩緩道:「鳴王的本事這麼大,是否規勸大王大婚,還是鳴王自己作主比較好。」

鳳鳴搖頭道:「太后說得好,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我可以助容恬取得天下,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帝王。王后可以幫容恬生下子嗣,延續西雷王室血統。鳳鳴與王后兩者,都是美的,可惜不能兩全。還是請太后決定吧。」說罷,對太后深深一躬。

太后吃了一驚:「鳴王的意思是……」

「新王后選定之日,就是鳳鳴消失之時。太后是希望容恬成為千古帝王,千古稱頌;還是希望西雷王室血統延續?兩者選其一,請太后定奪。」

「這……」太后露出驚惶之色,伸手道:「即使有新後,鳴王也不必離開。」

「哈哈,太后把鳳鳴看成什麼?鳳鳴寧求玉碎,不求瓦全。」他哈哈大笑數聲,斬釘截鐵道:「只要太后決定要容恬大婚,我立即去見容恬,求他答應大婚,然後消失。太后放心,我絕不會將太后的事向容恬洩露一言半語,致使你們母子不和。這完全是我心甘情願的。」

「鳴王……鳴王實在是咄咄逼人。」太后心中慌亂,哼了一聲,別過臉。

鳳鳴昂首道:「鳳鳴怎麼敢逼迫太后?只是想知道在太后心目中,是容恬的千古霸業重要,還是繼承者重要。太后是一代女豪,原來也只貪圖血統延續。人生在世,如果庸庸碌碌不留美名,不轟轟烈烈創一番事業,有後人又有什麼可喜?唉,既然如此,鳳鳴立即去勸容恬大婚罷了。太后再見,此事一了,鳳鳴立即消失,不來拜別了。」他霍然轉身,豪邁地朝大門邁步。

太后忙叫:「鳴王留步。」

鳳鳴停下腳步,並不回頭,輕問:「太后還有什麼要求,我不已經聽從太后的意思了嗎?這一切都按照太后的安排,太后還不滿意?」

太后沉默片刻,咬牙不語。

大殿沉入緊張的寂靜中。

終於,太后長歎一聲。

「我兒眼光上佳,鳴王厲害,遠出哀家意料。」太后思量良久,眼中閃過亮光,猛下決心:「好,王后與鳴王,哀家選鳴王。」

鳳鳴驟然轉身,驚喜道:「太后當真?」

太后重新露出威嚴,淡淡笑道:「誰不願親兒被人千古稱頌,萬世景仰?容恬從小心懷大志,不轟轟烈烈一番,他必定不會原諒我這個太后。」

「那西雷血統……」

「西雷王族並非只有容恬一人,哀家自有安排。」太后始終不足,歎道:「可惜,這千古霸業,不是由我的親孫兒繼承。」

鳳鳴終於露出俊美笑容,忽然撲通跪下,對太后恭恭敬敬拱手道:「鳳鳴還有一事相求。」

「鳴王請說。」

「既然太后已經選擇鳳鳴,萬一以後朝廷中有大臣提及容恬大婚……」

「哀家已經作主,輪不到他們嘮叨。有人提議,哀家擋回去就是。」

鳳鳴大喜,高聲道:「多謝太后成全。」居然破天荒,自動自覺、規規矩矩磕了個頭。

太后也露出笑容,搖頭道:「哀家老眼看錯人了。鳴王鳴王,哀家今日算服氣了。大王出來吧。」

話聲一落,容恬滿臉歡笑,從簾後閃了出來。

鳳鳴一愣,瞪圓眼睛驚訝地看著他。

容恬道:「就猜到太后和你提大婚的事。我一早過來拜見太后,與她打賭,你不但不會同意,還會讓她再也不能提大婚的事。不料你這麼本事,居然迫得太后答應為我們擋盡臣子的嘮叨。鳳鳴鳳鳴,讓我怎不愛你?」他哈哈大笑,將鳳鳴一把摟在懷裡,用力親吻。

太后在一旁悠然道:「大王答應哀家。只要鳴王點頭,一切事情交由哀家作主。看來還是大王比較知道鳴王的深淺啊。」

「那是當然。」容恬嘿嘿一笑:「鳳鳴怎捨得讓別人親近我?何況我俊美不凡,手握王權,這樣絕世難得的男人,萬一讓出來,將來想要回來就難了。」

這話正中鳳鳴心事,少不了立即挨了鳳鳴一記暗拳。

兩人拜別太后,喜氣洋洋回到太子殿。

「今天去見太后,為什麼不告訴我?居然騙我去上朝。」

「我只是猜測,所以去向太后詢問一番。」容恬反問:「你和太后商議,為什麼不告訴我?」

「哼,憑什麼凡是向你報告?我可是西雷第一鳴王,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秋籃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鳴王總算恢復了。」

「對啊,還是現在的樣子看著舒服。」

秋月歪歪頭,轉著眼睛問:「那咱們還能經常出去玩嗎?」

太子殿中,又再歡聲笑語。

不同的是,此後每晚,都有酥媚入骨的呻吟微微溢出太子殿。偶爾有下面的吵鬧對話---「不要,這次該輪到我。」

「不行,我是大王,你要聽我的。」

「你答應過我一個要求的,我的要求就是讓我上。」

「無理要求,本王不予理睬。」

「抗議!我抗……嗚嗚……唔……卑鄙……」

…………

秋籃在門外打著哈欠問:「今晚要等到什麼時候?」

「天明吧。」烈兒回答。

「那我們先去睡一睡,再起來準備侍侯沐浴好了。」秋月也打個哈欠。

秋籃搖頭道:「我還是隨時侍侯著好了,免得大王要人時沒有人。你們先睡吧。」

秋星揉揉眼睛:「也好。大王精力真旺盛啊,鳴王也受得了?」

「誰叫秋籃每天煮這麼多補品灌鳴王吃?」

「唉,是大王叫我煮的,是大王灌的。」

「好啦,你們不睡,我可去睡了。」烈兒甩甩頭。

「那,秋籃你侍侯著了。」

三人沒有義氣地往各自房裡走。

秋籃再打個哈欠,坐在台階上繼續等。

和離國交換人質的事情快馬加鞭地進行,妙光臨行前遠遠看了鳳鳴一眼,眼中含義不明。西雷使者一路辛勞,一月後不負重望地將容虎帶了回來。

容虎回來,最高興的莫過於烈兒,接到飛報後,一早就到都城大門遙望等候。

好不容易看見車隊上飄揚的西雷旗幟,烈兒一抽馬鞭迎上了上去。

「大哥!」

「烈兒?」容虎也騎著馬,驚喜交加道:「你不在王宮,跑到城門幹什麼?」

「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向大王告假。離王有沒有為難你?」他勒馬圍著容虎審視。

容虎搖頭:「小小刑罰是少不了的。不過離王要用我換他的寶貝妹子,沒有對我用大刑。不然……只怕不死也落個殘廢。」

「多虧鳴王勸服大王。走,我們進宮去見大王和鳴王。」

「好。換了衣裳,立即就去。」

兩人都是十七八歲少年,此刻容恬不在身邊,孩子氣都露了出來,甩開慢吞吞的使者車隊,揮鞭急馳入城。

鳳鳴知道容虎已經平安,也非常高興。叫來秋籃等準備好些美食,招待容虎。容虎和烈兒連喝幾大杯,說到鳳鳴勸告容恬答應妥協,都感激不盡,幾乎紅了眼睛。

眾人在太子殿鬧了一個上午,容恬上朝回來,將容虎叫入密室仔細詢問。

「如何被捕?」

「容虎去接到大王準備騙取妙光公主解藥的計劃,便沒有繼續朝異人的隱居地去,轉而到離國都城附近打探消息。後來發現若言忽然秘密領兵出城,似乎朝西雷而來,立即向大王傳出消息。」容虎歎道:「傳遞書信的密使把消息傳給大王,回來和屬下聯絡時不幸被抓,致使屬下行蹤敗露。」

容恬點頭道:「我料你不應該大意洩露行蹤,原來問題出在密使身上。那也不能怪你。」

容虎臉上露出慚愧之色,低頭道:「可是,大王為了我將已經抓到手的妙光公主……」

「妙光不過是區區公主,哪裡比得上我的左右手?」容恬擺手要容虎不要再提,沉吟片刻:「若言抓到你後,可曾親自審問?」

「若言是在被大王伏擊狼狽逃回離國後才知道離兵抓到屬下。他親審了屬下四次,也許因為要用屬下作籌碼,沒有動用大刑。」

「如果他早點抓到你,就會知道在西雷邊境的埋伏洩露,那就輪到他伏擊我了。」容恬冷哼一聲,眼中閃過敵意,又問:「若言問了些什麼?」

「問了西雷邊境哨卡,朝中將軍動向,夏管是怎麼死的,大王身邊有哪些能人心腹。」

「你自然知道怎麼回答。」

「是,屬下胡攪蠻纏,亂說一氣。若言也知道我在胡說,又按捺著不能動大刑,只好自己氣自己。」

容恬溫和地看他一眼,歎道:「我知道,若言手段毒辣,他的小刑也不好熬。你受苦了。」

容虎眼睛一濕,跪倒道:「為了西雷,容虎受苦又算什麼?」

「好吧,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兩天,再進宮來見我。以後你就負責和烈兒一同保護鳳鳴。」

「是。」容虎站起來欲走,忽然想起一事,轉身道:「大王,有一件事,屬下覺得奇怪。」

「何事?」

「若言親審屬下四次,大王身邊的事情,無論大小他都仔細問到。關於鳴王的問題,卻一個都沒有提。」

容恬濃眉驟然跳動一下,思索片刻,緩緩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容虎退出密室,只剩容恬一人站著凝視牆上的名畫。

天下並不太平,至少有一人,對鳳鳴不動聲色,虎視眈眈---若言。

幸福的時光,果然過得比較快。

太子殿在歡聲笑語中,迎來六月艷陽,這是西雷特產的麥子第一個收割季節。

鳳鳴這幾個月懂事不少,越來越有鳴王的樣子。

他給自己定下規矩,每天和容恬同一個時辰起床,練半個時辰的馬術,再練半個時辰劍術,回太子殿吃了早飯,去請教西雷王室中專有的學者有關各國的基礎知識,回來陪容恬吃了午飯,也不出去玩,在太子殿中把自己覺得對容恬有用的現代兵法常識默寫出來。

秋籃等開始的時候都笑說這個規矩八成遵守不成。不料鳳鳴這次真的下了決心,除了清晨和容恬一同起床那條由於容恬晚間的貪心不足無法實踐外,其他都努力達到要求。讓秋籃她們目瞪口呆。

至於容恬,更是常對鳳鳴默寫出來驚天動地的科學兵法震驚無比。

他的答謝,地點當然選在太子殿中的大床上。

「鳴王回來了,今天從合陽大師那裡學到什麼了?」

鳳鳴匆匆進門,坐下喝了一口秋星捧上的熱茶:「原來西雷有這麼多神奇的草藥。我開始還以為草藥只長在離國那邊呢。唉,如果我懂中醫就好了,可以把西雷醫術發揚光大,讓離王若言吐血。」

「中醫?」

「你們不懂的。」鳳鳴歎氣:「實際上,中醫在漫長的歷史中,丟失了不少難得的配方。」

正在大發感慨,容恬也議政回來,滿臉笑容道:「今年麥子大豐收,多虧了你提的梯田設想。吃了午飯,我們到郊外看看豐收的景像吧。」

鳳鳴跳起來:「好啊,我正悶得厲害。」

「我猜你也該悶了。」容恬走上前低頭審視興奮的鳳鳴,戲謔道:「你好不容易乖了幾個月,倒也難得。」

「哼,竟敢譏諷鳴王。」鳳鳴瞪他。

秋星笑著拍拍手,轉頭對秋月小聲道:「咦,你平日一聽到出去玩就嚷個不停,今天怎麼安靜起來?」

「噓,我正在答謝老天爺。總算聽見我的禱告,讓鳴王打算出去玩。再這樣下去,鳴王不悶,我也要悶壞了。」

「哈哈哈……」烈兒和秋籃在後面聽在耳裡,一齊大笑起來。

容恬揮手道:「都下去準備吧,吃了午飯就出發。我已經吩咐侍衛在王宮外等候了。」

「是!」眾人齊聲應是,歡天喜地準備去了。

一行人剛出宮門,聽見一聲高嘶。

噠噠,噠噠風聲夾雜著馬蹄著地的聲音,捲起一陣灰塵。

容恬的愛馬白雲旋風一樣從拐角處衝過來,又驟然剎在眾人面前。幾匹原本被侍衛牽出來的駿馬被白雲一嚇,紛紛驚慌閃避,更襯出白雲馬中帝王的氣勢。

「白雲!」鳳鳴驚喜地高叫一聲。

平日在王宮中練習馬術用的都是宮中的駿馬,只有和容恬外出的時候才騎白雲。好幾個月沒有出去,當然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這個高傲的老朋友。

白雲低頭,伸出舌頭在鳳鳴手上舔舔。

容恬靠近鳳鳴,笑道:「你最近都不出門,白雲想你了。今天我騎另一匹馬,白雲就讓你獨享吧。」

「真的?」鳳鳴眼睛發亮。

「自今日始,白雲就是你的了。它從小馬駒開始就由我親手照顧,日後你要好好對它。」

鳳鳴簡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在容恬和白雲間左右看看,懷疑道:「不要騙我。」

「君無戲言,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容恬嚴肅地說。

什麼時候騙過我?這問題倒大有斟酌餘地。

鳳鳴雖然暗中嘀咕一句,但也明白容恬真的要將白雲送他,到底按捺不住欣喜,撲上去在容恬臉上狠狠吻了一口,轉身利落地上馬,大笑道:「現在白雲就是我的了。哈哈,我們出發,看梯田去!」他現在再不復當日初騎白雲時的生疏,近來又長高不少,騎在高頭大馬上,無與倫比的英姿颯爽。容恬看在眼底,又喜又愁,這樣的人物,將來免不了名聲大噪,打他主意的恐怕將不止若言一人。

白雲似乎已經知道鳳鳴成了新主人,下決心要在他面前威風一番,不待鳳鳴揚鞭,高嘶一聲,放開四蹄帶頭衝了出去。

他近月刻苦練習,馬術日益精湛,容恬也不擔心他會墜馬,騎上侍從牽過來的駿馬,輕鬆地尾隨在後。

秋籃等一直在旁邊抿著嘴笑,見兩人都騎馬去了,才商量道:「我們是騎馬還是坐馬車?」

秋月嚷嚷:「當然騎馬,坐馬車有什麼意思?」

「可是,鳴王說今天要玩個夠,叫我們把晚飯都帶了出來。總不能拿著食物籃子騎馬吧?」

「食物籃子可以放在馬車上啊,趁今天鳴王和大王在一起不用我們步步緊跟,我們偷空騎馬到別處玩一下。」秋星出的主意,和秋月剛好一個打算。

「大王和鳴王的食物可不能離身,這事非同小可,還是我們中找一個看著好。」秋籃想了想,眼光忽然落在烈兒身上,嘻嘻一笑:「平時看食物的都是我們女孩,這次總該輪到烈兒。」

「哦?你們三個偷偷溜去騎馬,留我坐馬車看食物?」

「烈兒最好了,你這麼精明,總不會看不住食物盒子吧?」秋月不由分說,將沉甸甸的食物盒子往烈兒手上一放,對他露出諂媚笑容。

「太好了,我們也上馬吧。烈兒好好聽話。」秋星拍手。

秋籃也笑著上了馬,勒住馬頭囑咐一句:「烈兒,你上馬車,跟著到郊外來吧。鳴王野餐的地方已經有侍從佈置好了。今天我們好好玩,你辛苦一點。」

秋月最性急,對烈兒做個鬼臉,第一個揮鞭衝了出去。

剎時,三個丫頭跑得無影無蹤。

「你們記得按時回來,不要等鳴王晚飯時沒有人侍侯!」烈兒在後面伸著脖子喊了一聲,啼笑皆非地捧著食物盒子上了馬車:「到郊外佈置好的地方去吧。」

鳳鳴一馬當先,後面緊隨容恬,再後面自然是盔甲重重的王宮侍衛和西雷至高無上的王旗。

這樣一行人馬,誰敢不讓路。情況就如戴妃當日忽然巡視普通街市,立即引來大道兩邊不少圍觀百姓。鳳鳴威風凜凜,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城門,勒住馬頭等待後面的容恬。這一稍停,圍觀的人更多,都在竊竊私語:「哪家的貴公子?」

鳳鳴很少出宮,又不出席大型公眾場合,尋常百姓當然不認得他。轉眼間,容恬已經來到,身後王旗飄揚。這王旗在西雷是人人認得,當即全體下跪,高聲道:「大王!」

萬眾齊心,一同高吼,下跪的速度讓鳳鳴目瞪口呆,發出的轟鳴也嚇了鳳鳴一跳。

容恬登基不過數月,居然這樣得民心?

容恬卻早就習慣這樣的盛大場面,看見腳下萬民跪拜,個個一臉崇敬,自豪之心頓起,哈哈大笑道:「今年麥子豐收,西雷再不必向鄰國借糧過冬。本王決定,三日後全國大慶,讓西雷的子民好好慶祝一番。」

歡呼聲更加響亮。

「大王萬歲!」

王旗在震耳欲聾的歡呼中迎風舒展,上面金線繡成的龍在六月陽光下反射。鳳鳴勒馬一旁,見容恬氣勢過人,暗暗高興。

容恬手輕輕一擺,止住眾人歡呼,朗聲道:「可以豐收,全靠新造的梯田和水車。你們可知,梯田水車是何人所提?」

下面紛紛大聲道:「鳴王!」

「是鳴王!」

容恬轉頭,含笑看了鳳鳴一眼,淡淡道:「展旗。」

身後侍衛立即有所行動。

一名高大侍衛手持一根被布套裹得嚴實的長桿,馳馬到鳳鳴身後,麻利地將布套一拆。

頓時,一幅極有氣勢的旗幟在鳳鳴身後舒展開來。

上面金線繡制一個躍躍欲飛的鳳凰,下面一個大字--鳴。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今天出現的英俊男子,就是被大王藏在王宮之中的鳴王。

「鳴王!」

「是鳴王!」

眾人轟然,萬分興奮地再拜。民間生活疾苦,糧食是一大難題,鳳鳴提出梯田水車使糧食豐收,自然得到民間真心實意地擁護。

鳳鳴第一次經歷這些場面,他發夢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萬民擁戴的對像,騎在馬上,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一切,不由激動地手腳麻痺。

容恬催馬到他身邊,輕道:「一龍一鳳,我與你共享這江山。」

「為什麼不預先告訴我,這旗……」

「你上次不是說我這人沒有情趣,沒有浪漫?唉,你的新字眼真多,我只好盡量滿足一下。」

鳳鳴深深瞅他一眼,喉頭哽咽。

容恬凝視鳳鳴,沉聲威脅:「鳳鳴,如果你哭了,我今日便不陪你去看梯田。」

「哼,休想我感動到哭。」鳳鳴扭頭,拉動韁繩,拍拍馬頭:「白雲,出城去。我要你跑得比風還快!」

白雲長嘶一聲,立起半身,似乎回應鳳鳴的豪氣,撒蹄子踏起半空黃塵。

出了都城,一路飛奔。

河邊山坡上梯田處處隨處可見,新式的水車有好幾種,除了鳳鳴開始畫些,還有一些是容恬徵集能工巧匠製出的。

艷陽之下,不少農民正忙碌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收割。

爽朗的笑聲和滿足的笑臉印在鳳鳴眼底。

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從心中升起。

在這亂世,他不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配角。

「鳳鳴,你馬術雖有進步,也不用如此速奔。」容恬縱馬在後,高聲大喊。

鳳鳴恍若未聞,思緒隨著身邊景致飛過。狂奔一氣後,才終於大口喘息著勒馬,翻身下了白雲,面對遠處金黃無垠的梯田,跪在一片黃土之中,起誓道:「縱使日後挫折種種,鳳鳴也絕不後悔來到這個時代!絕不後悔遇到容恬!」

容恬驀然一震,也翻身下馬,跪在鳳鳴身旁,同樣對著西雷美好江山,起誓道:「縱使日後災難種種,容恬一人來擋。」他頓了頓,轉頭看著鳳鳴,輕聲道:「鳳鳴,我不會讓你後悔。」

日過中天,六月艷陽,威力更甚。

已到收割季節的麥子,金黃一片,迎風搖曳著,含羞彎腰。

黃土上,兩人並肩跪著,側頭靜靜對望。

「容恬,你說了如果我哭,便不陪我看梯田。」

「我只說不陪你看梯田,沒說不陪你去玩。如今梯田已經看過,接著該玩了。」

鳳鳴默默看他一眼,稍稍抿唇,驟然放聲大哭起來。

容恬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感受從鳳鳴身上傳來的顫抖和激動。

天下壯麗江山,吾與你共享。

世間轟烈快事,吾與你分嘗。

唯有災難,吾一人獨擋。

西雷山多地少,最大的好處是山景美不勝收。

容恬和鳳鳴看過梯田,一路放馬,選了一座看起來筆挺威嚴的山,將馬匹綁在山下,攜手登山,實踐當日等春天來後一同登山的心願。

侍衛自然氣喘吁吁在尾隨在後,最慘的是兩個手持王旗和鳴王旗幟的侍衛,又要爬山又要保持旗幟高舉,不時要小心斜斜伸出的樹杈把飛舞的旗面劃破。

鳳鳴兩個完全不知道後面侍衛的辛苦,玩得不亦樂乎。興致勃勃上了一處峰頂,極目眺望,河流橫穿大地,金黃麥穗望上去賞心悅目,在田中勞作的農民身影縮成螞蟻大小。

「看,那是王宮。」容恬一一指著眼底模型般大小的建築物:「那是太子殿,那是王的寢宮。」

鳳鳴橫他一眼:「原來你自己也有寢宮,怎麼老在太子殿過夜?」

容恬呵呵笑道:「你若是肯搬到我的寢宮,我自然不會去太子殿過夜。」

「油嘴滑舌。」鳳鳴搖頭輕歎,忽然眼睛一轉,露出古怪笑容:「來個比賽,看誰情話說得好。贏者今夜可以……壓著你。」

容王緩緩搖頭:「我不上當,贏者可以壓著我,那我贏了怎麼辦?」

陰謀敗露,鳳鳴嘿嘿一笑,做個鬼臉,顧左右而言他。

在山上呆了一個時辰,兩人才下山,朝早已下令佈置的郊外營地去。

鳳鳴早就在王宮中嚷著要好好野餐一回,享受一下現代人的浪漫,等看見佈置好的營地,立即目瞪口呆。

空曠營地上錦旗飛揚,至少有五個大帳篷燈火通明,僅僅站在帳篷外面的侍從侍女,一眼看過去已不下三十人,五六道篝火烈烈狂燒,印紅了半邊天。

容恬得意道:「佈置得不錯吧?我叫人將前面的林子剷平,那樣一眼看過去可以見到清澈的河流。」

「這是野餐嗎?」鳳鳴心目中的野餐應該是幾個人在草地上鋪一塊布,一起坐在上面吃點東西唱唱歌,現在,簡直就是一遊牧民族。

「不對?你說要在郊外吃飯聽唱歌,我特意吩咐樂師歌姬們準備了新的歌舞。」

這時候才知道什麼是王家氣派。

烈兒在營地裡等了好久,迎面跑上來道:「拜見大王,拜見鳴王。天色晚了,鳴王餓不餓,是否立即開始用餐?」

容恬點頭,問鳳鳴道:「鳳鳴,你想在什麼地方用餐?」

「河邊吧。」

「吩咐下去,在河邊升起篝火,樂師歌姬就在河對岸表演。」

頓時,眾人忙碌起來。

秋籃等早回來了,麻利地佈置飲食,服侍容恬和鳳鳴用餐,唧唧喳喳說了一通遇到的趣事。

秋星笑道:「我們一路上都聽見有人誇獎鳴王呢,說鳴王是上天派來輔助大王的使者。」

容恬聽了大為高興,哈哈大笑道:「一月後祭天儀式上,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上天將鳳鳴送給我。」

對面歌舞幽幽傳過來,瀰漫在淡淡的夜色中,襯著附近紅色的篝火,給人仿如在夢中的感覺。

氣氛熱烈,秋月被烈兒揶揄兩句,自告奮勇拿著樂師的銅鼓敲了一首曲子,鳳鳴哈哈大笑,不斷叫好。

烈兒不服氣,嚷道:「這算什麼?我也來表演一個,猴子翻身十八招。」說著便跳了起來,不斷翻觔斗。

一口氣翻了十八個觔斗,又跳到秋籃面前就勢灌了她一口酒,秋籃一時沒有防備,嗆得連連咳嗽。

秋星和秋月在一旁拍掌叫好,容恬見鳳鳴高興,也湊趣遞了一杯滿滿的酒給烈兒,命道:「她們三個侍侯鳳鳴有功,你代本王犒勞,每人都敬一杯吧。」

「是!」

烈兒這下得了王命,更加囂張,嘻嘻笑著硬是將秋月三人一人灌上滿滿一杯。因為有王命,她們都不敢違抗,半推半就喝了,朝容恬行禮謝賞。

秋月橫烈兒一眼:「我們三個要都醉了,看誰侍侯鳴王。」

這低聲威脅卻被容恬聽到,笑道:「無妨,你們今天儘管醉,我侍侯鳴王。」

秋月吐吐舌頭,紅了臉。鳳鳴更加臉紅,放下酒杯要打容恬,反而被容恬灌了兩杯。

王宮專用的圓形大飯桌擺在草地上,吃飯的人和侍侯吃飯的人都瘋成一團。

一頓飯吃下來,鳳鳴醉了八成,自然送上無數可口香甜的機會任容恬毛手毛腳。

「鳳鳴,該回宮了。」

鳳鳴滿臉都是酒勁逼上來的通紅,支持不住地靠在容恬肩上,搖頭道:「不想回去,宮裡好悶。」

他天生貪玩,這幾個月留在宮裡完全是逼著自己為容恬的大業著想,與本性截然不符。如今一醉,早把大業扔到腦後,只覺得王宮裡天天練習這個學習那個,實在沒有意思之極。

容恬心中也很明白,見他可憐兮兮不肯回宮,拍拍他的背,歎道:「吞併天下,原本就不是你的願望。你又何必勉強自己?」

他心中內疚,不忍逼鳳鳴回宮。但今天本來只打算吃過晚飯就回去,並沒有準備過夜的寢具。

烈兒在一旁輕聲提醒:「大王,繁佳三公主的住處就在附近。」

鳳鳴猛然抬頭道:「對啊,好久沒有探望三公主了。我們今晚就到那裡過夜。」說罷酒勁又衝上頭,重重倒在容恬肩上。

容恬不想讓鳳鳴失望,點頭道:「那就到三公主處住一夜。」於是下令,侍從和樂師等人先遣回宮,他帶上鳳鳴秋籃等和一隊近身侍衛,朝三公主處出發。

三公主的府邸在都城郊外,由三公主親自選址。王宮中有太后,太后和死去的三王夫安巡又有點糾葛,自然還是住出來舒坦一點。

她稟性喜好好山好水,選的地方也是近山近水,府邸雖然不及太后寢宮威嚴肅穆,卻多了一份難得的雅致清幽。

已經深夜,才措手不及來了一群貴客,三公主忙命人準備客房。

秋籃等手忙腳亂侍侯容恬和鳳鳴,容恬侍侯鳳鳴沐浴,反正最舒服的就是醉倒的鳳鳴,不但拉著容恬,一曲一曲高唱流行曲,還丟開往日的薄臉皮連連對容恬獻吻,最後終於在容恬的安撫下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睡到日上三桿才睜眼。容恬在床邊早已衣裳整齊:「當大王后第一次誤了議事,鳴王怎麼陪我?」

「咦?」鳳鳴坐起來,眨眨惺忪睡眼:「這是哪裡?」

秋月端著熱水進來,笑道:「鳴王昨晚醉糊塗了,這裡是鳴王嚷著要來的三公主府邸啊。」

「哦,原來是三公主的地方。」鳳鳴訕笑。

換了衣服,和容恬一同出來見主人。

三公主早命人做了許多精緻點心,別具心思地在泉眼旁安排早飯。

「鳴王醒了?」佳人還是佳人,一笑已經讓人心暖暖。三公主芊芊玉指朝依照天然石頭造型雕成的座椅上一指,笑道:「快坐吧,點心已經佈置多時。」

「打攪公主了。」鳳鳴拉著容恬坐下。他如今不是西雷太子,自然不能叫王嬸,只好轉口稱公主。

泉邊風光獨好,出了王宮好像與種種爭鬥相離好遠,人也頓時輕鬆不少。幾人一邊取了熱騰騰的點心品嚐,一邊閒敘。

「昨夜鳴王醉酒,今天可有頭疼?」

容恬答道:「已經服下宮中的醉酒藥。」

三公主輕輕笑道:「大王對鳴王真體貼,難怪當日鳴王肯冒大險,假扮太子到繁佳。」

鳳鳴不好意思,拱手道:「當日隱瞞公主,請公主原諒。」

「若說隱瞞鳴王當時的身份,還沒有什麼。但說到另一件事,本宮就要向鳴王問罪了。」

此話裡面似乎有文章,容恬和鳳鳴對望一眼。

鳳鳴露出迷惑的樣子,問:「不知道公主要問什麼罪?」

「鳴王當日向我保證可以向大王請教演算之術,可到現在都沒有履行諾言……」

「哦!」鳳鳴恍然大悟,拍額頭道:「對,事情多如牛毛,居然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嘻嘻,要再向公主道歉。容恬其實不會演算之術,我當時不想公主嫁給那可惡的離王,所以撒謊。」

三公主露出失望之色:「啊……」

鳳鳴當時為了西雷安危,用天下無雙的演算術和容恬的名頭將三公主騙到西雷。

三公主好歹是一國公主,著名美人,可惜命苦,死了老公再死老爸,因為王位糾紛連自己的國家都不能呆下去。

現在又被自己騙了。現在想起來,不由有點內疚。

鳳鳴連忙補救:「不過公主放心,我會演算,三公主府邸雅致又大方,我在這裡住幾天,和三公主好好切磋一下好了。」

「好啊。」三公主當然高興,眼睛一亮,剛要點頭,眼角忽然瞄到容恬變沉的臉色。她也是聰明人,立即轉口道:「可這裡位於都城之外,並沒有王宮安全。鳴王身份貴重,還是小心一點好。不如等鳴王有空的時候多來坐坐,我們再切磋。」

「好啊。」鳳鳴一口答應。

吃過早點,一行人告辭回宮。

鳳鳴言而有信,第二天等容恬上朝後就帶著烈兒容虎去探望三公主。

他肚子裡學問是歷經千年累積下來的精華,每說一個定理都讓三公主感歎驚訝。

雖然已經有了容恬,美人到底還是美人,一笑一詫都令人賞心悅目。三公主的思想在這時代已經算先進,鳳鳴和她交流非常舒服,結果一逗留就留到晚上。

匆匆趕回王宮,果然被容恬劈頭罵了一頓。

秋籃幾人縮頭縮腦在旁邊看鳳鳴挨罵,烈兒道:「鳴王出去散散心也好,前幾月他雖然老實,但是我都怕他憋出毛病來。」

「對啊。」秋月點點頭,又皺眉道:「可三公主是個美人,就怕鳴王對著她久了,難免……」

「這個不用擔心,你看大王沒有禁止鳴王見她,就知道三公主對鳴王一點影響都沒有。」

秋星也嗯一聲,老實地說:「除了大王,我看沒有人可以影響咱們鳴王。」

四人嘿嘿笑了一場,容虎最沉默,靜坐在室內,說了一句:「你們一點規矩也沒有,連大王和鳴王也敢笑。」

烈兒捂著嘴道:「大哥,等你侍侯鳴王久了,也會跟我們一樣的。」

容虎一臉無奈,只好搖頭。

鳳鳴被容恬罵了一頓,晚上被容恬在床上貪心不足的折騰個半死不活,一早爬不起來。容恬去議事後,他在床上掙扎半天,思考是否要乖乖起床赴三公主的約。

昨日和三公主談論物理定律用在民間的例子,大有收穫。原來有許多重要的勞動可以借助物理知識設計工具使效率得到提高,這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因為工具還沒有著手設計,他昨天頂著容恬的責罵不肯把收穫說出來。

哼,要讓容恬吃一驚才好,不然整天只有我吃驚沒有他詫異,也太遜了。腦海中閃過迎風飛揚的鳴王旗幟,豪氣頓生。

一想到這裡,全身被容恬奪去的力氣彷彿回來五成,鳳鳴從床上爬起來,換了衣裳。

「烈兒,去三公主那。」

「今天還去?」



「當然,三公主的本事比王宮中的老師更厲害,我要天天去。」

帶上容虎烈兒,又再出發。

滿懷高興到了三公主府邸外,三人頓時驚住。

昨日還滿是山光水色,有著主人身上特有雅靜氣息的府邸,今日忽然瀰漫愁雲慘霧。所有僕人侍從身穿白衣,面帶戚色地到處張掛白色布幔,大門前高掛一雙全白燈籠,上面用硃砂寫了大字--仇。

鳳鳴臉色驟變,輕聲道:「出了什麼事?」連忙下馬,邁進大門。

三公主身邊的侍女分雁正在走廊下抹淚,見鳳鳴過來,行禮道:「拜見鳴王。今日公主不適,不能接待,請鳴王過幾日再來吧。」

「分雁,出了什麼事?」鳳鳴問:「外面全部掛了白幔,門口的燈籠……到底……」

分雁一聽鳳鳴發問,忍不住緊緊咬唇,留下兩行淚來。

「公主呢?三公主在哪裡?」

烈兒在外面拉住一個侍從輕聲問話,臉色漸漸凝重,走過來在鳳鳴兒邊輕聲道:「鳴王,繁佳大喪。」

「大喪?龍天死了?」

龍天是繁佳二公主的王夫,容恬當日估計無錯,繼承王位的不是歸森,而是不露聲色的龍天。

烈兒搖頭:「不是,龍天他……」正要湊過去細說,三公主的聲音忽然從室內傳來。

「鳴王既然來了,就請進屋吧。」

鳳鳴看烈兒一眼,走進屋中。

三公主身上穿著素白服飾,一件首飾也沒有戴。她似乎悲痛過度,有點失神,紅腫的雙眼朝鳳鳴幽幽一望,輕道:「該我向鳴王道歉。昨日商議好的耕作工具圖,還沒有準備。」

「不急不急。」鳳鳴坐下,傾前關心地問:「公主,發生了什麼事情?」

「繁佳的慘事,與鳴王無干。」

「公主告訴我,讓我也分擔一點。」

三公主長歎一聲,形容憔悴,悲聲問:「鳴王當初曾派瞳將軍告訴我,父王的病可能是被人下藥。鳴王可還記得?」

鳳鳴點頭:「對,我記得。」

「父王所中之毒,名為攝漫,是天下奇毒之一。」鳳鳴轉頭,和身後烈兒對望一眼。老繁佳王中了攝漫,他們早就知道了,不過一直對三公主保密。現在三公主知道真相,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三公主在輕歎一聲,徐徐闡述經過:「父王大喪後,繁佳遭遇大水,王墓被浸。為保父王遺體不受損傷,守墓侍衛按歷代慣例暫請出棺木。也許是父王在天有靈,棺木在搬抬時忽然裂開,露出父王遺體。屍體從頭到腳,漆黑一片,僵硬如木,只有喉嚨處有一道淺紫痕跡。」她頓了一頓,方道:「只有中了攝漫之毒的人,才會如此。」

原來是這樣揭發的。鳳鳴歎氣道:「天網恢恢,也許真是繁佳王有冤顯靈了。不知道大喪是指……」

「此事一傳,繁佳上下驚惶,王室更提出要嚴懲賊子,大王夫歸森領頭,暗中籌劃處置篡位者。龍天做賊心虛,他已經掌握繁佳兵權,可以任意施威,結果……」三公主淒涼地看窗外一眼,哽咽道:「結果龍天一手遮天,一夜間派兵以謀反之名緝拿繁佳王室上下千餘口。」

鳳鳴瞪大眼睛:「他……他把整個繁佳王室給……」

「除了二王姐被軟禁在王后寢宮外,其他人……」三公主咬牙,齒間擠出兩個森冷的字:「盡斬。」

「盡斬?」鳳鳴驟然站起來。

陰風陣陣,從遙遠的繁佳淒厲呼嘯,刮入西雷三公主的府邸。

千餘口的繁佳王室,在漆黑的夜中,哭叫著從每個豪華的廳堂中被推出來,無論男女老少孕婦還是嬰兒,都濺血在白森森的刀下。

第一次,鳳鳴知道了古代爭鬥的殘忍和血腥。

可憐的三公主,在無聲無息的清晨接到家破人亡的消息。不但龐大的王族一朝盡毀,連唯一因為夫妻名分而保住性命的二姐也受不住打擊而瘋掉。

鳳鳴齒冷:「沒想到龍天如此喪心病狂。他一定不得好死!」

三公主忽然站起來,遙望繁佳方向,眼中射出熊熊怒火,咬牙輕聲道:「龍天,我誓殺汝。」

三公主驟然遭遇慘事,鳳鳴不能再談耕作工具的事。他深深同情三公主遭遇,留在府邸裡安慰三公主,在烈兒再三勸告下,才放心不下地離開,臨行前三公主對鳳鳴道:「鳴王不必擔心我。龍天一日不死,我都會好好活著。這裡到處都是白幔紙錢,陰氣頗重,鳴王身份貴重,還是不要常來的好。」

「不礙事。」根據心理學,遇到重大慘事的當事人都會故做堅強,可如果沒有人支持安慰,極有可能隨時崩潰。鳳鳴堅持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一路心情沉重地回到王宮,容恬已經在太子殿。

「容恬,可否起兵攻打繁佳?」一見容恬,鳳鳴劈頭就問。

容恬今早也接到消息,皺眉道:「你今日去見了三公主。」

「對。」鳳鳴看著他問:「可否起兵攻打繁佳?」

「你要為三公主報仇。」

「不是為某人報仇,而是不懲罰龍天,實在太沒有天理了。」鳳鳴摞起袖子,忿忿不平道:「殺人如麻,沒有人性。他是靠繁佳王室的提攜才當上大王的,哼,奪了王位,居然還要趕盡殺絕。」

容恬沉吟片刻:「繁佳兵力不差,龍天現在已經將國內反對他的勢力一舉拔除,兵權更加統一。而且,西雷邊境上與同國的戰爭剛剛結束,兵士需要休養。」

「那……」

「鳳鳴,你不覺得龍天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夜將繁佳王室滅族,非常奇怪嗎?」

鳳鳴蹙眉,坐下喃喃道:「不錯,王權在手,應該可以一步一步剪除異己。難道……」他轉頭看容恬。

兩人同時道:「若言!」

「可若言為什麼這樣慫恿龍天?」鳳鳴搖頭不解:「為了讓龍天更好地幫他控制繁佳?」詢問的目光落到容恬身上。

容恬凝神想了一會,搖頭道:「若言這步棋走得高深莫測,我暫時也想不出什麼。莫非他要加快吞併天下的計劃,先從繁佳出手?」

鳳鳴抿唇思考了一會,抬頭問:「是否龍天開始不受他的控制,若言安排這樣一場慘劇,讓龍天受各國譴責,那樣,龍天就必須倚靠離國的支持來保住王位,對若言再不能起背叛之心。」

兩人討論半天,沒有結論。

次日就是容恬宣佈的慶典之日。因為鳳鳴提議梯田和水車的建議而使西雷豐收,所以全國大慶。

繁佳愁雲慘霧,西雷卻正好相反,到處喜氣洋洋。

鳳鳴昨夜因為繁佳慘劇的事和容恬討論到很晚,今天一早卻被容恬硬抓了起來。

「快更衣,我們要出去見百姓。」

「見百姓?」

「今天是慶典,自然要出去露臉。你是鳴王,也要擔點責任。」容恬將懶洋洋的鳳鳴從床上拖起,幫他換了內衣,少不了在結實細緻的肌膚上留下幾點小痕跡。

秋籃等也換了慶典的衣裳,穿得奼紫嫣紅,端了熱水和早點進來,笑道:「鳴王總算起來了,多虧大王在這裡,不然我們可叫不起來。」

吃過早點,和容恬一同出宮。

王宮大門一開,轟動的歡呼傳了過來。

「大王萬歲!」

「鳴王萬福!」

「西雷萬歲!」

…………

外面萬頭攢動,鳳鳴騎在白雲上眺望,到處人山人海,笑聲歡呼不斷,昨天三公主處的淒涼悲傷,彷彿被歡呼帶走許多,頓時心情也輕鬆起來。

「好熱鬧。」

容恬轉頭對他微笑:「熱鬧的在後面呢。市集上有兩天兩夜的宴席,讓百姓自由取用,也可以用罐子裝了帶回家與兒女家人分享。」

烈兒在一旁嘻嘻笑:「鳴王才不關心宴席,他恐怕喜歡馬戲和猴子。」

果然,鳳鳴立即亮起眼睛:「馬戲?猴子?」

「已經是西雷的鳴王了,還像個小孩似的。」容恬搖頭,歎道:「我也想看,可惜今天大王一定要規規矩矩騎在馬上讓百姓瞻仰一天。你要去看,就自己去吧。」

鳳鳴眨眨眼睛:「那我陪你好了。」

容恬看他不甘願的模樣,覺得有趣,微笑道:「不必,這種事我做慣了。你悶不得,盡情玩吧。記得,要帶上烈兒容虎。」

鳳鳴歡呼一聲,轉頭朝烈兒使個眼色,趕緊偷偷溜出眾人視線。容虎無聲接受容恬示意,默默跟在後頭。

烈兒拉著鳳鳴回到王宮側門旁供人臨時休息的小屋旁。

「昨天大王特意吩咐把國內各處著名的雜戲團召集到都城表演,明說是讓百姓同樂,實際上還不是為了鳴王?」烈兒取出一包平民服飾和面罩,嘿嘿自誇道:「說到去市集看熱鬧,我當然早有準備。」

鳳鳴嘻嘻點頭:「烈兒真聰明,你怎麼知道我要喬裝打扮?」

兩人笑著換了平民裝,一出小屋,驟然看見守在門外的容虎懷抱寶劍,居然已經換上了一套半舊的武士服。他表情嚴肅,活脫脫是一個浪跡天涯的武者。

鳳鳴有趣地圍著容虎打量兩下,嘖嘖道:「看不出容虎平日不聲不響,居然手腳麻利,換衣服比我們更快。」

烈兒驕傲地點頭:「當然,不然怎麼會被大王看中?」

容虎被這兩個毫無正經的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咳嗽兩聲:「鳴王要去哪裡?我們出發吧。」

「先去看馬戲!」鳳鳴和烈兒異口同聲高叫著往外走。

容虎無奈地搖頭,跟在後面。

市集上熱鬧非常,到處都是擁成一團一團的人群,要知道裡面正在幹什麼,要出足吃奶的力氣擠進去才行。

鳳鳴和烈兒有趣地擠了四五次,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猴子和雜戲,駐步在一個耍蛇的攤子前。

容虎唯恐有人趁亂偷襲,一直小心翼翼,滿目警惕地站在鳳鳴身後,隔斷後面擁擠的人群,懷中的寶劍更是時刻不敢離手。

烈兒面上看似全神貫注玩耍,其實袖中暗藏小刀,視線不斷掃視周圍,觀察是否有人在旁窺探鳳鳴動靜。真正玩得輕鬆高興的,只有樂呵呵的鳳鳴。

看過耍蛇,鑽出人群,到市集中心的宴席中逛了一圈。不少百姓在爭相用罐子裝王宮方法的食物和美酒,鳳鳴也湊趣地找了個罐子排隊取酒。出了一身大汗得到滿滿一勺美酒外加一大塊烤肉。

「我今天要好好玩一場,可不能喝醉了。」鳳鳴朝烈兒使個眼色,兩人嘻嘻一笑,心照不宣地把酒灌到容虎嘴裡。

容虎在三人中武藝最高強,今日卻受命要讓鳳鳴盡興,況且外面的酒水沒有經過檢驗不可以讓鳳鳴入口,只好啼笑皆非地任他們作弄一番。

那塊烤肉,被鳳鳴順手送給身邊的小孩子,讓他們歡天喜地地捧回家去。

瘋了一個上午,連玩心無敵的鳳鳴也有點筋疲力盡。容虎和烈兒全身不曾放鬆,早有點挨不住,烈兒勸道:「要吃午飯了,我們回宮吧。」

「容恬中午回太子殿嗎?」

「大王中午要陪太后在王宮城樓上和百姓一道進食。」

這也算是西雷的一項收攏民心政策,每逢盛大慶典,大王和王宮中身份最尊貴的女性要在王宮城樓吃午飯,表示王宮外的千萬百姓與他們一同進食。

聽見容恬中午不回太子殿,鳳鳴便沒了回去的興致,沉吟片刻,抬頭道:「我們該去看看三公主。」

這裡笙歌處處,她那裡一片淒涼。想起人情冷暖,不免立生內疚。

烈兒暗歎鳳鳴心地淳厚,笑道:「那好,我們去看三公主。不過……鳴王還是換一套素白衣裳再去的好。」

「嗯,你說得對。」鳳鳴點頭。

三人又朝王宮側門走去,烈兒在那裡放了許多臨時穿的衣裳,這下剛好派上用場。

鳳鳴走在前面,烈兒故意拖後兩步,在容虎耳邊輕聲道:「鳴王要出城,派一百精兵在後護衛,不要靠太近讓他發覺就行。」

容虎搖頭,緩緩道:「兩百。」

「好,兩百,我去侍侯鳴王更衣。大哥調動人手。」烈兒朝容虎笑笑,快走幾步,又與鳳鳴並肩。

換好素衣,烈兒命人牽來白雲和另兩匹駿馬。

三人上馬,噠噠出了都城,一路朝三公主的府邸馳去。

到了三公主府前,入目全是慘淡的素白,都城中的歡樂歌舞,與這裡毫無關係,鳳鳴長長歎息一聲,不由黯然。

昨夜和容恬討論一晚,最後還是決定在未把此事內幕弄清楚前不出兵討伐龍天。這樣做雖然有情有理,可鳳鳴多少還是覺得對不起三公主。

三公主知道鳳鳴來了,在室內接待,坐在窗邊,強笑道:「想不到西雷慶典,鳴王居然會來。」

「公主也知道今日慶典?」

三公主轉頭看著窗外,淡淡道:「笙歌揚萬里,唉聲無人聞。世間可以被眾人聽見的哭泣,原本就不多。」目光緩緩移動,落在面前的沙池中。平日醉心癡迷演算時使用的竹竿,靜靜斜倒一旁,襯出無盡蒼涼。「以前一心藉著沉溺演算,不理外界糾紛,到頭來家破人亡。」絕世的容貌露出苦笑,唇角上無盡苦澀。

鳳鳴歎一聲:「公主不必傷心,將來我們一定會把龍天抓來千刀萬剮。」

三公主搖頭道:「談何容易,龍天已經是一國之主,我卻不過是飄零女子。唉,鳴王為何今日要來?」

「嗯?」

「哀愁思緒,與鳴王不合,鳴王還是回去吧。慶典之中,怎可以少了鳴王身影?唉,想我小時候,每次慶典都和大姐二姐結伴偷偷溜出王宮,藏在市集人群中看熱鬧,回去總被父王責罵,母后則護著我們。」三公主的目光穿過鳳鳴肩膀凝結,憶起幼時,流露一絲微笑,轉眼流下淚來。

鳳鳴心下側然,自己當日也算當過三公主的親戚,叫過她幾聲「王嬸」,三公主親人盡遭殺害,說什麼也應該盡力安慰。此刻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要讓她沉浸在悲傷中較好,打算妥當,沉聲道:「人的記憶中總有許多美好回憶。公主可知道有一種東西叫攝影機,可以將景像和聲音完整地保存下來,日後重新播放,歷歷在目,栩栩如生。」

三公主訝道:「有這麼一種神奇的東西?景像和聲音……這怎麼可能。」

「這個裡面有真正高深的演算道理。」物理也被這個時代的人歸並為演算。「我慢慢為公主講吧。」

鳳鳴一心讓公主暫時放下愁緒,見她起了好奇心,轉頭對烈兒道:「派人送信給容恬,就說我今夜就在三公主府邸暢談演算,不回王宮了。」

三公主輕輕一顫:「鳴王今夜不走?」

「嗯,留下陪公主說說話。」

烈兒和容虎對看一眼,府外有二百精兵保衛,縱使有人驟然攻擊也要費點功夫。容虎點點頭,烈兒走到府外,招來侍衛把鳳鳴的口信送了出去。

鳳鳴見烈兒送了口信,開始為公主講解攝像機的原理:「公主,我們先把影像和聲音分開講。先說影像,影像的問題,涉及光學。上次我們已經說了光學的基本常識,光線的直線傳播……」

滔滔不絕說了半個時辰。

烈兒和容虎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有趣的東西,都入了神。

三公主彷彿還是滿腹愁緒,見鳳鳴稍停,輕聲問:「鳴王真的要在這裡過夜?」

「當然,」鳳鳴看三公主一眼,輕聲道:「鳳鳴曾答應待公主如太后,容恬事忙不能陪伴,就讓鳳鳴代勞好了。」

三公主露出感動神色,沉吟片刻,用手絹抹了一下眼角,轉頭吩咐分雁:「分雁,奉茶。」

「是。」分雁下去,端上四杯熱茶。

三公主道:「這是繁佳著名的七香茶,我最愛喝。可惜……如今在繁佳已經不會有人為我準備了。」

鳳鳴取了一杯,輕嘗一口,果然香氣滿口,讚道:「果然好喝。」臉色一整,嚴肅地保證:「我一定每年為公主準備七香茶,讓公主天天都可以喝到。」

容虎低頭喝了一口:「好香。」

「七香茶可是有名的香,而且極為難得。我們是沾了鳴王的光。」烈兒笑著喝了一口,臉色忽然一凝:「好像太香了。」

他常年在外潛伏,對迷藥最有研究。

容虎一聽,霍然站起來,睜圓眼睛,鏘一聲,寶劍拔出直指三公主。

鳳鳴變色道:「容虎住手,不許你亂來。三公主怎麼會……」話音未落,頭猛然一昏。

哐噹一聲,烈兒手中茶碗掉落地上。

再哐噹一聲,鳳鳴手中的茶碗也掉落地上。

三公主夷然不懼,冷冷盯著容虎劍尖。

隨後第三聲哐當,連容虎的寶劍也落到地上。

撲通撲通撲通,三人連續倒地,昏死過去。

室內驟靜。

三公主沒有表情地看著地上三人,輕輕呼氣:「好厲害的迷藥。」她轉頭盯著分雁,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分雁,我從未想到,你居然是離國的奸細。」

分雁移步到三公主面前跪下,昂頭道:「分雁雖是離王派來的奸細,但服侍公主多年,已經視公主為自己的真正主人。公主今晨密會離國使者,同意用鳴王交換龍天頭顱,如今鳴王在手,繁佳王室大仇立即可報。公主難道不願意?」

「一個鳴王,換龍天頭顱和繁佳十年不遭離國進犯。」三公主的視線落到昏迷的鳳鳴處,停留甚久,才幽幽歎道:「鳴王莫怪我無情,實在是國仇家恨,不能不報。我已經勸你不要留下,你偏偏要留。難道真是我眾位親人在天有靈,逼我用你報仇?」她抬頭凝視窗外,沉聲問:「鳴王已經到手,如何送離西雷,你想必已經有所準備。」

「本來風險很大,沒想到鳳鳴送信給容恬說今夜留下,真是天祐公主。」分雁笑道:「外面兩百保衛鳳鳴的精兵完全不知道裡面發生什麼。我們借公主府邸中的地道悄悄逃逸,待天明他們發覺,已經晚了。」

三公主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就依你說的做。」

「公主和我們一同上路,到西雷邊境分道而行。離王已經在繁佳做好準備,只要公主一到繁佳,立即登基為繁佳女王。繁佳重新歸正統王族統治。奴婢先向公主賀喜。」分雁朝三公主莊嚴磕頭。

「當繁佳王是迫不得已,我會盡早選擇新王夫,希望可以為王室留下血脈,延續煙火。」

「時間寶貴,公主,我們起程吧。」

「嗯。」

夜色蒼茫中,都城笙歌未斷,兩百精兵護衛鳴王安全,靜靜潛伏在三公主府外防範外來攻擊。

西雷王接到鳳鳴來報,皺眉半晌,轉身離開太子殿,無奈地履行大王義務,參加宴席與眾臣子暢飲。

秋月在太子殿裡守著燭光縫製鳴王的新騎服,因為鳳鳴現在騎的是白色的白雲,所以選了白色布料,襯上帥氣的藍邊。

秋籃在小廚房中調試新的醬料,等著明日為鳳鳴做烤鷓鴣。

秋星連打兩個哈欠,偷懶溜回房中睡覺。

明月高照,都城郊外夏蟲低鳴,一行馬車靜靜出發,所有馬蹄裹了厚厚的棉布,馬兒都上了口銜,一聲嘶叫也不會發出。

密謀已久的毒計和天意,讓事情驟然朝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劫持,居然順利得無與倫比。

西雷王容恬和鳴王鳳鳴,在無法預想的日子,無法預想到的情況下---分離。

鳳鳴一口茶喝下去,悠悠醒來之時,身邊陳設已經盡變。

入目是與西雷截然不同的異國風情,大紅流蘇從屋頂直垂到地板上,鋪在地上被打磨得光滑可鑒的石頭不知道從哪裡出產,暗黑中帶了點金屬光澤。

容虎烈兒都不在身邊。

「嗯……」鳳鳴煽動睫毛,雖是剛醒,全身卻說不出的疲倦,剛想起來,腰背陣陣酸痛,他微微呻吟一聲,皺起眉頭。

呻吟驚動他人,立即有人靠近。

「總算醒了呀?」出現在頭頂上方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兩條梳法繁瑣的長辮子穩穩當當盤在頭上,插了一根碧綠的釵子,一頭還墜著兩顆晃來晃去的黃綠相間的珠子,看起來靈巧可愛。

她偏著腦袋打量鳳鳴片刻,嘻嘻笑道:「三公主說你醒來一定有許多事要問。先不要忙,等會他們就來了。」她的口音帶著奇異的軟膩,聽在耳裡特別舒服,伸手摸摸鳳鳴的臉:「三公主說你的眼睛很亮很好看,我等了兩天才等到你睜開眼睛呢。」

鳳鳴迷濛地轉頭看看周圍:「這是哪裡?我們不是在三公主的府邸嗎?烈兒和容虎呢?」忽然想起昏睡前烈兒生疑,容虎拔劍,接著就失去清醒,鳳鳴猛然一顫:「難道三公主真的在茶裡下藥?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

「哎呀,」小姑娘用軟軟的手掌捂著鳳鳴的嘴:「都說了等他們來了再問,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鳳鳴閉嘴,懷疑地看一眼周圍。

當日見三公主和繁佳王,有烈兒瞳將軍等守候在外;被綁架的時候至少妙光也算熟人;其他時候,更是親信如烈兒秋籃等不離身,不然就是容恬陪伴在側。此刻忽然在陌生的地方醒來,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頓時忐忑不安,隱隱害怕起來。

若他知道離王派遣使者和三公主密謀把他弄到手,只怕更要嚇得臉無血色。

小姑娘見鳳鳴不再發問,坐在床邊舒服地坐下,盯著鳳鳴不斷打量,彷彿見到新奇的玩具似的,伸手這裡碰碰那裡摸摸。這一點倒和妙光公主有點相似,鳳鳴見她年紀小,不過是好奇心作祟,也不阻止,任她扯衣袖摸耳朵。

「你叫鳳鳴,又叫鳴王,對不對?」小姑娘對他嫣然一笑,年紀雖小,倒真是個美人坯子:「我叫臨檀。」

鳳鳴心裡拚命想著到底出了什麼事,心不在焉地對她點點頭:「哦,你叫臨檀。臨檀,這裡是什麼地方啊?離西雷遠不遠?」憑這裡的建築和擺設,他料想自己已經離開西雷,打算先瞭解自己所在國家的方位。

臨檀老氣橫生地搖頭道:「不對,你要叫我臨檀公主。」

「公主?」鳳鳴吃了一驚,難道自己被哪個國家的王給抓了?除了離王,還有其他國的王對他懷有敵意?還是……他轉轉眼珠,小心地問:「臨檀公主,你認識若言嗎?」

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是離國的公主妙光的妹妹,而這裡是離國王宮。

臨檀小嘴一嘟,偏頭哼一聲:「若言是離國的大壞蛋,總想欺負我們博間,哥哥總有一天會滅了離國。」

鳳鳴長長鬆了口氣:「原來你是博間的公主,我居然到博間來了?」

博間和西雷隔了離國、繁佳、永殷三個國家,離西雷很遠,它的紡織業發達,曾經在十一國中繁榮一時,但由於近年來兩任君主平碌無為,國力漸漸變弱,鄰國野心勃勃的若言登基,更加重了對博間的威脅。多虧了這幾個月在王宮中的刻苦學習,鳳鳴總算對自己所在的地方有所瞭解。

「你是博間王的女兒?」鳳鳴問臨檀。

臨檀又搖頭道:「大王不想臨檀當他的女兒,臨檀也不想當他的女兒。哥哥說了,等他當了大王,就封我當公主。」

鳳鳴一愣,他搞不清這些宮廷裡的事,說不定裡面有涉及什麼隱私詭計,轉換話題問:「臨檀公主,這裡住的是誰啊?」要哄個小姑娘,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臨檀笑道:「這裡住的是你啊,你不就睡在床上嗎?」

遇上這個小東西,鳳鳴苦笑,又問:「那這個房子是誰的?」

「哥哥的。」

「你哥哥嗎?他叫什麼名字?」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朗笑聲:「小名不足掛齒,何勞鳴王親自過問?」

臨檀跳起來叫道:「哥哥來了。」一溜煙撲出門外。

鳳鳴愕然抬頭,門簾被人掀起,一個與容恬年紀相若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穿一套天藍錦袍,上面有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動物花鳥,盡顯博間令人驚歎的紡織技巧。這套衣服價值不凡,穿在來人身上,更加襯得身形頎長,氣度不凡。

他顯然是練過武藝的人,臂力很大,臨檀被他輕鬆地單臂抱起帶進房中。臨檀親暱地靠在他身上,嘻嘻地笑。

這個時代的帥哥真多。鳳鳴感歎未斷,此人輕輕放下臨檀,對鳳鳴拱手,露出極有風度的笑容:「在下博陵,冒昧將鳴王請到博間,還請鳴王見諒。」說罷對鳳鳴長長一躬。

鳳鳴對他仔細打量一番,愣愣道:「你一定是博間最英俊的男人。」平心而論,只以相貌俊美而言,連容恬都比不過他。

博陵沒料到鳳鳴一見面就誇他的相貌,笑道:「不敢與鳴王相比。」

博陵的個人魅力絲毫不輸容恬,讓一直認為容恬是當今第一人的鳳鳴吃了一驚。低頭一想:這博陵為什麼好端端把我從西雷弄過來,我從來沒有和博間發生過任何關係?難道是因為容恬?對了,博陵這麼帥又這麼有魅力,一定和媚姬一樣艷名遠播,容恬那個花心蘿蔔說不定也來招惹過他。

想到這裡,頓時不安:那我豈不是成了他的情敵?落到情敵手中……寒毛頓時豎起。正在胡思亂想,又聽見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鳴王醒了?」

門簾一掀,一人從屋外走了進來,腳步輕盈,白衣素服,面如桃花,正是繁佳三公主。

鳳鳴一見三公主,暫把關於情敵的種種揣測扔到腦後,哎呀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叫道:「三公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明明……」問到一半,又「哎呀」一聲倒了下去。

渾身肌肉不聽使喚,一動就如被無數細針輕輕扎一樣,又疼又癢。

三公主連忙走向前:「鳴王不要心急,你睡了一個月,路途又顛簸,初醒時酸痛難免,過兩天就行動自如了。」

「睡了一個月?」鳳鳴瞪大眼睛。

「當然,從西雷到博間,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

博陵見鳳鳴茫然,輕聲道:「公正還是將來龍去脈對鳴王說一遍的好。」

這句最合鳳鳴心意,連連點頭贊同。

三公主點頭道:「那我就說吧。」

眾人選了位置坐下來,臨檀找來一個大大的軟枕塞在鳳鳴脖子下。

「其實,在西雷慶典第一日的清晨,若言的使者已經到達……」三公主款款而言,將若言的密謀和事情發展一一說了出來。

鳳鳴聽得震驚無比,不料無聲無息中,若言已經佈置妥當,發動攻擊。

「若言狼子野心,雖然發下毒誓派使者送來血書,本宮又怎麼會信他的話?」三公主磨牙道:「繁佳慘劇,我料龍天不敢如此喪心病狂,一定有若言在後慫恿。如今又用龍天頭顱向我換鳴王,哼,他休想詭計得逞。」

鳳鳴拚命點頭:「對,公主如果聽了若言的話,他一定會背信棄約,把公主交給龍天,然後龍天喀嚓一聲,斬草除根。」

三公主卻搖頭道:「鳴王錯了,如果將鳴王交給若言,若言一定會遵守約定。他發的毒誓和下的血書是王者最神聖而且最歹毒的儀式,如果違背,若言一族遭天譴,無一人生還。」

「不過是迷信而已。」鳳鳴搖搖頭,忽然想起容恬說的移魂之術,那也是迷信,他本人卻是真真正正移魂到這世界來的。看來世間玄妙的東西真多啊,而且瞧三公主和博陵的態度,看來他們都堅信這種神秘力量。想到這裡,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幸虧三公主深明大義,沒有用我去交換龍天的人頭。」如果確定若言不會背信,三公主用他交換就大有可能。

那豈非死得很冤?

三公主道:「若言的使者一到,我就知道繁佳王室的事實際上是若言策劃,怎麼會與他合作?龍天不過是若言手上的棋子而已,犧牲我王室上千人命和一顆棋子就可以得到鳴王,若言還真夠歹毒。我本不欲傷害鳴王,不料分雁居然是離國奸細,早我一步下手。」

鳳鳴更加糊塗:「分雁也是離國奸細?那我怎麼會到了博間?」

「這一點,讓我來說吧。」博陵接著道:「我與三公主自小相識,便為知交。一月前暗中出發往西雷探訪公主,卻剛好碰到繁佳慘事消息傳來,而後若言使者到訪,接著鳴王到訪,最後分雁迷倒鳴王,我都藏身在三公主府邸中,看得一清二楚。」

三公主點頭道:「博陵在最關鍵的時候,為本宮定了一個計策。假裝與若言合作,在分道時將鳴王掉包。假鳴王讓分雁護送去離國,真鳴王悄悄送到博間來。」

「假鳴王?」鳳鳴眼睛瞪得更大。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居然比連續劇還精彩。

三公主微微一笑:「難道只有離國的妙光會易容?本宮的易容術在若言面前雖然會被立即揭穿,但要瞞過分雁這小丫頭還不難。」

只是那個代替我的倒霉蛋恐怕要被若言千刀萬剮。鳳鳴心下感歎,他現在已經沒有從前單純,眼珠轉到博陵身上,又想:博陵秘密潛入西雷見三公主,而且潛伏這麼深,連三公主的親信分雁都被瞞住,兩人關係一定不同尋常,絕不會是知心朋友那麼簡單。難道是一對秘密情人?

不過這麼一想,開始對情敵的假像立即不翼而飛,心情舒暢一下,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問三公主:「我的兩個侍衛呢?」

「那兩個侍衛昏睡在地,帶著又不便,分雁說一刀殺了乾淨。」三公主見鳳鳴臉色驟然蒼白,微微抿唇露出一絲笑容:「本宮知道他們是鳴王心腹,怎麼會讓分雁殺了他們,就留在府邸裡了。不過等他們醒來,少不了要受震怒的西雷王責罰。」

再怎麼責罰也比殺了他們好,鳳鳴放下心中大石,問出最重要的問題:「那公主為什麼要把我送到博間?請公主立即寫信告訴容恬我的境況,要他派人來接。」

此話一出,屋中驟靜。

三公主和博陵略一對望,眉目間傳送外人不知的意思。博陵微微對三公主示意,轉頭對鳳鳴道:「我們暫時不能寫信給西雷王。」

「為什麼?」

「鳴王聰慧天下聞名,不妨猜一猜。」

這其實不難猜,鳳鳴本來就不笨,最近更是被容恬調教得越來越熟悉政治,低頭想了想,霍然抬頭,沉聲道:「你們也沒有安什麼好心,想來個借刀殺人,讓容恬以為我被若言擄走,挑撥兩國邦交。」

「呵呵,西雷和離國本來就勢如水火,哪裡來的什麼邦交?」博陵臉色一整,對鳳鳴道:「不瞞鳴王,西雷和離國已經正式開戰。」

鳳鳴只覺頭上被人敲了一棒,頓時眼冒金星:「開戰?容恬瘋了麼,西雷剛剛才結束與同國的戰爭,總算安定一點,現在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蓄養國力,他居然對隔了兩個國家的離國開戰?」

博陵輕輕擊掌道:「鳴王果然對西雷忠心耿耿,目光遠大。西雷王也是能人,如果不是為了鳴王一時激動,絕不會在這個不適合的時候千山萬水地對離國用兵。」

鳳鳴越想越氣,用拳擂床,低吼道:「三公主,害你的是若言,你為什麼害容恬?」如果有力氣爬起來,他說不定會給三公主兩個耳光,把這個被仇恨遮蔽了眼睛的女人打醒。

從來沒有想過會對三公主產生這麼惡劣的感覺。

三公主冷冷道:「容恬怎肯為了我向離國開戰,為了鳴王,倒是極有可能。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都會消耗若言的元氣。若言勢力收縮,對繁佳的野心自然要收斂。那樣,我的國家就能存在得更久。我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已。」她黑水銀般的眼珠在鳳鳴臉上微微一頓,長歎一聲。

鳳鳴哼一聲,轉頭瞪著博陵:「不知博間又和西雷有什麼深仇大恨?」

博陵風度極好,微笑道:「博間與離國相鄰,常常遭受離國威脅,有人向離國開戰,對博間自然是好事。」

鳳鳴又重重哼了一聲。如今落在別人手中,他除了哼哼兩聲沒有別的本事,手偷偷探在腰後,藏在裡面的小刀早沒了蹤影,心裡暗想:我一定要逃出去,不然大戰延續一兩年,西雷就毀了。又懊悔不已,早知道要開戰,就先把所知道的先進武器默寫出來給容恬,讓他打戰的時候也佔點便宜,那些農業工業的先進技術慢點寫也無妨。幸虧兵法方面的默了一點出來,希望容恬會活學活用,把若言打個落花流水。

當夜鳳鳴根本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忍著全身酸痛,苦思冥想逃跑的辦法。

門內雖然一片安詳,不用問也知道外面守衛森嚴,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蠢,怎麼總上這些公主的當?想起上次被妙光綁架,容恬及時來救,不由心中微微發甜。如果這次也是容恬的詭計多好。

容恬現在一定在征途上經歷風霜雪雨。若言也算倒霉,害人害己,被三公主和博陵栽了個黑鍋,如今大兵壓境,而且鳳鳴不在他手,連個人質都沒有。

在屋中呆了兩天,鳳鳴總算可以克服肌肉酸痛爬起來。其實他被三公主連續下了一個月的迷藥,不但肌肉活動不夠,也大傷元氣,身體虛弱不少。起床後總頭昏眼花,鳳鳴只以為自己睡得過多。

三餐都有人送來,侍侯還是有人侍侯的,不過這裡的侍女表情呆板,毫不可愛,和秋籃她們根本不能相比。唯一可愛的是博陵的妹妹臨檀,她總喜歡跑來看看鳳鳴。

「你的本事很大嗎?」

「嗯?」

「這裡只有本事大的人能住。」

鳳鳴眨眨眼睛:「這裡住過很多本事大的人嗎?」他還以為這裡是專門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呢。

臨檀點頭道:「嗯。」

「他們來做客嗎?」

「不是。」臨檀搖頭:「哥哥把他們關在這裡。」

「關在這裡?那他們現在呢?」

「都放了。」臨檀嘻嘻道:「只要哥哥點頭說可以放,就可以放了。」

鳳鳴吃了一驚,難道博陵專門軟禁各國要人?

這個博陵到底是何方神聖,鳳鳴到現在都不知道。博間王有三個王子,博湖、博耀、博勤,並沒有一個叫博陵的。可聽臨檀的口氣,博陵將來要繼承博間王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皺眉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一人。

容恬曾經和他說過,博間王非常花心,除了宮中王后王妃,在民間也處處留情。他的三個兒子,除了把博間王花心的本事完全繼承外毫無長處,反而博間王有一個在民間的私生子從小送去繁佳教養,頗有本事。

容恬當時還歎道:「博間已經多年不曾出現英明的君主,如果此人是王后生的,一定可以登基成為一代明君。可惜,是個民間女子生的,與王位無緣。」他一邊教,一邊對鳳鳴動手動腳,鳳鳴只聽了一點點進去。

可那人並不叫博陵,應該叫臨紹才對。

鳳鳴問臨檀:「臨檀,你認識臨紹嗎?」

「當然認識,臨紹就是哥哥。」

「你哥哥不是博陵嗎?」

「博陵是哥哥,臨紹也是哥哥。」

「你有兩個哥哥?」

「不是,臨檀只有一個哥哥。」

真是越攪越亂,鳳鳴被臨檀答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你一個哥哥有兩個名字?」

臨檀總算乖乖道:「哥哥以前叫臨紹,後來就改名字叫博陵。大王喜歡哥哥,給哥哥新名字,要哥哥當他的兒子。他不喜歡臨檀,所以臨檀不改名字。」

鳳鳴恍然大悟:博間王或許忽然覺悟到三個兒子不及這個臨紹本事,所以決定讓臨紹認祖歸宗,賜他博間王室的姓氏。至於臨檀,只怕也是博間王的女兒,不過這個女兒沒有用處,並沒有讓她回到王室,跟隨博姓。想到這裡,不由對臨檀大起同情心,撫著她頭上兩根扎得整齊的辮子,歎了一聲。

臨檀烏黑的眼珠滾了一滾,抬頭問:「你的本事很大嗎?」她居然還記得最開始時的問題。

鳳鳴笑了笑,搖頭道:「我沒有本事。」

「你騙人。」臨檀皺皺小鼻子:「哥哥說你本事很大,而且很值錢。」

「值錢?」

「對啊,可以賣錢。」臨檀露出小大人的樣子,坐下正正經經分析:「你看,離王為了你肯犧牲繁佳王室和龍天,說明他肯用一個國家來交換你。西雷王為了你,又肯貿然開戰。一個鳴王,已經可以左右兩個當今最英明的君主。你的價值,在一個國君之上。」

她說得有情有理,鳳鳴吃了一驚,難道遇到當今小神童?臨檀和妙光都一樣,看起來天真無暇,實際上心計過人?

臨檀見鳳鳴吃驚,咯咯笑了起來,拍手道:「說對了吧?哥哥說的話都是對的。」

原來她是在背誦博陵的話,鳳鳴心裡一震,如果這是三公主和博陵的想法,那他們更不會輕易放他走。

確實,將鳳鳴抓在手上,隨時可以要挾兩國君主。到了關鍵時候,甚至可以把鳳鳴當成交換籌碼,和容恬若言談條件。

和容恬交換也就罷了,萬一和若言交換……脖後一陣冷颼颼,鳳鳴打個寒戰。

被人當物品交易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決定立即準備逃跑事宜。

到底怎麼逃出去?

鳳鳴回憶所有看過的驚險電影,尤其是007.可007每次逃跑都有先進工具幫助,例如,按三下就自動爆炸的鉛筆,還有那輛拉風又聰明的跑車。

而在這個落後時代,只得朝挖地洞之類的方向考慮。

很快,鳳鳴明白那奇特的地板的用處。這種石質居然比花崗石還堅硬,任他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在房中挖出一個小洞---更不用說地道了。

這下可是坐困愁城。

博陵和三公主還是常來看望。院外守衛重重,衣食侍侯也還周到。鳳鳴想不出計策,只好對三公主等人察言觀色,探問外面情況。

大戰如何?

容恬如何?

一想到這些,鳳鳴就心急如焚。

「鳴王總面帶愁容,是不是我們哪裡侍侯不周到?」三公主見鳳鳴沉默不語,輕啟朱唇。

鳳鳴氣她恩將仇報,冷笑一聲。

這日博陵有事,只有三公主帶著臨檀前來探望。三公主也知道鳳鳴心裡氣憤,說到底鳳鳴一直對她不錯,如今到了這般境地,她也略有愧疚。放下茶碗歎道:「鳴王心裡不舒服,本宮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有什麼辦法?」

見鳳鳴不作聲,三公主又道:「鳴王可知,本宮與博陵年少相識,卻黯然另嫁。」

三公主和博陵之間的私情,鳳鳴早看了出來。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當日安巡的死並沒有令三公主悲痛欲絕。

鳳鳴想起安巡死前還期盼和王后樓蘭雙宿雙棲,心想你們夫妻倒真是絕配,都另有一個秘密情人,開口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公主雖然愛博陵,卻又不願下嫁私生子,最後選擇西雷王子安巡。這是公主自己的選擇,何必到現在徒然感歎?」

三公主被鳳鳴一語道破,臉色驀然發紅,訕訕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鳴王果然見識過人,原來世間就沒有處處圓滿的事。本宮當日若是知道這個道理,又何致於有今日?」

她一時感歎,鳳鳴卻驀然心裡一動,隱隱捕捉到什麼。

三公主這次將他抓來,雖說也是為了報仇,但其實有一大半應該是為了博陵。否則,三公主身在西雷,身份待遇幾乎與太后相等,又何必冒險挑撥離間,同時開罪若言和容恬這兩個國君?

她與博陵以前因為身份問題而抱憾,如今卻肯跟隨博陵秘密回到博間。而這個時候博陵又剛好被博間王承認身份賜予國姓……

鳳鳴皺眉思索半天,忽然鬆開眉頭,端起茶碗喝了口熱茶,緩緩道:「博陵這次可以重回博間王室,成為極有可能登上王位的博間四王子,三公主真是功勞不淺。」

三公主含笑道:「鳴王過獎,博陵向來聰敏,其他三個王子哪裡可以相比?」在她心裡,情人自然是最好的。

這個回答,恰恰證實了鳳鳴心中所想。鳳鳴哈哈大笑,擊掌道:「我就想博陵忽然潛入西雷不是這麼簡單。如今離國和西雷國勢漸大,兩國都是博間的心腹之患。博陵想必向博間王許諾可以挑撥離國西雷,使其兩敗俱傷。而交換的條件,就是讓博間王承認他這個私生子。」

鳳鳴笑了一輪,沉下臉來:「公主當真厲害,在繁佳的時候已經密謀佈置。安巡到西雷奪位,若言求婚,安荷太子親迎,公主裝成只對演算之術感興趣,實際上卻從中周旋,尋找最可以給予博陵幫助的位置。最後選定西雷,把目標定在我身上。不鳴則己,一鳴驚人,在最關鍵的時候把我帶走,挑動離國西雷之間戰爭,讓博陵得到正式進入博間王室的機會。好厲害啊。」

滔滔不絕一番言語,將埋藏在內錯雜盤根的疑團完完整整剖析出來。三公主頓時呆住。

她此生中所愛之人只有一個博陵,從小便認定博陵是理所當然的王者。可惜以博陵的身份,在沒有王室的支持下絕對無法與三公主結合。

博陵也一直為了自己不被承認的王子身份耿耿於懷。

事情步步發展,她一直深藏不露,暗中幫助博陵,同時也要苦苦隱瞞自己的戀情,連身邊的貼身侍女分雁都不得知曉。

每每想到兩人廝守似乎總無可盼的一日,心中悲苦非常。那日得到繁佳王室慘劇的消息,本來傷心欲絕,幾乎斷了生念。博陵卻忽然潛入西雷秘密求見,一番計策立即定了下來,內心雀躍仿如重生一般。

趁這個機會,挾持鳳鳴,挑動離國西雷戰爭,使博陵進入博間王室。以博陵的本事,一定會登基為王,她就是輔助成就霸業的王后。一石數鳥,好得不能再好的機會。

所以,縱使對鳳鳴懷有愧疚,三公主還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她到底不是若言那樣卑鄙的人,如今被鳳鳴三言兩語把心頭多年的秘密全部揭了開來,內心立即掀起滔天大浪,惶恐不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霍然站了起來。

鳳鳴見她神情激動,不由有點害怕,稍退兩步:「你想如何?」

三公主眼中波光顫動,盯了鳳鳴片刻,忽然掩面急跑出去。

鳳鳴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原來真的猜對了。」

臨檀好奇地挨在鳳鳴身邊,看著門外:「三公主為什麼跑掉?她哭了麼?」

鳳鳴蹲下道:「臨檀啊,人不能做壞事,不然良心會不安的喔。」

臨檀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把來龍去脈猜出來後,鳳鳴信心大增,暗中誇獎自己的邏輯思維不下十遍,抖擻精神繼續考慮逃跑的事。

掌握了全面情況,要繼續就沒有當日那般困難。

博陵靠挑撥西雷離國而得到進入王室的機會,西雷離國開戰又是因為容恬以為鳳鳴在離國。如果鳳鳴在博間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博間等於同時開罪西雷離國,就輪到博陵頭疼了。那個時候,鳳鳴也不必再逃,博陵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鳳鳴恭恭敬敬送回西雷,外加賠禮道歉,以平息容恬的怒火。

三公主與若言有滅族之恨,他們當然不會把鳳鳴送給離國,白白便宜若言。

想來想去,鳳鳴得到結論--根本就不需要逃,只需要把他身在博間的消息傳出去就行了。

比起從這守衛森嚴的地方逃出去,難度要小多了。

「哈哈哈,原來我真的聰慧無比。容恬,這下你再也不敢小看我了吧。」鳳鳴自言自語,手舞足蹈一番,大馬金刀坐下想辦法傳送消息:「放鴿子?這裡根本沒有鴿子。這裡雖然是博間都城,但院子又大又靜,不知道和大街隔了多遠,大聲喊叫也不會有人聽見。請人偷偷送紙條?不對,這裡的人都是博陵的親信,我的紙條八成送到他那,然後他把我送到地牢去。」

「鳴王,今天我們玩什麼?」臨檀從屋外跑了進來。

鳳鳴眼睛一亮:「對啊,可以叫臨檀幫我。」

「幫什麼?」

鳳鳴再想了想,又搖頭自言自語道:「不行。博陵敢放心讓臨檀來這裡,肯定作好預防措施。說不定他正在一旁等著看我的笑話。哼,我堂堂西雷鳴王豈是這麼笨的人?」

臨檀扯扯鳳鳴的袖子,抬頭問:「鳴王,我們今天還玩魔方嗎?」在她眼中,鳳鳴本事比其他曾經被關在這裡的人更大,獨自裡有許多有趣的故事,又能製出不少新奇的玩意。像昨天鳳鳴畫出魔方的圖紙,臨檀派人做了來,果然好玩極了。

「魔方有什麼好玩的?」鳳鳴隨口敷衍,腦筋仍然在傳遞消息上轉。目光落到臨檀手中的魔方上,心臟赫然重重一跳,計上心頭。

鳳鳴露出笑容,蹲下對臨檀道:「我們今天不玩魔方,玩另外一個有趣的東西。」

臨檀更加高興,拍掌道:「好啊,我們玩什麼?」

「反正很有趣就是了。」鳳鳴皺眉道:「不過,缺一些東西。」

「缺什麼?」臨檀張大眼睛問。

「牛皮,還有一些美酒。」

「牛皮和美酒?這個容易。」臨檀小腦袋一偏,學足大人口氣地吩咐道:「來人啊。」

門外匆匆進來一個侍女,行禮道:「公主有何吩咐?」臨檀總命人稱她為公主,她是博陵愛妹,在這院中自然人人愛寵,忙著奉承。

「拿一些牛皮和美酒給我。」

鳳鳴插嘴道:「要多一點,越多越有趣。」

臨檀轉頭對侍女道:「多一點,越多越好。」

侍女奇怪地打量兩人:「是。」退了下去。

鳳鳴所住的院落側門處,韓素文正在巡視守衛。

韓素文是博陵心腹,向來負責被軟禁的重要犯人的安危。博陵雖然知道他做事小心謹慎,這次還是千叮萬囑命他對鳳鳴不可大意。韓素文也知道事非尋常,每日十二個時辰不敢有絲毫鬆懈,時時巡視守衛。

正訓斥了兩個換崗遲了片刻的侍衛,侍女忽然站在院門旁喊:「韓先生。」她伸長脖子,腳卻不敢越出院子一步。

原來博陵為防消息洩露,嚴令院中所有侍女不可邁出院門一步,所有守護在外的侍衛沒有命令也不許邁進院中一步。

韓素文朝侍女走去,站在院門外問:「什麼事?」

「臨檀公主說要玩有趣的東西,想要牛皮和美酒。」

「牛皮和美酒?」韓素文皺起濃眉。鳳鳴身份貴重,三公主嚴令不得有絲毫委屈,必須有求必應,而同時又要保證鳳鳴不惹出禍。韓素文接了這個任務,輕不得重不得,委屈不得又放縱不得。偏偏中間還夾雜博陵最寶貝的妹妹,真真頭疼。

韓素文奇道:「牛皮和美酒能玩出點什麼來?唉,真不明白為什麼四王子讓臨檀公主天天去見鳴王,萬一鳴王對公主不利怎麼辦?」

侍女笑道:「三公主說了,鳴王心腸最軟,再怎樣也不會傷害臨檀公主的。還是給他們,讓他們玩去吧。臨檀公主最愛胡鬧。牛皮不知道他們用來幹什麼,美酒當然是喝的。兩樣都沒有什麼大礙,鳴王就算用酒灌醉了院子裡所有人,也逃不出外面這麼多侍衛大哥的手心。」

韓素文也想不出牛皮和美酒可以惹出什麼禍,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如此,就給他們吧。」

往院中送任何東西,一針一線都必須通過韓素文,連臨檀進去時身上帶的東西,都需經過韓素文檢查。他一點頭,牛皮和美酒自然很快送到。

鳳鳴懶洋洋看著院子空地上一大疊整整齊齊的上等牛皮和十餘罈美酒,笑道:「博陵倒很大方,一給就給了這麼多。」

臨檀驕傲道:「當然,哥哥最大方了。鳴王,我們到底玩什麼?」

鳳鳴神秘地眨眨眼睛:「我們玩的東西,不要讓別人知道。」

「好啊。」臨檀一被煽動,立即興奮起來,對身邊侍侯的侍女一揮手:「你們都下去,沒有吩咐,全部呆在房裡不許出來。」

博陵軟禁人質向來使用內外分隔的方法;院中人質如同主人,只要不涉及逃跑,事事都可自主;院外卻一步也不鬆懈,典型的內松外嚴。院中的侍女只負責侍侯,不負責守衛,當下也不作聲,齊聲道:「是。」都微微一蹲,果然乖乖各自回房。

鳳鳴大喜,蹲下對臨檀道:「快點開始,天快黑了,等天一黑,我們就可以玩了。」

「好啊,開始吧。」

一大一小雙雙蹲下,興致勃勃動起手來。

是夜,博間都城--蓬野上空忽顯奇景。

數十個光亮奪目的奇怪物體從城中冉冉上升,如璀璨明星驟然現於世間。這些怪物形狀如民間的牛皮燈籠,在空中不斷移動,越升越高。

「看啊!」

「天神降臨了!」

「有大災啊……」

「不,是吉兆,天祐我博間!」

「上面有字!」有人驚叫:「鳳鳴!上面寫著鳳鳴兩個字!是天神的名字!」

蓬野百姓嘩然,紛紛從家中跑出來昂頭觀看。不少小孩在地上追著亮處尖叫,更有老者痛哭流涕跪拜在地。

鳳鳴微笑著看孔明燈徐徐升起,聽見驚叫此起彼伏,一陣一陣如波浪般,從城東傳到城西。每個孔明燈上寫得龍飛鳳舞的鳳鳴兩字,一定已經被所有蓬野的百姓看見。相信不久,這個消息會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大江南北,以容恬的機智,一定會立即明白其中意思。

臨檀猶不知道自己壞了哥哥的大事,在一旁拍掌叫得特歡:「升起來了!升起來了!」

盡忠職守的韓素文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中國偉大的智謀家孔明先生居然有這樣可愛的發明,也想不到美酒除了可以喝之外,也可以當成燃料製造熱空氣。

「射!統統射下來!」所有侍衛對這空中忽然出現的奇跡目瞪口呆時,最先反應過來的韓素文當機立斷,大聲喝令眾人射下孔明燈。

侍衛們已經被這從未見過的場面嚇壞了,手忙腳亂中舉弓,完全沒了平日的準頭,有一個甚至緊張到把弓對準了同僚,射傷了另一個侍衛。只有韓素文還算理智,簌簌射下四個燈籠。

可惜已經晚了,孔明燈已經引起全城百姓轟動,上面鳳鳴二字也已經洩露出去。

今日起,西雷鳴王的名字,像春雷一樣響遍博間大地。

這是三公主和博陵想也沒有想到的。

外面亂了一夜,鳳鳴獨自呆在房中笑到腸子抽筋。現在頭疼已經成了博陵的專利,且看他怎麼應付容恬和若言。

第二日清晨,博陵單獨來見。

還是一身藍衣打扮,唇邊帶笑,依然風度翩翩,一點也沒有鳳鳴想像中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入房,對鳳鳴欣然拱手道:「此院中住過的貴客不少,鳴王還是第一個可以放出消息的人。不知道那牛皮做的燈籠為何可以升上天空而不掉下?」

鳳鳴自然不會把其中的道理告訴博陵,微笑道:「四王子如今還能氣定神閒,我也很佩服。」

「呵呵,」博陵一揮衣袖,緩緩坐下:「不瞞鳴王,昨夜忽然聽見全城百姓轟然,忙從晚宴中奔出,驟然看見空中閃爍的數十個鳳鳴大字,真是幾乎嚇死博陵。博間區區小國,忽然同時得罪離國西雷,大禍臨頭。」

鳳鳴斜眼打量博陵,見他神態自若,起了疑心,探問道:「我看你現在倒一點大禍臨頭的擔心都沒有。」

博陵笑了數聲,輕道:「為何擔心?福禍本就相依,當日冒險將鳴王擄來,已經有了面對這般情形的準備。何況……鳴王不是還好好呆在這裡嗎?」

鳳鳴忽覺全身寒流驟起,打個寒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鳴王在此做客,博陵本就佔了不敗之地。」博陵長身而起,款款答道:「如今離國西雷君主都極盼得到鳴王,博陵在其中擇其一,有什麼難處?」

「在離國和西雷中選擇一個?」鳳鳴心內一震,眼珠轉了幾下,嘿嘿笑了出來:「如果把我交給若言,你怎麼跟三公主交代?又怎麼跟容恬交代?」他拳頭緊握,暗道:哼,難道我就笨到任你想給誰就給。

博陵搖頭道:「不到萬不得以,我自然不會把鳴王交給若言。鳴王在此的消息很快會傳遍天下,離國西雷大戰的熱鬧我們是看不成了,容恬也會來向我們要人。到時候,只要容恬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們自然會恭恭敬敬將鳴王送回去。」

「三個條件?」

「第一,西雷需承諾保護博間不受離國侵犯,一旦離國對博間有所威脅,西雷立即派兵襲擊離國邊境。離國西雷向來不相容,這個條件西雷王一定不會為難。第二,西雷與博間定下協約,永不犯博間一草一木。第三,西雷王須助我登上博間王位。」

鳳鳴恍然大悟,點頭道:「第三個條件才是最重要的吧。」

博陵毫無愧色,昂然道:「男子漢理當以稱霸天下。請鳴王親寫一封書信,向西雷王報平安,並將三個條件一併附上。」

「我要是不寫呢?」鳳鳴嗤鼻:「你殺了我?」

博陵搖頭:「鳴王在西雷處處維護三公主,博陵感激不盡,怎麼會殺你?寫為貴客,不寫為人質,是否寫信只對鳴王有影響,對博陵無礙。只要鳴王在我手,西雷王定然答允條件。」

鳳鳴瞇起眼睛:「如果容恬不答應呢?」

博陵淡淡回道:「那麼,只好把鳴王送給若言了。他當日對三公主發下的血誓還在,可以用鳴王交換龍天人頭和繁佳十年平安,這筆帳還算得過來。」

鳳鳴被氣得一滯,喉嚨咕嚕咕嚕幾聲,哼哼道:「寫就寫。」等我出了這個院子,給你溜個不知所蹤,看你拿什麼還給容恬。

筆墨端上來,鳳鳴龍飛鳳舞寫了起來:容恬,你這次終於沒有神機妙算,還被人騙得團團轉。我不在離國,在博間都城蓬野,博陵提出條件一二三要你來換我,你可千萬要答應,不然我就要去陪若言了。

切記切記,不要胡亂開戰,就算我真的到離國去了你也不許隨便開戰。

有一點點想你。對了,不許責怪容虎烈兒,他們應該還好吧,代向太后及秋籃等問好。

鳳鳴字博陵見他寫得有趣,在一旁微笑搖頭。

鳳鳴把筆一扔,偏頭道:「信已經寫了,我可以到處走動了吧。」

「多謝鳴王。」博陵將書信揣入懷中,輕輕擊掌,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立即,五六個華衣美侍魚貫進房,手中都端著方盤,上面擺著琳琅滿目的衣飾佩劍。

博陵笑道:「西雷鳴王正式抵達博間,怎可不出席博間王宴?請鳴王梳洗穿衣,隨我入宮拜見父王。歡迎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入宮?」鳳鳴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眼花繚亂的華麗衣服。

侍女們齊聲道:「奴婢侍侯鳴王更衣。」一擁而上,脫衣服的,套內衣的,系玉珮的,戴帽子的,穿靴的,佩寶劍的,七手八腳,頓時讓鳳鳴換了個模樣。

換過衣服,眾人娉婷退下,博陵含笑奉上一物:「此物還給鳴王。」居然是鳳鳴原來藏在後腰的小刀葉,是容恬當日將這把鋒利小刀送給他防身,昏迷的時候被三公主搜走了。

赫然一見此刀,不由想起容恬笑容。當日如春風般拂過臉的氣息,如今遠在千山萬水之外。

博陵知他心事:「鳴王很快就可以回西雷,又何必睹物思人?」這睹物思人四個字,他還是從三公主處聽來的,也是屬於鳳鳴出品,不禁對鳳鳴的才學深為折服。

門外忽然傳來驚人之語:「鳴王是否可以活著回到西雷,還是未知之數。」門簾一掀,三公主從屋外進來:「本宮特意來接鳴王入宮飲宴。」

「三公主,你剛剛說我是否可以活著回到西雷……」

三公主微微頜首,淡然道:「鳴王雖以驚天智慧使消息外洩,卻不知道這樣做只會增加自己的危險。如今全天下都知道鳴王孤身在博間,我們要照顧鳴王的安全會比以前更艱難。不說離國的若言,即使在博間王宮中,也有人對鳴王虎視眈眈?」

「博間王宮?」

「鳴王想一想,如果鳴王在博間遇刺,最高興的會是誰?」

鳳鳴偷偷瞧一眼博陵,暗忖:最倒霉的自然是博陵,別的不說,容恬一定生吃了他。忽然眼睛一亮:「最高興的應該是博間的其他三位王子吧。」

答案一出,立即頭疼起來。

為什麼無緣無故會被捲到博間的王室爭奪中來,真是禍從天降。這樣一來,他的小命在博間處處危險,不但不能想辦法逃跑,還要在容恬未到之前依賴博陵的保護。

鳳鳴沉吟片刻,歎道:「真正厲害的是三公主,三言兩語就讓我不敢逃跑。」

三公主與博陵相視一笑,轉頭道:「鳴王何必歎氣,如今鳴王聲名遠播,已經無人不曉。宮中大王和眾位王子都在相候,請鳴王動身吧。」

三人一起出門,侍衛已經集合在院外。

博陵站在鳳鳴身旁,輕聲道:「宮中危險,鳴王切記不要離我半步。」

鳳鳴自知肉在砧板上,而且他這塊肥肉似乎誰都想來砍上一刀,只好乖乖點頭,和博陵一道上了馬車。

馬車在王宮前停下。

博間雖然近年國力衰弱,王宮卻比西雷王宮更氣象萬千,朱紅大門旁連綿不斷的城牆,護城河在一旁緩緩流淌而過。

鳳鳴心下暗道:博間果然如容恬所說,喜好奢華不善於實務。博間王不想著治理國家,卻整天花錢修築王宮,這樣的國家有什麼理由不敗落?

博陵和鳳鳴並肩下車,看著威嚴的王宮,忽然歎道:「每次見到這王宮,心中都不是滋味。」

鳳鳴斜眼看博陵,心想:你明明是大王的兒子,卻被當成平民撫養,沒有資格進入王宮,當然心裡不是滋味。不過現在你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是名正言順的王子了。

博陵目光凝視城牆上迎風飛舞的博間王旗,緩緩道:「鳴王可知道,博間王宮每年都要修築一番,內中庭台樓閣,美景處處,是十一國中最輝煌的王宮。民間疾苦,卻從未傳入這美煥絕倫的地方。」

鳳鳴有些驚訝,沒料到博陵居然如此憂國憂民,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博陵轉頭,苦笑道:「鳴王想必對博陵戒心重重,這也難怪,博陵確實一心窺視王位。為了當上博間大王,多卑鄙的手段我也可以使出來。因為我從小在民間長大,知道若讓我的三個哥哥當上大王,百姓只會受苦。我登基之日,第一個政令,就是再不許修築王宮,貴族後宮,全國上下衣著必須儉樸,將時間和勞力花在有用的地方上。」

鳳鳴搖頭道:「可是四王子衣著卻奢侈無比,律人必須律己,要儉樸還是先從自己做起。」

「鳴王多有不知。父王說衣著樸素之人毫無貴氣,我只好迎合一下。等鳴王入宮後,就明白了。」

三公主到了兩人身後:「入宮去吧,莫讓大王等久了。」

鳳鳴轉頭,咦了一聲:「公主什麼時候換了衣服?」

三公主平日只穿素白服色,不喜施脂粉,此刻卻換了一件繁瑣的七彩長裙,手挽絲帶,頭上手上各色首飾,鈴鈴鐺鐺戴了不少數十件。

「要見博間大王,自然要打扮一番。」

前面宮內侍從前來迎接,對三人行禮道:「大王已經到了前殿,請鳴王、三公主、四王子進去吧。」

博陵略略點頭,領著鳳鳴和三公主昂然入宮殿。

宮內果然景色一流,細緻處也修飾得恰到好處。

鳳鳴隨著博陵內進,前殿巍峨聳立,一中年男人頭戴王冠端坐中央,後面站著兩排打扮得花姿招展的女子。

博陵一入殿門,跪下大聲道:「博陵拜見父王。」

「博陵起來,後面的可是大名鼎鼎的西雷鳴王?」

「回父王,正是遠道而來的西雷鳴王。」

「拜見博間王。」鳳鳴拱手行禮,忙著打量這個博間的最高領導。

博間王大約四十來歲,眼正鼻直,相貌堂堂,身上王袍繡著栩栩如生的兩條巨龍,下面襯著白雲,十個指頭上居然有九個指頭套了指環,顯然是非常愛美之人。鳳鳴因為他治理國家不力,印象中把他想像成一個身形臃腫的老頭,如今一看,居然也算個中年美男,怪不得可以生出博陵這麼俊美的兒子。

他身後那兩排美女,看來都是後宮的佳麗,個個姿色出眾,衣裳華麗。

殿中安放兩排桌椅,除了前面三個位置外,其他地方都坐了人。其中坐在最前面的三個男人,自然就是博間王名正言順的三個王子--博湖、博耀、博勤。

「鳴王果然相貌非凡。」鳳鳴打量博間王的同時,博間王也在打量鳳鳴,眼中閃過讚歎之意,點頭道:「宴席已經準備,請入座。」

鳳鳴躬身道:「謝大王。」與博陵等一道入座。

酒席開始,美酒佳餚被宮女們魚貫送上,大群服色艷麗的歌姬從殿門兩側湧入,樂聲悠然傳來。

頓時笙歌處處。

宴席中途,博間王舉杯,對鳳鳴微笑道:「本王要敬鳴王三杯。」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我……」鳳鳴喝酒必醉,此刻身邊危機重重,當然不宜喝醉。

還未開口婉言謝絕,博間王已經昂頭喝下一杯:「第一杯酒,敬鳴王智謀無雙,不但逃脫離國抓捕,還與我兒攜伴而來,代西雷與博間建立邦交,共謀大業。願西雷博間兩國,永為盟友。咦,鳴王怎麼不舉杯?」

什麼逃脫離國追捕,和博陵結伴同行,建立邦交云云,全部是信口胡扯。但這時候孤立無援,無法和博間王分辨,鳳鳴也懶得追究。

此外,西雷頭號心腹大敵是離國,如果有博間成為盟友,可以隨時兩面夾擊離國。

這一杯酒涉及邦交,又礙於博間王的面子,鳳鳴無法拒絕,只好端起杯打蛇隨棍上:「謝大王,願西雷與博間永為盟友。」一昂頭,咕嚕將酒嚥下喉嚨。

「第二杯,敬鳴王仁義過人,在危難之時收留繁佳三公主,成全我兒博陵一段美緣。」博間王又舉杯。

鳳鳴暗道:仁義有什麼用,好心沒好報,反而差點讓三公主給賣了。不對,根本就是讓她給賣了。

「鳴王……」身旁有人輕輕扯他的衣袖。

鳳鳴轉頭,三公主雙手奉上滿滿一杯酒,在樂聲掩飾下用只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本宮向鳴王道歉,此次是本宮讓鳴王涉險,請鳴王原諒一次。」

她滿眼哀求,神態可憐。鳳鳴想起她一生命苦,雖然心機深沉,但也是無可奈何,不由心軟。環視全殿眾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這杯酒如果不喝,三公主和博陵還有博間王都難以下台。

鳳鳴露出個苦澀的笑容:「我不喝博間王敬的酒,難道不怕被他拉出去殺了?」微歎一聲,接過酒杯,昂頭喝下,壓低聲音道:「公主果然計計皆中,看穿我這個人最心軟。」

三公主感激地看了鳳鳴一眼。

「好,鳴王果然爽快。」博間王哈哈大笑,繼續舉杯:「這第三杯酒,敬鳴王通天奇技,那數十個飛於天際的鳳鳴大字,令蓬野全城上下無一人不驚歎佩服。鳴王年過十七,玩心不減啊。」

不愧是博間之王,區區三杯酒,將鳳鳴被博陵設計的事當著全朝臣子的面開脫得乾乾淨淨。把鳳鳴的到來說成是逃離若言追捕,然後順道到博間展開友好訪問,連鳳鳴求救的孔明燈都說成是玩笑一場。

反正兩杯已經喝了,也不在乎這最後一杯。鳳鳴索性放開顧慮,笑道:「彫蟲小技而已,讓博間王見笑了。」昂頭咕嚕咕嚕把酒倒下喉嚨,心道:這樣一來,容恬就不能找博間算帳了。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不好,西雷此時確實不宜開戰。

三杯過後,原本暗藏的凝重氣氛頓時消失,眾人都熱情起來,紛紛向鳳鳴敬酒。

鳳鳴酒量很淺,喝了前面三杯臉就紅了一半,博陵坐在他身側,只好幫他擋酒。

好不容易擋住了各位大臣,坐在鳳鳴對面的男子忽然站起來,端著酒杯走到鳳鳴面前,哈哈長笑片刻:「久聞鳴王俊美無人可及,今日一見,果然不是虛言。來來來,讓博湖敬鳴王三杯。」

鳳鳴目瞪口呆,他卻不知道博間因為博間王的喜好關係,已經養成以貌取人的壞風氣,當眾讚揚貌美是一種極高的讚揚。

博陵在一旁笑道:「大王兄,鳴王今日身體不適,不如小弟代為……」

博湖狠瞪博陵一眼,嗤笑道:「本王子讚揚鳴王美貌,四弟不是在嫉妒吧?」出話一出,立即顯出敵意。

博陵微微一笑,朝鳳鳴使個已經盡力的眼色,不再作聲。

鳳鳴暗中歎氣:兩人風度頓時分了勝負,如果我是博間王,也一定會選擇博陵繼承王位。

「鳴王,博湖先飲為敬。」博湖昂頭喝下一杯:「來來,鳴王快喝。」他仗著三分醉意,將酒杯塞入鳳鳴手中時居然曖昧地摸了一把。

鳳鳴心頭一跳:乖乖,居然當眾調戲西雷鳴王,讓容恬知道了一定宰了你。他本來就不想喝酒,看著博湖趁亂佔便宜的模樣,心裡更加厭惡,可博湖是博間大王子,不能一點面子也不給。

反覆思量,鳳鳴忽然朝博湖一笑,放下酒杯:「干喝無趣,我們不如找點有趣的遊戲下酒,如何?」

三公主有意幫忙,欣然道:「鳴王學識過人,肚子中有無限新奇玩意,提的遊戲一定有趣。」

博間王對鳳鳴的本事聽說不少,一直半信半疑,此刻也起了好奇心,揮退翩翩起舞的歌姬:「博湖暫回去坐著,三杯酒等下再敬。不知鳴王要拿什麼下酒?」

「用題下酒,我問大家答,答錯者罰一杯,如果有人答對,我喝一杯。如何?」

坐在博湖身邊的二王子博耀搖頭道:「鳴王如果用演算難題下酒,這裡精通演算的只有三公主和鳴王本人,豈非無趣?」

鳳鳴本來就打算找個強項好有贏無輸,此刻被博耀揭破,嘿嘿訕笑兩聲,聳肩道:「那二王子說個方法吧。」

博陵眼睛一亮,對博間王拱手道:「父王,鳴王腹中絕妙故事無數,不如請鳴王為我們講幾個故事。說得好,大家喝一杯,說得不好,罰鳴王一杯。」

講故事倒是鳳鳴拿手好戲,鳳鳴立即點頭道:「好啊,那就講故事好了。」

要聽故事召人進來就可以,有什麼新奇?這個提議只有鳳鳴三人接受。博間王不欲掃鳳鳴的興,點頭笑道:「那就請鳴王為我們講兩個精彩的故事吧。」他一開口,其他三個王子縱使想反對也無能為力。

博陵笑道:「博陵還有一個提議,我們需先提想聽什麼故事,再讓鳴王講一個和這有關聯的。」

「沒問題。」鳳鳴一口答應。

博間王道:「那就先請鳴王講一個衣飾的故事吧。」他此生在喜歡修飾自己,愛美到了極點,連聽故事也喜歡聽這方面的。

「好。」鳳鳴點頭:「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國王,很喜歡穿漂亮衣服……」他滔滔不絕,將《國王的新裝》搬書直說。

這故事在現代家喻戶曉,是中學生必學課文。

說到最後國王赤身裸體落荒而逃,博間王臉色尷尬。

鳳鳴一口氣將故事說完,轉頭看見博陵眼中讚賞,微微一笑。

全殿臣子都知道大王和這故事裡的國王有所相似,礙於大王尊嚴都不敢作聲,一片肅靜。

忽然對面傳來一聲輕笑:「居然有如此荒唐的事,哈哈,鳴王果然滿腹有趣的故事。這故事說得好,我敬鳴王一杯。」

居然有人敢冒險,眾人都將目光移向此人---正是博間王最喜歡的三王子博勤。

博勤生性豪爽直言,是對王位最沒有野心的王子,博陵等人絞盡腦汁爭鬥王位,他偏偏絞盡腦汁想不當大王,甚至不惜敗壞名聲沉溺女色。

可他是王后唯一的親生兒子,身份與其他三個王子不同,博間對他最為寵愛。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不參與王室鬥爭並不容易。

博勤喝下一杯,對鳳鳴道:「鳴王請繼續。」

鳳鳴見他支持自己,頓生好感,笑問:「三王子想聽什麼故事?」

「故事就是故事,又何必指定?天下強人所難的事情還嫌不夠多嗎?」

話中充滿無可奈何之意,鳳鳴不由多打量博勤兩眼。

博勤大約二十歲左右,卻身形單薄,也許是長相比較偏向母親,沒有父兄特有的男性魅力,反而多了一種女子的陰柔,只是從他身上顯現出來毫不嬌揉作狀,自然之極,令鳳鳴想起遠在西雷的烈兒。

他與博勤對看兩眼,笑道:「三王子可聽過莊周夢蝶的故事?」

博勤又自飲一杯,輕道:「夢蝶?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好故事,請鳴王快講。」

「莊周是一個很聰明很有本事的人。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一隻蝴蝶,飄飄然,十分輕鬆愜意。這時全然忘記了自己是莊周。一會兒醒來,對自己還是莊周十分驚奇疑惑。認真想一想,不知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莊周?」

博湖皺眉道:「此人當真愚笨,他當然是人,難道還能是蝴蝶?這故事沒有意思,鳴王快罰一杯。」

博陵和三公主都沉吟不語,思索其中深意。

博勤眼中精光驀然閃動,許久才長舒一口氣,緩緩道:「人生如夢,只要過得快活,人和蝴蝶有什麼不同?」

鳳鳴點頭:「不錯,人有人的快樂,蝴蝶有蝴蝶的快樂,誰又比誰強呢?」

博勤一直在為母后迫他爭奪王位苦惱,此刻聽鳳鳴一眼,彷彿被人用棒子在頭上狠狠瞧了一記,茫然道:「人有人的快樂,蝴蝶有蝴蝶的快樂。」心中道:我本來就不是當大王的料子,為什麼偏要和兄弟們爭?即使當了大王,我也不會快樂。就像抓一個蝴蝶來當人一樣,蝴蝶怎麼會快樂?

他天性本就不羈,這個問題困擾多時,忽然被他想通,就像壓在身上的重山忽然被移走一般,全身說不出的輕鬆,揚聲大笑一通,對鳳鳴舉杯,滿心欽佩地說:「鳴王智慧深及於此,博勤服了。」當下連飲三杯,把杯子往地上一甩。金盃撞到黑磚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博勤長身而起,走到大殿中央,對著博間王一跪,昂然道:「博勤求父王一事。」

博間王對這個王后所生的兒子最為寵愛,一直頭疼他處事低調,對王位一事毫不著急,這次見博勤忽然發威,博間王欣然道:「博勤,你要求父王什麼?」

博勤抬頭,凝視博間王片刻,一字一頓道:「博勤懇請父王,立四王弟博陵為太子。」

因為幾個王子年紀相若,博間王目前尚沒有立下太子。現在多了個能幹的四王子博陵,太子問題更是成了一個臣子不敢討論的禁忌。如果說本事,博陵為上,如果說血統和大王的愛寵,又以博勤為上。

不料博勤今天竟然當眾提出要博間王立博陵為太子。

此言一出,全殿嘩然,博湖、博耀手中酒杯哐當哐當掉到地上,雙雙站起。

博陵眼睛驀然放光,露出興奮神色。博勤放棄王位,博湖博耀不足為敵,他在王室爭鬥中再無對手,怎能不喜?

博間王愣了片刻,冷聲道:「博勤,你在胡說什麼?」

博勤毫不畏懼,昂頭直視博間王:「博陵智謀計策,在我們兄弟中是第一人。風範非凡,可為國君。而且博陵一心使博間富強,自從他重回王室,一直致力國家大事,百姓都愛戴他。請父王不要再顧念血統出身,為了博間,立博陵為太子。至於我……父王,博勤生性懶惰,只會令父王失望。」

博湖兩人聽見博勤居然為博陵說話,早在一邊氣黃了臉。

博陵當然不能放過表現的機會,排眾而出,撲通跪在博勤身邊,聲淚俱下道:「博陵不敢受此好意。請父王立三王兄為太子,博陵願全心輔助三王兄,使我博間從此國富兵強,不再受外人之辱。」

奇變驟起,鳳鳴渾然不知道自己在裡面扮演了強烈催化劑的角色,在一旁咋舌不已,大呼精彩。

博陵當然不能放過表現的機會,排眾而出,撲通跪在博勤身邊,聲淚俱下道:「博陵不敢受此好意。請父王立三王兄為太子,博陵願全心輔助三王兄,使我博間從此國富兵強,不再受外人之辱。」

奇變驟起,鳳鳴渾然不知道自己在裡面扮演了強烈催化劑的角色,在一旁咋舌不已,大呼精彩。

博湖和博耀兩兄弟也不甘示弱,兩人一對視,一同走到大殿中,與博勤博陵並排跪下。博湖大聲道:「父王千萬不要被博陵蒙蔽,一時的小聰明而並不足以處理國家大事。立太子事關國家根本,請父王三思。」

「出身卑微者,怎可登上王位?」博耀側頭狠狠盯了博陵一眼,鄙夷道:「太子代表一國威嚴,讓一個賤民來當,未免太兒戲。」

博耀如此一說,博陵臉色微微一變。連博勤也覺得博耀說得過分,反駁道:「二王兄,博陵同是博間王子,是父王的骨血,怎會出身卑微?」

博湖在一旁悻悻道:「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賤民的,讓他有個王子身份已經便宜他了。」

博陵忍不住開口:「大王兄,你我同是兄弟,博陵一向敬重你,為何此時咄咄逼人?」

「呸,你也配當我兄弟?小人!」

幾位王子一來一往,在大殿上當場吵鬧起來。

滿殿大臣噤若寒蟬,不敢作聲。博間王默不作聲坐在王位上,眉毛已經豎了起來。

「早知道你居心叵測。」

「二王兄,你出口傷人。」

「若不是對王位虎視眈眈,為何一回博間便四處派發米糧,收買人心?」

「今年糧食欠收,饑民……」

博湖截斷博陵的話,冷哼道:「饑民?你是說父王失德,致使百姓挨餓?」

「博陵絕無此意。」

「住嘴!」驀然一聲巨響,眾人都唬了一跳。博間王鐵青著臉,森冷的眼光來回掃了四個兒子一圈,到底當了多年大王,眼光凌厲之極,目光到處,剛剛爭得臉紅耳赤的幾人都心虛地低下頭去。

博間王一發怒,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下來。他把四個兒子重新看了一遍,幽幽歎了一口氣,輕道:「眾臣聽令。」

這句話雖然輕微,每個人心上卻都不由咯噔一聲。大家知道博間最重要的事情此刻就要決定了,全殿大臣立即噗噗噗噗,整整齊齊跪了一地,靜靜等待王令。

鳳鳴看到眾人跪下,連三公主都乖乖跪到一旁,撓頭道:我要不要跪?這是博間內政,我何必插手。於是悄悄走到一邊,看事態發展。

博間王沉默良久,直到每個把耳朵豎得高高的臣子渾身冒冷汗,才道:「博陵既然是我的兒子,就是博間的王子,就有資格繼承王位。」

此話明顯偏袒博陵,博湖博耀猛然抬頭,驚恐地看著博間王。

博間王話音一頓,斟酌片刻,接著道:「本王有四子,大子無謀,二子無勇,三子乃王后所生,雖然聰明伶俐,可惜無心政事。」

博陵聽見父王對三個哥哥的評價,語氣中沒有一個適合當太子,不由暗喜,眼看即將宣佈答案,心跳越來越快。

博間王歎了半天,呼道:「博陵。」

「父王,博陵在!」博陵心猛然一頓,跪出一步,恭聲問:「父王有何吩咐?」

「父王知道你心懷大志,兼有才學。只要你在半年內做到三件事,你就是博間的太子。」

「父王!」博湖急跪行兩步,磕頭道:「父王三思,請父王三思。」

博耀也道:「選太子事關重大,父王三思。」

博間王微微一笑:「你們怕我偏袒?好,四個王子中,誰可以在半年內做到這三件事,誰就是博間的太子。」

博陵眼睛炯炯有神,朗聲道:「請問父王是哪三件事?」

鳳鳴也豎直了耳朵。不知道博間王會用哪三件事選太子?其中一件不會是吞併離國吧?

博間王開口道:「第一,我要一道天下沒有的絕美風景,放置在王宮之中。第二,我要一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畫像,掛在寢宮之中。第三,我要在這大殿中,與天下第一美人暢飲一番。誰能在半年內做到三件事,誰就是我博間太子。」博間王把三個要求說出來,哈哈大笑道:「這是本王多年心願,你們盡力去吧。」

別人也就罷了,鳳鳴第一個聽得驚訝莫名,「昏君」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選太子明明是國家大事,怎麼和這些要求扯到一塊去?怪不得博間衰敗至此。

至此,專門為鳳鳴而設的宴席已經成了四王子爭鬥大會,眾人再沒有興致飲酒作樂,博間王一聲令下,大家紛紛行禮退出。

博湖博耀對視一眼,最後瞪了博陵片刻,摩拳擦掌去了,自然是商量如何達到那三個條件。

博勤無心王位,是最不在意的一個,見博間王在眾妃簇擁下離開,轉頭對鳳鳴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鳴王的故事真動聽,如不嫌棄,到博勤寢宮暢敘一番,如何?」

鳳鳴對博勤很有好感,剛要一口答應,博陵已經搶先道:「鳴王事忙,擇日再到三王兄處可好?」

博勤無可無不可,略略點頭,自行去了。

鳳鳴自然和博陵三公主一道,在宮門上了馬車,一放下厚重的垂簾,三公主一直平靜的臉忽然綻放一個燦爛之極的笑容:「今日多虧鳴王相助,才有這般好事。」

「什麼?我?」

博陵雙手一拱,非常誠懇地說:「鳴王今日之恩,博陵來日若得登大位,絕不敢忘。」

鳳鳴奇道:「博間王今天並沒有選定你當太子,為何如此高興?」

「大王雖然沒有明說,但暗裡已經指出來了,鳴王難道聽不出來?」三公主在旁笑道:「大王的三個條件,明明白白說了選博陵為太子。」

「哦?」

博陵瞧見鳳鳴一臉困惑,點頭道:「三公主所言不假,那三個條件裡,有一個條件,正是指鳴王而言。如今鳴王就住在博陵府中,能做到這個條件的也只有博陵而已。」

鳳鳴暗中思索:三個條件有一個指我而言?

他皺起眉頭,想來想去,只覺得第二個條件可以和自己有聯繫。難道博間王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指我?怪不得秋籃秋月天天誇我長相英俊,我總想著她們是討我歡心,沒想到連博間王也如此覺得。

一想之下,不由有點沾沾自喜。

三公主問道:「這件事對鳴王而言毫不困難,不知道鳴王可肯相幫。」

博陵看著鳳鳴,誠摯的說:「只要鳴王點頭,博陵立即親自起程,送鳴王回西雷。」

鳳鳴當然想回西雷,而且讓人畫一副像送給博間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最多是讓容恬吃一點小醋而已。他立即點頭,昂然道:「這件事一點也不難,我們可以立即開始,不知道四王子何時把畫師找來?」

三公主和博陵面面相覷,兩人互看一眼。

「為何要找畫師?」

「你們不是要我的畫……」

「我知道了,一定是鳴王曾經見過天下第一美人媚姬,要先把畫像畫出來。」

鳳鳴一愣,茫然道:「媚姬?」

「不錯。天下第一美人媚姬,多年前在繁佳悄然而去,不知蹤影,父王一直仰慕媚姬美名,卻無緣一見。」

原來想錯方向,鳳鳴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羞愧不已。

三公主道:「旁人要找媚姬,是難上加難。可媚姬對西雷王愛意深重,言聽計從,只要西雷王一句話,媚姬必然肯到博間一趟。」

博陵唇邊忽然掛上一絲戲謔:「西雷王又對鳴王愛意深重,言聽計從,只要鳴王一句話,西雷王一定肯將媚姬請出來。」坐在對面對鳳鳴拱拱手。「一切就拜託鳴王了。」

鳳鳴眨眨眼睛,半天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理清過來。其實媚姬的事情,他曾經聽夏管說過,當初還為此吃了半天酸醋。

他心中暗道:博間王身后妃子無數,一看就知道是個老色鬼,媚姬到了博間,八成會被他收到後宮。如此一來,豈不少了個情敵?剛剛得意數秒,轉念一想:媚姬這個美人配個昏君也太可惜了,我怎麼可以利用她?如果真的這樣做,連烈兒他們也會瞧不起我。

三公主和博陵欣然等著鳳鳴說話。鳳鳴愣了半天,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條件,恐怕我幫不了四王子。」

博陵訝道:「如此簡單的事情,鳴王為何不肯幫我?」

「鳴王剛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鳳鳴連連搖頭道:「剛才那個是……那個……反正我現在覺得不妥,媚姬不會肯來的。四王子不必再說,還是快點想著把其他兩個條件先辦好再說吧。」

「可此事……」

「博陵,」三公主忽然帶笑輕道:「鳴王既然不願意,那就罷了。」心道:就算鳴王不應允,我們自去寫信要西雷王用媚姬下落來換也可。

博陵自然也想到這一條,與三公主相視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鳳鳴差點丟個大臉,在馬車中悶悶不樂。下車後回到原住的院子,只見門外依然侍衛林立,長劍生輝,一派警戒。

博陵見鳳鳴目視侍衛,忙笑道:「鳴王千萬不要誤會,鳴王已經是博陵貴賓,出入隨意。這些侍衛乃專為保護鳴王而設。」

鳳鳴冷哼一聲,自顧入了房。

臨檀正在房中,忙從椅子上跳起來叫道:「鳴王回來了!你見到大王了嗎?」她和鳳鳴相處熟了,一點也不拘禮,像看見博陵一樣挨到鳳鳴身邊。

「嗯,見到了。」

臨檀剛對鳳鳴親熱一下,抬頭看見博陵也從房外走了進來,忙甩開鳳鳴朝自己大哥跑去:「哥哥,哥哥,你也見到大王了?」

博陵露出寵溺的笑容,把臨檀抱在臂間:「當然見到了,大王問臨檀乖不乖,若臨檀天天都乖,以後就封臨檀做小公主。」

「臨檀當然很乖。」臨檀甜甜回答。

三公主站在博陵身後應道:「若臨檀乖,就快去把今天的字寫了,那才夠乖。」

「去吧。」博陵將臨檀放下。

臨檀回頭看看鳳鳴:「那……我寫完字就來陪鳴王。」對鳳鳴微微瞇著眼睛笑了笑,一溜煙去了。

博陵目視臨檀背影,嘴角掛著淡淡笑意,轉身對鳳鳴拱手:「鳴王稍做休息,我去看看臨檀練字,片刻便回。」說罷掀開簾子,瀟灑去了。

鳳鳴看在眼裡,只覺得博陵唯有對著親妹妹時才真心實意,恐怕對三公主也是利益考慮大於情感,不由歎了一聲。

「鳴王為何歎氣?」三公主心細如髮。

「我歎博陵對臨檀真好。」

「對啊。」三公主點頭:「有時候看見博陵疼愛臨檀,就不禁想起我的大姐、二姐。」

鳳鳴心內一震,到博間許多天遭遇疊變,他倒真的把繁佳的慘案忘了七八成。

「咳咳,」鳳鳴不想提及三公主的傷心事,故意轉移話題:「大王的三個條件,天下第一美人是指媚姬,不知其他兩個條件,博陵打算如何應付?」

聽見這個問題,三公主眼珠烏溜溜一轉,側過頭問:「鳴王覺得該如何應付?」

「我們先想畫像的事。我想應該先找出誰是天下第一美男。」

「這一題,恐怕大王是要考驗博陵的智。」三公主皺眉道:「天下第一美人舉世公認為媚姬,再無他人。但美男各國都有,從來沒有誰為他們排過名次,難道要全部找到大王面前,讓大王挑選第一不成?」

鳳鳴果然沉思起來:「審美觀人人不同,我們認為美的,萬一博間王不認為美呢?」

「審美觀人人不同?」三公主將這句話咀嚼片刻,瞳中忽然微亮,問鳳鳴道:「鳴王,若依鳴王的眼光,天下第一美男是誰?」

「當然是……」

要說是容恬,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鳳鳴話語滯了一下。

三公主猜也猜到:「鳴王眼中,最美者自然是西雷王。若我眼中,最美者便是博陵。若母親眼中,最英俊的怕是自己的兒子。這樣說來,在大王眼中,最美者恐怕就是……」

「父王自己。」博陵剛好到了屋外,朗聲笑著掀開簾子:「天下第一美男,自然就是父王本人。哈,這道迷題出得有趣。不過父王相貌俊美,非同一般,加之保養得當,膚色竟比妙齡女子更嬌嫩,成為天下第一美男也並不過分。」

鳳鳴目瞪口呆,這真是厚臉皮父王加拍馬屁王子,天造地設的一對奇妙組合。

三公主見鳳鳴神情異樣,問道:「鳴王是否有不同見解?」

「啊?沒有沒有。」鳳鳴搖頭兩下。

「既然如此,我立即尋訪最好的畫師為父王畫像,一定要讓父王的俊容流芳傳世。」

鳳鳴暗自盤算:萬一他們猜錯博間王的意思,那可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有熱鬧瞧了。本不打算提醒,轉念一想:如果博陵倒霉,我現在他保護下,豈不也跟著倒霉,不行不行,目前還是同舟共濟的好。

於是對博陵勸道:「四王子還是多想一想再做決定,萬一弄錯博間王的深意,四王子可就和王位擦肩而過了。」

博陵緩緩收斂笑容,沉吟片刻,方抬頭道:「鳴王放心。父王要天下第一美人同殿共飲,卻只要天下第一美男的畫像掛於寢宮,其中就說明了父王的心意。因為天下第一美男就是父王本人,他只能要自己的畫像,卻不能要求另一個自己在殿中共飲。」

鳳鳴想想也對,不再作聲,肚子裡腹誹道:古代的厚臉皮真可怕,一旦這個厚臉皮是個王更是不得了,逼人家承認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哼,博間王哪裡比得上容恬一個指頭?

唉,容恬那傢伙到底何時才來接我?

難道真的任由我在博間當人質?

暗中埋怨兩句,又不禁替容恬著想起來。目前大軍剛剛與離國開戰,即使戰爭立即結束,也需要時間整頓軍旅國務,容恬身為大王自然百事纏身,晚幾天再考慮我也是應該的。

一夜反反覆覆想了許多,終於在三更時分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尚未睜眼,房外已經傳來興奮的腳步。

博陵掀開簾子,唇邊帶笑:「鳴王可醒了?可知道今日大街小巷貼滿了什麼東西?」他滿面春風,將一卷看似從牆壁上揭下來的貼子遞給鳳鳴。

鳳鳴打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眼睛對著帖子快速一掃。

上面鮮紅的尋賞大字---尋賞天下第一美男,凡家有美男足可堪稱天下第一者,速送至大王子府,重賞。凡有天下第一美男畫像者,也可得賞也。

鳳鳴愣了一會,哈哈大笑起來:「這……這博湖也太白癡了。這下可好,博間王一定大大生氣,自己的大王子居然對自己的美貌毫不認同。」

博陵點頭道:「確實如此。不出一個時辰,這些尋賞貼就會傳到父王那邊,大王兄從此再不能對王位存有奢望。」

鳳鳴凝視博陵手中畫卷,驀然覺得不妥,又剎時說不出所以然。下了床,將字帖拿到窗邊沉吟:「博湖縱使猜不出博間王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博間王自己,也不應該以為可以憑懸賞的方式找到天下第一美男。」

「那鳴王的意思?」

「有人借此字帖陷害博湖。」鳳鳴下了結論,驟然轉身,幽幽的眼睛盯著博陵。

博陵徐徐笑道:「鳴王不是懷疑博陵吧?」

「難道我懷疑得不對?」

博陵朗聲笑了起來:「果然不愧是鳴王,智謀過人。鳴王請看。」他取出一堆字帖,在鳳鳴面前展開一張。

又是一張尋賞貼,上面內容幾乎與剛才的那張一模一樣,只是落款的卻換了二王子府。

「咦?」鳳鳴瞅了博陵一眼,露出探問意思。

博陵坦然道:「此計博陵昨夜已經想到,而且派人連夜趕寫尋賞貼,不料卻有人比我更早一步,對大王兄下手。」

「你要害的是博耀?」

「二中選一而已。」博陵緩緩道:「但如今這一貼子,卻使我對二王兄的實力大大起疑,難道他一直在隱藏自己的本事?」

鳳鳴蹙眉:「據我昨天在大殿上的觀察,博耀不是這麼有心計的人。」

「只怕二王兄身後有能人相幫。此人不但有智,可以在當夜識破父王心思,而且極有行動力,做事乾淨利落。」博陵忽然面目嚴肅,沉下聲音,陰惻惻道:「鳴王莫要忘記繁佳龍天的前車之鑒。」

「若言?」鳳鳴失口驚道。

「若言可以在繁佳扶植傀儡王權,自然也可以在博間再扶植一個。」

「那他為什麼不把落款換成四王子府?你不是比博湖更大的威脅嗎?」

博陵搖頭苦笑:「鳴王真把父王看成昏君了?這種要命的錯誤連大王兄都不會犯,何況是我?這張字帖,面上對付大王兄,實際上卻是對付我。」

鳳鳴被博陵一句點醒,恍然大悟道:「對啊,有人栽贓博湖,你當然是第一嫌疑人。誰能想到博耀會對付博湖?」

兩人愁眉。

過了片刻,三公主也趕了過來,一進門就急道:「宮裡傳博陵進去,恐怕大王已經知道字帖的事了。博陵,你可有為自己開脫的辦法?」

博陵朝三公主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誣陷王子可是死罪,即使沒有確定是博陵下手的證據,也會給大王留下謀害王兄的印象。」三公主蹙眉,重重坐在椅上:「失信義者不堪為王,這可怎麼辦?」

博陵道:「目前沒有證據,父王不會殺博陵。我最擔心的,反而是鳴王。」

「擔心我?」鳳鳴立即轉頭。

「若博陵無法表明自己的清白,很有可能會暫時被軟禁在宮中。萬一有人在外對鳴王不利……」

鳳鳴眼前閃過若言毒蛇一樣的眼睛,頓時不寒而慄,哆嗦道:「不會吧?你們是否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若言正在邊界對付容恬大軍,哪能分心?若言如果能把心神轉到我身上來,容恬早就到博間接我來了。」

三公主垂頭沉吟,緩緩點頭道:「但願如此。」

她知道鳳鳴有時候看似無所不懂,有時候卻又天真無知得很。容恬與若言在邊界的交戰在鳳鳴消息傳出後已經立即結束。但西雷勞軍遠征,容恬需領軍回歸,而容恬若要到博間,還要繞過與博間相鄰的離國,路程大大增加。

若言則不同。離國大軍就在自家邊界,完全沒有浩蕩歸途的問題,若言要處理的善後也比容恬要少。而若言如果要到博間,更可以直接穿越邊界而來,無論從行程還是一路的接應而言,都比容恬要方便。

博陵在宮中尚未見得凶險,只怕有人趁博陵無法出宮時將鳳鳴虜走。

萬一鳳鳴因為博陵的無力保護而落入若言手中,容恬怎麼會放過博陵?

博陵若死,博間王位恐怕就會落到博耀手中,而博耀是若言扶植的傀儡,這就等於若言又征服了一個國家。

「唉,一張小小字帖,裡面的毒計卻一層套一層,著實可怕。」三公主歎了一聲,與鳳鳴對望一眼,都不約而同想起一張若言志在必得的眼神。

博陵看見三公主微露憂色,朝她不引人察覺地搖了搖頭,對鳳鳴笑道:「鳴王不必擔心,此刻在博間,除了博陵,還有另外一個願意保護鳴王的人。而且鳴王絕對相信此人。」

「誰?」

「三王兄博勤。在博陵入宮這段時間,就請鳴王移步三王子府,和三王兄暢談夢蝶吧。」博陵恢復一向的瀟灑姿態,對鳳鳴從容長身一躬。

商議好後,三人分道揚鑣。博陵獨自進宮覲見博間王,三公主召來博陵心腹韓素文,派他親自護送鳳鳴到三王子府,自己則留下照看臨檀。

鳳鳴隨著韓素文抵達三王子府,博勤早接到侍衛快馬通傳,居然帶領全府在大門恭候。見鳳鳴馬車停下,博勤親自向前,掀開簾子,對鳳鳴露出歡迎的笑容:「好不容易,總算把鳴王從四弟處請來。」

鳳鳴對博勤很有好感,對他露出笑臉,跳下馬車。

「三王子府幽雅清淨,果然物似主人。」鳳鳴抬頭環視一眼,攜著博勤手道:「我今天就不客氣了,來來,我們進去玩。」

博勤見鳳鳴顯出小孩心性,嘴角微揚。

兩人一道入府,在客廳坐下品茶。

「鳴王夢蝶的故事,博勤一直暗自回味,只覺此中意境深遠無窮。」

鳳鳴揮手笑道:「不要再提那個故事,我怎麼知道說個故事也能惹出那麼多的事。早知道就不說了。」環視周圍侍侯的眾人已經靜靜退下,鳳鳴臉色一整,沉聲道:「鳳鳴有一事,求三王子成全。」

博勤一愣:「不知鳴王所求何事?」

「小事而已。」鳳鳴眼珠輕輕一轉:「三王子可知今日博陵為何被大王召見入宮?」

「外面的事,我向來不喜歡過問,所以……」博勤訕然搖頭。

鳳鳴理解地點點頭:「外面的事亂七八糟,唉,我要是也可以不過問該多好,想當初在容恬身邊什麼都可以不管,現在卻要自力更生……哦,不說那些廢話。」他湊到博勤耳邊:「外面出了一件涉及陷害大王子的案子,博陵首當其衝被人懷疑。大王召見博陵,恐怕是要問罪。」

博勤微微一震,露出焦急神色:「那……那我要立即進宮,替四弟求情。」

「那是當然,博陵當然是冤枉的。」鳳鳴擺出運籌帷幄的模樣道:「可三王子博陵求情,可有什麼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這個……沒有。但四弟為人,必不會做如此歹毒之事。」

你這四弟歹毒著呢。鳳鳴心裡歎氣。

「對對,博陵絕對不會這樣做。博陵現在勢弱,我們不但要保護博陵的安全,防止博湖博耀暗中下手危害博陵,還要在大王不懷疑的情況下為博陵找出證據。」

「保護四弟的安全?在父王不懷疑的情況下找出證據?這兩者說起來容易,哪有這麼容易?」博勤皺起清秀的雙眉,困惑地看著鳳鳴。

鳳鳴瞧著博勤的樣子,就像自己剛剛接觸宮廷詭計時一樣,不由噗嗤笑了一聲:「也不是很難。」

博勤詫然,拱手道:「鳴王既然已有計策,請教與博勤。」

鳳鳴暗叫一聲重頭戲來也,沉聲道:「讓博陵留在大王身邊,三王子幫博陵找可以洗刷罪名的證據。」

「讓四弟留在父王身邊。」博勤眼睛一亮,點頭道:「我明白了,四弟留在宮中,既可保證四弟安全,又證明四弟在調查過程中不曾動過手腳,足以取信父王。」

鳳鳴大大點頭:「請三王子立即進宮,在博間王面前大大呵責博陵,求博間王暫時將博陵軟禁在王宮之中。如此一來,顯得三王子不會在此事中偏幫博陵,也保全了博陵。」

博勤琴棋詩詞造詣高深,對人情複雜卻天性單純,猛然站起來應道:「我立即就去。」剛要抬腿,又頓了一下,回頭問道:「難道剛剛鳴王所求之事,就是這個?鳴王對我博間,真是情深意重。若保全我四弟,便是保全我博間一代英主。」露出感激神色。

鳳鳴心內一陣慚愧,他利用博勤把博陵留在王宮中,實在是不安好心。若在容恬派的人到達之前能留在三王子府,當然比留在博陵手上要好得多。

好不容易從博陵掌心裡溜出來,他可沒有再當一次人質的興趣。

博陵博陵,不是我落井下石,不過為了我的幸福,你就安心在王宮裡當一兩個月的人質吧。最多我回到西雷後再寫兩封信幫你求求情。

博勤立即出發,鳳鳴得意洋洋留在府中品茶賞花。

不到兩個時辰,博勤馬車回府。

博勤入了客廳,對鳳鳴道:「父王真的發火了,誰人如此歹毒,設計陷害四弟?我罵了四弟兩句,又暗示父王將四弟軟禁在宮中,最後請得王令親自調查此事。唉,四弟對我的臉色可當真難看,希望他日後可以明白我今日的苦心。」

鳳鳴哈哈大笑,一口氣將碗中的茶喝個乾淨,放下茶碗道:「他以後一定會感激你的。要是博陵真的記恨,大不了等博陵登基,三王子到西雷做客好了。」

兩人心裡都放下一件大事,言笑一番,開始談論詩詞。鳳鳴對詩詞一竅不通,盜了幾首李白蘇東坡膾炙人口的千古佳句,引得博勤連連驚呼。

如此過了一夜,主客盡歡。

次日,博勤果然老老實實去調查事件,留下鳳鳴獨自在三王子府。

鳳鳴不是坐得住的人,極想溜出去玩玩,不過考慮到目前情勢,也知道不可以輕舉妄動離開安全的三王子府。幸虧博勤吩咐侍女處處照應,又將博間有趣的民間事物盡情搜刮給鳳鳴解悶。

所以鳳鳴的日子,倒也比起前一陣來悠哉游哉得多。

悠哉好一段日子,博勤調查毫無進展。鳳鳴暗笑:以博勤的單純心計,哪裡可以和博耀那些狡詐之徒相比?不過博陵自然有保全自己的辦法,鳳鳴也並不擔心。

唯一讓鳳鳴放心不下的是西雷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算算鳳鳴點孔明燈已經過了大半月,容恬再遲鈍也應該有所行動。

一日,博勤在外面忙碌大半日,回府休息。

鳳鳴見他神情,知道還是徒勞無功,笑著安慰道:「三王子不用著急,時間多著呢,反正博陵安全呆在王宮之中,我們慢慢查就是了。」

博勤苦笑搖頭:「看來我是一點用也沒有,只會詩詞畫畫而已,論到處理事務,哪裡比得上四弟?這點小事,若讓四弟來做,恐怕三兩天就可以辦好。」

博陵能幹是能幹,可是心計也太深沉了。不過,也許這是做大王的必要條件吧。鳳鳴瞅瞅博勤,想著博勤如果當了大王一定又是個宋徽宗,不由贊同的點頭:「不錯,說到治國大事,也許四個王子中最好的就是博陵,他就是有時候有點……嘿嘿,不說了。今天有沒有西雷使者抵達博間?」

「沒有。」

鳳鳴臉色一黯,頓時沒了神氣。

「不過聽說天下第一美人遣人送來書函,說將到博間與父王大殿一聚,而且已經起程。」博勤臉色有幾分古怪,瞅著鳳鳴,吞吞吐吐道:「來人稟報,護送媚姬的是……西雷王容恬。」

「容恬?」鳳鳴猛然站起,瞪著眼睛:「他……他跑去護送媚姬?」

「鳴王不要動氣,我想西雷王此舉必有深意。」

當然有深意,容恬八成是知道博間王選太子的條件,想趁此機會借媚姬動點手腳。

和容恬相處久了,鳳鳴再笨也有些許長進,容恬的意思,猜也猜得出來。媚姬只要在大殿之上說是哪個王子邀她而來,就等於哪個王子完成了博間王的第一個條件,簡直是直接左右了博間太子的人選。

如果容恬想為博間選一個昏君,就叫媚姬選博湖;如果容恬想為若言在鄰國找一個麻煩的對手,恐怕就會選擇博陵。

鳳鳴腦子轉了好幾個圈,臉色稍稍回復,哼了一聲,重重坐回椅子,喃喃低聲道:「不想著先來接我,滿腦子國家大事陰謀詭計。」悻悻將手中熱茶一飲而盡。

博勤茫然道:「鳴王說什麼?」

「沒有。」鳳鳴收拾心思,問博勤:「那容恬什麼時候抵達?」

「他們一行人日夜兼程,估計十數天內就會到蓬野。」博勤不捨地搖頭:「那西雷王也太不會憐惜美人,一路風霜,本已長途勞頓,居然還要天下第一美人日夜趕路。唉,恐怕到了蓬野,媚姬會憔悴不少。」他有父王憐香惜玉的遺傳,當真對美好的事物處處憐愛。

鳳鳴聽到容恬日夜兼程,心裡稍微好受一點。知道大致可以與容恬碰面的日程,懸在胸上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

晚飯後例行是陪著博勤閒聊。內容不外乎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鳳鳴和博勤這樣聊將近聊了大半個月,肚子裡的存貨幾乎全部賣弄完了。博勤對他的敬仰佩服,更是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暖煙輕罩,月上梢頭。今夜暢談選在湖心亭中,博勤為人優雅風趣,親切和藹,和他聊天,除了需要不時搜刮肚子裡的墨水有點難度外,也算一種難得的享受。

端起熱茶,輕啜一口。香醇的茶味從舌尖淡淡散開,鳳鳴讚道:「博間真是一個美的國家,人愛美,房屋設計要美,連喝的茶也美。」

博勤若有所思,點頭道:「鳴王所言極是。不過美者,不一定在乎外,博勤覺得,世間美好的東西,應該由內而外。」

「對對對!不愧是博間王嫡子。」鳳鳴豎起大拇指:「外表美不及心靈美,如女子一樣,首先要有氣質風韻,才稱得上是美人。如果只有外表沒有內在,只能是草包一個。」

博勤聽見鳳鳴贊同,露出驚喜之色:「鳴王當真也這麼想?」

「當然。」鳳鳴精靈非常,嘴角一翹,湊進博勤神秘地問:「怎麼?有了心上人?」

「如鳴王所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博勤含蓄地微微頜首,卻掩不住眼中悅色。

鳳鳴嘿嘿笑了一陣,撞撞博勤肩膀,低聲問:「是哪家姑娘?叫什麼名字?」

博勤老實回答:「叫鳳歸,住在郊外遠山一座雅致別捨中。此女書畫詩詞無一不通,可歎我呆在都城中,居然一直不知道世間有這樣的女子。若不是前幾日為了查探四弟的事出城聽到山間叫人迷醉的琴聲,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認識她。」

「你喜歡她?」

博勤臉上一紅:「這……」

鳳鳴見他一副浸入愛河的樣子,不由想起以前在學校裡的同學,呵呵笑道:「我知道了。那她對你感覺怎麼樣?」

「略有好感。」博勤沉吟片刻,羞道:「可能是極有好感。」

「哈哈,那就是兩個都有好感了。老弟,這樣的才女要快點下手。」鳳鳴露出損友本色,拍拍博勤後頸:「你明天乾脆稟明博間王,要他幫你把王子妃娶回來。」

一提博間王,博勤立即臉色黯然:「這……這件事,恐怕有難處。」

鳳鳴愣住,思索一下,冷然道:「難道你只是想玩弄一下,並不打算娶她?」

「不不。」博勤連忙否認,歎了一聲,輕輕道:「不瞞鳴王,鳳歸出身貧微,也好好辦。可她……她雖有才氣,樣貌卻一般,以父王的眼光,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女子進王族的。」

原來有這樣的難題,鳳鳴頓時諒解。

博勤又道:「可在我心裡,她卻是……卻是……」

鳳鳴見他想表白深情又不好意思,好心地替他接下去,大聲道:「卻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博勤連連點頭:「比天下最美的女子更美。」

可見人間處處有情癡,鳳鳴歎氣一聲,不禁想起可恨的容恬。那傢伙現在陪在媚姬身旁,想媚姬乃天下第一美人,聽說也是個細心體貼的才女,不知道會不會日夜相處,然後酒後亂性……

「鳴王?鳴王?」博勤猛一推,才把鳳鳴的胡思亂想推跑。

鳳鳴茫然轉頭:「啊?」

「鳴王智計天下無雙,此事還請鳴王出個主意。」博勤殷切地看著鳳鳴。

「主意?」鳳鳴撓頭。

自古以來這些事的主意都大同小異,不外乎私奔、經過大難得到父母同意、先上車後買票、抱個大胖小子來換入門的資格。

「鳴王?」

「咳咳,我也不能立即拿出主意來。不如這樣,你先把你的才女請來讓我見見,見過真人才可以想辦法嘛。」

博勤喜道:「那我明天把鳳歸帶來。」

鳳鳴轉睛一想,露出頑皮神色,嘻嘻道:「不要,我們悄悄上山去見她,嚇她一跳也好。」好些天不可以出去散心,這個機會怎麼也不能放過。而且容恬快來,再不玩就來不及了。

「鳳歸一向喜歡清淨,這個……」

「這個什麼,就這樣說定了。」鳳鳴自己作了主,想到明天可以出去玩鬧,興奮不已,自言自語道:「不知山上有什麼野味,我要自己打一個兔子烤來吃,嘿嘿,這可有趣得很。」

安穩睡了一夜,次日天氣極好,鳳鳴一覺醒來,梳洗後直接來找博勤。

「博勤,我們出發吧。」

博勤也起來了,笑道:「鳴王今天好早。我也已經準備好了,這就出門吧。」

兩人興致勃勃到了門外,只見兩匹駿馬已經被僕從牽到門前,兩隊侍衛將近百人等候在外,無一不滿身盔甲威風凜凜。

鳳鳴一看,頓時不滿意地瞅著博勤。

博勤解釋道:「鳴王身份貴重,三公主一再交代要好好保護,不得有絲毫疏忽。我們今天還是帶多點侍衛比較好。」

想像中的私訪變成前呼後擁的陣勢,鳳鳴扭了好一陣,博勤雖然脾氣極好,這一點卻不肯讓步。沒有辦法,只好癟著嘴上馬,領著一大幫侍衛朝城門出發。

到了博間已經多時,卻沒有好好觀察當地風俗景致。鳳鳴氣了一會,被博勤領著一邊觀賞風景,一邊介紹風俗,很快就回復常態,嬉笑起來。

鳳歸住處離城不遠,出了城門再往東不到一里就能看見一座林木茂密的山坡。

鳳鳴等馳馬到了坡下,博勤猛然一拉鳳鳴,輕聲道:「鳴王快聽,鳳歸在奏琴。」

眾人噤聲,果然,山林之間,有琴聲悠揚傳來,音符彷彿蕩在茂密錯結的樹枝之間,隨風漾搖,令人心曠神怡。

博勤閉上雙目,微微昂首對天,簡直是陶醉萬分。

一曲終,鳳鳴才吐出一口氣,歎道:「真厲害,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好聽的琴聲。光這琴聲,就值得你把她娶回去,要她天天彈給你聽。」心想:萬萬不可讓容恬聽這鳳歸彈琴,不然他絕對會覺得我處處不足。

博勤呵呵笑了笑,訕道:「彈琴極耗心神,我怎忍心要她天天勞累。」

「哈,還未娶到手,已經知道心疼了,鳳歸福氣真好。」鳳鳴揶揄兩句,下馬道:「那我們就走上去吧,免得打攪了未來王子妃的清淨,有人又要心疼。」

博勤正怕一行人打攪鳳歸,心裡感激鳳鳴識趣,連忙下馬,囑咐眾人留守山下,只選了幾名心腹陪他們一道上山。

山路崎嶇,看來不高,卻也爬了將近一個時辰。鳳鳴額頭微微滲汗,所幸途中春花盛開,處處鬱鬱蔥蔥,也有許多樂趣。

「鳴王,轉過前面小彎,就是鳳歸住處。」博勤指著前方,對鳳鳴道。

鳳鳴嗯了一聲:「看來武俠小說也不是全部瞎說,高人果然喜歡住這些山啊角落啊,好讓人找個半死。」

過了拐角,一處竹舍出現在眼前。

籬笆木屋,雖然簡陋,卻說不出的雅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所住。制籬笆的竹似乎才採下不久,還透著喜人的綠意。

小院中留著一個古樹墩,上面平放一具古琴,看來鳳歸姑娘彈完一曲後,便進屋去了。

博勤和掉進愛情漩渦的男人一樣,對鳳歸處處慇勤,怕人多惹鳳歸心煩,將心腹全部留在院外,只和鳳鳴攜手入內。

看見博勤如此小心,又從擺設琴聲知道此屋主人不是凡品,鳳鳴自然老實不少,連腳步也放輕放緩,生怕驚擾主人。

「鳳歸,今天有貴客遠道而來,你快出來。」博勤帶笑,邊入屋邊喚人。

廳中一塵不染,素淨非常,卻沒有人影,恐怕鳳歸人在房中。

鳳鳴環視廳中佈置,清清嗓子,拱手對著房門道:「鳳歸姑娘,西雷鳳鳴擅自打攪,請姑娘恕罪。」這兩句話說得文縐縐,當然是從古裝連續劇裡偷學過來的。

只聽房中傳來一把動聽的女聲:「請還請不來呢,怎會覺得打攪?」

鳳鳴一愣,這聲音好熟,似乎在哪聽過。不及思索,房間簾子已經被人掀開,娉婷走出一人,笑得如三月春風,對鳳鳴道:「多日不見,鳴王別來無恙?」正是離國妙光公主。

一見妙光,鳳鳴如在晴天裡被速雷轟頂,三魂嚇掉七魄,茫然轉頭看著博勤。

只見博勤也一面糊塗:「鳳歸,你身居山野,怎會與鳴王相識?」

又中若言詭計!

鳳鳴略一定神,才不管妙光會如何回答,猛然抽身後退,手利落地往腰間藏著小刀之處摸去。

腦後風聲忽起,鳳鳴還未回頭,後腦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又挨一下。

哐噹一聲,小刀落地。

鳳鳴雙膝一彎,軟倒在地。

「啊!」

「三王子,有……啊!」

死前的慘叫傳來,留守屋外的幾個心腹已經遭到暗害。

「鳴王!」博勤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飛身向前。

啪!早潛到身後的離國高手一抬手,把博勤一道擊暈。

「公主,此人如此處置?」

妙光冷冷看了博勤一眼:「放過他吧。」目光移到陷入昏迷的鳳鳴處,嘴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走到鳳鳴身邊,將鳳鳴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鳴王啊,這回可總算把你抓到了。唉,你們怎麼下這麼重的手?萬一把他弄傷了,如何跟王兄交代?」

離國高手立即肅然道:「屬下下手極有分寸,鳴王絕不會受傷。」

妙光這才放心,點頭道:「我帶走鳴王,你們應付山下侍衛。記得,除了博勤外,不留一個活口。我要博勤對著容恬百口莫辯。」

「是,屬下遵命。」

陽光明媚之日,鳳鳴再次落入黑暗掌握之中。

從黑暗中昏昏沉沉醒來,頭頂上方出現的是妙光的笑臉。

「鳴王醒了?」

這是哪裡?鳳鳴蠕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

「天助離國,在容恬到達之前將鳴王誘來,不然後事難料。」妙光歎了一句,將食指俏皮地放在唇邊:「車馬日夜兼程,鳴王已經入了離國國境,不久就會到都城裡同。噓,鳴王服了藥,還是不要說話的好。安靜睡吧,再睜眼時,就可以看見王兄了。」

想到落入若言魔掌,鳳鳴心中駭然,但身體被妙光下藥,四肢都不停使喚,神智也漸漸不清,昏昏沉沉中,只好帶著不甘又陷入黑暗。

車轍聲不斷在耳邊竄過,像在告訴鳳鳴他離容恬越來越遠。

如妙光所言,再次睜開眼睛時,面前出現的,正是在鳳鳴印象中如夢魘一般存在的離王--若言。

「鳴王俊美如初,本王可著實想念。」

明明是和容恬齊名的天下美男,在鳳鳴眼裡,若言的微笑卻比惡魔更可怕。他和若言相處不過兩次,卻已經著了不少次暗算,心中忌憚非常。

王者修長的指稍稍觸及臉龐,把鳳鳴唬得連連後退。

「呵呵,鳴王為何惶恐?」

可惜床上根本沒有後退的地方,只撐著上身後挪一下就已抵到冰冷的牆壁。若言故意用膝蓋壓著鳳鳴衣角,讓鳳鳴無從動彈:「鳴王身上的迷藥剛解,還是不要妄動為妙。」說話間,舌尖驟然伸出,像靈蛇般從鳳鳴嚇得發白的唇上掃過。

鳳鳴呼吸幾乎停頓,強大的壓迫迎面而來。所有保護現在都不存在,若言只要一揮手,就可以把他輕易撕碎。

「離王智計天下無雙,鳳鳴佩服。」這句話原本是大家誇獎鳳鳴的,現在鳳鳴心甘情願把它如數奉送給若言。

「哪裡哪裡,怎比得上西雷鳴王?西雷宮中暗藏一百零八計,恐怕是鳴王親著吧?」

鳳鳴一愣,他當日信口開河騙騙妙光,怎知妙光居然信以為真,轉告若言。

「嘿嘿,離王過獎,其實那一百零八計……」話未說完,灼熱氣息已經撲面而來:「嗚……」

牙床被佔有性地掃過,在感覺鳳鳴掙扎時,若言臉色一沉,在不斷逃避卻又被逮到的舌尖上重重一咬。

「嗚……疼……」鳳鳴哀叫起來,鮮紅的舌尖溢出,染紅慘白唇瓣。

若言嘴邊掛上一絲高傲的笑意:「怕疼就聽話一點。」

練武多年的強健身體欺上來,把鳳鳴壓在身下。鳳鳴縱使元氣無傷,也抵不過若言蠻力,何況被妙光施藥後還手軟腳軟,眼看要吃虧,鳳鳴猛然提氣,大吼道:「古人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勝負。主孰聖也?將孰賢也?吏孰能也?糧餉孰豐也?士卒孰練也?軍客孰整也?我馬孰逸也?形勢孰險也?賓客孰智也?鄰國孰懼也?財貨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觀之,強弱之形,可以決矣。」

這一段諸葛亮的兵法,當日曾搜腸刮肚找出來唬過容恬等人,收效甚大,存亡之際想不到別的辦法,自然只好再用這個老招糊弄糊弄若言。

「好兵法!」不料若言果然一震,停了下來。

鳳鳴大大鬆了一口氣,在心裡對諸葛亮五體投地,磕了十七八個響頭,不愧是中國偉大的軍事家。

「古人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勝負。主孰聖也?將孰賢也?吏孰能也?糧餉孰豐也?士卒孰練也?軍客孰整也?我馬孰逸也?形勢孰險也?賓客孰智也?鄰國孰懼也?財貨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觀之,強弱之形,可以決矣。」若言緩緩吟道,不斷體味咀嚼。

這下輪到鳳鳴一震,沒想到若言這般厲害,才聽了一次,就可以將剛才的兵法背誦出來。

若言凝視鳳鳴片刻,唇邊溢出一絲微笑:「鳴王兵法過人,西雷有鳴王相助,何愁天下不統?」

鳳鳴被若言若隱若現的野心目光震懾,膽戰心驚,強笑道:「我可以助西雷,當然也可以助離國。」猛一咬牙,瞪大眼睛惡狠狠道:「可離王硬要逼鳳鳴,鳳鳴也只好拚個魚死網破。」

「魚死網破?」若言瞇起眼睛,又再侵前:「大刑之下,我要你說什麼,你就得說什麼?」

鳳鳴打個寒戰,若言目光凌厲,他不敢與之對視,扭過頭道:「大刑未必有用,離王不信,可以在鳳鳴身上試一試。」他心裡太過害怕,說到最後,語音顫抖。

空氣凝重起來。

若言比毒蛇還可怕的目光在鳳鳴上下掃視一陣,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實在有趣,我怎忍心用鳴王用刑?」

鳳鳴鬆一口氣,下巴一緊,被若言挑起,兩人對望。

「不是怕鳴王寧死不屈,而是……」若言用低沉磁性的聲音戲謔道:「這般美色,弄傷了豈不可惜?」

「廢話少說。」鳳鳴知道此刻不能露出怯意,強忍顫慄,清清冷冷的眼眸盯著若言,淡淡道:「你發誓不碰我,我就給你默寫兵書。」

驚喜從若言臉上一掠而過:「一天一篇。」

「哪有這麼快?三天一篇。」

「兩天一篇。」

「不,三天……」

「鳴王,」若言冷冷截斷鳳鳴的話:「你的小嘴一開一合,當真迷人,本王快要忍不住了。」說罷作勢吻下。

嚇人氣勢再度逼迫而來,鳳鳴哇哇大叫:「兩天就兩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嗚……喂,嗚……你不要碰我!」暗罵若言卑鄙。

若言暢快痛吻一番,才把幾乎全身僵硬的鳳鳴放開,哈哈笑道:「今日暫且放你一馬,明天開始,三天一篇兵法。不能履行的話,就用這身子低償好了。」他低頭望望鳳鳴英俊的臉龐,似乎意猶未盡,俯身又靠了過來,低聲喃喃:「我怎麼老覺得有點吃虧?無妨,鳴王總有兵法寫盡的一天。」又輕笑兩聲,方得意洋洋去了。

鳳鳴縮在角落,又氣又苦。不由嘀嘀咕咕罵起若言,順便將保護不力的容恬也大罵一頓。

想起容恬正前往博間接他,自己卻被抓到離國,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碰面,心裡越想越悲,竟然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次日清晨,侍女將鳳鳴喚醒。

還在漱口,妙光已經到了屋外,銀鈴般笑道:「我今日替王兄當監工來了。」她身後跟著兩個侍女,手上分別捧著絲絹筆墨。

鳳鳴這時對妙光極為厭惡,對她狠瞪一眼,不做理會。

妙光也不生氣,坐下撐著玉腮:「王兄發話,如果晚飯時還不見鳴王的兵法,就要親自向鳴王問罪。」她瞅氣鼓鼓的鳳鳴一眼,掩著嘴道:「鳴王啊,王兄的手段向來無人受得了。你若不信,可以問問侍侯過王兄的人。敏兒,你過來。」她招手將身後捧著筆墨的侍女叫來。

那個叫敏兒的侍女看來只有十五六歲,模樣標緻,聽到妙光吩咐,應了一聲,將手中方盤放下,輕輕走到妙光跟前。

「昨天你也一道侍侯王兄了吧?讓鳴王瞧瞧吧。」

敏兒渾身一震,抬頭哀求地看了妙光一眼,被妙光一瞪,才楚楚可憐地將右腿伸出,撩起翠綠裙腳。

一段白玉般的小腿露了出來。

鳳鳴視線一落到那小腿上,頓時一驚。那上面斑斑點點,全是鮮血淋淋的傷痕,也不知道是什麼弄出來的。鮮紅的痕跡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更慘不忍睹。

「敏兒肌膚真水嫩,只放到池子裡彈指的時間,就讓吃肉魚咬成這樣。不過她也算好福氣,本來嘛,以她的身份,還沒有資格侍侯大王。」妙光偷瞟鳳鳴越來越不自然的臉色,故意問道:「鳴王,你看看敏兒像誰?」

她這一提醒,鳳鳴倒察覺出來。這叫敏兒的侍女,眼神居然有幾分與自己相似。

心中又是一驚,望向妙光的目光更是又驚又怒。

「有什麼樣的哥哥就有什麼樣的妹妹。」鳳鳴咬牙道:「真後悔當日沒有叫容恬殺了你。」

「鳴王好狠。」妙光皺皺鼻子:「我當日沒有對你不好。連你的衣裳,都是我堂堂妙光公主親自侍侯換的。哼,縱使我對別人不好,對鳴王總是好的。」說到後面,臉上居然出現一點又羞又急的神情。

鳳鳴不想和她鬥嘴,哼了一聲,悻悻扭頭。

妙光見鳳鳴不肯理睬,也動了氣,冷冷道:「請鳴王立即默寫兵書,否則王兄動怒,誰也救不了你。」

雖然生氣,也不可以不考慮當前形勢。鳳鳴憋氣到了極點,卻不得不坐下,拿起筆來,靜心默寫。

要不要在兵法中加點錯誤,就像郭靖默寫九陰真經給歐陽鋒一樣?鳳鳴思索一番。不行,若言也精通兵法,有錯一看就知。到時豈不是弄巧反拙,送羊入虎口?

如今看來,只有先讓若言高興幾天,再找逃跑辦法。希望容恬可以快快找到自己下落,追到離國來。

默默歎了一聲,鳳鳴開始下筆。

第一章就寫三十六計第一計吧。

鳳鳴皺眉,說良心話,那些計策,實際上只記得八成……

自那夜後,若言一直沒有再來,反而妙光公主每天依時出現,鳳鳴默寫時,她就坐在一旁,有時微笑,有時望著鳳鳴發怔。

鳳鳴一肚子火氣,少不了整天找妙光麻煩。

妙光本也忍著鳳鳴,但有一次被鳳鳴譏諷急了,妙光陰惻惻道:「別以為只有王兄手段厲害,惹火了我,一樣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粒藥丸逼你吞下去,包你哀叫三天,身上不露一點傷痕。」她從腰間掏出一個瓷瓶。

鳳鳴被她語氣中的狠毒嚇了一跳,至此有所收斂,總算相安無事。

鳳鳴在焦急的等待中度過三天,總算把第一篇兵法默寫完畢。妙光接過書卷,吐氣如蘭,輕吹上面未干的墨跡:「鳴王的字體,極像西雷王呢。」

一提容恬,鳳鳴更加黯然。他連日憂愁焦慮,飲食不安,已經消瘦一番,妙光看在眼裡,居然有點心疼。想起今天默好第一篇兵書,很應該慶賀一番,便笑著安慰:「鳴王這三日也悶了,何不出去散散心看看景致?」

鳳鳴詫異:「我可以出去散心?」

「當然,王兄可沒有說要把鳴王關屋子裡。」妙光揚起唇角,柔聲道:「只要不下懸崖,鳴王行動自由。」

懸崖?鳳鳴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被囚禁在懸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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