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佛醫 by 天涯笑笑生
內容簡介:
一個性子大致溫和有些小小奇怪脾氣醫術高明的大夫穿越到古代的故事。
一個只是想找一個人,手拉著手過一世的故事。
我只是想去尋一個人,那個人,將我滿滿裝在他的心裡,一生不變。
一生,不長,不過百年,不需要愛我一萬年,只需要愛我一百年,若連百年都不能維繫,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麼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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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有些離別是永世不見
  有些離別是永世不見,例如死亡……
  
  灰沉沉的天,有些壓抑,秋雨不大卻很密集,小小的身子蹲坐在地上,雙手抱膝。他的身前,是一座新墳,青色的墓碑上刻著五個大字:「吳文心之墓。」
  上面的刻痕有些稚嫩,可以看出不是老匠人所刻,這是惟一花了兩天一點一點刻畫。
  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雨打濕,寒意侵人,風吹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凍僵的小手伸出來,輕輕描繪墓碑上的名字。
  「娘親,今日便陪你到這裡了,明日孩兒要上山採些藥,遲些再來陪你。」
  軟糯的童音溫柔得不可思議,緩緩流淌的音調像教堂裡的柔和的聖歌。
  惟一有些艱難的站起身,蹲坐太久,再加上秋雨的侵蝕,他的身體凍得僵硬。
  一步一步離開,漫天紛飛的紅葉和朦朧的雨絲在他身後交織成一幅離愁的畫卷,遠去的背影帶著蕭瑟,漸漸消失在畫的盡頭。
  惟一的家在山腳下,從山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暗,許多人家的屋頂上飄著炊煙,他看向自己住著的那個茅屋,安靜的煙囪,沒有人氣。
  心中升起蒼涼,這一世,唯一的親人還是離開了,從此天地間,便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那個笑得溫柔,會喊他回家吃飯,會給他燈下縫衣的女子,終究還是徒留遺恨,隨風而去……
  雨水打進他的眼裡,他閉上眼抬頭,卻有更多的水從顫抖的睫毛中流出。
  塵封的記憶一點點拉開,明明只是隔了七年,但那些前世的事情,再次回想,卻彷彿經過百年洗禮。
  那是一個歷史悠久的中藥世家,九代單傳,可惜一場浩大的文革,它沒能逃過。當一群悍如土匪的衛兵衝進家門,兒子媳婦為保住珍貴的醫書血濺當場,留下孤寡老人和剛滿週歲的孫子。
  十五年顛沛流離,十五年相依為命,老人將畢生所學教於孫兒,溘然長逝。
  然後呢,然後他捐出真家醫典,換來世界著名醫校的學習資格。五年名校學習,十餘載醫師生涯。他攻克無數醫學難題,救人無數,卻救不回最親的人。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他們因為思念衣帶漸寬人憔悴。
  他說:「孩子,對不起,爺爺去找你奶奶和你爸媽了,莫傷心,我們會在天上保佑你。」
  她說:「惟一,對不起,娘真的太累太累了,對不起……」
  他們都對他說對不起,而他又成為被拋下的那一個。
  他們都離他而去,因為他不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不怪,他不怨,他只是有些難過……
  什麼時候,他也能遇見那樣一個人,可以放他在心尖上。

  五年之後——
  巨大的楓樹下,美麗的花朵點綴著墓塚,青翠的葉子上,圓滾滾的露珠在晨光中閃閃發光。
  惟一踏著柔軟的草地,緩緩地走來。一夜光景,地上又多了層落葉,惟一將落葉揀乾淨,擺好瓜果,點上香燭。
  「娘親。」少年跪在墳前,優雅的聲音如詩如歌。
  「孩兒要離開了。」
  深深地跪拜,慎重地辭別,他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有沒有錯,習慣了山中的平靜無爭,他是否還能適應外面的紛蕪嘈雜,然而心中卻不想留下遺憾。
  「娘親,你總說『惟一要幸福』。」
  可是——
  「幸福是什麼?」小小的孩童抬起頭,逆光中只看見女人憧憬嚮往的明亮眼眸。
  「幸福啊,幸福就是有人愛著。」
  幸福就是有人愛著,可是愛著惟一的你們都離開了惟一。
  「孩兒想去尋一個人,那個人,將孩兒滿滿裝在他的心裡,一生不變。」
  一生,不長,不過百年,不需要愛我一萬年,只需要愛我一百年,若連百年都不能維繫,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麼天長地久?

第二章 醫術也是一種藝術
  醫術也是一種藝術,真正的醫者由衷地熱愛這門藝術……
  
  「掌櫃的,可還有房間?」
  手中算盤響得正歡,今天來的客人明顯增多,胖掌櫃心裡正樂著,就聽到詢問,聲音清靈溫和,如詩如歌。
  抬頭一看,青色布衣,身後一個大竹簍,有半人高,看起來十分笨重,讓人不由擔心會不會將背負它的瘦削肩膀壓垮,再往上,一張清秀平凡的臉,然而那雙眼,卻猶如灌進一條銀河,滿天星光閃耀其中,讓人不覺沉迷。
  「掌櫃的,可還有房間?」惟一提高聲音,喚回失去神志的人。
  要了一間人字房,惟一跟著小二到自己房中。才放下竹簍,一個棕色的小腦袋就迫不及待地頂開蓋子,惟一啞然失笑,將小傢伙從竹簍裡頭抱了出來。
  手裡的小松鼠有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十分討人喜歡,毛茸茸的大尾巴是它自身長度的兩倍,摸著順滑柔軟。
  惟一在山上撿到它的時候,它還不足惟一手寬,瘦小可憐,大概是母親死了,才十來天的小傢伙餓得慌,自己爬出樹洞,正好掉在惟一身上。
  惟一一人行走江湖形單影隻,便將它留了下來作伴,旅途中有了這只機靈的小傢伙,倒也添了許多樂趣。
  梳洗一番,飽眠一頓,醒來時,神清氣爽。再看窗外朝露生輝,原來一覺睡到了天亮。
  吃過早餐,惟一懷抱小松,在街市閒逛。粼粼車聲、嘔嘔雞鳴、帶著鄉音的吆喝聲,匯成天下熙熙之曲。
  惟一的嘴角泛起淺淺笑意,這熱鬧富有生機的街市感染了他。他喜歡這般簡單而忙碌的氛圍,沒有燈紅酒綠,沒有奢華堂皇,他們這些在紅塵之海翻滾的小魚小蝦們,有著不算大的目標,為柴米油鹽苦惱,為醬醋糖茶煩憂……
  平凡而真實的生活,是他追求的感動。
  上午的時間就在悠閒踱步中度過,下午他也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忙碌。他如今濟濟無名,又是個四方雲遊的游醫,所以找他醫治的基本是些上不起醫館的平民百姓,幾文幾十文收些診費,更多的還倒貼草藥施散錢財。慶幸他懸壺濟世本不為財,心如浩海慈悲為懷,雖布衣加身,依舊怡然處世。
  寵辱不驚,淡看庭前花開花謝;
  去留無意,笑望天上雲卷雲舒。
  這世間,便有這樣的人,浮游紅塵邊緣,入世而又出世。
  手中搖著虎撐子,身側背著藥箱,肩上趴著只松鼠。出來尋醫的丹紅見到惟一遊醫的時候,幾乎以為看見的是在自家院落賞花賞月的貴公子,然而周圍卻是全城最骯髒雜亂的街道,充斥著陰暗污穢的氣息。
  兩人來到一排破敗矮小的木屋前,這裡是城裡最下等的窯子,現在大約申時初(下午3點左右),附近的屋子沒什麼動靜,裡頭的人都還在休息。
  掀起灰色門簾,彎腰而入,裡頭的情形一覽無遺,狹窄的地方,只有寥寥幾件傢俱。
  木板拼湊的床上躺著一人,呼吸微弱,惟一蹙眉,甚至不用看便知道病人病得不輕。
  丹紅為澄碧褪去衣裳,只見遍體鱗傷,顯然受了殘暴的侵犯,他知道作為低賤的男妓,客人可以肆意凌辱踐踏,他自己身上也是大大小小傷痕,早已習慣,但看到澄碧這種情況,仍止不住悲從中來。
  澄碧是個驕傲的人,以前同在樓裡的時候,他曾躲在遠處看著這個少年,驕傲的下巴總是高高抬著,一身紅衣襯著冰肌,如魅惑之妖,引無數權貴為之著迷,甚至不惜千金只求一夜風流。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因年長色衰而被賣到下等窯子,澄碧卻是得罪了大人物而被送到這裡,美麗出眾的姿色,卻又驕傲倔強的性子,在這裡無人庇護,便如曇花般飛快凋零。
  「他會沒事的。」惟一出聲安慰。
  給病人餵了顆續命藥丸,惟一套上手套,特製的手套薄如蟬翼,戴在手上仿若無物,絲毫不影響手的靈活。他執起病人的手,動作優雅彷彿拈花般,接骨施針上藥,醫治下來,猶如公子閒意,為美作畫,看得丹紅目瞪口呆,眼裡只有一雙白玉般的手如行雲般流動。
  開了藥方,又囑咐病人好好休息,惟一準備離開。
  「這,診費多少?」丹紅心中忐忑,害怕對方價錢太高。城中大夫出診費是二兩紋銀,可他若是能拿出這些銀兩,也不會隨意就拉個江湖郎中。
  「三文。」
  「什麼?」
  丹紅一驚,以為自己幻聽,優雅的聲音再次重複。
  「診費三文,這是我的慣例。」給窮人看病的慣例。
  恍惚的遞過三文,耳邊依舊是溫柔的聲音:「好好照顧病人。這幾日我在四方客棧落腳,若有事便去那兒尋我。」
  轉身離去,依舊閒庭漫步,逍遙如仙。
  丹紅怔怔地沉醉在那淡淡一笑中,只覺得和風拂過,熏得人心裡暖洋洋的。
  惟一沒有想到,才一天時間,又見到昨天求醫的人。扶起跪在地上哀求的人,一同往昨天的街道趕去。
  此刻,這條骯髒雜亂的街道,安靜的詭異,只有地上十幾個大漢痛苦呻吟。
  惟一本不想出手傷人,只是有時候形勢不容你不動手。看著對面僵著不動的中年人,他淡淡出聲:「那麼,現在我能將人帶走了嗎?」
  少年清瘦的身子此刻卻像大山壓在領頭的中年人心頭,眼看著他將人抱起就要離開,中年人想要阻止卻畏懼著不敢上前。
  「慢著。」喝止幾人離去的腳步,中年人陰狠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得罪了誰,才落得這樣下場?」
  感到懷裡的僵硬,惟一低下頭。只見媚眼如絲含淚欲滴,瓊鼻似雪櫻唇如瓣,這般精緻的人,想來是惹了大麻煩才會被送到這地方。
  惟一輕輕皺眉,但如今已經把麻煩擔在身上,便送佛送到西吧。
  「他可是得罪了青城尊主,你要是把他帶走,就是和青城作對!」陳老大有些得意,他話裡有些誇大,不過澄碧卻是因為得罪了青城尊主而被送到這兒,只是那之後尊主就再沒過問。
  惟一看著因狐假虎威而挺直腰桿的人,就忽然很想念自己那些寶貝醫術,真情願沉醉書中不知事,也懶得理這塵世污濁事。
  甩頭離開,船到橋頭自然直,愛咋咋地吧,行於天地自當如飛鷹自在灑脫,怎可學那軟蝦躬身做人!
  三天後,彎曲的小道上,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前進。而在此時,千里之外,另一輛豪華的馬車也轉起了車輪,緩緩東來;絕頂之上,有人俯視著腳下的山峰,驀地就興起了留下的念頭。
  命運的軌跡沿著既定的軌道延伸,一個月後,有三條線將在一座美麗的城市交匯,假如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或許就不會遇見,只是我們都是命運手中的玩偶,怎麼掙脫得開牽在它手中的絲線?

第三章 當年傾國為傾城
  當年傾國為傾城,你為博美人一笑,可知,我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朝廷式微已久,青、雲、白、鳳四城乘勢崛起,分掌天下大權。四城鼎立達百年之久,現今百姓可不知皇帝是誰,卻不可不知四城尊主,東邊青城——尊主青木蒼雪,西邊雲城——雲皇天縱,南邊白城——白少凌,北邊鳳城——鳳虞歌。
  這座城市叫雲來城,莫以為有個雲字,就是雲城管轄,它位屬東方,乃青城名下。十幾年前,這不過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城,而如今實力雄踞天下第五,短短十幾年,雲來城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究竟為何?
  雲來城中有首歌謠,上自八十老人,下自三歲孩童,都會吟唱。
  「當年烽火戲諸侯,美人一笑傾人城。而今傾國雲來城,只為西邊雲東來,雲東來……」
  要說到癡情種,這青城尊主青木蒼雪真正是排得上號的。
  十五年前,雲城尊主雲皇天縱鑾駕路過雲來城,見城門低矮,街道擁擠,不由冷哼:「狗彘之所,怎當雲來!」
  這話委實囂張,不留情面,若一般帝王之類的人物聽到這樣詆毀自家城池的話,不當面發飆才怪。只是這時候我們的青城尊主青木蒼雪已經情根深種,拔不起來了,聽到心上人這樣說,當即對手下發脾氣,這怎麼回事啊,既然讓這樣腌臢的地方污了美人的眼,限你半年,不,三個月,把這裡改成行宮。然後又含情脈脈對旁邊的美人說,你看,我讓人把這裡改成行宮,專屬你的行宮,以後逢年過節,酷暑寒冬啊,你想過來就過來,(最好三百六十天都呆這兒了),有什麼不滿意的你跟我說,我讓人給你改。
  嘖,就是火燒阿房宮,也用了三個月,這要建的行宮可比阿房宮還奢侈華麗,青城的工匠還真用三個月給建成了,這擱現代鐵定是豆腐渣工程了,可人家不是。
  動用傾國之力建成的雲來宮,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長橋臥波橫,水霧生虹霓,長袖舞流雲,靡靡音不歇,一宮四時景,梅菊同吐蕾。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將周圍的人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王老漢當年也是參與雲來宮建設的萬千工匠之一,當年的他在一場事故中被砸斷了右腿,從此落下終身殘疾,也因此被遣送回家。好歹他還能夠再看到自己的家人,那年從四方召來的萬千工匠,最後還能回家的百人中恐怕只有一人,繁華的背後是血與生命的代價,但那些上位者眼中只有雕樑畫棟,苦的永遠是被視為螻蟻汲汲營生的百姓。
  斷腿的王老漢再也不能勞動,於是在村口擺了桌椅,專給路過的商旅遊客說起了故事。說雲來城的來歷,說雲來宮的美麗,說傾國只為雲東來,也嘮嗑雲來城中發生的大城小事……偶爾大方的過客會賞些碎銀,或者一文兩文也能給家裡添些補給。
  今天聽故事的有位大方的客人,是個清瘦的少年。長相倒不出眾,可是一雙眼睛好像世間最美的水晶,清亮明透。
  少年問了老漢幾個問題,拿出五兩銀子:「老漢的故事講得挺好,這些銀子添些家用吧。」
  說話的時候他是笑著的,一笑起來,透亮的水晶頓時化成一泓流動的清泉,滋潤得人心柔軟柔軟的。
  惟一帶著丹紅澄碧坐上馬車,告別了說故事的老漢,離開雲來城外的這個小村莊,在上一個城鎮惟一給一戶有錢人家治好了頑疾,主人家倒也厚道,給了百兩銀子酬謝,還解決了惟一煩惱的問題。
  原來主人家有位親戚在雲來宮中做個小管事,正好要招些丫鬟小廝,活兒不累,每天打打掃清清潔什麼的,月錢又高,管吃管住,而且簽活契在裡面做幾年攢些銀兩還能離開。惟一本想著另想個法子安頓救出來的兩人,畢竟這伺候人的事兒怕兩人不習慣,而且雲來城也是青城名下,萬一碰到澄碧得罪的那個大人物,可就不堪設想了。只是沒料到傷癒的澄碧竟執意要這份工,他一開口,丹紅也巴巴要跟著去。
  惟一嘆息,既然是二人要求,便遂了他們的意,他能做的已經做到份兒上了,接下來的路,就要他們自己去走了。再看看眼神都不離開澄碧的丹紅,惟一有些惋惜,愛上不愛自己的人,這條路,他會走得很艱難吧,未來如何,就看個人緣法了。
  接下來一路都很順利,惟一站在高大的紅漆鐵門外,看著鐵門緩緩關閉,相處幾許時日有些熟識的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內。
  「一入宮門深似海」,不知怎的,惟一就想到這句話。又轉而想到,他二人易了容貌,上面又有人照應著,只要安分守己,也能平安過日。
  這年頭,平安便是福了。

第四章 歲月如流水
  人生學了流水匆匆,別忘了學流水的輕快愜意……
  
  當年的雲來城被改建成雲來宮,而原來城中的人全部遷出,一時之間,遍野流民,舉目無家,大抵是上天看雲來城的人們受的苦太重,降下慈悲之舉,在人們往城外遷居的山林深處,竟讓他們挖出了金礦。青城尊主青木蒼雪可能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於是大筆一揮,給了雲來城的百姓一條活路,本來所有金礦都是國有的,(四城尊主其實也相當四國國主了,朝廷名存實亡),他便只要雲來城每年上繳五分產量的金子,其餘給雲來城的百姓重建家園。
  十幾年過去了,在雲來宮外的土地上一座座宅邸拔地而起,寬闊的道路,整齊的房屋,鱗次櫛比的商舖,還有人們臉上因生活富足而出現的滿足……
  如果說雲來城的百姓最想感謝的人,那非雲來城的城主袁書閔了。是他,為雲來城的百姓爭取了五分的金子;是他,不為權貴讓每家每戶都能分到足夠金錢;是他,不辭勞累帶領民眾重建家園,十幾年來,為了城下的百姓,花白了雙鬢,深刻了皺紋……
  惟一聽到李大夫又在給外地人說道自家城主的事跡,一口一個讚美,不由好笑。不過看到雲來城如今的規模,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城主,惟一也是由衷佩服,一個為了百姓不辭辛苦的好官,怎不令人讚嘆!
  這個城市洋溢著一股平和安樂,深深吸引著惟一,加上身上銀兩幾乎都給了丹紅澄碧二人,惟一便決定在這裡多留些時日。他現在在這家仁德醫館做藥童,這對他來說是手到擒來的活兒,甚至不用稱量就能精確抓藥。
  醫館不大,只有一位大夫,便是眼前正給那位城主歌功的李大夫。中醫大夫越老越是寶,這位李大夫也是個寶,醫術精湛,惟一從他身上學到不少。更重要的是,這個嘮叨愛笑的大夫讓他想起了前世的爺爺,那個老人,即使再苦,也把那張臉笑成菊花,他告訴惟一:「日子苦,也要笑著過,哭著,會把好日子哭跑的。」
  日子不鹹不淡,甚至惟一有了一種在此長住也不錯的感覺,但突然有一天,平靜的日子如水滴入油鍋沸騰起來。
  大街小巷中到處都在流傳,買菜的大嬸賣豬肉的大叔一見面就故作神秘:「你聽說了嗎?」
  於是惟一也被捲入了這股全民湧動的八卦浪潮中,看著對面故作神秘兩眼眨巴眨巴裡頭燃著熊熊八卦之火的小丫頭,惟一頗為無奈,將包好的藥包遞給對方:「小荷姑娘,你的藥。」
  小丫頭等了半會兒,就沒聽到下句,見對方果然拿著另一張藥方準備抓藥,不由嗔怒:「你個呆子!便不會多說兩句。」
  惟一此時小藥童的裝扮,模樣卻換了個,雖不出眾,看著卻也是個俊俏的小哥兒,頗受附近姐姐妹妹阿姨嬸嬸的歡迎,便是沒病的,也愛往他櫃檯前湊,聊些天氣,聊些養身護膚,還有那些家長裡短,因為不論你如何誇誇而談說東道西,這少年總會耐心的聽你說話,時常還一副茫然疑惑的神情,就像從未見過大海的孩童聽人提起大海而露出的茫然期待的神情,徹底滿足了一眾女人的虛榮心。
  就像此刻惟一臉上的神情,那雙瑩亮剔透的眼眸正流露出疑惑待解的訊息,看得小丫頭心中得意又害羞,以為對方是想聽自己發言,只是那雙眼太美太亮,眩得小丫頭有些暈乎,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不停。
  「我跟你說,西邊雲城的尊主要來了,到時候,青城的尊主大人也會來,那時城裡肯定熱鬧。」小丫頭說著這個已經引起全民沸騰的大消息,突然就降低聲調,身子前傾幾乎趴在櫃檯上,看樣子恨不得咬著人家耳朵說話,「我聽說兩個尊主都好男色,你這麼俊,可別圖熱鬧到處亂跑,要是被兩位尊主看上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離開的小丫頭沒有發現,惟一變得有些恍惚的神情……

第五章 雲深不知處
  雲深不知處,人生何處不雲深?
  命運在人生路上播下了太厚的迷霧,所以我們明明相距一步之遙,卻依然擦肩而過……
  
  你畫了眉,我描了唇……
  你穿了紅,我戴了綠……
  於是大街上一片五彩織錦,雲來城的百姓從來不知道這座城市藏了這麼多的美人。今天人們才知道,原來隔壁賣豬肉的女兒可以是個小家碧玉,原來客棧的小二可以像個鄰家少年;還有那誰誰誰平日體弱多病走三步歇兩步,也有這麼步履輕盈的時候;那誰誰誰平日大大咧咧舉止粗野,也有這般靜若處女的姿態……
  惟一踮著腳尖看那一長溜看不到底的彩虹隊伍,頗為無奈,敢情這還是十里長街歡迎版,美人的威力果然巨大,何況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雲皇天縱,蟬聯天下美人榜首二十年!
  這是個什麼概念?就是那時你看起來像我爹,現在我看起來像你爹。
  時光啊時光,用刻刀狠狠刻我的額頭,卻用仙漿玉露珍重地擦拭你的臉!
  放棄了作其中一條沙丁魚,惟一帶著小松走另一條道。
  從城牆飛過去的惟一不知道,隔著人潮,他和一輛豪華的馬車擦肩而過,風吹起車簾,一瞬間可以窺探到裡面躺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臉影在明暗交織的光線中,車子一震,那人微微一側,暴露在明亮的光線裡,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竟和某人有五分相似!
  雲來城東面有個仙鶴湖,仙鶴湖邊是仙鶴山,仙鶴山上終年雲霧繚繞,走在山道上,那雲像是山中好客的精靈環繞在你週身,當你伸手觸碰,它又像被驚擾的白蝶忽然飛開,任你如何都抓握不住。
  惟一背著竹簍走在山間,仔細尋找要採摘的藥材。小松進了山林如魚得水,歡快地在枝椏間跳躍,然後看到滿意的松果都扔進竹簍,等惟一發覺,竹簍裡滿滿都是松果。
  把草藥和松果分開,看著那堆小山似的松果,惟一哭笑不得,拍了拍小松的頭:「這麼多松果,我可背不動,你選二十顆帶走。」
  黑溜溜的圓眼眼巴巴的看著眼前比自己身高還高的松果堆,小爪子揀起一顆,覺得不滿意又換一顆,挑挑揀揀,選來選去,最後爪子裡還是只抓著一顆松果。
  惟一在一旁看了半天,忍俊不禁,終於動手幫忙揀了二十顆松果。
  因為想尋些少見的草藥,惟一越走越深,等到發覺時,一輪紅日已經掛在西邊山頭。
  清理出一塊空地,在周圍灑了驅蟲蛇的藥,惟一提著小松來到溪邊。清涼的水澆在身上十分舒服,惟一幫小松撓著皮毛,看它瞇著眼舒服享受的表情,心情也變得愉悅。幫小傢伙洗完後,惟一將它放在岸邊,讓太陽曬乾它的毛髮。
  揭下臉上的面具,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清涼的水掃去暑氣,惟一舒服嘆聲,仰面望著藍天。嚇,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讓人屏息的美,素顏若玉,神清骨秀,長眉如畫,斜飛入鬢。再看那長睫彎若新月,輕輕地顫抖,抖落細碎的水珠,劃過小巧挺直的雪鼻,輕吻粉若桃瓣的紅唇。如果每個人都是上帝咬過的蘋果,那麼這個蘋果上帝肯定只是輕輕吻了一下!
  已經有些無力的陽光灑在岸邊一大一小兩個沐浴後的身影,偶爾傳來惟一說話的聲音和吱吱的回應。兩個曬著日光的身影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後,密林暗處,一雙紫色的眼睛盯著閒適恣意的身影,閃過一道幽光。

第六章 那年正入你懷中
  那年正入你懷中,於是你明白了,天上掉下的不一定是林妹妹You』re your Highness……
  
  風在耳邊呼嘯,刮著臉頰生疼,惟一眼睛眨也不眨鎖定前面那道白影,心中焦急萬分,施展輕功飛快地在林間穿梭,內力已經充盈到最佳狀態。
  一定不要有事!心中反覆念道。
  一夜好眠,醒來時看到另一張小小的吊床上還在酣眠的小傢伙,長長的大尾蓋著自己,看起來就像個毛茸茸的球,可愛非常。
  清新的空氣,歡快的鳥鳴,一切都很美好。突然一道白影閃過,吊床上的毛球不見蹤影。惟一愣了一秒,飛身追去。前面的白影速度飛快,無論他怎麼提高速度,也追趕不上!
  到底是什麼東西?惟一心中吃驚,要說他雖不算絕頂高手,可輕功也不算差,但竟然連一隻小動物都追不上,這怎麼不讓他吃驚?
  比起吃驚他更加擔心,一炷香過去了,他的內力已經開始衰竭,他怕,如果救不下小松,那他,又要面臨失去一個家人的痛!
  不可以!
  瞬間提速,可是,身體快到極限了……
  終於,那個白影停在前面,惟一這才看清,那個白影原來是只雪貂,渾身雪白,只有一雙眼珠是紫色的顏色。而它叼在嘴裡的就是被劫走的小松。
  怕嚇走雪貂,惟一努力穩住呼吸,輕輕靠攏過去。就在一瞬間,異變突起,腳下一空,身體做自由落體運動。
  該死!惟一發誓,剛才那雙紫色的眼睛全是得意的笑!
  失重的感覺,紊亂的內息,動不了,只能放任下降越來越快,意識漸漸模糊,陷入黑暗前,惟一看到一雙眼睛,像黑夜裡的狼眼亮的驚人!
  很溫暖的感覺,好像那時在母親體內的感覺,四週一片溫暖,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一聲一聲心跳,撲通撲通,好像在告訴他,即使在黑暗中,也有人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惟一迷迷糊糊中輕輕蹭著,想要更加貼近那個聲音,和它沒有任何距離,突然枕頭不斷震動。
  地震了嗎?心裡一驚,惟一睜開眼,衣服?肉?不是,是胸膛,很健康的麥色。
  頭頂傳來一陣很好聽的低笑,惟一這才意識到,枕頭為什麼會震動,原來自己正被人圈在懷裡。
  「啊——」一聲尖叫,男主一迅速竄離男主二的懷抱,指尖顫顫指著對方,驚恐地問:「你你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嘔——先寒個。
  事實是,惟一鎮定地起身,坐到對面,當然如果忽略那泛紅的耳垂就完美了。
  很濃很密的毛髮遮住了對方的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野人一詞,還有那雙犀利的狼眼,在自己陷入昏迷前刻在了腦海。
  「多謝相救!」
  「多謝相救!」少年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好聽,清靈溫和,如詩如歌,因為剛剛睡醒,還帶著一絲慵懶。
  雲無為挑眉,遇事鎮定而不驚慌失措,很好,心中對少年的興趣更濃。這個從天而降落入自己懷中的少年,驚為天人的容貌,開始他差點以為是個不小心跌落凡塵的小仙子。再看一眼,卻發現小仙子兩頰胭紅,氣息紊亂,體內真氣亂流,若是放任,即便沒有走火入魔,一身修為也會盡毀,以後再難習武。
  「小傢伙,幸好你碰到我。」雲無為彈了彈小仙子的鼻尖,語氣中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
  盤腿而坐,雲無為替少年運功調息,疏導亂竄的真氣,片刻工夫,少年的氣息便趨於平穩。
  將少年平放在一邊地上,卻看到他像胎兒般蜷起身子。地上陰冷,周圍沒有能遮蓋的東西,雲無為無奈,任命的將少年納入懷抱。
  沉睡的少年面容平和安詳,雲無為靜靜的看著,心似乎也跟著平靜了下來,慢慢竟有一種就這樣坐到地老天荒也挺好的錯覺。
  空氣似乎也受到感染,害怕驚擾二人的世界,緩慢了流淌的速度……

第七章 房子會有的
  你總說:房子會有的,我正在努力工作,等佈置好了新房,我再迎娶你過門!
  可是,花謝了三年又三年,等你蓋好了房子,我已披上鳳冠嫁作他人婦……
  耗不起的是青春,等不起的是年華!
  
  天空縮成越來越小的圓,身體飛快地下落,似乎要墜入那永夜的地獄。
  又一次不能挽救,爺爺,然後母親,這一次,難道連最後的陪伴也要被剝奪嗎?
  心口很疼,強行提起的真氣在心神不穩下竟開始亂流,衝撞經脈,想凝聚內力,可是那樣徒然無力!
  這一次大概在劫難逃吧,那麼便讓我來陪你們……
  放棄了掙扎,意識被無邊的黑暗淹沒,最後映入眼底的,是黑暗天空僅有的一點星光……
  再次睜眼的時候,心口沒有疼痛,全身輕鬆得如同充了氣的氣球一樣,然後就看見了這個人。
  這是兩個人的第一次相遇,很多年以後,當生命中匆匆而過的許多人先一步躺在地底,當這個男人也已經抱不動自己,兩個人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躺在高大的相思樹下,回憶曾經的過往,惟一輕輕偎入男人的懷裡,說起這第一次的相遇,然後他說:「幸好那時是你!」
  是的,幸好,於千萬年中,於千萬人中,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恰好趕上!
  「我姓吳,叫惟一,吳惟一。你叫什麼?」惟一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頭毛髮形似野人,若常人見到準會害怕,可惟一沒有一絲害怕,反而覺得親近。
  「雲,無為。」黑沉如墨的眼裡飛快閃過一絲厭惡,快得讓人沒有察覺。
  「天自豁達天自寬,雲自無為雲自由。好名字!」
  好名字?!雲無為眼中聚起黑色的漩渦。這個從來帶給他難堪和恥辱的名字,連他自己都厭惡,可是竟還可以有這樣的解釋嗎?
  無為,在那樣冰冷無情的地方,從一出生被冠上這個名字便注定被上位者放棄,不能接觸到那個位置。憤怒過,傷心過,掙扎過,直到看盡冷暖,看透炎涼,於是抽身離開,再也沒有回去。
  這些年,到處浪跡,閒雲野鶴,恣意自得,比起困在那個牢籠裡,對著一個個心懷險惡的人,步步為營,果然無為而自由更讓自己喜歡!
  黑色的漩渦散開,風淡煙輕。
  惟一輕輕鬆口氣,醫者本擅察言觀色,雖然濃密的毛髮遮住對方的臉,但惟一還是發覺他週身氣息變得凌厲暴躁,好在對方現在平靜了下來,否則他又得絞盡腦汁如何勸解。
  「啊。」惟一突然一驚,想起小松,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它會不會已經遭到不測。
  「無為可知道一隻白貂,紫色的眼睛,它捉了我的松鼠夥伴,我是追著它來到這裡。」惟一希冀地看著對方,希望對方知道白貂的巢穴,好去營救小松。
  雲無為嘴角有可疑的抽搐,他自然知道那只白貂。
  「我想你可以不用擔心,那只雪貂是我的寵物。」
  「那它現在在哪兒?會不會把小松吃了?我們快去找它好不好?」惟一併沒有放心,一想到那雙得意的眼睛,就覺得小松肯定會被欺壓得很慘。
  「放心,雪王不吃松鼠。」它只欺負松鼠。「它們大概在外面玩,累了自然會回來。」
  有了雲無為的保證,惟一稍稍放心,也知道擔心沒用,於是打量起周圍來。這一看,不由驚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隨著一眨一眨,像優美的蝶翅上下扇動。
  「天池雪晶。」無為開口。
  洞中堆著許多像玻璃般透明的塊狀物體,大的丈寬有餘,小的也有尺長。惟一從未見過這些東西,幾乎以為是玻璃現世了,卻原來是天池雪晶,可是,「天池雪晶是什麼?」
  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睛倒映著自己的身影,無為心中無端地有些歡喜,竟用從未有過的耐心解釋:「幾年前,我在天山天池底下發現這種千年雪晶,透明如水,異常堅硬,費了許多工夫才挖出這些。」
  惟一撫摸著這些雪晶,從指尖傳來一陣舒服的冰涼,並不讓人感到寒冷,如果夏天躺在上面肯定十分舒適。
  「不會融化嗎?」惟一轉頭,十萬個為什麼依舊繼續。
  「不會,當年我曾放入煉劍爐中熔煉半日才將它融化了分毫。」
  煉劍爐那樣的高溫都難以融化,那真的是堅硬非常了。指尖偷偷凝聚內力劃下,卻只在雪晶表面劃了一道細微痕跡,幾不可見。無為一旁看著惟一孩子氣的舉動,也不阻止。
  惟一沒有問無為雪晶的用途,畢竟初識不久,他不喜歡過多詢問,而且,小松回來了,不,應該說,被叼回來了。
  小傢伙一被放下就撲進主人懷裡,高興地亂叫,惟一看它興高采烈的樣子,就知道它沒受欺負,狠狠蹂躪一番小傢伙的毛髮,對它只顧玩樂不顧主人的行為表示不滿。
  另一邊一主一寵,靜靜地看著那對主寵「劫」後重逢,知趣地沒有上前打擾。
  人類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物種。一個人看一堆石頭它就是石頭,兩個人看一堆石頭它就是自然的藝術;一個人看海可以看到寂寞,兩個人看海可以看到浪漫……
  而惟一和無為,帶著兩隻小東西,足跡踏過深淵,趟過激流,渴了喝露水,餓了食野味……一個忘了採藥的初衷,一個停下手中的事情,似第一次看見大自然的孩子,盡情的在自然母親的懷抱中暢遊,評點流雲飛瀑,感嘆奇嶺山險。
  白練當空掛,寒聲若驚雷,飛流直下的瀑布,以千軍萬馬的姿態跌入水潭,捲起千堆白雪,翻湧騰空,飛珠濺玉,隨風揚起層層薄霧,然後瀰漫如煙,仿若仙境。
  興奮地望著那從天上落下的銀河,惟一脫下鞋襪,身輕如燕,凌波微步,赤足踏上潭中的巨石,閉目深深地呼吸,在濛濛雨霧中,那無比的清涼和詩意就浸潤整個身心。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當流赤足蹋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鞿。我從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自在快樂!」惟一睜開眼簾,碧藍的天空映在他的眼底,於是他眼裡,就有了一片晴空。
  水潭之中有許多突出的石頭,惟一一時興起,踮起腳尖跳躍在石與石間,歡樂的笑聲在深深的水潭中迴盪,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正綻放著前世今生從未有過的歡顏。
  若說涼霧滋潤的是身,那這笑聲滋潤的就是心,無為立在水潭邊,癡迷地望著水潭中歡樂玩耍的惟一,在濛濛水霧中,那個人兒彷彿天地最純淨的精靈,在雲端輕紗之中展開了透明的羽翼。
  越是快樂越是容易消逝,時光飛快,兩天後,惟一帶著小松依依不捨的告別。臨走前,無為送給惟一一把匕首,那是一把透明的匕首,在陽光下綻放神秘而奪目的光華,宛若纏繞了彩虹之鏈;清冽的劍氣流淌在劍身,從容而舒緩。這是一把仿若七絃琴的劍,能奏出小橋流水之曲,又能演繹大海波瀾的壯歌。
  「這把匕首……」很珍貴吧,惟一看著無為。
  「寶劍贈知己,再者,你行走江湖也要有件兵器防身才是,收下吧。」
  惟一釋然一笑,坦然收下,士待我如知己,我以真心同回報,那麼——
  「青山常在,碧水長流,後會有期!」

第八章 你為什麼這麼黑
  「包黑炭,你為什麼這麼黑?」
  「因為我用了XX牌美白護膚霜。」
  
  傍晚,惟一回到雲來城,發現城中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街上多了許多身著白衣,眼神高傲的年輕男女,面容冰寒好似人家欠了他百八十萬。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股氣氛的影響,以前街上大聲招呼的那些大嬸現在說話都小心翼翼,像是怕觸犯什麼一般。
  惟一走在街上,明明八月天,卻感到冷意襲來,好像走在地獄鬼城一樣。
  回到醫館,李大夫見他回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變得輕鬆。一番絮叨,惟一才知道,原來自己竟在林中待了四天。而就這四天裡城中發生了一件事,兩天前,雲城尊主雲皇天縱出遊時看中了一個美人,據說美人姿顏絕麗,卻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強搶民男的如果是惡霸,那肯定受眾人唾棄,可是那是四城尊主,這讓年輕的男女個個恨不得以身代之被擄入宮。
  「所以街上就多了這許多白衣殭屍。」李大夫重重嘆了口氣,「也不知現今的年輕人是如何想法,不腳踏實地,盡想著攀龍附鳳,吳惟啊,你可莫學他們。」
  惟一虛心的聽李大夫的教導,卻見他突然怪異地盯著自己的臉:「大夫,我臉上,有什麼嗎?」
  伸手撫摸,似乎沒什麼不妥,出林時他特意將人皮面具帶好了呀。
  「哎呀。」李大夫驚起,「吳惟,你這副模樣可不成,白白淨淨,可不正合那種人的喜好嘛!」
  「啊?」惟一一臉呆滯,看著花甲老人猛然一躍而起,疾步走到藥櫃前,搗鼓半天拿出一瓶藥。
  「這是我以前煉製的藥丸,吃了便能讓人變得醜陋,你放心,我有能恢復相貌的方子。你呀,在這段時間便服下這毀容藥丸,等那兩位大人離開,我再給你恢復樣子。」
  惟一看著老人為自己操心的模樣,心中感動,接過藥瓶。
  第二天清晨,仁德醫館比往常晚了半個時辰開門。
  「李大夫,吳小哥可有回來?」隨著嘹亮的聲音,一隻小腳踏進醫館,第一眼就看見藥櫃前黑色的身影。「呦,這是哪家小子,怎麼黑得跟木炭似的?」
  「大娘不認識我了嗎?」熟悉的溫柔嗓音。
  「哎呀,這不是吳小哥嗎?你咋變成這副樣子?李大夫,李大夫……」
  「李大夫,你快給吳小哥看看,是不是病了,咋變得這麼黑?」心急的大娘跑進堂內,拉著大夫又跑出來。
  「這,嗯——」李大夫雙眼亂瞄,一臉心虛。他明明記得那毀容藥只是讓人臉上多幾塊紅斑,誰知道今早起來,就看到屋外多了個黑不溜秋的人。
  「大娘,您別急。我是進林子時吃錯了東西才變成這樣,大夫已經看過開了藥,過段時間便能恢復。」藥丸惟一其實沒吃,他吃的是自己煎的藥,不是不信任李大夫,只是那藥似乎存了有些年歲了,他可不想吃壞肚子。
  「原來是這樣,那還好,要不然一個俊俏的小哥可就毀了。哦,對了,大娘就是過來看看你回來沒,你說去兩天,可過了兩天不見你回來,大夥兒可都提著心,怕你被人拐了。」
  大娘絮絮叨叨了許久,李大夫早已經逃到後堂,惟一舉起黑如焦炭的手,突然就想到林中遇到的人,不知道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嚇到他?
  想到對方驚訝的樣子,惟一不覺溢出笑聲。
  遠在林中的雲無為突然打了個噴嚏,心想肯定是小仙子想自己了,於是手中動作更加迅速,天冥劍飛舞,只見隱隱間有金龍盤繞在他周圍,地上的一塊雪晶漸漸呈現一張桌子的雛形。

第九章 一騎紅塵妃子笑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馬嵬坡下兵變時,帝王賜綾芳魂斷。
  
  「開門!開門!……」
  屋外傳來一陣大力的敲門聲,惟一打開門,見到外頭站著兩個士兵。
  「兩位大哥,這麼晚了,有事嗎?」
  「李大夫呢,快讓他跟我們走!」
  天很黑,夜晚的冷風吹得人衣服呼呼作響。打了個寒顫,惟一背著藥箱跟在李大夫身後,心中隱隱擔憂。
  方才兩個士兵急急忙忙要帶走李大夫,惟一直覺有不好的事發生,作為藥童要求跟著一起來。路上碰到幾個同樣被匆匆帶走的大夫,幾人聚在一起,互相點頭算打了招呼,沉默地被帶往雲來宮。
  雲來宮中蓬萊景,這是世人相傳的話,意喻雲來宮中景色可媲美蓬萊仙境。
  一行人跟著宮女安靜的走在彎曲的小道上,四週一片黑暗,只有領頭的兩個宮女手中兩盞宮燈,因為紅色燈罩的緣故,紅光反射在面無表情的宮女臉上,彷彿來自地獄的索命冤魂。
  走了將近半個時辰,轉過拐角,眼前豁然燈火通明,眾人剛剛鬆了口氣。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天際,直直插進每個人的心裡。幾個大夫渾身一怔,狠狠抖了幾下,心提到了嗓子口,即便惟一,也讓那聲叫聲嚇了一大跳。
  聲音只有一聲,然而憑惟一的耳力,卻能聽到,那個聲音的主人被人摀住了嘴,然後是一聲一聲打在肉體上的悶聲。手悠地握緊,惟一想要去阻止,卻看到前面的李大夫。
  不能連累李大夫!眼瞼垂下,遮住那雙眼裡的無奈和憐憫。
  一盞茶功夫,他們被帶到燈火處,然後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高處的男人,一身張揚的紅衣,撲散在雪白的虎皮椅上,彷彿千里冰封最高處一眼奪目的紅蓮,慵懶而隨意的坐姿,修長優美的手指支著下巴,漫不經心的笑容,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動容,再向上,一雙幽深神秘的鳳眼,綻放邪肆勾魂的光芒,只需一眼,就能人心甘情願沉淪。
  他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又似那高高在上的神祇,更像是那墮落的妖邪,在紅塵掀起為他癡狂的浪潮,然後坐在最高處,盡情地享受匍匐在腳下的眾生,卻從不為誰停留。
  只一眼,所有的人都不自覺低下頭,是自慚形愧,是惶惶不安,是虔誠敬畏!
  惟一輕輕垂下眼簾,他已經清楚,那個人的身份。若自己的臉長開,會更像他吧。他的眉比自己張狂,直飛入鬢如一線絕峰,他的眼是一雙鳳眼,懾人邪魅,讓人為他癡迷,還有他的唇,紅得彷彿飲血,更像勾魂的罌粟,讓人想要採擷。
  這個人,就是您至死也念念不忘的人嗎?
  雲皇天縱!神的外表魔的心!您果然沒有說錯呢!娘!
  鼻尖梅花香味在縈繞,這個宮殿,果真一宮之內而氣候不同,竟在盛夏開出了梅花,可是那夾著血腥味的梅香,讓惟一有了嘔吐的慾望。
  「尊主,你快讓人看看,白兒很難受呢!」被外界傳言冷若冰霜的冰美人此刻如一灘春水融化在雲皇天縱的懷裡,深情地看著這個俊美無儔的男人。
  「好——」雲皇天縱似笑非笑看著懷裡的美人,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美人身上優雅地彈奏,很快就看到美人嬌喘連連。
  這個寵物越來越俗氣,看來該換一個了,邪魅的眼底一片冰冷,沒有感情的黑眸表面映著一個小小的人,滿面春光,只是他不知道明天之後自己就將被打入冷宮,從高高雲層跌到污濁泥地。
  幾個大夫被叫到一張石桌前,桌上一隻白貓在難受的翻滾。
  「你們快給白貓兒看病,治好了有賞,治不好就是剛才那個人的下場!哼,還雲來城最有名氣的大夫,連雪公子的貓兒都治不好!」太監陰陽怪氣地看了他們幾眼,退到一旁。
  幾個大夫面面相覷,深夜將他們叫來就只是給隻畜生看病,他們又不是獸醫。但都想到剛才喪命的人,不禁打了個寒顫,為了保命,他們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著方法。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夫們的額上已經冒出細汗,還有的害怕得渾身顫抖。眼瞅著白貓翻滾得更厲害,淒厲的貓叫聲讓人想起剛才那聲慘叫,有位大夫身形搖晃幾下,眼看就要往下倒。
  這時,一雙手從後面扶住他,溫柔如詩的聲音響起:「大夫,貓兒只是吃壞了肚子,施幾針,排出吃壞的東西便好。」
  將大夫的重量輕輕移靠到桌上,惟一轉頭對剛才出聲的太監道:「這位大人,我師傅曾教我如何治療這種病狀,只是他年事已高,夜間看不清東西,可否讓我代為施針。」
  太監看著這個比黑炭還黑的人,一翻眼,怪聲道:「能治好就行,治不好一同治罪!」
  惟一取出針包,周圍無人看清,三針已下,那貓兒喵了兩聲就止了聲,腹中一陣咕嚕聲後,排出一堆洩物,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
  「哎呀,這就好了。」太監驚喜地叫道,竟不顧那貓兒身上的臭味,抱起來笑逐顏開地跑去稟告。
  「尊主,白兒果真好了!」在離太監幾步之遙看了看那不再痛苦亂叫的白貓,雪公子又翩翩回到雲皇天縱身邊,被一把摟過。
  「雪兒開心就好!」充滿磁性的嗓音有一種性感的魅力,就是那古井無波的心弦也會為之顫動,雪公子聽在耳裡,只覺得那一顆心如喝了蜂蜜,甜蜜而快樂。
  「將那人帶上來!」方才惟一治好白貓兒那一幕沒有漏過雲皇的眼睛,他突然有了些興致。
  太監過去宣召,被領著到了男人前面,惟一垂頭看著地面,不言不語,那木訥的樣子引來太監一個白眼,真是個不懂禮數的賤民!
  「就是這個黑炭治好了白兒?」冰美人抬著下巴,高傲地看著庭院下面的人,神情鄙夷蔑視。
  「是他。」太監臉笑得像朵菊花。
  「你叫什麼?」雲皇天縱微微傾身,眼裡印著庭下那人挺直的身軀。
  「吳惟。」
  輕靈如歌的聲音,彷彿可以蕩滌人心中的雜念,雲皇天縱彎起鳳眼,那彷彿找到獵物的眼神充滿了掠奪的慾望。
  「吳惟嗎?以後你變叫黑炭,留在獸醫院中!」
  一句話,許多人的命運從此糾纏在一起。
  遇見有時是種孽緣,只是那時的我們不知道罷了。

第十章 有些人眼中
  有些人眼中,別人都是醜角,他不知道,在他人眼中,他也只是個笑話。
  
  「熱毒內盛,加之由西向南而行氣候驟變,濕熱交結,郁伏於膚腠而成腫毒。內服昆海湯,外敷雄黃散,方子我等會兒寫給你們。」
  惟一起身,又交待了注意之處,便離開馬廄。這幾天,連日連夜給動物看病,他感到十分疲乏。
  「黑大夫,蛇公子有請。」
  「好。」惟一笑得勉強,溫和如詩的聲音有幾分沙啞,讓人聽來為之心疼。
  「主子們都愛養些小東西,小黑大夫雖然兢兢業業,可也要愛惜身體。」宮女輕柔地關心道,又看了看最近在宮中盛傳的黑神醫。先前她聽說這位黑神醫膚色如墨,醜陋不堪,但一身獸醫術起死回生,不知救了多少生靈,還以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卻沒想到看起來只是個小小少年,而且除了黑些,眉是眉眼是眼,並不會醜的不堪,當然和宮裡那些主子公子是不能比的。
  「多謝關心,不知姑娘怎麼稱呼?」對於關心自己的人,惟一總會記在心中,而記住一個人的名字是最基本的。
  「宮外的名字已經不能用了,主子賜了新名,叫紅袖。」
  「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好名。」
  「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紅袖重複了兩遍,不禁笑開顏,捨棄原先的名字後她一直有心結,不想聽了這兩句詩,對現在的名字十分歡喜。
  「好個紅袖添香伴讀書!」從樹上飛下一人,錦繡華衣,一派風流倜儻,手中折扇搖搖,上繪一名琵琶美女,再向上,一雙桃花眼眨呀眨,就有漫天桃花撲面而來,簡直把人淹沒。
  「參見大人。」紅袖趕忙行禮。
  桃花男用扇撐起紅袖的手臂,笑得好像桃花咧嘴:「小美人不必多禮。」
  隨後搖著扇子靠近惟一,繞著惟一轉了一圈:「你便是最近傳得很凶的黑神醫?果真黑得像鍋底,這黑不是抹上去的吧?」
  伸手一捏惟一的臉,收手一看,指尖依舊乾淨如洗,只是留在指尖滑膩的觸感讓他有些驚訝。
  「看不出來,雖然黑了些,可挺好摸的嘛。」
  又要伸手捏臉,卻被閃開,桃花男咦了一聲,看著黑如鍋底的人,清如明月的眼眸正平靜而疏離的注視著自己。
  真是個敏感的小傢伙。桃花男笑得更加燦爛。
  「你們這是去哪?」
  「回大人,蛇公子讓奴婢請小黑大夫過去,公子的蛇最近總懨懨的吃不下東西。」
  「去那條毒蛇那兒?」桃花男厭惡地皺了皺眉,隨即對惟一發出忠告:「小黑鍋去那兒可要小心,別被那毒蛇咬了。」
  惟一開始有些不以為意,直到見了蛇公子本人,才知道為什麼桃花男會那樣說。
  那是一雙蛇一般的眼睛,在發怒的時候,原本圓形的瞳仁陡然變成針形,陰毒狠辣一覽無遺。
  「蛇公子,方才是我耽擱了時間,與紅袖無關。」徒手抓住帶刺的鞭子,惟一的手心滲出血痕。
  「你算什麼東西?」艷蛇陰鷙狠毒地看著惟一,用力拉回鞭子。
  鞭子將惟一的手拉出一道血痕,他平靜地看著對方:「我想蛇公子還需要在下為公子的蛇診斷。」
  艷蛇恨恨地看著那個大夫,心中閃過萬千狠毒的想法,只等這人沒有用後就要一一施行,轉身對旁邊下人喝道:「還不將媚蛇帶上來!」
  媚蛇是一種能增加房中興趣的蛇類,它會纏繞在人的身上,散發一種催情香味,讓人沉醉情慾中欲仙欲死。
  眼前的媚蛇通身粉紅,長三尺,一寸粗細,身子盤成一堆,懨懨的吐著信子,無精打采的樣子。
  惟一端起蛇身檢查了一下,道:「它只是到了發情期,公子還是為它找個伴吧,另外公子這段時間莫再讓它一起進房,否則非但不能增樂,還會適得其反。」
  艷蛇緊咬下唇,他為了能重新得到尊主的寵愛,最近頻繁和媚蛇練習房中秘術,誰知這蛇如此不爭氣!
  手中鞭子再次舉起,瘋了似的抽打四周的人:「滾,都給我滾!」
  惟一扶著紅袖退出,見她衣裳破了,體貼地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又從袖中掏出一瓶傷藥:「拿去擦在傷處,記得傷口不要碰水。」
  此時的惟一沒有想到,將來他和這個女人,還會有一段主僕緣。

第十一章 路上埋了很多炸彈
  生活路上埋了很多炸彈,一不小心踩一腳就被轟得內外焦黑。
  
  清晨,惟一被臉上一陣瘙癢鬧醒。
  「小松,別鬧。」惟一嘟囔著,眼未睜開只憑著習慣一把抱住正用大尾巴鬧自己的小傢伙,小臉埋進它鬆軟的皮毛蹭了蹭。
  咦,觸感不對!惟一睜開眼,就看到一雙紫色的眸子無辜的看著自己。
  噌!一躍而起,惟一手指抖啊抖指著那只髒不拉幾的雪貂:「你你你,你這只可惡的傢伙!這麼髒還敢上我的床!混蛋!我要宰了你!」
  呯呯彭彭,雞飛狗跳,一片狼藉——
  弄了溫水,惟一認命地給桶裡的小傢伙洗澡,雖然心裡恨恨,可是手中動作卻很溫柔。這個小混蛋,如果不是它願意,自己根本捉不住,現在不給它洗乾淨,以後就別想清淨了!看看現在滿屋子灰色的腳印!要天天來一次……
  惟一瞇了瞇眼,心裡思量著,等自己和無為關係再好些,一定讓他幫自己報仇!
  雪王一臉幸福的享受淋浴,紫色的眼睛彎得像隻狐狸。別人主人給寵物洗澡,它的主人只會把它丟水裡讓它自己洗,所以它給主人找個了勤勞的伴兒,這樣不用背叛主人,又有人會給自己搓澡。它太聰明了,咯咯!
  「喂,你怎麼會找到這裡的?」惟一戳了戳小傢伙的腦袋,卻看到它鄙視的翻了個白眼,看向一邊的小松鼠。
  原來是你這個叛徒!惟一瞪了眼小松,卻見它小爪子一把一把抓水自己玩得開心,根本就沒看這邊,仰天長嘆,自己怎麼就養了這麼只小白!也不知道這兩隻怎麼通信的,算了,下次問無為。
  見到雪王后,惟一忽然安心了下來,在這個華麗的宮殿,他總是心神不定,想要離開卻擔心連累李大夫。而呆在這裡,心中又實在不喜歡。這時候雪王出現,惟一知道無為離自己不遠,若有事總還有一個人可以商量。不知道為什麼,惟一就是覺得,那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甚至是可以依賴的人。
  「黑大夫在嗎?」
  門外傳來喊聲,惟一打開門,見是個不認識的小太監,看樣子只有七八歲,身上衣服偏大,明顯是大人的衣服改了的。
  「有事嗎?」
  「黑大夫。」小太監抽了下鼻子,聲音有些混混的,「御馬監的馬總管讓你去一趟。」
  「我就過去,你等等。」轉身進屋,惟一帶上藥箱就要出門,可是兩隻小傢伙一前一後蹦到自己身上。
  「我不能帶你們出去,外面很危險。」看著小松烏黑的眼裡流露乞求,惟一心中愧疚,這幾天自己都不讓它外出,怕被什麼人捉去,它就乖乖地自己呆屋裡,悶壞了吧。
  咯咯——雪王拍著自己的胸脯,堅定的看著惟一。
  惟一摀住額頭,這只高智商的雪貂已經保證會保護好小松,如果自己再不帶它們出去,這兩隻肯定會偷溜出去,算了,有自己看著比較好,況且雪貂的速度自己已經見識過了,有事總能逃得掉吧。
  背著藥箱,帶了兩隻出門。
  「昨日得了幾粒糖,我不愛甜,給你吃吧。」
  惟一遞了幾粒糖丸給小太監,小太監得了十分歡喜,迫不及待扔了一粒進嘴裡咀嚼,其餘的藏進衣服裡。
  惟一見他如此,便知這個小孩平日裡肯定總是讓人欺負,糖丸是他自製的一種甜藥丸,能治風寒,便順手幫這小孩一次。
  「黑大夫,這是你養的寵物嗎?它們可真漂亮!」小太監見這大夫是個和善的,於是也稍稍放開了膽子。
  「嗯,是很漂亮。」看到懷裡兩隻受表揚的小傢伙一同驕傲地翹起尾巴,動作一致默契非常,惟一笑出聲來。
  「它們可真可愛。」小太監艷羨地盯著兩個小傢伙,忽然扭頭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才小聲說道:「黑大夫,這兩隻寵物這麼漂亮,你還是將它們帶回屋裡藏起來,如果讓那些主子看到,可就保不住了,會被搶走的。」
  惟一輕輕拍了拍小太監的頭,溫和笑著:「不會,我會看好它們。對了,你叫什麼?」
  「我叫初五。」
  「初五?是因為初五出生嗎?」
  「哎,我爹不識字,就隨便給我取了個名,不過我娘說,賤名好養活……」

第十二章 生旦淨丑輪番上陣
  生旦淨丑輪番上陣,總以為自己在場外看戲,卻不料早已身為局中人。
  
  天青如洗,草長鷹飛,是一個賽馬的好天氣。
  馬場很大,惟一和其他獸醫們呆在一起,在一個搭起的大棚下乘涼,旁邊便是一個個馬棚。
  他們今天的職責就是替賽場上受傷的馬兒治療,惟一因為剛來不久就傳開名氣,並不受這些獸醫們歡迎,他不甚在意的笑笑,一個人坐在一邊,看著遼闊的草場發呆。
  只是惟一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見到兩個熟人。
  媚眼如絲,瓊鼻似雪,櫻唇如瓣,好一個精緻佳人!而另一個跟在後面的人,容貌平凡,但眉目溫和。是澄碧和丹紅!
  澄碧,他果然選了這條路嗎?早先澄碧堅持要進雲來宮的時候,惟一便知道,這個人是不會選擇平凡一生,果然如此。不過這是他的選擇,惟一自然不會去干涉,心中嘆息,又轉過頭看向草場。
  「黑大夫認識他?」初五湊到惟一耳邊嘀咕。
  惟一輕輕搖頭:「不認識。」
  「哦,也是,這位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愛乾淨,特別不喜歡寵物,除了馬,所以黑大夫肯定沒被請去看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子們愛馬,公子們自然也都愛馬。」
  兩人思維明顯不在同一領域,初五用手撓了撓腦袋,想不明白前面一句話的意思,不過他很快又湊過去:「聽說這位公子特別會詠詩,所以很得城主歡心。」
  「噢?」惟一有些驚訝,這個澄碧可是大字不識,還詠詩?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胡馬大宛名,鋒稜瘦骨成。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初五,你怎麼會念這些詩?」惟一心中驚訝,難道遇到同鄉了嗎?
  「嘿嘿嘿,這是聽他們念的,說是雅公子的大作,我聽了就記了下來。」
  「雅公子?」
  「就是這位公子。」初五像那邊努了努嘴。
  澄碧?
  「主人說這位公子擅詠詩,就賜名詩雅。」
  惟一黑線,似乎那位主子特別喜歡給人賜名,這什麼癖好!
  既然是澄碧那邊傳來的詩,惟一想他知道怎麼回事了。在趕車來雲來城的路上,惟一坐在車前駕馬,沒事愛隨口念兩首。當時丹紅很感興趣,常來請教他。他想,就當傳播異界文化了,於是便沒有藏私,看來丹紅又教給了澄碧。
  「我游東亭不見君,沙上行將白鷺群。白鷺行時散飛去,又如雪點青山雲。欲往涇溪不辭遠,龍門蹙波虎眼轉。杜鵑花開春已闌,歸向陵陽釣魚晚。初五,你能重複我剛才的詩嗎?」
  「我游東亭不見君,沙上行將白鷺群。白鷺行時散飛去,又如雪點青山雲。欲往涇溪不辭遠,龍門蹙波虎眼轉。杜鵑花開春已闌,歸向陵陽釣魚晚。初五,你能重複我剛才的詩嗎?」初五不太明白黑大夫讓他被這個做什麼,不過還是乖乖的鸚鵡學舌。
  惟一拍了拍初五的肩,開懷而笑:「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竟然在這裡找到顆好苗子。這樣的記憶,不學醫實在浪費了。初五,你可願拜我為師?」
  「啊?拜師?」初五一臉呆滯,腦子裡一團漿糊,心裡卻嘀咕著這個人笑得真好看,比那些公子還好看。
  「嗯。」惟一輕輕應道:「我想將醫術傳給你,怎麼,你不想學醫嗎?」
  初五想了想,突然紅著臉低下頭,聲音悶悶:「我,我是個閹人。」閹人的地位比起宮女還不如,他們一生都只能待在宮廷裡,初五想,將來大夫要跟著回雲宮,而自己要留在雲來宮,即使拜了師,自己也不能跟著。
  而惟一卻誤解了初五的話,以為他只是自卑,憐惜地看著他,說起故事:「史上有個宦官叫鄭和,雖身殘志不殘,受命皇恩,帶領大批船隊,七出大海,遊歷海外各國之間,為國家帶回大筆財富。初五,人只要還活在這世上,可以做的事就很多。」
  小孩安靜地聽完故事,眼眶紅了紅,有些倔強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是卻會說故事會念詩會給自己糖吃,其實能不能學醫術不重要,重要的是,呆在他身邊,一定會很幸福吧,即使那幸福如春蟬的生命一樣短暫!
  重重的點頭,初五就要跪下,卻猛然被人摟進懷裡,頭上一隻溫暖的手捋著頭髮:「好了,哭鼻子可不好,為師那還有些糖粒,回去給你吃。」
  兩人間溫情流轉,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大笑聲,打散了和諧的氣氛。
  「哈哈哈,真服了你了,小黑鍋。這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拜師!糖粒,哈哈哈,你就是用糖拐徒弟的?」
  惟一心裡頭白了眼突然出現笑得花枝亂顫的男人,把初五放一邊,淡淡道:「非禮勿視,大人難道不知道嗎?」
  「呦,小黑鍋生氣啦,不過你可別生氣了,這都夠黑了,再黑下去連眉毛都分不清了。」
  「大人過來有事嗎?」惟一不冷不熱問道。
  「小黑鍋,你這態度可不好哦!」桃花男猛然湊近惟一。
  兩張臉靠得很近,明明笑的燦爛,惟一卻從那雙眼中看到絲絲寒意,如刀鋒凌人,心一頓,又是個不好惹的人。惟一很無辜,又不是我要惹你,是你自找沒趣好不好!
  桃花男很開心地看到對方眼中的波動,就要伸手捏對方的臉,忽然一道白影撲來,疾如閃電,他他迅速後退,可是空中還是飄落幾根斷髮。
  「雪貂王?」桃花男見襲擊自己的雪貂此刻乖巧地蹲坐在惟一膝上,臉色一變,快得讓人不易察覺,勾起唇角,他又笑得滿天桃花亂飛,「小黑鍋,沒想到你居然有這個寶物,不過懷璧其罪,好東西還是藏起來的好!」
  惟一輕輕摸了摸雪貂,眼神清亮,唇邊泛起柔和無辜的笑:「大人說的是,只是有些時候,亮一亮底子,別人也會顧忌些呢?」

第十三章 愛情這東西
  愛情這東西,得不到就越想要。
  
  「司徒大人也在這呢,是來選馬的嗎?」
  嬌媚的聲音響起,惟一看了眼現今的雅公子,眼含春光,面色紅潤,看來小日子很是滋潤。
  「是雅公子,怎麼,今日賽馬雅公子也要上場?」
  惟一聽出桃花男的聲音變得冷淡許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些公子他都不冷不熱,難道?
  「小黑鍋不要亂想哦,本大人可不敢喜歡我們那位尊主大人。」
  惟一摸了摸耳朵,這個人,說話就說話,靠那麼近做什麼?而且不喜歡就不喜歡,怎麼就想到自己猜他是吃醋呢?真是個人精!
  詩雅(澄碧)掩唇一笑,曖昧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這位大人的品味可真獨特,竟然喜歡醜八怪。
  「胡馬大宛名,鋒稜瘦骨成。詩雅對馬兒是真正喜歡得緊呢,能縱橫馬上,可是一件快事呢。」
  恐怕能借此接近尊主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司徒風流心中冷笑,口中卻道:「卻是快事。雅公子似乎已經選好馬了,司徒也要去準備準備。小黑鍋,你眼利,隨本大人一起過去選馬。」
  詩雅含笑看著幾人走向另一個馬棚,那裡的馬都是一等一的好馬,專供城主身邊近臣親信乘騎,眼裡閃過一道幽光,總有一天,我要天下馬兒任我選!
  「小黑鍋,噗嗤,哈哈哈……」司徒風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不要怪他定力不好,是誰看到一個黑人穿著黑衣騎著黑馬一整個兒黑不溜秋都會噴笑的。
  惟一淡定地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男人,眼裡依舊是一汪柔和清水,低頭看了看黑馬,膘肥馬壯,是個能跑的主兒,既然已經被拉來跑馬,那當然就選匹好馬,不為比賽得名,也為馭馬乘風的快樂。
  兩人順著馬場跑了一圈回來,遠遠的看到一片七彩斑斕,走得近了,就看到各色美人眾星拱月般環繞在雲皇天縱周圍。
  雲皇天縱還是一襲張揚的紅衣,座下踏雲飛雪,風吹起他的衣角,衣袂飄飄,彷彿就要乘著天馬踏空而去。
  紅衣白馬,在藍天碧草下格外顯眼,這個人,出現在哪裡都是焦點。
  司徒和惟一的到來引起了人群的注意,就聽到人群中傳來「醜人多作怪」的嘲笑。
  司徒側頭看了看惟一,卻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毫不在乎那些嘲笑,心中疑惑更深,小小年紀便如此深沉,究竟你是什麼人?混入宮中又有什麼目的?
  司徒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冤枉惟一了,首先惟一從來便是這樣的人,慈悲為懷悲天憫人是一回事,可真正能傷他的,只有入了他心裡的人;其次不是他要入宮,而是他被強留在宮中,若是可以,他早化成鳥兒飛出這個牢籠了。
  再說雲皇天縱,見到黑炭少年騎黑馬那副滑稽的模樣,也被逗得開懷,突然就想,若是把這個小丑帶身邊,沒事供他逗樂倒是件不錯的事。
  惟一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某個大人物的注意,那些美人很快就不再看他,又將注意力集中在雲皇天縱身上。他坐在馬上百無聊賴,便打量起周圍的人群。
  雲皇天縱的後宮真的很龐大,雖然都是男子,但妖嬈魅惑,清純可人,冷若冰霜,溫文儒雅……各有千秋,且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當真是艷福不淺。
  人群中有一個人引起了惟一的注意,青衣儒雅,背影傲然仿若修竹,他相貌並不出眾,但氣質絕佳,在一群鶯鶯燕燕中顯得格格不入。
  「那位書生也是你們主子的男侍嗎?」不怪惟一這樣想,因為那人眼光都沒離開過雲皇天縱。
  「書生?」司徒風流順著惟一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青衣人,嗤笑一聲:「小黑鍋可是看走了眼,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尊主。」
  「青木蒼雪?」惟一微微驚訝,想到他的癡情,又有些感慨:「原來他就是傾國只為雲東來的青木蒼雪啊。」
  「他看起來很落寞。」惟一說道,是因為得不到所愛吧。
  「落寞?他當然落寞,自薦枕席都被人踢下床,能不落寞嗎?」
  「你看不起他?」惟一指出他語氣中的嘲諷。
  「的確,誰讓他當年做了那種事。」司徒風流話一轉,「不過小黑鍋,我可不能告訴你哦,要知道,當年知道那件事的人基本上都去見了閻王。」
  「那你還提。」惟一有些惱,明明有一個大八卦擺在你的面前,而你卻不能八卦,這是個多麼痛苦的事啊!
  「因為看你一臉吃癟的表情真的很好玩啊,哈哈哈——」
  惟一內傷……
  要說思想有多變態,人就有多殘忍。
  從美洲的印第安人絕種,到二戰的猶太人大屠殺,從古代的各類酷刑,到現在的分屍殺人。人對於自己的同族都殘忍如斯,更何況是對動物們呢?
  「尊主,這沒有障礙的賽馬顯得單調了些,不如增些玩法?」艷蛇紅舌舔了舔上唇,瞳孔變成針形,陰鷙狠辣。
  「哦,那蛇兒說說如何個玩法?」雲皇天縱笑得邪氣非常。
  「蛇兒聽說最高超的馬術能達到馬踏飛燕而飛燕無傷的境界,不若將天上那些燕子折了雙翼,扔到草叢中,到最後各人馬蹄有無血跡便可見其馬術如何。」
  「是個好玩法呢。」雲皇天縱話音一落,從暗處飛出許多黑衣人,一時間,無論驚飛的麻雀還是飛過的鳥雀都無一倖免,彷彿下雨一般掉到地上,雙翅被折斷無法飛起,只能在地上蹦蹦跳跳。
  「發生什麼事?」惟一震驚地睜大眼,為什麼突然就冒出這麼多黑衣人,把所有的鳥兒都打落。
  「尊主要吃鳥?那也不必殺害這麼多鳥兒。」鳥兒的哀鳴讓惟一心中難受,人要吃肉,弱肉強食,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只是這般禍害生靈,便顯得太過殘忍。
  哪知惟一話音剛落,司徒風流又大笑起來:「天哪,小黑鍋,你果真是語不驚人語不休,尊主要吃鳥?你竟會想到這裡!哈哈哈!」
  於是惟一生平第二次有了想要掐住某只脖子的衝動,第一隻雪貂雪王,第二隻就是眼前的司徒桃花!
  地面有些震動,眾多的馬兒如離弦的箭飛射而出。於是眾馬奔騰的聲音掩蓋了那些脆弱的哀鳴。
  繞場一圈,一團紅雲由遠及近,馬上的男人嘴角依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而那微微弓起的身子,卻彷彿最迅捷的黑豹,優美與力量完美地結合,這是一個受神眷顧的男人,也是一個如魔鬼一樣的男人。
  殘忍、無情,這是惟一對雲皇天縱的第一印象,而這一印象在後來逐漸加深,然後變成一種複雜的不喜,也許,有一些愛情,在起跑線上,就已經輸了。
  當眾馬歸來,只有兩個人的馬蹄不染鮮血,一個是雲皇天縱,一個是青木蒼雪,然而,所有人都圍在雲皇天縱身邊,傾盡全力地讚美。
  當那些主子們盡興而歸,惟一留在了草場,一隻隻不曾死去的鳥雀被他收集起來,給那受傷的翅膀療傷。
  「師父,我又找到了一隻。」初五手裡捧著一隻燕子,它頹然垂下的雙翅無力的掙扎,似乎想要躲開人類的傷害。
  「不要怕,我會治好你的。」惟一一邊安慰一邊將斷翅輕輕接好,打上薄薄的紗帶。
  「既然要救,何不一開始的時候就救?」司徒風流站在一邊,眼裡有些嘲諷。
  「司徒大人何必說風涼話,在下有這能力嗎?」怎麼可能阻止,那些被貪婪慾望吞噬的殘忍的心?
  如詩的聲音中有一絲無奈,那是經歷了滄桑之後沉澱的無奈,如歌的聲音中有一絲疲憊,那是歲月爬過傷疤留在心底的疲憊。
  怎麼又想起來了呢?惟一輕嘆,他以為,那道疤痕可以隨著歲月流逝消失,只是也許它並不是消失,而是被埋葬在心靈最深處。
  那是前世死亡帶給他的疤痕。
  而立之年,功成名就,他是杏林一代奇葩,就在那一年,他創造了一個奇跡,研製出了治癌的藥物,然後等著他的是藥方被偷,同一個實驗室的朋友對著他的心臟射出一顆子彈。
  死亡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很累,累了曾經追逐的夢想,累了對人性真誠的期待,更累了毫無保留的付出。
  受傷的鳥兒被安置在馬房其中一處屋子,惟一謝過司徒的幫助,如果不是他,也要不來這樣大的一間屋子。
  天色漸黑,兩人一同走了段路,直到一個岔路,二人分開,惟一往左,平矮的小屋是他的住處,司徒往右,高牆紅瓦是他的歸宿。
  走了幾步,司徒回頭,看著那個逐漸消失的身影,突然就有些惆悵,不合年齡的滄桑,為什麼那個人的身上,會有這麼深的矛盾?

第十四章 如果有來世
  如果有來世,讓我們做一對小小的老鼠,笨笨的相愛,呆呆的過日子,拙拙的相戀、傻傻的在一起,即使大雪封山,還可以窩在溫暖的草堆,緊緊的抱著你,輕輕地咬你的耳朵。
  
  夜晚的時候,惟一躺在院子裡曬星星。深邃而璀璨的星空,神秘而波瀾壯闊,看著星辰移動的軌跡,放飛思緒天馬行空,那一刻,彷彿自己也化為天上的星辰,看朝代興起湮滅,看紅塵潮起潮落,所有的掙扎不過百年,然後被遺忘在歷史的某個角落,煙雲逝去。
  惟一覺得心很空,明明比天空還空,卻空得不想再容納一粒塵埃。
  小松已經躺在他的耳邊睡得香甜,一旁雪王靜靜地挨著它,兩個小小的腦袋笨笨地靠在一起,傻傻地互相摩挲。
  惟一見了,心中湧起一股羨慕,什麼時候他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開心的時候一起分享,難過的時候拙拙依靠。生命不會感到無望,因為無論何時回望,他就在你身旁,刀山火海他陪你一起,碧落黃泉他同你一道。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天空劃過一道明亮的紅色劃痕,安靜的時間被人打擾。惟一見過幾次這種信號,每當有人夜闖雲來宮就會出現,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人闖了進來?
  突然覺得無趣,惟一起身,打算回房歇息,轉身瞬間,夜風涼涼的吹進眼裡。
  「看星星看花了眼嗎?」輕輕的自語飄散在風中。
  雲無為站在門口,溫柔而炙熱地看著那人,分別的時候總是惦記,靠近的時候卻有些情怯,所以他方才在雲來宮中多轉了幾圈,引起騷動後才施施然往這僻靜小院尋來。
  看著惟一走到自己的面前,那雙美麗的眼睛清亮而開心,彷彿映上了山間奔騰歡快的溪流。
  「走吧,進屋去坐。」惟一推門,他沒有問他為什麼會來,因為答案已經在心中。
  「給。」進屋後,雲無為將一個包裹放在桌上,惟一打開一看,竟是些珍貴藥草,上百年的靈芝人參,沾著些泥土,只在冰雪高峰生長的稀有雪蓮,被小心放在寒玉盒中,還有生活在極深寒潭的蘭鬚根,裝在淨靈瓶中保持著新鮮……
  「你竟然還記得!」心中溫暖的潮流湧動,在仙鶴山的時候自己只是提了一下,因為沒能找到些珍貴藥草而有些遺憾,沒想到他竟然都記在心上。
  冰峰高處,寒潭深底,都是很難去的吧!這個人……
  惟一走過去,舉起無為的手,果然在上面看見密密麻麻像蛛網一樣的傷痕,方才溫暖的潮流堵在心口,悶悶的有些難受。
  「身上其他地方傷得厲害嗎?」惟一的聲音帶著鼻音,這個傻瓜,怎麼就把那些話記得那麼清楚呢?
  「只是小傷。」無為笑著解釋,眼睛未曾離開惟一的臉,「我皮糙肉粗,你,不必擔心。」
  「嗯,沒擔心,你將衣服脫了,我替你上藥。」轉身取藥的惟一悄悄拭了拭眼角。娘親,這世上第二個如你般關心惟一的人出現了呢,惟一在這世上是不是不會再孤單了呢?
  替無為上藥的時候,果然看到他身上有許多傷痕,好在傷口不深,惟一這才放心來,只是無為身上竟然很多傷疤,都是陳年老傷,惟一心中一痛,指尖輕輕撫過那些舊傷,卻終究未開口相問。有些事情,時機到了,自會知曉。
  二人又說了會話,無為便要離開。
  「夜已深,你早些休息。」
  「嗯。」惟一點頭,心中波瀾未平,他需要時間好好思考。
  「等等。」惟一叫住無為。
  挑亮燭火,潤濕巾帕,鋒利的匕首順著臉頰的輪廓慢慢刮動。
  昏黃的燭光打在惟一的臉上,聖潔而又溫柔。
  雲無為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看著那人細心專注的臉龐,細膩柔和的手掌托著自己的下巴,讓他感受不到臉上划動的匕首的冷鋒,只有涓涓的暖流從那手掌傳遞過來直達自己的內心。
  淡淡的藥香味騷動著鼻息,他知道那是惟一身上的香味,讓人溫暖眷念的味道,很想將人攬入懷中,狠狠吸取那味道,只是,會嚇跑某人吧……
  被濃密的鬍鬚遮住的臉露了出來,惟一替他擦拭乾淨後,這才仔細打量這張臉。
  剛毅的臉龐很有男人味,線條的刻畫有些冰冷,濃黑乾脆的劍眉可見主人是個果斷的人,而那雙狼一般的眼睛最讓惟一怦然心動,高挺的鼻樑,並不薄情很讓人有安全感的唇,這是一個野性犀利傲視天下如狼王一般的男人,是天下女人都會夢想的男人。
  惟一調皮地捏了捏無為的臉,戲謔道:「這麼好的面皮,你那樣糟蹋,也不怕傷了天下女子的心。」
  昏暗中,無為沒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個精靈般的人。
  惟一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如今花見花敗車載車爆的樣子,臉上升起一股熱意,他絕不承認自己敗在對方的目光下,喃喃著「天太黑,要歇息了」將對方推出門外。
  一扇木門隔開兩個人,然而兩顆心卻猶如陰陽兩極的磁石互相吸引著越靠越近。
  
  愛是你為我挽髮,我為你畫眉,愛是你為洗衣,我為你暖被,平凡的日子到處有愛,只是我們總說著忙碌而忽略了……

第十五章 磨球魨
  這世間,有一種人,他就像大海裡的磨球魨,平日裡總是柔柔軟軟的,但是當生氣的時候,就會張起全身的刺。
  而他的刺張起來時,那麼,有人要倒霉了……
  
  無為送來的藥材,有些不能久放,惟一便想著如何保存,晾乾的晾乾,喜陰喜潮的裝著放進井水中,還有的在院子裡挖了坑埋起來。這樣忙碌的惟一就像只儲食過冬的松鼠一樣,看得雪王直翻白眼,瞄了眼一邊眼巴巴望著主人忙碌的小松,雪王無力嘆天,為什麼就這樣的兩隻就讓自己和主人心甘情願的淪陷了啊!
  直到兩天後,惟一空下來,才想起來自己新收了個徒弟,怎麼幾天都沒見他來自己這報道?
  心裡想著,腳步就往御馬監挪,等到了御馬監,惟一併沒有見著初五。
  「黑大夫,咱家心好,勸你莫想著那孩子了。」老太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話怎麼說?」惟一蹙眉,心中隱隱擔憂。
  「那孩子給送到艷蛇公子那兒去了。」老太監四下望了望,見沒人,低聲道,「聽說送到那兒的孩子都活不過幾天,主子的事本來我們奴才不能多嘴,不過那些孩子真的可憐,聽說有些死得十分淒涼。」
  聽了老太監的話,惟一心中焦急,往艷蛇公子的院落趕去,在院子門口遇到了正往外走的紅袖。
  「黑大夫,您怎的過來了?」
  「紅袖姑娘。」惟一見是她,想起上次她受的鞭傷,「你的傷好了嗎?」
  「嗯。」紅袖感激的點頭,「您那藥十分管用,連疤痕都沒留下。」
  「那便好。對了,紅袖姑娘,我想向你打聽個事兒,最近是不是有個叫初五的小孩被送到艷蛇公子這裡?」
  惟一才問完,紅袖突然變得緊張,匆匆將他拉到隱蔽處:「黑大夫,您莫怪我多話,不知道您要找那孩子是為了什麼?」
  「初五是我新收的弟子。」
  惟一清亮堅定的眼眸注視著紅袖,紅袖望著那雙眼睛,便知道,那個初五對這位大夫而言,是一個重要的人,於是想勸對方放棄的話便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那麼便糟了……」
  紅袖告訴惟一,雲宮每月十五便有宴會,這次來到外頭也不例外,本月十五又要到了,那些姬妾公子都在積極準備展示自己才藝,以獲得君寵,而這次艷蛇不知為何找了幾個十歲左右的小太監,要他們一起與他表演舞蹈,但如果只是這樣也便罷了,關鍵是——
  「主子每日都要他們喝一碗東西,有次夜裡我聽到主子自言自語,說什麼『屆時涅蝶破蛹而出,定當驚艷全場,重獲尊主寵愛』。」
  「竟是涅蝶!」
  惟一面上變得沉重,紅袖見此,不禁疑惑:「黑大夫,紅袖雖猜得那涅蝶並非什麼好東西,但究竟是何物,能讓你這般凝重。」
  「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惟一輕輕蹙眉,緩緩道來涅蝶的來歷,「曾帝年間,有位來自南疆的妃子,為獲得帝王寵愛,便培育出一種蠱物,將此蠱種入舞姬體內。待到月圓之夜,妃子與眾舞姬起舞,音落之際,所有舞姬化為漫天飛舞的紅蝶,圍著妃子翩翩起舞,那妃子立於紅蝶之中,猶如浴火一般,美麗絢爛,觸動了所有人的心弦。帝王大喜,寵溺妃子。然而誰也沒有再去注意那被吞噬的其他舞姬,那些寶貴的生命化成涅盤的蝶,換妃子一場帝王的寵愛。後世有人稱此舞為『蝶舞涅盤』,而那些蠱便是涅蝶。」
  「紅袖。」惟一喚醒沉浸在故事中的人,「你可知道初五他們住在哪裡?」
  「啊。」紅袖輕輕應道,「他們,被安置在西邊屋子裡。」
  是夜,惟一一身黑衣,來到白天剛來的院子裡。
  「黑大夫?」暗處紅袖輕聲喚道。
  「是我。」惟一摘下面罩,走到她跟前。
  院子裡很安靜,紅袖撒了惟一給她的藥,所有的人都進入了睡夢中。
  兩人來到西邊屋子,進去就看到六個小孩兒睡在一起,惟一看著這些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自己處境有多危險的小孩,心生憐愛。
  「主子如今並不得寵,宮中的舞姬找不來,便只能找這些無權無勢的孩子作陪舞。」
  「不論是舞姬還是這些孩子,他都不該這般對待。」
  如詩如歌的聲音帶著對生命的尊重,讓從來被視為螻蟻的紅袖胸口泛起一股酸楚,也在心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幫助黑大夫。
  藥瓶在他們鼻下晃了晃,不一會兒,這些孩子們都醒了過來。
  「師父——」初五撲進惟一懷中,將這幾日的委屈都發洩出來,「初五還以為您不要初五了。」
  「不會。」惟一和藹的望著小孩,唇邊泛起這世間最溫柔的笑。那一刻,所有看到的人都覺得,曾經所有的苦難,在見到這笑容後,都隨風逝去。
  「這藥給孩子們分著喝了吧。」惟一將腰間別著的葫蘆遞給紅袖,葫蘆還透著溫暖的溫度。
  「師父,為什麼要喝藥?」初五不明所以的看著惟一。
  摸著小孩頭的手一頓,看向四周,果然看到其他小孩也是一臉疑惑。
  惟一嘆了口氣,讓孩子們坐到一起。
  「有件事要坦白的告訴大家,也希望你們大家可以堅強的面對。」如詩如歌的聲音彷彿佛堂聖潔的佛曲,拂去人心中的憂慮,又帶著堅定的力量,讓孩子們也隨著變得勇敢。
  將事實告訴了這些孩子,惟一欣慰又心疼地看到這些孩子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膽怯,大概都是窮困中出生的孩子,早已看盡世間冷暖,麻木卻又堅強的活著。
  這樣過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孩子們都集體嘔吐,看到吐出的穢物,惟一知道,那些蠱已經被排出體外。
  用火燒了這些害人的東西,惟一望著缺了一小塊的月亮,心下嘆息,還有一些人也該付出代價了……
  月下,紅袖看著那人瘦弱的背影,傲然挺立仿若壁立千仞。

第十六章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
  
  圓月夜,華筵之上,美麗的宮燈磊磊落落,點將起來如千點明珠,高下照耀,月輝不及燈火。雲皇天縱斜臥在高高之上的狐裘暖榻,修長如玉的手中白玉酒杯輕輕搖動,杯中綠曲瓊漿緩緩流成圓形,在白色玉杯中襯得那酒液更加瑩澈透明,猶如深山碧玉,誘人品嚐。
  殿庭中央,輕紗舞衣如回雪輕旋,廣袖翩翩似海鳥東來,舞姬嫣然巧笑,美目盼兮,羅衫半滑,香肩隱露。東風吹佛,香霧空濛,簫鼓不歇,仿若仙音,眾舞姬拋出花瓣,就見天空彷彿下起了花雨,芳香紛飛,舞袖之中,一人緩緩升起,但看她容顏,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佳人也,在漫天花雨中猶如天女下凡。
  雲皇天縱無趣的打了個哈欠,舉杯飲盡,明明醇香綿長的酒入了口卻覺得寡淡無味。
  真是越來越無趣了,這人世……
  艷蛇眼神炙熱的盯著上位的那人,心中思念狂湧,已經有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沒有那人的寵愛,他覺得自己就像快枯死的花朵,急切的渴望著那人施予甘露。
  不屑地看著那些搔首弄眉的人,艷蛇心中不斷嘶吼,會贏的,自己一定會贏的,只有自己才配得到尊主的愛……
  旋轉,跳躍,只剩最後五步,然後那些涅蝶就會破蛹而出,到時候一定驚艷全場!
  艷蛇眼中噴出狂喜的火焰。
  五,四,三,二……
  「啊——」
  惟一站在遠處的高牆之上,淡漠的看著那個滿地打滾的人,能讓惡人得到教訓,也不枉那些毒藥,本來不想製造出來害人的,只可惜……
  雲皇天縱嫌惡地看著地上哀嚎的人,原本白淨的臉上冒出一個個紅疙瘩,看著就讓人噁心。本就對這宴會無甚興致,如今更是掃興,冷冷一哼,拂袖離去。
  「尊主!尊主!不要離開蛇兒!啊——」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是嗎?」寬額美髯的中年男子閒適地看著一切,不慌不亂的舉杯喝酒。
  「不過些姬妾間爭寵的手段,怎麼,我們的諸葛先生對這些爭風吃醋感興趣?」坐在一旁的司徒風流打開折扇,扇面遮住他的下半邊臉,沒有人看到一縷幽光在他微瞇起的眼底閃過。
  「呵呵。」諸葛群英意味不明地笑出聲,「這雲來宮還有事能逃過影首的眼,當真有趣!有趣!」
  花開兩枝,各表一枝。
  說惟一離開那個華筵回到房中,卻看見最近總佔據腦海的人。
  「無為!」驚喜地看著窗前背手而立的人,惟一感到有些意外。
  再一次的相逢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尷尬,彷彿就那麼自然而然的,然後等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惟一發現自己在夜下疾飛,手握在一隻厚實而溫暖的掌心中,夜晚的風刮過臉頰,他感覺不到一絲的寒意,握著自己的那雙手有很暖很暖的溫度,彷彿陽光一般,包圍著身心。
  「這裡是?」惟一看著前段時間呆過的山洞,疑惑地望著無為,洞穴內的雪晶都不見了,其餘地方並無太大變化,無為帶自己來看什麼呢?
  「閉上眼睛。」
  惟一聽話的閉上眼睛,對無為這般舉動有些好笑和期待。在黑暗中走動,惟一沒有雙目無法視物的忐忑不安,因為握著自己的手有堅定的力量,彷彿屹立不倒的泰山。
  「好了,睜眼。」
  耳畔聲音響起,惟一睜開眼睛……
  我們的一生總有很多難以忘懷的場景,歡樂或悲傷,感動或難過。很久很久以後,當惟一回憶那一夜的時候,都會湧動淡淡的感動,那是他傾盡一生守候的回憶,浪漫美麗,深刻雋永。
  惟一不知道東海是不是真的有美麗的水晶宮,但現在他的眼前卻有一座真實美妙的水晶屋。透明的房間,可以看到外面美麗的水下世界,發著亮光晶瑩透明的水母悠然的伸展美麗的觸角,彷彿大提琴上跳躍的優雅的音符,點點的光亮,好像天上繁星那樣點綴著這個深邃的水下世界。
  艷麗的珊瑚有些如扇面鋪開,有些排列如白色氣泡,有些橫斜交錯仿若枝幹……
  頂盔貫甲的蝦蟹劃著八隻爪子,昂首挺胸的海馬像帝王巡視自己的領地,噴雲吐墨的烏賊是水底世界天生的舞者……
  色彩亮麗的海星黏在透明的外牆,彷彿天然壁畫修飾著牆壁,惟一修長的指尖隔著一層透明輕輕觸碰,然後頑皮的曲起食指輕敲,就看到海星受驚般一縮一挪,脫離了依附,隨波逐流……
  「呵呵呵——」惟一發出愉快的笑聲,轉身回眸,就看進一雙深邃如海的眼裡,那裡映著兩個小小的快樂的自己。
  唇與唇的距離如此相近,也許是水底的世界太過夢幻,蠱惑著兩顆跳動頻率漸趨一致的心……
  漸漸貼近,直到距離為零。
  有什麼從心底悄悄發芽,長成纏纏綿綿的籐蔓,將兩顆心密密的纏繞束縛。
  愛情的網網住你我,我跨越千年的時空,是不是,只是為了遇見你?

第十七章 注定這個詞
  注定這個詞,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咬著念,因為它讓我們感到命運是那樣讓人無力掙脫!
  
  「離開?」惟一驚訝的看著司徒風流,心中不解,「為什麼我要跟著走?」
  「哎呦」,沒能躲開襲擊的扇子,惟一捂著額頭,兩眼起霧,濕濛濛地看著對方。
  「這又不是我們自己的地盤,難道你還想住一輩子?」
  「可是……」看到司徒威脅的眼神,惟一沒說出後面的話,誰讓自己欠他個大大的人情呢。
  艷蛇身邊那些孩子,除了初五作為自己弟子留在身邊外,其他的人惟一是去求了這位司徒大人,才替那些孩子謀到出路。
  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欠了人情一輩子都比別人矮!
  天很藍,草很青,道路很寬敞,惟一很鬱悶。
  很豪華很闊綽的馬車,地上和牆壁四周是純白的雪兔毛毯,厚厚軟軟的,有種坐在雲上的感覺。鏤空的蟠龍金爐裡熏著香獸,車內散發著淡淡的龍涎香味。白玉雕花碟子上擺放著精緻的糕點,紫色的葡萄晶瑩剔透,飽滿的要裂開一般,旁邊高腳小杯裡金黃果酒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雲皇天縱側身躺在長榻上,身上紅衣拖曳及地,彷彿水流流瀉而下。左眼悄悄地張開一條縫,果然看見那塊小黑炭頻頻偷瞄小桌上的食物,黑溜溜的眼珠好像葡萄般晶瑩可愛,滴滴轉動,看起來好似夜間出來尋食的小老鼠。
  嘴角不自覺勾起,他承認自己有些惡趣味,只是看到小黑炭那副表情心情就會變好,所以總是故意拖延不讓他去吃東西。
  惟一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糕點,軟軟的糯米糕看起來香噴噴的,他的肚子已經唱空城計很久了。對於一個三餐總是按時吃飯的人來說,這樣餓著肚子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於是惟一開始神遊,一邊替尊貴的雲皇大人捶腿,一邊背著《黃帝內經》,背著背著就想到還在修繕水晶屋的無為,不知道雪貂有沒有通知到他,自己已經離開雲來城往西邊走了。
  突然臉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惟一捂著臉頰痛得抽氣,抬頭望著臉色陰沉的城主大人,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到這位大人了。
  「你在想誰?」竟然連自己的賞賜都沒有聽到。
  「沒。」慌忙辯解,可不想再被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懲罰,「只是想到自己養的一隻小松鼠,每日三餐都要按時吃東西,不然便上躥下跳驚擾他人,今日這用餐的時辰已過了些許,想必它又在鬧騰了。」
  雲皇天縱聽了這番解釋,這才陰雲轉晴,想著小黑炭拐彎抹角不過就是饞了,好心的讓他下去用食。
  「慢著,這盤白雲糕就賞給你那只寵物……」
  惟一回到自己那輛馬車上,柔和的目光看著初五和小松狼吞虎嚥吃著糕點,心中一動,也許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只是,他想起了母親在世時提到的外公,那時候母親語氣中的愧疚和遺憾至今他仍清楚的記得。
  他想,不如跟著一起,回雲城看看那位未曾見面的外公吧。
  很多時候,瞬間的想法會讓我們的命運駛向不同的方向,假如那時候他離開,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牽連,可是當歷經坎坷和波折後,我們回憶往事的時候,會發現那些假如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因為冥冥之中,許多事早已注定。
  「黑大夫,尊主讓您過去。」
  「書香姐姐,我師父還沒吃完飯呢。」護師的初五掀起車簾,衝著外頭的侍女不滿的抱怨。小孩頗委屈,他現在一天見不了師父幾次面,就不能讓他多和師父相處嗎?
  書香點了點小孩的額頭,嗔笑道:「誰讓你師父手藝好,尊主就中意他侍候呢。」
  惟一安慰地揉了揉小孩的頭,隨著書香一同往最大的馬車走去。
  感到有一道視線中打量自己,惟一四處望了望,卻沒有發現什麼。
  在另一輛不遠處的馬車裡,有人放下車簾,看了看眼前的棋盤,執白子放下:「尊者身邊從來都是美人,竟有個無鹽能在尊主身邊呆了半個月,當真有趣!有趣!」
  「諸葛先生如此關注此人,莫非發現了什麼?」棋盤之上,白子步步緊逼,黑子節節敗退。
  「連影首大人都查不到來歷的人,區區又能發現什麼?」
  「噢?這局也完了,諸葛先生棋藝退步了。」折扇一開,滿車都是桃花飄飛。
  「今日到此,改日再陪先生對弈。」語畢,人已不在。
  諸葛群英掃了眼棋盤,只見峰迴路轉,黑白局勢顛倒,勝負立見。
  眼兒頓時瞇起,形如狐狸。

第十八章 割捨習慣
  割捨習慣就如同割肉,你不知道,當你不需要我的時候,你在割我的肉,因為我已經習慣陪伴你身邊。
  
  惟一從來沒有想到,馬車上那位如妖似魔的大人竟是如此難伺候。
  某天,大人吩咐:「小黑炭,這蜜汁烤雞翅最重要的就是新鮮蜂蜜,你去弄些。」
  於是惟一仰頭看著比籃球還大的蜂窩,長竿往上一捅,榮幸的參加了一場人蜂賽跑。
  「小黑炭,本尊想吃金線魚,你下湖逮些,記得都要寸長的仔魚。」
  於是某一天,無名湖裡翻起白花花一片肚皮,惟一惋惜地看著兩個空空藥瓶,那可是花了好幾天才製出來的迷藥,一滴能迷倒幾頭大象,可是如今用來迷暈一湖的魚,然後又附帶一瓶解藥,為了抓幾條魚他容易嗎?
  「小黑炭,本尊忽然有了垂釣的興致,你去挖地龍作餌。」
  於是夕陽之下,菜農高興地揮手送別免費勞力,身後一片翻好的土地是他的背景。
  「小黑炭……」
  惟一一路走路一邊打哈欠,這幾天,他已經深刻明白,服侍一個雲皇天縱簡直比養十個小惡魔還難。
  而坐在車上的雲皇,掀開窗簾看著外頭因為侍候不周被罰下車與侍衛同行的小黑炭,嘴角勾起一抹愉快的弧度。
  很多時候,越是聰明的人越是不懂得,有一種喜歡叫欺負,越喜歡越欺負。
  一路西行,因為輕車簡從,在外人看來,就是哪家富貴公子出行遊玩,不過中間那輛華麗的馬車也實在惹眼,由此引來了不少窺視之徒。
  「尊主,且放過這些人吧。」惟一不忍這群土匪命喪九泉,出聲阻止。
  雲皇天縱饒有興趣地看了眼他,輕輕溢笑:「這就怪了,上一批匪禍你不出聲阻攔,同樣是強盜你卻要救?」
  惟一垂下眼簾,微微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經過前一個山頭,我們住在那附近的村莊裡,我聽村裡人說附近山頭的強盜燒殺虜略,無惡不作。村莊破爛,又四處有被洗劫痕跡,且村中男丁甚少,只剩些許老弱病殘,可見確有其事。所以當那伙強盜出現時,尊主要殺他們我並不阻攔。而這伙強盜方才並不想傷人性命,只是劫財,可見心中還有人性,是以才向尊主求情,放他們一條生路,將他們送官府讓官府定罪。」
  聽了惟一的解釋,雲皇天縱笑得邪氣,鳳眼斜挑仿若勾魂妖魅:「本尊還以為小黑炭是個慈悲為懷悲憫天下蒼生之人,卻原來也不過如此。」
  看來上次他會救那些孩子,不過是因為艷蛇搶了他的弟子,還以為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原來也不過凡夫俗子。
  惟一抬眼看了看城主大人,又垂下眼沉默不語。他不明白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螻蟻的人,為什麼會想要一個善良的下屬,再說,人心本是偏長的,有誰可以對天下蒼生一視同仁?善惡分明,才不會釀成更大的錯誤,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傷,這是惟一一貫的堅持,他也許可以原諒惡行,但卻不能縱容惡行。
  這一日傍晚,車輛駛進江福鎮,在鎮上最好的客棧停下。惟一跳下自己的馬車,看了眼最前面就要步入客棧的男人,心中有些失落。這段時間他被疏遠了,雲皇城主似乎對他失去了興趣,也不再召他去服侍。
  有一些不習慣呢,就像每日早晨醒來,你都會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盛開的太陽花,卻不料有一天太陽花都不見了,換成了月季,於是你就覺得彆扭。
  不過這樣的彆扭很快就會過去,就如同河流拐了個彎依舊向前奔騰。生活還要繼續,就不能總是糾結。
  「師父,我們又到新地方了。」
  看著初五興奮的眼神,惟一也不由地笑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教初五醫術,開導最近有些食慾不振的小松,還有,等一個人來尋他,糾結實在不適合他。
  才剛踏進客棧,一個少年就衝著司徒風流蹦過來。
  「哎,你也來這兒啦?」水汪汪的大眼,紅嘟嘟的肉唇,很像兔子一般的少年衝著司徒道。
  「是你。」司徒招搖著美女扇,對少年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不想再理會。
  「司徒,這位公子是?」
  「回主子,這位便是剛才攔了馬車的公子。」司徒風流恭敬的回道。
  「喂,我那是為了救我們家玉白。」少年顯然不滿司徒這樣介紹自己。
  「哦?玉白?可是公子手中的兔子?」雲皇眼中意味深長地瞄了瞄少年懷中抱著的白兔,那雙鳳眼彷彿要勾去所有人都魂般。
  兔子少年這才注意到城主大人,只一眼,就呆在當場,好美好美的人!直到看到那雙鳳目中似笑非笑的眼神,少年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呆了半天,不禁羞紅了臉。
  雲皇天縱見少年紅透的雙頰似那天邊艷麗的朝霞,眼中閃過一道幽光,笑得愈發魅人。
  司徒看到主子這副神情,便知道主子看上了人家,打了個手勢,暗處有人離開。他知道不出一刻鐘,自己就能得到這個少年所有的資料,然後呈到主子面前。
  看來主子一如既往的喜新厭舊,司徒退到一邊,眼神不自覺往惟一那邊飄去,見到惟一輕輕蹙起的眉,司徒心中一緊,這個小黑鍋,和尊主處了段時間,不會也愛上尊主了吧,那可是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回報的愛啊,注定心傷一世!這個小傻瓜!
  惟一看懂了雲皇城主眼裡的意味,知道他是看中了那位少年。輕輕皺眉,難怪這位城主與姬妾男寵不同路回城,敢情是打算沿途獵艷啊。不過,那位少年,似乎很眼熟,好像是曾經一位病人呢,是哪位呢?
  夜幕降臨,客棧最大的一間房間。水晶燈罩裡,燭火輕微的跳動,司徒將所查事情一一匯報:「今日這位公子是鎮上大戶江家的二公子江宜善,在上還有位姐姐江宜仁,江二公子十歲時父母雙亡,因自幼身體孱弱,不能繼承家業,便由其姐管理家業,這家客棧也是他們的產業。江宜仁倒是位不讓鬚眉的巾幗,不僅未讓家業敗落,反而將其打理的蒸蒸日上。江二公子為人仁善,常布米施粥,在這一帶頗有名氣。」
  「身體孱弱?床第之間豈非不能盡興。」
  這樣的對話司徒早已習以為常,繼續回道:「半年前,江公子曾犯病,鎮上大夫束手無策,據說當時正有位游醫經過,江小姐病急亂投醫,不料那位大夫倒是個杏林高手,治好了江公子的病,並留下方子要江公子按時服用,那之後,江公子氣色越來越好,竟與常人無異。」
  「哦,竟有此事?可曾查到那位游醫來歷?」
  「屬下汗顏,那游醫行蹤飄忽,離開江福鎮後不知所蹤。」
  「又是查不到嗎?」雲皇天縱輕輕一笑,手掌翻動,「司徒,你的影衛看來沒什麼用處呢!」
  水晶燈罩內燭火一閃,司徒跪在地上:「謝主人賞賜。」
  離開那間屋子,司徒風流摀住胸口,口中緩緩流下血來。方才城主那一掌,自己不敢抵擋也根本無法抵擋,城主的武功竟出神入化到這般地步了嗎?在武林榜上排名第四的自己甚至連招架的能力都沒有!

第十九章 花紅易衰似郎意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姐姐,姐姐……」江公子像只歡快的兔子蹦進自家大院,就看到姐姐在等自己回來用晚飯。
  「善兒,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了?」江宜仁慈愛地看著自己弟弟,十六歲的人了,卻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嗯。」江宜善別彆扭扭的嗯了一聲,紅暈跑上臉龐。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江宜仁心中有些吃驚。對於這個相依為命的弟弟,她比任何人都要瞭解,這樣的表情明顯是遇見讓他心動的人了,不知道會是哪家閨秀?要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雖然心智較小,但對未來妻子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江宜仁心中有些感嘆,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弟弟竟已長到娶妻的年紀了嗎?而自己,是不是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呢?
  「姐姐,我今天遇到一個人,特別好看,我覺得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比不過他。」江宜善大眼閃著光,那是一種叫愛慕的光。
  江宜仁看著弟弟眼中的光芒,自然明白不過,調笑道:「情人眼裡出西施。若真看中了,只怕就是個無鹽,在小弟你眼中也是天仙吧!」
  被姐姐一調侃,江公子心裡頓時急了,忙出聲辯解:「姐——,我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俊美非凡,沒人能比得上,聲音也很好聽,他懂得東西也好多,詩書禮樂,學貫古今,就是鎮上最淵博的夫子也比不上呢,而且還去過好多地方,他和我說的各地奇事,當真是有趣的緊呢!」
  「果真如此?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嗎?不知是哪家女兒?」江姐本就是不讓鬚眉的女子,是以不喜歡那些捻針刺繡的大家閨秀,反而更欣賞自立自強的女子。
  江公子聞言一怔,吶吶道:「姐,那個,他不是女子,他,與我一樣,也是個男子呢。」
  本以為是個紅粉,不想竟是個藍顏,江姐也是呆了呆,才回過神,心中雖不贊成自家小弟與男子一起,但面上卻不敢反對,怕引得宜善情緒激憤,引發舊疾,暗裡遣人去查究竟是何人,竟勾引純潔的善兒。
  第二日,惟一醒來後,就要到大堂吃早飯,卻看到大堂內那顯眼的兩個人。張揚的紅衣無論到哪裡都是焦點,雲皇天縱真的很得上天寵愛,很多人傾盡一生追求的美貌、權勢、財富,他從一出生便擁有。
  旁邊笑得燦爛的少年,不正是昨天車輪底下救兔子的少年嗎,這麼早便過來了啊。
  「放棄吧。」
  有人在耳邊說話,惟一側頭,就看到司徒風流站在自己身邊。
  疑惑,惟一此刻腦門上刻著這個詞,一大早,就莫名其妙要自己放棄,放棄什麼?
  「不會有結果的。」沒有聽到回答的司徒以為自己說中了惟一的心思,心中更加擔憂,「尊主一旦厭倦,就不會重新喜歡,你這樣只會徒惹一身傷。」
  惟一想自己是明白司徒的話了,他有些暈乎這位大人怎麼會以為自己喜歡上了那位狂妄的城主,且不論這些,那個人他,是他的,父親啊,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感情?
  「我傷不傷在其次,倒是司徒大人你的傷卻有大關係,再不治療會留下禍患的,大人若信得過,便到我那邊讓我給你施上兩針。」
  「哦?」見對方臉上沒有異色,司徒風流又開出一張桃花臉,笑得春光爛漫,「小黑鍋原來不僅會醫獸,還會醫人?」
  「人不也是獸嗎?」
  「是,當然是,還有些連禽獸都不如。」
  「原來大人你也知道。」
  「哎,小黑鍋,你這是什麼意思?」
  再說那廂,江宜仁知道宜善昨天遇到的人就住在自家開的客棧,便派人叫來客棧掌櫃,從掌櫃的口中知道那人確實龍章鳳姿,而且必定出自大富大貴之家,且看那珍貴稀有的白玉杯,和那薄如紙、透如鏡的骨質瓷盤,都是一般富貴人家用不起的東西,還有那身上穿的天一閣每年只出十匹的柳紗制的衣裳。
  深深皺眉,她知道事情不好辦,這種鐘鼎權勢之家,並不是他們一個小小的江家能夠惹得起的,他若執意要人,江家只怕保不住善兒。而讓她更擔憂的是,若善兒真跟了那人,豪門水深,關係複雜,勾心鬥角層出不窮,豈是純潔的善兒可以承受的地方?
  反覆思慮,江宜仁未想出解決之道,這時下人來報,才知道,自己那個傻弟弟已經巴巴送上門去了。
  深深嘆息,只怕這時自己想阻止,善兒也不會願意了。
  當年父母雙亡,幼弟無知,她辛辛苦苦撐起江家大梁,好不容易度過那些艱難。而這一次,會不會又是一場難過的劫數?

第二十章 醫者仁心
  醫者仁心,爺爺,這句話,惟一從不敢忘記!
  
  「雲平城爆發瘟疫?」
  司徒風流聽到屬下傳來的消息,馬上稟告給雲皇天縱,不過城主大人此刻興致都在美人身上,這差事便落在了諸葛群英頭上。
  只是在趕往雲平城的馬車上,還有一個人也在裡面。諸葛群英打量著面前的人,不明白這個黑得像墨一樣的人為什麼要自請前來?是真的醫者仁心,還是為了立功而不要命?
  「黑大夫,恕區區冒昧,不過對大夫膚色如此特別區區已經好奇很久,不知道能不能告知其中緣由?」
  惟一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平靜的看著那雙狐狸般的眼睛,用著一貫的解釋:「是去山中採藥時不小心誤食毒草所致。」
  「什麼毒草如此厲害,竟會讓人變得這般?」
  「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草藥,吳惟一心想學神農氏嘗百草,不想卻毀了容貌。」
  「哦?」諸葛群英瞇起狐狸眼,「天下竟有這種奇草,若有機會,諸葛也想見識一番。」
  「嗯。」惟一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又轉向窗外,「逃亡的人越來越多了,雲平城的疫情沒控制住嗎?」
  見到車外拖兒帶女舉家遷移的人群,諸葛群英也不由皺起眉頭,雲平城城主他也認識,是位識明智審治理有方的城主,可如今大量平民遷徙逃難,想是他已經控制不住疫情蔓延,真是棘手的事啊,不知道那位神醫趕來沒有?
  「有人暈倒了,有人暈倒了……」
  「是瘟疫,不要靠近!」
  「瘟神跟著來了,老天爺要亡我們啊……」
  車外傳來嘈雜的喊聲,諸葛群英一眨眼,就發現另一個人已經不再車內。
  惟一趕到人群中,就看到被圍在中間的男子,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人群遠遠地觀望,沒有人敢靠近,只有一個小女孩坐在離他不遠的地上嚎啕大哭,口中嚷著「爹爹」。
  扒開人群衝進去,惟一將患者側放,手中銀針朝癲癇、人中、合谷幾穴而下,很快,男子渾身不再抽搐。
  「是大夫。」
  「大夫能治瘟病,天啊,莫不是神醫……」
  人群議論紛紛,惟一收針,直起身來,以內力擴音,方圓百米內就聽到那溫和如詩輕靈如歌的聲音:「大家莫慌,這位兄弟並非感染瘟病,只是癲癇發作,不會傳染。」
  諸葛群英坐在馬車上,遠遠看著那個少年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平息民慌,瞬間穩定局面,狐狸般的眼睛閃過深思。方才露出的那身輕功,可見他絕不是普通人,又有了得的醫術,江湖中卻從未有此人的傳聞,究竟他是什麼人?
  一天一夜的時間,惟一幾乎沒有休息,為逃難的人們診脈開方,原來他擔心有人身上已經感染病情,若讓他們這樣帶著病原體走,只怕會有更多人遭殃。於是便請求單獨留下,為這些百姓先行診脈再走。
  誰想這些人大都是些貧苦百姓,身上多有隱患和其他病症,平日也無錢看病,於是惟一一一為他們開了方子。
  辭別那些熱情的百姓,惟一一人單獨上路,施展輕功緊趕慢趕,終於趕到雲平城,然而看到的卻是一片人間地獄。
  雲平城城門外,箭矢如飛蝗一樣射向那些想要逃出雲平城的百姓,一邊是身穿鎧甲冰冷無情的士兵,一邊是手無寸鐵只想保命的百姓;一邊是死寂殘酷的殺人隊伍,一邊是哀號慟哭的人間煉獄。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有用身體緊緊護著妻兒的父親,有背著老母一箭穿透母子二人的兒子,有牽著雙手至死不放的情侶……
  屍骸蔽野,血流成河,那堆積的無邊怨氣纏繞在雲平城的上空,天地變色。
  從來清亮平和的雙眸第一次燃燒熊熊大火,克制心中翻湧的怒氣,惟一飛身而上,將百姓擋在身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腳下一頓一錯,身如鵬鳥,掌如蛇影,就見一道無形的氣旋帶著箭矢逆向而行,頓時那邊一排士兵被箭尾擊中倒地。
  「諸葛先生,百姓何其無辜,你們為何要這般殘殺他們?」
  惟一對面,高頭大馬之上的,正是比他早了一天的諸葛群英!
  「黑大夫,此次瘟疫來勢洶洶,已經無法控制,雲平城城主、甚至從雲城調來的名醫也已染病身亡,如今人心恐慌,城中百姓紛紛要逃離,甚至守城兵士一同卸甲逃竄,而這些人中有許多染病者,我不能讓他們帶著病四處傳播疫症,到時遭殃的,恐怕就是整個天下。」
  惟一眼神沉沉,沒有反駁,他知道這些上位者心裡想的只有捨小保大,棄車保帥。
  轉過身,惟一看著滯留在城門口,眼神絕望掙扎的百姓,眼底劃過悲憫。
  「出城只有死路一條,大家隨我回城!我是大夫!並且我已經想到法子抑制病情,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定會想出法子治好大家!」
  惟一聲音堅定,彷彿不可移動的磐石,帶著神聖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而此刻這些深陷苦難中的人們也不得不相信,因為進是死路,而退,也許這個從天而降的大夫真的能為大家帶來一條生路。

第二十一章 佛祖告訴人類
  佛祖告訴人類,你想要幸福嗎?那麼先受苦吧。
  
  諸葛群英答應,只要惟一需要的藥物,他都會送來,有了藥材的保障,惟一心中才算踏實下來。
  雲平城中一片死氣沉沉,對於惟一的到來,大多數人的臉上並沒有太大的希望,畢竟這位大夫太年輕,而就是雲城派來的名醫也在昨夜死去了。
  惟一知道當務之急,是讓這些百姓有生存下去的慾望,有對未來的希望,否則所有的人將不是死在病魔之下,而是死在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中。
  讓城中的百姓重拾信心的是惟一的第一副藥,原本感染瘟疫病重之人會口吐白沫食不下嚥,全身紅腫痙攣不已,每日每日痛苦哀號,而喝過藥的人明顯症狀緩解,看著患病的人幾天來第一次吃下東西安靜的睡眠,照顧了數日的親友臉上也出現放心的神情。
  交待了人們如何用醋在家中和各處街道消毒,惟一又吩咐眾人將所有屍體集中焚化深埋,在上面灑了生石灰再掩上土。
  萬人塚,裡面躺著的是被病魔殺死的人們。
  安魂曲,請上天垂簾受盡苦難的人們,賜予他們永恆的安息。
  惟一放開手中的樹葉,葉兒被風吹向空中,輕輕打旋,然後落在墳塚之上。
  人們站在周圍,靜靜的哀悼逝去的親人,而那個獨身進城的少年,用一片普通的樹葉,吹著真摯動人的曲子,空氣中還有刺鼻的焚燒後的味道,但那充滿平和和希望的曲子卻如一道陽光,驅散了纏繞在人們心中的陰霾。
  五天後——
  「吳大夫,大黃、知母、連翹還有其他您要的藥材都讓人給拋進城裡了。」
  說話的是城中頗有威望的荊大夫,對於眼前給百姓帶來希望的年輕大夫,他剛開始也因其年紀小而輕視,到如今卻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荊老辛苦了。」惟一的聲音沙啞,那是因為多日不眠不休的奔波。
  「不辛苦不辛苦。」荊大夫聲音掩不住的喜悅,「比起吳大夫,我這點勞累算什麼。對了,城中其他大夫也在趕來,大伙聽到吳大夫已經想到治療瘟疫的辦法,心裡頭感激的緊,真是,真是……」
  說到最後,已過半百的老人聲音哽咽,舉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抬頭見到大夫年輕的臉龐,不好意思道:「吳大夫見笑了。」
  惟一溫和一笑,眼中淡淡的血絲,明明疲憊,卻依然擁有太陽般溫暖的目光,他沒有用言語安慰,卻讓人感到最大的安慰。
  城中十幾位大夫很快趕來,惟一將他們引到藥房,藥房裡,一口大蒸桶裡正蒸著一個人。
  「諸位都知道,此次染病者因陰凝成燥,燥甚化毒所以血壅不行,血已不行,於是漸紅漸腫,微痛微熱,結核如瘰,初始患者如染風寒,頭疼腦熱,而結核漸大,舌黑起刺,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甚至不省人事,這是感毒最盛,已至危證。」
  頓了頓,「輕症患者諸位已知道如何醫治,對於重症患者,原先我只能抑制病情,而前兩日我終於想出法子,並且初步治好數位重病患者,今日將法子告訴大家。」
  「這是藥浴,其中加入大黃五錢,甘草五錢,連翹三錢,仙鶴草五錢……」
  「將病人放入浴桶先蒸半個時辰,這位病人時辰已到,接下來,便是輔以針灸治療。」
  「……以赤澤、尾中、期門三穴為主,經渠、肺俞,足下三穴為輔。」惟一手中銀針依次而下,待半柱香後,拔出銀針,讓人將患者又重新放入蒸桶之中。
  數日來,城中早已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樣子,所有的大夫都在奔波忙碌,每一個百姓也都在盡著最大的努力幫忙,濃郁的藥香味在大街小巷瀰漫,然後陸陸續續的病人身上紅腫消退,漸漸能夠站起,渾身變得輕鬆,每一天都有好消息傳來。
  第一個病人好得完全,人們的臉上露出笑容,有人偷偷拭著眼角,有人相擁著親人歡呼,有人跪在地上叩謝天地……
  然後一個又一個,恢復健康的人越來越多,陽光終於衝破層層烏雲,照耀在這群歷經劫難重獲新生的人們身上……
  而就在城內的人們沉浸在喜悅中時,城外營地裡,諸葛群英一臉沉鬱,壓著怒火沉聲道:「少主,如今城中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為何紀神醫遲遲不到?」
  「行了,諸葛老頭,你已經煩了我半天了,實話告訴你,是我不讓紀明來的!」說話的少年身穿蟠龍金邊錦衣,頭戴翡翠琉璃冠,雖面如冠玉,但一臉倨傲,硬生生將那副好相貌毀了幾分。
  「這話什麼意思?」
  「紀明是我的人,我不高興他來這裡。」
  「少主,你捨不得紀明,難道就忍心看著萬千百姓在痛苦中掙扎,難道就忍心看著瘟疫肆虐,如蝗蟲掃過人畜不留?如今疫情擴大,軍營之中業已有人染上瘟疫,紀明乃是天下公認的神醫,值此之際,醫者本就應當身先士卒,若貪生怕死不配神醫稱號!」
  諸葛群英嚴厲的語氣激怒了少年,少年暴起怒罵:「諸葛老頭,你膽敢污蔑紀明?我看你早對紀明不滿,根本就是故意讓他來這送死。我告訴你,裡頭所有人加起來也比不上我家紀明一根指頭,他們死了只能怪自己倒霉!」
  「少主這話讓老臣心寒,為君為王不愛護子民,反而輕視百姓如螻蟻,此等殘暴不仁之人,臣絕對反對其當任下任城主!」
  「諸葛老賊,你敢威脅本少主!莫以為你受父親重用我便要受制於你,告訴你,這裡是我雲城的天下,我是雲城的少主,那些人我要他們生他們就得生,我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來人,給我準備火箭,今日我要火燒雲平城!」

第二十二章 我會愛惜我自己
  ——我會愛惜我自己,因為我還想和你一起白髮漁樵,老月青山……
  ——我也會愛惜我自己,因為我怎麼捨得讓你難過?
  
  沉在喜悅中的人們不知道危機正在靠近,他們怎能想到老天賜下的磨難還沒有結束,一個更大的災難正在降臨!
  惟一替病人施完針,才剛站起,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旁邊的人都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吳大夫直直的往地上倒去,眼看著頭就要撞到地上,攸地一個人影閃過,在場的人就看到他們的吳神醫已經不見。
  「荊大夫!」正在另一間房裡替人看病的荊大夫被一聲大吼嚇了一大跳,差點下錯針,正要罵來人,就見門簾一晃,一個人影像鬼魅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把他狠狠嚇了一次。
  你個兔崽子!話還沒罵出口,就看清被抱在懷裡的人,臉上馬上浮現擔憂。
  「這是怎麼了?」
  「方纔他替人看病,起身時突然暈過去,你快看看,是不是,也染了瘟病?」
  替惟一把了把脈,老荊臉上的擔憂才消失,抬頭看見周圍聚過來的人,一張張臉上都是擔心,老荊揮了揮手,安慰道:「大家放心,不是疫症,吳大夫沒什麼大礙,只是連日辛勞,累壞了,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等他讓人們回去原處做事,一轉身,哪還有那兩人的影子?心想雲大俠必定是帶吳大夫去休息了,也便放心繼續看診。
  再說那邊,雲無為坐在床邊,看著近在咫尺的愛人,輕輕將臉頰靠過去,感受著愛人臉上的溫度,這些日子來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聞著惟一身上淡淡的藥香,那樣讓人溫暖安心的味道,漸漸的,他也沉入到甜美的夢鄉裡……
  無為醒來的時候,看到一雙美若星辰的眼眸,專注的盯著自己,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好像飛舞的蝴蝶。
  他的惟一,真是無論什麼樣子,都是世間最可愛的人!湊過去,臉頰摩挲臉頰,那樣親密的動作,彷彿已經做過千百遍一樣自然。
  「你的鬍子又長長了,扎人。」
  惟一掙扎著躲開,悶悶的聲音好像在撒嬌。
  「呵呵呵,小傢伙是在撒嬌嗎?」低沉磁性的笑聲彷彿醇厚的老酒,一絲一絲縈繞在惟一心上,於是埋在厚實肩膀的小臉不好意思的埋得更深。
  「小心悶壞自己,嗯?」無為湊到紅玉般耳朵旁吹了口氣,滿意的看到那只耳朵愈加紅艷。
  惟一坐起身,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後背,雙眼憤怒地看著對方,強烈抗議對方的調侃,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膚色已經正常許多,滿面紅霞看在某隻狼的眼裡有多麼旖旎誘人!
  「你怎麼會來這裡?」惟一深呼吸,壓下臉上的熱度詢問。
  「你留了尋覓鳥,我便跟著鳥兒來到這裡。」
  「胡說。」惟一不滿的鼓起雙頰,看著側身而臥的男人,那樣子,怎麼看怎麼悠哉,「我去了身上的味道,尋覓鳥根本不可能追蹤到這裡。」
  見謊言被拆穿,無為也大方承認:「尋覓鳥帶我找到小松,我聽說有個渾身黑乎乎的小傢伙跟著去了正鬧瘟疫的雲平城,心裡著急也就跟著來了。」
  「那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
  「你又胡說。」惟一跪起身子,像女王般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我那日剛進城,所有人對我不甚理睬,不過才到下午,城裡的大夫都上門來與我討論疫情,模樣熱情的很;我才說要焚燒屍體避免傳染,他們罵我對死者不敬,可第二日清晨卻個個積極的挖坑燒屍;我說希望有人可以配合我藥浴治療,其中若弄錯了藥會十分痛苦,開始一個個都膽怯的緊,可一頓飯功夫個個勇敢得像戰地英雄一樣……」
  惟一的喉嚨突然有些發緊,他又想到很多很多讓自己頭疼的事情,卻總在最快的時間就突然解決。
  城中人人自危,守衛渙散,有伙惡徒趁火打劫,第二天清早卻讓人發現被綁在衙門口;城內的乞兒和貧苦人家,終日不得飽餐,身子不好最易感染病症,卻不想那些愛財如命的權富慷慨捐米,使他們三餐得濟……
  清亮的眼眸似要滴出水來,別過臉,惟一的聲音悶悶的彷彿受了委屈:「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那時候,我還沒想出治療之法,如果,如果我想不出來,我們,誰也逃不掉……」
  話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如蚊子的叫聲輕不可聞,但是無為還是聽到了他的話,眼神複雜的看著面前纖弱的身子。
  溫暖的體溫從背後傳來,有人從身後圍住自己,那醇酒般動人的聲音一字一字敲打在惟一心上,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震動。
  「還記不記得,我們說過一起去看沙之漠的落日,去聽天之涯的風聲,還有雪之巔的星空,很多很多要一起做的事,我們都沒有去做,所以我會愛惜我自己,因為我捨不得比你先走。」
  我捨不得比你先走,留你一人在慘淡人世痛苦徘徊;
  我捨不得比你晚走,讓你一人在黑暗黃泉孤單等待;
  上窮碧落下黃泉,惟一,我想同你一起走,永遠牽你的手,永遠不讓你難過,即使飲下孟婆湯,來世我依然去尋你,與你攜手下一個輪迴……

第二十三章 庶人之怒
  庶人之怒,伏屍二人,血濺五步;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吳大夫,吳大夫,不好了……」
  惟一正在用飯,聽到外頭的叫聲,才起身,就看到一人火急地衝進來。
  「吳大夫,出大事了,城外的官兵要屠城了!」
  「什麼?」乍聽到這個消息,惟一手裡筷子沒拿住,掉在地上,他下意識的看向無為,見對方臉色如常,心也不由放下。
  「莫慌,你先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方纔我們商量著將好消息傳出城去,誰知道上了城樓,卻看到外面官兵準備了火箭,他們那是要把我們活活燒死!」來人焦急道。
  「去城樓看看。」無為見惟一又看向自己,牽起他的手,二人一同往城樓趕去。
  城樓上,荊大夫等人已經先一步來到,見到他們,急忙迎上去:「吳大夫,雲大俠,你們來了。」
  惟一探身一看,城門之下,一列士兵手中舉著弓箭,箭頭之上包著浸過油的布團,他們的身後,火盆中的火正熊熊燃燒。
  「究竟出了什麼事?諸葛先生呢?」
  惟一搜尋一番,並沒有看到諸葛群英,在隊列前頭,有一隊人馬護著中央的木雕黃亭轎,上面的人惟一並不認識。
  荊老沉默地搖頭,他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變故,外面的人為何要無故屠城?
  這時城下傳來聲音,眾人屏息靜聽。
  「城內的人聽著,我乃雲城少主雲皇圖曦。雲平城內刁民凶悍,不尊禮法,引起上天不滿,降下瘟神以示懲戒,今刁民不思悔改,欺騙本少主疫症已除,讓本少主放任病患離城,欲將瘟病帶給天下,本少主不忍天下受難,決定火燒雲平,消除瘟疫,還天下清平!」
  「眾將聽令,點火——!」
  方從死亡陰影走出來的雲平百姓,此刻仿遭雷劈,一個個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直到第一個人出聲,城牆之上一片嚎啕大哭。
  「無為,這可怎麼辦?」惟一焦急的握緊無為的手,那個少主,將瘟疫的錯推給百姓,推給上天,假仁假義,不過就是為了要名正言順的屠城,殘忍至此,禽獸不如!
  「不用擔心,相信我!」簡單的七個字,讓惟一的慌亂如升空的氣泡,噗一聲爆裂,無影無蹤。
  「放箭——」
  那一刻,城樓之上,所有人的瞳孔裡,映著漫天火雨,像是盛開的焰火,呼嘯而來,死亡的氣息壓在人們的頭上,沒有人眨眼,因為這一幕,大概是他們在人間能看到的最後一幕,心中如此不捨,這痛苦卻也幸福的人間……
  很多年後,惟一對無為說:「你總說和我在一起,有數不清的驚喜,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帶給我的驚喜,比我的要多得多。」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從天而降的巨鳥,雙翼身長遮天蔽日,扶搖直上暴風驟起,城下的士兵被刮得東倒西歪,一片混亂。
  前頭的亭轎被風刮倒,裡頭的人一下被甩到地面,束髮琉璃冠摔碎,雲皇圖曦頓時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惟一看到這幕,往後靠在無為身上,亮晶晶的眼裡全是笑意。
  「那是鯤鵬嗎?大鵬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里,古人誠不曾欺我!」
  無為將下巴抵在惟一肩膀,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二人如今的樣子有多曖昧!
  「大鵬是我在天池認識的朋友,雪晶就是它幫我帶到仙鶴山,從那之後,它們一家就看中了仙鶴山,每年都會去那裡過冬。前幾天,它們從天池飛來仙鶴山,路上正好遇上了,我托它帶我來雲平城。」
  否則,怎會你前一步踏入雲平城,我後一腳也跟來呢?
  「哇!好厲害的鳥兒!」惟一毫不吝嗇的讚美,那麼多的雪晶,從天池到仙鶴山路程不止萬里,這隻鳥要飛多少次才能搬來整個洞穴的雪晶?恐怕來回不止十趟吧,好能飛的鳥啊!
  慶幸大鵬此刻聽不到惟一的心聲,否則一定從天上跌下來,撒丫子跑到惟一面前怒罵:「什麼叫好能飛的鳥?老子是鳥嗎?老子像鳥嗎?老子是靈獸!」
  「無為也好厲害,能同如此強悍的動物交朋友!」惟一眼裡眼裡迸射崇拜的光芒,看在某人眼中,大大滿足了某人的虛榮心。
  哪個男人不喜歡被愛人稱讚,哪個男人不喜歡在愛人眼裡自己就是個偉人的存在?
  於是尾巴翹上天的某人承諾,以後帶著愛人去看他的「朋友」。
  「沙之漠的黑豹王,風之涯的玄武龜,水之淵的青蛟……」
  這句話注定某人以後「多災多難」的生活,所以現實告訴我們,不要輕易許下承諾!
  因為承諾的實現是要付出代價的!

第二十四章 電視告訴我們
  電視告訴我們,警察總是馬後炮,慶幸的是,這一次,來的馬前炮。
  
  「給我射下來!快射!」雲皇圖曦狠狠地看著天上摶飛的鵬鳥,瘋狂的命令士兵射箭。
  不過在這樣的龐然大物前,人類顯得那樣渺小,大鵬只要輕輕一扇翅膀,射到空中的箭就像喝了酒的醉漢,搖搖晃晃沒走多遠就往地上掉去。
  看著大鵬對付那些士兵,城樓上的人們由驚懼轉為喜悅。惟一安靜的看著城下抱頭鼠竄的士兵,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冷眼旁觀的一天。假如下面的人不是要殺無辜平民,他會出手阻攔,只是人生的假如總是無力脆弱,他不可能去幫一群屠夫。
  就在這時,變故突起,一支銀箭破空而出,快如流星,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射向大鵬。
  彷彿心有靈犀般,惟一迅速抽出雪晶匕首,同一時間,無為接過擲出,匕首化作光影飛射。
  「砰——」,巨大的碰撞聲震的鯤鵬耳朵嗡嗡響,它回頭望了眼城樓方向,城牆上有人對它揮了揮手,於是轉身飛走。
  「屬下無能,請尊主降罰!」背著巨弓的青衣人跪在地上,他是青衣衛首領,世人皆知,雲城之中有三色衛隊,橙衣衛、青衣衛、藍衣衛,皆是出類拔萃以一敵百的人物,而首領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青衣衛首領青硫是出名的神箭手,他不僅有百步穿楊的技藝,而且擁有過人的臂力,傳聞其箭在百步外可穿透尺厚石牆,這樣的箭,可以被一把匕首攔住,可見擲出匕首之人功力何等深厚。
  四周以輕紗遮掩的車駕上,雲皇天縱手裡把玩著透明的匕首,如此劇烈碰撞匕首身上卻一道細痕都沒有,天池雪晶果真堅硬非常。
  「尊主,好漂亮的匕首!」可愛的少年被雲皇天縱摟在懷中,水汪汪的大眼艷羨的盯著透明的匕首,匕首周圍流淌的光華美麗凜冽。
  「善兒喜歡?那麼今晚伺候好本尊,這匕首就是你的了。」雲皇天縱咬著少年的耳朵,引得少年一陣顫慄,臉上飛上兩朵紅霞。
  華麗的車架緩緩朝著雲平城駛來,就像在亂石堆裡突然出現一朵艷麗的花朵,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雲皇天縱!無為摟著惟一,眼裡閃過深沉,這個讓天下傾倒的男人,他並不陌生,因為他曾在父親書房的密室裡見過這個男人的畫像,畫像上,他紅衣張揚,立於絕頂,只是隨意負手遠眺,那萬里江山竟都失色於他。
  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高手!
  無為眼中燃起戰意,男兒熱血在作怪,他知道自己現在還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但總有一天,他會超越他!
  雲皇城主?看著突然出現的車駕,惟一峨眉輕蹙,他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個人是來拯救雲平城的,因為一段時間相處,他已經知道這位城主大人有多麼的隨性妄為冷酷無情!
  如果他要幫他的兒子,那麼這一城池的百姓……
  「不必擔心,雲皇天縱作為雲城尊主,是不會任由他人殘殺座下子民。」無為出聲安慰惟一,他看得出這個人到來後,惟一更加緊張了。
  「可是那是他兒子。」顯然惟一並不信任這位城主大人。
  再說另一邊,雲皇圖曦見到父親到來,哪還有半點盛氣凌人的姿態。
  「參見尊主。」他跪在地上,一臉惶恐。
  「圖曦,你的夫子就教你這些?屠殺本尊的子民?」雲皇天縱有著磁性動聽的聲音,如果說無為的聲線如老酒般,雲皇天縱的就是紅酒般的聲音。
  不過這樣的優雅惑人,在雲皇圖曦聽來,卻好像地獄來音。
  「父親,實在是城中刁民太可惡,他們竟欺騙孩兒疫情已除,想要逃出城,孩兒怕更多人被傳染,才出此下策。」
  「哦?果真如此嗎?可是諸葛先生飛鴿傳書,卻不是這樣說法呢?」
  「父親,諸葛老賊欺上瞞下,他被孩兒關在營內,根本不知真實情況。」
  「呵呵。」雲皇輕笑出聲,似乎聽見什麼好笑的笑話,「昨日影衛進城探查所說與諸葛先生無差,這麼說來,竟是本尊昏聵無能至此,任由左右親信蒙蔽欺瞞。是不是本尊該退位讓賢,讓你這位賢能來擔任這雲城城主?」
  「孩兒不敢!孩兒不敢!」
  雲皇圖曦誠惶誠恐,頭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砰砰的響聲,聽得人心裡頭打顫兒。
  「尊主,少主哥哥流血了,您饒了他吧。」少年大眼眨巴眨巴,祈求地望著雲皇天縱,只是他沒有看見雲皇天縱眼底閃過的一絲冷光。
  「既然善兒開口求情,便饒了他這次。起來吧!今後你跟在諸葛先生身邊,學學怎麼做個合格的少主!」
  雲皇圖曦口中稱是,即使心中恨諸葛群英恨得牙癢,卻不敢有一絲一毫反對。
  他這位父親,若被惹怒,就算他的兒子,也不會手下留情!

第二十五章 如果那時沒有分離
  如果那時沒有分離,我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雲皇天縱的到來,使得雲平城的百姓逃過一劫,經歷兩次生死考驗的老百姓,在淅淅瀝瀝飄飛的雪花中,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惟一靜靜地站在走廊邊,伸出右手,接著從天而降的雪花。落雪輕輕飛到手心,融化的雪帶走手心的溫度。
  即使手掌已經冷到僵硬,但他依然靜立不動,思緒飛回數日前。
  雲皇城主來到後,雲平城危機也解決了,惟一以為他可以功成身退,於是便要和無為一同離開。誰料……
  「黑大夫,軍營之中也有人染上瘟疫,還請你留下為他們診治。」諸葛群英語氣恭敬,顯然對這位大夫,他已經沒有之前的猜忌和不屑。
  惟一有些為難的看了看無為,昨天他已經答應無為,同他一起離開,大鵬的妻子要生孩子了,它們一家希望無為能去。原來鵬妻第一次生產時,大鵬不在家,沒想到一隻巨蟒跑來偷襲,是無為路過救了母子二人。這一次,鵬妻依然希望無為能過去它們家,實在是它對鵬夫失去信任,原來上次生產,鵬妻已經百般交代,可是大鵬受青蛟挑釁,腦一熱只顧著打架而徹底忘了正在生產的妻子,無為說大鵬為此被妻子啄光了頭上的毛半年都不敢出門。
  惟一剛開始聽到這段故事,淡定的表情維繫不住,趴在無為懷中笑得前俯後仰,要不是無為圈著他,只怕都要笑到地上去了。原來動物之間夫妻吵架如此好玩,真是——太經典了!
  「我去一趟仙鶴山,隨後再來尋你。」無為輕輕捏捏惟一的臉頰,溫柔道,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惟一是一個多有責任心的大夫,如果強行帶走他,只怕他會不安一輩子。
  「嗯。」惟一緊緊摟著對方,臉埋在無為胸膛,輕輕的蹭動,安靜的離別。
  可惜,無為走後第二天,他就被迫隨著雲皇天縱一行往雲城趕去。原來年關將近,我們的城主大人要回雲城過年。
  雖然其他大夫已經學會如何醫治瘟疫,但惟一並不放心,於是決定留下。
  平靜地站在門外,房裡頭傳出的聲音,身為大夫的他並不陌生,那是人類沉浸在情慾之中,忘我的呻吟。
  伴著一聲野獸般痛快的嘶吼,裡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門開了,惟一抬頭,見到一個並不陌生的人,那是雲皇城主身邊兩大侍女之一的書香。
  「黑大夫,尊主有請。」
  房內充斥著麝香的味道,惟一覺得窒息,他有些後悔這個時候來見這位城主,可是誰知道大白天的也會遇上尊貴的城主大人做這檔子事啊?
  「怎麼,小黑炭來是為了參觀本尊的毛毯?」戲謔聲響起,伴著一聲嬌吟,新一輪的進攻開始。
  惟一嘴角有可疑地抽搐,按下鬱悶的心情他平靜道:「尊主,在下此番前來是自請留下,軍營之中還有人身染疫症,吳某頗不放心,希望可以親自為他們治療。」
  「小黑炭,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張狂幽暗的雙眸緊緊盯著惟一,好像盯著獵物的獸王。
  惟一知道,對方是在提醒自己不過是個下人的身份,根本沒有反駁的權利。只是——
  「吳某記得,並未曾賣身,所以應當還是自由之身。」言下之意,他並沒有賣身,有選擇留或走的權利。
  「呵呵呵。」魅惑的笑聲卻讓人感到陰冷,「看來雲平城中果真都是些刁民,本尊的小黑炭不過呆了幾天,竟學會激怒本尊,你說,本尊是不是應該考慮圖曦的意見呢?」
  雲皇圖曦?屠城!惟一心下一驚,猛一抬頭,清亮的眼眸因為憤怒顯得愈加明亮。
  雲皇只覺心中一緊,自從知道眼前的人能牽動自己情緒後,他刻意疏遠,可是當看到那張黑黑的小臉對著別人笑得燦爛,渾然沒有因為自己的疏遠而失落,他的心就一日比一日煩躁。他不喜歡小黑炭眼裡有別人,他只想那雙美麗的眼裡有自己,現在那美麗清亮的眼終於看到了自己,胸口的心跳猶如戰鼓擂動,張狂幽暗的鳳眼越加幽暗,緊緊盯著那雙承載了天河的眼睛,身下動作變得更加狂野迅猛,直把躺著的人弄得不停求饒。
  惟一皺著眉頭,頗不自在的移開目光,不去注視交纏的肉體。
  他自小所受教育,是醫者仁心,爺爺說,生命是值得尊重的,因為生命的短暫和生命的惟一。有著這樣信念的他,自然不喜歡嗜殺濫殺之人。
  沒有再提留下的事情,因為他潛意識中覺得,這位城主大人說到做到,果真如此,這份罪孽他承受不起。
  再次踏上西行之路,惟一又成了雲皇天縱身邊的侍僕,只是這次,他少了那份血濃於水而產生的親近之意,心中所想的只是去雲城見過外公後,便和無為一起,縱覽湖光山色,過那悠閒自在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番外 最是無情帝王心

  情是什麼玩意兒?
  他不需懂,也不屑懂,因為他是個王者。
  他善謀權術,玩弄人心於鼓掌,從不想要瞭解這種東西,因為王者不需要這種無用的東西。
  三十多年,他遊戲天下,美人如過江之鯽蜂擁而至,拜在他腳下的有傾城之色絕世之麗,有權重之身絕聖之姿,便是青城的青木蒼雪也心甘情願雌伏於自己。
  只是這個人太過貪心,竟要以青城為嫁妝,做他今生唯一的妻。
  解散後宮,從此只跟一個相貌凡凡之人一生一世,這對他來說,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自以為是的人,都以為他有執掌天下的野心,卻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天下,所謂的至尊之位在他眼中甚至不如美酒吸引他。
  但當時的他沒有想到,這個人竟敢對他下藥,纏情,中此藥後,從此只能與他中藥後第一個交合的人纏綿,而對他人再無法雄起。
  可恨的人,竟敢對他下藥!將自薦枕席的這個人踢下床,他穿著單衣來到後山冷泉,浸在水中,運功驅除藥力。
  只是,沒想到的是,還有一個女人,和那個男人一樣大膽!
  冰冷的眼神看著趴在身上的女人,如果不是不能動彈,他會在第一時間扭斷這個女人的脖子。
  覺雲功法可以化解百毒,但有一個缺點,運功驅毒後會暫時功力全無,也就是這個暫時,讓眼前的女人趁機對自己下藥,無法行動。
  「尊主。」女人淚眼漣漣,卻換不來心愛的男人一個憐憫的眼神,「請您原諒文心,文心只是太愛太愛您,想有一個您的孩子。」
  愛!又是這個愛字,讓這個女人吃了豹子膽!將腦筋動到他的頭上!
  第二日醒來,女人已經不見影子,他怒如狂獅,派出精銳影衛追殺女人,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那個女人倒也有些本領,移花接木,隱居到千里之外的山林中,留下了一個他的血脈。
  惟一,惟一,到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名字的主人,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雲來城,對了,那時他是為什麼會去雲來城?青木蒼雪這個男人,他其實並不想見,只是手下傳來消息,南邊的白少陵欲自立為帝。他雖無問鼎天下的野心,卻也不允許別人爬到他的上面。白少陵如今想要稱帝,是迫不及待要這天下的寶座了嗎?
  哼,自大的人,將三城城主置於何地?難道忘了四方開城城主當年定下的共治天下之盟了嗎?
  四方不稱帝,各自為政,禍不起蕭牆,若有外來侵略,四方共同抵禦!一方違約,三方共討!
  東、西、南、北四方城主齊聚之後,果然白少陵偃旗息鼓不敢再提稱帝之事。
  回去途中,青木蒼雪極力相邀,於是無聊之下,他便一同去了雲來宮。
  真是可笑的緊,這座傾城只為雲東來的雲來城,他還是第一次踏進。此番見面,青木蒼雪不再自薦枕席,也未提重修於好之言,但無論到哪裡,他都能感到另一道目光如影隨形,真真煩人!
  他怒極反笑,搶了城中美人夜夜春宵,看著青木蒼雪黯然的臉色,心中不恥。很快,冰美人也讓他感覺膩煩,無趣之下,他信步走到街上,看到一張張冷如鬼魅的臉龐,厭煩不已,透過這些嘴臉,他看到的只有一顆顆攀龍附鳳貪婪無比的心。
  就在甩袖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他。惟一,你永遠不知道,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在雲來宮,而是在這裡。
  「小朋友,不哭不哭,哥哥賠你一個更漂亮的糖人。」黑黑的少年有仿若天籟的聲音,柔柔的哄著小男孩。他在一旁看得清晰,是小男孩奔跑太快撞著少年,掉了手上的糖人。
  「大爺,您幫忙畫個孫猴兒。」少年拉著小孩來到畫糖人的老頭面前。
  「小哥,你說的孫猴兒是什麼玩意兒,大爺活了半輩子,還沒聽說給猴兒冠上姓呢?」
  「唉,是我疏忽了。」少年笑得溫柔,夾著幾分憨厚,「您老能不能借我畫個,錢我照付。」
  他站在不遠,看著少年利索的舀起糖稀,在石板上來回飛快澆鑄,很快,一個猴人出現在他手下呈現,頭戴金箍,手持長棍,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他看著少年逗笑了小孩,看著他付了錢,笑著與老人告別,看著他背著巨大的竹簍消失在人潮中。
  悵然若失……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在雲來宮中,黑黑的少年片刻治好了群醫無策的白貓,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那些大夫的命,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從容鎮定的抬首,然後他看到了一雙承載了天河的眼睛,美麗無雙,那一刻,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可是狂傲的他不願承認。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是在賽馬場上,他又逗樂了自己,黑衣黑馬黑人,他當時想,此人當真是個小丑,若是把這個小丑帶身邊,沒事供他逗樂倒也是件不錯的事。可是,周圍環繞的五彩繽紛迷亂了他的眼,讓他忽略了那一抹黑色。
  如果,如果那時候自己就付諸實踐,留他在身邊,會不會,就不會有那麼多悔?

第二十六章 思念一個人的滋味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師父,師父……」
  手中的雪水順著手紋流走,惟一恍然回神,才發覺手已經凍僵,低頭看見徒弟擔憂的小臉,他有些歉意,自己讓這個小孩兒擔心了。小松從初五懷中跳到惟一肩上,輕輕磨蹭他的臉龐,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主人,而雪王也難得安靜的蹲在初五肩頭,沒有搗亂。
  惟一看著這些可愛體貼的小傢伙,輕笑出聲,正要告訴他們自己沒事,就聽到初五純真的語言:「師父在想師爹嗎?」
  嗄,惟一的笑凝在臉上,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兩聲:「初五,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師父是說師爹的事嗎?雪王說的。」初五很沒義氣地出賣了某只傢伙。
  惟一瞇眼盯著那個站在初五肩上雙爪交叉故意看天的傢伙,氣的牙癢。眼珠一轉,惟一一臉哀傷地托起小松,語氣傷心難過:「主人好寂寞,自從無為走了以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從今天開始小松晚上都陪主人睡吧,不然睡不著覺好可憐!」
  「吱吱——」主人不可憐,以後小松陪主人睡覺,主人就不會睡不著覺了!
  得到滿意答案的惟一抱著小松轉身離開,眼角瞥見氣的一蹦三尺高的某只,眼睛瞇得好像偷著食的狐狸!
  如果你以為西方就是飛沙走石寸草不生艱難困苦不適長住的地方,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裡也有碧水連天;這裡也有草長鷹飛,這裡也有豐富物資……
  這裡是一個和中原江南全然不同的地方,這裡的女子熱情奔放,不似江南女子婉約羞澀;這裡的男子強壯豪放,不似江南男子文雅柔弱。
  惟一帶著初五開心地走在這個西部小鎮上,耐心地回答初五一驚一乍的問題。
  「哇,師父,這裡的馬和中原的不一樣,它們背上有長兩座山峰。」
  被初五的話逗得開懷,惟一笑著解釋:「初五,這不是馬,這種動物叫駱駝,它們背上的駝峰會幫助它們順利穿越浩瀚沙漠。」
  「哇,師父,那個人被蛇纏上了!我們要不要去救他?」
  「傻徒兒,那是耍蛇者在表演耍蛇,你看,那蛇都不咬他。」
  「哇,是啊是啊,師父你看,那蛇會聽他的話,跟人點頭彎腰,還會和著笛聲跳舞呢。」
  「哇,師父,那個老人家在彈琵琶。」
  「那不是琵琶,那是六絃琴。」
  「六絃琴?師父你好聰明啊,師父你會不會彈,你彈給初五聽好不好?」
  「老人家,這是一點碎銀兩,恕我冒昧,能不能借您的六絃琴一用?」
  「哎。」老人高興的接過銀兩,將琴遞給惟一。
  接過六絃琴,惟一坐在老人身邊,笑著調了調音,叮叮咚咚的琴聲響起,清澈優美的旋律,溫柔仿若天籟的歌聲,那歌聲中繾綣纏綿的思念感染著周圍的人,漸漸止步的越來越多,人們靜靜地凝聽,如癡如醉,有人想到胡楊樹下許下終身的青梅,有人想到桃花紛飛定下誓言的竹馬……
  相愛卻終究天涯相隔的心上人啊,無論你在何地,無論你做何事,我依然在這裡等候你……
  「
  Whereveryougo,Whate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hate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你在思念誰?
  隔著人群,雲皇天縱看著那個彈奏六絃琴的人,美妙的歌聲,從未聽過的旋律,若是以前,他會新奇甚或有些愉快,因為又發現一個特別的樂師,可是,此刻,他只覺內心有什麼東西在撕咬,咬得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毀掉那把琴!毀掉所有聽歌的人!毀掉那個人想念的人!
  明明,明明只是個醜八怪,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牽動自己的心?
  克制住翻騰的情緒,雲皇天縱冷著臉轉身離開,在知道自己最近不受控制的情緒後,他開始冷靜的思考。
  王者無情,也許應該殺了這個人!
  在思念某個人的惟一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某人的殺意。只是雲皇天縱還沒來得及下手,卻有人先對惟一痛下殺手!
  無妄之災!
  惟一一邊躲閃羽箭,一邊護著初五。這些襲擊者下手狠辣,乾脆利落,是一批專業殺手,看來是衝著那位大人來的。
  雲皇天縱坐在車內,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打鬥,確切的說,在看著某一個人。
  小心!他的心一緊,見小黑炭躲開偷襲的劍,才微微鬆了口氣,心中又氣又急,恨不得提著對方耳朵大吼,「真是個大傻瓜,別人已經要殺你了,你還手下留情!」
  「尊主,善兒好怕!」江宜善偎進雲皇天縱的懷中,紅唇微嘟,水汪汪的大眼深情地看著雲皇,想要得到心上人的安慰。
  「嗯。」雲皇沒有移開目光,專心的看著外面的情形,有好幾次,刀劍擦著惟一的身體而過,他的心跟著提了又提,好想出去殺了那些人,只是這些殺手甚至勿須動用影衛就可以解決,他這般出去豈不令人懷疑,再者自己從來不曾為了誰出手過呢!為了一個醜八怪出手,這不讓人笑話嘛。
  在冰火兩重中煎熬的心,早已經忘記要除掉某人的話。也因為他的遲疑,惟一受了輕傷,假如那時雲皇出手相救,是不是後來就會有所改變?
  命人將所有殺手碎屍萬段,眼角瞥見那人因受傷慘白的臉,心中有些得意,自己為他出氣,他應該會開心了吧!
  可惜不同境界的人思想就像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惟一臉色慘白只是因聽到城主竟連死去的人都不肯放過,心中郁堵所致。
  究竟是我們愈行愈遠,還是我們從來就沒靠近過?很多年後,惟一想到這個問題,依然沒有答案。

第二十七章 謝謝你
  謝謝你,我的朋友!
  
  巧奪天工!遠遠見到雲城的時候,惟一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這個詞。
  就是那已經消失的奇跡「空中花園」,也遠遠不及這個城市吧,半山腰是繚繞的雲霧,而山頂的城市在晴空下遙望可見,真真名副其實坐落於雲之端的天空之城。
  雲城建在雲絕山巔,雲絕山,山高萬丈,行似巨榕,山勢峻峭,壁立千仞,有登天之梯,登仙之台,傳聞曾為羽人所居。
  馬車行走在盤山道上,身側便是萬丈深淵,初五緊緊抓著惟一的袖子,牙齒咯咯作響。
  「師師師父,我們不不不不會掉下去吧。」
  惟一體貼的將小孩的頭轉向一邊,掩上車窗簾子:「初五,你不要望著外面便不會怕了。昨日為師讓你背的藥典,你背得如何了?」
  「師父,我都會背了。」
  「果真?那麼厚的藥典,你莫不是在吹牛?」
  「師父,我沒吹牛,真會背了,不信我背給你聽聽。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多服、久服不傷人。欲輕身益氣,不老延年者,本上經。丹砂雲母玉泉石鐘乳涅石硝石滑石石膽空青曾青……」
  車子的轆轤聲伴著小孩背書的聲音,讓沉默的山林多了些生氣。車行至半山腰,車簾掀動,馬車內突然多了一個人。
  「司徒大人!」初五開心地叫道,沒心眼的小孩兒很喜歡這個照顧了自己一段時日的大人。
  「初五,這是你愛吃的松子糖,拿去和那兩隻小傢伙一起分了吧。」
  惟一笑著看那三個小傢伙窩在角落,把松子糖咬得嘎巴嘎巴響,真誠謝道:「上次多謝大人照顧他們。」
  「勿須言謝,你救了雲平城的百姓,該謝的應該是我。再說我可只照顧初五,你那隻小松鼠是另一隻照顧的,它可是寶貝得緊,連碰都不讓我碰呢。」斜睨了眼吃得正歡的白色動物,想到手背被這只雪貂王抓出的三道痕,司徒就氣得牙癢。
  「呵呵,雪王就是這個樣子,連我這個主人抱抱小松都要吃醋呢,真是對不住大人了。大人過來,是有事嗎?」
  「嗯。」司徒看著眼前柔和的笑容,一雙桃花眼複雜深沉,「前幾日見你白了許多,這幾日讓塞外風沙一吹又黑了,小黑鍋,以後便一直這幅模樣吧,如此,在雲城中才能多幾分安全。」
  該說的已經說完,司徒撩起車簾,準備離開。
  「司徒,我們是朋友了嗎?」
  身後真誠而帶著期待的聲音讓司徒離開的動作頓住,很久,風中傳來一聲回應。車簾擋住車外的風景,那個人已經不見,而惟一的臉上綻放著歡樂的容顏,那美麗的雙眸閃耀著單純明媚的快樂,彷彿春日的陽光融到了裡頭。
  雖然會逗我生氣,雖然會罵我笨蛋,可是卻會在適當的時候給我勸誡,司徒,你的關心我收下了,以後你便是惟一的朋友。
  得知尊主回城的消息,雲城之中,傾城出動。兩旁伏地而跪的城民,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欣喜,有人偷偷抬眼看了看帝王鑾駕,又匆忙低頭,即使沒有看到裡頭的人,但心情依然激動不已。
  「師父,雲城好大啊!」從城門進來後,馬車又行了半個多時辰才走到雲宮門前。惟一他們的馬車不能從雲宮正門而入,於是從另一道門進去。
  跟著自稱十總管的人來到眼前豪華的大屋子,惟一心中疑惑,難道雲宮奢華至此,連給個下人住的屋子都華麗的不像樣?
  「總管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錯的。」雲十畢恭畢敬回答,「尊主特別交代,黑大夫醫術卓絕,讓您留在豹宮中,照顧尊主喜愛的各類鳥禽走獸。」
  豹宮?惟一這才明白,方才為什麼會聽到許多動物的叫聲,原來這就是關押供城主娛樂的動物們的禁籠。
  因為習慣了早睡早起,當天空翻出魚肚白的時候,惟一便從溫暖的被窩裡爬了起來。
  「心有無極生太極,太極兩儀生四象,四象衍澤生八卦,生生息息有回流。」
  「勸君莫以名利逐,大道從來屬自然。願作人間出世人,踏月乘雲自逍遙。」
  一大一小兼兩隻不到膝蓋高的小傢伙迎著清晨的陽光左右野馬分鬃、白鶴亮翅、手揮琵琶……耍著大道自然的太極拳,念著隨興拈來的詩句,不急不緩,神閒氣定。
  晨光灑在他們身上,為他們添一件金色盛裝。
  制止手下上前阻攔,雲皇天縱興致盎然的看著那邊的晨練,他難得一日早起,本來心情還有些煩躁,見到這般場景,不覺心情變好,眼裡流淌著連他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
  柔中帶剛,虛中有實,陰陽相輔,懶龍四合,真是絕妙拳法!小黑炭,你身上藏的秘密可真多,不過,本尊有的是耐性一點一點將它們挖出來!

第二十八章 天下無雙
  你對我無窮無盡的愛護,天下無雙!
  
  雲城的第一場雪是在臘月二十七的時候來的,清晨時分,惟一打開門,就看到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地方,惟一讚嘆,明明立於山巔,卻比平原地方更遲降雪。
  寒冷而肅殺的冬季,人類大約並不喜歡,因為冬天總讓人感到空泛寂寞,所以人們創造了春節,一家人圍著圓桌暖炕吃飯聊天,那是怎樣溫馨愜意的畫面!
  很小很小的時候,惟一就一直很羨慕能夠閤家團圓的人,因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自己家中的團圓飯上就只有兩個人,爺爺和自己,或者娘親和自己。
  惟一知道,其實自己已經很幸運了,至少一直以來,身邊能有一個人陪伴,而很多人,卻孤獨的天涯浪跡。
  窗外的雪花不知疲憊的飄著,它們有一種很美的精神,雖然有比曇花還短的生命,但它們依然歡快的度過這短暫的一生,快樂的起舞,然後快樂的投入大地的懷抱。
  下午的時候,惟一被宣召,然而在殿外等了許久也不見城主召見,聽著殿內升騰的絲竹之聲,惟一望著陰沉的天空,裹了裹身上的棉襖,但是即使這樣厚的棉襖也擋不住凜冽的寒風,惟一覺得刺骨的冷,而更冷的是空空洞洞的心,這種無法抑制的感覺,也許是因為看到別人的團聚吧!
  「黑大夫,久等了。」雲十還是微彎著腰恭敬地站著,然而惟一卻覺得他的姿勢含著一種不屑。
  雲十提高手中的鳥籠,掀起蓋著的布,露出裡頭的綠頭鸚鵡。
  「尊主本是召黑大夫前來一同欣賞下城進貢的綠頭鸚鵡,正巧二公子和三公子遊歷歸來,尊主便讓人擺了筵席慶賀他們歸來,也是尊主有心,想起黑大夫還在殿外等候,便著小人將這會說話還會唱歌的鳥兒送給黑大夫,黑大夫可要照顧好了,要知道方才便是善公子向尊主求要也未要成。」
  惟一默默的接過鳥籠,轉身離開,身後雲十抬起的眼裡有嘲諷不屑。區區孌寵,哼!
  一個人踏著雪花行走在白色的天地,惟一覺得很寂寞。他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句話,一個人的時候不寂寞,想一個人的時候才寂寞。他一直覺得,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個幸福的人,至少有個完滿的家,否則,怎會說出這樣任性的話呢?
  一個人的時候怎麼會不寂寞呢?
  難過的時候沒人給你依靠的肩膀,讓你盡情流淚;天冷的時候沒人給你熱一杯茶,暖心暖脾;夜黑的時候沒人為你亮燈,不讓你迷失回家的路……
  天地獨行,一個人的時候,是心碎成空的寂寞!
  「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微微責怪的話透著濃濃的關心,那般熟悉,而讓惟一怔忪的是說話的人,幾米之外,那個日思夜念的人。
  無為從仙鶴山匆匆趕來,心急如焚想見某個人,就看到自己心心掛念的人兒在風雪中凍得嘴唇發紫,心疼不已,急忙脫下身上的黑色大髦,給他裹上,一時又有些生氣對方的行為,脫口責問。然而說完就後悔了,因為小人兒眼裡頭打轉的淚珠讓他以為自己的語氣重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爺爺不要我了,娘親不要我了,無為,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晶瑩的淚從絕世無雙的眼裡無聲無息流下,滴到無為手背,像熔岩般燙的溫度灼痛了他的手,更灼痛了他的心。
  「小傻瓜,我怎麼會不要你呢?」緊緊地將小人兒抱在懷中,高大俊朗的男人一臉後悔,痛恨自己來的太遲,讓小人兒心裡不安。
  臘月三十,兩世為人,這一年的團圓飯上,終於不再是相對無言的兩個人。
  無為,初五,小松,雪王,還有一個人,那是他來雲城的目的。
  「外公,你嘗嘗這個。」惟一夾了熟牛肉,放到老人碗裡。
  無為看著惟一的笑臉和席間年紀最大的人,血緣真是種奇妙的東西,不過短短一天時間,這一老一小,就像一起生活了數十年的親人一樣親密熱誠,不過,看著惟一慇勤為老人布菜的樣子,無為心裡頭嫉妒的火苗就蹭蹭蹭開始燎原,不過星星之火很快就被撲滅。
  「無為,你也多吃點。」
  惟一開心地給每個人夾菜,這樣濃烈的過年氣氛是他兩世不曾體驗過的歡鬧,只是心裡還有淡淡的可惜,聽外公說其他的親人都搬到遠方去了,不知道何時能見到他們,那些可都是自己的親人呢!
  窗外,鑼鼓鞭炮聲響溜進屋內,卻掩蓋在一片歡聲笑語聲下。
  團圓飯,年,正因此而讓人期待……
  午夜時分,外頭漸漸寂靜下來,外公已經回去了,惟一輕輕地給初五蓋上被子,小孩原本說要陪師父師爹一起守歲,不過耐不住困意先睡著了。
  有人從身後抱住自己,惟一順勢倒在某人的懷裡,毛毛的刺紮著頸項幼嫩的肌膚,麻癢麻癢的,惟一被弄得咯咯直笑:「無為,你的鬍子又長出來了,要經常刮刮才好。」
  「某人總愛四處亂跑,為夫忙著追妻,哪兒還顧得上這些瑣事?」
  「你是在抱怨我嗎?」惟一握拳捶了下某人的胸膛,卻像捶到硬石頭樣弄得自己手痛。
  「為夫哪敢?」大掌包住小拳頭輕輕吹氣,細緻溫柔的呵護。
  惟一不禁紅了臉,今夜團圓夜,他沒有易容,吹彈可破的肌膚染上紅暈,雲無為看著這絕世容顏染上嬌羞,口中乾燥。不過想起外公離開時說的那番話,一盆冷水就這樣澆了下來,澆熄了身上的火。
  「你們在一起,我不反對,也不贊同,惟一還小,我擔心他只是一時迷惑,所以我希望你能給他時間讓他長大,直到他十六歲,如果那時你們還堅持在一起,我會祝福你們。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同他圓房。」
  真是個苛刻的條件,但無為還是答應了,因為對惟一的愛,所以尊重惟一的親人!
  只是看著眼前的秀色可餐,兩年,還得再等兩年,才能吃到嘴裡,這日子真是甜蜜又痛苦!
  「無為,新年快樂!」惟一變魔術般變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他緊緊抓著那個瓷瓶,眼裡閃著害羞和期待的光芒。「無為,聽說過苗疆的蠱術嗎?苗疆的女子會在心上人身上種下連命蠱,同生共死。無為,你願意和我一起種下這連命蠱嗎?」
  「好。」
  沒有猶豫的答應,惟一心中湧動感動,謝謝你,無為,這麼相信我!瓷瓶打開,飛出金色的兩隻蠱蟲,惟一指引著大的一隻來到無為心臟處,金芒一閃,它消失在空中,而另一隻小的蠱蟲隨即飛進惟一心跳之地。
  「那麼,我的新年禮物呢?」惟一調皮地等著無為回答。
  「呵呵,小傢伙,閉上眼睛。」原來羅曼蒂克,早在千年之前便有。
  惟一聽話的合上雙眸,直到睜開眼,再一次被震撼。淡淡的藍色晶球,裡面是一座小山,山前一間茅屋,和一顆輕輕隨波舞動的柳樹,柳樹下的長椅上,兩個小人兒緊緊的偎依在一起,發已白,顏已暮,然而牽著的手依然沒有鬆開,那飄灑的雪花陪伴著他們,演繹一場永不落幕的愛。
  「這是鮫人淚,天冷之時你雙手總冰冰涼涼,帶著它可以取暖。」
  極東之洋居靈獸鮫人,半人半魚之身,一生泣淚一次,泣而成珠,世人稱鮫人淚,冬暖夏涼,並能隨主人心意變幻大小,為天下異寶,萬金難求。
  溫暖的溫度從手腕傳遞心扉,惟一抬起濕漉漉的眼,心疼的看著無為,鮫人淚不過一顆透明的珠子,而這顆卻如此巧奪天工,無為,為了它,你又費了多少心力?
  「小傻瓜,怎麼這麼輕易就哭了呢!」
  厚實的拇指在眼角、臉頰摩挲,惟一享受著愛人有些笨拙的安慰。
  變為彈珠大小的鮫人淚帶在胸前,溫暖的溫度源源不斷傳到身上。
  「無為,我們一起離開吧。」惟一靠在無為肩頭,眼裡的幸福像要溢出似的。
  「不是說要陪外公,元宵後再離開嗎?」
  「外公說雲宮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希望我能早點離開。而且娘親忌日快到了,他想讓我早點回去準備。外公還說,我既然有了心上人,也該帶回去讓娘親看看。」
  美麗的眼裡閃爍著調皮的光芒,看得無為的心就不由軟了下來,這樣可愛的小傢伙,他怎麼捨得拒絕他的要求?

番外 雲無為

  雲無為,其實他原本不叫雲無為,他叫鳳無為。
  當今朝廷式微,天下由四城主宰,東邊青城,西邊雲城,南邊白城,北邊鳳城。
  而他,就出生在鳳城鳳宮之中,天下人眼中,鳳宮乃尊華之地,集權利與財富為一體,而出生在如此顯赫之家的他,應當從小就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然而,命運的嘲弄從一出生就已經開始。直到兩歲時,他還沒有名字,母親在書房外跪了三天,請求父親賜名,然後呢,帶回了「無為」二字。那時的他已經有了記憶,看著失魂落魄回來的母親躺在椅上,口中喃喃念著無為無為,眼角滑落晶瑩的水。小小的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眼裡會流出那麼多水,輕輕的沾了一些放進嘴裡,滿嘴的苦澀。
  如此諷刺,母親的淚,竟是他今生嘗到的最初的苦澀。
  五歲那年,他入了學堂,第一次見到了被封為少主的兄長。比自己長一歲的童子紫衣玉冠,前呼後擁尊貴榮華,突然間他就明白母親夜夜垂淚的原因。
  望子成龍,那是每一個母親的期盼,然而她的期盼,卻在未開出花朵時便遭霜侵,夭折而亡,更何況,折斷它的是自己的夫君!
  無為!哪樣的父親會為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無為!什麼樣的孩子會得到這樣的賜名?
  不被期待的孩子,和沒有傾注期望的父親……
  所以,即使文采出眾,也換不來讚賞的眼神,所以,當劍術超越武師時,被勒令禁止學武,所以,他的天賦卓越卻為母親帶來災難……
  「夫人,是雲姬教子無方,願帶兒受過,求夫人放過我兒,求夫人放過我兒……」淚眼漣漣的母親跪在地上,重重地磕頭,一聲一聲的碰撞像錘子一樣敲打自己的心。
  他被母親綁在屋內,聽見外面傳來的巴掌聲像夏雨般密集,很久才止住聲息。只因為自己作的一首詩,讓母親身受重傷面目全非,從此他隱了才華,甘做平庸人。
  七歲那年,母親病重,宮中御醫並不盡心醫治,他們在乎的只有鳳宮最有權勢的人,以及他身邊的那個最受寵女人——來自雲城的女人和那個女人的孩子。
  自己母親的生死,在御醫眼中,不過微不足道。然而,卻是那時他的全部。看著日漸消瘦的母親,他偷偷潛入父親的書房,為了傳言可以起死回生的九轉歸元丹。就在那時,他誤入密室,見到了天下第一人的畫像,也明白,原來父親心中所愛的人,是畫像裡的男人,也是父親最寵愛的女人的表弟。
  九轉歸元丹沒有找到,在那年冬雪霏霏的時候,母親永遠的閉上眼睛。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一人的哭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葬了母親,擦乾眼淚,他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從那個冰冷的再沒有眷念的宮廷消失。大約上天沒有徹底拋棄他,在流浪的途中,他遇見了第二個對自己好的人。
  他的師父——癲狂老人。

第二十九章 問佛
  我問佛:天堂何在?
  佛指心間:在眾生心處。
  我問佛:地獄何在?
  佛復指心:心若成空,從此人間是地獄。
  
  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賭徒會說:「輸錢的時候。」商人會說:「破產的時候。」生病的會說:「犯病的時候。」……
  很多年以後,惟一回憶的時候,仍然清楚的記得那最痛的時刻。
  崖邊的風那麼大,亂了頭髮,迷了雙眼,伸出的手徒然不動,最後一刻,他抓不住愛人的手,眼睜睜看著他墜落,被無情的雲霧掩蓋,消失。
  心若被人掏空,有腥甜的液體從口中湧出,他全然顧不上,只是大大睜著無神的眼,定定地看著愛人消失的地方……
  濃濃的雲霧擋住了他的視線,凜冽的冷風刮得他單薄的身子像秋天樹梢上最後一片落葉,抖動得厲害,可是,這一切,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我的愛人,失去你,我的世界開始崩塌,沒有你,這人間便是地獄……
  劇痛如颶風席捲全身,惟一仰面倒下,無神的大眼中倒影著萬里無雲的天空,只是那眼底的深處只有一片沉沉的灰暗,荒蕪的不僅是眼眸,更是一顆碎裂的心。
  司徒震驚地看著惟一口中不斷吐出血,那樣瘦弱的身子竟能流出那麼多的血,彷彿要將身體的血都咳盡似的,第一次,早被鮮血浸漬的他竟然覺得血的顏色如此刺眼,像要把眼睛刺傷的紅。
  飛奔過去要接住那倒下的身子,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的尊主大人,緊緊摟著小黑炭的身子,臉上又急又怒,那樣不動如山的臉上竟也會有如常人一樣的表,而這常人所有的神情,都是因為懷裡的人。
  雲皇天縱心痛地看著懷裡瘦弱的人兒,曾經清亮美麗的眼睛此刻失去了那乾淨的色彩,只剩下漫無邊際的灰色,他透過那灰色,看到死亡正在佔領那雙眼睛。
  「不要有事,求你,一定不要有事!」紅衣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眾人面前。
  「司徒大人,師父會不會有事?」站在門口,看著下人進進出出,一盆盆血水從屋內端出來,初五緊緊拽著司徒風流的衣袖,眼裡淚水打轉,變故來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他仍然記得今天早上師父和師爹帶著自己和雪王小松離開雲宮,那時他還傻乎乎地問師父為什麼要離開。
  「因為這裡不是我們的家啊。」師父眼裡亮晶晶的彷彿糅了滿天的星辰,他的笑還是那樣溫柔,彷彿舒適的春風撫平了初五心中的不安。
  「師父說要帶初五回家的,他說家裡可漂亮了,剛好回去還能過元宵。」初五哽咽著聲音,他想到師父對他描述的家的漂亮,心裡就湧起傷心。
  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並不多,所以很快都收拾好了。師爹帶著他飛出雲宮,那麼高的宮牆,師爹和師父輕輕一下就翻過了,他看得羨慕不已,還吵著要他們教自己功夫,師父摸著自己的頭笑著答應了,還說練功可以,但不能荒廢了學醫。
  他們就這樣一路說笑著離開雲城,師爹在外頭駕著馬車,他和師父、雪王小松坐在車內,他聽到在車子離開雲城好一段後,師父鬆了口氣,彷彿放下了心裡壓著的石頭。
  他們的離開怎麼有點像逃走啊?當時他還傻乎乎的想,他好像還沒和司徒大人告別呢,不知道師父有沒有替他告別?
  可是很快,他就看到司徒大人,他擋在離開的路上,還有一個人,紅衣張揚,面色冰冷,是尊主大人。
  師父讓他呆在車內,自己出去和師爹並肩站在一起。他躲在車簾後偷偷看著外面,聽到尊主大人生氣的質問師父長出息了,竟然敢逃離雲宮。
  師父說他本就不是雲宮中人,當有自由離開的權利。
  然後他就聽到尊主大人大笑出聲,明明是笑,可是那樣的笑讓他心裡頭發顫,他緊緊地抱著小松,手上發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抖,還是懷裡的小松在抖。
  「好!好個不是雲宮中人,那麼這個人的生死就跟你沒有關係了?」
  他看到年三十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吃飯的老人,師父的外公,他被人押著出現,看見對峙的兩邊,努力地想要掙脫卻只能焦急地大喊:「尊主,您不能殺惟一,惟一是您的孩子,您答應過老兒,放過他的。」
  師父急匆匆的過去救外公,而尊主大人則狠狠地看著師爹:「本尊當然不會殺自己的孩子,本尊要殺!的!是!他!」
  師父曾經告訴他有一種吃人的怪獸,平時眼睛是黑色的,可是吃人的時候眼睛就會變得血紅血紅,十分可怕!
  他在那一刻,就看到了一雙鬼魅般血紅的眼睛,燃著可怕的火,衝向師爹!
  那些刀光,那些劍影他看不真切,只知道,在最後的時候,血紅眼睛的主人一劍刺穿師爹的胸膛,將他打落懸崖,師父從另一邊飛身去救師爹,可是連衣袖都沒有抓到。然後師父就那樣呆呆的坐在崖邊,口裡不停吐血,飄渺的雲霧纏繞在師父身邊,似乎要將師父一起帶走,眼看他就要跟著落下去,有一個人衝過去將他摟住。
  他睜大眼睛,看著所有的一切,渾身冰冷,像是掉落了冰窟,無法動彈,小松在他的懷裡淒淒哀鳴,他知道它在傷心,為師父,為師爹,還有它的夥伴。因為就在師爹掉下去的時候,有一道白影也跟著跳下懸崖。

第三十章 回憶不回來
  回憶不回來,因為你不在……
  
  「雲,冬天好冷啊,春天怎麼還不來呢?」小小的少年縮在厚厚軟軟的狐裘裡,只露出一張瘦瘦黑黑的小臉,小臉上那雙大大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人,無端地引人為之心疼。
  雲皇天縱上前抱起裹得像球一樣的少年,讓他舒服地靠著自己,一同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片片花瓣在雨中零落,地面上早已鋪滿了一層厚厚的花毯:「快了,等這場雨過後,春天就會來了。」
  少年應了一聲,很快又換了個問題:「雲為什麼總穿紅色的衣服?」
  抬起少年尖細的下巴,幽深的鳳眼深深望進少年美麗的眼裡:「惟一不喜歡嗎?」
  「嗯,紅紅的像血,看著不太舒服呢。」
  這樣的話若是他人所說,只怕那個人此刻已人頭落地,可是因為是眼前的少年,所以他的心中只有順從。
  「那就不穿了。」
  只為少年的一句話,於是他變了三十幾年的習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無法拒絕少年的要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心甘情願沉淪……
  埋首嗅著少年身上的藥香,濃濃的味道讓他心疼,他清楚的記得少年是經過怎樣的艱險才從鬼門關被拉回。
  咳出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所有御醫都說心脈俱斷,束手無策,他氣極,揮手挖出一個御醫的心,摔在地上:「心脈俱斷?治不好他,你們一樣下場!」
  輕輕地托起床上的少年,溫柔地替他擦著嘴邊湧出的血,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想不了,只知道,如果少年沒了,他要讓所有人都給他陪葬。
  懷裡的人溫度在流失,他緊緊摟著他,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害怕,害怕只要鬆開一點,他就再也抓不住少年了。
  他不許他就這樣走了,他還有好多話沒告訴少年,他才剛剛知道他們之間有最深的羈絆,他們應該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他不要,就這樣失去他。
  「尊主,屬下有一法子可救人,只是……」
  只是少了一些千年雪蓮,只是沒了顆九轉歸元丹,只是失了自己十年功力而已,但能夠救回少年,他慶幸得就要放聲高歌。
  「雲,書畫又端藥來了。」懷裡的小人兒聳著鼻尖,像只嗅食的倉鼠,可愛得緊,雲皇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鼻尖。
  書香將藥呈到兩人面前,恭恭敬敬:「尊主,公子該喝藥了。」
  「雲,藥好苦啊,惟一可不可以不喝?」小臉苦苦的皺著,嫌惡地看著那碗黑黑的藥,這些又苦又臭的東西,一天要喝幾碗,已經嚇壞他了。
  「惟一聽話,喝了藥病才能好。」
  藥碗被遞到唇邊,惟一看著雲皇堅持的眼神,不滿地嘟了嘟唇,從狐裘中伸出細瘦的手,接過藥一口氣喝盡,苦得直吐舌頭。
  看著少年難受的表情,雲皇眼底的心疼更濃,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晦澀。
  「為什麼會心脈俱斷?」他憤怒得像頭怒獅,明明被他一劍穿心的是掉下懸崖的那人,為什麼少年會受重傷?
  「啟稟尊主,有可能是因為受了刺激以致心神受創。」伏跪在地的御醫戰戰兢兢。
  受了刺激?他自嘲,那個人在你心中竟有如此地位,以致黃泉碧落你都願意跟隨?那麼,我呢?
  「雲?雲?」
  在少年的喚聲中回神,雲皇輕柔地理了理少年微亂的發,將頭搭在少年肩膀,看著窗外迷迷濛濛的雨景,沒有發現少年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
  為什麼碰著雲光滑的臉頰,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手上殘留的應該是另一種感覺,那種刺刺的扎人的,可以騷亂心靈的……
  「初十,師父來看你了。」門外挪進來一個球形,裹得厚厚的狐裘只看得到一張瘦瘦黑黑的臉。
  「師父。」初五難過得想要掉眼淚,因為眼前從鬼門關闖回來的師父,變得……
  「初六,你眼睛怎麼紅了?是不是得了紅眼病,那可不成,要盡快醫治的,快來人!去找大夫。」
  「師父!」拉住想往外滾動的球,初五已經適應這個冒冒失失的師父,雖然記不住自己的名字,可好歹還記得自己是他的徒弟。
  「師父,初五沒事,只是沙子吹進眼裡了。」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剛才看到你在忙,你忙你的吧,雲不在,我就是想過來坐坐。」少年兀自將椅子搬到窗邊,坐下,然後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外面,說是坐坐,就真的這樣呆呆坐著,不言不語,如同雕像一般。
  初五心疼地看著師父,每一次看到這一幕,他就想起崖邊,師父一動不動地坐著,彷彿石化一般,伸手想要抓著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
  傻師父,從出事到現在,一直執著的喜歡坐在窗邊,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等候的姿勢,其實是他內心深處,在等待著某人來尋他!

第三十一章 穿得比牡丹艷麗
  穿得比牡丹艷麗,活得比塵土卑微。
  
  「哇哇……」
  惟一循著嬰兒的哭聲,來到熱火朝天的御膳房。膳房裡的小太監眼尖,看到來人穿著銀白狐裘,玉冠束髮,就知道是個受寵的主兒,趕忙過來獻慇勤。
  惟一不喜歡這人的眼神,好像餓了幾天的人突然看到一塊肥肉,而自己就是那塊肉,讓他離開,惟一在嘈雜聲中分辨出嬰兒的哭聲,向著一間大房間走去。
  大房間內,是一個個長寬皆有數丈的水池,水池裡各式各樣的魚兒游來游去,惟一跟著聲音來到一個池邊,看到一些像蜥蜴般的四腳動物,拖著扁平的身子在池底爬來爬去。
  站在池邊,歪著頭,像孩子般好奇的眼神看著水裡,他明明是聽到這裡發出嬰兒的聲音,可現在又聽不到了,池裡只有這些難看的四腳魚,難道是它們學嬰兒叫嗎?
  旁邊池子有根竹竿,一頭連著網兜,惟一跑過去舉起來,又站回原處,攪動竿子騷擾水裡的動物,看著亂竄的四腳魚,惟一咯咯笑起來。
  「哎呦,我的小祖宗哦,這可動不得。」守池的老太監拖著肥碩的身子衝過來,「這裡頭的大鯢可貴重著呢,因為少主喜歡吃,所以大夫人特意讓人從千里之外運過來,若是死了,小的腦袋也保不住了。」
  「我只是想和它們玩玩,沒想弄死它們。」惟一無辜的解釋,看老太監護著魚的架勢,只好悻悻地往門外走。
  「雅兒見過這位哥哥。」
  抬眼不明所以地看著對自己說話的人,惟一絞盡腦汁想著對方是誰。
  在惟一看著對方的時候,詩雅也在打量少年,長的黑不溜秋,又瘦的弱不禁風,甚至不及雲宮中的小廝出眾,也不知道這丑傢伙用了什麼法子爬上尊主的床?
  「我認識你嗎?」顯然惟一併沒有記起這個曾經救治過的病人。
  詩雅心中不屑對方,面上卻一副熱誠模樣:「哥哥忘了,在雲來宮時,我們見過一面,那時哥哥還未在尊主身邊伺候呢。」
  眼珠轉了轉,邊說邊上下掃了少年一眼,春分已過,眾人都換上春裝,可眼前的人還披著狐裘,看來傳言所說尊主的新寵身子孱弱並沒有假,難道尊主最近喜歡羸弱身子,也許自己需要再輕盈一些。
  「哦。」惟一意興闌珊應了一聲,並沒有去細想,不得不說,即使錯亂了記憶,但他的性格依然不離雲淡風輕。
  「哥哥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回去。」早上雲要辦公,自己陪他在書房呆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就跑出來玩,估摸著要吃午飯了,再不回去雲又要滿世界找自己了。
  詩雅跟上惟一,眼珠兒轉得滴溜:「不知道哥哥住在哪個閣苑,雅兒那兒有些上好龍井,改日帶去給哥哥品嚐一番。」
  「我住雲麟宮。」
  惟一乖寶寶很誠實的回答,聽在詩雅耳中,卻是又驚又嫉又恨。雲麟宮乃是尊主寢宮,從未有人留住,便是少主也未允許踏進半步,可如今這醜八怪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竟住進了雲麟宮。
  壓下翻滾的嫉恨,詩雅一副羨慕的模樣:「哥哥真是好福氣,雅兒真是羨慕得緊。傳聞雲麟宮是整個雲宮景色最美的地方,裡面種著迷人的櫻花,此花常年開放,風一吹過,猶如落雪霏霏,雅兒素來喜愛櫻花,對此嚮往不已,不知何時有幸能觀賞得到?」
  瞄了眼身側的人,他的心中波濤起伏,如果可以利用這個人進入雲麟宮接近尊主,他定能重新奪回尊主的寵愛。
  「你想看櫻花?」
  惟一的話讓詩雅心中一緊,面上笑得更歡,莫非這人要帶自己入雲麟宮,那豈不是可以見到尊主?只是下一句話,讓他臉上的笑生生凝固。
  「可是雲說,外人進去會弄髒地方。」惟一看著對方,眼神無辜純真如初生嬰兒,雲說喜歡的地方只想和喜歡的人分享,所以連影衛都只能在雲麟宮周圍分佈,雲還說別人進來會把地方弄髒,他討厭裡頭留下別人的味道,所以侍女也都在伺候之後立刻退下。
  牙咬得咯咯響,用最大的力氣控制心中的怒火,陰狠地看著那個醜八怪歡快地投入尊主的懷抱,而那個高高在上如神祇般的人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帶著醜人離開。
  心中的黑暗擴大,醜八怪,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跪在我腳下求饒!

第三十二章 有時候你不找麻煩
  有時候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你。
  
  「參見尊主!」
  「什麼事?」雲皇看了眼頭戴鳳釵的女人,這個女人是他的大夫人,一直以來替他打理後宮。
  「尊主,妾身來此,是想讓尊主替妾身作主!」女人跪在地上,突然提高聲音嚶嚶哭起來,見那上端的男人看著自己,女人開始說起自己的委屈,「尊主,曦兒喜食大鯢,妾身就讓人從深山之中尋了幾尾,昨晚上曦兒吃了晚飯後,竟中了毒,大夫看過後,說是那些大鯢讓人給下了毒,今早上妾身去看,沒想到那些大鯢果真翻了白肚,大夫說,那毒是算好了時辰,在白天給那大鯢下藥,等到晚上才會毒發,還好有紀神醫在救回了曦兒,否則我那孩兒……」
  「尊主,有人要謀害曦兒,尊主要替曦兒作主!」女人哭著磕頭,那悲切的模樣彷彿真的是一位要替孩子討公道的母親。
  「後宮向來由你打理,抓了兇手,你自去處理!」雲皇有些不耐煩,這些女人平日爭風吃醋耍陰使詐他都當看戲,可是今天惟一就在旁邊小間裡頭休息,他不希望惟一被吵著。
  「妾身不敢!」女人伏下身。
  「是誰?」雲皇聲音變冷,這女人若是不敢動,難道是自己那些手下?
  「御膳房的太監說,昨日,只有小黑公子碰過那些大鯢。」
  「他不可能!你下去,本尊自會命人查明真相!」
  女人還想說什麼,但那冰冷的鳳眼一掃,頓時不敢再說,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小東西,怎麼起來了?」方纔他就是因為聽到裡頭的呼吸不穩,所以才讓那女人退下,誰知一進來,就看到惟一縮著身子坐在屏風旁。
  「我沒傷害那些大鯢。」惟一有些難過,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要說自己下毒,可是他真的沒有。
  「我知道不是惟一做的。」走過去將小人兒抱起來,看到他委屈的模樣,雲皇眼中一冷,這件事他一定會查清楚,他倒要看看,是哪些傢伙膽敢陷害自己的惟一!
  惟一怯怯地看著眼前的花紅柳綠,空氣中濃厚的脂粉味讓他想要逃離,可是前路後路都被堵住了。
  「你就是尊主的新寵?」高傲的冰美人用下巴對著他。
  「聽說尊主讓你住進雲麟宮,可真有福氣呢?」妖冶的男子掩著手帕輕笑。
  「嘖,長得黑不溜秋的,不過細細一看倒跟某個人有點像呢?善兒,你看,這不是你同類嘛,一隻白兔子,一隻黑兔子。」
  「詩雅你別說還真是像呢。」
  「哈哈哈,兩隻兔子。」
  「不對,是兩個土包子。」
  「哈哈哈……」
  惟一被圍在中央,濃濃的香味讓他窒息,手足無措的看著周圍嘲笑的人群,他急得就要掉眼淚,雲,雲,你在哪兒?惟一好害怕。
  「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奔跑起來,嘲笑如影隨形。
  等到兩人氣喘吁吁的停下,已經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惟一順著拉著的手往上看,是那個和自己一樣被嘲笑的少年。他長得白白淨淨,因為奔跑眼睛更加水潤,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隻白兔呢。
  「謝,謝謝你啊。」惟一斷斷續續的道謝,抽出自己的手。
  「不,不用。」江宜善也有些不好意思,剛才他一時腦熱,就拉著人跑開,並沒有想到後果,現在想想有些懊惱,他們兩個就這樣逃跑,像鬥敗的公雞,很丟臉呢。
  「你要不要去那邊坐坐。」惟一看著一邊的石椅,他累了,想坐下休息。
  「好。」
  石椅有些冰涼,惟一不安地動了動,他想念雲麟宮了,那裡連地上都鋪著厚厚的毛毯,軟軟的十分舒服。可是他不能那麼快回去,他正和雲冷戰呢。
  昨天那位叫大夫人的人來找雲,她說自己下毒害他的兒子,雲讓人去查,最後查到一個叫雅公子的人身上,然後那個雅公子身邊的下人,一個叫丹紅的人說是他下的毒,因為想陷害自己讓自己被雲厭惡,那個丹紅後來被雲交給大夫人處置,雲還賞了很多東西給那個大夫人。
  看到那個大夫人喜笑顏開的走開,他有些不開心,因為他終於知道,那個大夫人的兒子也是雲的兒子,原來雲已經有兒子了,那麼那個大夫人就是雲的老婆了。
  雲已經有老婆又孩子了,那他還說喜歡自己,這個大騙子!
  他最近想起一些事,那些事情有些奇怪。那裡面告訴自己,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再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是不對的,那叫出軌,而第三者會被人唾罵。
  那他現在是不是就是第三者啊,惟一糾結不已,他不想做小三的。
  江宜善看著他把臉皺得跟風乾的桔皮一樣,擔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沒事吧。」
  「我不想做小三的。」惟一喃喃自語。
  「啊?」奇怪的看著那張黑臉,江宜善一頭霧水。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惟一突然出聲相問:「你是不是也喜歡雲?」
  「雲?你是說尊主嗎?」眼中的光芒黯淡,原來尊主如此寵愛他嗎,竟然容許他稱呼他的名?曾經所有的溫柔都嫁接到這個人身上了嗎?
  「嗯。」惟一應道,他聽到很多人叫雲尊主,雖然雲從來不讓他那樣叫。
  「這雲宮中有哪位侍妾不喜歡尊主呢?」江宜善喃喃道,他的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把透明的匕首,輕輕撫摸著匕首,甚至不在乎凌厲的劍氣割傷自己的手。
  「你的匕首好漂亮,可以借我看看嗎?」
  接過輕盈的匕首,惟一靜靜的凝視,清冽的劍氣流淌在劍身,這仿若七絃琴的匕首,揮動的時候似乎會纏繞小橋流水的音符,從容而舒緩。
  「你能還給我嗎?」匕首是尊主所贈,他十分珍惜,總是偷偷拿出來觀看,今天大概是太想念那個如神祇的男人,失態了。
  惟一猛然抬頭,刺目的陽光射入眼簾,他心中一動,舉起匕首對著太陽。
  「地上有字!」江宜善驚呼,他從來不知道這把匕首在陽光下竟然會顯示字跡。
  匕首的陰影中,明亮的四個字刺痛了惟一的眼,恍恍惚惚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驚呼。
  「哇,原來會顯示字跡呢?」
  「我看看是什麼?吾、愛、惟、一!天哪!有我的名字!」
  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在解釋:「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當時只想著送給吾惟一的愛人,卻不料真的抓住了吾的惟一愛人。」
  「是呢是呢。」
  真的是命中注定,因為——
  「這裡面也有你的名字呢?」
  「果真如此!第一字和第三字合著可不正是吾名。」
  吾、惟!
  無……
  「喂喂,你怎麼了?……」
  耳邊誰在呼喊,漸漸地什麼都聽不見了。

第三十三章 單廂情願很簡單
  單廂情願很簡單,兩情相悅很困難。
  
  「身體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你不要擔心。」惟一奉送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佯裝堅強的表情讓雲皇心中抽痛,他後悔了,他為什麼要因為小傢伙發脾氣而拉不下面子和他冷戰呢。
  「尊主請放心,小主身體無礙,只是劇烈跑動一時心臟負荷不了。小主您身子正在恢復中,適量散步走動還是可以,但記得慢慢來,莫一下子就做些劇烈運動。」紀明站在一旁,自從獻上法子救了惟一後,雲皇便讓他調養惟一的身子。
  雲麟宮裡本沒有廚房,到惟一住進來後,特意開闢了個小廚房,方便隨時煎藥,這段時間,雲麟宮中繚繞的都是淡淡的藥味。
  惟一喝過藥,打了個哈欠。
  「困了?」手下的觸感冰涼順滑,雲皇總是愛不釋手的撫摸。
  「嗯。」蹭了蹭頭上的手掌,惟一逕自歇下。
  床微微下陷,然後就被帶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惟一乖順的模樣惹來憐惜一吻。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伸手一摸,床褥冰涼沒有溫度,看來已經離開有一陣子了。惟一垂下眼簾,沒有人看到那雙眼裡閃過的嘲諷。
  披上衣服,惟一從窗戶飛身而出。
  十五的月兒圓如玉盤,遠處的宮殿隱隱傳來笙歌,看來酒席正酣。
  惟一一路避開守衛,來到一處陰森荒涼之地。翻過圍牆,撲面而來陰冷氣息。
  「你來了。」枯萎的梅樹下,男子轉過身,赫然是白日為他看病那位紀神醫。
  「藥裡的忘憂草換成了醉夢花,在下記憶已然恢復,不過在下不明白,紀神醫冒那麼大的風險違背你家尊主的意思,幫在下恢復記憶,究竟圖的什麼?」
  「呵呵,吳公子是個明白人,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從樹下陰影走出來的人,一雙眼睛被濃濃的野心覆蓋,他走到惟一身旁,誘惑的聲音像是沼澤毒蛇。
  「吳公子,尊主他是你的父親,可是卻對你有那樣的慾望,難道你不覺得噁心嗎?而且他還親手殺死了你的情人,難道你不想替你慘死的情人報仇嗎?」
  「想,當然想。你有辦法幫我報仇?」從來清亮的眼裡發出仇恨的光芒,紀明看得十分滿意,獵物的食物落網,就不怕獵物不入網,多年的部署是時候開始收網了。
  「當然,只要公子願意配合就行。」
  玉盤高高掛在天上,四月的風吹得人身上涼颼颼的,惟一翻身進屋,屋裡沒人,去了外衣鑽進被窩,惟一的眼沒有焦距的看著空中某一處。
  習慣了每天都有個暖源,突然失去那個溫暖的懷抱,有點不太習慣呢。
  聽說是幾個屬國來覲見,所以宮中舉辦宴會。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吧,這樣也好,恢復了記憶,再讓自己坦然面對他,真的很難。
  又想到紀明剛才的話,惟一皺起眉頭,將城主他引離雲城嗎,到底是哪個公子迫不及待想要那權位至尊了?大公子雲皇圖曦?不對,他沒有這樣的膽量,二公子雲皇圖蒙,看起來一介文質書生,這樣的人隱藏了如此大的野心嗎?還是三公子雲皇圖晟,莽莽撞撞一個人,或者那只是他迷惑眾人的面具?
  唉!心中嘆了口氣。即使坐擁天下又如何呢,連自己的兒子都隨時準備著捅你一刀,日防夜防,難道不累嗎?
  輕輕的門開的聲音,惟一知道是他回來了。閉上眼假寐,有人輕輕的掀開被子,一絲涼氣鑽進來,然後他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清爽的味道,帶著淡淡的龍涎香,是洗完澡才進來的吧,因為自己討厭宴會後他身上那些渾濁的味道。
  頭上傳來一聲滿足的嘆息,莫名的惟一有些心疼。這段時間他對自己的關懷他都看在眼裡,從前都不見他皺過眉,可是為了自己,他雙眉已經很久都沒有舒展開。
  難道真的要按紀明說的做嗎?
  可是不這麼做,自己又怎麼能逃離這讓人窒息的背德的愛?不這麼做,那麼無為豈不是……
  為什麼他們父子倆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早在這一世出生的時候,他便知道這一生恐怕永遠不會有父慈子孝的一日,但如今衍變成這番境況,更非他所願。
  如果,不曾遇見,就好了……
  摟著喜歡的人,雲皇已經沉沉睡去,如果他知道,自己心心唸唸的人,一心只想著如何逃離自己,甚至不想遇見自己,該是如何刀割般心痛啊!
  單廂情願的愛戀是不是也是一種錯誤?
  但是明知道是錯,可我卻心甘情願一錯再錯!

第三十四章 如果有一天你弄丟了我
  如果有一天你弄丟了我,一定要來尋我,我在原地等你回來!
  
  惟一一直在等著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傷害自己的機會,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機會來得如此之快,又或者這原本就是某些人創造的機會。
  仰面透過水流望向天空,天上的浮雲扭曲了原樣,隨著水痕扭曲的還有岸邊的人影,他默默的沉在水裡,靜靜的等待空氣一絲絲流逝。
  冰冷的溫度,一點點透過肌膚,冷徹骨骼,那一天,懸崖的風,也是這樣冷,冷得彷彿泡在冰雪中……
  胸口抽痛,模模糊糊中誰在撕心裂肺的吼。
  誰撈起了自己,又是誰,把自己抱得那樣緊,緊得骨骼都作痛。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雲,但請你習慣這樣的失去。
  「我要他活,不論什麼代價!」小心翼翼的觸碰惟一的臉龐,彷彿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寶,雲皇的聲音暗沉,似乎沒有發怒,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一旦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的怒火會傾覆天下。
  龍之逆鱗,觸之者死,而他,不僅僅是他的逆鱗,更是他的魂。
  「尊主,寒氣入體,小主的身體已快到極限,恐怕就是九轉歸元丹也沒有辦法挽回,但有一樣東西可以救小主,甚至讓小主恢復如常,只是……」只是你去了,恐怕就沒命回來了,垂下的眼裡一閃而過得意。
  「是什麼?說!」
  「尊主,若能得到上古傳下來的龍心石,磨碎了給小主服下,便能讓小主恢復康健。」
  上古傳下來的龍心石,只有雪域聖殿供奉的一顆,雪域是一塊獨立的地域,不歸屬任何一國,信奉的是龍神,擁有無數教眾,正因如此,它才能在重強環嗣中存活下來。
  龍心石乃是天下至寶,相傳可以定國安邦,起死回生。可以說覬覦者如過江之鯽,但從未有人得到,相傳雪域聖殿高手如雲,更有強大的守護神獸守護龍心石,故而千百年來,龍心石可以安然無恙的呆在雪域聖殿中。
  雲皇天縱縱使武功再高,對上那守護神獸,怕也是九死一生。
  尊主啊尊主,你從來傲視天下,狂妄如斯,紀明本來敬重您,可是誰料您也如普通男子一般,陷入情網不可自拔。
  尊主,有了弱點的你如何還能引領雲城走向頂峰,稱霸天下。既如此,紀明只好擇明主而伺,三公子隱忍堅韌,非常人可比,最重要的是,他是個無情之人,而只有無情之人,才配作紀明心中的王者,君臨天下。
  輕輕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雲皇毅然決定前去雪域聖殿,他想要一個健康的愛人,可以盡情的奔跑,暢快的歡笑,而不是纏綿病榻,脆弱得輕輕捧著都怕把他揉碎。
  「惟一!」從噩夢中驚醒,雲無為打量著周圍,才發現自己還在崖底的石洞裡。
  「怎麼了,雲小子?」
  蒼老的聲音傳來,無為知道定是自己的喊聲驚動了藍婆婆,按著亂跳的心,他道了聲無事。
  想起剛才的夢,心中還是一陣恐慌,雖然是夢,可是卻真實得讓他害怕,夢中那美麗無雙的眼睛緊緊閉起,曾經他流連的紅唇變成紫色,黑色的長髮飄散如水草,蜷縮的身子在不停地下沉,周圍冰冷的液體環繞,惟一,怕冷的你,怎麼受得了?
  狼一樣的眼裡迸出凌厲決絕,無為一躍而起,飛奔向外。
  「你去哪兒?」
  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我要回去救他!」
  「站住!」隨著嚴厲的聲音,另一個石洞門口出現一個人影,有些佝僂的身子,滿面皺紋,可見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是那雙眼裡卻沒有老人該有的渾濁,是沉澱了滄桑的烏黑。
  「以你的武功,根本打不過雲皇天縱,回去就是送死,你不要忘了,你的那條命,是你那個情人換來的。」
  眼中閃過沉痛,無為想起當初被救時藍婆婆說的話。
  「你可真是幸運,有這麼個好情人,竟然給你用了續命蠱。」
  「續命蠱?不是連命蠱嗎?」無為大驚,心中有種不好的猜測。
  「呵呵,又是一個癡兒啊!」藍婆婆長嘆一聲,娓娓道來。
  苗族擅長蠱術,多年前有一位美麗專情的女子,心愛之人是刀鋒舔血的殺手,為了保住愛人之命,她偷偷培育了一種子母蠱,將母蠱種在情人身上,子蠱種在自己身上,後來那位女子身子越來越弱,殺手奇怪卻被女子敷衍而過,直到有一次,殺手受了致命傷,躲在一處養傷,當他回到兩人居所,發現女子已經死去多日,這時他才知道,為何女子明明未曾與人爭鬥,卻總是傷痕纍纍,因為殺手所受之傷,轉移到了女子身上。
  續命蠱,以命續命,惟一你這個小傻瓜!
  一知道身上種的是續命蠱,無為掙扎著要回雲城找惟一,但被藍婆婆阻了下來。藍婆婆告訴他,續命蠱乃母子蠱,母子連心,母子蠱哪一個死亡,另一個也會跟著死去,而無為體內的母蠱還活著,那麼種了子蠱的人也一定還活著。
  知道惟一暫時沒有大礙,無為心裡的石頭才放下一些,耐著性子治傷,只是痊癒之後,藍婆婆依然不放他離開。他明白,以他如今的身手,根本打不過雲皇天縱,因此日夜勤練,只希望多一份救人的希望。
  可是今天,夢裡的情景讓他再也控制不住。
  「我不能再等下去,」刀削的臉龐一如既往地堅定,「藍大娘,大恩不言謝,若能脫身,來日報答!告辭!」
  「站住!」

第三十五章 天地不仁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夜深無月,兵戈不歇,刀戟鏗鏘,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遠處的天空或明或暗,明的地方,自然是因為火把照耀。
  惟一坐在窗邊,看著粉色櫻花在細雨中優雅紛飛,好像漫天可愛的精靈穿著粉色的長裙,乘風飄搖。外面的廝殺沒有干擾到它們,它們依舊故我的飛奔天地,灑盡芬芳,是不是因為知道寂滅碾塵是宿命的規律,所以可以坦然的回歸,等待下一次輪迴的開始?
  喊殺聲越來越近,惟一嘆了口氣,披上狐裘,起身向外走去。不想讓這最後一塊乾淨的地方染上血腥,所以還是出去面對吧。等此間事了,就去尋無為,離開此處不再回來。
  雲麟宮外,兩邊人馬對峙。雲皇圖曦恨恨地看著那個人,他怎麼也沒想到,就是這個自己深愛了多年的人,捅了自己最狠的一刀。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他?他能給你的,我一樣也能給你!你想要權利,等我當上城主後,我一樣可以給你萬人之上的權利!」雲皇圖曦厲聲嘶吼,可是這在勝利者看來,就像困獸在問獵人為什麼要殺它一樣。
  「為什麼?」紀明輕笑,偏著頭一字一句道,「因為你不如他。」
  輕輕的一句話,粉碎了雲皇圖曦最後的意志,他不顧一切衝上去,卻被手下死死攔住。
  「少主,您冷靜些!」
  「少主……」
  「少主……」
  「書香姑娘,尊主呢?尊主為什麼不出來?」橙衣衛首領橙逖衝著站在門口的書香喊道,他們已經奮戰了一夜,可是都沒有看到尊主出來主持大局。
  「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紀明看著立在雲麟宮大門中央的書香,輕易擊碎了所有人的希望,「尊主根本就不在雲宮。」
  如果他在,他們又怎麼會如此順利逼宮?為了能順利拿到龍心石,尊主將青衣衛、藍衣衛的精英都派去雪域聖殿,只有橙衣衛留守雲宮,正因為這樣,他們才能一擊即中。
  「三公子,即便尊主不在,但他回來後看到這番場景,你以為你能承受得了他的怒火嗎?」隨著悠悠的聲音傳來,外面的人看到門口一個人影緩緩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中。
  「小主,您怎麼出來了?」書香大驚,尊主離開前,再三囑咐一定要確保小主的安全,如果小主出了事,她不敢想像尊主發怒的樣子,想讓惟一回到宮內,但很快,她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哈哈哈!」雲皇圖晟仰天大笑,「你以為父親還能回來嗎?若沒有十分把握,我也不會選擇現在動手。」
  說著手指指向惟一,對著那些頑抗的人喊道:「你們知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裡?就是為了眼前這個妖孽,父親去了聖殿搶龍心石,那裡有千年守護神獸,你們說,父親可能回得來嗎?今日我會舉旗討伐入宮,為的就是要殺了這個妖孽!」
  一番話說得義憤填膺,頓時所有人都將仇恨的目光射向惟一。
  「呵呵呵,三公子顛倒是非的能力真是令在下佩服,也不知道是誰讓他身邊的神醫在在下的藥裡下了噬魂?」
  「哼,爾等妖孽,連噬魂都要不了你的命,今日我要親手手刃妖孽!」
  「三公子,這種妖孽怎勞您親自動手!」紀明突然有些心慌,對面的人有些不對勁,讓他覺得危險,他對身邊的手下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上去結果那個人。
  「呵呵呵。」輕笑聲從惟一口中溢出,他看著那個人拿著刀一步步走進,臉上笑得更歡,沒有人看到,他的那雙眼裡根本就沒有瞳孔,而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
  「啊——」那個手下還沒有靠近,就發出慘叫,所有的人驚恐的看到,那個人很快變成一具乾屍。
  「你們誰都逃不掉!」毫無感情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有人看到,那個「惟一」的嘴唇根本沒有動過。
  而就在這時,所有人驚愕的眼神中,那個蠱惑尊主的妖孽,身體變成一片片黑色的飛蛾,如光速衝向那些反叛者。
  「人蠱!快逃!」紀明驚恐的喊道,率先逃跑,然而還是慢了,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而他也很快感到有什麼東西跑進心臟,一點一點噬咬,生命一點點流逝,在最後的一刻,他眼裡只有不甘,為什麼,明明勝利就在眼前,卻在一瞬間功敗垂成,早知道,就該殺了那個人!
  這一夜不僅僅是殺戮的一夜,更成了很多人的陰影,雲皇圖曦眼睜睜看著漫天黑色的飛蛾撲向那些叛逆者,然後地上就剩下一具一具乾屍。
  「嘔——」越來越多人吐了,而他只是僵在原地,看著那個人倒下,曾經他深愛的容顏變得灰敗,然後一點點乾枯,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雲城之外,一輛馬車緩緩離開,惟一將頭埋在無為胸口,在雲宮突然見到無為的喜悅已經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沉悶。他在方才要走出雲麟宮的時候看到無為和司徒,然後被一個黑衣人先帶出城,在馬車上等著無為,所以並沒有看到剛才人蠱殺人,但如此遙遠的距離,空氣中依然能聞到血腥,他明白,這一夜是多麼慘烈的一夜,有多少人命喪黃泉,又有多少的家庭要承受失去至親的痛!
  「雲小子,你最好讓你的心上人跟我到神農谷修養,否則他這身子拖不了幾年。」藍婆婆開口,聲音疲憊,驅使人蠱耗費了她很大的心力,但能讓那個司徒風流緘口,這點辛苦還是值得。
  「婆婆,我也是大夫,可以……」
  藍婆婆揮手打斷惟一:「醫者不自醫,再說神農谷中什麼稀奇藥材都有,對你只有利沒有弊。」
  而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傳人,時限無多,她要將自己的蠱術傳給這個不會濫用蠱術害人的傳人。
  「去吧。」
  惟一抬頭,就看到一雙隱忍著深沉的愛的眼睛,不禁動容:「好。」
  神農谷外,惟一跟著藍婆婆往裡走去,不捨的回頭,就看到霧氣中,那個人傲然屹立,目送著自己。
  神農谷谷主,也是藍婆婆師姐,最恨有情人,所以無為不能跟著一起進去。
  雖然短暫的相聚後又是離別,但他相信,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

番外 命運的捉弄

  小黑鍋是尊主的孩子!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司徒驚訝萬分,下意識的看向尊主,尊主的臉上驚訝痛苦一閃而逝,然後變成面無表情。
  跟在尊主身邊多年,他怎麼會不明白,尊主對小黑鍋的感情。
  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那次雲平城爆發瘟疫,小黑鍋不辭辛苦救了雲平城的百姓,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城中的百姓自發送行,那時候,小黑鍋笑著扶起跪著的百姓,他看著那一幕,卻恍惚覺得,那個並不美麗的人,溫柔一笑傾城傾國。
  他按捺悸動的心,側過頭,卻無意中發現尊主的臉上也有癡迷。
  回程途中,小黑鍋又當了尊主的近侍,但他卻覺得小黑鍋與尊主之間有了一層隔閡,他對尊主的態度始終保持著疏遠,而就在那段時間尊主變得暴躁。可能連尊主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小黑鍋,看不到的時候就會慌張,而只要小黑鍋一出現的時候那雙絕世的鳳眼裡就會閃過欣喜的光芒,想要親近卻彆扭地不去關注。
  回到雲宮的時候,尊主將小黑鍋安置在豹宮,其實未嘗不是保護的意思,因為豹宮中有許多野獸猛禽,那些喜歡生是非的夫人公子都不喜歡到豹宮,自然被找麻煩的機會就會大大減少。
  從那以後,尊主常常會去豹宮,以前下城進貢的小玩意兒尊主總是連看都不看,隨手賞給那些夫人公子,而如今,他卻讓人先收起來,無人的時候把玩那些東西,一個人自言自語。
  有一次他離得近了,才知道尊主口中念著的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這個……藍色的好看還是紅色的好看……」。
  他一直知道尊主是個寂寞的人,這個站在世界頂端的男子,權利財富武功美人什麼都有了,可是卻沒有一個真心陪伴他的人。而小黑鍋,他太溫暖了,溫暖得如同太陽,吸引著心如冰洋的人去追逐。
  但紅日雖溫暖,卻有焚燒一切的危險,可是即使烈焰焚身,尊主也不願放手了吧。
  當得到小黑鍋偷偷離開雲城的消息,尊主狂怒得好像颶風,在他身側侍候的姬妾被甩出去,當場斃命。
  他跟著尊主阻在了離城的路上,看到尊主如瘋魔一般殺了那個男人,看到尊主抱著吐血的小黑鍋,瘋狂得像失了心的男人……
  命運的輪盤開啟,是不是,不死不休?
  小黑鍋失了記憶,那段時間,尊主總是寵溺的抱著他,兩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明明那樣幸福的笑容,他在一邊看著,卻覺得縹緲得似乎下一刻就會破碎。
  如果只是黃粱一夢,他暗暗祈禱,就讓這個夢持續得久遠些,久遠到這兩個人都白鬢如霜吧!
  可是上天顯然沒有聽到他的祈禱,當尊主前去雪域聖殿的那天夜裡,小黑鍋站到他的面前。
  「司徒,我已經恢復記憶了。」
  黃粱一夢終究只是一夢,夢醒的時刻,卻讓人覺得那樣殘酷。
  三公子聯合紀明逼宮,小黑鍋讓我早作部署。諸葛群英這隻狐狸雖愛看戲,可是這種關鍵時刻,這個智囊還是派上了用場,我與他暗暗布下天羅地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等他們拚殺人馬困乏之時,將他們一舉擒獲。他們都不知道,除了影衛,其實歷代尊主還掌控著一個龐大的暗衛,這些暗衛可能隱藏在市井百姓中,可能身居高官,可能是一方富商……而諸葛群英就是暗衛之首。
  但是他們的部署卻沒有派上多大的用場,漫天的飛蛾,滿地的乾屍,那個藍婆婆不愧是神農谷的高人,那無數奇特而詭異的蠱蟲,竟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人形,即使是他,在第一眼看到這由蠱蟲組成的惟一,也沒有分辨出孰真孰假!
  真的要讓他們帶走小黑鍋嗎?司徒垂下的眼裡閃過複雜的光芒。側目看了一眼那個狼一樣的男人,看著殘酷的殺戮卻不動聲色,這樣的人,怎麼就得到了他們求而不得的陽光了呢?
  尊主從雪域聖殿趕回來,第一句不是問宮中發生的變故,而是,「惟一呢?惟一在哪?」
  「尊主。」他跪在地上,咬牙艱難道,「小主,已經故去了。」
  「你胡說!胡說!」
  尊主內力散發,罡氣如刀片刮過身上,片片凌厲,很快,跪著的他渾身染血。
  「尊主,小主被逆賊下了噬魂,自知時日無多,自己以身為蠱,當日在場所有人都看到,小主變成滿天飛蛾,殺了逆賊,而他自己,屍骨無存。」
  「不!不——」絕望的長嘯哀慟九天,他震驚地看著尊主的頭髮從髮梢一寸寸變成灰白,一夜十年。
  尊主將自己關在雲麟宮中不吃不喝,幾日後,書香進去,遞了一封書信和藥丸給尊主,他在門外,聽到裡面傷心欲絕地低低重複。
  「你真殘忍,你真殘忍……」
  「書香?」
  「大人,」書香擦了擦眼角的淚,「您放心吧,明日一切就會好了。」
  然後,第二日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尊主,又如同曾經一樣,傲視天下如神祇,也孤獨得如九天神祇。
  那一顆忘情丹,讓尊主忘了所有關於小黑鍋的記憶。
  看著亭中和寵妾調笑的尊主,眼眸深處卻是濃濃的孤寂,他的心中突然一片冰冷。
  如果這一切換作是他,也許他更願意守著殘舊的回憶度過一生,那樣至少漫漫的餘生不會只有雪冷霜侵。

第二卷

第一章 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因為有你在。
  
  一年後,神農谷。
  「彭」,一聲爆炸響,驚飛了谷裡的鳥雀。
  從爆炸聲傳來的房子裡,一個人灰頭土臉地從濃煙滾滾的屋裡鑽出來。
  「初五,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不許房子裡煉丹!要不然我把你趕出去!」
  「呸呸。」吐出嘴裡的髒東西,初五衝著前面叉腰而立的少年喊道,「安宇,你不要忘了,谷主特許本人在這裡煉藥!記著,是特許!」
  「哼。」安宇氣得頭上冒煙,可是卻毫無辦法,誰讓某人嘴甜,哄得谷主給了他單獨一間藥房,可是谷裡他要幫忙整理啊,那些前輩老弄得到處亂七八糟就算了,現在又來個破壞王,啊——,他快瘋了!
  「初五,你又惹你安宇師兄生氣了。」
  仿如天籟的聲音傳來,初五馬上變成一副諂媚的樣子:「師父——」
  聲音甜得可以膩死人,惟一伸手拍了拍他的頭,拍出一團黑霧:「好了,快去洗一洗,都成挖煤工了。」
  看著初五一蹦一跳跑開,惟一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是教初五煉藥丸,不是煉丹啊,每次都搞出那麼大動靜。
  「安宇,初五讓你多擔待了。」惟一抱歉地看著少年。
  「吳師叔,您您這說的什麼話,初五是小師弟,我怎麼會和他計較,我只是、只是……」方纔還伶牙俐齒的少年此刻抓耳撓腮,臉紅得像猴屁股。
  「只是擔心他會傷了自己,對不對?」
  「嗯,對對。」少年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惟一輕笑著,摸了摸少年的頭,轉身離開,留下身後的少年癡迷的看著他的背影。
  「唉,又一個淪陷在師父溫柔裡的傻瓜!」窗內,初五看著這一幕,嘆了口氣。
  「來了。」坐在石椅上的女人淡淡的開口,她的身上落滿了梧桐花瓣,猶如童話中的花仙子,只是離她不遠的地方,卻是一座孤墳,無字墓碑,不是不刻,而是不到時候,因為眼前的女人說過,妹妹此生孤苦,無兒無伴,是我鑄下的錯,待我百年後,將我一同葬入此墓,姐妹倆有個伴,也不至落了黃泉做孤魂。
  惟一到墓前恭敬三拜,再走到女人身邊。
  「陪我下盤棋吧。」
  惟一坐到女人對面,看了一眼女人,女人面如芙蓉,看起來猶如二八年紀,而事實上她的年紀做惟一的祖母綽綽有餘,她的雙眼緊緊閉著,惟一想到她的故事,心中惋惜。
  五十多年前,江湖出現一對雙生姐妹花,姐姐藍如玉,妹妹藍如珠,兩人出自神農谷,姐姐有驚人醫術,妹妹用蠱如神,很快在江湖上闖出名堂。一年後,兩人一南一北分道而行,分別去尋找如意郎君。
  而姐姐就在往南的途中救了一個俠客,俠客英俊瀟灑很快俘獲姐姐芳心,兩人於是回到神農谷,請求當時谷主賜婚,但沒有想到,那時妹妹先回谷裡,就在神農谷的那段日子裡,俠客移情活潑可愛的妹妹,在數次糾纏不果下竟作出了禽獸之行,玷污了妹妹,且先惡人告狀,污蔑妹妹下藥勾引他。
  姐姐憤怒之下不聽妹妹解釋,趕走妹妹,然而天網恢恢,俠客在與朋友飲酒之時,酒醉吐真言,道出事實,被門外的姐姐聽到。
  姐姐傷心憤怒之下,殺了俠客,然後找到妹妹,卻不料妹妹因對天下男人絕念自毀容貌,恨自己有眼無珠毀了妹妹,姐姐自挖雙目懲罰自己,從此藍如玉和藍如珠在江湖銷聲匿跡,世人只知道江湖多了個瞎眼的神農谷谷主和一個蠱術超絕的藍婆婆。
  嘆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餘生皆苦。
  雖然無法視物,但女人卻每每精準的將棋子擺放在棋盤上。
  「你會輸。」還有大半空白江山,可是女人卻說得肯定。
  「谷主為何這般肯定?」
  「你要走了,是去找你的心上人吧。」
  有些意外女人的話,惟一沉默著沒有回答。
  「他們都以為我恨有情人,因為我曾經棒打了幾對鴛鴦,只是他們不會明白,有些事情看到了開頭,就可以預見結局,我只是不想他們最終成為怨偶,可惜沒人領情。」女人說話不急不緩,帶著滄桑。
  「不到最後,怎知成敗?」惟一不太贊同。
  聽到惟一的回答,女人輕笑:「這就是你們年輕人會說的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有些事早就注定,人力根本沒法撼動。知道你可能聽不進去,只是希望你能做到,落!棋!無!悔!」
  女人拂袖而去,片片花瓣從她身上跌落,像是倒逆之蝶。
  惟一皺眉看著棋盤,棋盤上,自己的黑子已經無路可退。
  只見開頭便知結局的棋局嗎?
  他忽而釋懷輕笑。
  可是谷主你不知道,無為不是我的對手,而是與我一同執子下棋之人,而我們的對手,只是時間罷了。

第二章 自由的呼吸
  廣闊天地,我只想可以自由的呼吸!
  
  「英雄帖?」惟一拿著燙金名帖,心中疑惑。
  「我老了,不想出谷奔波,這什麼英雄大會就由你替我去吧。」
  「可是惟一從未參加過英雄大會,也不知道其中規矩,怕壞了神農谷的名聲。」
  「什麼規不規矩的,我神農谷的人依照本心行事,不必拘泥那些江湖規矩。那些條條框框你不需理會,只要記得,若是闖了禍,有整個神農谷給你擔著。」
  「惟一謹記谷主教誨。」躬身行禮,惟一心中湧動感動,這一年來,這裡已成為他的另一個家。
  「好了,明日你便出發,至於初五,就讓他留在谷中學習。」
  在師父藍婆婆的墳前告過別,惟一離開神農谷,才剛出谷,就有個驚喜等在前面,惟一捏著雪王后頸,狠狠抖了幾下。
  雪王無辜地看著他,如果忽略那雙髒兮兮的爪子的話,還真讓人以為它只是見到主人太過激動而已。
  「你是故意的!」眼角瞥到衣服上幾個鮮明的爪印,惟一嘴角抽了抽,這隻小壞蛋,永遠有辦法把自己惹毛。
  一隻大手接過撲騰的動物,隨手向後一扔,嗖,空中劃過一條白色拋物線。
  一年不見,惟一心中百味摻雜,眼神複雜地觀察眼前的人,滿面鬍鬚使他看起來粗獷了幾分,狼眼還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覺得眼前的不是一隻狼,更像一隻忠厚的大型長毛犬。
  大型長毛犬朝自己張開了雙臂,寬厚的胸膛,溫暖的溫度,漂泊多年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了屬於他的避風港。
  「英雄帖。」闔上手中的名帖,遞給惟一收好。
  「嗯,谷主說她不想去,讓我代她參加。我從未參加這英雄大會,若到時在大會比鬥中輸得難看丟了神農谷的臉,可如何是好?」
  「比鬥?」無為的眼神突然有些古怪,「小傢伙,你以為你有機會上台嗎?」
  「哎?」
  看著那灣清泓中淡淡的漣漪,無為無奈的嘆氣:「小笨蛋,英雄大會邀請神農谷的人,同時請了其他杏林高手,你們這些大夫可不是去參加那比鬥的,而是去給人療傷的。」
  額上掛下黑線,惟一這才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難怪谷裡的老傢伙聽到英雄帖來了都溜不見影兒,就自己這菜鳥被谷主抓到,還傻乎乎的感激涕零,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從此地到青陽大約多長時間?」
  「快馬十日可到。」
  「七月十五英雄大會,如此便還有兩個多月,我們可以一路遊玩過去。不過我們得先找家店住下。」捧著那蓬蓬的鬍鬚,惟一戲謔道,「雖然這滿面鬍鬚可以嚇住許多狂蜂浪蝶,可是這樣為夫也親不到娘子的臉了,不好不好!」
  話音才落,便迎來狂風暴雨般猛烈的掠奪,那狂熱的吻彷彿要將靈魂吸出一般,瞬間奪去了惟一的神志。
  「親不到臉,便親嘴吧。」暈暈乎乎中,耳邊是低沉如醇酒的嗓音,撥動某根羞澀的弦,頓時轟的一下,某人囧得滿面紅霞。
  廣闊天地,自由的飛鳥,奔騰的駿馬,因為有你相伴,未知的路便不再害怕迷惘。
  四季如春的神農谷內,初五托著下巴坐在石頭上,大眼無神地望著天空。
  「喂,你怎麼了?」安宇捅了捅小孩的手臂,雖然平日裡他總把自己氣得半死,可看到小孩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也不舒服了。
  「師父走了。」初五悶悶道,他不喜歡被留在谷裡,就好像自己被師父拋棄了一樣,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吳師叔是去參加英雄大會,擔心不能顧全你,才讓你留在谷裡。再說,谷裡不好嗎?」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安宇自己不知怎麼就覺得不好意思。
  「可是師父要去那麼久,那我不是要很久都見不到師父了。」
  才兩三個月好不好!安宇心裡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某人的戀師極度不屑,不過看到小孩低頭悶悶不樂的樣子,一句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那我們去找他吧。」
  話出口就發覺不對,可是小孩滿是期待的目光讓他不好意思反悔,總覺得如果反悔了那雙亮晶晶的眼會黯淡,那比自己犯錯被罰還讓他難受。於是惟一不知道,在他出谷後,兩個半大小子跟在後頭偷偷溜出谷,哦,對了,還有兩隻寵物,雪王和小松,它們被留在藥王谷陪伴初五。
  世界很大又很小,四年一次的青陽英雄大會上,會有怎樣的相遇,又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第三章 世界之大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重金尋醫?」這天剛進一小鎮,就看到牆上的告示,惟一一目十行,立刻有了興趣,「這位李小姐得了什麼怪病,竟懸賞千兩尋醫治病?無為,我們去看看吧。」
  醫者對奇難雜症總有很大熱忱,無為自然不會反對,剛要點頭,就聽到旁邊一人道:「這位小哥是大夫吧,我勸你還是別去了。」
  「為什麼?」
  「我告訴你,這李小姐不是得病,是遭報應,他們李家在這一帶財大氣粗,李老爺為富不仁,所以報應在李小姐身上,要不然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就渾身散發臭味,比茅坑還臭的味道。」
  說話的人特意咬重最後幾字,卻不想惟一更被勾起好奇心,謝過旁邊的人後,立刻拉著無為離開,留下那人搖頭嘆息:「小伙子年紀輕輕,不聽老人言,別也和以前幾個大夫一樣讓人砍了雙手。」
  一路詢問,二人來到李府,高門大戶前,千斤石獅分坐兩旁,門上的匾額「李府」兩個金色大字十分晃眼。
  惟一敲了門,領路的下人把他們帶到大廳,廳上主位坐著一人,富態流油的臉上堆著橫肉,小眼精光四射,金線勾邊的衣服十分華麗,兩手大拇指都帶了玉扳指,而尾指卻帶了金戒指。惟一見此,不得不暗暗稱奇,據說這位李老爺已經富了三代,怎麼還是一副暴發戶的形態?
  「你們誰是大夫?」太過肥胖,說起話來喘著粗氣,李老爺的話聽起來更像質問。
  「我是。」
  惟一出聲示意,那老爺掃了他兩眼,就對身邊人大聲吩咐:「金子,你帶他去看小姐,醫不好就砍了他的手。」
  當著兩人面這樣囂張,無為臉一沉,就要發作,惟一一把抓住他的手,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名喚金子的下人帶著兩人往東廂走去,一路所見,廊柱窗稜竟都是由金粉漆成,十分晃眼。
  「這哪是李府啊,我看應該叫金府。」惟一半瞇著眼,那些金光刺得他眼睛不舒服,不明白住在這裡的人怎麼受得了。
  無為攬過惟一,右手遮住他的雙眼,兩人一下靠得很近,氣氛頓時曖昧起來:「看不習慣就不要看,我帶著你走。」
  「夫人,這位大夫進府,說能治好小姐,老爺叫小的帶人過來。」聽見下人說話,惟一拿下擋住眼睛的大手,一眼看見一座肉山朝自己移來,饒是惟一再淡定,也給嚇了一跳。
  「你是大夫?」
  肉山圍著兩人轉了一圈,有一剎那,惟一覺得自己像正被人待價而沽的豬肉。
  「去把線牽出來。」肉山吩咐身邊的婢女,惟一有些疑惑,但在門開的一瞬,一股難聞的味道從房內透出來,那股味道李老爺和肉山身上也有,只是這間房裡尤其重。
  「小姐金貴,大夫你是男子,不便進去。」下人把線遞給惟一,惟一這才恍悟,敢情是讓自己懸絲診脈呢。
  懸絲診脈並非不可,只是容易出錯,惟一閉上眼,靜靜感受絲線上細微的抖動。
  「夫人。」惟一睜開眼,望著肉山,「我有一方,取大田螺一枚,水中養之,等靨開後以巴豆一粒去殼,將針挑巴豆放於內,而後將田螺拭乾仰放,置一晚,自然乘水,搽於肌膚,即可去異味,但此方治標不治本,另有一方可以治本,卻是極難,夫人可想細聽?」
  「當然當然。」肉山用力點頭,渾身肉顫得像要掉下來,「我要這治本的方子。」
  「小姐天生富貴,乃聚財之體,然而聚而不散,所以身上才會有如此重的銅臭味,想要去味,則必須散財,這散財也有講究,需要小姐身體力行,我進鎮時,見鎮上有處行善堂,小姐每天親自步行去此處捐財行善,如此再加上我那治標的藥方,長此堅持,方能治癒。」
  惟一二人被留在李府,那李小姐按著治標的方子用了兩日,果真身上異味去了許多,李府主人十分欣喜,奉他二人為上賓,那李小姐更是開心得手舞足蹈,親自來謝惟一。
  惟一把治本的方子對著比李老爺夫婦還厚了一圈的李小姐重複了一遍,更說以步代轎才能體現行善的誠心,散財愈多銅臭自然去得愈多,那李小姐果真按著惟一的話做,一個月後,沒了那異味,身子也輕盈許多,見的人都說李小姐越來越漂亮了,也開始有媒婆上門說親,得了這般好處的她更將大夫的話奉若神旨,積極行善,後來,這李小姐因其善名,嫁了個好夫婿,這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第四章 花兒不僅吸引蜜蜂
  花兒不僅吸引蜜蜂,更吸引蝴蝶。
  
  當日惟一隻在李府待了六日便告辭離開,那李老爺是個吝嗇之人,想要賴那千兩賞銀,卻被李小姐眼一橫,乖乖讓人奉上千兩。
  「都說這世間一物降一物,那李老爺不怕老婆卻怕女兒,大概是老天看他作孽太多特意降下這剋星。」
  數了數銀票,竟然不只千兩,看來李小姐吩咐人多給了。惟一把銀兩都交給無為,然後拿眼期待地看著對方,那模樣彷彿討食的小狗,搖著尾巴等待主人的賞賜。
  取出其中一張百兩的銀票交給對方,看著他眉開眼笑的樣子,無為不禁失笑,他怎麼會不知道惟一的那點小心思,無非是老公賺錢老婆存錢那一套,看來對於昨夜處在下風某人是耿耿於懷,要不要今夜換個姿勢呢?
  摸著下巴的某人心思十分猥褻,可是俊朗的外表卻讓街上的人以為他在沉思什麼重要大事,惹來媚眼紛紛。
  一路且行且醫,惟一名聲漸顯。離青陽越來越近,路上拿著武器江湖裝扮的人越來越多。
  烈日炎炎,路邊的茶寮生意十分紅火。惟一和無為走進來,見沒有空座,便讓老闆包了些吃的打算回馬車上吃。
  就在這時,對面的酒肆吵了起來,有人大喊「快找大夫」,知道出了事,惟一把剛剛打滿的水壺塞給無為,跑到對面。
  「我是大夫。」惟一喊道,一邊撥開人群擠進去。
  躺在地上的男子滿臉通紅全身盜汗,他身邊一個大漢臉色焦急地拉過惟一:「你是大夫!快救救我兄弟!」
  「中暑後又飲酒過度,大夥兒離得遠些,不要悶著病人了。老闆,你們這有沒有冰塊?」
  「大夫,我們這小本生意,哪兒會有冰塊,你要是要涼水倒有一些。」
  「那麻煩老闆端些涼水過來。」
  等惟一接過盛水的臉盆,旁邊圍觀中有人朗聲道:「是否需要在下幫忙?在下能弄來冰塊。」
  眾人聞聲望去,見那說話的是個十分俊俏的公子,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最絕的是那微微勾起的唇,彷彿美麗的罌粟,誘惑著人卻採擷。
  似乎沒有看到眾人炙熱如火的目光,男子徑直走到惟一面前,雙手捧過盆,片刻功夫,那盆中冒起水汽,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盆的水都凝結成冰。
  「江南花家的寒冰掌!」有人驚呼。
  「什麼?江南花家!莫非是逐花公子花莫宇。」
  「江南四公子之首的逐花公子,天啊,我竟然能和逐花公子面對面,我要暈過去了。」
  「……」
  花莫宇以扇抵唇,嘴角邪氣愈深,對周圍的議論視而不見,眼裡只看著那個大夫,破開冰塊,用布包著碎冰放在病人額頭,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瓶子,倒了什麼液體給那個病人喝,過了會兒那病人便安靜下來,不再那麼痛苦。
  「我再開個方子,每日三餐按時服藥,連服十日,另外記得以後叫他不要喝酒,他的身子都讓酒掏空了。」把方子交給方纔的大漢,那大漢直呼多謝,惟一擺了擺手,指向花莫宇,「那位公子可是幫了大忙,要謝就謝他吧。」
  說罷對著花莫宇禮貌一笑,走出酒肆,和無為一起上了馬車離開。
  「呼——」馬車裡,惟一重重呼了一口氣,即使帶了冬暖夏涼的鮫人淚,這似火的驕陽依然讓人受不了。
  「很熱?把面具摘了吧。」
  惟一聽言,摘下薄薄的面具,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臉頰因為熱氣而染上一層紅暈,彷彿塗了淡淡的胭脂。
  冰而不冷的濕手巾覆上臉,惟一看著那個幫自己擦臉的男人,心中如同吃了蜜糖般甜,何其有幸,遇到這樣細心的男人。
  茶樓一樓客滿,花莫宇踏上二樓,一眼就看見靠窗的二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在城外遇見的大夫。
  「又見面了,大夫。」
  「你是?」惟一疑惑地看著對方,眼珠轉動的樣子彷彿是在努力回憶何時見過對方。
  「大夫貴人多忘事,昨日城外酒肆在下還為大夫效勞過呢?」花莫宇捧著心口,西子捧心的模樣在這大男人做來,不僅不會彆扭,反而多了幾分可愛。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冰塊人。」
  冰塊人!咳咳,一口茶水嗆著,花莫宇放下茶杯,眼角有可疑的抽搐,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
  「在下花莫宇,花前月下之花,莫負情愁之莫,瓊樓玉宇之宇,莫宇初見二位,便覺得十分投緣,想和兩位交個朋友,不知道二位如何稱呼?」
  問的是二人,不過花莫宇眼睛卻不時在惟一臉上打轉,好在他的眼中沒有貪婪,所以無為也只是冷冷掃了他兩眼,沒有動手。
  「莫宇總是如此嗎?看順了眼就上去和人搭訕,如果對方不理你怎麼辦?」
  「怎麼會?本公子風度翩翩器宇軒昂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誰會不理本公子?」
  「莫宇你肯定很喜歡孔雀吧。」惟一話鋒一轉,惹來花公子的疑惑。
  「什麼是孔雀?」
  「南疆有物名孔雀,生有絢麗長尾,喜臨水照鏡,見水中有物美如斯,遂長尾綻開如屏與其比美,卻不知水中乃是自己倒影。」
  「咦,竟有如此奇物,不過大夫為什麼說在下喜歡孔雀?」
  「這個嘛,故事已經講完了,你就自己參詳參詳,這麼簡單的問題對學富五車的花公子定然易如反掌。好好想,啊,我們已經吃飽喝足,就先走了。」
  於是,我們自詡才高八斗的花公子絞盡腦汁終於明白,原來對方是在拿自己和孔雀比較呢,想澄清澄清自己高尚的品格,可是眼前哪兒還有那兩人的影子?
  
  實在抱歉,昨天被抓來加班,所以沒更新,另外笑打算下個月參加原創大賽,仰頭45度望天,飛過的可愛鴿子,嘴裡叼的橄欖枝漏幾根到俺盆裡吧……

第五章 因為相愛
  因為相愛,所以包容。
  
  「兩位,好巧。」欣喜的聲音傳來,惟一回頭,就看到一隻衣著鮮艷的蝴蝶飛過來。
  「不介意拚個桌吧。」話是這樣說,但某人已經自來熟地坐下,並且招呼小二再上一雙碗筷,然後垂涎地看著桌上的食物大動食指。接下來,惟一瞇著眼看著兩雙筷子殺氣騰騰你來我往,肉末橫飛菜汁四濺,等到鳴兵息鼓,就看到白色的豆腐湯裡飄著紅紅綠綠的可疑物,清蒸鯽魚只剩下一副魚骨,魚肉七零八落散在四處……
  惟一瞪了無為一眼,然後轉頭看著不請自來的花蝴蝶,表情嚴肅沉重:「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莫宇兄,你難道忍心糟蹋百姓的汗水心血嗎?」
  放下筷子,花莫羽摸了摸鼓鼓的肚子,看著滿盤狼藉,突然就想吐出來,委屈的目光觀察另外兩人,他們根本就只吃了自己碗裡的白米飯,而自己卻把剛才那些豬都不吃的東西吃下去,天啊,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竟然因為見不得那期許的眼神變成失望,把以前看都不看的東西吃了下去。
  惟一看著花莫宇委屈的樣子,那雙圓圓的杏仁眼越看越覺得和小松相似,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莫羽兄,我不是取笑你,只是覺得你很像我們家的小松,太可愛了,我才忍不住。」因為總忍不住想彈它的鼻子看它捂著鼻子眼淚汪汪的樣子,所以也想逆捋你的毛髮,看你委屈的模樣。
  花莫宇看著那比萬朵花開更絢爛的笑容,一時失神,等回過神,不由暗自唾棄,什麼時候逐花公子竟然被一根草迷花了眼睛,不過方纔那笑容,竟是平生未見讓心悸動。
  皺了皺鼻子,花莫宇帶了點期待道,「看在我像你們家小孩的份上,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我姓吳,吳惟一,這位雲無為。」惟一笑著介紹兩人。
  「吳惟一,吾惟一,真是好名。」
  惟一很高興對方稱讚自己的名字,因為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字,這名字裡承載著前世今生親人對自己的愛,所以並未聽出花莫宇第二次念「吾」的時候稍稍加重的語氣,而一旁的無為怎麼會聽不出那人縈繞在口間的情意,就是自己,在第一次聽到惟一的姓名時,也下意識地想到吾今生的惟一。
  看著小傢伙兀自高興的模樣,無為心中好笑又無奈,這個小傢伙,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魅力,豈是一張平凡的面具能夠擋得住!
  花莫宇談吐不凡,又十分把握分寸,他見惟一對江湖之事知之不多,於是專挑好玩的有趣的講與惟一聽,惹來驚嘆連連。
  無為一邊看著惟一開懷的笑容,沒有吃醋趕人,正如他知道,惟一豈是困在淺灘的龍,他的醫術,注定名動江湖,而他,不會束縛愛人飛翔的羽翼,也不會約束愛人翱翔的空間。
  都道江南美,山美水美人更美,惟一站在岸邊,遙望那座秀雅中帶著厚重的城市,在夕陽的餘暉中折射神秘的味道。
  「怎麼?想學達摩祖師一葦渡江嗎?」
  戲謔聲響起,惟一回頭瞪了花莫宇一眼,隨手扔掉方才信手拈來的蘆葦:「以我的輕功可過不了這河,不過逐花公子輕功卓絕,過這種小河應該連蘆葦都可以不用吧。」
  即使是在調侃人,惟一的聲音依然不急不緩如詩如歌,讓人無法生氣,見他轉身朝渡口走去,花莫宇將視線移到那幾十丈寬的河面,無奈地笑了笑,除非自己想成為落湯雞,否則最好別實踐那人的話。
  幾人喚來渡船,船上的老翁長竿一撐,蕩起一點漣漪,船身平穩地劃向河心,淳樸的老翁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客人一上船就開始熱情地搭話,粗獷的鄉音和著流水潺潺繚繞在人耳邊,彷彿夏日午後的老人茶,悠遠而古老。
  「客官們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趕得上咱們青陽的七夕大會。」
  夕陽餘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竹竿打在水面,破碎萬點磷光,惟一懶洋洋地靠在船邊,伸出五指剪割透明的水流,霞光映在他的睫毛上,有淡淡的七色反射,彷彿有人在那如彎月的睫毛上灑上了彩色的螢光粉。
  「走過許多地方,但從未聽過七夕大會,聽著十分熱鬧的樣子,船家給我們這些外鄉人講講吧。」
  老船家在渡口擺渡多年,從未聽過這般輕靈溫和的聲音,比山澗流水悅耳,比三月清風纏綿,光聽著就讓人心兒軟了,不由自主要把知道的都掏出來獻給聲音的主人。
  「要說其他地方也過七夕節,可哪兒都沒咱青陽這邊熱鬧,別的不說,就說這一天,全城的未婚女子都趕在清晨到城東的姻緣樹下求姻緣,再買上一對姻緣燈,這姻緣燈是天一閣所制,每一對都各不相同,女兒們將自己的燈放入洛河,燈沿河而下,等在下游的未婚男子便撈起看中的花燈,到了晚上的時候,男男女女都提著燈到河邊,如果有緣,那一對姻緣燈自然碰得到一起,這碰到了又看上眼的,就一起過那情人橋,而這天過橋的情人,不論家世相差多大,父母都不能阻攔,要不就是對月老的不敬。」
  「這般風俗倒是新奇,不過既然稱得上大會應當還有其他活動吧?」
  「小哥你猜得準,七夕那天,城裡的有錢人會在城裡搭個大檯子,有人上頭唱歌跳舞,不過最吸引人的是那求仙台,嘿嘿,每年城裡幾家青樓都會選出三位美貌清倌,坐在那求仙台上,誰家男兒有本事最先攀上那求仙台,那女子便歸他所有。」
  船家眼兒瞇起,大約是想起了舊時光景,還年輕的自己也和一群人爭著搶著攀那求仙台,只為了那個一見鍾情的女子。
  「求仙台嗎?果真是貧賤娼兒任人欺。」惟一聽到船家的話,卻臉色一黯,收回玩水的手,未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將自己濕漉漉的手輕輕包住,他抬眼望去,瞬間陷入一雙溫柔的漩渦,無聲的交流無言的安慰。
  一旁,花莫宇沒有錯過二人的互動,低垂的眼中閃過幽光。現今世道雖有不少達官貴人喜歡孌童,男子相戀也不少見,但如這二人一般毫不避諱處在一起的卻不多見,畢竟不是誰都能承受世俗不堪的目光。便是自己,可以逐花追草混跡紅樓青樓,卻不可以愛上青樓女子,因為家族是不會允許一個風塵女子毀了世家的清譽,更不可能讓一個男子入門。
  且莫管眾人不一的心思,幾人在天黑之前進了青陽。
  英雄大會雖然有安排住宿,但因為那住的地方十分吵鬧,惟一他們都住在了外面的客棧。
  坐在客棧大堂,惟一好奇地觀察人們,確切的說是觀察他們手中的武器,這些武器真是千奇百怪,刀劍不必說,有些奇形怪狀讓惟一真的好奇它們的使用方法。
  「拿著碗口粗的鐵棍的是大力和尚,因為力大不得不讓人打了這樣粗的鐵棍;腰上別著大骰子的賭必輸,癡迷賭術卻逢賭必輸;頭上插了五根金釵像扇面鋪開的是金釵娘子,據說她每死一個丈夫頭上就別一根金釵,看樣子她的第五任丈夫也沒熬過去……」
  花莫宇以為惟一好奇那些武林中人,熱情地為他解說,就在這時,那金釵娘子突然拿起一壺酒朝這桌過來。惟一見她二十出頭,身上帶著少女的純真和女人的成熟,二者合一對男人來說是極大的誘惑,不禁沖花莫宇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花蝴蝶,人家看上你啦」。
  花莫宇正待苦笑,卻不料那金釵娘子將酒壺放在無為面前,朝著無為裊裊彎下小蠻腰。
  「這位公子還記得小女子嗎?五年前雁回山,公子為小女子趕走了一群惡賊,小女子想謝公子,無奈公子已經走了,後來小女子走遍許多地方都尋不到公子,天可憐見,竟讓小女子在此見到恩公。」
  素手倒了一杯酒,遞到無為面前:「恩公,小女子敬恩公一杯,以謝救命之恩。」
  周圍早就安靜下來,人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個角落,在場的人中不乏人認識金釵娘子,雖然這女人名聲不好,不過那柔弱的姿色很容易就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喂,小子,就算杯子不重,人家姑娘家舉著也會累,你還不快喝了。」大漢衝著無為喊道,只是無為冷冷一眼瞥過,那大漢像被人掐住喉嚨,立刻噤聲,訕訕地轉過頭不敢再看這邊。
  金釵娘子手捧著杯子,眼裡已經有淚花在閃動,他的恩公兀自吃飯喝酒,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姑娘,紫紅這種淡酒我家男人可不喜歡,所以,姑娘的謝謝我們接下了,至於酒,就留給真正合適的人喝吧。」
  惟一伸手為無為倒了杯酒,見他一飲而盡,也不理周圍的驚呼,只是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那素手掩唇的吃驚女子。
  有時候,溫柔的人的反擊,能石破天驚!
  
  因為比較忙,所以最近可能兩天一更,抱歉啊!

第六章 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大笑江湖!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天氣溫和,草木飄香,就在一片春心期待中,一年一度最具浪漫色彩的七夕節到了。
  前世惟一未有愛戀,自然沒去湊那七夕情人節的熱鬧,來到此間世界,不是與母親一起,就是一人浪跡,也沒關注過這個節日,所以今年的七夕是惟一第一次過,而且是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節,想到這裡,心中膨脹的喜悅簡直要溢出來。
  天邊才翻起魚肚白,惟一就睜開了眼睛,昨兒夜裡他睡得並不安穩,因為興奮所以一夜都在不斷做夢。
  身邊的人同時醒來,狼眼很快破霧恢復犀利,然而惟一卻看到那雙眼裡深深的寵溺和只為自己展示的溫柔。
  「早安!」他從前從不知道自己會發出這般甜蜜的聲音,那是被幸福感染的聲音。
  「早!」
  額頭一濕,惟一閉著眼,感受著一種虔誠和珍惜從額頭流到心尖,化成滿滿的幸福,然後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無為就看到了比朝陽明媚的笑容,那是他傾盡一生的堅定守護,惟一的笑容,幸福快樂的笑容。
  花莫宇去敲門的時候,才從客棧小二口中知道那二人一早就出去了,看來是去過二人世界了,嘴裡突然就有些苦澀,是什麼時候開始,只愛紅裝的自己竟悄悄讓一個男子進駐自己的心裡?
  承認吧,就在酒肆那一次遇見,清澈而溫暖的眼睛就像蛛網網住了自己的心,所以才會厚顏地一直跟著對方,只是終究我們還是相遇得太遲。
  人世間所有姻緣,都由那天宮的月老掌管,許是老人家太忙,難免有打盹的時候,錯牽了紅線,於是糾結一團孽緣錯緣,而我們,除了嘆一聲天意弄人,在交集之後走向不同的方向,還能做什麼掙扎?
  ,點點露珠綴在綠葉上,圓滾滾的仿若珍珠。鳥兒脆生生地唱著早歌,小巧的身軀從牆的這頭躍到那頭。太陽才露出小半個臉,城東老船翁提到的那棵高大姻緣樹下,就已是人頭攢動,女子們虔誠地捧著紅綢,默默祈願後,高高拋起掛在樹上,細長的紅綢隨風舞動,遠遠望去,綠林紅海,好不喜慶!
  香煙迷繞的月老廟,惟一拉著無為也去湊了一份熱鬧,隨意從籤筒裡取出一根竹籤,記了上面數字便到一旁拿籤文。
  沒有解籤,籤文上的字通俗易懂,然而惟一卻悄悄皺起眉頭,直到無為寬解,方撇開心中一絲陰鬱,將籤文收入懷中。
  走出門來,一眼就看到,陽光落在門外那棵姻緣樹上,高大的樹木,卻不過是一顆很大的榕樹罷了,而樹下虔誠的人們,又有誰會真正將希望放在這棵樹上,其實人心真正的所求,只是一份心安吧。
  陡然釋懷,快樂是過,憂傷是過,如果分離一早注定,不如珍惜現在的每一刻時光。
  穿梭在人群間隙中,即使簡單的皮影戲,並不高明的雜耍,也能讓惟一看得開懷,咬著耳朵彼此私語,拆穿並不高明的魔術,說的不是大事談的不是高論,那是一種最簡單的快樂,慢慢滴水成河匯成幸福的源泉。
  「鴛鴦手鐲,鴛鴦扣,客人看看買一對兒,送給姐兒姐兒俏,送給愛郎愛郎俊,還有鴛鴦錦帕鴛鴦結,看一看嘍,看一看……」
  擺攤的小哥兒溜口地吆喝,吸引了許多人前去,惟一湊上前,只見攤上擺著許多精巧的小玩意兒,都是一對一對,有桃核大小的繡花鞋,一針一線勾勒得極細密,還有指甲大小的扇子,繡著瓜果或者詩句,竹篾編成手掌大小的的奔馬,塗上了色彩……各式各樣,讓人目不暇接。
  「小哥哥,買個頭繩送大哥哥吧。」
  有人輕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回頭看去,就見到一個衣衫樸素的小姑娘站在身後,手中提著竹籃,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小哥哥,買個頭繩送大哥哥吧,我這裡有好多頭繩,是小巧自己編的。」小姑娘將籃子舉到惟一面前,眼含期待。
  頭繩沒有串珠,也不是名貴的線,但可是看得出編頭繩的人用了心。小姑娘看著漂亮的小哥哥手中的頭繩,那修長優美的手指和粗糙的頭繩那樣不相稱,突然就覺得羞愧,這樣的頭繩怎麼配得上小哥哥?
  可是如果不賣一些,娘親又要熬夜給人洗衣服,她只想幫娘親分擔一些。
  「很漂亮。」惟一揚了揚手中的頭繩,真心地讚美,「小巧兒心巧手也巧,這些樣式哥哥很喜歡,便買下這一對兒。」
  偷偷在籃子底塞了碎銀,看著小姑娘拿了銅錢跑開,惟一拉著無為再次匯入人流。
  看滑稽的小丑戲,玩幼稚的套圈……從街頭到街尾,在人流中穿梭,我們被別人的熱鬧感染,我們又感染了別人的熱鬧,有時候,狂歡不因一群人的寂寞,而是因為一群人的幸福。
  「老闆,來一份鴛鴦湯。」腹中高唱空城計,惟一拉著無為來到路邊的小攤,因為玩樂而染上臉頰的紅霞沒有消褪,大大的笑容比那頭頂的驕陽更加耀眼。
  他今日只是稍稍改了面貌,聽到那獨特的聲音,裡面的人抬頭看去,愣在當場。
  很多年後,有人回憶說,那一瞬間,他聽到了花開的聲音,白衣如謫仙的男子和高大帝王般的男人站在一起,美如仙畫,那幅雋永溫馨的畫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延綿成為二人身後的背景,成為永恆不朽的主題。
  攤主是一對夫妻,很平凡也很恩愛的一對,在女主人百忙中為男主人挽袖拭汗中,在男主人不時抬頭追隨女主人的目光中,惟一看到了一種平凡而牢固的牽絆,也許沒有一眼萬年的繾綣,也許沒有海誓山盟的激情,但那細水流長的纏綿,卻透著生活中最真實的感動。
  端上來的鴛鴦湯,原來是一碗湯圓,白色和黑色的丸子浮在一起,看起來晶瑩潤澤,十分可愛,惹人食指大動。等到老闆娘再端上一串串成雙成對的炸魚丸烤雞翅,兩人你一勺我一口,吃著同一碗湯圓,分食同一對雞翅,在情濃對望的時候,他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各自小小的笑臉,幸福的快樂聚成透明的結界,結界裡的二人世界,誰也無法插進去。
  夜幕降臨的時候,街上亮起了一盞盞綵燈,還有隨著人流穿梭的姻緣燈,匯成一條流淌的燈河,天上繁星閃耀,一道白茫茫的銀河橫貫南北,和地上的燈河交相輝映。
  隨著河流,兩人且行且看。猜燈謎是一項古老的傳統,惟一興致勃勃地參與,然後在攤主垮下來的臉龐中抱走一堆獎品。
  熱鬧的街市也是孩子們的天堂,把手裡的東西分給孩子,只留下一盞做工精緻的並蒂蓮花燈。看著那些無憂無慮快樂的小臉,惟一臉上的笑容在昏黃的光線中愈加溫暖。
  不知道誰嚷了一句,「求仙儀式開始了」。
  然後人群開始騷動,不由自主隨著人流湧動,在一片開闊的視野中,那高高搭起的木台一目瞭然。
  木台之上,三位美貌的女子環坐一圈,四周光火明亮,台下的男子眼神炙熱地盯著那些女子,恨不得已經將美人抱在懷中。
  惟一無奈搖了搖頭,心中替那幾位女子惋惜,擱在腰間的手突然一緊,然後醇厚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小傻瓜,紅塵女子不過求一歸屬,你看那幾個女子,可有半點不願?」
  高高的女子俯首望著底下洶湧的人群,沒有不願,沒有不甘,反而帶著羞澀,帶著期待,帶著審視,在她們心中,能夠嫁人比起墮入風塵,那才是女子的歸宿。
  向月穿針,臨風整線,當姑娘們表演了巧手技藝,爭奪開始。
  惟一二人慢慢退出人潮,站在柳樹之下,望著那邊的熱鬧,彷彿隔著透明的屏幕看一場戲劇。
  場上的打鬥十分火熱,而因為今年突然多出的許多武林人士,曾經靠著家丁幫忙贏得美人歸的少爺們失去了競爭力。舞者鐵棍的大力和尚,把碗口粗的鐵棍舞得虎虎生輝,棍子掃過之處人都倒下;揮著大骰子的賭必輸,一手拽著連在大骰子上的繩子,用力一甩那骰子就把人砸飛;不知哪個幫派的人,穿著同一色的衣服,爭先恐後往高台攀去……
  花落誰家花兒不知,只盼落入惜花人的懷中。
  夜空的星子比不上四周火把的明亮,隔岸觀火我們只是過路的人。
  每一個人都走在自己的人生軌道上,很多人我們只是擦肩而過,甚至連停留對望都來不及,就繼續彼此前方的路途。
  如果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惟願擦身而過的你我都能得到幸福。
  夜漸深,當繁華落幕,手中並蒂蓮心的燭光熄滅又重新點燃。
  人潮開始散去,蓮燈重新匯入燈河中,隱隱綽綽的燭光映照在人們的臉上,有些隔世的恍惚,然而手心另一個人的溫度自始自終不曾改變,驅散夜的寂寞。
  手牽著手,慢慢走過長街,走過情人橋,走向承諾的彼端。
  夜深人眠,幸福入夢,當第二天的朝陽升起,又是美好的一天。
  
  圍著橄欖樹轉圈圈,快掉枝枝,快掉枝枝……
  O(∩_∩)o在此也要謝謝各位的支持!

第七章 你的紅唇
  你的紅唇,我的毒藥,而我心甘情願沉淪。
  
  英雄大會如期舉行,不論黑道白道都有人參加。江湖是鍋粥,黑白兩道並沒有涇渭分明,而事實上,這是一個以武為尊的世界,信奉的是強者為大。
  大多人衝著成名和英雄大會的獎品而來,據說上一屆英雄大會的獎品是名劍殘虹,再上一屆是本輕功秘籍,而這一屆的獎品,抱歉,還是個秘密哦。
  「聽說是把名刀,長七尺,重百斤。」
  「我聽人說是武功秘籍。」
  「好像是藏寶圖。」
  「不對不對,你們都錯了,我聽我表叔的兒子說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藥。」
  「果真?不知道兄台表叔的兒子是哪位英雄?在大會高任何職?」
  「哦,他大會門口賣茶的,消息兒倍靈。」
  惟一坐在茶館二樓靠窗位置,自斟自飲,聽著周圍對英雄大會議論紛紛,有些好笑。這些人大都不是武林中人,可對英雄大會也抱著巨大的熱情。記得有人說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個英雄夢,還真是一針見血。
  這兩天英雄大會他也看了,剛開始有些熱情,後來卻覺得無趣,乾脆跑到後面救人去了,其實大會上有要求點到為止,所以傷者的傷都不是很重,那些人因著自己神農谷的名頭,對自己恭敬得緊,很多事根本就不讓自己動手。用著那些大夫的話就是,如此小傷,豈能勞煩神醫出手。
  他聽了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大夫救人還分傷重傷輕,乾脆回家種紅薯去得了,有心和他們說理,可看著那些恭敬的嘴臉他忽然就有些厭煩,索性避了開去。
  無為這幾天也常常不見影兒,只在深夜的時候回來,有時還帶著酒氣。他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辦,一方面心疼他的身子,一方面也有些氣賭。他不知道無為在做什麼,也不好去問,都說戀人之間要坦誠,於是他就在自己開口問和等無為對自己坦白中徘徊。
  皺著眉頭的惟一不知道,他如今就糾結在一個戀人通常都會糾結的地方。當兩個世界結合成一個世界的時候,總有些碰撞散出些火花,如果不滅了它們,隨時都有燎原的危險。踩踩火星滅滅火,平常的日子裡做一回消防員,我們的日子才不至於平淡到每天都是無色無味的白開水。
  從茶館出來,惟一往現在住的平安客棧走去。青陽的英雄大會,它都是由武林盟組織舉行的,而武林盟事實上並沒有很大的權利,它只是一個組織,由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主持事務。武林盟沒有盟主,只有一個長老團,共五位長老,所有的事情都由長老團處理。
  「救我,救我……」正思索著,巷口突然竄出個人影,撲倒在惟一面前,一雙血手緊緊抓著惟一的腳踝。
  「姑娘,你……」惟一彎腰抱起女子,話還沒說完,從巷口又竄出三個漢子。
  「小子,把人留下!」領頭的是個眼神陰鷙的男人,讓惟一想到在黑暗中潛伏的毒蛇,隨時準備在你不備的時候咬上一口。
  「這位姑娘受了重傷,我要帶她回去醫治。」
  這條街上本來還有三三兩兩路人,但看到這幾個大漢都遠遠避開,惟一的江湖閱歷並不豐富,但也認得幾人衣領上一個勾金邊的虎字,那是威虎幫的標誌,近幾年崛起的一個勢力頗大的黑幫。
  「看來你是不想放人了。」
  領頭的對另兩人使了個眼色,三人突然發難。
  「小子,你找死!」
  才側身躲過刀光,身後呼呼風聲,一把大斧攔腰砍來,若是一般人被砍中,只怕直接被腰斬,惟一心中一緊,看來這些人是要自己的命了,不過因自己多管閒事就動手,這些人如此嗜殺,那麼手中應當有不少命案,不是什麼好人。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嘗嘗被人殺的滋味好了。
  托穩懷裡的女子,惟一空出右手,指尖閃閃寒光,那是一種特製的長針,長針中空,裡面養著一些蠱蟲的卵。他的身形比方才快了幾分,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就倒在地上。
  沒有看昏迷的三人,惟一帶著女子離開,他已經將向善蠱種在幾人身上,將來一旦他們有了殺念,就會出現自己被人殺死的幻象。
  他不想以殺止殺,就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這些惡人吧。
  運起輕功,把渾身是血的女子帶回客棧,卻不想這幾日總是很晚回來的無為比自己先行回來。
  「你受傷了!」無為衝到他面前,眼中焦急畢露,就要為他查看。
  「不是我的血,是這位姑娘受了傷,她的傷很重,我先為她治療。」
  等一番醫治,惟一才發現無為已經請來客棧的老闆娘。
  「大夫放心,我已經拿了乾淨的衣裳,等會兒給這位姑娘擦好藥就替她換上。」
  「勞煩了。」
  「不麻煩。」老闆娘笑得眼角褶皺更深,眼前的年輕大夫治好了老伴多年的頑疾,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所以她很樂意能為恩人效勞。
  惟一跟無為來到另一間房間,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樣子,便知道他心中生氣,氣自己不顧安危救人,偷偷打量他,惟一想著怎麼才讓他消氣。
  「先去洗洗。」看著小傢伙身上的血衣,實在礙眼的很,無為動手直接將衣服撕爛。
  惟一不敢反抗,任他將自己的衣服褪下,又把自己抱進水裡。
  浴桶裡的熱水正冒著氤氳熱氣,浸在桶中,惟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緩緩說起今天的經歷。身後,有人拿過毛巾替自己擦背,不輕不重的力度,十分舒服,他情不自禁發出一兩聲舒服的呻吟,而沉浸在述說中的他沒有發現後面那雙手慢慢往下滑過界限。
  兩人之間同吃同住已經有段時間了,而真正坦誠相見的次數並不多,對惟一而言是因為心中的羞澀,而無為則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化為狼,就好像現在,他那雙眼裡發出掠奪的光芒,只看到蒸騰的水汽中,烏黑的長髮像蛇一樣依附在光裸白皙的脊背上,優美修長的脖頸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他恨不得狠狠吮吸,下身脹到要爆炸,理智在慢慢消失。
  「呀。」惟一輕輕叫出聲,任誰脖子上被咬了一口都會吃驚。
  「小傢伙,你在誘惑我!」
  瘖啞的嗓音讓惟一嚇了一跳,他回頭,就望進一雙幽深如黑夜的眼裡,而黑夜中又彷彿有什麼在燃燒,愈燒愈烈,似乎自己被那片火海包圍,卻移不開眼,挪不開步,只能任著火焰將自己緊緊包圍,舔舐自己的肌膚。
  厚實的雙掌在身上放肆,所過之處,都彷彿火焰燎身,輕輕地戰慄,不是害怕,因為知道無為不會傷害自己,那是為什麼?因為快樂,因為心中那無法忽視的羞澀。
  室溫不斷升高,就在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頓時有一盆冷水嘩地倒在兩人頭上。
  惟一眼神有些渙散,身子無力的靠著浴桶。而無為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進了水裡,不大的浴桶頓時顯得更加擁擠。
  緊緊摟著懷裡的小傢伙,不敢再看旖旎的畫面,閉上眼狠狠地吸了幾口氣,慢慢冷卻沸騰的血液。差一點就要了他,沒有想到小傢伙對他的吸引力如此巨大,從來克制冷靜的自己,在那一刻理智的弦啪地斷的徹底,只剩下獸的本能驅使著,只想狠狠地佔有。
  有些慶幸這敲門聲來得及時,否則今晚一定會傷了小傢伙,這是他最不願意的事情。
  小傢伙不知道,他在神農谷的時候,自己去找了師父,練了奇功龍暝訣,龍暝訣是天下至剛至陽的武功,在未練成第七層之前,他無法收發自如的控制外洩的陽氣,小傢伙自上次重傷,到底未完全康復,此時只怕承受不住自己太重的陽氣。
  又想到師父的話,無為心中閃過隱憂。龍暝訣霸道非常,會折損陽壽,除非能找到天下至陰之地,在其中練功,陰陽調和延長壽命,但天下至陰之地萬年寒潭只在傳說中出現,難以尋覓。師父勸過他放棄練龍暝訣,但他如何能夠放棄,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經那樣無力,保護不了惟一,他就感到鑽心的痛,他沒有辦法再一次承受那種痛,就算折損陽壽,他也要練這龍暝訣。
  正在思考的無為沒有發現惟一眼中閃過的擔憂,真心相愛的兩人又怎麼會錯過愛人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害怕對方擔心,所以都默默地記在心裡,靜靜守護對方。
  門打開,是那個冷峻的男人,他高大的身子擋在門口,根本看不到屋內的情況。
  「聽說惟一受傷了,不知道現在傷勢如何?」花莫宇強自鎮定,他一回來就聽老闆娘的媳婦說她家的恩人吳大夫一身血從外頭趕回來,當時腦袋一空什麼都沒想就趕過來。
  「他沒事。」
  「可否讓我進去看看他?」
  「讓莫宇擔心了,我沒事,受傷的是我帶回來的那位姑娘。」惟一出現在無為身後,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過來,無為就要直接關門了,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無為的腰身表示抗議,無論如何,他已經認了花莫宇這個朋友,惟一不想對方難堪。
  花莫宇放下心,這才發現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亂,顯然匆忙披上,身上帶著水汽,墨色長髮也在滴水,可見兩人剛剛沐浴完。惟一的眼角帶著媚意,潔白的頸項有幾點紅色,縱橫花界的逐花公子又怎麼不知道這一切代表什麼,心中一痛,痛自己明知羅敷有夫,還一直沉淪下去,也痛命運的捉弄。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情深緣淺,終究愛在不對的時間!

第八章 人生不要太得意
  人生不要太得意,保不準哪天你就從天堂掉地獄。
  
  惟一沒有想到,救回來的姑娘,竟是前段時間七夕求仙台上被人贏回去的女子。
  「奴家別名菲菲,求仙台上那威虎幫的少幫主羅世昌將奴家贏了回去,但誰知那少幫主性情十分殘暴,對奴家又打又罵,奴家實在受不了那般凌辱,只好逃了出來,幸虧遇到吳大夫,菲菲謝大夫救命之恩。」說著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行禮,卻被人拖住手臂。
  「不必多禮,我只是盡了大夫應盡的本分,你傷勢未癒,就安心呆在此處養傷。」
  囑咐了菲菲好好休息,惟一便同無為一起出門。
  「她的傷好後,你打算怎麼安排?」
  「嗯?」
  看到惟一疑惑的眼神,無為心中一嘆,就知道小傢伙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根本沒想到怎麼處理這件事,大概他就算想到,也只是將人遠遠送走,給一筆錢讓人安身立命,只是方纔那個女人的眼神,貪婪算計,只怕事情會有些麻煩。罷了,只要注意些就好,諒這個女人也翻不出什麼大浪。
  英雄大會還在轟轟烈烈進行中,作為武林盟請來的大夫,惟一每天都會到安置傷患的後院幫忙。
  又一個重傷被抬進來,惟一皺眉,著手治療。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都讓人打斷了四肢,即使以後手腳都好了,也不可能像以前利索,不是說點到為止嗎,怎麼還有這種事情?」
  「吳大夫,你第一次參加英雄大會,不知道也不奇怪,英雄大會是說點到為止,但在雙方同意下,簽了生死狀,那麼上台後生死天定,江湖中人雖然打打殺殺,卻最是惜命,自然不會輕易簽生死狀,但也不無例外,這幾位與威虎幫的少幫主羅世昌有私仇,雙方簽了生死狀,那羅世昌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故意把人打殘,是要讓人生不如死呢。」說話的是武林盟的人,顯然對那個羅世昌也看不慣,語氣憤恨卻無奈。
  原來如此,惟一眼神一暗,手上動作不停,很快替傷患接骨包紮,等處理完後,吩咐旁人好好照料,出門往前方擂台走去。
  一直以來,惟一併沒有救濟蒼生的宏偉目標,只是盡著大夫的本職,治病醫人。他雖然善惡分明,但因為前世的影響,對於懲惡揚善卻比較模糊,換句話而言,便是「善良有餘,狹義不足」,無法否認,這是他所生活的年代造成的悲哀。
  舉個例子,在這個年代,如果遇到小偷,通常人們會動手揍小偷給他們教訓,可在他的前世,如果你不小心打傷了小偷,還有可能被告賠償醫藥費,如此何人還敢懲惡?再說揚善,好心扶老人反遭敲詐的例子也不在少數,更甚者鬧上法庭你一樣要承擔責任,如此誰人還願揚善?
  於是,就在那樣的社會氛圍熏陶下,遇到惡人,惟一也有惡人都交給警察磨的想法,可是法律就算在文明年代也有觸手不可及的地方,更何況這個農耕為主的時代,等著執法者來磨惡人,只怕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惟一本來不想多管閒事,但是這個羅世昌真的勾起了他的憤怒,作為一個見過太多生死的醫者,他對生命的熱愛和尊重從來都不曾消減,一草一木一花一葉能來到這個世上走一遭都來之不易,更何況生命也許根本就沒有輪迴,我們所能享受的只有短短幾十年光陰,若是這短短的時間都被人剝奪那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只是剛到外邊,就聽到一陣驚呼。鮮血染紅了惟一的眼睛,手底下靜止的脈搏宣告一個生命的消逝,伸手闔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即使早來一步,自己也無力回天吧,因為那羅世昌竟將人震碎心臟,讓人當場死亡。
  起身回望,擂台上,羅世昌得意猖狂的嘴臉讓人噁心。
  我可以容忍你歧視蔑視別人,卻不能容忍你這樣糟蹋別人的生命。
  一步一步走上擂台,平靜的聲音堅定的語氣:「吳惟一願立生死狀!」
  本來就想殺一個人來威懾一番,讓人不敢再來惹自己,誰知道還有不怕死的上來。羅世昌狠狠盯著對方,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可是又好像在看什麼骯髒的東西,他恨這種眼神,等一下,他要摳出那雙眼睛,捏爆它!
  羅世昌使的是鷹爪功,武功走的是剛猛雄勁一路,但是此人陰毒,常常攻人下三路。
  兩人來往一陣,鷹爪摳向惟一的眼睛,勁風掃過,眼睛有些生疼,惟一怒了,這個人他原本只想給些教訓,卻不料他如此陰毒,招招致命,若是武功差些,只怕賠上一條命不算,還要遭罪。
  幾招之後,羅世昌被打下擂台,口中吐血,他狠狠盯著惟一,卻不敢再上擂台,惟一知道,這種人草菅人命卻最愛惜自己的命,也沒再挑釁,因為他剛才在羅世昌體內種下懲惡蠱,與向善蠱不同的是,懲惡蠱的蠱蟲住在人的心臟中,一有殺念則讓人承受萬蟻噬心之痛。
  胸口暗痛的羅世昌陰毒想到,等傷好後,定要找機會殺了這個人,一血今日恥辱。只不過他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會有機會了。
  兩日後,江湖中傳出威虎幫滅門的消息。
  惟一既然上了擂台,便要繼續比下去,他尋了個機會,故意輸掉退出了比賽,他沒有爭名奪利的心,自然也不在乎別人說他武藝平平一些瞧不起他的話。
  這次英雄大會的獎品似乎十分神秘,都沒有相關消息透露。當最後一日獎品揭開面紗的時候,所以人大跌下巴。
  美如河妖的女子站在擂台上,對著第一名盈盈一拜,就成了第一名的女人,還附帶大筆家業天一閣,嫉妒的羨慕的目光全部射向那個相貌平平不曾聽聞如黑馬橫空出現的男人,恨不得自己才是這屆勝利得主。
  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莫宇也這樣認為嗎?」惟一看到花莫宇搖頭,隨口問道。
  「當然不,那些人也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其實以莫宇的實力,可以與那人一拼,為什麼莫宇不上擂台?」
  「他當然不會上去,難道不怕被天下第一刺客惦記?」無為湊到惟一耳邊道,成功拉回了惟一的注意力,那個傢伙竟然靠那麼近,別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對惟一的心思。
  「天下第一刺客?」
  無為的話勾起了惟一的興趣,當一雙求知的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你,任誰也拒絕不了。
  「天下第一刺客汪時,無人知其出生,他出道十年,從未失手,但在一年前,他突然銷聲匿跡,有人說他任務失敗被殺,有人說他偕同愛人歸隱山林,如今看來後一種說法倒比較貼切。」
  「英雄落難美人相救,這就是他們的故事,不過英雄有意卻自覺配不上美人,於是遁走天涯,而美人一心等待,最後以自身為英雄大會的獎品逼出英雄。」花莫宇瞪了一眼那個霸道的男人,不過和惟一說句話就要吃醋,醋缸子可真夠大的。
  「癡情女兒,若是汪時不出現,豈非毀了一個好女子?」
  「這個惟一不必擔心,天一閣的閣主可不是束手待斃之人。」花莫宇又說了這位閣主的生平事跡,惟一聽後感慨不已。
  天一閣閣主杜九娘,原本是個商女,十歲時父亡,獨自撐起整個家業,十三歲時建立天一閣,天一閣涉及產業十分廣泛,名下有許多布莊、金玉閣、酒樓,如今青陽的首富便是杜九娘。
  聽起來短暫,但惟一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女子能有這樣的成就,背後付出的汗水淚水比起男子只多不少。
  只是沒有想到,很快,惟一便見到這位勇敢追求愛情的杜九娘。
  「九娘能請到吳神醫和北財神,實是榮幸,先敬二位一杯。」美如河妖的女子豪爽的先乾為敬。
  而一旁,惟一偷偷瞪了無為一眼,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北財神的名號?
  那你沒有問,我也就沒說了,無為苦笑。
  花莫宇看著二人的互動,眼裡閃過一絲落寞,這樣的神色沒有逃過杜九娘的眼睛,他二人相識已久,彼此熟知。逐花公子花莫宇,雖流連花叢,愛花惜花,但九娘怎會不知,他只是一直沒有遇上真正的愛,但如今看來,遇是遇上了,卻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徒增一種遺憾罷了。
  杜九娘不愧是天一閣的閣主,席間幾人談天說地,毫不冷場。
  酒至半酣,惟一笑道:「九娘讓莫宇兄請我們過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吃飯喝酒吧?」
  話鋒突轉,杜九娘也直接坦誠:「其實請兩位過來,主要是為了相公的身子。」
  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女人的眼中有濃濃的心疼:「你們應當知道相公的身份了,相公在以前受過很多傷,但卻沒有好好養過,他身上有些暗疾,我尋了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聽聞吳神醫師出神農谷,請神醫出手救治相公,九娘感激不盡。」
  惟一連忙扶起跪下的女人:「醫者仁心,不論是誰,既然生病,自然沒有不醫之理。」
  而且,剛才九娘說擔心的時候,暗處一陣氣息不穩,想必是那個刺客在暗中保護九娘,一人暗暗保護對方,一人為對方下跪求醫,這樣的情意,惟一又怎能不動容?
  與杜九娘約好明日開始醫治,惟一二人與花莫宇便告辭離開。
  回到客棧,卻看見菲菲等在門口,女子身上衣著單薄,翹首望著路口,見到他們回來,急忙迎上來。
  「菲菲姑娘,夜寒露重,你身子未好,怎麼等在這裡?」
  「吳大夫,菲菲見你們沒有回來,擔心是不是威虎幫的人找你們麻煩,菲菲沒法幫忙,只能等在這裡,盼你們平安回來。」
  「我與無為有自保能力,你不必擔心,以後也不用等在這裡,若是受寒生病,可又得多受幾天罪。」
  「謝謝吳大夫關心,菲菲會記得吳大夫的話。」說話間打了個噴嚏,惟一忙讓她回去添衣,女子應允,離開時一雙美目哀怨地瞟了一眼旁邊高大冷峻的男人。
  進了客棧,惟一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睡著的兩人。
  「初五!安宇!」
  
第九章 得成比目何辭死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惟一讓人備熱水給倆風塵僕僕的小孩洗澡,包括兩隻小動物也一起給弄乾淨了。
  「師父。」初五小心翼翼的叫道,他不知道師父現在是不是在生氣。
  惟一看著小孩緊張的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知道錯了嗎?」
  「師父,初五知錯了,初五不該偷跑出谷,就算偷跑出谷也不該拐帶師兄,師父,你不要趕初五走,初五真的知錯了,哇——」
  「師叔,你不要怪初五,是我帶初五出來的,你要懲罰就懲罰我!」
  看著兩小孩可憐兮兮爭相認錯的樣子,惟一哭笑不得,揉了揉兩小孩的頭,輕聲安慰:「好了,初五,不要哭了,師父什麼時候說趕你走了?」
  等倆小孩情緒穩定了些,惟一才語重心長地教訓道:「你們兩個,要出谷玩也該和大人說下,如果出了事怎麼辦?」
  「師叔,我們不是出谷玩,是初五怕你不要他了,叫我帶他出來找你,你不要怪他。」安宇急急忙忙替初五申辯,護著初五的樣子就像母雞護犢一樣。
  惟一知道初五黏自己,卻沒有想到不過離開幾月,初五就如此緊張。這樣依賴自己,真不知道對他是好是壞。
  「初五,師父沒有不要你,只是你長大了,慢慢的會有自己的朋友愛人,會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你看,師父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業,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你是師父的徒弟,一輩子都是師父的徒弟這個事實,懂嗎?」
  見小孩似懂非懂的點頭,惟一無奈嘆氣,看來只能以後慢慢地教導了。
  「好了,你們一路走來也累了,先去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給兩個孩子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惟一走了出去,輕輕帶上門,回自己房裡。
  「都睡了?」
  「嗯。」身後有人替自己除下外衣,掛在一旁,那樣熟稔的動作彷彿老夫老妻的相處,信手摘下樸實的木簪,頓時黑髮如瀑水傾瀉,順滑而下灑滿肩頭。
  輕輕緩緩的,木梳一梳到底,細軟的黑髮滑過指尖,那樣的觸感好像上好的綢緞,然而卻不冰涼,就如同它們的主人一樣,軟軟暖暖的,讓人愛不釋手想永遠擁有。
  「累了一天,早點休息。」輕輕在惟一額上印上每晚都必須的晚安吻,卻在俯視的時候看到小傢伙睜著的大眼,彷彿會說話一樣無辜地控訴。
  真是可愛!無為的心就莫名的軟了下來。
  「小傢伙,不和你講完你還不肯睡了。」聲音裡的寵溺彷彿可以將人溺斃,惟一在得逞的愉悅中更加貼近無為。
  「我在北面有些產業,做的大了,別人就送了個別號北財神。」不得不說,無為的話有夠簡潔,不過惟一的聽眾卻聽得十分開心,不時地發問。
  「那是不是還有其他財神?」
  「是,東西南北四方財神,都是四城轄下的首富。」
  「那杜九娘怎麼會知道你呢?」
  「小笨蛋,這還猜不到嗎?她就是四方財神之一的東財神啊。」
  「呀,原來如此。」
  「……」
  「財神財神,既是首富,那你們會不會引起四城城主不滿,他們會不會找你麻煩?」想到明朝首富沈萬三被抄家,惟一不禁替無為擔心。
  「真是小傻瓜。」頭上傳來低笑,然後下一句話,就將惟一打回囧囧小白兔的形態。
  「你夫君我會應付好一切。」
  「o(╯□╰)o」
  第二日,杜九娘派人來接惟一,囑咐了兩個小孩呆在客棧不要惹事,惟一就上了馬車。
  亭台樓榭,綠影鶯啼,杜府的環境幽靜中帶著雅致,十足江南風。下人引著惟一來到汪時住處,對於這個天下第一刺客,惟一是有淡淡的好奇的,莫說那天下第一的名頭,就刺客這一行業,總帶著神秘的色彩,人的心理都是如此,對於與自身截然相反的經歷,總有幾分探究,並不是帶著惡意,只是每個人天性中的反骨在作怪,越禁忌越觸犯。
  惟一細細地把脈,又問了些問題,醫者望聞問切之後,心中已經有數。
  「你這身子以前損耗太過,以後要注意好好調理才行。」看著病人冷漠的臉龐,惟一猜著這些話就是告訴這個刀鋒舔血的漢子,他約莫也左耳進右耳出了,於是轉頭告訴杜九娘。
  「我會給他開個方子,並且將注意的事情寫在上頭,若能按我說的做,一年半載就能恢復九成,記得讓他按時飲食,保持充足睡眠,要知道規律的飲食和正常的作息是十分重要的。他如今一夜不到兩個時辰的睡眠,我會在每晚臨睡前的藥湯裡加些安眠成分,記得亥時入睡卯時起身才是對人體最好的,另外一個人要健康還需放開心懷,莫糾結前事,正是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
  開完方子又交代各項注意後,九娘本要留大夫吃飯,但惟一心中卻掛著那幾個皮猴,告辭離開。
  看著大夫離開,婢女軟翠問九娘:「小姐,這大夫倒有趣,事無鉅細三餐飲食注意什麼都說的頭頭是道,不過這管用嗎?」
  不能怪軟翠起疑,就是杜九娘也是心裡頭懸著呢,先前名醫也請了許多,也是說要固本培元,可是藥喝了多少,也沒什麼見好。
  「管不管用總得試試,如今也沒其他法子了,軟翠,你讓人照著方子抓藥,另外尋個會煮藥膳的廚子回來,還有,讓人收拾好東廂,剛才大夫也說了,西廂臨水,對相公關節不好,你記得讓人在東廂放些竹炭吸水,還有……」
  杜九娘又囑咐了一些,身邊的丫鬟都偷偷地笑了,她們的小姐對姑爺真著緊得很,想來杜府的喜事不遠了。
  再說惟一,拒絕了九娘派人送他回去,突然想到七夕時吃過的一種小糖糕,嗜甜的初五肯定會喜歡,所以繞道去城東給他買糖糕。
  賣糖糕的小店生意極好,因為現做現賣,十分可口,很受人喜歡,等惟一買到一小袋,日頭已經西斜。
  匆匆往回趕,剛到客棧門口,就和往外走的花莫宇碰上,花莫宇一把拉住他,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帶你去個好地方。」說罷不等惟一抗議拉著人就走。
  「等等,我給我徒弟買了些糖糕,先拿上去給他。」
  「哎,先放掌櫃這兒,讓他叫跑堂拿上去。」拿過惟一手中的糕點,囑咐了掌櫃幾句,然後拉著人就走。
  惟一停住腳步,眼前雕欄畫棟富麗堂皇,六角宮燈高掛廊簷,燭光透過絹紗,照亮絹紗上繪著的仕女圖。透過門口,可以看到裡面紅紗垂地,隱隱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莫宇,我想你應該知道……」惟一頓了頓,無奈而真摯的口氣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邊上有人大笑出聲,顯然聽到惟一的話,兩人循聲望去,就見三位風姿各異的男子走來,當先一人英俊瀟灑,後面二人一著褚衣,男生女相,另一人白衣翩翩,相貌雖是幾人中最不出眾的,但卻有一股書生氣。
  「莫宇,你哪兒找來這麼個活寶,不會連青樓都沒進過吧。」說話的是當先那個英俊的男子,他的臉廓較深,倒比較像北地人。
  「靖康,你來了。」花莫宇笑著點頭,不過在看到旁邊男生女相的男子時,眼底很快閃過厭惡,「怎麼二位也來了?」
  「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所以我就邀他們一起來了,難得我們四公子能碰頭,一起聚聚喝酒,正是人生樂事啊。」薛靖康拍拍莫宇的肩,笑著解釋。
  「薛靖康,你不是說我們四公子聚頭嗎?怎麼把外人帶來了?」
  惟一淡然地看著褚衣男子,沒有回答,因為知道會有人替自己出頭。
  「惟一是我的朋友,今夜我本就是打算招待惟一,若是少華兄覺得人太多吵鬧,我二人就單獨找地方飲酒,不打擾你們雅興。」莫宇面色有些冷,這個易少華,眼高於頂,總是一副傲慢的樣子,他本來十分不喜,若以往他忍忍也算了,可是他怎麼忍受得了他用那樣輕慢的態度對待惟一?
  「你……」
  「怎麼會打擾?莫宇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是吧?」見易少華氣得說不出話,薛靖康忙出聲圓場,衝著莫宇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和易少華計較,畢竟這人性子本就如此。
  「哼。」易少華冷哼,莫宇又要發作,被薛靖康攔住。
  「我們快進去吧,待會兒穆笙姑娘的歌舞就要開始了。」
  總算把人勸進去,薛靖康抹了抹額頭,露出苦笑:「惟一公子可不要介意,少華這人就是嘴巴厲害了點,其他沒什麼的。」
  「嗯,我不介意。」惟一輕笑,他前世隨爺爺流浪的時候,什麼刻薄的話沒聽過,像易少華這樣的人,從小在蜜罐中長大,周圍人的奉承讓他以為自己就是世間最厲害的人,只是一旦哪天家世再也給不了他支撐後,他會摔得很慘很慘,那些被他磨過的人自然會反過去磨他,希望他那時會有勇氣站起來吧。
  
第十章 不是所有的善舉都會得到感激
  不是所有的善舉都會得到感激,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感恩。
  
  琴聲細碎纏綿,縈繞在耳邊,化作女子的素手,輕輕撩撥男子的心弦,讓人心醉神迷之餘,想要抓住什麼才能圓滿。
  一曲完畢,從紗簾後走出一位女子,蛾眉曼睩,行走間似有蘭香撲鼻。
  「幾月不見,穆笙姑娘還是如此娉婷婀娜。」薛靖康笑著讚美。
  他是個豪爽直性的人,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種真誠的味道,那穆笙被他哄得眉開眼笑,嬌嗔道:「幾月不見,薛公子還是巧舌如簧。」
  穆笙走到幾人面前,微微伏身作禮,口吐蘭香:「薛公子不為笙兒介紹幾位公子嗎?」美目盼兮,勾人心魄。
  「笙兒姑娘不妨猜一猜,我們幾人是誰?」花莫宇起身湊到她耳邊,誘惑的聲線讓久經風月的穆笙身子一顫,粉紅了耳垂。
  「那笙兒就放肆了。」素手倒了一杯酒,裊裊移到花莫宇身邊,舉杯含笑,「追月逐花風流客,這位想必就是江南四公子的逐花公子了,不知笙兒猜得對否?」
  花莫宇一把攬過佳人,就著纖手飲盡杯中綠酒:「笙兒姑娘冰雪聰明。」隨後放開佳人。
  又是一杯酒,遞到易少華面前:「這位公子面如冠玉,一股傲氣渾然天成,定是鳳驕公子易少華易公子了。」
  易少華瞥了穆笙一眼,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把酒杯放桌上,接著看也不看穆笙一眼,那傲慢的態度卻換來穆笙渾不在意的一笑。
  「書生意氣,那麼這位定是四公子中琴書雙絕的雙絕公子蕭立波了。」
  「姑娘果真聰慧。」
  ……
  「這位?」酒行到惟一面前,穆笙有些難為了看了薛靖康一看,然後對惟一歉然一笑,「笙兒眼拙,自罰一杯。這杯再敬公子,不知公子名號?」
  「不過無名小卒,哪兒有什麼名號?」
  傲慢無禮的聲音讓另幾人略顯尷尬,惟一卻無所謂的笑了笑:「在下口天吳,吳惟一。」
  「原來竟是佛醫公子,笙兒早聽聞公子大名,如今得見,實是三生有幸。」
  「佛醫?」惟一略略驚訝的樣子落在佳人眼中,引來佳人輕笑。
  「公子竟不知道自己的名號嗎?」
  「笙兒莫打趣惟一了,惟一醉心醫術,不知道不足為奇。」其實花莫宇心中也有疑惑,惟一少與人打交道不知道江湖人給了他佛醫的名號也罷了,他身邊的無為可不像消息不靈通的人,竟然沒有告訴惟一,這樣做,究竟是保護?還是害怕雛鷹飛高了,再也無法掌握?
  言笑晏晏,酒正酣時,易少華高傲的下巴對著眾人:「有酒有美豈能無詩?既然是到穆笙姑娘這裡,那麼按老規矩,每人一首詩送給姑娘。」
  他們四公子每去一位姑娘那裡,都會留詩一首作為紀念,原本有旁人在,這規矩就可不一定要了,此時易少華會提出來,無非是想為難惟一,他自負盛名,除了最崇拜的雲城尊主,甚至與自己齊名的其他三公子都帶著不屑,這時是想要看惟一出醜了。
  花莫宇心生不悅,但又不好發作,總不能現在就認輸,那不是駁了惟一的面子,悄悄看了眼那人,依舊雲淡風輕的笑容,應當是沒有什麼問題吧,但提著的心還是不能放下,畢竟原來從未聽惟一吟詩過。
  「少華既然有興致,不如就由我先來吧。」薛靖康似乎沒感覺到易少華製造出的詭異氣氛,出口成章,「一片空山石,數莖幽谷草。寫寄風塵人,莫忘林泉好。」
  「好個莫忘林泉好,不過薛公子可是說反了呢,薛公子對笙兒的好笙兒時刻銘記於心,可是薛公子呢,只怕出了這尋春樓就忘了笙兒了吧。」美人倚懷,纖指點在薛靖康胸口,嗔怪的模樣好不嬌羞!
  那薛靖康苦笑,連連告賠,直差指天發誓自己對佳人的情意。
  花莫宇、易少華和蕭立波也都作了一首詩,其中蕭立波在惟一看來最有意境。
  「根已離塵何可詩,以詩相贈寂寥之。大千香過有誰並,消受臨池灑墨時。」
  「佛醫,該你了。」
  不客氣地提醒,惟一泰然自若,啜一口酒,緩緩道:「姑娘美若嬌蘭,他們幾位都以蘭為題,我就不重複了,以一首小詩送與姑娘。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雲,風格只應天上有,琴聲豈合世間聞。」
  話音落畢,有人笑了,有人臉黑了,有人還是淡定如初。
  待到月上中天,惟一還是告辭離開,夜不歸宿不應該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做的,尤其眠在「花叢」裡頭,更是一種糟糕的品性。
  走出尋春樓門口,花莫宇從後頭追了上來。對於別人尋花問柳惟一無權置喙,他一直以為獨善其身則好,所以方才見姑娘們挽留那幾人他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只是沒有想到花莫宇竟然沒有留下。
  兩人一同回客棧,幾點星光,不知何時,竟是烏雲遮蔽了大半天空,一路少話,惟一走得十分快,怕回得太晚會讓無為擔心。
  客棧後院有些類似四合院落,中間是個小水塘,兩人正繞過迴廊往自己房間去,就在這是,惟一的房間房門打開,一個衣裳不整的女子跑了出來,正撞進惟一懷中。
  「吳大夫,救命。」女子嚶嚶地哭泣,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惟一正待詢問,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房間閃出,然後就聽到噗通一聲落水聲。
  「無為。」心中一緊,再也顧不得懷裡的女子,順手一推,然後女人就落在一旁花莫宇懷裡。
  「無為,怎麼了?」惟一飛身到水塘邊,緊張地看著水裡的人,黑夜中那一雙狼眼格外明亮。
  「我沒事,你離遠些。」無為的聲音透著沙啞,那般性感的聲線,能讓天下的女子癡醉,不過惟一此刻擔心過度,所以只以為他是受了傷。
  「你到底怎麼了?」惟一就要跳下水裡查看,被一雙大手阻止。
  「聽話,離遠些。」否則我怕會忍不住傷害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渾身的血液沸騰得快要控制不住了,沒有想到那個女人下的春藥藥性如此猛烈。
  惟一搖頭,抓著自己的大手溫度高得彷彿會燙傷人,他剛要扣住無為的脈搏把脈,卻不料那人把自己一推。
  「龍九,打暈他。」
  眼前一黑,惟一陷入昏迷前隱約聽到一句,「花莫宇,我需要你的寒冰掌。」
  惟一是在一陣哭泣中醒來的,睫毛才動了動,就有一個東西壓在自己身上。
  「師父,你終於醒了!」初五激動地抱著惟一,那驚喜的程度不亞於兩萬五千里長征後勝利會師。
  「師父,師爹太壞了,他打初五,初五這裡好疼。」指了指自己的屁屁。初五哭得驚天動地,完全沒看到旁邊一張滴墨的黑臉。
  「這是怎麼了?無為!」看到被初五擠到一邊的男人,惟一驚呼,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不料用力過猛就要摔下地,被一雙大手扶住。
  「你身子有沒有事?」說著就為他把脈,脈象沉穩毫無異常,心中大石才落下。
  見到惟一疑惑的眼神,無為將人放坐下,拿了外衣為他披上:「我已經沒事了,至於究竟出了什麼事,就要問這兩個罪魁禍首了。」
  被厲眼掃到,初五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而菲菲則被人綁在地上,頭髮凌亂衣裳不整,臉上兩行淚痕還在,楚楚可憐地望著惟一。
  「師父,初五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師父拿那摻了迷藥的糖糕是要試探徒兒醫術習得如何,所以也用了自己制的一種迷藥放進師父和師爹吃的宵夜裡,可是師父,初五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藥怎麼就變了藥性。」初五委屈不已,難過地看著惟一,就怕他師父怪他不要他。
  「我什麼時候在糖糕裡下了迷藥?」他就是要試初五醫術,也沒必要用這種方法,尤其在自己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若不小心出了事可怎麼辦。
  「迷藥是這個女人下的,我讓人去查了,你把糖糕放在掌櫃那裡,掌櫃讓小二送過來,途中碰到這個女人,她假作好意替小二送糖糕,趁機在糖糕裡頭下藥。」
  惟一不敢相信地看著女人,不明白菲菲為什麼要害孩子們?
  無為繼續說道:「她是想讓孩子們都睡過去,好讓她晚上方便行事。從小二那裡知道你跟花莫宇出去,不會那麼早回來,她就端了宵夜來給我吃,說是你讓人準備的,我想著身上帶著避毒丹也不怕什麼毒藥,沒想到裡頭加了無色無味的春藥,本來藥性沒那麼大,誰知道初五竟也在裡頭加了一種奇怪的迷藥,才使藥性變得猛烈。」
  聽到這裡,惟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著地上的女人,沒想到農夫與蛇的故事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吳大夫,菲菲錯了,求您別敢菲菲走,菲菲願今生為奴為婢做牛做馬報答大夫,求大夫留下菲菲!」被綁得像蟲一樣的女人在地上蠕動著,哀求著。
  惟一最終轉開眼,聲音中不帶情緒:「給她些銀錢,讓她走吧。」
  他是對人手軟,可不代表,會養條毒蛇在身邊,若是傷害了自己在乎的人,他會後悔一輩子。
  至於初五,哼,該得個教訓,反正教育孩子要一張一弛,自己唱不來那黑臉,就讓無為唱吧。
  
  連著幾周週末加班,累死偶了,勞苦命……爬爬爬走。。。

第十一章 誰留下的傷
  誰留下的傷,痛的痕像年輪,在掌紋中刺透了單純。
  
  惟一一干人等又在青陽逗留一個月後,辭別花莫宇杜九娘等人,往北邊鳳城而去。在知道無為的身世後,惟一憐惜心酸之餘才知道,為什麼無為不喜歡提到鳳城,因為那裡帶給他的記憶太灰暗太沉重,所以不願回想,哪怕只是提到那個城市的名字都憎恨厭惡。
  惟一的手緊緊抓著無為的手,無言的安慰。
  看著躺在懷裡的小傢伙,那雙隱藏不住心思的眼裡,有擔憂有憐惜,無為心中突然就有暖流流動,一點一點驅散那些深埋在黑暗的冰冷。
  何其有幸,能夠遇到你,我的愛。
  你讓我感到了歲月可以不再沉重,生命可以不是只有黑白。
  已經入秋,越往北,天氣愈加乾燥,每到一處休息的時候,惟一就會提著藥箱,到附近轉一轉,替一些沒錢醫病的窮人看病,但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在趕路。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進鳳城,惟一無為坐在前面一輛馬車上,而後面一輛則坐著初五安宇二人。
  「安宇,快看!鳳凰鳳凰……」終於到了目的地,有些懨懨的初五重新活了過來,開心地指著城門口的石雕,鳳城的人崇拜鳳凰,故而進入鳳城管轄地帶,常常可以看到石雕的鳳凰。
  「是啊,好大呢,比以前看到的都大。」安宇也是童心未泯,更何況初五喜歡,只要他喜歡,自己也就跟著喜歡,真真是愛屋及烏。
  「兩位少爺,鳳宮裡頭的鳳凰才是最高大的,就是站在城門口都能看到。」
  「是嗎?安宇,我們快下車看看。」初五急急忙忙就往外衝,全然沒有注意到馬車已經停了下來,他這一衝,直接就掉出馬車,眼看就要掉地上了,旁邊一雙手及時抱住他。
  「初五,你這急性子何時才能改改?這般莽撞,若出事了可怎麼辦?」惟一擺出嚴師的臉孔,他方才下車看到初五就這樣栽下來,嚇得心跳都要停了。
  「謝謝師爹!」初五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等無為放下他後,他轉身懺悔的看著惟一,聲線抖動聽起來像是受了無限委屈,「師父,我錯了。」
  「好了,知錯就好,下次不能再犯了。」
  看著小傢伙由嚴父變成慈父狀,無為心裡好笑又好氣,這個小傢伙,心軟得不行,尤其對著熟人,就跟去了蚌殼的河蚌一樣,毫不防備的將柔軟暴露在別人眼裡。
  「師父,我們停下來做什麼啊?」初五乖覺地轉移話題。
  「你方才不是嚷著看鳳凰嗎?前方有個觀鳳台,我們上去好好觀賞一番。」
  觀鳳台上,幾人震驚地看著遠處鳳宮裡的鳳凰,四方神鳥圍著中央赤色如火的鳳凰,高昂的鳳首,伸展的雙翼,彷彿就要飛天而去,相隔如此之遠,也能感到鳳凰身上傳來的高貴威儀。每一隻鳳凰身長不下十丈,雙翼展開二十丈寬,如此龐大的工程,卻連每一根翎羽都雕刻得細緻入微,栩栩如生,真正巧奪天工。
  「師父,怎麼有五隻鳳凰?」初五趴在欄杆邊,目不轉睛盯著遠方的神鳥。
  「《說文解字》中有言,五方神鳥,東方發明,南方焦明,西方鷫鷞,北方幽昌,中央鳳皇。而按五色又可分為赤者鳳,青者鸞,黃者鵷雛,紫者鸑鷟,白者鵠,所以你看到的是五隻鳳凰。」
  「這鳳凰好是好看,可惜看不到全部呢?」安宇一旁惋惜,可不是嗎,他們站在觀鳳台上只能看到鳳凰的上半身。
  看到其他倆個小孩也一副不滿的樣子,惟一笑著解釋:「一般房屋建造,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地位越高的人住的屋子才能建得越高,尤其四城之中,所有房屋都不可高過宮殿,這是為了安全考慮,否則外面就可以將宮殿地形一覽無遺,刺客刺殺不是方便多了。」
  從觀鳳台下來,幾人又坐上馬車,車外喧囂,車內卻一片沉寂。
  「這觀鳳台的主人倒是個妙人,想出這法子掙錢,一人一兩,鳳城來往人流眾多,這日進金斗怕都不成問題。」如詩如歌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沉寂,惟一挪動身子,鑽進無為懷裡,仰面對著無為。
  自從進了鳳城,無為的神色就不太好,惟一知道無為的心結,不希望他一直困在那個沉痛的心結中,心結這種東西就像是吸血的網,會把人心中激情熱烈的部分吸走,最後剩下冰冷將自己和旁人都凍傷,惟一不想看到無為變成那樣。
  無為怎會不知惟一的擔憂,這些年他一直逃避著,似乎這樣就能忘記所有的不快,但是當站在這片土地的時候,一幕幕過往呈現在腦海,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放開,恨和怨並沒有減少,只是一直被刻意壓在內心深處,等待爆發的契機。
  惟一心酸的看著無為眼眸深處翻滾的巨浪,緊緊地擁著他,聲音微小幾乎聽不見:「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這是承諾,也是堅定不移的信念。
  因為愛你所以討厭傷害過你的人。
  如果你要報復,我和你一同報復。
  只要能讓你快樂,我為你繞一繞又有什麼大不了。
  
  女人節快樂!!!如無特殊情況,日更ing。。。
  「呔,初五小兒,今天輪到你上街討枝枝了。」
  「……」
  「什麼,討不到?討不到明天餓你一天。」邪惡後媽叉腰作水壺狀。

第十二章 被天地遺忘
  被天地遺忘,被摯愛割捨,被記憶忘卻,被幸福劃傷,被寂寞淹沒,被陽光拋卻,我的人生從此結成黑色的繭。
  
  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有很多,而不幸的人往往比幸福的人更多,就像沒錢的永遠比有錢的多得多。
  惟一他們會來鳳城,就是為了眼前七歲的小病人,雲不棄,無為的表弟。在無為童年時小病人的父親無為的舅舅也會偷偷幫一幫他們母子,但是他們只是小小的商賈之家,無權無勢,能幫到的並不多,但對那時等同被打入冷宮的母子來說,能有些銀兩打點日常也是非常難得的了,所以當知道舅舅中年得子的寶貝患了怪病,無為便與惟一一同趕來鳳城。
  小小的孩子蜷縮在角落,一有人靠近就歇斯裡地地大喊大叫,雙手亂揮攻擊所有靠近的人。
  惟一揮手示意外頭談話,他最後離開,輕輕帶上門,轉身看到舅老爺焦急的樣子,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舅老爺,不棄的病恐怕不好治。」先給病人家屬打個預防針,惟一一邊組織言語一邊想著以前經手的病例。
  「你是神農谷的神醫,連神醫都治不好,那小棄這輩子不是就毀了!我可憐的兒啊!我對不起蘭玉,我沒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雲家的人都是癡情種,雲老爺一生只有一個妻子,妻子中年產子,身子一直不好,在不棄五歲的時候撒手人寰,雲老爺就將所有的愛都轉到唯一的兒子身上。自從兒子出了事,他心裡頭又急又悔,錢也花了不少,就是治不好孩子的病,他也聽說神農谷的神醫醫術高絕,原本就想著便是傾家蕩產也要請到神醫,如今神醫來了,卻說治不好,他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一個大老爺們嚎啕大哭,倒把惟一嚇了一跳,他是大夫,說話都會留幾分餘地,否則治不好你又打了包票,不是讓家屬難受嗎?這次也一樣,卻不想把個大老爺們給急哭了。
  「你別著急,我只是說不好治,並沒說治不好。」
  看到雲老爺立刻雨過天晴,那眼淚收發自如,惟一不由好笑。
  「不棄的病是心病,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裡為他治療,但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能將他全權交給我照顧,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阻攔我的治療,你們能做到嗎?」
  雲知舟聽到兒子的病能好,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他為了兒子的病四處奔波,都愁白了頭,現在只要誰能讓寶貝兒子沒事,他什麼都能答應。
  再說雲不棄小朋友,原本也是粉粉嫩嫩可愛的小包子一枚,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惟一在詢問了雲家上下後,只知道,小孩父親為了讓小孩將來有出息,費了許多力氣將孩子送到城中有名的紫微書院,那家書院就讀的大都是權貴子弟,而且都是住宿制的,每月只有兩天時間可以回家。
  想不到的是,小孩去了不到一月,就被送了回來,送小孩回來的人還有些良心,偷偷告訴雲父,小孩是被書院裡的小霸王欺負,又勸雲父不要去鬧,那些都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孩子,鬧了倒霉的只能是雲家這種小門小戶,所以這啞巴虧雲父只能和血吞進肚裡。
  為了方便治病,惟一搬到小孩的隔壁住下。他發現雲不棄的情緒只在有人接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變得暴躁,其餘時候都是一個人蹲在牆角不言不語。
  第一天, 惟一在離小孩覺得安全的距離坐下,自說自話。
  「小棄,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那,你不反對我就這樣叫你了。」
  「小棄可以叫我惟一哥哥,嗯,惟一,左邊豎心的惟,而不是左邊口字的唯,小棄知道怎麼寫吧,哥哥聽你爹爹說,小棄是個聰明的孩子,五歲就能背三字經,上學前已經會寫很多字了呢?」
  「小棄知道為什麼哥哥的名字是心旁惟而不是口旁唯嗎?因為啊,哥哥的娘親說,娘親的惟一是放在心頭的惟一,而不是口中說說的唯一,很有意思的解釋吧,哥哥的娘親真是個可愛的人呢,可是這樣可愛的娘親已經離開哥哥了。」
  一直注意著小孩的惟一發現,小孩的睫毛可疑地顫了顫。
  「哥哥很想娘親,小棄想不想娘親,哥哥記得哥哥的小娘親有一雙很溫柔的大眼睛,還有一雙很巧的手,會給哥哥梳好看的頭,做好吃的飯菜,繡好看的衣服,還喜歡種很多漂亮的花。」
  「哥哥聽說小棄的娘親也喜歡種花,小棄門前的那些萱草花就是小棄娘親種的吧?」
  「小棄知道嗎,每一種花都有它自己的語言,萱草花也有呢?萱草花是母親之花,象徵著永恆的母愛,小棄的娘親手種下這些花,是在告訴小棄,她很愛你呢!」
  「小棄知道娘親去哪兒了嗎?這個哥哥可以告訴你哦。」
  「傳說,每一個寶寶降臨的時候,都會有一位天上的仙女下凡照顧寶寶,但是因為凡間的氣息污濁,很多仙女們呆久了就會生病,有一些仙女病得很重,凡間的大夫又治不好她們,天上的王母不忍心看仙女受苦,於是將仙女召回天上,仙女們萬般不捨,因為回去以後就再也回不來了,可是沒有辦法,她們只好流著淚回到天上。」
  「仙女們回到天上,卻放心不下自己的寶貝,於是她們就變成星星,看著地上的孩子。小棄你看過星星嗎,晚上的時候你看它們一閃一閃,其實就是我們的仙女娘親在看自己的孩子。」
  
第十三章 我固守著我的固守
  我固守著我的固守,於是圓滿我生命的圓。
  
  一連三天,惟一都陪在不棄身邊,他打開所有門窗,窗外的陽光灑進屋裡,驅散了陰霾,迷人的花香悄悄流到每一個角落,將愉快偷偷浸潤人心。
  他給不棄講一個個故事,美麗的鮫人,他們落淚成珠,為愛捨生;天真的小王子,得到了聰明的狐狸做他的夥伴;自大的螞蟻要把大象掐死的可笑;嬌小的拇指姑娘,她坐在雌菊上偷偷哭泣……
  第一天,不棄的眼神有了一點點波動。
  第二天,他會伸手摸一摸溜進屋裡的小松雪王,嘴角輕輕彎起。
  第三天,他聽故事時已經會有各種表情,和故事裡的人物一起快樂一起憂傷,而真正的改變是在第四天。
  一早陽光明媚,惟一看著滿園芬芳,頓覺神清氣爽,從園子裡剪了些花,他打算帶給不棄,讓他也感受一下生命的活力,想著今天能不能把他勸出屋子走走。
  敲門後進到不棄的屋子,果然小孩已經醒了,他還是蹲在原來的角落,蜷著身子不言不語。桌上的碗筷有動過的跡象,看來小孩已經趁著沒人的時候吃了早飯。
  「不棄,哥哥給你帶了些花,剛剛摘的,你看還帶點露水呢,漂亮吧。」花束在小孩眼前晃了晃,惟一往窗邊走去,昨天他見靠窗的桌上擺著個空的長頸彩釉花瓶,就想著插些花給屋裡添點生氣。
  正把花插入瓶中,惟一正要去裝些水時,冷不丁,一個黑影竄過來,一口咬在惟一手臂上,手上傳來鈍痛,惟一幾乎控制不住要運功震開,卻在看到一張小臉上的斑斑淚痕時,心中升起濃濃的憐惜。
  不棄咬著惟一的手臂,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悲鳴,彷彿喪母的幼獸,痛苦、絕望。
  惟一將小孩摟進懷裡,任他咬著一邊手臂,空出的另一隻手輕輕拍打不棄的後背,柔柔的話音哄著小孩:「小棄不哭不哭,哭得哥哥心肝都疼了,不哭不哭……」
  一直重複的聲音彷彿帶了催眠的魔力,漸漸的小孩鬆開了咬著的力道。
  「哥哥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小棄生氣了,小棄告訴哥哥好嗎?這樣哥哥才能都改過來好嗎?」惟一耐心地拿出巾帕,小心得擦掉小孩的眼淚。
  「你,你為什麼要殺死這些花?」
  很多年後,惟一都忘不了當時的震撼,第一次被一個孩子的靈魂深深震撼,只因為那種對生命的萬分珍惜,只因為那個孩子對生靈的萬分維護。
  「這些花,留在枝頭上,它們會跟著風兒起舞,會吸取日華綻放得更美麗,你摘了它們,它們會痛,會哭,因為它們再也不能在曬陽光沾雨露,再也不能鬥艷起舞不能讓蝴蝶為它們饒癢讓蜜蜂為它們唱歌!」
  「為什麼,為什麼人要那麼殘忍!」
  不棄的眼淚滴在惟一手背,熔漿般的熱度灼痛了惟一的心。
  原來包容萬物的不只是天地,更有一顆孩子純粹的心。
  很多年後,當這個孩子依然堅持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信念,依然保持世間最純粹的心,以大慈大悲平等護三界眾生,成為佛界一代宗師後,惟一輕輕地笑了。
  那一天,他告訴了那個孩子佛祖割肉喂鷹捨身救生的故事,從此世間多了一個以普度眾生為宏願的孩子,而那一天,他也從這個純粹包容的孩子身上,尋回了多年前救濟蒼生的夢想。
  誰能說,孩子不是這個世界上強大的存在呢?
  不棄慢慢地恢復了常狀,也向眾人坦白了書院裡的經歷,原來那些小惡霸發現不棄善良的天性,就常常在他面前殺死一些小動物嚇唬不棄為樂。後來有一次,他們竟故意帶不棄去看人活吃猴腦。
  不棄被孩子們扒開眼皮,眼睜睜看著小猴子作揖求饒淚流滿面的樣子,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剃光小猴子的腦袋撬開小猴子的頭顱,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津津有味地吞吃白花花的猴腦,往猴腦裡淋上滾燙燙的油,眼睜睜看著小猴子痛苦的呻吟絕望的抽搐,而那些殘忍的人卻咧著笑臉像最可怕的魑魅魍魎。
  不棄流著淚說,那些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還說,自己很想去救小猴子,可是卻被他們壓著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惟一不希望看到這個孩子對人性失望,決定收他為徒,帶在身邊教導,待他年長幾年,再由他自己決定未來之路。
  「無為,等此間事了,我們找個地方定居吧。」
  「好。」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不想再做游醫了嗎?」有種拳頭打到棉花裡頭的無力,惟一彆扭了。
  「為什麼突然不想再做游醫?」抬手將一絲調皮的發別到惟一耳後,無為的溫柔只對著一人展現。
  「因為小棄,他打動了我,他說,他要盡最大的努力,消塵世業障,度苦海眾生。你知道嗎,很多年前,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曾發下救濟天下蒼生的宏願,然而漸漸長大,歷經太多生死,這個理想就慢慢淡化了。後來我想著,天下之大,我一人之力太渺小,於是理想衍變成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心思。這樣的心思不能說不好,可是我其實有能力就更多人的。就在昨天,我突然想到,我可以廣收弟子,將醫術傳給他們,讓他們行醫救人,然後我的弟子也收弟子,弟子們再行醫濟世,長此以往,這救濟蒼生的願望不是一點一點實現了嗎?」
  無為看著愛人激動的神情,那眼中散發的光芒如此耀眼,彷彿掙脫烏雲的金烏,他知道,這個大陸將會有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或許十年二十年並不明顯,但總有一天,人們會記住這個名字,吳惟一,這個給病痛的人們帶來希望的名字,這個給無數家庭帶來陽光的名字!
  他的愛人,他會永遠站在他的身旁,照顧他,支持他,為他遮蔽一方風雨,為他清除擋路的荊棘!

第十四章 無言的宿命
  無言的宿命,彷彿殘酷的徒刑。
  
  無為最近都早出晚歸,惟一知道他在做一些謀劃,沒有詢問,不是不想分擔,而是自己除了醫術,並沒有其他長項,所以安安靜靜不讓無為分心照顧自己,這是唯一能做的事。
  鳳城的風向一直在變,朝廷沒有禁止百姓言論,於是這東風西風一天一個樣,一會兒說少城主要失勢了,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讓城主不開心了,一會兒說二公子文武全才,昨兒城主又當眾誇獎了……
  雲老爺有時候會和惟一聊這些局事,他怎麼會不瞭解外甥心底的暗傷,只是他不是什麼有手段的人,這些年,他甚至給不了妹妹的遺孤一點幫助,還是靠著外甥他自己有本事,在外頭闖出一番天地。
  惟一記下這些輿論,暗暗分析,所有的消息都是關於少城主和二公子,並沒有聽到多年前就失蹤的三公子的傳言,知道無為沒有回那個宮廷的心思,只是打算把水攪渾,卻並不打算把自己也攪進這灘渾水裡,惟一這才安下心來。
  這天,教完幾個孩子,惟一被他們纏著跟著去了街市,手裡抱著一個小娃,旁邊跟著倆大娃,一個如此年輕的男子帶著三個孩子上街,招來無數大姐大嬸的同情,這小哥家裡就沒個女人嗎?
  每一個城市都有它獨特的味道,幾人信步走著,感受這個城市的魅力。
  街上的女子頭上紮著五顏六色的鳳凰頭巾,街邊的窗戶雕著簡易的鳳凰圖形,捏泥人的老人面前插著各種形態的鳳凰……
  這個對鳳凰充滿熱愛的城市,有一種激情熱烈的味道。
  然而,很快,他就對自己的想法失望。
  被鞭打的乞兒,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有人皺眉,有人冷漠,有人事不關己,但沒有人上前阻止,是誰吃掉了這些人的靈魂,是誰吞噬了勇敢正義的元素?
  「住手!」初五和安宇配合默契,一人上前攔住了鞭子,一人拿藥救治乞兒。
  「哪來的野小子,敢管本公子的閒事!活膩了是不是!」執鞭的少年似乎有外域的血統,皮膚黝黑,他刁蠻不可理喻,舉鞭抽向安宇,鞭聲鶴唳,似乎不致人死地不罷休。
  惟一見這少年出手狠毒,眉間輕蹙,在一旁暗暗警惕,一旦安宇力有不支,可以立刻出手相助。不過那少年武功明顯低了安宇不止幾層,很快就被耍得狼狽不堪。
  就在這時,空中一把折扇飛來,逼退安宇,一人身輕如燕,翩翩落地,擋在少年身前。
  惟一並不是太相信命運的人,但有的時候,他不得不覺得,似乎前進的每一條軌跡在冥冥中已經注定。
  也許我們都是命運操縱的木偶,線的一端掌握在命運的手上,而我們在台上的演出,只是命運編導的一場傀儡戲,娛樂了命運,荒涼了靈魂。
  「小兄弟,我家公子不懂事,也得了教訓,這裡有一百兩,給後頭那位小兄弟治傷,此事就此揭過如何?」
  一雙桃花眼,一把美人扇,眼兒眨眨,扇子搖搖,天上就似下起了桃花雨,迷了所有人的眼。
  安宇第一次見到這樣風流俊宇的人物,心中不知怎的自慚形穢,訥訥地不知怎麼開口,求助的眼神看向師叔。
  一邊初五看到來人,心裡高興,張口就喊:「司……」
  司徒大人!後面的話初五咽進嘴裡,因為他突然想到,司徒大人出現在這裡,是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人也來了,難道他們知道師父沒死?那師父不是危險了?
  「初五,別慌!」
  熟悉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吃了定心丸,心裡的躁動平息下來。
  「這位公子,既然你已給了賠償,那麼這事到此為止,我們要帶他回去療傷,先告辭了。」
  司徒,原諒我相見不相認,因為對面三樓的那個人,是我不希望再次牽扯的孽緣。
  「安宇,將人帶走。」示意安宇將乞兒帶上,幾人轉身離開。
  「站住!誰准你們走了!」惹事的少年怒喝,鞭子甩向惟一他們。
  「司徒風流,你幹什麼!」手腕劇痛,少年恨恨地盯著抓著自己的司徒,「我是公子你是僕人,你不幫我,還幫那些侮辱我的賤人,你……」
  聲音突然卡在喉嚨,少年驚恐不已,面前的男人,眼裡毫不掩飾的殺意,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男人隱藏的殺意,但後來沒有經常見面,自己就忘了!現在看來,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究竟為什麼?明明以前沒有見過的。
  「墨公子,你還是留著點力氣,想想怎麼跟主子解釋你私自離宮吧!」說完放開抓著的手腕,搖著扇子,步履輕鬆地飄進了旁邊酒樓。
  三樓,男人一直看著惟一一行人,直到他們消失在街頭轉角,也遲遲沒有收回目光,他的手捂在胸口,他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心會突然抽痛,好想好想獨佔那溫柔的笑容,好想好想把他抱在懷裡,揉進自己的骨血!
  於千萬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你,可是你的眼裡,卻沒有我的身影。
  門外傳來腳步聲,男人轉身,陽光打在他身上,浮光銀白。
  司徒推門而入,就看到那個尊貴的神祇,三千煩惱絲,絲絲銀如雪!
  回到雲府,安宇和初五堅持人是他們救回來的,理應由他們來治療,惟一拗不過,也知道兩人醫術已有小成,只好由他們去了。
  「那孩子怎麼樣了?」
  「師父,他被抽的血淋淋的,看著可嚇人了,還好安宇師兄鎮定,我就在一邊打下手。師父,那拿鞭子的是不是也是雲宮的公子,怎麼這些公子一個個都那麼歹毒呢?」
  知道他是想起了以前在蛇公子手上受的罪,惟一捏了捏他的小臉,打趣道:「好了,初五,師父可不想晚餐加苦瓜。再說,不開心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要總去想著。」
  「是,師父。」初五揉了揉被捏的臉,心裡頭還是有一些小彆扭,「對了,師父,司徒大人怎麼也來鳳城了?會不會是來找咱們的?」
  惟一愣了愣,今天會在街上碰到司徒他也覺得意外,不過那個人已經忘了自己,所以只是巧合吧,想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只是心裡這樣想著,卻沒有輕鬆多少,那三千發如雪,應該不是因為自己吧,惟一自欺欺人想道。
  「他們來這兒是有事要辦吧,不是來找我們的。你呀,小小年紀不要思慮過重,會長不高的。」揉散初五糾結的眉頭,惟一就讓他去換了身上的髒衣服。
  晚上,無為回來的時候,惟一把白天發生的事和他說了一遍。
  「聽說練了覺雲功能百毒不侵,那忘情丹,會不會也被解了?」
  「不會。」惟一搖搖頭,「那丹藥不是毒,對人無害,自煉出來從未聽過有人能抗得過藥性。」
  摟著惟一腰身的手一緊,醇酒般的聲音有些低落:「惟一。」
  「嗯?」
  「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不要對我用這藥,好嗎?」
  手中動作一頓,惟一不知怎麼就有些眼熱,他當然明白無為的意思。
  寧願用一生去懷念,也不願捨去記憶嗎?無為無為,這一生有你,是惟一最大的幸福。
  「好。」惟一應下,將臉埋到無為胸膛蹭了蹭,蹭去眼角的濕意。
  無為苦笑著任他在懷中亂動,壓制著下腹竄過的熱流,望著燭芯燈花,暗暗嘆了口氣,唉,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第二日早晨,惟一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一處陌生的地方。
  「醒了。」濕濕的早安吻後,有人將自己抱出了溫暖的被窩。
  「我們這是在哪兒?」惟一輕輕打了個哈欠,眼睛濕濛濛的像林間無辜的小鹿。
  「在鳳碧城首富林日安的房中。」林日安,就是無為如今化名的商人,他以外城首富的姿態接近鳳城城主二公子,給二公子提供錢財方面的支持,對付大公子。
  因為有人在林日安住的林府監視,所以每晚無為都是先回林府再溜回雲府中休息,當然,他也備了替身留在雲府。
  「你今天怎麼把我帶這兒來了?」惟一不解地問。
  「因為,今天你是我的男寵。」
  給惟一帶上紗帽,出門上了馬車,暗處傳來監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無為的龍衛還是別的人馬。
  「怎麼?」坐在馬車上,看著懷裡的小傢伙不停地扯著衣服,無為的嘴角悄悄勾起,他一直知道惟一的美,但沒想到,穿上這件雪衣的惟一,美得如天邊明月,令人見而忘俗。
  「很不習慣,不喜歡。」惟一嘟著嘴道。
  「這是天一閣的輕紗雪衣,每年只有三件問世,別人為它搶破了頭,你反倒不喜歡。」無為輕笑,低沉的笑聲迴盪在車裡。他知道惟一平日喜歡穿簡單的衣服,這些奢華的衣物碰都不會去碰,只是對於林日安這個愛顯擺的富人來說,給自己「男寵」穿這樣的輕紗雪衣才符合他的性情。
  「對了,我今天應該有什麼表現呢?你先和我說下,若不小心壞了你的事就不好了。」
  惟一的話又惹得無為開懷,眼前美麗的小傢伙真是他的開心果,有時聰明有時迷糊,讓他每一天都多愛一分。
  親暱地刮了一下惟一的鼻尖,無為寵溺的看著面前秀色絕世的容顏:「你成日裡帶那幾個小娃,怕你無聊帶你出來透透氣,無須刻意束縛自己的言行,只要你開心就好!」
  「是,主人。」
  惟一調皮敬禮,不倫不類的樣子逗樂了愛人,馬車裡溫馨快樂的聲音傳到車外,持鞭趕車的中年人對著侍從打扮的龍九小聲嘀咕:「原來這就是六龍山莊未來的莊主夫人,怎麼是個雄的?」

第十五章 用前世多少回眸
  用前世多少回眸,換今生結伴同行?
  
  粲粲黃金裙,亭亭白玉膚。
  鳳城東邊有座菊園,專供富貴雅士賞菊喝茶。園內百菊齊放,金蕾抱枝,即使在霜凍時節,依然惹來彩蝶環繞,蜜蜂流連。
  惟一躺在無為懷裡,靜靜地閉目養神,馬車?轆?轆的聲音有些催眠的味道,所有的感覺似乎變得遙遠,讓人有了一種可以就這樣走到天荒地老的錯覺。
  不過路有盡時,馬車平穩的停下,無為從嵌在車壁上的閣子裡拿出一張薄薄的面具,慢慢地替惟一帶上,頓時,一張美艷的臉龐出現。
  惟一跟著無為進了菊園,當看到滿園怒放時,他知道無為為什麼帶自己來這裡透氣了。
  花瓣層層疊疊的綠牡丹、細長潔白的十丈垂簾,黑中透紅的墨荷……或雍容艷麗,或清雋高雅,繞著小徑,纏著流水,滿園景色一花一木擺設皆匠心獨運,讓人一眼望去心曠神怡。
  兩人踏著小徑,長空如拭,秋陽暖暖照在他們身上,遠遠看去,二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如詩如夢,仿若天作之合。
  「好一雙璧人!」
  惟一和無為正觀賞一株三學士,聽到讚歎聲,轉身看向來人。走來的一共四人,領頭一人身著華服,相貌平平,是鳳城城主府上的二公子鳳子甫,他的身邊跟著一名絕色男子,弱柳之姿,後面二人一高一矮,無為見過幾次,都是鳳子甫府上的客卿。
  「二公子。」無為淡淡打了個招呼,本來今日就是應了此人邀請才來,所以遇到此人無為也不覺得奇怪。
  「這位是?」鳳子甫打量著林日安身邊的男子,青絲如墨白衣勝雪,明眸皓齒,雖比不得自己帶來的樓雪絕色,卻另有一番風情。
  「這是在下新收的小妾,淺色。」
  「二公子。」惟一跟著打招呼,如詩如歌的聲音,彷彿攜著花香的清風,吹進人的心中,讓人心神一震,隨之沉迷在那天籟之中。
  鳳子甫眼中的貪婪一閃而逝,但並沒有逃過無為的眼,狼眼劃過一道狠厲,敢覬覦狼王伴侶者!殺!
  「淺色,淺色宮羅新染就,晴時後,裁縫細意花枝鬥。好名好名!哈哈哈。」
  「謝謝誇獎。」惟一輕輕垂下眼簾,食指輕輕在無為手心撓了撓,無為的不悅他怎麼會感受不到,但如今還不能動這個人吧。
  幾人打了招呼後,就一路欣賞菊花,一邊談天說地。
  二公子鳳子甫相貌並不出眾,卻十分喜歡笑,惟一對他的第一印象是,笑得像彌勒佛,但很快他就對二公子改觀了。
  鳳子甫涉獵極廣,天文地理,詩詞雜學,能隨手拈來侃侃而談,然而過猶不及,惟一好笑地看著二公子身邊幾人,明明痛苦不堪,卻還要強自歡笑誇那位公子書文賽過曹子建,博學比過伍子胥。
  無為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惟一的手背,惟一側頭,見他緊緊抿著嘴,知道他的耐性即將告罄,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
  「哎呦——」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惟一彎腰抓著腳踝,委屈地看著無為,聲音打著顫兒,似乎十分痛苦:「我,我扭到腳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無為慌忙彎腰,欲脫鞋查看受傷的情況,卻被惟一喊著疼阻止,兩人目光相交,那雙美麗的眼睛衝著他俏皮地眨了眨,頓時心領神會。
  「二公子,我帶淺色去看大夫,菊宴上見。」說罷不待眾人反應,抱起惟一,迅速消失在花徑深處。
  「這廝如此不知禮數!二公子,他平日看不起我們也罷了,今日連你都不放在眼中,將來若得了重用,豈不得意忘形,自以為尊了!」高個的客卿憤憤然,他早看不慣那個林日安了,仗著有些錢,對他們幾個客卿的示好不理不睬。
  「是啊,二公子,這種人,有錢無腦,最怕會壞了公子的大事。」另一個矮個點頭附和。
  「哼。」鳳子甫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不屑哼道,「不過一個渾身銅臭的商人,待本公子大事一成,他也沒什麼用處了。」
  再說那邊,等幾人看不見後,惟一利落地跳到地上,笑著挽著無為的手,哪兒還有半分扭到的樣子。
  兩人在花海中盡情暢遊,直到菊宴開始前才來到菊樓,菊樓一共三層,一樓大廳,二樓包廂,三樓則四面鏤空像涼亭一般,專門用來舉辦菊宴。
  到了三樓,惟一才知道,什麼叫沒有最奢華,只有更奢華了。
  三樓中央砌了一個橢圓形的雙環型水池,水池內壁足有十丈長,七八丈寬,中間隔著環形水流,外邊白玉砌的環桌。池水上飄著各色美麗的菊花,當中五朵巨型菊花,每一朵菊上都有一位美麗妖嬈的舞女靜靜坐著,姿勢撩人,所有的賓客圍著水池而坐,最前方坐著的是鳳城少主鳳子玦,他右邊坐著鳳子甫,左邊竟然是惟一認識的司徒風流,其餘人按地位入座,惟一與無為在末席,樂得無人打擾。
  當鳳子玦示意宴席開始,伴著絲竹靡音,菊花之上的舞女翩翩起舞,水袖旋舞如雲綻放,花瓣紛飛登時下起了花雨。一道道以菊花製作的佳餚被放在輕如浮萍的托盤上,因些微高度差,在最前方上菜後,會順著兩端水流漂下,每個大人身邊都站著侍女,拿著象牙筷,替他們將水中托盤中的菜餚夾到各個大人的碗中。
  看水中菊舞,嘗美味菊餚,品香醇菊酒,如此享受,教人天上人間不知今夕何夕。

第十六章 金錢不是我們的奴隸
  放羊娃告訴我們,其實金錢不是我們的奴隸,我們才是金錢的奴隸。
  
  酒至半酣,鳳子玦摟著身邊的美人,與她嬉鬧,他一邊享受著酒姬餵酒,一邊斜眼看了看鳳子甫。
  「二弟,聽說你府上客卿比之當年孟嘗君三千門客更甚,而且各個都身懷絕技,不如今日就讓他們展示才學助興如何?」鳳子玦抬著下巴,語氣中帶著輕蔑。
  「大哥真是愛說笑,小弟只是因為父親禮賢下士,故而效仿學習,怎麼比得上大哥,座下能人異士包舉宇內,囊括四海。」笑得十分和善的鳳子甫,似乎沒有在意鳳子玦輕蔑的態度。
  「二弟這話可說得實在,將來大哥是要主掌城主印的人,這有真才實學的人想要發揮他們的才能,自然就沖明主來了。」話音一畢,鳳子甫的臉上一僵,雖然很快掩飾了過去,不過無為二人何等眼力,自然沒有錯過。
  「這鳳子玦說話夠損的,一面告訴鳳子甫長幼有序,不要癡心妄想城主之位,二來告誡那些門客誰才是他們真正的選擇。」惟一坐在無為大腿上,認真地扮演男寵的角色,從盤子中拈了一粒葡萄,剝了紫色的皮喂到無為嘴中。
  「嗯,小傢伙很聰明。」順勢把那纖美的食指含在嘴裡舔了舔,那甜美的滋味讓某隻狼滿意地咂了咂嘴,雖然腰上的肉被擰了擰挺疼的,不過不妨礙某人愉快的心情。
  「二弟覺得方才大哥的提議如何?」鳳子玦看來不打算放過鳳子甫,又提起讓門客展示才學的事情,這是把門客當戲子了,若是鳳子甫答應,則是對自己門客的侮辱,讓門客對自己主子失望,若是不答應,那麼鳳子玦又有借口說他對兄長不敬。
  「大哥,我今日所帶門客,韓林擅御馬,黃舒可百步穿楊,在這菊園之內可發揮不了他們的技藝,若大哥有興趣,不如改日由小弟作主,在校場舉行一次比賽,屆時大哥的門客可不要藏拙的好。」
  「如此倒罷了,不過二弟,你不是還帶了一位門客嗎?」
  林日安?鳳子甫心中一緊,那個有錢沒腦的傢伙,會什麼絕學,不要丟人現眼的好!想是這麼想,但鳳子甫還是笑著找了個理由替他推脫,卻不料無為先他開口。
  「大公子,在下可沒什麼長項,要說在下唯一會的,那就是賺錢了。」這話一出,頓時有些自以為清高的人嗤笑,鄙夷地看著無為,不過他並不在意,繼續道,「不過,今日既然大公子來了菊園,自然要讓大公子盡興而歸,來人啊,去將菊園管事喊來。」
  眾人不解他的舉動,直到無為向管事買了園內所有的金豆子,一些人頓時猜到他的意思。
  很快,身著綵衣的侍女一個接一個端著碗口大小的金盤上來,每個金盤都放滿金豆,足足有五十餘盤。
  「這菊園內有一種出名的魚,叫金錢魚,尤其喜歡吞金。這種魚通身火紅,背上有一條金線,還有魚尾也是同樣的金色,菊園的主人在那處設了一道龍門,只要把金豆往龍門一灑,所有的金錢魚都會跳起來搶食金豆,就如同鯉魚躍龍門一般。」無為他們站在三樓上,指著樓下迂環的溪流,在溪流上有一處連續立著幾個半圓形花環,花環其實是一塊籐條編織的網,邊緣綁著花,籐網深入水下,魚兒只能跳過花環才能到達另一邊,那裡就是「龍門」的所在。
  「就請大公子先來,讓大家見識一下鯉魚躍龍門的奇景。」
  侍女在一邊捧著金盤,鳳子玦站在欄杆邊,抓過一把綠豆大小的金豆就朝著「龍門」方向扔去,天上似乎下起了金雨,很快,金錢魚開始聚集過來,隨著有些金豆落在龍門的另一邊,金錢魚越過龍門搶食它們愛吃的食物,只見鮮艷的紅色與金色在陽光下交相輝映,在空中劃出無數道優美的弧度,美麗不可方物。
  「好!好!」大公子玩得十分盡興,他招呼著旁人一起玩耍,空中的金色雨滴愈加密集,無數艷麗的魚兒甩動它們金剪般的尾巴,擊在水面上,一躍而起,空中仿若有一團翻滾的赤雲,夾著金色如閃電般的光影,此情此景,饒是見多識廣的眾人都驚嘆連連。
  等到盤中金豆撒完,眾人還覺得意猶未盡,只是菊園所有的金豆已被買下,於是在菊園管事提議下,眾人走到三樓另一側觀賞其它奇景。
  不遠處,有一隻在花叢中邁步的孔雀,每當美人在它面前搔首弄姿,那美麗的孔雀便會開屏,絢爛的色彩高傲的姿態引來眾人讚嘆不已。

第十七章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情
  對不起,請不要怪我對你無情,只是我已將所有的情都給了另一個人。
  
  「二弟,今日大哥可是盡興了,你這門客知情知趣,不錯不錯!」
  鳳子甫笑著應聲,實則肉疼得緊,那麼多金子,可以換多少兵器,這林日安,真是個敗家的東西!
  「對了,二弟,你身邊的可是鳳仙樓名角樓雪?」
  「正是樓雪,怎麼大哥也喜歡?那就讓與大哥了。」鳳子甫朝樓雪遞了個眼色,那樓雪立刻識趣地走到鳳子玦身邊,卻不料鳳子玦手搭在他腰上,使了個巧勁一推,就把樓雪推到司徒風流懷中。
  「司徒大人,這樓雪可是鳳城名角,子玦借花獻佛,把他送給大人你。」他說著憋了眼鳳子甫鐵青的臉,心中得意非常,「二弟,司徒大人是我表舅的親信,前段時間我娘身子不太好,表舅就差了司徒大人送些名藥來,雖說我娘親遠嫁到鳳城,但表舅仍然十分關懷娘親,對我這個侄兒也多加照拂。司徒大人,還請回去後,替我多謝表舅。」
  司徒笑著答應,只是眼眸深處森森冷意,讓人無法察覺。他知道鳳子玦不過是在他二弟面前炫耀,有尊主做他的後盾,不過他大概不會想到,他最大的競爭對手不是鳳子甫,而是他口口聲聲要感謝的尊主!
  酒盡人散,司徒摟著在菊園得來的美人,正調笑間,就聽到猶如天籟般熟悉的聲音。
  「司徒。」
  酒樓邊遇見時,他將他當成陌路,他以為他不願見到自己,還為此借酒消愁,如今聽到他叫自己,不禁懷疑當初是不是自己想錯了?
  回過身,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但是熟悉的眼神讓他知道這個人就是他,更何況他的身邊還站著那個討厭的男人。
  打發走了美人,三人找了個清淨的地方。一番寒暄,聊了聊彼此的境況,惟一不由感嘆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竟分別近兩年了。
  「司徒,父親,還好嗎?」惟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也許是愧疚,那時站在窗口的人影,三千銀絲,常常會在夢中閃現。
  無言的沉默蔓延在室內,司徒仰頭一口喝盡杯中酒,只覺得一股熱辣從喉嚨燒到心頭,燒得心中有一團火要發洩。
  「尊主,不好。」良久,他出聲,雖然知道這話會讓惟一心中難過,但是卻不想說謊,因為那個人,真的讓他們這些屬下心疼,可眼前兩人,卻幸福得一無所覺,「他剛服下忘情丹的那段日子,每夜每夜在寢宮徘徊,猶如失了心的孤魂,直到後來,尊主突然對天下有了興致,才漸漸沒有那麼嚴重,然而我們知道,尊主依然嚴重的失眠,他說他睡不著,他好像丟了一樣東西,可是找不到,甚至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
  頓了頓,司徒盯著空杯,聲音緩慢而沉重,卻字字像刺刀刺入惟一的心裡:「尊主是我這生最尊重的人,雖然有時殘酷了些,可是不失為一位明主,只從西方是四方之中最強大的存在便可以看出。西方的百姓都很尊崇尊主,我也是,他不僅僅是我們的主子,更是我們的神!可是這個神失了心,我們卻不能幫他找回,甚至不能告訴他,他丟掉的那樣東西,就是他的心!」
  「夠了!」無為一聲大喝,狠狠怒視司徒風流,他懷裡緊緊摟著的惟一,面色蒼白神情哀傷,彷彿一碰就會碎掉。
  再一次的相遇不歡而散,無為心疼的看著懷中安靜的人兒,從方才回來,惟一都沒有說話,只是黏著他,一刻也不肯離開他的體溫。
  「小傢伙,不要胡思亂想好嗎?你這樣,我很擔心。」低頭親了親懷中人的發旋,無為沉沉嘆了口氣,他怎麼會不明白善良的惟一心中的愧疚,所以才一直都沒有告訴惟一,天下第一美人,一夜白頭!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只是心裡頭堵得慌。」惟一聲音悶啞,他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親人,不論前世或是今生,在他內心的深處,都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嚴厲的父親慈愛的母親,還有被他們深愛著的自己。所以即使母親因為思念父親而終,在那個人剛出現的時候,他也偷偷地想過,會不會有父慈子孝的一天。只是世事變幻太快,那個人對自己的感情,竟變成相守的愛情,走樣的情,讓他措手不及,那和他偷偷的期望背離,所以即使沒有無為,他也是難以接受那個人的吧!
  「不要去在意司徒風流的話好嗎?我不希望我們的感情因此動搖。」無為說出心裡的擔憂,卻被惟一急急堵住了嘴。
  「我沒有動搖。」他辯解著,「只是內疚,也許當時我再努力些,想一個誰都不會傷害的法子……」
  惟一沒有再說下去,因為誰都知道,過去的事情沒有機會重來,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的彌補。
  「我會助他得到鳳城。」無為突然轉口,不是我想彌補,因為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欠了他。
  愛情的國界容不下第三人,而雲皇天縱才是闖入者,雖然沒有成功,但這個闖入者還是惟一的心裡留下了痕跡,而他討厭這些痕跡,所以幫助雲皇天縱得到鳳城,讓惟一不再愧疚,徹底消除那些痕跡。
  無言的相望,惟一知道無為的意思,愧疚積在心裡,只會慢慢病變,那麼就讓他們做些事情,或者不算彌補,只是讓每個人都能過得好些。
  燈火熄滅,靜謐的秋夜,一輪彎月懸在樹梢,忽然刮起一陣風,一片烏雲靠近彎月。
  深秋的雨在夜裡悄悄來臨,無聲無息。

第十八章 錯在愛上不愛自己的人
  一生淒苦,錯在愛上不愛自己的人!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助尊主。」司徒的臉上沒有一貫的桃花笑靨,只是一臉複雜地對著來人,「尊主要親自見你,隨我來吧。」
  整座酒樓都被眼前的男人包了下來,所以他們在樓裡談事,根本不必擔心有人偷聽。無為看著眼前的人,兩年時間,那個張狂邪肆的男人彷彿已經成為過眼雲煙,如果不是知道沒人敢假冒雲皇天縱,他都要以為眼前內斂孤寂的男人是易了容的。
  雲皇天縱也在打量面前的人,刀刻的容貌,英武的身材,如狼王一樣沉穩又不失霸氣,這樣的人,不是甘居人下的王者,平心而論,他並不相信這人,更何況他原先就與二公子一路,但司徒是個懂分寸的人,他說此人之力可借,所以今日會面他只是為了確定,此人不會出爾反爾。
  「我很奇怪,你助我的目的?」優雅的喝了口茶,雲皇淡淡的開口。
  「因為鳳虞歌是我血緣上的父親,而我討厭鳳宮。」
  「你可以自己入主。」
  「我有個愛人,他喜歡雲遊四海,喜歡平淡的日子,我要陪他。」
  雲皇只覺心中一緊,他本來不相信這個人的話,可是為什麼,當這個人說出最後這一句時,他突然就願意相信了,一種莫名的情緒縈繞在他心頭,竟是有些羨慕,還有求不得的惆悵,那種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鳳城的風向變得太快,人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這天就已經變了!
  鳳城城主鳳虞歌從前年開始臥病在床,他膝下兩位公子鳳子玦和鳳子甫一直在暗暗較勁。而就在五天前,鳳虞歌三十八歲壽辰上,二公子鳳子甫領兵逼宮,少城主鳳子玦馬上警覺,派人鎮壓,但是刀劍無眼,兩位公子在打鬥中雙雙喪命。聽聞兩位繼承人死亡的消息,城主當場吐血,悲慟欲絕。
  城主少子嗣,這一下,鳳城的繼承人都沒了,鳳宮中一片混亂,但在兩天前,事情有了轉變,原來早年失蹤的三公子並沒有死,他流落在外為人所救,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回到鳳宮,鳳城主欣喜異常,當眾迎回三公子,並下詔將城主之位傳給三公子,即日禪讓,而自己則退居靜養。
  改朝換代旦夕之間,不由人不感嘆一聲,神馬都是浮雲啊!
  鳳宮最尊貴的人住的鳳棲殿,白玉基琉璃瓦,脊獸鎮簷角,紅柱雕金鳳。今夜無月,殿內燭火搖曳,在那些陰影裡,似乎潛伏著猙獰的野獸,隨時準備亮出爪牙致人死地。
  「咳咳咳……」
  靜靜的夜,殿內不斷傳來咳嗽聲,宮人面無表情站在門外,彷彿沒有聽到那要將心肝都咳出來的聲音。
  門被推開,風跟著溜進屋裡,吹滅了燭光。房裡沒有點火盆,清冷的空氣,似乎沒有人氣。
  「你來看我了,咳咳咳……」被外界傳聞靜養的前鳳城城主鳳虞歌,掙扎著半支起身子,眼神炙熱地望著來人,黑暗中彷彿貓頭鷹的眼睛。
  燭火被重新點燃,宮人靜悄悄地退出殿外,輕輕地關上門。
  「你的頭髮……」男子重重咳嗽,心疼憐惜愛慕哀怨,心中五味雜陳,「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那個你為之白首,為之放棄逍遙而捲入天下的爭奪中的人,究竟是誰?
  「無可奉告。」雲皇天縱漠然地吐出四個字,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世人傳言自己為情一夜白頭,可是他自己根本想不起來白首的原因,只記得一夜醒來,就見鬢白如霜,所以他的確無可奉告。
  只是鳳虞歌卻以為,他愛那人至深,為了保護那個人,竟連名字也不願透露,心中悲涼頓生,為了眼前這個人,他受人蠱惑食用阿芙蓉,日日沉迷在與心愛的人纏綿的美夢中,壯年之際就重病在床形銷骨立,無奈何美夢易碎,美人沒得到,鳳家江山也敗在自己手中,
  不甘,嫉恨在撕咬他的心,他突然低低笑起來,夾著一聲聲咳嗽,在寂靜的黑夜裡十分詭異。
  「呵呵,雲皇,鳳家的江山我心甘情願給你,可是、可是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別人得到你!」
  聲線猛然拔高,尖銳淒厲的咒怨令人毛骨悚然:「我詛咒、我詛咒你愛的那個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聲音嘎然停止,殿外宮人同時打了個寒噤,每個人眼裡都有深深的恐懼,卻很快掩去,又變成冷漠的樣子。
  雲皇縮回手,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屍體,脖子扭成詭異的角度,圓目大睜,殘留臨死時的不甘怨毒。
  負手離開,他的臉上平靜無波,只是黑暗中那雙鳳眼裡閃過幽幽的紅光,好像來自地獄的索命惡魔。
  而在殿外不遠的陰影處,一個高大的身影靜立,他負在身後的拳頭青筋暴起,指甲劃破掌心猶自不覺,而順著手掌流下的血,滴落在黑暗中。

第十九章 江山仍在
  江山仍在,人難依舊。
  
  鳳城新主登基的時候,惟一也去看了那個登基大典。穿著鎧甲的士兵排成長長的兩列,閃著寒光的長槍擋住狂熱的人群。
  辰時正,鳳城的新主莊重地踏著火紅的地毯,登上鳳凰台。漫天飛舞的鳳凰花,如慾火般的大紅帝服,初升的陽光映在新主身上,彷彿神明一般莊嚴肅穆。
  群臣百姓齊齊跪下,恭賀新主登基,惟一微微仰頭,看著那個站在最高點的男人,臉龐剛毅的輪廓,熟悉而又陌生。火紅的花瓣迷了他的眼,可是鳳城的百姓卻被迷了心,因為他們跪著的人,不過是雲皇天縱的一名影衛,和無為有著幾分相似的輪廓。
  身邊的人在稱讚新主,惟一側頭看著一張張興奮的臉,也許真真假假,人們其實並不在意吧,他們在意的,是一個可以帶給他們更好生活的統治者。
  無為和雲宮的那位如何聯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改朝換代,惟一並不知道詳細內情,也不想知道,那些腥風血雨,只會讓日子更沉重,不如不想,不如不知!
  鳳城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惟一跟著無為去拜祭了無為的母親。然後在一座擺了五行八卦陣的山谷裡,惟一看到漫山紅遍的鳳凰木,那本只在南國展現風華的喬木,卻在這裡生長得蓊蓊鬱郁,磊落的枝條將晴空定格,紅碩的花朵幻化成陽光下片片的彩蝶。
  白石砌成的墳前,惟一與無為跪下,深深磕頭。蒼天在上,高堂在前,二人定下了不離不棄的誓言。
  「天作證,地作保,今雲無為(吳惟一)在此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論富貴貧窮,不論健康疾病,都忠於對方,相守相扶,不離不棄!」
  風吹過山林,沙沙作響,那是天地的祝福,那是故人對新人的祝福!
  收拾東西,告別了雲老爺一家,帶著安宇、初五、不離和不棄,幾人踏上了南下的船隻。
  「爹爹,再見!」七歲的不棄看起來才五歲左右,小小的身子被惟一抱在懷裡,乖巧的衝著岸邊揮手。
  「再見!」「再見!」
  幾個小孩都可勁地揮手告別,惟一看到幾個小孩眼裡的不捨,心中有些欣慰,這四個孩子都是重情之人,包括雲不離。
  雲不離是當日街上救回的小乞兒,父親不詳,母親將死時生下他,被村裡的人喊作棺材子。孤苦伶仃的他被義莊的老人收養,靠著頑強的毅力生存了下來,直到那日得罪了那個墨公子,被初五他們救了回來,後來,雲老爺看他雖在市井中混跡多年,卻沒有染上無賴之氣,就收他做了義子。
  「離哥哥,抱!」不棄衝著不離張開短短的雙臂,嫩嫩的臉蛋被海風刮得紅通通的,可愛得像讓人想咬上一口的紅蘋果。
  看著也才比不棄大一歲的不離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從自己手裡接過不離,穩穩地托著不棄小小的身子,惟一欣慰地笑著,靠在身後強壯的胸膛上。
  「小離和小棄的感情真好,希望他們一直都能這樣。」
  「會的。」攬著惟一的腰身,無為望著漸漸遠離的港口,心中百種滋味攪在一起。
  當年母親離世,他就暗暗發誓,總有一日要讓那些欺負他們母子的人都得到報應,如今連鳳家的江山都改了姓,他的仇也算報完了,但攪在心裡的滋味卻沒有一個叫做開心,大概這就是人生的矛盾吧。
  不過,從此以後陪在那些人身邊的只有地下的黑暗和冰冷,而自己,還有惟一,有著像小暖陽一樣時時刻刻都溫暖自己的惟一,他很慶幸,平生第一次有了感謝神明的衝動。
  惟一他們乘坐的船隻走的不是內河,而是沿著海岸線一路由北向南,其間會順道去海外一些島嶼交換貨物。島上的人大多以物易物,許多精明的商人會帶上日常物資,和島上的人交換漂亮的珍珠貝殼或各類海貨,然後拿到陸地上高價出售。
  不棄自上了船後,一直有些暈船,惟一讓他喝了藥,躺下休息,等放下藥碗,回頭就看到不離趴在床邊,雙眼緊緊盯著不棄,知道他擔心,惟一安慰地摸了摸小孩的頭。
  「小離,師父在這兒看著小棄,你可以去甲板上和初五他們一起聽水手們講故事。」孩子懂事,大人們總是放心,但太懂事了卻讓人感到心疼,不棄暈船不離就一直陪在他身邊,半步都不離開,一點兒都沒有這個年紀愛玩耍的男孩的好動。
  「師父,我在這兒陪小棄。」不離堅定道,眼裡只有床上小小的身影,知道勸解無效,惟一便也不再強求。
  海上的天氣變化莫測,比起孩子的臉來不遑多讓。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船隻偏離了原先的航線。
  暴風雨雖已過去,但海上還有風浪,惟一讓幾個小孩呆在船艙裡,給他們講加勒比海盜的故事。
  不棄的暈船好了很多,此刻他也津津有味地聽師父講著神秘的加勒比海上那些海盜的傳奇,詭異的詛咒,黑珍珠號上的壞蛋,有趣的傑克船長……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嘈雜聲,有人在驚恐大喊。
  「海盜來了,海盜來了……」
  惟一心中一驚,囑咐四個小孩乖乖待在船艙,出門上了甲板。甲板上此刻到處是混亂,吵嚷的,搬東西的,抹淚的,一片驚慌失措。
  惟一找到無為,他和船長在二樓觀望台上,眉頭鎖緊,惟一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凝重的神情。
  「海盜太多了。」遠遠的十艘海盜船乘風破浪而來,速度飛快,不出一刻鐘就能趕上他們的船。
  「船上武器裝備如何?」無為問船長。
  「船,船上沒有裝炮彈,每個水手身上都有佩刀,另外我請了一隊海上鏢師,有、有五人。」
  船長吞吞吐吐說完,無為的臉頓時黑了下來,誰都知道,像這樣的中型船隻,一般都會裝兩門炮,另外除了水手外還會配上二十到三十的護衛,而這位船長摳門也摳到境界了,這樣的防禦和海盜對上,無異於以卵擊石。
  海盜船很快從手掌大小變成房子大小,船長早就嚇的臉色發白,無為知道不能放棄船隻,否則茫茫大海,就是他們葬身之所,當機立斷:「放棄貨物,全速前進!」
  狼眼迸發的犀利讓人無法反抗,很快,一箱箱貨物被扔進大海,商人們即使捨不得,也不得不放棄這些貨物,因為長年在海上的人都知道,海盜搶劫都奉行三光政策,殺光、燒光、搶光。
  然而儘管船身已經輕了許多,還是被海盜船趕上,但讓人奇怪的是,海盜們並沒有設法上商船,而是將商船夾在中央。
  「他們在幹什麼?」
  「他們是要趕我們到某個地方。」無為臉上的表情依舊凝重,他在猜測,海盜是不是打算把這艘船留下,而將船趕到他們的老窩後再殺人,但轉頭就看到船長變得搖搖欲墜的樣子。
  「海、海祭,他們是要拿我們做祭品!」所以才會出動如此多的海盜船,所以才會不上船搶奪而是把他們的船導向某個地方。
  「逃不了了,逃不了了……」船長面無血色,幾乎要軟倒在地。
  茫茫的大海中有一片鬼海,相傳鬼海中住著海神,每年二月份,海盜們就會選一艘過往的船隻當作祭品,以祭鬼海,否則海神就會發怒,那一年,海上會更加莫測,風雨雷電變幻無窮,海浪無法平靜,靠海生存的人就會更加困難。
  在知道他們的船是作為祭品後,船上已經大亂,有人試圖跳到海裡逃脫,但很快就被海盜擊殺,所有想要逃走的,等著他們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弓箭,而茫茫的大海,即使跳進了海裡,沒有船,最後也只能被大海吞噬。
  無為見形勢不妙,帶著惟一回到船艙。
  「記得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師父身邊!」惟一給四個小孩都穿上救生衣,這種救生衣是無為弄來的,據說是某種魚類的肺泡,在遇到水的時候就會膨脹,人便會浮在水面。
  互相穿上救生衣後,無為深深吻住惟一,毫無避諱那幾個小孩。一吻結束,二人深情對望。
  惟一在那雙溫柔的狼眼裡看到了那不曾說出口的擔憂。
  不管發生什麼,請一定保護好你自己!
  我答應你,也請你一定要記得,保重自己!
  幾人到了甲板上,海風越來越大,然而頭上還是一片晴空,惟一望向船隻行駛的方向,卻看到一片迷霧彷彿牆壁橫在大海上,他知道,那裡就是海盜們敬畏的海神所在——鬼海!
  風吹亂他的發,明明平靜的海面,然而船隻顛簸得越來越厲害,他和無為顧著幾個小孩,不讓他們被風吹走或被別人撞到。
  船進了那片迷霧,跟著的幾艘海盜船已經轉了方向,海風吹得船帆嘩嘩作響,最大的一艘海盜船上,幾個海盜遠遠看著那艘被迷霧吞噬的船。
  「大哥,今年的祭品已經送進去了,海神不會發怒了,我們今年肯定又能賺個缽滿盆滿。」
  「是啊,大哥。」幾個海盜附和,那個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卻看著那艘消失,臉色沉重。
  就好像進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安靜的世界,沒有多餘的聲音,風聲、海浪聲、鳥聲,都沒有,似乎察覺到了這種詭異,船上的人慢慢都閉上嘴巴。濃濃的霧,伸手不見五指,惟一心中有種不詳預感,他緊緊抓著無為的袖口,感到無為在他腰上綁上一段繩子。
  惟一和幾個小孩被綁在一起,漸漸的,陰冷的氣息侵蝕眾人。聽到幾個小孩喊冷,無為教了他們幾人一段口訣,能讓內力循環生生不息,又能驅寒保暖,只有不棄沒有學過內力,惟一把他抱在懷裡,用內力替他驅寒。
  就在這樣幽靜的海上,船隻慢慢行駛了半天,還是沒有走出這片霧海,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麼,因為害怕,船上越來越安靜,這樣無言的寂靜對人心是一種折磨。
  感受到懷裡不棄不安地挪動,惟一開始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他說起了前世耳熟能詳的人魚公主的故事,很快感到甲板上的人慢慢地朝他們聚了過來,人們開始聽得聚精會神,在這樣什麼都看不見的地方,那緩慢優雅的天籟之音彷彿暖流潤浸人們的內心。
  
  寫的時候有些疏漏處,看不太明白的可以說說,最好具體說說是哪兒,如果全文都看不明白那俺也無能為力了,點右上角XX吧

第二十章 何處是心安處
  已經沒了回憶的力氣,糾結的萬象,迷惘的人世。看不清前路,退不回歸路,茫茫天地,何處是心安處?
  
  災難開始的時候,人們毫無準備,就好像泰坦尼克突然撞上冰山,船身顛簸得厲害,所有人隨著往一邊傾斜,周圍的濃霧也像蒸汽一樣沸騰起來,如果霧氣沒有擋住人們的視線,那麼他們就會看見,有什麼東西正從海底升起。
  「它來了。」天冥劍已經出鞘,憑著出色的聽覺,無為揮劍劈向濃霧,噗一聲,有什麼液體噴出體表的聲音,他將劍花舞得密集,把惟一他們牢牢護在劍光下。
  身邊不時傳來慘叫聲,惟一手中銀針不斷飛出,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那些襲擊者似乎很多,惟一能夠幫到的很少,血腥味越來越濃!
  可惜雪王不在,那個傢伙怕海,所以自個兒帶著小松爬山涉水去南方,否則能多一個幫手。
  無為沒有帶手下,他生性自由,不喜歡別人跟在身邊,再說他一直以為那些手下功夫沒有他好,若真遇到危險,反倒要自己保護,所以這一次海上航行,儘管六龍山莊眾人強烈請求下,他還是一個龍衛都沒有讓他們跟著。
  惟一護著幾個孩子,因為無為的保護,所以並不很吃力,只是聽到無為幾聲悶哼,知道他定是受了傷,一時發出驚呼。無為一直注意著惟一這邊情況,當聽到惟一不由發出的呼聲,以為惟一受了傷,頓時戾氣橫生,出劍越來越快,他的身邊一條金龍若隱若現,那金龍牢牢護著當中幾人,自成一方天地。
  天空似乎下起了雨,若是人們看得到,就會知道那雨根本就是紅色的血。
  水底下的生物受到重創,潛下海底,海面恢復平靜,剩下的活人都在戒備,擔心下一次的襲擊。
  「待在這!」無為拉過惟一,在他額面重重一吻,轉身迅速跳下海。
  惟一知道他下海的目的,剛才那個龐大的動物受了傷暫時躲進海裡,極有可能捲土重來,回來報復,所以無為下海追擊。惟一知道無為是為了保護他們,此刻只能暗暗祈禱他平安回來。
  以一山不容二虎推斷,這個海域應該不會有兩個這樣強大的生物,所以惟一開始組織水手,以待隨時離開。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更多的人提議立刻起錨離開,人類的自私和懦弱在生死之線最容易暴露,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無為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才毅然下海!他們誰都不願在這個地方多待一會兒等海裡的那個恩人!
  惟一的手緊緊抓著欄杆,他明白,若是不讓船離開,人們的感激會轉化為怨毒,深深眨了眨眼,眼裡的失望痛苦一轉而逝,只有無悔直前的堅定,讓那雙美麗的眼睛更加清亮。在船長下令開船前,他轉過頭,雖然看不清彼此,但其他的人還是感到一股威壓降在他們心頭。
  「船長,我記得船上有一艘小船是逃生用的對吧?」聲音如詩如歌卻帶著一分凜冽。
  船長讓人將小船放下海,惟一帶著幾個小孩坐在小船上,聽著大船漸漸遠離的聲音。
  孩子們緊緊依偎在惟一身旁,惟一摘下脖子上的鮫人淚,慢慢變大,讓幾個小孩一起抱著取暖,好在鮫人淚即使變得跟熱氣球一樣大,也不會比彈珠重多少,否則他們的小船就要沉到海裡了。
  在幾個小孩身上都摸索了一遍,知道他們沒受傷,惟一才放下心,拿了傷藥坐到一邊擦藥。
  「師叔,我來給你擦。」安宇聽著聲音,摸索到惟一身邊。
  惟一摸了摸他的頭,為孩子的懂事感到欣慰:「你又看不清楚,師叔自己來。」
  過了一會兒,感到幾個小孩又圍過來靠在自己身邊,小棄抱著惟一的胳膊,稚嫩的童聲中是濃濃的關心:「師父,師爹會沒事的。」
  「是啊,師父,我們再等等,師爹很快就回來了,他要不回來,初五就陪你到他回來。」孩子般迫不及待的安慰讓惟一感到好笑又欣慰,這些小孩在不經意間長大,學會了關懷,也學會了守護,就如剛才,他們都不願跟著船先走,一致要求留下來陪著自己。
  這邊初五的話音剛落,就遭到了安宇的反駁:「什麼回不來,初五你亂說什麼,你這是危言聳聽。」
  「我沒,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還故意扭曲我的話。」
  「是你自己不會說話。」
  「你才不會說話。」
  ……
  兩小孩的吵嘴倒讓惟一心情放鬆許多,他開始翻找他們擁有的物資,畢竟等無為回來,他們還要靠這些東西離開茫茫大海。
  再說那邊,無為方一入水,就覺得冰寒刺骨,水中依然不可視物,甚至他的感官都比在陸地上的要遲鈍,他提高警惕,右手握劍,在水中慢慢前進,後背一涼,他迅速反手刺去,然後就是利器入肉的聲音,那個大傢伙似乎被惹惱了,幾十條觸角從各個方向攻擊,海水頓時翻滾起來,無為已經猜到,這東西應該是條巨型章魚,被這巨章糾纏了許久,他也煩了,索性以箭為刀,舞得虎虎生威,將巨章所有觸角砍斷。
  巨章心知敵不過,掉頭便跑,無為追著它就朝海底深處去,而越往下溫度越低,他沒有料到的是,在這裡竟然找到了傳說中的萬年寒潭,並有了一番奇遇,究竟如何,下文分解。
  惟一他們在小船上焦急地等待,鬼海的霧氣終年瀰漫,甚至在這裡沒有黑夜白天之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他們已經吃了兩次乾糧,大海又像鍋裡的開水翻騰起來,他們根本無法固定小船,只能任著小船像一片脆弱的葉子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直到再一次看清碧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惟一回頭,吃驚地看著身後那片霧氣越變越淡,消散在天地間。
  海上風浪平靜,惟一知道,他們已經離開無為落海的地方,很遠很遠。
  海上的漂泊也許剛開始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新奇,但久了只會讓人發瘋。就好像飛鳥屬於天空,魚兒屬於水流,人類的雙腿本就是為了在陸地生存而準備。
  天氣晴朗,這對於海上的生存會更加容易。初五他們站在船頭,緊張地望著遠處,心中七上八下,突然海面翻起巨大的浪花,時而又巨大的魚尾露出海面,不一會兒,那一處又悄無聲息,他們的心提得老高,直到一隻手攀上船舷,幾人高興的歡呼,然後一個光著膀子的人跳上船。
  「師父,快些擦擦。」
  從初五手中接過濕布,擦乾身子後,又拿過外衣穿上,在海上生存了近十天,惟一已經摸索會了許多生存方法,例如不能用海水洗衣服洗澡,例如怎麼存淡水,例如不能對有些貪婪的傢伙心慈手軟。
  提著一個黑色的袋子,那是他剛才的戰利品,招呼孩子們一起進了艙裡,今天他們可以換換口味,試一試海上霸王的肉如何。
  陽光熱烈地照著海面,海上只有微風,他們的船沒有帆,可是卻詭異的勻速地朝著一個方向前進,如果有人在水下,就會看到海底有一隻巨鯨,拉著他們的船隻前進。
  船走遠了,方才有動靜的海面,慢慢浮起個白肚皮,那竟然是海中霸王大白鯊,可是這只白鯊的肚皮幾乎沿著條直線被對半割開,可見下手之人快、狠、絕!
  這只白鯊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那個弱小的生物給打敗,要知道以前他也是吃過這種生物,可惜這種小東西在自己的利齒之下根本就沒有反擊之力。
  血腥味引來了一些兇猛的肉食動物,奇怪的是,它們只敢在三丈以外圍著白鯊打轉,卻不敢靠近,難道是白鯊生前餘威猶在嗎?當然不是,若是你到海裡,就會看到,有一種奇怪的生物正在大嚼鯊魚肉,這種奇怪的生物,上身是人,下身為魚。
  傳說「深海有鮫人,人首魚尾,貌美善歌,織水為綃,墜淚成珠」。
  手中匕首翻飛,很快一片片薄如蟬翼的魚片整齊的擺在他們用來承裝食物的魚皮上,因為擔心小孩們吃生的不好,所以惟一又將魚片放在水中燙過,才讓孩子們慢慢食用。
  要說到熱水,惟一不由要感謝這個世界的內功了,否則若是在前世,他別說熱水了,淡水都弄不來,恐怕也只能像有些落難者一樣喝自身循環液體維持生命了。
  「小棄,你吃不慣魚片,就多喝些魚湯。」魚湯是在一種貝殼裡頭煮的,惟一煮得很久,還加了海帶絲,濃稠鮮美,最重要的是有營養,小棄平日不吃肉食,堅決不肯殺生,但這次他卻很聽話的喝下這些湯,只是不想讓師父擔心。
  「師父,大頭會不會餓了?」大頭是幫他們拉船的那只鯨魚,當時惟一他們離開鬼海,可是又遇到了難題,沒有帆,他們的船只能隨著海洋漂泊,正好這頭鯨從他們附近經過,惟一就用蠱術控制了它,讓它幫他們拉船,真要慶幸,藍婆婆蠱術之絕妙,不僅可以用在人身上,也可以控制飛禽魚獸。
  「大頭早上剛吃過了,餓的話它會自己叫的。」不棄和大頭兩個感情很好,一個喜歡對方憨憨的樣子,一個因為對方是小不點所以很是忍讓,簡直是另類版人魚之「戀」。
  吃過午飯,惟一就開始履行為人師表最重要的義務,教徒。
  四人在學習方面各有偏好,安宇喜歡醫術,初五偏毒術,不棄對小小的蠱蟲情有獨鍾,而不離卻是個武癡。鑒於這點,惟一教學多採用放養吃草因材施教的方法。
  這種方法好不好不知道,不過幾年後,江湖上出現了「四小俠」,每一個都身懷絕技,讓壞人聞風喪膽。
  夜晚,四個小孩並排躺在船艙裡,安然熟睡的樣子就好像是睡在自己家裡一樣,把初五的頭輕輕往旁邊側了側,避免他被自己悶著,看著幾個小孩安睡的樣子,惟一臉上一片慈愛。
  跟著自己在這海上流浪了近半個月,這幾個孩子卻堅強的不哭不喊累,還時不時逗自己開心,若不是他們,也許自己還不能從和無為失散的打擊中恢復,知道他們在背地裡偷偷地說他們是自己的負擔,可是誰又知道,正是這種負擔,才讓自己沒有空去傷心去自責,才激起自己將他們一絲不傷的帶回大陸的信念。
  掛在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讓人情不自禁想到中秋的月餅,明天依舊會是個好天氣的吧,惟一心想。他們這段旅程還算幸運,幾乎沒碰到大風大浪,否則這小小的船只能經得起幾次顛簸,只怕會給精衛添幾分助力,讓它填海的夢想能提早那麼一秒兩秒。
  走出船艙,負手遙望,惟一的眼裡是比大海的深邃,這樣的眼神很少出現在他身上,猶如爬過億萬個輪迴歲月看著滄海化桑田桑田化陵谷的智者。
  擊水的聲音拉回了飄到九霄之外的神志,惟一回身而望,月光下粼粼閃光的魚尾,是童話夢境才會出現的美麗。

番外 你唱著童謠

  那時候,你唱著童謠說著故事,人魚的真純讓我落淚,直到長大之後,不斷被現實衝擊,我依然將故事擺在床頭,唱著童謠說著故事,聽故事的人兒已經換了,小小的淚滴在我的掌心,我突然明白當年你的心情,你為我營造的夢境,讓我一生都充滿愛的希望。
  
  在神秘的大海深處,有一片島嶼,由星羅棋布的珊瑚礁組成,那裡的景色如夢如幻,沒有白天,只有黑夜,那裡有一輪彎月,永遠照射著這片島嶼,那裡的動植物,和外面的世界那麼不一般,藍色的樹,會變色的花,在夜裡和星星一樣發光的水母……靜謐的空間,那裡是鮫人的家鄉。
  阿洛從小就生活在這片島嶼,他從小好動愛玩,在兩歲時,就擺著魚尾開始島嶼探險遊戲,惹得阿媽到處找他,那時他懵懵懂懂,只以為阿媽在和他玩捉迷藏呢,於是越玩越興起。直到有一次,他在珊瑚礁裡發現一個洞穴,想躲進洞裡睡一覺,卻沒有想到,發現了通往外界的路。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陽光,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和月光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卻讓他更加喜歡。從那以後,他常常會偷偷跑出去,越來越遠,然後看到了一種和他們長得很像的「魚」,可是那些魚卻沒有漂亮的魚尾,他們長著兩根竿一樣的東西,不生活在水裡,而是一種叫船的東西裡。
  阿洛覺得很奇怪,他想上去和他們打招呼,可是卻看到他們拿著網那樣的東西向自己撒來,那個像蛛網一樣的東西他曾經見過,船上的魚就是用這種東西來捕捉其他的魚,然後殺掉,現在他們是要捕捉自己嗎?他們把自己當獵物了嗎?
  阿洛突然很害怕,他看到過船上的魚是怎麼殺他們的獵物的,他們會用一種長長的棍子捅進魚的肚子裡,然後割開,阿洛不想被破腹,所以他逃了,用盡全力,逃得很遠很遠,直到船上的魚再也追不上來。
  阿洛回到珊瑚礁,心裡一陣後怕,可是他對那種長得不一樣的魚卻還是好奇非常,於是他偷偷問阿媽,阿媽告訴他,那不是魚,而是一種叫人的動物。
  阿媽說,很久很久以前,鮫人其實和人也有接觸,但是人類是一種貪婪的動物,他們看中美麗的鮫人淚,於是殺了許多鮫人的摯愛,只為了得到一生一淚的鮫人淚;他們知道鮫人有比人類漫長的生命,於是殘忍的喝鮫人的血吃鮫人的肉,只為了可以更年輕更長壽……
  阿媽說,當時鮫人族遭到殘害,差點滅族,是海之暗神解救了他們的族人,海之暗神選擇了這片珊瑚礁作為鮫人休養生息的所在,並在周圍布下結界,從此人族就再也踏不進這片海域。
  阿媽說,阿洛,人是一種貪婪殘忍的動物,所以如果遇到了,一定要離得遠遠的。
  因為阿媽的話,阿洛乖乖聽話了一段時間,直到他的成人禮。
  阿洛想,如果沒有那時的看見,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心痛,可是他不悔!
  每一個鮫人都是在暗神殿裡接受成人禮,暗神殿裡供奉著鮫人的神海之暗神,每一個鮫人只有在初生和成人的時候才能進入暗神殿,接受暗神的祝福。
  初生的時候,阿洛沒有記憶,但是現在,阿洛卻清楚的知道,這一輩子,自己都不會忘記這個時刻。
  他以為暗神會是一個像月光的男子,陰柔清冷,可是那個雕像,眼裡的溫柔卻像暖暖的陽光,嘴角的微笑卻像柔和的清風。他沒有神祇的高高在上,沒有神祇的冷漠疏離,就像你最親近的親人,最和善的朋友,最深愛的情人,給你帶來溫暖帶來鼓勵。
  成人禮後,阿洛家附近常常會有美麗的雌鮫人徘徊,他知道,她們是想和自己結成伴侶,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給她們帶來幸福,因為在他的心底,有一個如暖陽的男子,深深的駐紮,他捨不得把他趕走。
  從那以後,阿洛又常常往外面跑了,他不想面對那麼多愛意綿綿的眼睛,也害怕讓人發現,自己每夜每夜遙望神殿。
  那時的阿洛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一生的劫。
  他叫惟一,第一次是被他的聲音吸引,鮫人天生音質優美,他們的歌聲能讓所有的生靈如癡如醉,那天夜裡,聽到那如天籟的歌聲時,他以為是自己的同族,所以朝著聲音的方向游去,可是卻看到了一隻小船。
  船上有五人,其中一人較年長,可也不超過二十,他有著鮫人都無法媲美的容顏,而歌聲就是他傳出來的,其他四個小孩圍著他,認真地聽他唱歌,一曲完畢,他們對他撒嬌要再聽一曲。
  阿洛看著他溫柔的答應,聽著他又唱了一曲,不知怎麼,眼裡就有些朦朧,大約是因為那溫柔得好像可以讓人忘記人間疾苦,只想沉淪在那片溫暖的汪洋中的眼睛,又或者是那可以融化所有堅冰,像最柔和的春風,又像世間最能治癒疼痛的良藥的微笑。
  那夜之後,阿洛就偷偷跟著他們,他知道,他在找一個寄托,因為疲憊了那些無望的遙望,只是,有人說過,當你暗示一百遍,假的東西也會變成真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記憶中神殿裡那一雙溫柔的眼和眼前這雙溫柔的眼睛重疊?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日出時總不由自主的游到小船的附近,只為第一眼看見走出船艙對日展肢的人兒?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偷偷溜到船底,防衛著那些黑暗裡偷襲船隻的凶魚?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在月光下觸摸著船舷想像那個人安靜的睡顏,偷偷的唱著月光般柔和的安眠曲讓他睡得踏實?
  阿媽說,阿洛,愛上人的鮫人,在用生命進行一場豪賭,而這場賭局的結局,只有毀滅。
  阿洛深深記得阿媽的每一句話,可是他還是毫不猶豫,用生命作了一次賭注,只為,那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第二十一章 愛琴海有多深
  愛琴海有多深,我對你的愛就有多濃!
  
  「阿洛,你又捉了什麼?」那夜月下,惟一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安徒生的童話,看到了天地間一抹最是無邪的精靈,人身魚尾,造化之神奇。然後他試著表達自己的友好,而慶幸的是,這位鮫人對自己也十分有好感,從那後一直跟著自己的船,並且幫自己找食物,只不過……
  「阿洛阿洛阿洛……」阿洛捧著手裡的食物,討好的看著惟一,卻不料惟一臉色大變。
  「阿洛,這是海蛇,快放開。」惟一一把抓住蛇頭七寸處,手一甩,那蛇就飛向遠處,落入海裡連水花都沒濺起。
  阿洛看到惟一神色變化,又見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抓來的食物扔掉,以為自己做錯什麼,惟一不喜歡自己了,心裡頭害怕他趕自己走,剛才還開心地拍打水面的美麗魚尾也小了弧度,無力的甩動著。
  惟一看他委屈的樣子,就知道他猜錯了什麼,捋了捋那如海草般順滑的深綠色頭髮,他安慰這只受了打擊的鮫人:「阿洛,惟一知道你對惟一好,也很喜歡你帶來的東西,不過剛才那海蛇有劇毒,不小心被咬了會中毒的,惟一不希望阿洛受傷,所以以後不要去抓海蛇了,好嗎?」
  聽了惟一的解釋,阿洛才知道他不是討厭自己,而是擔心自己受傷,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墨綠的眼眸彎得像月牙兒,魚尾浮出水面開心的拍擊,濺起的水花滴在惟一身上。
  看著阿洛明媚的笑臉,歡快的在水裡游來游去表達自己的快樂,惟一心中更加喜歡這個單純的鮫人。
  「師父,阿洛怎麼了?」初五剛才在船艙背醫書,他因為心性頑皮不定,背書一般都要塞住自己的耳朵,因而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這會兒背完了書出來透氣,就看到那個鮫人正在水裡撒歡,好奇問了一句。
  「阿洛在表達自己的開心,這般單純知足的鮫人,確實值得得到神的眷顧,只是在書中看到鮫人以群居為生,阿洛出現時單身一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族人失散了?他這般孩子心性,若我們回了大陸,他自己一人在海上漂泊,遇上了壞人可怎麼辦?」惟一很喜歡阿洛,儘管這只人魚不會說人話,儘管這只人魚和故事中的不太一樣,有著一口銳利的尖牙,但那顆純真的心卻和童話裡的人魚公主一般無二。
  「師父,那我們帶他回家吧,他離不開水,我們就把他養在湖裡。」
  「傻瓜。」惟一在他頭上敲了個毛栗,道:「阿洛的家就是大海,這片廣闊的天地才是他能盡興遨遊的地方,我們把他帶走,不是讓他背井離鄉嗎?再說把他養在湖裡,他受到禁錮不能無拘無束地暢遊只會鬱鬱寡歡,懂嗎?」
  「徒兒知道了。」初五捂著額頭,嘟著嘴嚷著,只是心裡卻抗議道,您老怎麼知道他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大海雖廣,可越廣一個人待著只會越孤單,還不如幾個人一起待著,就是結個草廬日日調侃也比一個人待一個宮殿讓人歡喜。
  有時候,我們理所當然的以為我們的選擇是為了對方好,卻忘了去傾聽對方真正的心聲,於是當事過境遷,總會有一絲嘆息留在心頭,結成淡淡的憂傷。
  小船在大海中朝著大陸駛去,只是惟一他們並不知道,直到在近海的一個島嶼上看到人類,詢問了當地人後,才知道,他們已經快靠近大陸了。
  分別的時候到來,惟一讓阿洛回深海,近海處船隻多,阿洛被人發現的機率就大,惟一不希望阿洛被人抓住。
  阿洛長著璞的手緊緊抓著惟一,眼裡的不捨像要溢出。
  「阿洛阿洛阿洛……」
  『阿洛想和惟一在一起,阿洛想一直跟著惟一,惟一不要不要阿洛,不要丟下阿洛』,如果惟一能夠聽懂鮫人的話,就知道阿洛一直在乞求他不要丟下自己,可是惟一聽不懂鮫人的語言。
  「阿洛,你聽話,回家去好嗎?我們要去大陸,那裡有許多人類,你在那裡會很危險。」
  「阿洛阿洛……」
  『阿洛不怕危險,阿洛要一直跟著惟一』,鮫人不斷的哀求,魚尾焦急地拍打水面,第一次,他有些怨懟,為什麼上神賜給他聽懂人類語言的能力,卻不賜予他說人類語言的能力!
  「阿洛,我們真的要離開了,你聽話,回家去。」惟一手指著遠方的大海,告訴阿洛,他的家在那遙遠的海洋深處。
  「師叔,讓阿洛和我們一起走吧。」安宇出聲勸道,連他都看不下去了,那個鮫人都快哭出來了,可是師叔說過,鮫人一生一淚,哭出來後,他們的壽命就變得和人一樣短,他都不忍心了。
  「不行。」惟一斷然道,「如果讓別人知道了阿洛是鮫人,那些貪婪的人只會前仆後繼追殺我們,到時不說阿洛,就是你們,我可能都保護不了。」
  阿洛抓著惟一的手就是不肯離去,長著璞的手仿若無骨,惟一擔心傷到他,不敢硬掰開,而且如果真讓他走了,他不聽話偷偷跟在後面更糟糕。
  「這樣吧,阿洛,還記得我們剛剛經過的礁石堆嗎?你在那兒等我,我答應你,把孩子們送回大陸安置好後,再回來找你好嗎?」
  「師父,你還要回來?」初五在海上待了這些日子,吃不到米飯禽肉,早對海上生活厭煩得不行,聽到師父還要回來,不禁十分鬱悶。
  「師父是要找師爹吧。」不離在一旁淡淡開口。
  惟一轉頭看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性子冷漠,不喜歡講話,卻沒想到他最先道出自己的心聲。
  「我們先回陸上,若是沒有無為的消息,師父就安頓好你們,再去找你們師爹;若是你們師爹已經先回去,那我再回這裡一趟,勸阿洛回深海。」
  作下決定,惟一囑咐阿洛小心,帶著孩子們離開,鮫人的身影越來越小,隱隱的,風中傳來憂傷卻期待的歌聲。
  你許下回來的諾言,我付出等待的行動,就如那望夫台上望夫石,日日風雨不回頭;悠悠思愁如水流,流到歸時方始休!

第二十二章 謝謝你
  謝謝你,你的淚,是我等你的執著。
  
  惟一一行人回到陸上,四處打聽,都沒有無為的消息,在將孩子們托付人照顧後,他毅然出海去尋無為。
  大海茫茫,尋一人,這難度也就比上青天簡單那麼一點點,然而惟一不想放棄,那次受傷後,他應無為的要求將續命蠱改為了通心蠱,這通心蠱能告訴他們對方是否安然無恙,而此刻惟一體內的通心蠱告訴他無為已經出事,但他卻寧願相信無為沒事,也許只是通心蠱不小心死了,對,一定是這樣。
  惟一換了一艘小船,備了許多物資,朝著阿洛等的礁石堆行去,他既然答應會回去,自然就要說到做到。
  船走了一天一夜,秀口打了個哈欠,他因為昨夜失眠,所以決定進艙裡補眠,睡意來得很快,很快就聽到他規律的淺淺呼吸。
  迷迷糊糊中,如泣如訴的歌聲潛入他的夢鄉,滿天血色、葬心的悲傷漫天鋪地飛向他,是誰用生命唱著思念的歌,當尖刺刺入心臟,當血染胸膛,用最美的歌聲演繹一生的執著!
  心彷彿被揪住一樣痛得要窒息,一夢驚醒,惟一的手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襟,驚魂未定,夢裡滿天的血色似乎還未從眼前褪去。
  奔出船艙,惟一吩咐巨鯨立刻改變航向,剛才的歌聲不是自己在做夢,是真的存在,在風中斷斷續續的飄來,惟一知道,阿洛,出事了!
  那天的事情,在惟一後來的回憶裡,深刻卻也模糊,他記得自己找到了阿洛,記得將阿洛放下來時顫抖的雙手,記得阿洛身上的傷痕纍纍,他美麗的魚尾,血肉模糊,魚鱗被一片一片剝了下來……
  阿洛很痛的吧,這樣被人凌遲,怎會不痛?可是那張慘白的臉上,卻掛著世間最美的笑容。
  「阿洛阿洛……」懷裡單純美麗的阿洛氣若游絲,無言的叫喚,奇異的是,惟一竟然知道阿洛在說什麼,他在說,「你來了」!
  你來了,我一直等著你,沒有走……
  我很乖,很聽話……
  「對不起對不起……」惟一望著那雙純粹的綠眼睛,哽咽著說抱歉,周圍的人都沒有動,因為那個肖似尊主的人,眼裡的悲傷要將人淹沒。
  那天的陽光十分明媚,明明不是悲傷的天氣,可是那沉重的哀痛卻穿透每個人的毛孔,要將人壓垮。
  阿洛的笑容至始至終都沒有變,血染紅了地面,惟一想要替他止血,卻被他制止,然後,他看到,那雙墨綠的眼裡,緩緩滑落一顆血紅的珠子。
  「&%&……」奇怪的語言響起,阿洛被扭斷的雙手吃力地托著紅色的珠子,珠子裡的紅光愈來愈盛,突然那亮光就像恆星突然爆炸,強盛到極點,逼得人無法直視。
  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一顆溫潤的東西進入口中,滑進肚裡。
  沒有推開,緊緊的相擁,最後朦朧的淚光中映著一雙深情含笑的綠眸,綠眸裡是無怨無悔的愛。
  閉上眸,一行淚順著臉頰滴落。
  笑著的鮫人,伸出手捧著那灼熱的淚水,身體一點一點化為藍色的光粒,消失在風中……
  「抓住他,他把鮫人淚吞了,我要破腹取珠!」
  尖厲的叫聲響起,惟一緩緩起身回頭,就看到一件藍色的衣服,上面鑲著美麗的魚鱗,那鱗片,是從阿洛身上一片片生生剝下來。
  「住手!」司徒風流聽說有人闖進船裡,匆匆趕來,卻沒想到見到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你是誰?」司徒不由問道。
  「司徒,些許日子不見,忘了故人了嗎?」
  熟悉的聲音讓司徒震驚不已,記憶中那人雖然雖換了幾次容貌,卻沒有想到沒有一張是他真正的樣子,而眼前這張和尊主相似的容貌,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吧。
  原來我從不曾被你信任!
  「惟一?」
  沒有回答司徒的話,惟一目光轉向那個叫喊的人,一字一句像地獄的來音:「是你剝了阿洛身上的鱗片?」
  「阿洛?那個只會叫阿洛的鮫人,不錯,是我幹的,誰讓他不肯哭,我只好把他的魚鱗一片片剝下來,不過沒想到,那個鮫人這麼硬氣,我怎麼折磨都不肯給我鮫人淚。不過沒關係,現在鮫人淚在你肚子裡,我破開你的肚子,不信還得不到鮫人淚。」
  藍衣的墨公子得意非常,他們費了不少力氣才捉到那只鮫人,要不是那只鮫人怎麼都不肯離開礁石堆,他們還真讓他溜了。他聽說鮫人淚能讓人變得美麗,所以不停折磨這只鮫人,可是不管多疼,他就是不肯流淚,本來今天他又想出新的法子讓鮫人流淚,沒想到這個人出現,那只鮫人竟然就哭了,等他抓住這個人得到鮫人淚,容貌變美了,就更能抓住尊主的心。
  不過很快,他想的就只是逃命了。惟一劍劍凌厲非常,指向墨公子,卻被司徒攔下來,即便如此,那個墨公子還是躲得十分狼狽,他衣服上的鱗片被劍氣削下來一些,惟一一邊出劍一邊將鱗片撿起,放入懷裡收好,他不能讓阿洛留在這個害死他的地方。
  「惟一,你不能殺了他。」司徒扇子格開惟一的劍,急道。
  「我要為阿洛報仇。」恨恨地看著那個兇手,那是他的眼裡第一次流露這種情緒,恨,只因龍之逆鱗為人觸動!
  又攔住刺向墨公子的一劍,司徒有些狼狽地抓住惟一的手腕:「你不能殺了他,尊主很喜歡他。」
  惟一手上一頓,看著司徒,他知道司徒的意思,只是,也許他有歉疚,卻斷不容許殺害阿洛的兇手逍遙法外。
  手腕一轉就掙脫開司徒的束縛,長劍往前送,兩人一邊過招一邊對話。
  「惟一,你善良仁慈,就不能原諒墨公子嗎?」
  「可以!」手上動作沒有遲緩,眼中是冰山的冷和決絕,「用血來換!」
  銀針甩向司徒,趁他擋針的機會,劍刺向墨公子,只是沒有想到這次又被攔住,攔著他的人,是他的父親,雲皇天縱。
  雲皇向來驕傲,怎麼會允許別人當著自己的面殺自己的人,所以聽到吵鬧,聞聲過來時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攻向墨西,以為是刺客,他立刻出手夾住劍身,只是當對上一雙充滿恨的眼睛時,心頭突然一顫,很疼,很想抹去那雙眼裡的仇恨。
  「恨不適合你。」他想說,可是當看到那和自己相似的容貌,突然說不出來。
  「你要攔著我嗎?」惟一看著白髮的人,很快嘴角牽起一抹苦笑,眼裡複雜的情緒流轉,最後歸於平靜。
  「我打不過你。」惟一棄劍,旋身而走,站在船邊欄杆上,回頭盯著那個撲在雲皇天縱背後尋求保護的人,字字咬牙,「我不會放棄,終有一天,要你付出代價!」
  血的代價!
  我可以原諒你傷害我,卻不能原諒你傷害我身邊的人!
  阿洛,你是一抹無邪的精靈,是永遠留在惟一心中最純潔的人魚王子!
  在生命的最後,惟一都沒在你眼裡看到仇恨,可是,惟一做不到不恨!
  因為惟一的錯,因為惟一沒有保護好你!
  深夜的時候,船上的燈火通明,一道黑影從水下順著船身爬上甲板,很快閃進陰影裡,與陰影融為一體。
  兩個守夜的士兵從陰影前走過,其中一個打了個呵欠,說了聲「犯困」,馬上被另一人提醒:「你不要命了,上次有個人在值夜的時候稍微打盹瞇了會兒,就被墨公子挖了雙目,最後活活痛死,扔下海裡餵魚。小心被他聽到,把你舌頭割了。」
  「唉,兄弟你放心吧,聽說尊主今晚上進了那個墨公子的房,他現在只怕使盡全身招數侍候尊主,可沒時間管我們。」
  另一個聲音應了一聲原來如此,又降低聲音道:「你說尊主怎麼會喜歡那個墨公子,一身黑不溜秋不說,什麼琴棋書畫都不會,聽說以前還是個乞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以為尊主真的喜歡他?我告訴你,尊主是把他當成替身了。」
  「哦?誰的替身?」
  「我聽說啊,那人是個神醫,也是一身的黑皮膚,尊主那時候可寵他了,不過後來二公子宮變的時候那人死了,尊主的頭髮就是那時候變白的。」
  兩個士兵聲音漸漸遠了,黑影漸漸進入昏暗的燈火中,美如謫仙的臉龐卻面無血色。
  惟一蹲在角落一動不動,石化一般,他美麗的雙眸沒有焦距,只有無盡的茫然,彷彿迷途的羔羊。很久很久,當海天相接的地方開始泛紅,他的手指終於動了動,沿著牆壁緩緩站起。船上人聲漸顯,他握緊手中的劍,銀牙咬著下唇,撐著有些僵硬的身子閃身離開。
  不一會兒,船上傳來騷亂,隱隱中有刀劍相擊的聲音。
  「有刺客。」
  「抓住他!」
  「他受傷了,別讓他逃了!」
  ……

第二十三章 彷彿還是昨天
  彷彿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經非常遙遠。
  
  九個月後,海邊,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男子坐在石頭上,望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風與他的髮絲嬉戲,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
  提著籃子的大嬸沿著海岸走來,看到那個坐在海邊的男子,臉上頓時堆笑,衝著那人亮開嗓子。
  「吳大夫,又來看海呀。」
  坐在石頭上的男子聽見喊聲回頭,眉目如畫精緻絕世,在他的額頭上,有一道淺淺的紅色豎痕,這樣的傷痕不但沒有破壞他原本的容貌,反而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妖嬈幾分凌厲。
  「陳嬸,去送飯。」如詩如歌的聲音,但如果無為在這,聽到這聲音一定會心疼,因為他的惟一,什麼時候對一個相處了一段日子的淳樸百姓,還用這樣疏離的語氣?他暖暖的小太陽,什麼時候身上流淌的是冷淡無溫的月華般的氣息?
  「是啊,晌午了老頭子還沒回來,我怕他忘了時辰,就給他送飯去。」陳嬸看著來到跟前的年輕人,有些羞赧,這吳大夫長得也太好看了,她這麼一把年紀每次看到都覺得驚艷,莫怪村裡那些小姑娘一個個惦記著嫁給他,人長得好又會醫術,是個會照顧人的,要自己年輕二十歲,就是倒貼都願意。
  「陳嬸,我不耽誤你送飯了,今天風大,你一路小心些,我先回去了。」惟一看著眼前神遊的女人,出聲提醒,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驚人,只是不想再掩飾,自從阿洛死後,他跟著雲皇天縱的船,趁著黑夜去報仇,不過可惜,武藝不精,頭上中了一劍,當即氣血翻滾,跳下海裡逃回自己的小船。當時他甚至來不及為自己療傷就昏迷了過去,醒來後卻發現身子其他地方沒有任何不適,只有額上一道疤提醒他曾受過重傷。他隱約猜到是阿洛的鮫人淚起了作用,只是並不知道,阿洛最後念的咒語,以鮫人的生命為代價,施附在鮫人淚上,是世間最神奇的瑰寶,能永葆青春,更會保佑愛人一生平安。
  和陳嬸告別後,惟一獨自往回走,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音,又將他帶到回憶中。
  傷好後,惟一才知道日子已經過了兩天,一番思量後,他打算先去尋找無為。
  歷經幾番波折,惟一終於找到鬼海,只是這時的鬼海已經沒有霧氣遮蔽,他不知道無為去了哪裡,於是只能在周圍的島嶼上搜尋,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無為依然杳無音信,有時候,他會想,無為是不是已經回到大陸了,有時候他又會想,也許無為是到了哪個島上,萬一他擔心自己沒有回去,而在海上找自己呢?
  於是,在這樣矛盾的想法中,惟一找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來到這個小島。他醫術卓絕,在島上給人看病換一些糧食,島上的人都很喜歡這個有些冷淡的吳大夫,要知道,他們以往生病多半沒錢看病,只能自生自滅,可這大夫不收錢,給人看病就要一兩條魚或一點魚乾,村裡頭都是漁民,這麼點東西家家都有,怎麼會出不起,所以都很感謝這個外來的大夫。
  快到自己住的茅屋,就看到村裡最漂亮的阿慧正站在自己門口張望。
  「慧姑娘,有事嗎?」
  「吳、吳大夫。」阿慧突然聽到聲音,轉身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回來,臉立刻紅了,心砰砰砰像小鹿亂跳,想說話,可是腦袋空的慌,根本想不起來要說什麼。
  「慧姑娘來找我,是不是你爹有什麼事?」
  「不、不是。」阿慧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看了那張天人般的臉,立刻又移開視線,「我爹他沒事,是我、我爹讓我給您送飯,您一個男人做飯也不容易,所以我就、我爹就讓我做好了給您送來。」
  結結巴巴說完來的目的,阿慧把手裡的籃子塞到惟一手上,說了待會兒來拿盤子後扭身就跑,那張臉蛋紅得像猴屁股。
  惟一看著她跑開,眉頭微皺,掐指算一算,自己在這島上也待了半個月了,是時候該走了,否則又該欠下一些債了。
  臨走的那天,惟一隻去村長家知會了一聲,依舊乘著小木船,一人離開,遠去的他沒有看到,海邊的巨石邊,一個女人屹立不動,望著那漸漸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小船,淚流滿面。
  有時候我愛你,但我不會告訴你,因為你是天際自由翱翔的雄鷹,而我是蘆葦叢中蹦躂的麻雀。
  有時候我愛你,但我只會祝福你,因為你是九霄之上俯視紅塵的神祇,而我只是茫茫人海仰望你的眾生。
  有時候我愛你,但我默默記著你,因為你是我一生最美的回憶,不論兩鬢華霜,我的身邊站著另一個人,你還是我內心一抹鮮明的色彩。

第二十四章 滔天濁浪排空來
  滔天濁浪排空來,翻江倒海山為摧。
  
  錢塘江潮被譽為天下第一潮,每年大潮時,慕名而來的觀潮者絡繹不絕,岸邊萬頭攢動,人山人海。
  「雲公子,前面亭子佔據高位,視野開闊,正是觀潮的好地方,我們今日就在那裡觀潮。」說話的女子美如河妖,他旁邊的男子面容冷峻,一身黑衣擋不住虯實有力的肌肉,這是一個充滿力量和霸氣的男子,像傲視天下的獸王,桀驁不馴無人可以征服。
  兩人一路行來,人群不自覺靠攏卻始終無法靠近,一道道傾慕垂涎的目光射向二人,但沒有人能讓二人看上一眼。
  無為會和杜九娘一起,實是因為托她打聽惟一的下落,在不久前,九娘的一艘商船曾在海上遇到一位漂泊的男子,那男子俊美如仙,孤身一人坐著一艘小船,在海上尋他的愛人,遇到商船後,男子拿了些海貨和商船交換乾糧。
  得到消息後,九娘立刻派人通知無為,在船長的描述下,無為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心心唸唸的惟一,之後,二人又派出不少船隻去海上搜尋,本來無為也欲親自前去,但九娘勸他留下,以免惟一突然回來,二人再次錯過。
  這不,無為留在此地等消息,九娘見他每日寢食難安,便邀他前來觀潮,放鬆一下緊繃的心情。
  兩人來到亭中,石桌上,已備好了點心和酒,供他們一邊賞潮一邊飲酒。亭子立在高處,因為四周無法站立,所以人群不能靠近,喧囂嘈雜似乎離他們很遠,只有海浪拍擊石壁的聲音亙古不變地訴說大海的傳說。
  「這是遼東的燒刀子,辛辣甘醇,我猜著你現在想喝的應該是這種能燒心的烈酒,最好把心裡頭的煩悶燒成灰,因此特意讓人準備了這酒。今天九娘捨命陪英雄,不醉不歸!來!」
  酒一倒進碗裡,就飄散出濃烈的酒味,無為看著對面豪爽的女子,端起碗,一飲而盡。
  兩人都是在商場上歷練過的,早就練出了千杯不醉的本領,但這燒刀子可是烈酒之王,幾碗下肚,酒氣頓時上湧,這心肝脾胃似乎都要著火,但無為就是不想運功逼酒氣,看來真打算一醉忘憂了。
  江潮來的時候,遠方出現一條白線,由遠及近,不過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曾有詩句雲,「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橫在浪花中」,你看那壁立的潮頭像一堵高大的水牆,夾著隆隆的雷鳴聲,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呼嘯席捲而來。人們站在岸邊,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巨大威壓,這一刻,自然的力量讓人感覺到自身是如此的渺小。
  前頭的浪才拍在堤岸上,後浪又隨之洶湧而來,一浪推著一浪,一浪迭著一浪,浪頭越來越高,排山蹈海的力量讓腳下的大地不自覺顫抖。
  就在這時,人群裡傳來尖叫,叫聲傳染了越來越多的人。無為酒意上來,被這聲音鬧得就要發怒,卻聽到有人在喊「浪裡有人」。
  放下碗,負手走到亭邊,朝著人們手指的方向,無為這才發現,一艘小船正在浪裡上上下下,像脆弱的枯葉,似乎一擊就會碎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小船吸引,誰也沒有心思再觀看浪潮,第一次,人們觀的不是潮,而是潮裡起落的小船。
  隨著小船在海裡顛簸,人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時不時傳來一聲驚呼,因為看到那艘小船被浪打了下去,只是不一會兒,又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裡。
  驚心動魄,似乎自己成了那個在海裡頭起伏的船,跟自然的巨大威力做著鬥爭,人們希望船裡的人能贏,證明人力能夠勝天!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因為那船兒似乎隨時都會被淹沒,期待、擔憂各種心思掛在人們心頭。
  儘管前進得十分艱難,船隻還是一點一點靠近海岸,有眼力的已經看見,船頭坐著一個人,不斷動作控制著船前進。
  此時船快靠岸,後面跟著一排浪,若是船比浪快的話,就能順利靠岸,但就在這時,跟在船後面的兩浪疊加,潮頭加速湧來,眼見著船就要被壓在浪下,粉身碎骨。千鈞一髮之際,從岸邊飛出一人,快如閃電,直奔小船而去,在大浪打下來的同時抱著小船上的人,直直拔高,迅猛可比草原之鷹,然後就在眾人眼珠脫眶中腳踩浪尖,如傲世帝王一般從容不迫卻迅疾往岸邊而來。
  眾人已經管不了被粉碎的小船,只知震驚地看著那個踏浪而來的男子,心裡閃過一絲念頭,「這、這是人嗎?」
  踏上實地後,人山人海中自動分出一條路,目送著那個面如刀刻的男子抱著懷裡濕漉漉的人,一步一步離開。
  高亭上,九娘看著漸去漸遠的二人,面上掛著欣慰的笑,那對歷經分別之苦的情人,終於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真希望,他們不會再受這離別之苦。
  而離去的二人更沒有料到,就在第二年,錢塘江潮來時,出現了第一個弄潮兒,在滾滾浪潮中挑戰自然之威,從此弄潮成為一個勇敢者的象徵。

第二十五章 我不是真正的快樂
  我不是真正的快樂,因為你不在我身邊。
  
  「無為……」當重新回到熟悉的懷抱,惟一無聲長嘆,他像那跋山涉水的信徒,繞過經殿香霧,轉過萬千佛塔,終於在快要疲憊的時候找到屬於自己的真佛。
  閉著眼,鼻尖縈繞著陽剛的氣息和濃濃的酒味,如此讓人安心。周圍人聲嘈雜,然而他屏蔽了所有的喧囂,耳中只有一聲聲堅定的心跳,告訴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備,放下所有的疲憊安心地入睡。
  無為抱著惟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別莊,讓人準備了熱水。他把懷裡的人兒放在床上,撥開他貼在臉上的頭髮,憐惜而深情地看著熟睡的臉龐。小心地除去惟一身上的衣物,他在回來的時候因為擔心惟一身上有傷,所以不敢運功為他烘乾衣物,怕衣服會貼在傷口上不好撕去,上下仔細檢查之後,他發現除了額頭的傷痕,其他沒有內傷外傷,心裡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即使被放到水中,惟一也沒有醒過來,他已經幾日不曾睡,又碰上錢塘大潮,在浪裡顛簸費了很大力氣,早疲憊不堪,再者因為遇到無為,身心一下全部放鬆,立刻就被周公召喚去了。
  無為心疼惟一,動作十分輕柔,即使面前那美麗的酮體就那樣毫無遮掩暴露在眼裡,他也沒有升起旖念,一寸寸仔細地為他擦拭,替他剪去長長的指甲,挑出指甲裡的細沙,那般地溫柔和細心,只因為疼惜的心。
  輕輕吻了吻消瘦的臉頰,他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細嫩的嗓音像孩童。
  「喂,你怎麼佔人家便宜?」
  無為沒有理會那個聲音,任他在腦海裡亂叫,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和惟一又怎麼會失散?如果可以,他更想暴打聲音的主人一頓。
  「喂喂,你這人不能恩將仇報,如果不是我,你怎麼可能練成龍暝訣第十式?怎麼會擁有龍威震懾萬獸?怎麼會有機會遇到小美人?怎麼會……」
  「再不閉嘴契約取消!」
  「啊,我果然遇人不淑,有些人方便了自己就要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好嘛好嘛,閉嘴就閉嘴,畫個圈圈詛咒你。」
  腦海裡的聲音終於消停,無為對那條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龍魂十分頭疼。說起來,都怪自己當時沒有耐心,才讓龍魂鑽了空子。
  在鬼海的時候,他跳下海裡去追殺那條巨章,卻不料找到了鬼海終年積霧的原因,原來他一直尋找的天下至陰的寒潭竟然是在海底。因為寒潭極冷,所以遇冷凝結的水珠就成了霧氣,繚繞在寒潭所在的那片海域。
  他殺了巨章,本打算先回去,以免惟一擔心,不料卻碰到了一條禁錮在寒潭裡的龍魂。據那龍魂的描述,他是受了仇人所害,被滅了肉身,那仇家十分陰毒,竟想出了把他的魂魄禁錮在萬年寒潭的惡毒主意,因為他乃紅龍一族,最懼陰冷,所以魂魄一年一年被寒潭侵蝕衰弱,萬年時間過去,他若再無法逃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會魂飛魄散了。
  龍魂聞到無為外洩的陽氣,那對他來說是至寶,可以恢復虛弱的魂魄,所以和無為打商量,他附在無為身上,為他吸收多餘的陽氣,這樣無為就不需要來寒潭修煉,並且他說龍暝訣本就是他們紅龍一族化為人形時修煉的功法,人類因為身體限制,無法練到最高境界,他可以幫助無為突破身體限制,練到最高境界第十二式。
  無為一番思量,最後答應龍魂的要求,破開禁錮,二人互惠互利,訂了平等契約後,龍魂就附到了無為身上,誰知道這傢伙一到他身上,就跟餓死鬼一樣,狂吸自己身上的陽氣,以致自己一時受不住昏了過去,待醒來回到海面,早已不見惟一。
  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醒來的時候,愛人正躺在身邊看著自己,想到這些日子擔心受怕,惟一突然鼻子泛酸,一下撲到對方懷裡用力蹭著,時不時掐一掐對方來發洩。
  隨著兩人感情愈加深厚,惟一在無為面前性情愈放開,沒有遇到無為之前的他,不論遇到什麼委屈都自己嚥下,用堅強和微笑武裝自己。可是那樣的他,總是溫和的模樣,卻更像是戴了一個面具,只是這個面具戴得太久太真,所以才沒有人覺得不自然,即便是剛剛認識的無為也沒有發現,直到真正的相處,看到慢慢會撒嬌會任性的惟一,更加地生動更有韻味,無為才知道,這樣的惟一才更像真實的人。
  對這樣改變的惟一,無為心中是高興的,他的小傢伙,他願意寵著他的撒嬌寵著他的任性。
  又想到那個見過惟一的船長說海上尋愛的那人雖俊如天仙,卻十分冷淡,無為心中嘆氣,小傢伙肯定是受了很多委屈,否則他暖暖的小太陽怎麼會對人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究竟是多大的委屈,讓他的惟一不再柔和?究竟是怎樣的委屈,讓他的惟一與人之間隔開了一條巨大的鴻溝?這件事他一定會弄清楚。
  「好了,小傢伙,你睡了兩天也餓了,起來吃些東西。」把人抱到桌邊,他給惟一盛了一碗肉末粥,坐在一邊看著。
  「你吃過了?」見無為沒給自己盛飯,他臉上有些發熱的問道,剛才那樣失了常態,真不像自己。
  「還沒,你先吃。」
  「一起吧,東西還很多。」給無為盛了一碗,惟一強硬地要求他快吃,因為他目光裡淡淡的戲謔實在讓自己不好意思,是嘛是嘛,自己不該掐他掐那麼狠,可如果是別人,自己還不屑去掐呢。
  吃飽喝足後,兩人就開始敘述分離後的經歷,當聽到惟一去給鮫人報仇時受傷,無為的臉陰沉得可怕,原來惟一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笑靨如佛的他才會斂了笑容。
  「你且安心,那仇,我替你去報。」雙手握緊又鬆開,無為費了好大力氣才平息心中的悔與恨,悔的是自己沒有保護好惟一,恨的不僅僅是那個墨公子,更是竟敢傷害惟一的雲皇天縱。
  惟一臉蛋埋進無為懷裡,好一會兒,聲音幽幽道:「不必了,我已斷他一臂。」
  而且善良的阿洛,根本不希望自己沉浸在血色的仇恨中吧!
  阿洛……

第二十六章 捨不得你受苦的人
  捨不得你受苦的人,是真正愛你的人!
  
  「嘿,小美人,你就不能勸勸你的情人,讓他多練練功嗎?他現在一天練不到兩個時辰,我每天只能得到一點點陽氣,這樣我什麼時候才能脫離他的身體啊。」
  惟一看著無為手背上的一個突起,抱怨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出來的,伸出手指按了按那個突起,軟軟的跟QQ糖的觸感相似。
  「嘿,小美人,你弄痛我了。」像六七歲孩子的聲音,不過語氣就老成了些。
  「無為,他這樣動來動去,你不會痛嗎?」皺著眉,惟一擔心地問。
  「沒事。」一邊處理堆了幾日的事務,一邊抽空看了惟一一眼,對於自己體內的東西,他一點也不擔心。
  「像蠱蟲在體內竄來竄去。」說到蠱蟲,惟一靈光一閃,「對了,你體內的通心蠱呢,怎麼死了?」
  無為還沒回答,他手背的突起就跳了幾跳,顯得十分得意:「小美人,你是說那隻小蟲子嗎?我把他捏死了,要知道本大人乃堂堂紅龍大人,怎麼可以和一條小蟲子共同住在一個宿體裡呢?」
  「還真是你做的手腳。」惟一早知道無為不會殺死通心蠱,那就只有新來的龍魂做手腳了,恨恨地捏了捏那個突起,惹來一聲大叫。
  「小美人你怎麼這麼暴力?我不和你說了,每天吃不飽餓得慌,我要去睡覺抗議。」
  看到那個突起不見,惟一無奈地搖了搖頭,人說越老越是寶,這個龍魂,活了上萬年,確實成了個寶,不過是活寶。
  沒了龍魂和他說話,他拉過無為的左手,展開手掌,掌心相對,十指交纏,他趴在桌上,著迷地看著無為的側臉,似乎有人說過認真的男人最吸引人,這話的確有些道理呢。就這樣看著看著,困意襲來,惟一慢慢閉上眼簾。
  而在他睡著後,無為小心翼翼攬過他,給他裹上毛毯,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讓他在懷裡睡得安穩。
  桌上還有堆著一堆未處理的事務,可是因為有你相伴,所有的枯燥便不再是枯燥。
  回來後,惟一每日都和無為膩在一起,直到幾個小鬼到來,才打破了二人世界。
  惟一當日南下,便有心開醫館,收徒教導,完成救濟天下的宏願。於是就在這青寧城,東街最左邊,一家慈航醫館悄悄開張了。
  醫館開張的時候,九娘親自送了禮物過來,順便把他家相公一起拉了過來。
  「吳大夫,恭喜恭喜。」奉上禮物,二人跟著惟一進了後堂,彼此一番寒暄,惟一也恭喜了二人喜結良緣,為自己沒能參加二人喜宴遺憾。
  「吳大夫,您先前開的藥,相公都有按吩咐服用,前段時間大夫說可以停藥,他自己也覺得已經大好,不過您既然在這兒,我還是想請您給他看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惟一看了看汪時平凡的臉,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眼裡卻多了溫暖,心中替他二人高興,一邊示意汪時伸手替他把脈。
  手下的脈搏從容和緩、不浮不沉,看來痼疾是清了,將這個消息告訴二人,九娘頓時喜上眉梢,這個素來要強的女子,對他的相公卻時時牽掛掏心掏肺。
  「九娘,可喜的不止這事,我在這裡要恭喜二位,你們就快當爹當娘了。」
  這一次,就是汪時的面癱都維持不住了,那想要抱他娘子又不敢抱的樣子惹得其餘的人大笑不已。
  「我說早上喜鵲兒叫個不停呢。」九娘也是樂得合不攏嘴,這是他和愛人的結晶,是他們的愛的延續,將手輕輕放在小腹,她似乎能夠感覺到裡面另一個小生命的脈動。
  因為有了孩子,她想回青陽的府邸去安胎,卻讓他相公制止。
  「來回奔波徒增勞累,你我留在青寧,正好吳大夫在這,可以向他請教安胎之法。」
  難得汪時在人前說了這麼多話,而惟一也勸九娘,懷孕三月之內胎兒未成,需特別注意,不宜奔波,九娘忙點頭應允。
  又聊了一會,惟一傳授了些安胎養身之道,二人起身告辭。看著汪時小心翼翼護著他娘子的模樣,惟一真替這位的夫權擔心,不過,他大約是樂在其中的吧!
  因為坐堂的大夫不被人知道,所以醫館剛開張的那兩天,沒有病人上門,惟一也不慌不急,上午教幾個孩子醫術,下午就在醫館後院翻地準備種些藥材。
  龍九扛著鋤頭,一張臉皺成了小老頭,眼睛瞪著腳下的土地散發怨念。為什麼他堂堂六龍山莊的龍衛要做這種事啊?扛鋤頭!如果被那些弟兄們知道了,鐵定笑掉大牙!
  不過,龍九眼珠一轉,看到那個正翻曬藥材的人,心裡暗道,如果讓莊主夫人做這粗活,那要承受的恐怕就不是嘲笑,而是莊主的怒火了。想到莊主犀利冰冷地盯著自己,就像被狼王鎖定,龍九渾身一哆嗦,揮鋤頭的速度越來越快。
  惟一回過頭,就看到無為派來幫忙的龍衛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剛才不是還不太樂意嗎,怎麼突然這麼有幹勁了?想不清這個問題,他搖搖頭,轉身繼續弄自己的藥材。

第二十七章 世間安得清平世
  世間安得清平世,我以我法度慈悲。
  
  惟一沒有想到,有一天還要靠臉吃飯,看著醫館裡突然增加的許多人,他真想撫額長嘆。
  「師父,那些人根本就沒病,都裝病來看您呢。」初五十分不滿,這兩天來的人絡繹不絕,其中大多是些無病呻吟的,就為了來一睹師父的尊容,他真想把他們趕走,可是師父說來者即是客,要笑臉相迎,又說,『初五,行醫最忌浮躁,正好可以磨練你的心性』,於是他整天扯開臉皮,笑的見齒不見眼,臉都要僵硬了。
  「初五,若是引患者引煩了,就讓龍九來幫忙吧,你去櫃檯幫安宇抓藥。」
  「是。」初五得了囑咐,就讓龍九過來幫忙,因為看診不宜分心,所以惟一隔了個單間,專門用來看病,外面的人就按號碼排隊,看完一個進來一個。龍九掀開簾子,讓下一個病人進入,然後就候在一邊,等惟一看完人再將人帶出去。
  「姓名?」惟一重複了兩次,沒有回應,抬頭就看到一張癡迷的臉。這副表情看多了,惟一也漸漸習慣,於是提高聲音再問了一次。
  「李李李李李三。」男人擦了擦口角的涎水,一臉諂笑,一旁龍九看了鄙夷得不行,渾然忘了當時只是看到惟一的畫像就已經神魂顛倒的一群龍衛,甚至他私下以為莊主是夜裡發夢夢到了仙子,讓他們找的根本就是個不存在的人。
  「李三是嗎?年齡多大?」
  大夫的聲音也很好聽,李三浮想翩翩。
  「大夫問話呢?小子。」龍九終於看不過去,朝那個做夢的男人吼道。
  「二、二十七。」旁邊的男人一臉凶煞,李三的膽兒狠狠顫了顫。
  「手放墊子上,我給你把把脈。」似乎沒有察覺方纔的氣氛,惟一依舊微勾唇角,只是熟識的人就會知道,那笑裡多了一絲玩味。
  惟一輕輕按著脈搏,白皙如玉的手是巧奪天工的雕琢,微翹的尾指帶著不可抵擋的誘惑,李三早忘了一邊的凶煞,另一隻手就這麼摸上惟一的手背。
  惟一看著爬上來的黑手,唇角勾起的弧度微不可查的加大,收回右手,他望進對方的眼睛。
  「你是肝火過旺,我替你扎一針便好。左手。」
  李三早就被那雙眼睛看得神魂顛倒,笑得傻兮兮地就伸出左手,冷不防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惟一也不理會他痛得跳腳,一邊喊疼一邊被龍九提了出去。他這一手也是讓那些裝病的人知難而退,至於會不會有真正的患者望而卻步不敢上門,那並不在他的考慮中,因為他始終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
  支著手臂等下一個病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眼兒眨巴眨巴看著門口,其實他也很委屈呢,等那個李三回去,就會發現他那很輕的落枕好了,不過想必不到真生病,他是不敢上門了。
  慈航醫館的價格很公道,一段日子後,上門的基本就是些真正的病患,不過,看著醫館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有些人不樂意了。
  原來這條街的另一邊也有一處醫館,叫濟德醫館,是個規模較大的醫館。可惜這醫館卻勢利的很,看病的診費高不說,更遵行沒錢就不給看病的道兒,就惟一開館這些天,已經聽說了好幾次他們把沒錢的病人趕走見死不救的事情。後來這些病人到了慈航醫館,惟一施手相救,沒想到濟德醫館的人不高興了。
  這天,惟一正在裡間看診,就聽到外頭嚷嚷。不一會兒,初五跑進來,急匆匆道:「師父,外頭有人來鬧事,說您醫死了人。」
  正在看病的病人一聽,立刻就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們,不過秉著看熱鬧的心態,所以忍著沒有立刻離開。
  「一起出去看看吧。」把人醫死可是件大事,惟一不希望砸了自家招牌,更不想被人無故潑髒水。
  門口,一個婦女正拉著龍九撒潑,她的旁邊,一個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蜷縮著。
  「你們把我的孩子醫死了,你們陪我的孩子。」婦女聲嘶力竭的叫喊,周圍有人指指點點。
  惟一走到小孩身邊,本來還希望能救這個孩子,卻發現他早已死亡多時。
  他起身,看著光打雷不下雨的女人,想到孩子真正的死因,話裡帶了嚴厲:「這位大姐,你說我們醫死了你的孩子,可是我卻毫無印象,不知你姓甚名誰,又是什麼時候帶孩子就診的?我們醫館裡頭對每個病人都有記錄。」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看到女人氣勢弱了,就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曾在醫館裡頭就醫,也許根本就是來訛錢,這事本不稀奇,於是群眾的矛頭紛紛轉向婦女。
  「是沒來看過大夫,那是因為我們家沒錢,可我是跟鄰居拿了你們醫館的藥,他拿的腹瀉藥,正好有剩給了我,昨晚我兒腹瀉不止,我就煮給他喝,誰知道吃了就死了,不是你的藥有問題,我兒子怎麼會死?我可憐的兒啊,大伙評評理,是這庸醫的藥害死了我兒子啊!可憐我一個寡婦,就只有這一個獨苗,現在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婦女又開始哀嚎,周圍群眾有些同情她,也對醫館的藥有了質疑,責怪的目光射向惟一。
  「眾位應當知道,有些食物相剋不可同食,例如鱉甲忌莧菜,蜂蜜反生蔥。大夫在開藥的時候也會告訴諸位什麼應該忌口,但這位婦人未咨詢大夫便隨意給孩子用藥,用藥後又給孩子吃油膩之物,」惟一指了指孩子油膩的嘴角給眾人看,「孩子極有可能就是因食物相剋而中毒身亡,這件事情我希望交由官府處理,讓官府還我們慈航醫館一個清白。」
  再說那婦女,對害自己不能改嫁的兒子早就有了拋棄之意,又受了濟德醫館的唆使,便依大夫所言,用蝦煮鮮棗餵給孩子,毒死了孩子,然後上演了大鬧醫館這一齣戲。本來就是鬧到官府,那濟德醫館的大夫也保證會讓她贏得官司,卻不料惟一身後的背景比他們更大,揭發了真相。於是濟德醫館棄車保帥,聲稱所有事情乃那大夫一人所做,與醫館無關,將那大夫趕出醫館,饒是如此,醫館也失了人們的信任,而慈航醫館則更加深得民心。至於那位毒死親兒的婦人,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一命抵一命。
  真可謂害人終害己!

第三卷

第一章 不管如何掙扎
  不管如何掙扎,到最後,我們都是歷史的塵埃。
  
  如果我們的一生,可以紅塵無憂,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雲卷雲舒,那該有多好……
  戰事起的時候,慈航醫館後院的藥草已經收割了兩回,青寧離戰場很遠,但在街上還是能看到一些逃難的人。
  人們的話題由日常瑣事轉向了戰爭,每一場勝利,每一次失敗,還有戰爭造就的英雄人物。
  儘管惟一沒有刻意去打聽,但雲皇天縱這個名字還是高頻率地出現在他耳邊,似乎走到哪兒都有人議論,說他昨日又攻下了哪個城,今日又贏了哪場戰,說他俊美無雙武功無人能敵,說白岐城的城主對他一見鍾情,為他棄城歸降……
  這般大街小巷議論也罷了,甚至連茶樓說書的也專門說起了這位雲城尊主,還挖掘了不少不為人知的辛秘拿來爆料,例如在他十歲時就有位名妓對他一見傾心,恨君生我已老,含恨跳河;又比如他十五歲時經過一個尼姑庵門口,當時的尼姑見到他,春心萌動,後來整個尼姑庵的尼姑都還了俗;再還有,有位官家小姐因為得了他的畫像,從此茶飯不思,鬱鬱而終;如此林林總總,最多的都是這人的風流韻事,但足夠滿足人們膨脹的八卦心理,洋洋得意地再去向親朋炫耀別人的故事了。
  惟一可沒有這些閒情喝茶聽故事,他現在忙著難民的事情,世界就是那些上位者手中的玩具,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可是這些無辜的百姓呢?他們的家成為了戰場,他們的力量撼動不了大樹,於是只能攜著妻兒背離鄉土,淪落異鄉又被當地人排斥驅逐。
  地方官不會管這些外來人的死活,他們在當地又找不到活幹,飢餓難耐下很多做起了雞鳴狗盜的事情,嚴重影響當地治安,於是抓的被抓,逐的被逐,只能又趕往下一個城市,希冀可以有一點活路。
  青寧的城外,惟一正和幾人看望難民,這幾人是城裡的富人,幫忙建了這個難民營,百姓們都讚他們是大善人。惟一不知道他們是為了好名聲還是真正出於善意,但能在別人有難的時候伸手,就已經難能可貴。
  「吳大夫,我那織布坊還能安排六人,再多的我也無能為力了。」說話的黃品良是城中最大的織布坊的老闆,也是這次出力最多的人,他在聽說惟一要幫助難民的時候,主動上門說幫忙,一方面謝謝大夫治好了兒子的不育之症,讓他們黃家有後,一方面是要為還未出世的孫子積福。
  「黃老闆已經盡力了,惟一在這裡代百姓感謝您,聽說令媳最近胃口不好,我明日上門為她看看。」
  「那真是多謝吳大夫了。」黃品良喜笑顏開,如今這吳大夫名氣大了,很多人都請他看診,但他一人分身乏術,於是坐鎮醫館,輕易不出診,需要看病的都請到醫館排隊,無論貧賤貴富都得依他這規矩。他兒媳身懷六甲,金貴得很,所以不是大問題,他們都是請其他大夫上門,如今吳大夫肯親自上門,他這心裡就多了保障,彷彿已經看到孫兒呱呱落地了。
  其餘幾人也都表示安排一些人手到自己的產業,惟一謝過他們後,又在難民營裡轉了一圈,回去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個包裹。
  晚上的時候,幾個小鬼加兩隻動物圍在搖籃邊嘰裡咕嚕,搖籃裡,一個嬰孩正睡得呼嚕呼嚕。
  「他是男是女?」不棄睜著大眼好奇問,伸手戳了戳嬰兒的臉。
  「摸下面就知道了。」初五伸出爪子在嬰孩下面抓了一把,然後肯定道,「男的。」
  「他可真小。」安宇用手比劃了嬰孩的臉蛋,得出結論。
  「是啊,連牙齒都沒有。」抽出被嬰孩含住的手指,燭光下,初五的手指晶亮亮的都是嬰孩的口水。
  「哇,初五,你連指縫都藏了毒,會不會把他毒死?」不棄緊張大叫,他話音才落,眾人就看到搖籃裡的嬰孩開始渾身抽搐。
  「不好,他中毒了。」安宇喊道。
  「快找師父。」
  「先拿解毒丹。」
  ……
  辟里啪啦一陣混亂,等惟一給嬰兒解完毒,哄他睡著,就看到四個小鬼由大到小站成一排,每個人的小臉上都是擔憂。
  「師父,他沒事吧?」初五一臉懊惱,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其他幾個師兄弟都有避毒丹在身上,他一向和他們打鬧時都沒注意自己身上的毒,所以剛才才犯了大錯。
  惟一本來還有些生氣,但看他那副後悔的樣子早就心軟了,但臉上還是故作嚴厲,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多學習醫術:「初五,你喜歡毒師父不阻攔,可是剛才那種情況,若是師父不在怎麼辦?」
  看他低頭不語,惟一繼續語重心長道:「你喜歡製毒,有沒有想過,這些毒是來對付誰的?」
  「當然是壞人。」初五急忙辯解。
  「那如果好人不小心中了你的毒呢?」惟一摸了摸小孩的頭,讓他平靜下來,「初五,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毒至少自己會解,這樣才不至於不小心害了別人。」
  「師父,我知道錯了。」
  因為擔心照顧不了嬰孩,惟一把這個撿來的孩子交給了九娘,請他代為撫養,到他五歲的時候再收他為徒。
  九娘的女兒也有三個月大了,惟一看著睡得安詳的乾女兒,心裡很是開心,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天賜予人間的小天使,他們能柔化我們日漸剛硬的心,他們給大人的世界帶來天真和歡笑,讓我們被塵世蒙蔽的雙眼重新看見美麗與純真,他們值得我們用心去好好地珍惜,而不是隨意就棄之如敝履。
  
第二章 守護著你想守護的
  守護著你想守護的,只因為我愛你。
  
  惟一昨日答應了黃品良,早上便去了他家,給黃老闆的兒媳診完脈,留了幾張開胃的食譜,並告訴他們不需要保護太過,已經懷孕半年多的孕婦也要適當的走動,否則將來不利於產子。
  謝絕了黃老闆讓人送他回醫館的舉動,惟一突然想起醫館裡有一味藥快沒了,於是打算去城外山上看看,只是這一去,到了晚上都沒回來。
  第二日破曉雞鳴的時候,無為坐在別莊裡,臉上青色的鬍渣一夜間像雜草一樣瘋狂冒出,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頹廢。
  龍九跪在地上,心中自責不已,如果自己跟著吳大夫,也許人就不會丟了。
  「莊主,整個青寧都找不到惟一公子,依屬下之見,他是讓人帶出了城。」說話的是龍三,高高瘦瘦,彷彿一柄隨時可以出鞘的劍。
  「出動所有龍衛,一定要找到惟一。」無為的右手抓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又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眼皮底下丟了惟一。
  他用盡全力克制著自己,克制著丟下一切天涯海角去尋惟一的念頭,克制著把一切毀滅的瘋狂想法,一雙眼裡佈滿血絲,每一條紅絲裡都是思念和狂暴。
  「龍五,那些海盜還有多久上岸?」
  「稟莊主,再有一天就會上岸。」
  「派人去監視魯兆武(青寧城主),別讓那個老匹夫溜了。」吩咐了這些事,無為起身去找杜九娘,陰沉的天漸起的風,肅殺的氣息感染了整個青寧,就在一天之後,青寧這個美麗的海城也會染上鮮血,只因為節節敗退的白城進行了反撲,勾結海盜打算從青寧攻入,直取青城,期冀反敗為勝。
  來到杜府,九娘夫妻早已候在大廳,看著走進來的人一臉陰沉,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裡看到擔憂,看來他們也得到惟一失蹤的消息了。
  彼此間沒有客套,單刀直入,無為將打探的消息告知二人。
  「海盜五萬,明晚上岸,青寧守軍不過五千,而且不會有援軍,海盜一旦佔領青寧,就能從周邊山道直入青城,青城被攻陷,那些官員不會有活的機會,雲皇天縱和青木蒼雪就是想這樣借海盜之手除去青城那些反對者。算盤打得很好,不過我不會讓這塊土地變成廢墟,否則惟一會傷心的,他已經把這裡當做我們的家。」無為的聲音愈來愈低沉,他想起惟一說起周圍的左鄰右舍時那種歡快輕鬆的語氣,想起惟一說把外公接來養老時期待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痛。
  「你也不必太擔心,惟一那般機智,若真是陷入困境,也一定會設法脫困。」九娘怎看不出那張臉上的思念和痛楚,因為曾經她也曾與愛人天涯相隔,雖明知除非惟一出現在他面前,否則什麼樣的安慰都於事無補,但她還是出言勸解,是不忍,也是因為彼此是朋友。
  「青寧不僅是你們的家,如今也是我們的家,我與相公也不會放棄,相公聯繫了各殺手門,出錢請他們來殺敵。我也聯繫了我那些江湖朋友,請他們速速趕來助陣,相信一定可以取勝。」
  「嗯。」無為點頭,「城中的百姓我會讓人安排他們去城外一避,九娘你到時帶著安宇初五不離不棄四個小鬼一同離開。」
  知道此地將會變得凶險,九娘也不希望孩子們受到一絲傷害,於是立刻讓人把孩子們帶來,稍加收拾便攜著他們離開,明日的戰自有男人們去操心。
  幾人動作十分迅速,龍衛控制了城主府,無為借城主之令召集城中守衛,安排百姓離開,只是他沒有想到,城中許多青壯男子都自請留下,要求一同保衛青寧,甚至難民中也有許多人請求一起抗敵。
  看著眼前一張張堅定無畏的臉龐,也許明天過後,有些人就再也看不見,但他們還是那樣義無反顧。無為突然間有些明白,為什麼惟一會喜歡人這種生物,並盡著所能去愛護每一個生命。
  青寧的危機在三天之後瓦解,那些海盜本想趁夜上岸偷襲,卻不料無為他們早有準備。那天夜裡,無為體內的龍魂幫忙刮起了一陣大風,將大部分的海盜船掀翻,落水的海盜好不容易游上岸,卻碰上早已守候的士兵,萬箭齊發,海灘上的白沙染了寸深的紅色,整整月餘還不能褪色。那些僥倖更深入的海盜,碰上了身手鬼魅的殺手和有不錯武藝的江湖中人,更是難逃閻王的召喚。
  手持鋤頭和鐮刀的百姓,面對窮凶極惡的海盜,勇敢地揮動手裡的武器,每一個人都沒有退縮,他們是腳下,是家園,他們的身後,是親人,那是他們不能退縮的理由,柔弱的妻兒、年邁的父母,是他們窮盡一生的守護。
  然而畢竟人數相差太大,即使人們奮力殺敵,到最後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廝殺持續了三天,直到三天後,人們殺退敵人,滿身鮮血的他們站在海岸邊,看著上漲的潮水帶走了沙灘上插滿箭矢的屍體,無際的深海成了那些海盜最終的歸宿。
  嘩啦啦的水聲亙古不變的吟唱古老的詩歌,也許有一天,那些詩歌裡,會吟頌著這一場保衛家園的戰爭,會歌頌著那些逝去的英魂。

第三章 兜兜轉轉
  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你的面前。
  
  就在無為他們進行著一場保衛戰的時候,惟一已經被帶到了百里之外。
  夜色深沉,幾點寒星,幾聲鴉鳴,整個森林透著一分詭異。他捂著疼痛的胃部坐在地上,背靠著粗糙的樹幹,努力嚥下手中難吃的乾糧。從昨日到現在,他都被面朝下扔在馬背上,馬背抵著自己的胃,一路上的顛簸讓他十分難受。但即使食難下嚥,惟一還是強迫自己吞了幾口東西,總之保留些體力,才好做些事,比如逃跑什麼的。
  瞟了眼坐在篝火邊那兩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惟一一邊艱難吞嚥一邊猜著他們綁架自己的緣由,想來想去反而讓頭腦越發混亂。
  山上的夜裡很冷,他的內力被封住,不能運功御寒,好在還有脖子上的鮫人淚溫暖著自己。寂靜的寒夜,只有燃著的樹枝發出辟啪聲。惟一看著明亮的火光,心中突然好想好想無為,不知道當他知道自己失蹤的時候會有多麼擔心?還有龍九,是自己讓他不要跟著自己,但願無為不會遷怒到他。
  把剩下的乾糧塞到懷裡,惟一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盡量忽視背後咯著的不適感,閉上眼睛催眠自己。
  好不容易才睡著,就被人粗魯的搖醒,看到那兩雙毫無感情的眼睛,他知道抱怨只能讓自己受苦,所以聰明的選擇閉嘴。
  這一次好歹可以坐在馬上,不過凜冽的風撲面而來,即使戴著面具,臉也被風刮得十分不舒服。
  惟一暗中運功,希望可以解開被封的穴道恢復內力,但那點穴的手法十分詭異,他用了兩天時間才感到一股很細的暖流在筋脈中流動。
  帶著自己的兩個人在不停地趕時間,每天他們休息不到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幾乎都在馬上度過,即使當時海上漂泊的時候惟一都沒有受過這種苦,他的體重很快消減下去,整個人清減了幾分。
  好在五天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一路上,越來越多戰爭的痕跡,惟一猜到他們是要帶自己到戰場,如今看到一個個帳篷,拿著刀槍巡邏的士兵,證實了他的想法。
  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但他馬上就被推進一個華麗的大帳篷,腳下站不穩,他幾乎跌倒。等到穩住身子,看到帳裡的人時,惟一有些自嘲地想到,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明明自己去了離他十萬八千里遠的海邊小城生活了,怎麼還是躲不開這人?
  摸了摸臉上的面具,還好改變了容貌,否則不知道被人看到和這人相似的臉又會引起什麼風波?
  「雲皇尊主,這人是青寧城裡的大夫,我兄弟二人正好在青寧附近,收到尊主受傷的消息,馬不停蹄將他帶來,想看看他是否有辦法醫治尊主。」將惟一綁來的二人跪在地上稟告。
  雲皇天縱看著床上的青木蒼雪,眼中複雜流轉,就是這個面容平凡的男人,在戰場上替自己擋了一劍,中了劍上的毒,至今昏迷不醒。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利用他,為什麼還能這樣無怨無悔?
  拉回思緒,看了眼那個被帶來的大夫,簡單的青衣,一身狼狽,但腰背挺直,雲皇突然有股怒意,不懂禮數的山野之民,竟然見到本尊也不知下跪!
  「區區赤腳大夫,能有什麼方法解天下至毒葉飄零!拉出去砍了!」
  「且慢!」惟一皺眉看著這個始終視人命如糞土的男人,忽視心中淡淡的討厭,「我有辦法解葉飄零。」
  葉飄零,在毒藥榜上排名第二,一旦中了這種毒,人的生命就如同枯葉一般短暫,只有十五天壽命,最終的結局就只有零落成泥的下場,在死亡的那一刻身體會龜裂成碎片,而意識卻清醒萬分,就那樣這樣清醒地看著自己支離破碎,化成塵埃,這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當年製出葉飄零的人,是幾十年前臭名昭著的瘋醫,他一生愛毒,研製的毒藥有半數在毒藥榜前十,而且每一種都殘忍至極,讓人毛骨悚然。
  青木蒼雪中毒已有十天,惟一收回把脈的手,看向一旁的人:「我要治他,必須恢復內力。」
  抓惟一來的人是青木蒼雪的手下,聽到惟一要恢復內力,只以為他是要逃跑,畢竟在來的途中,惟一曾經試圖逃過。
  「我要替他施針,必須用內力輔佐,如果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惟一淡淡道,「他的毒拖得越久對身體越不好。」
  「治好他。」一陣沉默後,雲皇開口,居高臨下看著這個狼狽的人,「不然,死!」
  目送雲皇天縱離開的背影,惟一的眼中無波無痕,似乎沒有聽到那句威脅。
  轉頭看著床上的病人,惟一已經投入到如何醫治的思緒中。

第四章 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惟一給青木蒼雪醫治的時候,雲皇大部分時間都在,被那有如實質的目光盯著看,饒是淡定如他,都有些受不住。
  「尊主,醫治需要安靜的環境,受到打擾對青木尊主不好。」惟一委婉道。
  「本尊坐在這裡,沒有出聲。」
  「尊主很關心青木尊主呢!」勸不走他,只好找些話緩和氣氛。
  「認真扎針,說話分心。」
  惟一手一抖,差點下錯針。為什麼每一次自己在他面前都會有挫敗感呢?
  收了收神,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醫治中。
  「你要去哪兒?」已經是醫治的第二天,雲皇從自己的營帳走出,就看到背著藥簍的惟一。
  「尊主。」才要出門就碰到他,惟一有些詫異,卯時還未到,這人就起來了,但看到那帶血絲的眼,頓時猜到昨夜他定是不曾睡眠,作為一個領軍要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務是件很辛苦的事吧,有著怎樣的權利就要付出怎樣的義務,在某種程度上上帝還是很公平的,甩甩頭,把雜想拋出去,惟一回答道,「我要去山頂采芳華一現入藥,我的病人需要它。」
  「我隨你去。」
  惟一微微蹙眉,並不太贊成,作為醫者他更希望眼前的人去睡一覺養精蓄銳,而不是跟著自己跑去山林,但轉念一想,也許對方是害怕自己逃跑,便沒有拒絕。
  黎明前的時刻,天地一片灰濛濛的,彷彿籠罩了一層銀灰的輕紗,古木寂寂,晨霧漫漫,似乎萬物都沉睡未醒,只有幾顆星辰在百無聊賴地閃著,似乎發了一夜的光芒它們也乏困了,只是因為捨不得同伴於是強打著精神彼此聊天。
  「沾了一夜露水,山路打滑,你小心些。」惟一說完,突然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個武功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的人,怎麼會被小小山路難倒,自嘲一笑,繼續前行,沒有看到身後的人突然變得明亮的眼眸。
  「芳華一現是什麼?」這個人的聲音很好聽很柔和,在如此幽靜的環境裡並不會讓人覺得陰森,反而像是黎明第一聲鳴啼,破開曉霧,直接撞進心靈,讓人還想繼續享受這聲音帶來的美好感覺。
  「在群山之巔上,有一種美麗的花叫芳華一現,這種花應著天地第一縷陽光而生,花期短暫,只有一刻的時間,就如曇花一般,用盡短短的生命展現一生最美的芳華。」
  惟一正在解說,不留神腳下滑了一下,就要摔倒,雲皇急忙扶住他:「小心!怎麼這般不注意,這事就該讓其他人來做,受傷了怎麼辦?」
  惟一穩住身子,笑著道謝,輕輕掙開對方的手:「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那麼容易受傷,再說,我可不敢讓別人動手,芳華一現在即將凋零的那刻藥效最好,一過就失了藥效,還是自己來采才能放心,若耽誤了青木尊主的病情,我這顆受腦袋也要被摘,那可不成。我這條命可不僅僅是自己的。」
  最後一句話聲音很低,但雲皇還是聽到了,他看著那人走開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種道不明的苦澀,你的命不僅僅是自己的,還是誰的?那一刻,望著那越走越遠的身影,在雲霧間愈見飄渺,彷彿就要抓不住般,他驀然覺得恐慌,飛速追上去,直到握住了一隻手,才覺得心落下地。
  天際已露出蛋白,看到山巔那片包著花骨朵的芳華一現,惟一甩了甩手,從剛才差點摔倒後,手就被這人抓著,說是萬一自己現跌倒,跌出什麼傷來會耽誤給青木治病,這是以防萬一,可是現在到了山頂,也不會再出意外了。
  看到惟一提示的眼神,雲皇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暗忖著下山還有機會,反正人在身邊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當天邊的雲彩像被潑了顏料一般現出淡淡紅色的時候,惟一站在花叢邊,靜靜地等待,在紅日羞澀地露出一點點模樣時,漫山遍野的花骨朵彷彿聽到了誰的指揮,一點一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張開。
  就在這萬里之巔,惟一見證著一場繁華的盛開和落幕。花開剎那,他看到,每一個花精靈穿上她們最美麗的衣裳,細心地撫平白雲裙角每一絲褶皺,優雅帶上晶瑩露珠做成的耳墜,精緻地打扮只為一場生命為旋律的舞蹈。
  當紅日在一瞬間跳上雲端,將光芒播灑整個大地的時候,滿山花的精靈擺起腰肢,開始一生最絢爛的舞蹈,所有的生命力從根、枝、葉一點點像花精靈聚集,花精靈的舞姿於是越加美妙,她們不停舞著不停旋轉著,用一場繁華釋放一生的激情,那樣的震撼人心,那樣的絢爛奪目!
  極致的繁華後,是一場悲涼的落幕,當所有的花瓣一點點枯萎,零落成泥的時候,雲皇收回目光,才發現惟一站在他的身邊,聲音淡而虛渺:「很美吧,我第一次見的時候,也捨不行把目光從她們身上移開。」
  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站在身邊的,有些懊惱自己竟被一些花迷了心智,雲皇冷哼:「你不是來採花的嗎?,花呢?」
  「在這呢。」惟一指了指藥簍裡的一個小罐子。
  難道他把花放在罐子裡了,雲皇伸手就要打開罐子,卻被急急阻止。
  「別碰,有毒的。」
  「你不是大夫嗎,采毒藥做什麼?」
  「我要用安們以毒攻毒。」看到雲皇眉心還是皺著,惟一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會醫好青木尊主的。」
  說罷,轉身先走下山。
  芳華一現最美的一刻在它們即將調零的那刻,整顆的精華都聚集在花朵上,而那一刻,也是它們最毒的一刻,所以芳華一現還有一個別名,叫致命誘惑,致命誘惑的花瓣並不好保存,他必須趕快回去製藥。
  兩天後,青木蒼雪醒來,而給他醫治的惟一倒下了。
  「吳大夫只是太累睡了過去,讓他好好休息就好。」軍醫檢查後,恭敬地對眼前至尊的人道。
  雲皇冷哼了一聲,斜眼瞟了瞟床上安詳的睡顏,負手走了出去。
  等到賬裡剩下自己和床上安祥睡得一無所知的人,軍醫抬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方纔他給吳大夫診脈的裡候,一道眼光如刀一樣剮著自己的手,他差點以為自己的手要保不住了。
  轉過著看了看那個安安靜靜睡著的人,老軍醫嘆了口氣,其實他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大夫,有高明的醫術,性子又溫和,可惜不知道怎麼會招惹那位喜怒無常的主兒?便願這個杏林奇葩不會被毀了吧。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惟一睜開眼,看著頭頂的布篷,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伸了個懶腰,大大打了個哈欠,感覺全身舒坦得不行,果然睡眠是抵抗疲勞的最佳方法啊!
  洗漱後,他走到桌邊,桌上擺著飯菜 ,伸手摸了摸,還是溫的,惟一讚嘆了下準備飯菜的人的體貼,埋頭用餐。
  飽餐之後,他走出賬篷打算消食,一邊走一邊舒展筋骨,陽光快樂地揮灑人間,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此刻正值士兵操練的時刻,惟一走到練兵場邊,看著士兵們排成整齊的方隊,陽光下,那些古銅色的臉龐掛滿汗珠,然而誰也沒有抽出手來擦一擦,他們的眼神專注認真,他們的身子矯健穩重,他們的喊聲震撼有力……
  被這樣熱烈的氣氛感染,惟一覺得胸中豪氣頓生,於是興起,跑到最後一排,跟著士兵們一同揮拳耍槍。
  不知不覺又走到這個賬篷前,等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雲皇心中惱恨異常,陰狠的目光似乎想穿透賬篷將裡面的人狠狠釘死。站在門口的兩個士兵打了個冷顫,低著頭哆嗦著,心裡猜測住在這裡的吳大夫哪裡得罪了這位尊貴的大人,否則這位大人的眼光怎麼像是要把人凌遲致死啊?
  掀開門簾進去,雲皇心裡已經給自己找了借口,自己只是來問問青木蒼雪的情況,又不是特意來看這人!再說,這大營是他的,他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
  「他呢?」
  裡面一聲怒吼,門口的士兵腿一軟,跪在地上磕磕絆絆地回答:「啟、啟稟尊主,吳、吳大夫出、出出去了。」
  「去哪兒了?他是不是又溜了?」
  又溜了?士兵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吳大夫只是說出去走一走,難道他是趁機逃走?那自己看守不嚴是不是會受罰?
  士兵惶惶不安,而此刻雲皇根本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人。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又會用又字?腦海中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可是空蕩蕩的手心,只有糾纏的曲線,孤獨地述說著已經忘卻的過往。
  眼裡的黑色蟠龍靴突然消失,士兵又跪了很久,偷偷抬頭瞄了一眼,哪兒還有那個尊貴的人影?
  青木蒼雪因為中毒在床上躺了多日,如今毒已解,再待在裡頭只覺氣悶,於是出來透透氣,心中正想著去看看雲皇,就見想念的人正從對面過來,張口就要叫住對方,可是最終聲音卡在喉嚨。
  那個人根本沒有看見自己,錯身而過,他悲傷的看著那個身影飛快地離去,只有拂動的風證明了那個人曾經經過,一個照面,我的眼裡只有你,可是紫微星流過的瞬間,你已離我光年之遠。
  是不是無論我如何追逐,都只能望著你的背影?
  雲皇施展輕功,巡邏的士兵只覺一陣清風而過,再四處掃瞄,卻沒有任何異樣。
  內心深處有什麼枷鎖正在被打開?無情的風澆不息正在膨脹的暴虐!
  為什麼剛才會湧起那種滅頂的絕望?
  那個想抓住而抓不住的身影,是誰?
  鳳城中一面之緣卻讓自己心痛的身影?
  還有海上那雙充滿恨的眼眸?
  山頂沐浴在陽光中仿若神子的背影?
  一幕幕雜亂的影像充斥著他的腦海,彷彿要把他的頭生生撐爆,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雲皇靠著木樁,狠狠敲著腦袋,痛苦和絕望在他臉上交織,扭曲的面容顯得十分猙獰可怕。
  當模模糊糊的人聲灌進耳朵,他用手撐著身體,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漸漸清晰的吼喝聲,讓他知道自己來到了演練場。
  側過身,當視野一下開闊,第一眼,他就看到被眾人圍在中間那張沁著汗珠,依然笑如春風的臉龐。
  人世間有一種人,總能讓人撕下偽裝的面具,對著他露出最真誠的笑容,不自覺地就想要靠近他,聽從他。
  就好像這些見過太多死亡而披上了冷漠麻木的士兵,他們剛硬的臉龐早已忘記了笑為何物,可是那個人,卻輕易的讓他們重拾歡笑。
  雲皇靜靜地站在轉角,幽幽的鳳眼一刻不停的望著場中跳躍的人影,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半陰半陽,詭異莫測。

第五章 善良傻嗎?
  善良傻嗎?傻!那麼為什麼在罵著的同時卻又惋惜著心痛著。

  雲城和青城的軍隊圍在白鍾城外,尋找機會再次進攻,上一次青城尊主青木蒼雪受重傷,青城的軍隊十分憤怒,雲皇沒有設法壓下他們的憤怒,反而讓他們肆意而為。
  被抓來的俘虜大多成了他們的受氣筒,當惟一看到那些橫七豎八的躺著的屍首,扭曲而變形的身體,究竟遭受了怎樣的非人折磨,才會讓那些閉不上的跟中殘留深刻的恐懼和令人難過的解脫?
  突然眼中就有熱潮湧出,抬起頭讓眼淚倒流。
  「吳大夫?」東郎無措的看著那雙美麗的眼裡閃過霧氣,以為他是被嚇著了,可是又言語貧乏,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對方,「吳大夫,我得把他們拉去埋了,否則屍體該臭了。」
  話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提什麼不好提屍體,那不讓人更難受嗎?
  「一起吧。」
  東郎震驚地看著那個穿著乾淨衣服的大夫小心翼翼地把屍首抱上車,彷彿害怕弄痛他們一般,白皙的手緩緩闔上那些沒有閉上的雙眼,那總是對他們這些士兵微笑的臉龐此刻染上了沉重,彷彿在進行什麼莊重的儀式。
  似乎那沉重能夠感染人,東郎第一次沒有在面對這些死去的敵人時嬉笑怒罵,甚至在他抱起那些破碎的屍身裡,動作也不由自主變得輕柔。
  破爛的馬車拉著永遠安眠的人往在營外走去,木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孤獨的奏著不成調的哀樂。
  來到真心專門掩埋屍體的小樹林,東郎開始挖坑,看著不遠處那個用劍挖土的人,第一次他覺得被安排埋屍這項工作並不倒霉,也不再像以往一邊挖土一邊埋怨破罵。
  將不完整的肢體重新拼湊完整,然後慢慢掩上土,雖只能以落葉當草蓆裹身,但至少能讓他們入土為安。用劍截下一塊塊木樁,在每一個墓前插木為碑,無字之碑,因為不知道躺在地下的那些人的名字。
  惟一站在那一排墳前靜靜鞠三次躬,東郎站在一旁,看著那雙眼沉甸甸的哀傷,忍不住上前相勸。
  「吳大夫,他們已經入土為安,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東郎,如果一個人死了,卻連為他哭的人都沒有,會不會很可憐?」惟一沒有回頭,幽幽的聲音彷彿傳自遙遠的地方。
  「可憐!怎麼會不可憐?」東郎只覺得心一抖,大約是想到了自己孤兒的身份,內心有悲哀閃過,又突然升起一團火,燒得他眼眶熱熱的,目光灼灼的盯著惟一,「可是這世上可憐的人那麼多,連神仙都不管,我們又能管得了什麼?」
  「是呀,那麼多可憐人……」輕聲的低喃彷彿要消失在風中,「所以東郎,我正在盡力挽救。」
  夜晚,一個營帳內傳來悶悶的聲音,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一臉幸災樂禍:「裡面的小子撐了兩天,看來也熬不過今晚了。」
  「嘿,還是趙哥厲害,再硬的骨頭在他手相也撐不過兩天,不過我聽說雲城尊主手下有個公子更厲害,想出了十大酷行,像扒皮,把人埋在地上,頭上開個口,然後再灌水銀,聽說連肉帶骨爬出來,皮就整個兒留在地下,還有烹煮,把人五臟一刀一刀切下來燙了給犯人自己吃下雲,哎呦,想起來就可怕。」
  「嘖嘖,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光想想我這頭皮都發麻了,真夠狠的。」
  說話的士兵沒有發現,一道黑影從旁邊閃過。
  天才濛濛亮,守衛的士兵看到拉著破車的東郎,出聲調侃:「嘿,駝子,又雲亂葬崗啊。」
  「是啊,幾位大哥站崗呢。」因為有些駝背而總被人喊駝子的東郎,對著幾人笑得有些諂媚,只是緊緊抓著馬韁的手洩露了他的緊張,不過沒有人發現。
  「可不是嘛,我們可沒有你那麼閒,每天就雲埋些死人。怎麼,這次又死了幾個?」
  東郎比了比左手,眼神不自覺往後面車上瞟。
  「又死了五個?這些青城的人可真會折騰的。」
  「可不是嘛,大哥,我掀蓆子你檢查檢查。」
  「去,晦氣。」守衛嫌惡地揮了揮手,「被那些傢伙折騰死的人,看了都會倒胃口,過去吧,過去吧。」
  到了往常埋屍的小樹林,東郎停下車,四處望了望沒看到人,心裡嘀咕著是不是被騙了。走到後著看了看那幾個人,明明就沒有氣了,可吳大夫幹嘛說他們沒死啊,難道他也拿自己作樂?
  「東郎。」
  身後一聲輕呼,嚇了他一大跳。
  「嚇著你了。」惟一衝他眨了眨眼,等他仔細去看,卻只看到抱歉笑,彷彿剛才那個頑皮的人只是自己的幻覺。
  把車駕到林子深處,從高大的樹木後走出一個男人,身高七尺八,身側佩劍,看打扮就是走江湖的。東郎見到陌生人,尤其對方一張陰沉的臉,立刻戒備地看著對方。
  「這是龍九,我們待會兒要回軍營,他會幫我們照顧病人。」惟一看出東郎的緊張,出聲解釋。
  自從惟一在青寧失蹤後,龍九一直自責不已,他循著一些蛛絲馬跡孤身追蹤來到這裡,在鎮上兩個火頭兵的交談中知道有人解了奇毒的葉飄零,猜到可能是惟一,於是連夜進軍營打探,找到惟一住的地方。
  龍九隻想立刻將這人帶回莊主身邊,可是他卻不肯離開,萬般無奈下只好到附近的鎮上傳了個消息,又趕回這人身邊保護他。
  只是惟王認為自己並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不讓龍九混進軍營,怕他被人發現,就因為這樣,龍九到現在還沉著一張臉。
  閉息點穴法是癲狂老人的獨門點穴法,可以讓人在一天之內保持假死的狀態,無為是他的弟子,自然會這門點穴功夫,並且毫不藏私教給惟一。
  在「死人」身上拍了幾個,漸漸地幾人都回過氣息來,東郎驚訝得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愣愣地看著吳大夫讓他們起死回生,並且給他們都包紮傷口。
  解釋和安頓的任務就交給了龍九,惟一僅有的要求就是讓這些人遠離戰場。
  與東郎一起回去大營,一路上,東郎不停地瞅著惟王,眼裡的炙熱讓惟一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東郎,你再看,我這臉也長不出花兒來。」
  古銅色的臉龐染上紅暈,東郎有些不好意思:「吳大夫,你為什麼要救這些人?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他們不是敵人。」
  「吳大夫是白城人?」這是東郎能想到的理由,便顯然他猜錯了。
  「我不是白城人,只是住在一個叫白沐城的小城。」
  東郎輕輕「噢」一聲,他不明白惟一的話,只是自己猜測可能吳大夫是其他三城的人,但因為在白城下屬城長大,所以才不忍白城的人赴死。但他不知道的是,惟一就算現在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仍然堅持自己唯一的祖國,是那個叫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方。魂不滅,不敢忘,背上刺的是「中國人」,骨子裡流的是炎黃血。
  因為見識了惟一的醫術,東郎懇請惟一醫治他的駝背。
  照著惟一的話,天未亮就早早起來去練兵場上慢跑,然後傍晚的時候到惟一那裡施針做推拿,睡前再做些拉伸鍛煉。他如此的努力,只是希望可以改變自己的駝背,不再受人嘲笑。
  只是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和他同住的士兵中有兩兄弟特別瞧不起東郎,每日以奚落東郎為樂。
  這天晚上, 東郎又在進行拉伸鍛煉,他雙腳分開與肩同寬仰臥在地,膝關節屈起併攏,雙手上舉過頭掌心向上,保持著這一姿勢不變。
  「哎喲喲,哥,你瞅瞅,這四腳朝天的,像不像王八?」
  「嘿,別說,還真像,還是只翻了身的王八。」
  二人肆無忌憚的嘲笑引來東郎的怒視,弟弟李銀元擼起衣袖,囂張地踢了東郎一腳。
  「喲吼,膽兒肥啦,敢瞪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挖出來。」
  「小弟,你可別對別人那麼凶,小心他到大夫那兒告你,以後有個傷大夫撒鹽不撒藥。」李金元陰陽怪氣地說話。
  「這軍營又不是只有一個大夫,呸,連這麼個駝子都上,那大夫肯定是憋瘋了。」
  「說不準是那個大夫的偏方,專給人擔兒治駝背,哈哈哈!」
  二人越說越離譜,到最後竟拿東郎尊敬的大夫說事,這下惹怒了他,從地上利索地爬起來,一拳招呼過去,正打中哥哥李金元,當下見血。
  軍中有規定不能麼下打鬥,一般只要事情沒有鬧大,就不會有人去管,但偏偏不巧的是,這天晚上一個刻板的軍官經過營帳。這個軍官最重規矩,平日有私鬥大夥兒都找人把風,因此極少讓他抓到錯誤,這回給他遇到了,打著殺雞儆猴的想法,他把事情給捅到上頭,又發表了一通軍法如山的言論,於是東郎三人就被嚴懲了。
  「一百軍棍,也虧你忍得住一聲不哼。」惟一給東郎上藥,傷口總算結痂了,想到他當時血肉模糊的樣子,眉頭蹙了起來。
  「東郎,你不要怪我多嘴,他們究竟說了什麼,讓你氣得要揍他們。」
  「沒什麼,就是他們罵我駝子,心裡頭不痛快,就和他們打起來了。」
  「真的只是這樣嗎?」惟一顯然不太相信,他知道東郎不是衝動的人,那麼多年別人都這樣叫他都沒有說什麼。
  「吳大夫,你不是說心正則形正嗎?你說要抬頭挺胸做人,不能自己看低自己,不能卑躬屈膝,所以他們罵我的時候我就揍了他們,我要告訴他們我不是可以隨意欺侮的畜生,我也是人,和他們一樣的人。」
  聽了東郎的話,惟一沉默了良久,最後有些無奈的吐出一句話:「東郎,以後我教你武藝吧。」
  就在惟一努力救那些俘虜的時候,對白鍾城的進攻開始,雲皇天縱親自領兵,短短一日時間,就攻下了這座城池。
  「吳大夫,吳大夫,快隨我來。」
  倚墨找到惟一,不由分說的將人拉走。
  「等等,我這還要救人呢。」拂掉倚墨的手,惟一轉身繼續給傷者包紮。
  「我那兒也有人等著你救呢,快跟我走吧!」
  「等等,我就好。」惟一手上動作不停,很快給傷者敷好藥綁上紗布,然後拿起藥箱,跟著倚墨往外走。
  「受傷的人是何人?傷得重嗎?」
  「是主子,手臂上中了一箭。」
  惟一腳步幾不可查地一頓,隨後一段路程兩人都保持沉默。
  等進了營帳,惟一看見幾張熟面孔,老軍醫、青木蒼雪、諸葛群英都在,雲皇靠在長榻上,手臂上的傷沒有任何處理。
  青木蒼雪瞪著進賬的人,眼中閃過一絲暗沉,他不知道為什麼雲皇放著旁邊的老軍醫不用,這樣的前途對老軍醫來說駕輕就熟,為什麼他一定要這個年輕的大夫來醫治?對這個解了自己身上的葉飄零的大夫,他一直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在不久的將來,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大夫。
  惟一沒有多話,放好藥箱後就上前檢查雲皇的手臂。
  「箭上無毒,未傷到骨頭。」將手臂上的衣服割開,露出一條光溜溜的手臂,惟一取出銀針,在手臂上紮了幾針,然後割肉取箭,箭頭斷在手臂裡,顯然有人自己把箭桿拗斷,因為有倒刺,惟一處理傷口十分仔細。
  雲皇側頭看著咫尺的人,悄悄把身體又移近幾分,鼻尖除了血腥味,還有若有似無的清香傳來,他不覺又湊近一點。
  這樣的小動作旁邊精明的幾人自然都看見,每個人的眼裡都有東西閃過,只有惟一一無所覺。
  「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疼痛?」雲皇盯著那如輕羽般柔和的睫毛,每一次微微的抖動都像在他心裡刷過一般,天知道他多想去觸碰,多想把它們含在嘴裡,用舌頭舔舐。
  「我用銀針封了你手上的痛覺。」將剔出的箭頭扔在一邊,惟一開始上藥包紮,「我再開服藥,內服外敷一起,手上的傷才能好得快。」
  「既然要喝藥,那麼以後煎藥的事宜,就由大夫你負責吧。」

第六章 你的眼中只有他
  你求了五百年只為與他一面,可知我求了千年只為看你一眼!
  
  端著碗進去,果然看到那個人正處理公務。
  「身上有傷,多休息才能好得快。」惟一忍不住說道,把手裡的粥輕輕放到桌上,自從這人受傷後,自己就成了私人護理,明明該是倚墨侍候,可是這人道了句『倚墨笨手笨腳',自己就被迫上崗了。
  雲皇早在惟一進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放下筆,身子隨意往後一靠:「肩膀酸了。」
  惟一皺了皺眉,心中彆扭,但還是任命地走到他身後,開始敲打捏捶,如果不這麼做,這個人說一句伺候不好,自己就不能再去傷兵營裡替傷員醫治了。
  等到粥涼得差不多了,他又侍候雲皇吃了夜宵。知道夜深,等到那人上床睡覺,惟一一天的任務才算完成,他走到隔間自己的床前,躺下後,很快進入夢鄉。
  聽到平穩的呼吸,雲皇睜開眼,走動中沒有發出一息聲音。坐在惟一床頭,看著那張平凡無奇的臉蛋,幽幽的鳳眼在黑暗中亮的嚇人。
  伸手在睡著的人身上一點,就見他不自覺抖了一下。知道即使在他耳邊響雷都吵不醒這人,他的手放肆地在惟一臉上游移,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唇已經貼著唇。
  腦海中已經有很多影像,都是關於眼前的人的,可是這些影像卻總是不能連貫在一起,彷彿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他知道,那是曾經服用過的忘情丹。
  輕輕地離開,走出帳外,朝著角落處低聲吩咐了一句,「保護好他」,雲皇朝另一處大帳走去。
  掀簾而入,已經有人在等候,是營裡的老軍醫。
  「尊主,還有三次施針,也是最關鍵的三次,若是成功,則忘情丹可解,若是不成功,尊主的智慧將會有極大損傷,還望尊主再考慮考慮!」
  「不必,動手!」
  「請尊主三思!」司徒咚地跪在雲皇身後,臉色凝重,尊主是雲城的天,他不能讓尊主冒險!
  「影衛守則第一條,你該不會忘了?現在,出去!守著門口,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司徒緊咬牙關,承受著尊主的怒火,靜默之後還是起身離開,影衛守則第一條,一切以主人命令為先!他是影首,怎麼會忘記?怎麼能不以身作則遵守?
  看著司徒出去,老軍醫嘆了口氣:「前塵如煙,既已忘記,尊主何不隨緣?」
  「無須多言,我意已決,他的事情,不論一分一毫,於我是苦是殤,我都不想、不願忘記!」
  老軍醫看著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龐一片堅定,心中嘆了口氣,癡兒啊!罷罷罷,既是他們元家出來的害人東西,就由他們元家人了結這罪孽。
  忘情丹,是百年前毒醫元邈所煉製,自煉出來後無人能解,其實並不是不能接,而是要解忘情丹,經歷的治療過程常人無法忍受,要以世間最毒的九蟲九花九木配成藥水,浸泡六六三十六次,每日三次,每次一個時辰,並輔以施針,百會、神明、太陽三穴,針入三分,保持半個時辰不可動彈,針乃中寶,有回魂蠱會進入腦內修復斷裂的記憶鏈,那回魂蠱入腦修復,其中疼痛常人難忍,比起割肉刮骨更加可怕,恐怕就是將人凌遲上千遍萬遍也不為過。
  那張絕世無雙的容顏此刻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比那地獄爬上來的惡魔更恐怖,老軍醫心中一陣不忍,煉獄般的痛苦這人卻硬生生扛了下來,即使咬破嘴唇也不肯叫出來,看來他還真是愛慘了。
  只是,愛上一個給自己忘情丹的人,真的值得嗎?
  從未愛過人的老軍醫不明白,愛情若能夠用價值來衡量,那麼還會有那麼多美麗淒婉的故事嗎?
  惟一醒來的時候,果然又見到那人比自己早醒了過來,外衣隨意地披在肩上,手裡拿著《三十六計》。
  又在想攻城的計謀了嗎?其實他心中對戰爭真的十分反感,他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有戰爭?難道人與人之間不能和平相處嗎?
  空中飄過無奈的嘆息,就算自己不喜歡戰爭,可是自己有阻止戰爭爆發的能力嗎?沒有,所以只能盡可能去救那些被上位者忽略的生命,總之救一個是一個。
  大軍在攻入白鍾城後三天,又開始往下一個目標白朝城挺進。白天的時候,惟一趁著雲皇和他的屬下商討以後的戰略部署,就跑到傷兵營去幫忙,或者去找東郎教他武藝。
  這天惟一和東郎又偷渡了一些俘虜出去,卻在和龍九約定的地方撿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無為。」惟一驚喜地撲向來人,被一把抱住緊緊勒在懷裡。
  激情的熱吻,彷彿要將靈魂溶化,等到思念的吻結束,惟一才不好意思地發現旁邊目瞪口呆的兩人。無為冷眼一掃,龍九提著東郎識趣的消失。
  「我猜著你也該來了,沒有想到是今天。」
  「你瘦了。」深邃的狼目中映著眼兒彎彎的惟一,短短的三個字道盡連日的思念和濃濃的關懷。
  「嗯,你也是。」
  「龍魂在日益恢復,總有一天我的身體會受不住強大的龍魂,所以我必須去水之淵尋找青蛟,請他幫助龍魂重塑一個肉身。」
  「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見過你後就走。」
  惟一怔怔地望著無為,沒有想到兩人又要分開。
  「不要用這種眼神望著為夫,否則為夫忍不住要把你一起帶走。」
  下巴被捏著晃了晃,惟一破口而笑,他怎麼會不明白,無為一直在放縱自己的任性,因為知道自己不會離開戰場,不會離開那些傷患,所以獨身前去。
  我心有靈犀的愛人啊,讓我不得不更加愛你!
  送走了無為,惟一週遭散發著低迷的空氣,只是很快就被驅散,回到軍營,他沒料到有一個人在等著自己。
  「吳大夫,請坐。」
  「諸葛大人來找在下,所為何事?」惟一大方坐下,看著對方。
  「吳大人可知區區本是白城一小小官吏,只是後來才改投尊主,為尊主所用?」
  惟一心中驚訝,不知諸葛群英為何會與自己講這些,似乎也不想要惟一回答,諸葛群英繼續說道:「白城中士族壟斷所有土地,百姓皆為奴隸,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更有人殉一制,凡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重者數十,寡者數人。區區當年得罪一位親王,所有親友皆被逼迫殉葬,只有區區逃走,後被尊主所救。」
  「吳大人,區區當年便勸尊主出兵三城,統一天下,只是尊主一直沒有稱霸之心,只是後來有了變故,尊主又起了一統天下之意,區區知道後,心中甚慰,更重要的是,區區明白,只有尊主才是真正的明主,才會帶給白城百姓希望,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諸葛大人說了許多,惟一隻聽明白,白城之君如碩鼠蠶食百姓之糧,但這只碩鼠不是正被尊主趕殺嗎?」
  「不錯,尊主是在討伐碩鼠,如今白城治下十有七八已被攻下,改朝換代也是必然,我們只要攻下白朝城,大軍就可以直達白城。只是白朝城易守難攻,要將其攻下,只怕我軍要付出很大代價,區區早聽聞吳大夫慈手仁心,定不忍心血流成河。」
  「在下不明白,我不過小小軍醫,對攻城之事一無所知,諸葛大人怕是找錯人了。」
  「吳大夫莫急,其實這次找你,是因為我們希望吳大夫可以用兩天時間配出能迷倒白朝城一城人的迷藥。」
  「你在說笑嗎?兩天時間配出能迷倒白朝城一城人的迷藥,若如此簡單,豈不是連仗都可以不用打了,直接用迷藥就能攻下任何城市。」
  「別人也許不行,但吳大夫一定可以。」
  「就算可以,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吳大夫真以為自己在軍中做的事沒有知道嗎?」諸葛狐狸十分通談判技巧,軟硬兼施,無所不用。
  「你說什麼?」惟一心中一驚,沒想到救俘虜的事還是讓他們發現了,幸好龍九將那些人送得遠遠的了,只是東郎,自己不能連累他。
  「好,我答應你。」惟一臉色鄭重,「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們必須保證不殺白朝城裡的人。」
  等到惟一離開,一人從屏風後走出來,竟是青木倉雪。
  「青木尊主,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去做,希望給你也能兌現諾言,待尊主統一天下,向尊主諫言,允我推行新法。」
  「放心,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方纔你說那個大夫在軍中做了什麼事,竟然能夠威脅到他。」無論如何,多敵人一個把柄就多一份勝利的希望。
  「吳大夫動用了尊主的私人藥材救傷兵。」那些藥材稀有貴重,若被知曉,只怕難逃一絲,不過,看如今尊主對他的態度,也許尊主根本就不會在意,到底是那人自己心虛怕獲罪了。
  卻原來,他根本就不知道惟一私下救俘虜的事情。

第七章 凡塵世事揮不去
  凡塵世事揮不去,想要高飛卻越陷越深。
  
  因為無為離開,加之在諸葛群英那兒發生的事,惟一心中有些郁卒,勉勉強強撐到了深夜,卻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煎餅。
  帳內突然變亮,惟一奇怪地看去,卻見遮掩夜明珠的布套被人拿開。
  雲皇走到他床邊坐下,伸手拂開糾纏在他面上的黑髮:「睡不著?可是有心事?」
  惟一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那雙鳳眼裡不見平日的冷傲,只有無窮無盡的寵愛,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有人在自己無法入睡的時候,抱起自己關心地問:「小惟一,睡不著啊,爺爺抱著你睡。」
  也許是黑夜惹的禍,惟一突然很想很想念人的體溫,爬起來鑽到雲皇懷中,仰面躺在他的膝上。
  「爹爹。」
  那低不可聞的輕呼,卻彷彿在雲皇的腦海中投下了一顆炸彈,所有曾經被遺忘的記憶,所有再次拾起來的回憶,像一條快速拉過的攝影底片從眼前閃過。
  靜默的空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惟一抬起臉望著雲皇的下巴,聲音幽幽:「你,一定要得到這天下嗎?」
  低頭,四目相望,明明滅滅的光線下誰都沒有掩飾眼裡的情緒,惟一從對方的眼裡看出,已經不能後退的信息。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謹癢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尊主他日成為天下之王,可不可以答應惟一,使百姓各甘其事,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不再受流離之苦,不再被暴吏壓垮脊樑?」
  「好。」那雙眼裡的期待讓他無法拒絕,就那樣受到了蠱惑,定下了束縛一世的承諾。
  用了兩天,惟一製出了可以迷倒一城的迷藥,將藥交給了諸葛群英,不知道為什麼,將藥交出去的那一刻,心中有一種不祥的恐慌。
  「還請諸葛大人記得約定,莫傷人。」惟一再次強調,直至諸葛保證,這件事情尊主也已答應,才放下心來,只是不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安靜的城,血染的城,老少婦女無一倖免,致命的傷口,毫無反抗,便在睡夢中去了天國。
  明明說過不傷人的,明明說過……
  翻開一具具屍體,找不到一個倖存者,一陣陣冰冷侵入骨血,站起來的時候,眼前發黑。
  是怎麼挪動腳步的,已經不記得!
  周圍有人喊「刺客」,混亂的影像,冰冷的刀鋒,不停地揮劍,直到看到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舉劍相對,質問的話索繞在舌間,化作幽幽的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食言?為什麼連婦孺都不放過?
  「大膽,竟然以下犯上!來人,抓住他!」青木蒼雪一下令,四周立刻刀影晃動。
  「住手!」雲皇大喝,卻發現那些人根本就是青木蒼雪的手下,不聽自己的命令,於是飛身而上,很快分開打鬥的雙方,制住惟一。
  抱著被點了穴昏迷的惟一,雲皇天縱冷冷地看了一眼青木蒼雪,轉身離開。
  直到看不見那挺拔的背影,青木蒼雪抬腳踏過幾灘膿水,那是屍體化成的膿水,暗衛死後的歸宿。
  漠然的跟上那個人的腳步,只有緊握的拳頭洩露了主人的心情,雲皇,那個人在你心中已經佔了那麼大的位置了嗎?甚至不擔心會破壞我們的約定。
  你可莫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用青城作我的嫁妝,換你皇后之位!不論是誰,都不能破壞!
  「說!」
  雲皇的臉上幾乎可以滴墨,彷彿沒有受到低壓的影響,青木蒼雪面色如常,語氣平緩:「如今我們已經深入到白城轄區,若是被拖在白朝城,延誤了戰機,讓白城那些人有機會聚集更多人反攻,於我們大大不利。所以我讓吳大夫制了可以迷倒一城人的迷藥,讓白朝城裡的探子把藥下到城裡各處水源,那迷藥前一日下到水裡,第二日才會起作用,所以第二日全城的人都睡了過去,我便帶著親兵入城殺了他們。」
  「惟一怎麼會答應助你?」
  「他要我不傷人,但我食言了,不過我不後悔。白城就在眼前,只要攻下,其餘蝦兵蟹將不足為患,但大軍開往白城,我們沒有辦法分出那麼多兵力來看守白朝城的俘虜,更甚者,若他們趁機在我們後方偷襲,到時前後夾擊,我們必然陷入包圍。」
  「……」
  「雲皇,你想要這天下,我便全力支持,即使是為了你,做那被人唾罵的惡人,我也無怨無悔。」
  「呵,說的倒是動聽,本尊難道沒有能力奪下白朝城嗎!」轉身看著高高懸在壁上的巨幅地圖,鳳眼裡是對天下的志在必得。
  「你旗下虎狼之師怎麼會得不到白朝城,但如今不費一兵一卒,不是更好嗎?而且,有了白朝城一戰的震懾,到了白城,我們可以先派人勸降,白城裡那些想保住腦袋的自熱會主張投降,到時主戰和主降兩方鬧起來,對我們更加有利。」
  雲皇沒有說話,那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彷彿再拒絕自己,青木蒼雪心中一痛,上前從背後抱住那人,卻被大力震開,愣愣地坐在地上。
  「習武之人最忌背後讓人靠近,你自己起來吧。」說罷掀簾離開,沒再回頭。
  自從那日之後,惟一一直沒有和雲皇說話。他陷在無比沉重的自責中,因為自己輕信他人,害得白朝城的百姓遭到屠戮,那麼多條人命壓在他的心上,幾乎讓他崩潰。
  如果做人能夠自私些,也許他就不會有這樣的負罪感,然而對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來說,那樣的感覺像一塊重石壓在心間,拿不掉放不開。
  接過惟一遞來的茶水,雲皇不禁揉了揉眉心,自從白朝城之事後,惟一就一直這副冷冷淡淡的摸樣,也不開口說話,他從來不知道,這人只要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就能讓自己煩惱至此。
  「惟一,我知道你不想與我說話,但是聽我說好嗎?」
  強行將人拉到面前,雲皇斟酌著語句:「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四城並列已久,矛盾已深,不是我雲城,其他三城遲早會有人先發兵一統天下,我此刻出兵,也只是順應大勢。」
  借口,都是借口,什麼統一,明明就是侵略。我真恨,恨自己沒有醫治貪心的醫術。
  「你說,你希望百姓各甘其事,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我答應你,待天下一統,我一定努力做一個明君,好嗎?」
  你已經食言一次,我不會再信第二次。
  「你不信我,那到時候你留在我身邊,監督我,約束我好嗎?」想到能將惟一留在身邊,雲皇突然心花怒放,只想快些結束戰事,帶惟一回宮,到時候,日日相對,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可惜,兩廂情願尚有許多不如意,更何況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近幾日,軍隊前對的步伐明顯加快,大軍紮營的時候,東郎在河邊找到惟一。他看著那張依然毫無生氣的臉,心中焦急卻不知從何安慰。
  靜靜地陪在惟一身邊,隨著他的視線東郎也將目光投入到流水中,黑綠的水草在水下搖曳,自在的魚群在水草中穿梭,那種無憂無慮讓他羨慕不已,他突然就幻想將來戰爭結束後的生活,領到朝廷的分田,之後耕田建房,娶妻生子,也像這些魚一樣沒什麼煩惱的活著。
  回過神,側頭看看仍然盯著流水發呆的吳大夫,眉宇間的愁緒一直都沒有消減,東郎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來勸人的呢,怎麼反而想些有的沒的。
  「吳大夫,你別怪東郎多嘴。這些天看你這樣,我跟九龍心裡都不好受。其實戰爭吧,肯定會死人的,你不能把死人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別的深的道理我也不懂,不過我知道,一個賣刀得人把刀賣給別人,那個人用買來的刀殺了人,錯就不再賣刀人身上。」
  沒有得到回應,東郎沮喪地轉頭,盯著水裡的倒影出神,皺著眉頭想著其他開解的話。
  未等他想明白,「撲通」一聲,身邊的人掉進水裡。
  「吳大夫,你可別想不開啊……」東郎焦急喊道,伸手就要撈人,卻被突然從水裡站起來的人嚇了一跳。
  「東郎。」這是惟一這段日子來第一次開口,聲音飄遠有些嘶啞,可聽在東郎耳裡卻十分高興,因為吳大夫終於肯說話了。
  「東郎,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惟一的話東郎怎麼會不聽,忙不迭點頭就要離開,卻突然憑空出現一個黑衣人,拎起他的衣領就把人帶走了。
  惟一的臉上沒有驚訝,他怎麼會不知道,這段時間九龍混進了軍營,大概也怕自己想不開吧。
  河水只有齊腰深,惟一仰面躺在水底,沒有掙扎,靜靜地睜著眼睛,望著光線折射變形的天空,不悲不喜不怒不怨。
  流水包圍著他的全身,彷彿回到了母親溫暖的懷抱,細細的水聲,是誰在呢喃……
  「惟一,惟一……」
  震驚的看著眼前的精靈,精緻的容顏美麗的魚尾,如此熟悉。
  「阿洛?真的是你嗎?」
  惟一不敢相信,究竟眼前的是夢還是現實。
  「是阿洛呢?」長著璞的手掌握住惟一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摩挲。
  「阿洛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阿洛想一直陪著惟一。」彷彿知道惟一心中的所想,人魚開心地回答,綠色的眼眸彷彿湖水清澈,「阿洛死了,靈魂回到神殿,暗神大人可憐阿洛,答應滿足阿洛一個願望,阿洛就說,想永遠陪著惟一,以後惟一看不見阿洛,可是阿洛會一直陪著惟一。」
  只想永遠陪著自己?如此傻乎乎的願望,卻讓惟一的眼眶熱了起來,「傻瓜!」
  「嗯,惟一說阿洛是傻瓜,阿洛就說傻瓜。不過惟一不要哭,阿洛想惟一永遠快樂!」我想你永遠快樂,是我對神的祈求,即使永生困在神殿,作暗神大人的神僕。
  傻瓜!惟一的眼眶有些灼熱,動容的望著善良的人魚,卻驚愕地發現他的身影一點一點透明,消失在眼前。
  「阿洛!」
  從水中站立起來的人四處望著尋著,但再沒有看到那個消失的身影。
  惟一恢復了生氣,開始每日往傷兵營跑,侍候雲皇的事情也落下了,雲皇陰著臉,即使不樂意,也沒有阻止,比起現在充滿幹勁的惟一,那個眉目憔悴的人兒讓他的心疼得要揪起來。而且,白城已經近在眼前,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分心在惟一身上。
  大軍圍在白城城下,勸降書已經派使者送進城去,雲皇給了他們三天時間,戰還是降,三天之後,自有分曉。
  正如他們所料,在接到勸降書後,白城之中很快分成兩派,主戰派和主降派,白宮大殿上,彷彿集市一般吵吵鬧鬧,大臣們唇槍舌劍言辭犀利地攻擊意見相反的人,坐在高高在上的白城尊主白少陵,皺著眉頭看著地下的臣子,像潑婦一般罵罵咧咧,而其中大多數的人都在勸自己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他嗤笑,就是因為手下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才比不上雲皇天縱,才會施展不了自己的抱負。
  如果再給自己幾年,再給自己幾年……
  但是宏圖霸業從不會等人準備好……

第八章 那時如果沒有回頭
  那時如果沒有回頭,會不會就不會有那麼多惆悵。
  
  三天後,白朝城下,雲城陣容嚴整,鐵盾黑沉,刀戟森森,一眼望去,百萬雄師,血腥冷酷的氣息壓在白城之上,即使相隔甚遠,白城之內,小兒也被嚇得膽虛大哭。
  精銳之師,將在最前,雲皇面無表情地看著白城,只等時辰一到,若白城降書未來,就要下令攻城。沉重的鐵門聲響起,遠遠的,城門打開,當前走出一個老者,身披麻衣頭戴白巾,出城門十丈遠,緩緩跪下,雙手高舉奉上降書,他的身後,跟著一些同樣穿戴的人,這些人中有的是白城肱骨之臣,有的是城主的親信……
  雲皇冷冷掃了一眼手中的降書,然後扔給一邊的青木倉雪,大手一揮,百萬將士齊動。
  與此同時,白城內,白宮的方向燃起沖天大火,像眾人宣誓著決絕的姿態,白少陵在殺了所有的妻妾兒女後,放火自焚,一方霸主終究不願做那亡國奴,苟活於世,以一把大火結束榮華的一生。
  降書已經遞交,頭帶白巾的臣子讓到一旁,讓大軍開進白城,其中不少人對著白宮的方向痛哭流涕,挽袖擦淚。
  惟一隨著傷兵在隊伍後頭進城,街道兩旁站滿白城的百姓,有人默默流淚,恐懼地看著森森甲冑披身的士兵,有人的眼中帶著恨,那亡國的滋味絞痛心靈,而更多的人眼裡卻是麻木,那是一種活死人的麻木,因為生活磨滅了希望,活著只是身體殘留的本能。
  萬人空巷,偶爾幾聲壓抑的抽泣,安靜得詭異,只有馬蹄步履的聲音,從各個方向迴盪。
  這就是戰爭,失敗的一方任人屠宰,勝利的一方仰首闊步。
  惟一咬著下唇,心中嘆息,默默轉回頭,不再看那些恨的傷心的目光。
  白城拿下之後,雲皇天縱以雷霆手段,剷除白氏一族,卻不動其餘臣子,依然厚祿以待,卻無實權相交,又廢奴隸制,行心法,頒均田令,一時人人手中有田,性命又有一定保證,不再只是那些貴族的附屬,於是百姓之中,多擁護新王。稱霸天下這一場恢宏的大戲已經走向尾聲,其他三城基本都已納入雲城之下,君臨天下指日可待,可是本來該是最高興的王者卻陰沉著臉,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男人。
  就在半個時辰前,雲皇處理完了政務,走出門外,子時夜深,大地正在沉睡,不知不覺他又走到惟一房前,從什麼時候起,偷偷看一眼那個人兒再入睡,成了一個習慣,他像往常一樣,就要潛入房中,卻聽到裡面的對話,有一個低沉的聲音不屬於惟一。
  「你怎麼回來了?」
  「我收到九龍傳書,知道白朝城一事,擔心你,所以趕了回來。」然後那個身影蠱惑惟一,「一起走吧,你不在身邊,心中總是放不下。」
  拳頭緊握,雲皇卻忍耐著沒有衝進去,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他想要知道惟一的答案,一陣靜默,然後就是如詩的聲音。
  「好,我收拾一下就走。」
  砰!猛地推開房門,屋內的兩人回頭,鳳眸中赤裸裸的殺意對著那個男人,這個人,雲皇並不陌生,是當初在鳳城助自己一臂之力的男人,而現在,他竟要把惟一從身邊搶走!
  屋內的人神情一驚訝一平靜,彼此之間站在一起,看起來親密無間,卻像光芒刺傷了雲皇的眼。
  殺氣瀰漫,無為沒有一絲猶豫,攬住惟一腰身破窗而出,一人緊隨其後,發出長嘯引來守衛。
  「惟一,過來!」層層火把,將那兩人圍在中央,站在包圍圈前,雲皇伸出手,沒有人看到他火光閃動的眼眸深處隱藏的乞求和害怕,乞求那個人拉住自己,害怕那個人不屑抓著自己的手。
  「尊主,青木尊主的葉飄零已經解了,此間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惟一有家有室要照顧,就此告辭。」身邊刀劍眾影,惟一依舊淡如清風,似乎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周圍緊張蕭殺的氣氛。
  「回家?你是我的兒子,你的家在雲城,白城事了,你我父子一起回去不是正好?」看穿了那雙眼中的離意,雲皇拋出了兩人間唯一也是最後的羈絆,期冀留住眼前的人,儘管這羈絆如此的脆弱,脆弱到當年雲皇派出眾多殺手去斬斷,脆弱到十幾年來他都不曾盡過一分父親應盡的責任,可是只要能留住惟一,只要能留住惟一,往後他會用餘生寵著他愛著他彌補他。
  無為冷冷地看著他,唇角勾起諷刺的笑:「雲皇尊主,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當年是誰下了無赦令追殺惟一母親?又是誰下令誅殺吳家九族,唯獨留下惟一的外公,讓他老人家反省教女無方的罪錯?」
  無為的話一出,惟一當場愣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口中嚷嚷:「你說什麼?」
  「對不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無為憐惜地看著惟一,儘管知道會讓惟一傷心,他還是執意道出了當年的真相,只是不想惟一被那可笑的血緣羈絆,因為並不是所有的親情都值得期待,更何況那完全變質的親情。
  「雲城那會兒,我跟外公瞞著你,不敢告訴你真相,只說其他的親戚都搬去了遠方,其實是不想你傷心,但現在,我更不希望你對這樣冷血無情的父親還心懷愧疚,就是這個男人,他下令追殺你母親,在你母親金蟬脫殼之後,下令殺了吳家三十七口,因為外公曾經救過前任尊主,所以這個男人留了外公一命。惟一,從始至終都是他欠你們吳家,你不欠他們任何東西!」
  「夠了!雲!無!為!」當惟一的臉色驟變時,雲皇知道,也許他與惟一之間最後的羈絆也將斬斷,不!他不允許!不敢看惟一,害怕那雙讓給自己留戀的眼眸露出刻骨的恨,他把陰狠地目光化作一道利劍刺向無為,彷彿要把那人撕成碎片才罷休。
  暗沉的夜,空氣中充滿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目光與目光交接處,彷彿有電閃雷鳴,誰也不肯退讓。幾乎在同一時刻,兩個高手同時出招。鏘!王劍與王劍第一次相見,濺出系列火花,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厭惡和絕不退縮的堅定。
  內力激發猛烈的罡風,像無形的刀片要將周圍的人都切碎,然而奇怪的是都避開了惟一,絲毫沒有傷及到他。黑色的天冥劍仿若出海的蛟龍,招招雄渾有力,在無為的手中舞動虎虎生威,劍氣有如泰山的其實處處壓著對方,與之相對,雲皇天縱的決雲軟劍可柔克剛,銀白的劍身在空中劃出萬千殘影,華麗卻藏著殺招,彷彿要將那劍影籠罩下的人切割成片。
  所有的人都退出十丈之外,有來不及被兩人間激發的內力波及的,當場口吐鮮血,被人拉走,只有惟一待在原地,方纔的晴空霹靂對他震撼太大,直到現在還未緩過神,恍惚的目光就那樣望著前方激戰的兩人。
  雲皇手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他的內心有一隻野獸在嘶吼,殺了這個男人!奪回惟一!那曾經在他眼中閃過的紅光越來越盛,本來清明的天地似乎有什麼黑暗可怕的東西在甦醒,沒有人發現頭上的彎月周圍聚起濃黑的雲霧,中央明黃的顏色開始轉向血紅。
  「不好!他要入魔道了!」腦海中乍然響起龍魂的聲音,無為心中一緊,分出一點點神思,卻不料被逼得開始後退。
  「他要入魔了!快阻止!」
  「怎麼阻止?」龍魂提醒的同時,無為也發現了雲皇天縱的不妥,瘋狂的神態,血絲覆蓋了雙眼,手中動作加快,很快,雲皇的身上添了幾道傷口,然而他卻無知無覺一般,只攻不守。
  「快來不及了!」
  「總不能殺了這個男人,他是惟一血緣上的父親!」
  「廢了他的武功!快!只有這個辦法!」
  紅月中的血色越來越濃,天地間似乎有鬼魅在狂吼,風漸起,迷了眾人的眼,若無為方纔還手下留情,現在卻不再顧及,龍冥決練到十一式的他武功已經在雲皇天縱之上,很快,在拼著受了對方一劍後,無為一拳打在雲皇氣海上,將人打飛出去!
  雲皇一口鮮血噴出,喉嚨中發出將死的野獸一般的悲鳴,氣海破,武功廢!從此他就是一個廢人!不--
  「尊主!」「雲皇!」
  ……
  從未落敗的天下第一高手竟然折在他人手下,所有的人一時震驚,不敢置信地呆立當場。
  青木倉雪聽到打鬧聲趕來,就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驚恐地奔過去,在心愛的人倒地前接住了他。
  「雲皇!雲皇!」手中染上了鮮紅的血,心痛欲裂。
  「快叫御醫!快啊!」
  有人領命而去,在所有的人將目光集中在雲皇天縱身上,無為一把摟過惟一,飛身離開。夜風刮著臉面清清涼涼,方才天地間匯聚而來的陰森之氣已經散開,月色回復清明。
  見惟一扭頭回望,無為神色複雜,雖心中酸氣直冒,還是出聲解釋:「放心,他沒死。」
  安慰的話說得彆扭,惟一轉頭苦笑,眼前時不時閃過那雙絕望哀傷的鳳眸,就那樣直直地望著自己,祈求地挽留著。

第九章 容華謝後
  容華謝後,君臨天下。
  
  中都,是皇城所在,百年前,天下四分,中都皇城形同虛設,但是歷代皇帝還是住在這裡,這裡是天下的中心,即使已經不再是政治中心,也依舊繁華如昔,山外青山,樓外高樓,淡妝濃抹,歌舞不休!這就是中都,是聲色犬馬令人樂不思蜀的所在!
  不過,這個地方,今天注定要承受一場劫難!
  血染紅了白玉石階,然後來不及凝固又覆上一層熱血;殘肢斷臂灑在萬花叢中,蝴蝶早已不見蹤影,只有一團團黑色的蠅蟲在花叢裡肆意咀嚼;美麗碧綠的莫名湖,不再是一塊碧綠的翡翠,而是渾濁如泥沼,一具具浮屍緩緩飄過,那些浮屍,有昨夜還在莫名湖畔彈琴的妃子,有今早還用莫名湖水澆花的太監……
  「求求你,放過朕,只要放過朕,朕立刻寫禪讓詔書,昭告天下,將皇位讓給你!」身著明黃的燕帝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這麼多年他避居皇城不理政事,就是為了讓四城尊主放心,不把矛頭對向自己,讓自己可以安安樂樂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帝一輩子!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躲不過?
  雲皇低頭看著跪著得人,面上毫不所動,他的眼裡一片冰冷,沒有一絲人的情緒,決雲劍高高舉起,落下,噴射的血賤了他的盔甲,可是他卻不閃不避,一身銀色的甲冑浸透血跡,整個人看起來彷彿浴血的修羅。
  司徒在他身後,看著尊主機械地揮劍,即使沒了內力,他的劍依然氣勢不減,彷彿冰冷的死神收割一條條人命,他心中沉重的嘆息,這一場殺戮其實可以避免,只是他知道,尊主需要一場血來冷卻心中絕望的火焰,需要一場殺戮來平息毀滅一切的心情。
  他變了,因為一個愛,嘴角漫不經心的笑變成了眼角為愛癡苦的紋路,因為一個愛,眼裡狂傲不羈的神采成了眉間心上一抹化不開的愁結。
  誰道帝王不癡情?
  惟一,你可知,血染江山,傾盡天下,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你!只是為了能夠與你一起!
  白了發,失了魂,多少黑夜,他徘徊在深宮如同遊魂,不知心空為何?
  找不到,抓不住,於是劍指天下,只希望奪了天下,從此不論你在何處,只要在他的世界裡,他便能找到你。可是你呢?你何其忍心,負他一腔深情!一次又一次,將他的真心摔在地上,棄如敝履!
  踏著屍骸,一步一步踏上天下最高的寶座,金色的龍椅,近在咫尺,然而那個人,卻木然舉劍,削鐵如泥的寶劍在空中劃過一道銀光,然後就看見那張人人爭奪的龍椅從中分成兩半,轟的一聲結束了它的使命,從玉階上滾了下來。
  面無表情,轉身走下,劍拖在身後,在冰冷堅硬的地面劃出刺耳的響聲,在經過司徒的時候,他的嘴唇輕輕嚅動。
  「燒了」,既然是尊主的命令,無為領命實行。
  中都的那把火燒了十天十夜,那十天,中都的夜晚都不曾暗過,火苗放肆的舔著天空,有人透過薄薄的窗紙,驚恐地看著那紅蓮業火。
  滾滾的濃煙遮天蔽日,遠遠望去彷彿一座火山在噴發,等到大火熄滅,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只有一堆黑色的廢墟,曾經的雕樑畫棟在大火中湮滅,只有觸目驚心的殘垣斷壁告訴人們,中都的皇宮,已經成為歷史。
  歷史的舞台,有一個舊的王朝落幕,就有一個新的王朝崛起。
  那一年,雲城第一場初雪降臨的時候,雲皇天縱頭戴平天冠,身穿紫衣龍袍,腰繫金龍鳳革帶,腳下蟠龍朱舄,一步一步走上祭天台,在震耳欲聾的呼聲中成為天下第一人!
  那一年,帝王大婚,三十二鑾轎上,青木倉雪從雲宮正玄門進入,成為昀國的開國皇后,也是史上第一任男皇后!
  《後世紀史》有云:繼燕之後,天下四分,以四城為尊,東邊青城,西邊雲城,北邊鳳城,南邊雲城,燕元帝三十六年,雲城尊主雲皇天縱斬昏君,火燒皇宮,一統天下,次月在雲城即帝位,改國號昀,年號天辛,是為昀太祖。同年,封青木倉雪為皇后,乃史上第一位男皇后!從此,後宮舞台,不再只是女子天下。

第十章 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換來長門一賦,那間你為我建造的浪漫小屋,是否會陪著你我到地老天荒?
  
  冰雪瀰漫,白霧連天,疾風吹著一賦獵獵作響,彷彿要將人撕碎一般猛烈。惟一不敢睜眼,他抱著小松,被無為帶著走在可以淹沒雙腿的雪地裡。在他們前方,雪王開心地在雪地上奔跑,它白色的皮毛和雪同色,根本看不清它的位置。
  當知道要在這樣的雪地裡走上好幾天時,惟一就不肯讓無為背著走了,上次無為受的劍傷雖然已經癒合,但那時自己心緒不寧,竟沒有發現給他及時醫治,讓他留了那麼多血,想到這個惟一就很自責,所以更加不想成為對方的負擔。
  走了多久,在這樣沒有目標白雪皚皚的天地間,惟一已經沒有時間概念,即使有鮫人淚,還有無為把自己裹在他的披風下,他還是能感到寒冷在一點一點浸蝕進體內。
  「前面有個小屋,我們在那裡過一夜。」
  話音一落,惟一就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外面的風刮得更猛了,他知道,是無為在帶著自己在雪地上奔跑。
  石砌的小屋,木門已經有一半被埋在雪裡,費了些勁終於進了屋子,屋子有些陰冷,但是比起外頭卻好了許多,惟一懷裡本來抱著的小松活潑地跳下地,跟雪王一起在凡間裡四處蹦躂。
  石屋裡頭有些柴火和乾糧,看來經常有人置換屋裡的東西。
  「無為,這有些字跡。」當火把點起來的時候,惟一看到了牆上的字跡。字形筆跡不一,看得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吾立此屋,拱風雪迷途人暫住,柴火乾糧有限,望來著用過添之,以利後來人。」惟一一字一字讀出,牆上的字被人描了幾遍,看得出是原來的字跡模糊,後來之人便用黑炭重新描上,「挺有意思的,這屋主倒是個熱心之人。」
  「有趣的不止這些,你看看旁邊。」
  惟一順著無為手指的方向,才發現牆上還有很多或草或行的字跡。
  「吾為親友背叛,逃至此處,躲避一月,突悟人生,削髮為僧,遁入空門。」
  「三友共來雪峰尋寶,與友失散,盼友無恙。」
  「踏雪而來,忽見小屋,興之所至,留下隨身配飾,若有尋者,得余一諾,逍遙仙留筆。」
  ……
  惟一一句一句看下來,覺得有趣之極,突然就想到,不如也留下筆跡,權作無聊打發。
  無為的大手覆上惟一的手背,黑色的木炭,一筆一筆,刻畫我們的約定。
  「踏雪無梅,彼岸雙飛,攜手此生,不負來世。」交疊的手,寫下一生的諾言,重複的心聲,道出來世的祈盼。
  屋外風雪殘酷,屋內暖意恆生,道勁灑脫的筆鋒落在凹凸不平的牆面,惟一側頭,看著那刀鋒刻畫的側臉,在晃動的火光中覆上一層溫暖的光芒,心中不覺甜蜜,嘴角輕輕彎起,屋外肆虐的風聲似乎遠去,只有胸膛一顆跳動的心,被愛情纏繞。
  走過千山踏過萬水,我在時空的縫隙遇見了你,何其有幸。
  一夜好夢,清早起來的時候,風雪已經稍微小了些。無為出去尋柴火,因為昨晚乾燥的木材差不多都燒完了,總要遵照主人的意思留一些給後來人吧。
  惟一正在添柴,小松坐在一邊,學著他的樣子伸爪子烤火,火堆不大,但足夠緩和,惟一攏了攏外套,抱緊懷裡足球大小的鮫人淚,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無為。」惟一方聽到,興奮地跑過去開門,門打開的同時,風一下灌進屋裡,他頓時被風雪迷了眼,等定眼一看,卻發現不是無為,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女子似乎受了傷,靠在男子身上。
  「主人家,打擾了,我這妹子受了傷,希望可以借個地方休息一下。」
  「我不是主人,也只是個暫住的過客,風雪那麼大,你們快進來吧。」惟一說著讓二人先進屋,把門關上阻隔外面的寒冷。
  屋內比外頭緩和許多,兩個陌生人進來後,就著火堆附近坐下。男子把裹著女子的厚皮大衣脫下放在一邊,惟一這才看清,那女子竟是位絕色佳人,只是如今面色發白,唇色發紫,卻依然不掩麗容,秀氣的眉頭皺著,昭示著主人的痛苦,讓人憐惜。
  雖然奇怪在這樣大雪封山的時候碰到兩個陌生人,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好是壞,惟一還是秉著醫者的善心提出了為女子醫治:「你妹子受了傷,看起來情況不太好,我是大夫,是否需要我幫忙看看?」
  那看著敦厚老實的男子正給他妹子搓手取暖,聽到惟一的話,眼中一亮,話語中滿是期待:「你真是大夫!太好了。我這妹子病了好些天,我這就是帶她去尋醫,還請大夫施緩手相助。」
  惟一踢那女子把脈,卻在看到比一般女子更大的手掌時眼中閃過一道疑惑,手下的脈象十分詭異,時有時無,時急時緩,就好像有人可以調整時鐘讓它走得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樣。
  這樣的脈息著實奇怪,惟一正要仔細判斷,但異變突起,那躺著的女子突然睜眼,同時眼前一道刀光閃過,惟一急退,但手背上還是受了傷。
  傷口不大,但惟一直覺這兩人還有其他後招,不敢輕舉妄動為自己療傷,兩方僵持,很快,但感到昏眩的時候,他的身體晃了幾晃,然後看到那兩人詭異的笑容。
  「竟然撐了那麼久才昏倒,看來這傢伙有些本事,不過還是逃不過奴的獨門迷藥。」女人張口說話,可是卻發出男人的聲音,只是語調說不出的曖昧,「師兄,你把他綁起來,待會兒那個男人回來了,我們將他也抓起來,只要再吸兩個人的陽氣,奴的玉寒功法便可大成,到時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你我也不必避居雪山,天下任奴橫行,無人能耐奴何!」
  男人看著那美麗驕傲的容貌全是癡迷,那師弟看到了,一聲嬌嗔:「師兄,到時你與奴合歡,奴也不會自動吸你的陽氣,你高興嗎?」
  「高興!高興!」一把抓過那纖手吻得迷離,去額沒有看到手的主人那嫌惡的眼神。
  「好了,師兄,快些動手,把他藏到草垛後頭。」
  惟一併沒有昏迷多久,就恢復了意識,無為還沒有回來,那兩人就在火堆邊打情罵俏,從他們的談話中惟一知道,這兩師兄弟,師兄藥山,兄弟藥奴,竟然是當年讓人聞風喪膽的瘋醫傳人,那瘋醫對醫術癡狂至極,於是拿活人試驗,這兩人也是被他抓來當作試藥的藥人,兩人隱忍偷生,偷偷學習醫術,在成年後殺了瘋醫,並在瘋醫的屋子裡找到一本玉寒功法,這功法乃一門邪功,修煉者必須採陽調陰,否則會因寒氣過重,冰凍而亡。
  見這邪功十分凶險,藥山不想冒險,誰知道藥奴竟偷偷練習,等他知道,已經沒有辦法停下來,而且藥奴一直都想成為天下第一,他根本沒法阻止自己喜歡的人。藥奴需要男人,而且同他交合過的男人都會很快被吸乾陽氣,所以她們便在雪山附近搜羅,這間石屋常會有些獵人,因為打獵耽誤了時間而在此過夜,也有一些來探險或尋寶的武林人士,他們便裝成一對路過的兄妹,然後使計迷暈他們。
  要說方才也是惟一大意了,到底少了放人之心,且以為以自己醫術可以不懼,卻不料還是中招,到底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吃了這一塹也算長一智,知道江湖險惡,以後多留一個心眼。
  就在惟一思考的時候,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拉回了他的神思,然後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小一,我回來了。」
  「太好了,我這就給你開門。」是自己的聲音,惟一驚訝,隨即知道是那個藥奴,他竟然可以模仿別人的聲音,然後,很快,另一個人也躲到草垛後面,惟一迅速閉上眼,裝作昏迷的樣子,只是他身後的陰影裡,一團小東西在悄悄啃著綁在他手上的繩子。
  「回來了?」開門的人,淡蛾輕掃,唇如塗朱,可不正是「惟一」.
  無為應了聲,走進屋裡,順手把幾根枯柴放到一邊:「風雪太大,撿不到什麼柴火,擔心你一人在這,就早些回來了,小一,燒些熱水,我渴了。」
  「好,你等著。」「惟一」還未靠近無為,聽到這話,只好依他吩咐,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後心一寒,他立刻回身出掌,只是他快,無為更快,一聲悶哼,藥奴倒在地上。
  從草垛後頭,惟一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人,肩上蹲著兩隻動物。
  「沒事吧。」無為緊走幾步,將人摟在懷裡上下檢查了一遍,順手就把那藥山扔到一旁。
  「我沒事,幸好你早些回來,否則我還不知能不能應付得了這兩個惡人?」
  無為鬆了口氣,這才解釋自己提前回來的原因,原來方纔他拾柴的時候,竟在雪裡挖出幾具乾屍,都是些被吸乾了陽氣的男子,他猜是附近有人在練采陽補陰的邪功,怕惟一有危險,於是趕了回來。等到了門口,發現出門做的記號被動過,便猜到有人闖了進來,不敢打草驚蛇,他就規規矩矩地敲門,還改了稱呼,而那藥奴不知二人平時稱呼,自然沒有疑惑,且他對自己的易容之術頗為自信,根本不相信會被識破,卻不知道在無為眼中,他連惟一的半分神韻都不得。趁著藥奴分心的時刻,雪王去救惟一,而他則對付藥奴。
  「那麼,他們怎麼處置?」惟一看了看那兩人,無為下手極重,那藥奴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而藥山卻狠毒地瞪著他們,一臉血跡,雪王的爪印從他的額頭劃過半張臉,皮肉翻飛。
  「我來處置。」無為將兩人提了出去,惟一沒有跟去,也沒有問無為如何處置,在法無法觸及的地方,對付惡人,手軟只會害了更多人。

第十一章 如果你是島嶼
  如果你是島嶼,我願是環抱你的海洋。
  
  水之淵,惟一曾經想像過,這個地方應當是雲霧迷繞的絕地,山山重疊懸崖一線,萬丈深淵飛鳥難渡,古木肅殺潭底陰森,而那青蛟就在其中吞雲吐霧獨霸一方,巨鱗長鬚,腹白背青,眼大如銅鐘,聲洪若風雷,利爪可開山劈石,巨尾能翻江倒海,威力無窮,震懾四方。
  事實證明,臆想什麼的都是浮雲。
  當無為拿著青蛟的一片鱗片,打開水之淵結界的一個開口,步入結界內,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山谷,谷裡的樹木長得十分旺盛,枝頭的花兒正在快樂地綻放,淡淡清香沁人心鼻,枝條籐蔓雜而不亂,種類繁多,綠肥紅瘦,讓人眼前一亮。
  走在林間的小徑,黃穎在樹枝間歌唱,歌聲清脆如鈴聲,翠鳥在枝頭梳理羽毛,悠閒而又自在,低矮茂盛的樹叢裡,時常會有可愛的兔子或單純的馴鹿悉悉索索鑽出來,蹦著跳著從他們面前穿梭而過,偶爾會有幾隻大膽的,停在一邊,圓潤潤的眼睛看著來人,帶著點點好奇,猶如出生不久的嬰兒。
  遠遠的,一面湖泊明亮如鏡,倒影著藍天白雲,清澈動人,走的近了,就看到青山倒影,積萬頃碧玉,如一塊明透無瑕的翡翠,等到了湖邊,只見青草野花環拱,自成天然鏡框,優美而素雅。
  惟一跑到湖邊伸手攪亂平滑的湖面,幾圈漣漪盪開,水面的浮草跟著晃動。入手處溫潤緩和,竟似上好暖玉的觸感。
  惟一欣喜,衝著無為嚷道:「這水竟是溫的!」如此大片湖泊,卻養育出恆溫之水,妙哉,世界之大,果真無奇不有。
  「這裡地勢奇特,四季如春,就是湖水也常年恆溫,不過往下幾十丈深溫度就愈來愈高,青蛟喜歡這種溫度,所以將家安在這裡。」
  「山水幽靜,與世隔絕,好一處世外桃源呢?能安居這裡的人應當是個性情溫和之人,我不明白他怎麼會和大鵬不對盤,無為,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見見你那位朋友了。」
  「很快你就會見到了,不過,別抱太大希望哦。」深沉的男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來一股熱氣,撩撥著某人的心,瞪著那個罪魁禍首的背影,惟一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頰,想要把那熱度消卻下來。
  無為從湖邊草叢中拖出一張木筏,兩人上了木筏,長竿在岸邊一撐,木筏悠悠前行,在身後拖出一道水痕。惟一坐在筏上,看幾隻潔白的天鵝圍了過來,跟著他們往前游,像衛隊一般護送他們,不由莞爾一笑。
  陽光照在他素淨無瑕的臉龐,純淨的笑顏就那樣狠狠撞入對面無為的心裡,心停跳了兩下,眼眸微暗,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把體內另一個傢伙趕出去,才好做一些愛做的事。
  「小心些。」船划到湖心一座小島上,說是小島,更像是一堆亂石,綠色的籐蔓攀沿在石頭上,一些裸露的稜角十分尖銳,一不小心就會被劃傷。
  無為把木筏綁在一棵柱形的石頭上,然後就帶著惟一往亂石中央走去,一邊走,惟一看到無為還摘了一些通紅的像小蘋果的果子。
  走了一會兒,兩人就到了目的地。惟一站在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前,看著裡面一覽無遺的洞穴,甚至連一個成年人的身子也裝不進去,嘴角不可察地抽搐,他指著裡面說道:「無為,你那朋友就住這裡?」
  「呵呵,小傢伙,我告訴過你,不要有太大希望。」無為笑著彎下腰,伸手從洞頂吊籐處抓出一條蚯蚓大小的東西,拿在手裡用力甩了甩,「醒醒醒醒,老朋友來看你了。」
  惟一驚訝地看到那蚯蚓一般的東西用尾巴抽了一下無為,打出一道紅痕,然後身子迅速一卷,就那樣盤在無為的手臂上吊著繼續睡覺。
  無奈地嘆了口氣,無為把摘來的紅果子湊到纏著自己的傢伙面前晃了晃,果然就看到那個貪吃又懶惰的傢伙抽了抽鼻子,因為聞到果子的清香醒了過來,咻一口就把果子吞了下去,然後抬起小小的腦袋,青色的眼睛無辜地看著無為。
  把它放到堆放在一起的果子面前,然後惟一就看到,那個蚯蚓一樣大小的東西一口吞下一個比它的嘴巴大好幾倍的果子,很快就把它們都吃了下去,而那肚子根本就沒有一點變脹的樣子。
  無為溫柔地托起惟一幾乎掉下來的下巴,雖然那姿勢更像是在調戲良家男子:「哪,這就是青蛟。」一邊還指了指吃飽撐著打了個響嗝的傢伙。
  像蚯蚓的東西就是青蛟,惟一覺得,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像玻璃一樣嘩啦啦被打碎了,那種東西就是對蛟龍的崇拜。
  「這是你小情人吧,看起來呆呆的,怎麼,這回事來給老朋友送請帖啦。」有些滄桑的聲音從青蛟口中吐出,但那語氣卻痞痞的,和聲音給人的老人的感覺不一樣,惟一臉一熱,裝著看天的摸樣,手卻沒閒著擰了無為一把。
  「哎呀,小情人別當著老人家的面打情罵俏,老人家孤家寡人一個,看著心酸。」再次被調侃,惟一白皙的臉頰騰地就升起兩團紅雲,就連眼睛也因為發熱而變得濕漉漉的,那樣害羞的摸樣看的無為喉中發緊,但幾乎同時他反應過來擋在惟一面前把青蛟的目光阻隔。
  真是霸道的獨佔欲!心裡嘀咕著,青蛟有些羨慕地看著真心相愛的兩人,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他活了近千年,可是卻碰不到一個喜歡的人,確切的說是這個世上的蛟類幾乎絕跡,他就是想找一個同類都難,自然更找不到心儀的蛟。
  蛟頭沮喪地趴下,身子懶懶的不想動彈,他化形的時間快到,於是越來越愛嘟睡,等再脫一次皮,他就能化身成為龍了,屆時破碎虛空不是問題,乾脆到時去其他時空找個老伴吧。
  「喂喂,你們別把我當透明龍,雲小子,先做正事,等本大人離開了,你愛和小美人怎麼親熱就怎麼親熱!」
  無為簡單的將來意表明,青蛟爪子支著下巴,認真的思考起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龍魂是所有生靈的靈魂中最強大的存在,所以必須有強悍的身體才能承受,要造這樣一個身體,得等我化龍後取我的龍骨龍血才辦得到。」
  「那大概要等多久?」無為問道。
  晃了晃腦袋,青蛟算了算導:「還要五十年吧。」
  「不行!太久了!」
  「不行!」兩個聲音同時從無為身上傳出,其中一個稚嫩的嗓音繼續尖叫,「雲小子,不能和小美人交?歡是其次,最重要是,五十年後你就是個老頭子啦,到時候牙也掉了背也彎了,我不要當一個老頭子啊-」
  高昂的聲音嘎然停止,無為滿臉黑線地捏著手背上的東西,要不是龍魂能聽能看能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怎麼可能忍這麼久不和惟一親近,他就是不想有另一個傢伙碰惟一,不管這個傢伙是自願還是被迫的!
  「好吧,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在幾道熱誠的視線下,青蛟不太好意思說道,「只要龍魂換個宿體就成啦。」
  換宿體?無為側目,惟一肯定不行,周圍的動物身體也無法承受,那就只有眼前的傢伙了,很好,只要能甩掉體內的傢伙,他無所謂,而龍魂也沒有別的選擇。
  移魂的過程十分簡單,青蛟身子變成丈長模樣,爪子放在無為額頭,一道細嫩的光芒從他額頭迸射而出,進入青蛟的身體,無為只覺得有什麼從體內出去,然後這段時間連血液都開始沉滯變得有些笨重的身子一輕,身體的掌控權全部回到自己手上,那種全然自主的感覺就好像現在讓他舉起一座大山,撥出千年老樹都易如反掌。
  一聲長嘯,把心裡所有濁氣噴出,無為回頭,看到一旁惟一清美的笑顏,大步奔過去,就將人高高舉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幾圈。
  惟一從一開始嚇一跳,到後來笑的十分開懷,輕靈的笑聲激盪出快樂的音符,沿著空氣蕩漾開來,似乎周圍的生物也受到了快樂的感染,花兒隨著笑聲搖曳,錦魚躍出水面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潔白的天鵝展開雙翅,一下飛上晴空……
  世界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鮮明,耳邊鳥兒的歡唱更加悅耳!
  那一刻,惟一似乎聽到遙遠交錯的時空中傳來溫柔而期待的聲音:「孩子,一定要幸福啊……」
  「幸福是什麼?」曉曉的孩童不解地疑問。
  「幸福就是陽光熱烈的時候吹來的那絲輕風,幸福就是乾渴難耐時喝下的那口泉水,幸福就是大雨滂沱時撐在頭上是我布傘,幸福就是生活每一點感動每一滴快樂……」
  幸福就是吧我捧在手上裝在心底桀驁犀利卻獨把柔軟對我敞開的男人-
  我的愛人……

第十二章 迎浮世千重變
  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真看不出來,這兩人都如此孩子氣。」惟一笑著說道,方才在龍魂進入蛟龍身體後,青蛟又爬回洞穴要睡覺,誰料龍魂不依了,這傢伙從來都是個好動主,怎麼可能放棄大好春光蝸居,於是雙方在身體裡頭吵了起來,最後正主青蛟佔了上風,於是活了萬年的龍魂憋屈了,用唐僧的特技煩得青蛟直接撞石頭昏過去,避免了耳朵荼毒。
  「一對冤家,正好。」無為牽著惟一,兩人走在林間小道上,享受著難得的二人世界。
  七彩的蝴蝶在花叢翩翩起舞,慇勤的蜜蜂奏著歡快的勞動之歌,白雲悠悠掛在天空,平和而安詳,這樣的時刻讓惟一想起了仙鶴山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與自然親近的感覺,就好像和青山一同坐化,與綠水纏繞永世,莫名地,他就想起了一個詞,歲月靜好。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彷彿時間被遺忘停止,彷彿所有的美好被定格成一個永恆。直到月桂東昇,惟一才恍然,原來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
  迷濛的夜色漫延的時候,就彷彿有一雙手在輕輕拉上黑色半透的絲紗,掩住了一些神秘而瑰麗的景色,讓人升起窺探的心。
  月兒就是那窺探的眼,將目光灑向整個大地,尋覓那莫測二讓人心動的景色。它在高高的天上看著,看著人間夜色裡醉忘的悱惻纏綿,然後偷偷羞紅了臉。
  滕沸而清澈的泉水,氤氳的水汽緩緩徘徊,修長的腿邁入水中,身子緩緩侵入,水溫包圍著身體,身心頓時放鬆下來,惟一舒服一嘆,只是覺得渾身每一個毛孔跟著盡情舒張。莫怪帝王都覺得泡湯是種享受,發出「湯泉泉水沸且清,仙泉遙自丹砂生,沐日浴月泛靈液,微波細浪流蹤崢」的感慨。身後突然有別的氣息,唯一轉身,果然看到方纔還在另一處角落的男人已經靠的很近。
  狼一般的眼睛在黑夜裡亮的嚇人,像聚光燈樣,唯一突然就有些緊張,悄悄往旁邊退去,不過很快就被禁錮在一個小天地裡。
  健壯的手臂環著細腰,眼裡深情在不斷掙扎,那深邃的眼眸深處,有真麼東西像岩漿一般在一點點沸騰,等待著噴薄而出,如醇酒的聲音更是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低沉嘶啞性。感充滿了引誘墮落的元素,吐出的灼熱氣息彷彿能讓人燙傷,更把人烤的手腳都軟掉:「小傢伙,離你十六歲生辰已經過了很久了吧。」
  沒有回答,溫潤的舌尖舔舐過臉頰,唯一僵著身子,白皙的臉龐如同度了一層胭脂,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像要從胸膛跳出。
  今夜的無為有著無與倫比的侵略性,即使在以前曾經坦誠相見,但因為他的克制所以唯一從未覺得如此緊張,而現在那籠罩在周圍的霸道氣息有如實質,將自己重重地壓在無形之中,掙不脫逃不掉。
  週遭的溫度越來越高,身下沸騰的似乎不是湯泉,更像是炙熱能焚盡一切的熔岩,火舌肆虐,一點一點把自己拖入火的狂舞。
  「別怕。」感到身下的人兒輕輕的顫抖,大手輕輕線條優美的背部安撫著。
  雙手撐著堅硬的胸膛,唯一低頭,就看到愛人額頭隱忍的青筋,汗珠掛在他的臉上,即使到了此刻也因為害怕自己而克制著嗎?
  突然之間,所有的羞澀所有的害怕就那樣洩漏,不留余痕。美麗的臉龐莞爾一笑,彷彿夏日盛開的最美的花兒,明媚耀眼,光潔的手臂環上無為的脖子,身子貼近對方,從相觸的地方傳來緊繃的觸感,暗藏的巨大力量彷彿隨時都能爆發。
  「我不怕。」尖細的下巴靠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吐出的氣息如蘭香縈繞,一縷一縷繞住某人的心臟,簡單的三個字是全然的信任,更是一種隱諱的鼓舞,鼓舞著戰士無畏地向前,於是內心深處的野獸掙開了枷鎖,到這一往之前的氣勢攻城略地。
  神秘的夜,墨沉的天空下,是誰有力的手指指揮者一場古老原始的韻律?激盪的水花,的十指,是誰寬厚的手掌點燃星火燎原?
  月色朦朧,誰和誰在這場月關下迎來最美的結合,又是誰和誰在一泓暖泉中得到完美的圓滿,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法分離!
  當清晨的微光透過天霧灑向山林時,溫泉旁邊的草地上,靜謐的一方天地並不受到干擾。
  手指輕輕地在嫩如豆腐的臉頰上移動撥弄,懷裡的人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很熟,這樣的騷擾絲毫沒有打擾到他香甜的睡眠。
  唇角微微勾起,看來昨天真的把他累壞了,食飽饜足的男人眼中閃過得意滿足,看到那被鍾愛的薄唇紅的像要滴血,他受到了蠱惑輕輕靠近,伸出舌頭輕輕撫慰。
  一隻不知名的鳥兒闖入,男人聽音辨聲,手中彈出石子將鳥兒打落,於是小鳥有幸和前幾隻同類作了伴,躺在地上睡了個天昏地暗。
  唯一實在一陣食物的清香中醒來的,支起疲軟的身子,就看到在不遠處忙碌的男人。
  「醒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端過來的是香菇魚湯,用木碗盛著,很濃很美味,另外還有一些鵪鶉蛋大小的鳥蛋,無為細心地剝了外殼,露出白嫩嫩的蛋白。
  「很香。」惟一不吝讚美,靠著無為喝著魚湯,一邊享受愛人喂到嘴邊的蛋。
  「山中野味,放在滾泉中煮的。」附近有處滾泉,溫度高得可以熟米,惟一昨天去見識過了,在那裡,他還見到一種怪魚,在滾熱的水裡可以生存,一旦放到冷水裡就會變熱,不可謂不神奇。
  「嗯,別有一番風味。」吃飽喝足後,無為拿過早已洗淨晾乾的衣裳,替惟一穿上。身上還有些酥軟,惟一靠著他,看著那剛硬分明的側臉,心臟被蜜糖包裹般甜蜜。
  山中無歲月,時光的侵擾似乎被擋住在結界之外沒,如果不是紅塵還有牽掛,也許兩個相愛的人就會這麼終老在此。
  和那對冤家青蛟龍魂打了招呼,告別了山裡可愛的動物,惟一無為帶著雪王小松一起離開。
  此番回去,九娘的女兒該會跑會跳了,還有其他幾個小鬼頭,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初五肯定還是那樣調皮,等自己回去,又該聽他抱怨自己扔下他們這麼長時間不管了,而安宇肯定會說他像個沒斷奶的小孩,總是黏著大人,還有不離不棄,不知道有沒長高了?
  「在想什麼?這麼開心。」下巴被人捏住轉向一邊,就看到男人溫柔的臉龐。
  「嗯,想我這個做師傅的,實在是不盡責,總是東奔西走,也沒教他們多少東西,要不是幾個孩子都很聰明,就要讓我給耽誤啦。」說道最後,惟一嘆了口氣。
  「不會,九娘讓人教他們。」
  「嗯,對了,八寶(九娘的女兒)應當要有週歲了吧,我這個乾爹都沒有送她週歲禮呢。」
  「別著急,等回去的路上,我們在找禮物。」
  從水之淵出來,翻山越嶺,走了好幾天,兩人終於走出連綿的山林。站在市集上,看到人來人往熱鬧的場面,恍若隔世。
  兩人找了間客棧投宿,小鎮地處偏僻,何時見過如此出色的男子,一個出塵仿若謫仙,一個英俊比過上神,於是所有人像被按了暫停鍵,癡癡地看著那兩個人走上樓,直到消失許久,才發出一陣陣驚嘆。
  「這是誰家男兒,長得如此俊俏。」
  「若是我女婿就好了……」
  「我看那是對夫妻,矮個兒的定時女扮男裝的仙子。」
  「胡說,明明是男子。」
  房內,小兒端來飯茶,惟一難得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吃飯。讓小二把空的碗筷收拾下去,惟一走到床前,把小松抱在手上,臉頰摩擦著柔軟的皮毛,那幸福的摸樣就好像吃到了山珍海味。
  「能吃到米飯真是太好了。」和無為喜食麵食不一樣,惟一在南方長大,對於米飯他有著一種習慣般的喜愛,只要超過三天不吃,就覺得不舒坦,滿足地回味著剛才米飯的軟糯滋味,渾然不覺身邊人看到他小貓般的摸樣變得幽深的眼。
  「看來為夫讓惟一受苦了。」
  一聲長嘆,男人失落自責的聲音馬上勾起某人的不忍:「啊,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到背過身去的男人,那散發著黑色失落的背影,惟一急忙從身後抱住他:「對不起啊,是我說錯話了,你別難過。」
  「是為夫不好,不能保護自己的愛人,讓惟一跟著自己受苦,連累惟一在山林裡呆那麼久,連喜歡吃的東西都吃不上。」
  「不是不是,你沒不好,剛才是我說錯話了,而且山裡那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的,真的!」男人的肩越來越縮起佝僂,惟一急著安慰。
  「惟一真的不怪為夫?」
  「嗯。」
  「那惟一承認自己說錯話了。」
  「是是,是我錯了。」
  「既然是錯,那就要接受懲罰的吧?怎麼,做錯事的人不想承擔責任嗎?」高大的巨狼化成搖著尾巴哀怨的忠犬,惟一突然覺得眼前的巨犬好憨好萌,於是不由自主到了一句,「隨你懲罰吧。」
  「既然這樣,那我們來試試前十式吧。」看著無為手中突然出現的一本書,惟一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接過然後翻開,俏臉頓時紅成了蘋果。
  「你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書?」自己一直跟他一起的,怎麼沒有發現。
  「在鎮上書店買的,去小解的時候。」男人勾起邪笑,接住軟到的身子瞬移到帳內。
  「天哪,等等,現在還是白天。」
  「日頭落西了。」
  「……」
  一片春光掩映在帳內。

第十三章 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
  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不是用它來隱藏罪惡。
  
  「啪」,打開伸過來的大手,惟一 目豎眉,「離我一尺,不三尺遠。」
  「惟一。」看到那雙噴火的眸子,無為乖乖退後幾步,像被主人嫌棄的寵物。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惟一先出門,無為則到櫃前結賬。
  「夫人有子身孕吧,女人有了孩子脾氣就大,嘿嘿,我家那口也這樣,不過只能順毛捋,否則吃苦頭的就是咱男人了。」看到掌櫃的擠眉弄眼,無為看向外面,就見惟一撐著後腰,正瞪著這邊,顯然是等行不耐了。
  嘴角一勾,他知道掌櫃為什麼把惟一看成女扮男裝的女子了,那長相那姿勢,嘖嘖,沒糾正掌櫃的錯誤,他點頭附和:「掌櫃說得對,自己的老婆,是該順著。」
  「那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努力作出凶狠的樣子,可是小貓樣張牙舞爪在某人眼裡只有可愛兩字。
  「原來已經這麼遲了,趕到下個鎮子要兩個時辰,我們要抓緊時間,否則天黑前到不了。」抱著人跳上馬車,把人放進車內,而某人自己則出來趕車,不得不說,某人的言顧左右成功了。
  趕到下一個城鎮的時候,黑色的天幕已經拉開,為了讓惟一可以舒服的休息,他將馬車趕得平穩而緩慢,路上好幾輛車都超過他們。
  把車趕進鎮裡,無為立刻警覺,這個鎮子中有一股詭異的氣息,狼眼掃過四方,一切瞭然,不管那些陰暗的角落中有什麼猛獸在蟄伏,他抓著韁繩,依舊不緊不慢地趕著馬車,安靜的街道,只有馬蹄噠噠的聲音。
  也許應該在鎮外的林子過夜,無為想,至少不會打擾到惟一。
  當那些像喪屍一樣的人從四方圍過來的時候,無為飛身而起,幾起幾落,就將他們打翻在地,又重新回到車上。
  看到那些人頑強地要爬起來,他手中一動,就拆下韁繩,長繩在握,凡是想要靠近的都被抽了出去。
  「不能點穴嗎?」惟一聽到外面的動靜,出來就看到又有幾人被掀遠落地,無為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不會讓他們受重傷卻能讓人疼上半天爬不起來,可是這些人卻似乎沒有痛覺,比常人要快地就又開始靠近攻擊。
  「對他們沒用。」
  惟一試著用了迷藥,卻發現只能稍微減緩他們的行動。
  「這樣不是辦法,把他們綁起來吧。」車簾被扯下撕成布條,連成繩狀,那些人都被綁了起來。
  「現在該怎麼辦?」惟一皺著眉,看著那些還在蠕動的人。
  「先看看有沒有客棧休息,你先進車裡,夜裡風大。」
  頭頂溫暖的手掌讓惟一覺得安心,他搖了搖頭:「我就坐這兒陪你。」
  兩人在鎮上找到一處客棧,一豎紙糊燈籠上寫著四字,「平安客棧」.然而客棧的大門緊閉,無論怎麼敲門都沒人來開,無為想要直接闖進去,卻被惟一攔住。
  「就在馬車上過一夜吧,這個鎮子這麼奇怪,裡面什麼情形更加說不定,外面反而更安全。」
  車簾沒了,兩人把毯子掛起來擋風,蓋著棉被,相互依偎度過這一夜。
  第二天的時候,他們的馬車被一群鎮民包圍起來,看到那些戒備的眼神,兩人無聲對望了一眼。
  「兩位,本人是古魯鎮鎮長,最近鎮上發生了一些事,兩位若是路過,還請馬上離開。」說話的是站在前面的一位鶴髮老者,雙目混沌,神情中不掩憂愁。
  「鎮長,恕我直言,昨夜我見圍攻我們的那些鎮民神態狂亂,當是得了什麼病,我是大夫,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兩位快走吧,他們是被邪靈附體,我們會找道長作法驅邪,走吧。」
  見對方態度堅硬,兩人只好駕著車離開,惟一有些擔憂地看了看這個小鎮,道:「無為,我覺得我們應該留下來把情況查清楚,若是什麼會傳染的病,到時候整個鎮子都要遭殃。」
  無為知道惟一的性子,不過既然愛上了愛管閒事的小傢伙,總要想他所想顧他所願。
  「好,不過他們現在並不歡迎我們,等晚上我們再回來。」
  「嗯。」
  夜深人靜的時候,但是在古魯鎮的裁縫古大叔家卻並不平靜。
  「哈哈哈……」突如其然的大笑引來了家人的恐慌,古大樹的母親跑到兒子房裡,就看到兒子像瘋了一樣笑得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兒了,兒了,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娘啊,媳婦,快去煮符水給大樹喝。」
  等到符水端上來,古樹喝了不但沒好,反而抽搐得更加厲害。
  「怎麼會這樣?娘,我們快去找大夫來吧。」
  「沒有用的,大樹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中邪了,快拿繩子把他綁起來。」
  看著被捆了個結實的男人,銀花害怕地問婆婆:「娘,我們要不要去找鎮長來?」
  「不行,你想讓他們把大樹關起來等死嗎?聽著,阿花,不准把你男人的事情告訴別人。聽人說鎮子王東五十里有座白佛山,山上的寺廟十分靈驗,明天我就去白佛山求神拜佛,保佑大樹早點好起來。」
  就在古大娘離開後,有兩個人來到古家。
  「怎麼樣?」看著這個長得像仙子自稱大夫給自家男人把完脈後,銀花焦急地問。
  「很罕見的病,笑死病,古夫人,我能問一下,這幾年這裡有鬧過饑荒嗎?」
  「小哥喊我嬸子就好,我嫁到這裡有十年了,老天賞臉,鎮子裡一直都是風調雨順的,家家都會有點余量,更別說鬧什麼饑荒了。」
  「是嗎?」唯一略一沉吟,看著女人的眼道,「嬸子,恕我直言,我會說這病罕見,因為這種病往常都在饑荒年才出現,而且都是大荒年,荒島人吃人的時候。」
  銀花的臉刷一下變得慘白,眼神渙散,直到很久,才坐到一邊哭起來。
  「我就知道,這是報應,報應!」
  那些被關起來的人,因為有的家人不忍心自己親人被燒死,於是前夜偷偷放他們出來,想讓他們逃走,卻不料正好碰到唯一二人進鎮,遭到那些人攻擊,將他們綁了起來,第二天早上,便又被關到祠堂邊的屋子裡。昨晚,兩人也到哪屋子裡,唯一細細給每個病患診脈檢查後才敢斷定病因,同時他們去查了鎮子的記錄,發現這個鎮子近二十年來都未有過荒年,那麼怎麼會出現這種詭異的病呢?這種病其實不會傳染,只有真正吃過人屍的才會感染,而又是為什麼,這些人會在可以足食的年月吃人的屍體?
  等到古家娘子平靜下來,唯一才問起緣由。他搖了搖頭,在聽說這種病不能徹底根治只能延緩壽命時,含著淚花只道是報應,謝了二人卻再不肯說話。
  因為配置的藥材中有一味屍靈菇,所以下午兩人就上了山。
  對於無為,他走南闖北,死人是見慣了得,而唯一一個大夫,也是見慣生死,所以兩人走在墳墓旁,心臟絲毫沒有跳動加快。
  「那屍靈菇長得紅褐色,帽小如指甲,而且不像有的蘑菇一叢叢長,它都是以根根長的,所以很不好找,這東西就愛長在墳墓邊,有些人說它是從屍體上長出來的,其實不是,只是這東西喜歡磷多背陰的地方,而且最好常常有人翻土的地方。」
  尋了一陣才找到十來只,要給鎮上所有人用還是太少,兩人繼續往深山裡走去。
  就在一座孤墳前,唯一發現比其他地方多的屍靈菇,正要上前去摘,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你們幹什麼!」
  早在剛來的時候,唯一他們就發現附近有人,因為那人呼吸之間並不像個高手,所以就沒有在意,以為只是附近住的村民,卻不料跳出來個身穿道袍的道士,那道士此刻怒目圓瞠,看那情形,這墳墓裡的人應該與他又關聯。
  「道長,我們無意冒犯過去的人,只是因為要用到屍靈菇救人,才衝撞了躺在這裡的人海請道長能行個方便,我們摘完就走。」
  「我不管什麼靈不靈菇,你們馬上離開!」
  見說不通,兩人於是離開,只是走了幾步,身後竟傳來威脅:「我認得你們兩個,是前天經過鎮子的人,告訴你們,這個鎮子已經被死氣纏著沒有救了,你們最好馬上離開,不要多管閒事!」
  無為何時被人威脅過,正要發火,卻被唯一拉住。
  「我們等會回來。」他使了個眼色示意無為,等走遠了,確定那道士看不見他們,二人又潛會墳邊,就聽到那人正對著墳頭說話。
  「哥,你等著,很快那些人都會給你賠罪,還有那些幫兇,他們也別想逃掉……」
  「哥,你那麼善良那麼美好,他們都忍心傷害你,是他們對不起你……」
  「說你是妖怪的道士已經死了,現在那些人也要給你陪葬,所以罵過你傷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他們也嘗嘗失去愛著的人的苦,呵呵呵,這個鎮子所有的人都該死,都該死……」
  「他話裡反覆說給他哥哥報仇,看來鎮上發生的事和他脫不了干係。只是不知道怎樣的仇恨,竟然要整個鎮子的人陪葬!」
  那蹙著的眉頭剛剛糾結,就被人揉散,看著對方深邃包容的眸子,唯一粲然一笑,無論會遇到什麼,至少還有這個人陪在身邊,不是嗎?

第十四章 如果我們多一些包容
  如果我們多一些包容,世上就會少很多悲劇。
  
  「這藥喝下去後,過幾天就能恢復了,只是以後無論如何不要吃生肉,其他吃的也都盡量煮熟,否者可能復發。」銀花點點頭,給喝完藥睡著的古大樹蓋好被子。
  「嬸子,我出去說話嗎?」似乎猜到唯一要問什麼,銀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來到外面。
  「嬸子,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願提起,但是關整個鎮子的存亡,我希望你如實相告。丁未年這個鎮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銀花臉色蒼白,眼中含淚,望著遙遠的天際,良久,回憶漸漸開啟,那個被塵封的事情一幕幕在唯一他們眼前呈現。
  古魯鎮時隔偏遠的小鎮,人們世代長在這裡,安居樂業,雖然不至於夜不閉戶,可是也是個民風淳樸的小鎮,鄰里彼此有些困難都會伸手幫助,彼此和睦。但是就在七年前,突然就發生了一些不好得事情,很多戶家養的牲畜莫名其妙消失,然後就在山裡找到了這些牲畜的屍體,都被吸乾了血,十分可怕,還有些人的莊稼好好地第二天就全部枯死了,就在這個時候,鎮上來了個道長。
  道長在四處查看後,告訴我們,鎮上出了個妖怪,還告訴大家,這個妖怪現在只是吸食牲畜的鮮血,等到所有牲畜都被吸乾了,他就會開始吸人血,一時間人心惶惶,大夥兒都央求道長把妖怪收了,那道長也答應了,說他要準備三天的時間。然後道長佈陣作法,三天後,他指著我們村的福哥兒說,他就是精怪變成。
  那福哥兒打小白髮白眉白皮膚,長得比一般女子好看,本來村裡人看慣了並不覺得如何,但道長信誓旦旦說他乃是狐妖所化,所以才會小小年紀剋死雙親,還長得異於常人,並且害怕陽光。
  本來大夥兒都不太相信,可是就在那天晚上,福哥兒竟然跑到村裡單身漢的家裡和那男人搞在一起,那人說是福哥兒勾引他,而道長也跳出來說,福哥兒是狐妖,狐妖都會吸男人的精血來練功。
  「再後來,鎮上的人都害怕了,於是人們都要求把妖怪殺死。福哥兒就那樣,被活活用桃木劍釘死,抬到山上去埋了。」說道這裡,銀花已經泣不成聲,那個可愛害羞的小孩兒,在她剛嫁來偷偷想家躲在樹上流淚的時候,會拉著她的手說,』嬸子不要害怕,鄉親們都是好人,他們很照顧福哥兒,也會對嬸子好的『.
  可是就是這些好人,不顧那個孩子的哭喊,活活殺死了才十四歲的小孩。
  「事情應該還沒完吧。」無為攬著唯一,冷冷道。
  「是」銀花轉頭看了看兩人,那個和福哥兒一樣,有著一雙清澈眼睛的大夫,此刻眼裡有淡淡的霧影,而另一個男人,攬著他,冷冷地看著自己,顯然因為自己讓那人難過了而十分不滿。
  福哥兒,如果當年,你的身邊也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保護你,是不是就不會連威開的機會都沒有,就夭折在風雨裡?
  「直到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我才知道一件更可怕的事,當時那個道士蠱惑一些村民,說吃了妖怪的肉就會長生,那些人竟然聽信了道士的話,把福哥兒就那樣、分了、吃了……」如喪考批的哀號,女人這些年來堆積在心底的眼淚和憤恨,一起傾洪而出。
  唯一咬著唇,把頭埋在無為的胸膛,緊緊握著衣襟的蒼白手指透露著主人的情緒。
  曾經聽老人說,狗即使餓死也不會吃同類,那麼人類呢,究竟是怎樣的貪婪殘忍,讓那些人作出如此令人髮指的事情!
  唯一平息著自己的情緒,無為把他拉到懷裡,沉沉道:「要不我們離開,這些事情都是他們自己惹來的,沒必要你替他們收拾。」
  「不行,雖然殺了人妖償命,可是不該那麼多人填命,至少有些罪不至死。我聽那個道士的意思,他應當是要整個鎮子陪葬,不能讓他這麼做。」
  「嬸子,福哥兒當時是不是還有一個弟弟?」
  「福哥兒就一個人住,不過要說當時和他要好的,還有一個人,就是……」
  古勇回到鎮長家的時候,越想越覺得不對,那兩個人明顯是要插手鎮上的事,看來自己要加快心動了,無論是誰,他都不會讓他破壞自己的計劃!
  「法清道長,您回來了,今天又多了幾個人,都被關起來了,道長,您看,大前天您給的符水已經用完了,能不能再求老君賜些給我們?」鎮長唉聲嘆氣,沒有想到越來越多人中了邪,只希望快些到月圓。
  「放心吧,鎮長,今晚就去求老君,明天就把符水給你,另外,要注意讓鎮民不要放外人進鎮,要知道,邪從外入,鎮子往年無事,都是因為外來的人把邪氣帶入鎮裡。」
  「是是,一切都依道長吩咐。」
  七年前發生的事,到現在這些人才病發,而且都是最近一個月發病,無論如何,太過巧合。唯一過幾番探查,才知道原來兩個月前,鎮子曾經辦過白事,而這個鎮子的白事有一個習俗,就是在設宴時會上一道白肉,即生肉。
  「如果那些肉被人換了……」
  無為沒有說完,但唯一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那些巧合。
  鎮長下令不准外人進鎮,並且日夜派人把守在進鎮的路口,看來那個道長有所戒備了,惟一讓古家娘子私下聯繫了幾個病人家裡,告訴他們要救家人,便依照他們的話做。
  三天來,鎮上沉浸在一種悲傷的氣氛中,相繼人有死去,餘下的人心惶惶,害怕著有一天自己也步入後塵,得病然後死去。
  法清高興的扭曲了面容,他想這是上天在幫他,讓他可以提前計劃,不過他原本是打算讓那些人痛苦地被燒死,要他們感受感受當年哥哥經受的痛苦。
  真是便宜這些人了!
  辦起道場,作法超度,幾家的白事一起辦,這裡的風俗是棺木抬上山後,下午就會聚在一起吃頓飯,算是緬懷死者。
  從山上回來後,道長讓所有人聚到一起接受符水祛邪賜福,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黑影閃入後廚,黑影的手中提了一道東西,出來的時候還是那個袋子,只是裡面的東西卻早已換了個個。
  就在他自以為得手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前方一個男人倚著牆,英俊的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神情:「我已經等很久了。」然後看著轉身而逃的黑影嘴角撇過不屑。
  法事做完,宴席開場,第七道菜就是白肉,當肉端上來時,從門口闖進來一班捕快。
  「究竟是怎麼回事?」鎮長慌忙迎上去,不明白辦場白事怎麼會驚動縣裡的捕快。
  那為首的捕頭沒有理會鎮長,逕直走到一張桌前,端起白肉又看又嗅了一番,突然臉色大變。
  「豈有此理!鎮長,古魯鎮的風俗什麼時候變了,第七道白肉竟然從豬肉變成人肉了?」
  捕頭話畢,全場嘩然,有些人盯著那肉當場臉色變青了。
  鎮長不敢相信,還要據理力爭,如果這種事情傳出去,他一鎮之長的顏面何在?只怕被其他鎮的人狠狠唾棄。
  「易捕頭乃是本縣最出名的捕頭,破過無數大小案,更有一項絕技,便是超人的嗅覺,可以分辨更種氣味,人肉與其它動物的肉氣味不同,易捕頭輕易就能分辨。」惟一是跟著捕快進來的,看到鎮長想要反駁,便淡淡地陳述,易捕頭的大名在附近是耳熟能詳的,而且他為人公正,許多人受過他的幫助,所以他的話是十分有威信的,這下人們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無為知道是該他出場了,手裡提著那個溜進後廚的人,把他扔在眾人面前。
  「小道童,這?」鎮長認出是法清道長身邊的道童,不解地看著無為。
  「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是道長讓我把肉換成人肉,那些 人肉也是道長給我的,我只是聽命行事,求大俠饒了我吧。」那小道童一把鼻涕一把淚,也不知道無為使了什麼手段,讓他怕成這樣。
  所有的矛頭指向法清道長,眾人疑惑憤怒地目光射向他,他站在眾人面前,忽然瘋狂大笑。
  「哈哈哈,沒有想到還是被你們識破了,不過無所謂,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走,全都留下來給我哥哥陪葬吧。」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鐵球,而無為看到後,馬上移到惟一身邊。
  「是雷火彈,危險!」雷火彈,可以破山開石,不過這種東西罕見,多為軍隊或大門派擁有,輕易不外傳,這法清能拿到,可見他有些手段。
  就在這時,銀花扶著一位老婦人出來,聲音哀戚:「勇哥兒,難道你連都不顧了嗎?」
  混沌的眼含淚望著離家七載的兒子,她才十十出頭的兒子,究竟是吃了怎樣的苦,變成四十多歲的模樣,連為娘的都認不出來?
  「呵呵,娘?」蒼涼的笑聲,法清的臉上絕望悔恨哀傷混在一起,「我的娘,我不想恨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當年你不讓我去救哥哥?你明知道我跟哥哥感情那麼好,你還把我鎖起來?啊!」
  瘋狂扭曲了那張臉,他的眼裡有懷念更有諷刺:「哦,我知道,你是怕哥哥勾了我的魂,怕我喜歡上男人,不過既然怕我喜歡男人,怎麼還把用哥哥的肉煮的湯給我喝呢?就不怕哥哥纏上兒子?呵呵呵,說起來,兒子還得謝謝你呢,我的娘,多虧了你那湯,我才能永遠和哥哥融為一體。」
  「我錯了,我錯了…」老婦看著癡狂的兒子,重複地喃喃自語,當年的她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就對福哥兒判了死刑,認為他勾引自己的兒子,所以才會輕信那個道長的話,沒有想到,害了福哥兒,也害得兒子離家出走,不肯再認自己。
  陰沉的風刮在這個小鎮上,多年前的往事一點一點在人們腦海浮現,有人愧疚,有人心虛……
  就在沉默的時候,無為突然出招,快如閃電,奪過法清手指手中的雷火彈,並將人制住交給捕快。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我只是要給哥哥報仇,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為了報仇我整整計劃了七年,才想到這麼完美的計劃,才找到能讓人致命的人肉,你們為什麼要破壞!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自以為俠義心腸,可是你們看看,你們救的是什麼人,會吃人的人,你們為什麼要救這種人!」
  惟一沒有看他,只是心中沉沉一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但只有生命不息,才會還有善的希望,不是嗎?否則上,一個死鎮,怎麼會有希望存在?
  離開古魯鎮的時候,鎮長和鎮民都為他們送行,其中還有一些「死而復活」的人,那場為他們準備的白事,原來只是為了引蛇出洞。220788
  車子離開,惟一回頭,在那些依舊顯著病色的臉龐頓了頓,然後移開視線。
  「六十歲,得笑死病的人,壽命最長不過六十。」
  無為靜靜看著惟一,伸手摸著他的頭:「無需自責,這是他們自己種的苦果。」
  「無為,這樣救人,為什麼我卻開心不起來呢?我變殘忍了嗎?」
  「沒有,只是有時候,選擇有很多,但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是沉痛,只要不後悔就行。」
  幽幽一嘆:「其實,法清也沒錯,對嗎?只是他的復仇太偏激了。」
  「小傻瓜,不要多想。」在唇上烙下一吻,然後大手輕輕一拂,「睡一覺吧,你已經累了幾天了。」
  看著變得安穩的睡顏,無為在那額上眼角唇邊都珍重地落下吻痕。
  馬兒拉著車子,?轆地聲音單調得像只有一個音符的歌。
  惟一,法清的確沒有錯,因為如果被傷的是你,我會比他殘忍千倍,比他瘋狂萬倍,甚至為你顛覆所有殺盡天下也在所不惜!

第十五章 在生活面前
  在生活面前,有些人就是傻子,可是卻傻得可愛。
  
  「江湖通緝令?這是怎麼回事?」惟一驚訝不已,怎麼就與世隔絕了幾個月,自己就成了江湖通緝令榜上順位第一的通緝犯了?
  無為皺眉,本來是想和惟一兩人世界,可是現在看來,還是要聯繫上龍衛,惟一可以不在乎,可是他不能,無論是誰,抹黑惟一的名聲,讓惟一陷入險境,都不可原諒!
  酒肆茶樓,兩人一路行來,在這些地方聽到了許多關於佛醫的不利流言,或者說,曾經的佛醫已經淪為了魔醫因為凡經「佛醫」之手的,沒病的也得病,小病的得重病,重病的直接踏入鬼門關。
  「咄,讓俺看到那庸醫,俺一定把他大切大塊!」滿臉胡腮的漢子義憤填膺地揮著手臂,彷彿佛醫殺了他全家似的。
  就在這時,一根竹筷疾速飛向他,「咚」,那大漢被釘在了牆上,他頭頂上一根竹筷穿過他綁成小包的頭髮,入牆三分。
  酒肆裡多是走江湖的,有幾分眼力,一看這情形就知道大漢方才無意間得罪了人,都安靜下來,不敢嚼舌。
  「別生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不在乎。」酒肆裡的安靜更加突出惟一的如詩的聲音,眾人瞅著說話的人,不敢相信這樣出塵的人竟是那個魔醫。
  「你就是那個魔、佛醫?」那大漢從牆上脫身,竟然並不畏懼無為的氣勢,走到惟一跟前嚷道。
  「在下吳惟一,有幸的江湖朋友送了個佛醫的稱號,如果這個稱號並無第二的話,那麼兄台口中的佛醫就是在下了。」
  髯鬚大漢雖然覺得面前的人長得好聲音也好,不像個惡人,可是想到那些傳言,就覺得自己果然碰到了戲文裡說的「人不可貌相」,於是收起才發小芽的好感,粗聲道:「既然大夥兒叫你佛醫,那你怎麼可以做出傷天害理的是,不好好醫人反倒害人,那不是愧對大夥兒的信任?」
  這漢子雖莽撞但不是耿直,惟一彎了眼眸到:「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害人了,要知道這三個月來我都在雅各雪山尋藥,甚至連江南地界都未踏進去。」
  「你說的是真的?那那個害人的大夫是誰?」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大漢撓頭,惟一暗笑,這人可真單純,難道他不懷疑自己說的話嗎?
  「是。不過,事關多人性命,我回查明這件事,在五月杏林交流會上給受害的人一個交代。」
  惟一揮手告別送行的人,那些都是他醫好的人,忽略背後那道崇拜的目光,此時此刻,把某個臉冷得媲美南極冰山的傢伙先解凍才是最重要的事。
  坐在馬車裡,惟一靠近無為,抓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還在生氣?」
  「沒有。」
  還說沒有,語氣這麼僵硬,黑眸滴溜溜轉了轉,然後啾一聲,在某人臉上偷了一個吻,又捏著某人的臉擺弄笑臉的樣子:「別氣了,生氣傷肝傷胃傷脾傷腎的。」
  把玩弄自己臉的兩隻手包在大掌裡,看著那雙討好的眼鏡,無為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沒有生氣,再說,你不是拒絕了?」
  惟一應著「是」,躲進某個說不生氣的男人懷裡,周圍還有酸酸醋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
  在前一個村子裡,他救了個女子,然後就被那女子家人以準女婿的眼光包圍著,再加上女子嬌羞的模樣對著惟一,無為於是醋缸打翻了,可是對這些平民他又不屑動粗,便只能用可以殺人的眼光凌遲那些傢伙。惟一在旁看到那齜牙咧嘴想撕裂卻又是那樣一副看待弱小傲慢不屑地樣子,憋笑不已,他總不能告訴無為,他那副模樣真的好彆扭,好憋屈,好可愛!
  不過以後碰到這種情況,自己還是早些告訴別人,自己已經有愛人了吧,畢竟醋喝多了,對某個大傢伙身體也不好不是嗎?
  因為耽誤課了時間,他們今天沒有趕到地方投宿,就在林子裡將就一宿。惟一看著郝大打的一串獵物,有山雞野兔什麼的,都還活蹦亂跳,被郝大綁在一起擱在一旁,看來明天他又能給老婆本添上一筆了。
  郝大就是當天在酒肆遇見的漢子,他原本是個獵戶,家中只有一老母,去年老母走了,而老母去世前讓他娶個老婆傳宗接代,可是他家貧如洗,根本就沒女人肯嫁,於是他就出來行走江湖,只因為聽說行走江湖能賺很多錢。
  出外闖蕩,他一無權無勢的窮漢子,沒啥功夫又沒心計,自然只能給人做點苦力度日,可即使吃了許多苦,他還是不改一副熱心腸,所以那日聽說有個壞人魔醫害了很多人,才會那麼生氣。而在惟一和他說自己並未害人且打算在鳳香城五月杏林交流會上給眾人一個交代時,他提出要和惟一一路,說要監視惟一,看看他一路有沒有害人,如果沒有,他就給惟一作證,告訴大家惟一不是壞人。
  這樣一個很讓人啼笑皆非的提議,難得的,無為竟沒有反對,是欣賞郝大率真的性情,更是因為,這個人願意幫惟一,即使那幫助在他看來微乎其微。
  「師傅,大夫,今晚咱們可以加餐,俺今天碰到一窩山雞蛋,掏了幾個回來。」因為無為教了郝大幾招功夫,所以郝大就一直喊無為師父。
  「郝大你沒把蛋都掏光吧?」看著郝大挖坑準備埋來烤蛋,惟一問道,惹來郝大的憨笑。
  「大夫你放心吧,俺出生獵戶,這點還是懂得,不殺下崽的傢伙,要留下一些崽子,以後崽子長大才會有有崽子,咱兒子孫子才能繼續獵到東西。'
  」嗯。「惟一點頭,可是為什麼覺得聽著彆扭呢,難道您留了它們就是為了兒孫不斷糧嗎?
  晚上,惟一把厚被子留給郝大,又在周圍灑了些驅蟲蛇的藥,然後和無為爬進馬車裡休息,無為的懷抱很溫暖,惟一緊緊挨著他,彷彿嵌進他的懷裡,如此契合,就如天生一對。
  接到莊主的信號,龍九馬不停蹄的趕來,卻未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落到這種地步,站在街上,對著所有的人賣笑,就為了眼前這一串、、。
  為什麼?他欲哭無淚,為什麼自己要搶著來接莊主和莊主夫人?早知道她們身邊跟了這麼個傻大個,他打死都要讓其他人來。
  位移趴在二樓窗旁,看著龍九賣力招呼的樣子,還真的說服了好些個大媽大姐買了郝大的山貨,沒多久,以前郝大要賣半天才能脫手的東西就都被賣完了,惟一驚訝地轉頭看著無為:』沒想到,六龍山莊的人如此多才多藝。」做保鏢扛鋤頭賣東西樣樣精通啊,太有才了,看來山莊培養人才很有一套。
  無為摸了摸惟一的頭,沒有答話,總不能告訴他,其實這些他也會,甚至更精通,就因為他當年太無聊,販夫走卒屠戶農人什麼的都去體驗了一把。
  龍九看著咧嘴笑得特別歡邊數錢的大個,額頭冒黑線。郝大收拾好攤子,轉身看著他,憨笑道:「龍兄弟,今天多謝你了,走,俺請你喝酒去。」說著也不顧他的拒絕攬過他的肩,哥倆好的往酒肆走去。
  「喂,我說你不是叫莊主師傅嗎?怎麼還要自己打獵賺錢。」
  「莊主很有錢的。」
  「可是那不是俺的錢的啊,在俺們村裡,徒弟都要孝敬師傅的,不過師父和大夫對俺很好,叫俺把錢存起來娶老婆。」
  惟一沒想到,那張通緝令竟然會引來無數麻煩,就像現在,想睡個好覺都不成。
  在頭上的瓦片第四次傳來被踩的聲音,他惱火的睜開眼,按住想出去趕人的無為:」你睡,我出去!「
  外面的天還黑著,正是那些夜遊輩出來逛的好時候,把一個穿著夜行衣的傢伙打暈扔出去,然後又在周圍佈置了一番,他才滿意地回到房中,跳上床鑽到無為懷裡。
  」高興了?「把小傢伙的頭發放到肩膀上調整一下,用髮根猜也知道明天早上客棧的人會發現外面多了些」挺屍。「
  」嗯,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閉上眼,帶著笑進入甜蜜夢鄉。

第十六章 當你走不動的時候
  當你走不動的時候,我背你走,做你的雙腿;當你看不見的時候,我牽你走,做你的眼睛。
  
  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批人來犯了,惟一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突然那通緝令就變成了追殺令,擊退這一批人後,幾人商量,最後決定易容再走。
  惟一看著面前鵝蛋臉長睫毛美麗卻臉色陰沉的女子,偷偷捂著嘴偷笑,剛要邁步,就被裙腳絆了一下,身子頓時往前倒,在倒地之前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
  惱怒地看著長裙,唯一這才想起,不單單九龍,自己也被要求男扮女裝,那方才不是一五十步笑百步嘛?
  懊惱的撇撇嘴,他看見旁邊九龍幸災樂禍的樣子,還有無為戲虐的笑,頓時像炸毛的貓兒:」你剛才肯定耍賴了,不行,我要再抽一次。「
  決定以兩對夫妻的形象出現在人前,自然惟一無為扮演其中一對,就體型來說,惟一是當仁不讓的妻,但某人心有不甘,夜夜在下便算了,白天還要被欺壓,那樣還能有翻身的機會嗎?於是提出抽籤,決定一局定夫妻。
  拗不過耍賴的小傢伙,無為把被折成長短兩段的筷子抓在手心,齊頭冒出:」最後一次,抽到長的為夫,短的做妻。「
  纖長的手指在兩段筷子上頭徘徊,目光在無為的量上梭巡,想要看出些蛛絲馬跡,不過顯然讓他失望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好像戲鼠的貓。
  咬咬牙,唯一抽出一根木塊,當無為展開手掌,兩相對比,惟一簡直欲哭無淚。
  」你耍詐。「
  」我都不知道小傢伙是個輸不起的人。「
  」誰說的?女的就女的,就當演個旦角,人梅大師還反串貴妃呢。「惟一苦著臉喃喃。
  」……「
  話說秋水鎮乃鄉村僻野,卻因為一東一西兩處泉水出名,東邊有個苦樂泉,那泉景十分奇妙,早晨湧出的泉水苦如藥汁,到了下午卻甜如蔗糖,其妙至極,惹來無數驚嘆,再說西邊的含羞泉,這處怪泉只要人們朝中扔石塊,泉水立刻倒流消失,彷彿那受驚了的姑娘躲藏了起來,隔了一會它才慢慢流淌泉水,真正名副其實的含羞。
  少了那些不速之客的打擾,惟一他們一行遊山玩水,慢悠悠往鳳香城行去。這日,因聽聞那兩處怪泉的奇特,幾人聞名而來。
  在西邊看了那含羞泉,幾人轉到東邊,此刻還是上午,苦樂泉裡噴出的泉水苦若膽汁,惟一掬了一捧,用舌尖嘗了嘗,立刻皺了臉,真是比黃連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嬌喝:」你們在幹什麼?「
  來人是個樸實打扮的女子,應當是附近的村民,手中提著竹籃,籃裡還放了些瓜果,鮮嫩的顏色可見是剛剛從樹上採摘下來。
  村女看著這兩男兩女,那兩位女子都十分漂亮,其中一位長得跟玉雕的仙女似的,侍著另一個男子,英偉霸氣,好像戲裡唱的將軍,」身長八尺,姿顏雄偉,英勇蓋世,一敵萬眾。「
  村女被那夢中將軍的男子看著,不禁羞紅了臉,聲音比方才多了幾分嬌澀:」你們是要喝泉水嗎?這裡的泉水不能喝。「
  」為什麼不能喝?「龍九奇怪。
  」因為喝了會看不見。「如詩的聲音帶著無奈,無為立刻轉身看著惟一,就看到那雙美麗的大眼漫無焦距,竟是瞎了!
  」別擔心。「抓著自己的手臂突然變緊,惟一握住無為手背安慰道。
  另一邊,村女看那將軍般的人在聽到仙女的話後,突然變得十分可怕,好像變成了一個惡魔,周圍彷彿變得暗沉,重重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能努力抓著自己的胸口拚命呼吸。
  恐怖的壓力突然沒了,那明明應該看不見的人卻準確的將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村女呆呆地看著她,這才發現她有一雙十分溫暖的眼睛。
  」其、其實你不用擔心,苦泉水喝了以後再喝甜水,過七天眼睛就會好了。「
  惟一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看不見是如此難過的事情,拿了筷子都不知道要往哪兒夾菜,好吧,至少有人喂自己,洗澡看不見不好擦身,好吧,有人幫自己,可是晚上起床小解,連夜壺都要別人幫著提,惟一真的臊紅了臉。
  」等等等,我自己來。「
  」兩夫妻間有什麼害羞的,你身上哪處為夫沒看過的。「
  」可是?「
  」上天對小傢伙格外憐愛,連小傢伙的這話兒也釣得格外精緻。「
  」你胡說什麼?「
  」嘈嘈切切錯雜談,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你你『''''』「
  」哎呀,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低沉而戲謔的情話彷彿迷藥迷軟了雙腿,惟一身子一抖,被一雙大手攬住,脖子上濕漉的舔舐,漸漸落地的衣裳,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他徒然睜著眼,身上其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感,十指指尖被細細舔過,一寸一寸,沿著手臂,劃過鎖骨,來到胸口,看不見的眼裡透出一種小動物般的惶然,因為失明所以不自覺放出一點戒備,一點微末的反抗。無為看在眼裡,狼目中閃過一絲亮芒,然後慾火一點點燃起,輕輕在紅唇上啄了兩下,慢慢地安撫。
  幽穴被潤濕的手指插入,有淡淡的花香漫開,進攻開始,由慢及快,然後又漸漸緩下來,時緩時慢的節奏不停變換,帶來的快樂幾乎讓人沉淪癲狂,惟一咬著唇,不讓呻吟溢出,更加貼近堅實微暖的胸膛,臉頰邊感到一點突起,他張開唇輕輕含住,舌尖劃過尖端帶起一陣快樂的顫慄,無為暗罵了一句」小妖精「,然後是鋪天蓋地的狂野,帶著颶風般的氣勢將懷裡的人牢牢鎖住,一起拖入快樂的海洋漩渦。
  」你最喜歡的板燒鴨肉。「
  」我現在不喜歡了。「
  」那紅燒魚。「
  」太多刺。「
  」俺給你剔。「
  」你手有沒洗乾淨?「
  」……「
  惟一忍不住笑出聲,他是想安靜地喝粥,不過對面兩人的對話實在太好玩了,也不知道郝大和龍九兩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越界的。
  下巴被人輕輕捏住,有人把吹涼的勺子伸到嘴邊,惟一張口吞下,開始享受自己的早餐,不過很快被人打擾。
  」哎喲,小娘子,讓這粗人給你餵飯,不如我來效勞。「來人聲音輕佻,惟一皺了皺眉。
  」喲,這眉也皺得好看,比我家十三姨娘還嬌,來人啊,把人給老爺搶回去,老爺我今晚洞房花燭,取十四姨太。「
  一片混亂,惟一安靜地待在無為懷裡,但很快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有第二批人趁亂殺過來,無為抱著他,在各種攻擊中閃躲。
  一盞茶功夫後,無為抱著惟一,走出客棧,馬車帶著他們離開這裡,噠噠駛向前方。
  」除了什麼事?「惟一聽到翻紙的聲音,是無為在查看情報。
  」冒充你的傢伙已經被抓起來了,現在正被押往鳳香城,明天就能到。「
  」哦,正好趕上杏林交流會,也能給其他人一個交代。怎麼了?擔心什麼?「
  無為摸著惟一的眼角,那雙眼裡依然透著茫然:」你的眼睛還沒好。「
  」呵呵,不是還有你嘛。「然而那時的惟一沒有想到,他們兩人的姻緣,正合了」多舛「這兩個字。
  找到那個假冒佛醫的人是花莫宇,惟一臉上有見到遠方老友的喜悅,然而卻看不到花莫宇眼裡閃過的愧疚。
  」我要向你道歉,惟一,畢竟這件事是因我而起。「風流的臉龐有一抹揮不去的陰鬱,聲音帶著點暗啞。
  惟一心中不解,不覺將臉龐轉向無為,卻因為看不見無為的表情有些不安,知道手掌被熟悉的溫度握住。
  」易少華,惟一記得吧,與我齊名的鳳驕工資。我們原是世交,從小兩家也有來往,但從很早開始,我發現他蠻橫任性,爭強好勝,就不願與他深交,但也許有些人生來就不對盤,他見到我,每次都要湊上來與我爭吵,甚至詆毀我的名聲,我原想,他在我們四人中年紀最小,便一直讓著他,卻不料他變本加厲,後來再大些,我混跡青樓,有許多紅粉知己,但奇怪的是,這些紅粉知己總在相交不久便求我不要再來尋她們,開始我很納悶,知道後來查到,竟然是易少華在背後搞鬼。「
  」因為這件事,我與他幾乎斷交,只是礙於世交,不好做得太絕,但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竟然讓人假冒你的名頭行醫,四處害人抹黑你。「花莫宇聲音有些激動,似乎想要傾訴什麼,卻最終改了口,」惟一,那假大夫我交給你們處置,而易少華,我希望你們能饒他一命。「
  最後的話,花莫宇是對著無為說的,因為他知道,惟一心善不會追究,可是這個男人,是不會輕易罷休。
  惟一扯了扯無為衣袖,直到無為勉強點頭:」我可以饒他,但他終要付出一些,長點記性。「
  」我明白,多謝!「
  不久後,江湖傳言,鳳驕工資因練功走火入魔,武功全廢,再不能習武,而花莫宇知道,那個男人只是廢了他的武功已經下手輕了,而他也與易少華斷交,再不來往,很快,又傳來鳳驕工資因經不起不能練功的打擊瘋了,只有少數人知道,瘋不為名,只因情。
  易少華,三生石上你我的名字不在同一排上,隨意注定無緣無份,離開易府的花莫宇,沒有看那流淚的挽留。
  情之一字,難解之謎!有人癡狂,有人生死相許,有人一生求不得!

第十七章 在人生的轉角
  然後在人生的轉角,相撞得支離破碎。
  
  杏林交流會,有人將遇到的疑難雜症提出請人解惑;有人將新的藥方拿出共賞,然後收穫一堆恭維;還有人擺出奇藥異草,讓人幫忙辨認藥性如何……紛紛擾擾,惟一站在角落,偶爾有人上前,卻被旁邊男人的目光瞪了回去。成功為自己洗脫清白,名聲恢復,那行騙的假大夫也被官府的人押走,江湖通緝令上很快就不會有自己,本來事情往好的發展,該開心的,可是現在的他卻無法釋懷,因為七天已經過去,而自己的眼睛依然看不見。
  原本打算事實澄清後就離開的兩人,不得已又留了下來,失明的惟一沒有辦法為自己醫治,只能請別的大夫幫忙。
  杏林交流會是杏林界較大的聚會,醫者彼此交流經驗拓寬眼界,有利於醫術的提高,所以神農谷中經常會派年輕的弟子來參加,惟一等的就是神農谷的人。
  為了讓弟子得到更多的鍛煉,出來歷練的弟子都不得透露師門,然而他們還是有一套辨認同門的方法,就是他們手背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葉蝶的紋身,只有神農谷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紋身。
  」這次神農谷就你一人出來歷練嗎?「惟一問道,他對面坐著一個灰衣青年,不高的個兒,看著有些木訥。
  」是。「青年話不多,而且恭敬,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背上一隻蝶棲息。
  惟一與他聊了會兒,只有輕輕幾聲應答,猜著對方是個內向的人,惟一也不多叨嘮,直說道,」戊申,你手上紋身是紅色的,想來在谷中醫術不低,我想請你幫忙,我的眼睛看不見,需要有人替我針灸治療,當然,你可以等杏林交流會後再助我,也不耽誤你學習交流。「
  」不必,今天開始,眼睛問題,還是早治好。「
  」那就謝謝你了,或者我們晚上治療,白天就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弟子歷練都有要求,到時過不了關便是我的過錯了。「
  」好。「
  兩天的針灸治療下來,惟一眼裡已經可以感應到光線,照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能復明,想到很快又能看到青山綠水,看到藍天白雲,最重要的是,愛人的那張臉,惟一不覺笑出聲。
  」藥已好。「每次針灸前惟一都會喝一碗藥,因為如此配合著療效更好,今天也不例外。
  接過戊申端來的藥碗,惟一放到嘴邊準備喝下,卻突然停下。
  」對了,戊申,谷主最近有沒有經常到我師父墳前喝酒,你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好,自從師父走了後,谷主也孤單了許多。「
  」有。「
  」是嗎?你們也該勸著點。「惟一淡淡應道,可是谷主從不喝酒。碗突然一傾,藥汁朝戊申潑去,只是數息功夫,甚至來不及叫出聲,就感到渾身無力,然後被人一推,地上木板開合,兩人消失在房內。
  」你究竟是誰?「大意了,沒有想到碗沿也塗了迷藥,惟一被扛著走,他什麼也看不見,但能感到那個人帶著他左轉右轉了許多次,四周的空氣陰冷,他們現在應該是在一條地道裡。
  戊申沒有說話,直接點了惟一的啞穴,他的僱主只要他帶個活人,沒要求不傷不殘什麼的。
  說不出話,惟一開始分析目前形勢,能知道神農谷一葉蝶,那麼抓自己的人一定認識神農谷裡的人,他的眼裡沒有仇恨,不殺自己又劫持自己,只能說戊申身後的人才是要抓自己的人,究竟為什麼要抓自己,是看中自己的醫術?不對,戊申醫術也不差,而且這樣請人太無誠意,那麼就是有仇了,肯用上絕頂迷藥還不知如此周詳來捉自己,這仇結大發了,想必那人更想自己生不如死。
  得出這樣結論的惟一反而平靜了下來,開始思考脫身的方法。
  」人帶來了?快扔車上。「接應的人大概有五六人,才判斷出,惟一就被粗魯地扔進車裡,身下的木板顛簸得厲害,幾乎要將人五臟六腑都顛出來。
  」不好,有人追過來了。「
  手指終於可以動彈,惟一開始試著撐起身子,可是車子晃得很,他的頭上身上都撞出了不少淤青。
  外面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音,還有人慘叫,車子前面只剩下一人駕車,他看著後面一個個倒下的同夥,驚恐地抽著馬,只想快點逃離血色地獄,車子已經失了方向,在不知不覺中,他們走上了一條絕路,當看到前面萬丈深淵,車伕大叫,再也不顧裡面可以換一世榮華富貴的人,跳下馬車,然後看著瘋了的馬拉著車衝出懸崖。
  事隔多年,再一次感受到失重下落的滋味,風刮著臉頰生疼,惟一咬緊牙關,終於求生的意志強烈到突破了身體的禁制,在可以動的一瞬間,他抽出腰帶,直直纏在旁邊的樹上,多虧了一根樹枝劃過手臂,他才知道那棵樹的大致方向。
  不過,幸中不幸的是,這棵樹實在細得很,小小的蠻腰承受不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卡嚓地斷裂聲傳入耳裡,惟一再次自由落體,當他再次拋出腰帶的同時,下落停止,溫暖的懷抱讓他想起了仙鶴山的初遇,那一次,命運將兩個人的軌跡扭成了麻繩,而這一次,又會有怎樣的交集?
  後頸一痛,惟一閉上眼,昏睡過去。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幽幽的鳳眸閃過明明滅滅的光芒,愛與恨在交織,痛與苦在蔓延,纏成傷人傷己的荊棘。
  幾下揮手,襤褸的衣裳被扔到地上,木簪、瓷瓶、針袋、鞋子……解下披風裹住裸露的身子,男子抱著他轉身,居高臨下看著跪地的人:」司徒,不要讓朕失望!「
  」是!「直到男人離開,跪著的人站起,朝著身邊人道:」都準備好了?「
  」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然後在他的身後,出現一人,如果惟一在的話,一定會驚訝,因為這個人,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甚至身高都不差一分一厘,兩人相對,就如同照鏡一般,甚至連方才自己才受的傷都一樣複製在這人身上。
  喝下迷藥,那個」惟一「換上地上襤褸的衣裳鞋子,別上木簪,將惟一的東西放入懷中,然後走到水邊,跳了下去,幾番浮沉,再看不見衣角。
  」鬼手,你的家人,我也會好好善待。「
  」多謝大人。「旁邊的一中年漢子跪下,抽刀自刎,名聞江湖的鬼手,那雙巧奪天工的手就此消失,從此江湖中再無一人可以將他人整容成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模樣。
  」厚葬了。「
  風在天空轉了一圈回來,一切都已經恢復如初,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提醒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但很快,連血腥味都衝散在一場大雨裡,什麼也沒有留下。
  惟一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他不會天真地以為現在是晚上,因為嘴裡的苦味和疼痛的臉頰告訴自己,在昏迷的時候被人灌了苦樂泉的苦水。
  是誰?想讓自己一輩子當瞎子嗎?
  身上力氣已經恢復,可是丹田里空空如也,內力被封住了,惟一苦笑,這樣的自己,真是狼狽得可以呢!
  摸索著往外爬,手下是涼涼的綢緞的觸感,甚至身上穿著的都是綢緞,四周似乎沒人,他加快速度,然後就聽砰的一聲,寬大的床上看不到人,倒是地上,一個人似怪異的姿勢趴在地上。
  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毯,可是這樣不經意一摔,還是疼得半天起不來。
  雲皇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畫面,只穿著一件白色緞衣的人兒,仰躺在暗紅的地上,身上的衣裳凌亂地散在身上,精緻的鎖骨,白皙的胸膛,一點粉紅若隱若現,而更讓他氣血上湧的是,那大開的雙腿,一條半彎著撐在地上,而另一條優美的腿,光裸地暴露在空氣中,如玉的小腿抬高放在床沿,腳踝處一條金色鎖鏈延伸到石牆上,而這條鎖鏈,正是讓某人此刻春光大洩的元兇。
  惟一還在抱怨著那個把自己當畜生一樣鎖著的傢伙,要不是這樣鎖著自己,自己怎麼會摔倒?就在這時,他聽到粗重的喘息。
  有人?他頓時警覺,手臂撐地讓自己起來,只是他看不到,在他起身的同時,光滑的緞衣順著肩膀滑下大半,當真是霧中看花月下看美,半隱半現更絕色。
  他想問是誰?可是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來。唇舌被人侵佔,不是無為熟悉的氣息,他感到恐慌。
  空氣中的分子似乎也跟著躁動恐慌,惟一從掙扎到順從,他的手環上對方,來到對方第七節脊骨處,這是人體脆弱的地方,不需要內力,只要巧勁,就可以讓對方瞬間癱瘓。
  就在手指按下去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彷彿被按了暫停鍵,粗重的喘息,還有那越來越沉重的威壓,都讓不能視物的惟一想要逃離,然而無法逃離,因為自己的手背人緊緊捏住。
  他看不到血紅的眼裡迸射的怒火,彷彿岩漿要衝出桎梏將一切摧毀,只有卡一聲,然後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痛呼出聲。
  手背生生折斷,惟一緊緊咬著唇,甚至流血也不放開。
  腳步離開的聲音,惟一輕輕呼出一口氣,用一隻手避免一場難堪,他不知道值不值,只是無法接受那個人不是無為。
  」無為「,心中喊著這個名字,然後似乎就有了力氣,撕下一段布條為自己包紮,斷的手在抖,完好的手也在抖,汗水濕了髮鬢,但失去焦距的眼卻散發一股堅定。

第十八章 因為我愛的是太陽
  我問月亮:」有那麼多星星陪伴,你怎麼還會寂寞呢?「
  月亮告訴我:」因為我愛的是太陽啊!「
  日與月的軌跡是兩個永不交匯的圓,甚至連並行的機會都沒有,於是注定永世的殤……
  
  身上的傷又多了幾處,惟一可以感到,對方的情緒越來越失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身上的傷比常人恢復得要快得多,是阿洛的保佑吧,然而怕對方察覺異樣,惟一裝作虛弱的樣子。石門推開的聲音,然後是這些天來讓自己驚慌的腳步聲,惟一閉上眼假寐,但是那個人在身上烙下的疼痛,讓自己在被他的氣息包圍時不自覺變得僵硬。
  雲皇怎麼會不明白,那僵硬的姿勢,無言的抗拒,伸手輕輕撥開擋著惟一大半張臉的髮絲,露出那小巧的耳朵,只是那耳朵上有一道深深的齒痕,若再用些力,就要將耳朵大半撕掉。鳳目中閃過疼痛,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想要寵著,到最後卻用更激烈的方式傷害對方,讓對方的心離自己越來越遠。
  俯下身,輕輕地舔舐著精緻的耳垂,然後不過十息功夫,後背一涼,他伸手抓住偷襲的恭喜,是一根象牙筷,前兩天書香說小主人藏起了一根象牙筷,就是這根吧,磨得有些尖的頂端,想來費了不少功夫,不過用來殺自己,小材大用了。
  耳邊聽到斷裂的聲音,惟一知道那個人生氣了,其實自己也知道根本鬥不過對方,只是不想被侮辱罷了。
  頭皮一痛,他被迫仰起了頭,修長的脖頸像瀕死的天鵝,絕望淒美,下顎被卸掉,無力地承受著狂風暴雨的侵略,舌頭痛得麻痺,而更大的痛楚在後頭,鑽心的疼痛從手指傳來,眼淚不覺就從眼角溢出。
  鬆開抓著的頭髮,那個人就這樣倒在床上,巨大的痛楚讓他不自覺縮起了身子,雙手無力地交叉垂在床沿,忍痛的呻吟像是哀傷的啜泣,竄入自己的心裡,像控訴像怨恨,像一條帶刺的荊棘把心纏繞,刺出無數的空洞。
  轉身快速離開,潰敗逃走如喪家之犬。他控制不住自己,在知道那個人不愛自己甚至想殺自己的時候,恨主宰了言行,鞭笞內心,於是只能依靠傷害對方減輕痛苦,可是每一次傷害後卻痛得更深,愈痛愈傷,愈傷癒痛,如同陷入了死胡同,怎麼也走不出去!
  書香守在密室的入口,看到陛下失魂落魄地出來,沉沉嘆了口氣,轉身走入石室,果然看到瘦削的身子嵌在凌亂的玉床上,彷彿殘敗的娃娃,讓人心疼。
  把下巴正位,再看到那拗斷的手指,彎成詭異的角度,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替他掰正的時候,看到他因疼痛不自覺顫抖,書香又嘆了口氣,這樣倔強,不是自討苦吃嗎?
  其實只要你稍微放低姿勢,就不會受這些罪了。想要這樣勸解,但想到尊主的命令,她不發一言,在做完一切後悄無聲息退出。
  在她走後,惟一睜開眼,雖不能視物,卻準確的把目光投向手心,哪裡靜靜握著一根銀簪,是方才在那女人不注意的時候拿到的。
  男人又抱著自己睡了一夜,難得一夜相安無事。他聽到有人侍候男人穿衣,很輕柔的動作,顯然訓練有素,他知道男人每天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一段時間,大概會有兩個時辰,如果他的眼睛可以看得到,就會知道男人是去上朝,因為此刻他身上穿著九五之尊才能穿的龍袍。
  聽到石門關閉的聲音,又等了一會兒,惟一一躍而起,攤開手掌,掌心中有兩根細短的銀針安靜躺著,磨了許久才得到這麼兩根,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逃離。
  摸索著腳上的鎖鏈,無數次的試驗讓他很快把銀針鑽進鎖孔,不斷撥動,一聲輕響,鎖被打開。
  銀針刺入百會、晴明亮穴,然後被封住的內力被強行開啟,在睜眼的霎那,那雙眼明亮如明燈,竟然可以視物。
  惟一知道自己這樣做十分危險,稍不慎可能成為廢人,但如今別無他法,做一輩子禁臠,他怕自己會瘋。
  甚至來不及查看住了多日的地方,他衝到門口,趴在門上靜靜聽了一會兒,外面沒人。
  門開了,是一條往上的通道,拾級而上,又是一扇門,屏住呼吸推開,外面的光線射進來,許久不曾見光的眼睛不禁比起來,等到適應,他連忙走出去。
  暗色為主的房間,卻掩飾不住與眾不同的奢華,金漆屏風,鮫綃紗幔,雕龍石柱,九龍龍嘴裡叼著足足兩個拳頭大小的明珠。
  即使逃命中,惟一也被這無比奢華的房間吸引,匆匆掃視一眼,他走向門口,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整齊的恭迎之聲,心一緊,惟一迅速往回退。
  石屋中,惟一坐在床邊,為自己的猜測心驚,如果沒有聽錯,剛才那些人叫」皇上「,普天之下,被稱為皇上的只有一人,可是真的是那個人嗎?他不敢相信,曾經那人也算縱容著自己,可是這些天的對待,他幾乎以為對方是自己的仇人。
  石門再次打開,惟一瞳孔一縮,怔在當場,因為面前的人,熟悉而陌生,黑袍繡金龍,腳踩蟠龍靴,緩步而來,像九天的神祇,高傲而冷漠。

  」眼睛看得見了?「下巴被抬起,被迫看著這個人,白髮紅眸,俊美無儔的容顏,在時間的洗禮下一如當初,甚至讓人更加不敢直視。
  」你說什麼?「惟一移開目光,誰知捏著下巴的手收緊,他忍不住呼痛.
  」想裝瞎,找機會逃走?「男人的眼裡一片冰冷,曾經的深情像從不曾出現過。
  」我沒有。「
  」是嗎?「嗜血的魔眸望進惟一的眼裡,那一刻,惟一在其中看到了滔天的恨,血海深仇,可是我從不知道,原來我欠你這麼多嗎?我無情拋棄了我們母子的父親。
  」惟一,敢騙我,信不信我將這兩顆眼珠挖出來,反正有了它們,只會讓你使壞。「
  」你。「惟一的眼裡噴出怒火,眸子清亮地映出男人的身影。
  雲皇神色一變,癡迷地看著那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眼睛:」真好,有我。「
  多少回夢中,想著他能將自己放在眼裡,為了能讓他愛上自己,為了能讓他留在身邊,他努力地寵著他,可是呢,他換來了什麼,換來他跟別的男人離開,換來他對自己不屑一顧,臉色一變,雲皇狠狠把他甩到床上,既然這個人不稀罕自己對他的好,那就不對他號,既然這個人不愛自己,那就讓他恨自己,恨得越深越好,恨得超過對那個男人的愛。
  」父親。「
  啪,惟一臉甩到一邊,鮮紅的掌印在那白皙的臉上,讓人疼惜。
  」不准叫這兩個字。「不准叫不准叫,我不要做父親,我是你的男人。
  血色眸子中,嗜血的漩渦瘋狂旋轉,空氣中分子不安躁動,罡風割在臉上,一道道裂口,血漫出,很快將惟一染成血人。
  用力出掌擊向如同邪魔俯身狂化的人,但是身子卻反向撞到牆上,惟一震驚地看著雲皇,不敢相信他現在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內力,那一夜,他不是被廢了功夫了嗎?
  」你為什麼總是想逃呢?「
  惟一看著一步一步走來的男人,淡然的臉上出現害怕恐慌,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危險,快逃,可是卻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父親。「惟一希望能喚回眼前人的神志,然而在那片血色的血海裡他只看到了無盡的煉獄。
  」父親?不是父親。「低低沉沉的聲音彷彿忘川河上幽幽繞繞的迷霧,浸入惟一的心中,他感到無窮的冰冷。
  」惟一,是不是因為是父親所以才不喜歡?那就不做父子好嗎?「
  雙眼瞳孔放大,第一次,惟一的眼中被恐懼佔據,他努力後退,知道後背上抵上冰涼的牆面。
  」啊--「
  書香身子一抖,厚厚的石牆也無法阻止裡面那淒慘的喊叫透出,她摀住嘴,蓄著淚水的圓眼大睜著,一滴一滴淚順著臉頰流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滿手的鮮血,還有手中一根小指長的白骨,紅色的血眼就那樣呆呆看著,良久,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剔骨還父,以後我們就不是父子了,惟一可以愛我了,可以愛了……「
  在他身下,惟一安靜地躺在血泊中,他的左手,可以看到第四根森森的手骨,而第五根,卻已從身體裡被抽離。
  」可以愛了……「幽幽的聲音在空蕩的石室迴旋,可是你知道嗎,五百年前,你在佛前求的那一簽,是曲終人散的下下籤。

第十九章 折子戲
  我把人生最璀璨的部分留在你的生命,可那卻 是你折子戲裡擺設的無用道具。
  」如何?「
  」銀針刺入百會、睛明兩穴,強行開啟被封 住的內力,再加上內傷嚴重,情況不太好,索 性銀針入腦時間不長,否則神仙難醫。「
  」治好他。「
  」是。陛下,您的情況也不太好,您服下的 龍心石乃上古白龍留下,白龍主兵戈,戾氣極 重,最忌情緒大起大落,靜心養心,才能化解 戾氣,否則會被戾氣影響,嗜血嗜殺,傷人、 傷己。「
  」朕明白,你下去吧。「
  金爐燃香,華衾暖枕,輕絲紅帳內,兩個身影 若隱若現。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沿著身邊沉睡 的輪廓描繪,愛不釋手地從眉稍流連到眼、從 鼻尖往返到唇。
  懷裡的人安安靜靜地捲縮著,軟軟的散發著 淡淡的藥香。他想到石室裡,懷裡的人兒渾身 浴血的一幕,眼裡又開始湧動瘋狂的暗流。
  明明捨不得傷他的,為什麼卻還是將他傷得 那麼重?他想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龍心石上, 可是心底卻有一個清醒的聲音在告訴自己,不 僅僅是龍心石,更是那種絕望,求不得的絕望 在支配著自己。
  瑩潤的指尖在紅唇徘徊許久,感覺有些乾燥 ,雲皇靠近睡著的人,舌尖輕輕舔舐那乾燥的 嘴唇,直到重新紅潤光澤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閉上眼深深聞著那讓他依戀的藥香,只有在 這個時候自己才能平靜,彼此之間不再像刺蝟 防備著刺傷對方,可以親近,可以依偎,可以 不用看到那對自己的疏遠。
  唯一感到自己被放到了一個溫暖的空間,周圍是白茫茫的世界,什麼都看不清,而他也閉著眼不想醒來,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呆著這裡 就不會被傷害。
  渾身酥軟,有些地方疼到麻木,迷迷糊糊中 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滑過眉,在唇邊流連, 他不覺伸出舌頭舔了舔。
  」無為。「輕聲低喃,唇邊的指尖頓住。
  良久,有誰緊緊抱著自己,勒得骨頭都疼, 又有誰在如泣如訴地懇求,反反覆覆像要把咒 語刻入自己心裡:」愛我,好嗎?愛我!「
  我本來就是愛你的啊,無為……唯一醒來後,發現自己不再石室內,而是躺 在逃出石室的大房間裡,而就在旁邊,站著一 個熟人。
  」小主醒了,御醫說醒了先吃些東西,然後在 喝藥,多休息,很快就能恢復了。「
  惟一乖乖的吃飯喝藥,書香也周到地伺候, 只是看到小主安靜的神情,忍不住猜測,他是 不是在養精蓄銳,等待下一個機會離開?
  」小主不要怪主人,您知道,在主人這個地 位,沒有武功護身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主人 每日都遭刺殺,有次差點就被刺客得手。後來 主人服用了龍心石,就是當年主人為小主去雪 域求的龍心石,來恢復功力,但那龍心石乃是 上古白龍所留。白龍主殺,戾氣極重,御醫說 必須保持平靜之心才能控制戾氣不被反噬,可 主人剛剛打下天下,兵戈之事到底少不了,那 眼睛就是這樣慢慢熬成如今的模樣。「
  惟一垂下眼眸,咬著唇,心中百般滋味,他 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也從來都不想去傷害愛自 己的人,這個世間,能有人愛自己,就是一件 幸運的事,可是偏偏,是那樣不被祝福的原罪 ,他不能接受,還因為接受,一定會傷害全心 愛護自己的無為。
  愛情的路,兩人行剛好,多了一人,最終傷 的就是三個人。
  所以,對不起,雲皇,能給你的,只有這三 個字。
  雲皇下朝就直接回寢宮,看到人兒坐在窗邊 發呆,許是曬了陽光,那蒼白的臉上有一曾薄 紅,比起前些毫無生氣的樣子,看著讓他心安 不少。
  這幾天,他都是在寢宮批改奏折,今天也不 例外,每當看累的時候抬頭看一眼坐在窗邊的 人,就會覺得所有的疲憊都消散不見,中午的 時候,兩人一起在桌上吃飯,雖然沒有對話, 但這樣的寧靜卻讓雲皇得十分開心,不知不覺 比平常多吃了一倍。
  雲麟宮上下所有的人都覺得皇上比以往好伺 候了,也不會動不動就把人拖出去砍了,甚至 那讓人害怕的異瞳看起來也沒那麼令人心驚了 .
  惟一的身體漸漸好起來,然而左手的傷卻注 定跟隨一輩子了,鮫人淚能讓自己受多重的傷 都好起來,卻不能活死人生白骨。
  秋陽透過手掌,單薄的手掌不太靈活地剪割 陽光,看久了天空,當視線重新移回地面,一 陣昏眩感傳來,他扶住身邊的石柱,等待昏眩 過去。
  」喂,你沒事吧。「
  眼前的孩子只有四歲左右,穿著舊衣裳,惟 一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雲麟宮有這麼小的 下人嗎?
  」我沒事,謝謝。「惟一溫和道,這麼多天, 他難得露出了曾經溫柔的笑。
  」我請你吃棗子吧,你看起來身子不好,大 棗可以補中益氣、養血安神。「
  看著那小手中捧這幾顆碩大的大棗,又看了看 那孩子真誠的眼,惟一伸出手,揀了一粒放進 口裡,貝齒咬下,頓時甘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
  」好吃吧?「看那孩子期待的樣子,惟一展 顏,」嗯,好吃。「
  」我在那邊棗樹上摘的,你跟我來,我摘多 些給你。「
  雲麟宮宮牆一角,與周圍精心佈置的假山花草 十分不協調,一顆高大的棗樹光明正大的把枝 頭伸向牆外,那小孩兒一見到棗樹,蹭蹭就爬 了上去,惟一心一緊,忙到:」小心刺到。「
  小孩哈哈一笑,驕傲地露出腦袋:」你放心 ,這點東西難不倒我。「
  說著竟赤手抓著枝幹搖了起來,頓時天上下 起了棗子,惟一還擔心小孩,看那驕傲的模樣 ,才放下心來,蹲在地上撿起棗子。
  ;兩人吃完了早上,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小 孩用手朝天比劃著,不滿嘟嘴道:」天空真小 .「
  惟一聞言開懷而笑,然後兩手抬起比了個方 形,轉頭對著小孩:」當你透過指框看天空, 看到的就是指框大小的天空,而今你被宮牆禁 錮,看到的就是宮牆裡的一片天,可是真正的 天空,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往東走,可以看到 汪洋,而茫茫汪洋盡頭是天空,往西走,有廣 袤看不到頭的沙漠,可是沙漠的邊緣還是天空 ,將來你若有機會離開宮廷,走遍九洲,就會 明白天地之大,也會明白自由遨遊的快樂。
  與小孩的相處是十分愉快,看到那個孩子從 棗樹爬過宮牆,惟一朝他揮了揮手,因為以後 大概看不到他了,那些趕在身後的影衛肯定已 經把下午的事稟告了他,他不會讓自己見陌生 人的吧。
  不過這次惟一猜錯了,因為就在晚上的飯桌 上,惟一居然見到了小孩。
  「參見皇爺爺。」小小的孩子躬身行禮,身 上已經不是下午那套六七成新的舊衣裳。
  看見惟一驚訝的神情,雲皇嘴角彎起愉快的 弧度,對這個小皇孫和惟一相談甚歡也不那麼 介意了。
  「他是圖曦的孩子,念暉。」
  念暉被留下用膳,看到小孩拘束卻乖巧的樣 子,只顧著埋頭吃飯,甚至連菜都不敢主動去 夾,惟一動手往他碗裡添菜,當看到雲皇對小 孩露出殺意的時候,他瞪了對方一眼,直到往 他的碗裡也加了菜,那股殺意才退去。
  念暉是個可憐的孩子,在問過書香後,惟一 才知道,這個孩子,知識雲皇圖曦酒後的產物 ,他的母親是伺候雲皇圖曦的宮女,在生下念 暉不久,就撒手而去。
  念暉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眾人不敢 輕慢這個皇孫,但也不見得多重視,念暉,念 回,起念誰回?他的父親,終日沉醉在酒罈中 懷念以前的戀人,根本對這個兒子不理不睬, 以前至少他的祖母照應著他,可是自從兩年前 大夫人死後,念暉在宮中就失去了依靠,只有 身邊的一個婢女全心照顧。
  於是惟一動了惻隱之心,希望可以把孩子呆 在身邊,畢竟是自己的侄子,這個天家已經磨 滅了多少人的親情,他不希望這個孩子長大後 ,根本不知道長輩親情是何物!
  「紅袖!」惟一沒有想到,竟然還能再見故 人,扶起跪著的女人,當年雲來宮中這個幫過 自己的女人,竟以這種方式再見。
  「哥哥認識紅袖姐姐。」念暉拉了拉惟一的 袖子,他今天被告知以後都住在雲麟宮,雖然 很害怕那個總愛用眼神很恨盯著自己的祖父, 可是有這個很喜歡的大哥哥,他覺得能留在這 裡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因為以後終於有人可以 和自己玩了。
  「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哥 哥記得你紅袖姐姐,可是看來你紅袖姐姐不記 得哥哥了。」惟一抱起念暉,故作委屈道。
  紅袖聽到那兩句夜夜默念的詩句,大吃一驚 :「你,你是小黑大夫。」
  「看來紅袖想起來了。」
  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絕世無雙的容顏,和當 今聖上幾分相似的人,真的是那個被叫做丑八 怪的黑大夫嗎?
  直到被帶下去,紅袖的神情還恍恍惚惚,書 香輕咳幾聲,喚回女人的魂魄。
  「大人。」紅袖回神,慌張地低下頭。
  「喊我書香姐就行。」看出紅袖的緊張,書 香神色平和,「小皇孫會在雲麟宮住下,你也 留在這裡一起伺候,你在宮裡也是個老人了, 想是個懂分寸的人,我也不多說了,在這裡, 最重要的是記住,無論何時都管好自己的嘴, 明白嗎?」
  「是。」
  書香轉身離開,她的身後,紅袖臉上神色複雜 .

第二十章 管他傾國與傾城
  管他傾國與傾城,衝冠一怒為藍顏。
  六龍山莊「如何?」上位的男人鬍髯滿面,眼神雖然 疲憊卻依然有神。
  「莊主,屬下去了趟神農谷,谷中的確有戎 申此人,不過早在一年前,他因犯了谷規被逐 出神農谷,不久前為青木蒼雪所用,佈局要抓 夫人的就是青木蒼雪,包括前不久的江湖通緝 令,青木蒼雪也在背後推波助瀾。」
  「青木蒼雪!」無為的眼裡慢慢殺意,他怎 麼會不懂那個人的心思,自己沒用抓不住男人 的心,就來害惟一,哼,這次他定饒不了他!
  「青城不是還有不少反對者嗎?給他們提供 兵器銀兩,讓他們亂,把水攪得越混越好!還 有,買通殺手刺殺青木蒼雪,我要他日夜難安 !」
  「是。」
  「再吩咐下去,十天,我要各地商舖動盪, 民心不穩,另外四處散播謠言,把天災人禍都 推到我們這位男皇后身上。」青木蒼雪,以其 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奪我心頭寶,我便讓 你失去你最在乎的東西。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無為來到靈堂,白幡輕 飄,他手扶木棺,神色木然,當日找到棺木裡 的屍首時,他幾乎就要失去呼吸,若非抱住屍 首時那種莫名的排斥和淡淡的厭惡,讓他霎時 明白這人並不是惟一,即使在像即使一模一樣 ,可是假的即使假的。他的惟一,是他要攜手 同生共死之人,不論變成如何,絕不會讓自己 排斥和厭惡。
  那個背後之人倒手段不菲,在林中的屍體有 青木蒼雪的手下,還有江湖的亡命徒,這樣只 會讓人以為那些江湖的亡命徒為了江湖通緝令 的獎金和青木蒼雪手下交戰,兩方廝殺過程, 帶著惟一的馬車驚慌之下踏上絕路,而惟一因 此墜崖身亡。
  很完美的計劃,甚至連替身都完美,不過那 人唯一料不到的是,自己對惟一的熟知超過了 他的想像,哼,也只有那種愛得淺薄的人才以 為自己會上當,愛得至深,他就是心頭的寶, 每一寸你都瞭如指掌,是真是假,輕易就能判 斷出來。
  雲皇天縱,我會先如你所願的對付青木蒼雪 ,不過下一個就是你了。
  冷酷的狼眼,很絕霸道,這個因愛而收斂了 性情的男人,因為愛人的離開,放開了無情的 一面。
  各地流言迅速傳開,因為皇帝娶了個男皇后 ,有 人倫,所以上天降下懲罰,關中地龍翻 身,南方洪澇,現在北方又旱了一個多月,老 天連一滴雨水都不肯賞下來……到最後,稍微有些異象,眾人都懷疑是不是 因為老天的懲罰,於是很快,青木蒼雪就成了 的禍國殃民的不詳之人。
  朝中不斷有人上諫,甚至有清流以死相諫, 只求皇帝廢後以清君側,正乾坤。
  「尊後,陛下有旨,除非有陛下的旨意,任 何人不得擅入雲麟宮。」
  「本尊要見陛下。」
  「請尊後稍等,屬下立刻去請示陛下。」
  看著侍衛小跑進去通報,青木蒼雪面無表情 ,負手等待,他這段時日被不知道哪兒的勢力 逼得寢食難安,朝堂上又有不少大臣彈劾自己 ,要求廢後,他怎麼能夠甘心?費盡心思成為 最靠近雲皇的人,他不會輕易罷手,雲皇心思 莫測,他今天來這裡就是希望可以探一探,雲 皇他想怎麼做?
  就在他心思宛轉時,從裡頭傳來了嬉鬧聲, 他心中一緊,雲皇不是不喜吵鬧,什麼時候雲 麟宮會有人膽大至此,看來這樣的嬉鬧是被允 許的,是誰,竟能得到雲皇的縱容。青木蒼雪 臉色變化,跟在他身邊的太監怎麼會不知道主 子的心思,湊到主子身邊道:「前幾日陛下將 小皇孫接到雲麟宮,就是要親自教導,想是小 皇孫在裡頭玩鬧。」
  小皇孫?雲皇什麼時候喜歡親近小孩子了? 還是太子雲皇圖曦太過窩囊,決定培養小皇孫 為下一個繼承人?可是以他對雲皇的瞭解,那 人就算是打算培養繼承人,也不可能親自呆在 身邊教導。
  空地上惟一和念暉在踢蹴鞠,相隔十丈遠的 兩邊弄了個門高的球門,他有心讓著小孩兒, 所以小孩兒總是能夠進球。
  這不,又進了一個球,小孩兒高興地繞著惟 一跑,惟一一把抱住他,兩人鬧著鬧著就躺倒 了草地上。
  雲皇坐在一旁,癡迷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 惟一,陽光灑在那人身上,他的身上散發著聖 潔而柔和的光芒,好像最美的精靈。
  「陛下,陛下。」書香在旁喚了兩聲,見陛 下還是一副癡醉的模樣,也只得閉了嘴,由著 那通報的人跪在下面。
  青木蒼雪站在殿外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就是 繞著雲麟宮跑十圈都該回來了,可是卻還是沒 接到通報,難道雲皇不想見自己嗎?
  而事實上,那倒霉侍衛在跪了半個時辰後, 被一記臭球踢到了腦門,暈了過去。
  惟一微微張嘴,看那暈過去的人,他真的不 是故意的,如果不是雲皇加入他們的蹴鞠,讓 他一時衝動了一下,然後失了準頭,也不會… …於是可憐的侍衛被抬下去,而外頭的青木蒼 雪等到天黑,最後憤然拂袖而去。
  「走了?」
  「尊後已回雲平宮。」書香恭敬回道。
  雲皇啐了口茶,眼神看著門外,表情莫測, 直到惟一帶了念暉進來,才瞇起眼眸,笑道: 「擺膳。」
  長桌上,惟一溫柔地哄小孩吃飯,雲皇一邊 看著,輕輕勾唇,垂下的眼簾裡沒有人看到那 瘋狂。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才配為自己的妻,那 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誰不著?」
  「嗯。」惟一輕聲應道,能睡得著嗎,一個 帶給自己那麼大傷害的人,自己怎麼可能安心 在其臥榻邊鼾睡?前段時間自己身子不好,這 人一接近就不自覺害怕顫抖,所以他也沒強迫 自己和他睡在一起,可是今天不知道他抽的什 麼風,硬是要和自己抵足而眠,根本不顧自己 的抗議。
  惟一不知道,雲皇是因為今天聽到了一句話 ,「因為習慣而愛上一個人」,所以打定主意 要惟一習慣自己的存在,要讓自己成為惟一無 處不再的習慣。
  「我想去看看月色。」終究不習慣身邊人的 氣息,惟一想要逃開。
  「天色已經晚了」雲皇這樣說,可是看到惟 一堅持的眼神,還是心軟了下來,為他披上裘 衣,又讓人準備袖爐給惟一抱著暖手。
  大半夜的賞月,文雅點叫花前月下,粗俗點 就叫撐著了找冷風吹,不過惟一寧願吹冷風也 不願跟某人同床共枕,於是攏了攏外套,固執 的賞夜。
  「你果然還沒死!」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了兩人的思緒,惟一隨聲望去,宮燈映著一張 平凡的臉,面熟得緊,可不正是皇后蒼雪嗎?
  「堂堂人子竟勾引父親,你這樣的妖孽,我 今天就要替天收拾你。」
  說罷舉劍就刺向惟一,被雲皇喝住:「皇后 放肆!這裡是朕的寢宮,你拿著兵器深夜闖進 朕的寢宮,是要行刺朕嗎?」
  「皇上,此人就是禍水,無恥下作,陛下如 今被他迷了眼,臣妾要替陛下剷除這包藏禍心 的妖孽!」
  「夠了!來人,將皇后拿下,皇后被邪氣侵 體,瘋言瘋語,將他帶回雲平宮,不准他踏出 半步!違者立斬不赦!」
  「陛下,臣妾沒有瘋,陛下……」

第二十一章 你是飄在我心裡的雨
  你是飄在我心裡的雨,連回憶都陰冷。

  皇后被廢,這個消息像吹風一樣傳遍大江南 北,有人高興,有人不開心,而此刻事件中心 人物正坐在冷宮裡,他的對面,站著諸葛群英 .
  「尊後不該沉不住氣對那個人出手,更何況 他不在宮中,根本對尊後沒有威脅。」
  青木蒼雪半靠著椅背,手踝腳踝裹了紗布, 竟是被挑斷了手筋腳筋,他笑得諷刺而絕望: 「不在宮中?諸葛大人,看來皇上對你並不信 任啊,竟然沒有讓你知道那個妖孽進宮了嗎, 而且就在雲麟宮內。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找到了 他,還把他帶進宮藏了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 後,雲皇啊雲皇,到底你棋高一著。可惜,我 還是殺不了他,殺不了他……」
  「他在宮中!」諸葛大驚,他得到的消息是 吳惟一已經死了,可是卻是錯誤的嗎?身為暗 衛之首,他卻得到與別人一樣的消息,是陛下 對自己起疑了嗎?看來上次白朝城時為了新法 助青木蒼雪一力,讓陛下對自己不滿了。也對 ,那人是陛下的逆鱗,而自己竟觸了這逆鱗, 現下陛下只是不信任自己而沒有重罰自己,已 經是對自己的恩典了,想來自己該讓賢了,這 暗衛之首還是讓一個能得陛下信任的人擔當, 才會發揮最大作用。至於自己,只要還能做官 ,還能實施那些抱負,不統領暗部也沒有關係 .
  想清各種利害關係,諸葛吩咐宮人善待後, 離開冷宮。
  雲麟宮惟一坐在桌旁,看著念暉習字,小小的手抓 不牢筆桿,卻還是用心地寫著,一筆一劃,已 經有些工整模樣。
  從早朝回來,連朝服都沒換,雲皇就直往書 房,果然看到惟一又在指點念暉練字。
  「你的傷還沒好,怎麼不多休息?」想到惟 一被青木蒼雪刺的那一劍,穿胸而過,差點就 要了惟一的命,雲皇的臉就沉下來,只是廢 那人武功挑了他的經脈打進冷宮,簡直是便宜 了他了,可是想到惟一說,飛鳥盡,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自己殺了他實在太過無情無 義,不想給愛人留下這種印象,他就放了那人 一馬。
  「躺了多日,傷口已經結痂了,再不起來走 走就要生瘡了。」
  「那去外頭坐坐,新進的茶貢有極品松雲白 尖,你不是喜歡喝嗎,正好試試。」
  「好。」
  念暉也想出去,卻被雲皇已學業為重留了下 來,其實是不想讓這小鬼擾了二人世界。
  竹瀝水,紫砂壺,好水好壺好茶葉,再加上 書香一手泡茶的好功夫,那茶香就像女兒的小 手勾人心魂,如果身邊的是對的人,聽雨打秋 荷,飲暖暖茶香,那惟一會覺得這種時候是人 生最享受的時候,可是……「陛下,你這幾日有些倦色,是否朝中有事 令你煩心?」
  「朝廷之上,事總是多得很,只是最近麻煩 比較多罷了。」聽到惟一關心自己,雲皇很是 高興,但--「這些麻煩有很多是因我而起的吧。」
  雲皇皺眉,顯然以為有人在惟一面前嘴碎了 :「是哪個下人多嘴,這些朝堂之事也敢亂議 ?」
  「沒有人在我面前亂說話,是我多嘴,陛下 要扣個亂議朝政的罪就扣在惟一頭上吧。」
  惟一面色變冷,雲皇看在眼裡,心中一慌, 急忙道歉解釋,惟一看他那無主的神色,不禁 長嘆。
  亭外,秋雨像連綿的愁思糾纏著萬物,連熱 情的秋菊都染上了一抹思念的愁,惟一看著尤 抱枝頭的花瓣,在雨中無奈的零落,眉眼間也 染上了一抹愁思。
  「陛下,你為什麼不放下呢?」良久,當茶 杯裡的茶水不再蒸騰熱氣,惟一問道。
  「放下什麼?你嗎?」雲皇看著對方蹙起的 眉頭,眼裡有著自嘲,「可是我偏偏就是放不 下。」
  「陛下,拿著這個茶杯好嗎?」惟一往茶杯 裡面倒熱水,直到水溢出,雲皇因為燙手而松 手,茶杯落在桌上,又打了幾個漩兒才靜止, 「陛下,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痛了 ,自然就會放下,惟一讓陛下白了頭痛了心, 陛下不放,只會被燙得更痛。」
  雲皇沒有想到惟一還是不餘遺力想要離開自 己,甚至不惜費勁口舌勸自己放手,嘴角勾起 嘲諷的笑,他灼灼地看著惟一道:「既然沒有 什麼是放不下的,你為什麼不放下那個男人? 」
  惟一一愣,許久才道:「因為他不會讓我痛 .」
  心中一緊,目光落在惟一殘缺的左手上,曾 經那手光滑如玉,連一絲細微的傷痕都沒有, 他在與手的主人相處的日子裡知道,它的主人 從來都不注重保養,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可 那是男人把它保養愛護得如此之好,不過現在 它還是被人糟蹋得變形,而施手摧殘的人就是 自己。
  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秋雨 延綿,兩人相對無言,茶冷心涼。
  「小主,奴婢把您要的東西都拿過來了。 」
  紅袖把細竹漿糊等一堆做風箏的材料放在桌 上,那邊念暉也湊過頭來,惟一摸了摸他的頭 ,道:「暉兒,你不是念叨著要玩風箏嗎,今 日天氣晴朗,我們來做風箏,你先在紙上畫你 喜歡的東西,等會兒我們就把這些東西放到天 上。」
  小孩一聽可以玩,很高興地埋頭畫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紅袖迅速在空氣中畫了幾畫,唯一微微點頭表示知道。
  無為會在十五號來救自己,這就是紅袖想要告訴自己的。
  十五號,就是還有九天,唯一輕輕勾起唇角,帶上了興奮的味道。
  只是,世事多變,被帶上馬車,唯一心中奇怪,雲皇甚至連雲麟宮都不讓自己出去,怎麼會帶自己出宮?
  「我們這是去哪兒?」
  看到唯一疑惑的表情,雲皇輕輕在他頰邊一吻:「先不和你說,等到了就曉得了。」
  看對方神秘的樣子,唯一心中有些慌亂,再過兩天就是無為就自己的時間,因為身邊無時不刻有人監視,擔心暴露,所以每次紅袖傳遞給自己的消息都少之又少,他自然就不知道無為的營救計劃,如果是打算闖宮救自己,那麼到時自己沒在宮裡,他們救什麼人?
  「念暉呢?一起去嗎?」
  「他留在宮裡讀書,就我們倆。」
  念暉沒跟來,紅袖肯定也沒有來,那她就能報信給無為,自己沒在宮中的事了,想到這裡,唯一鬆了口氣,面上也帶了笑意。
  雲皇見著心中歡喜,以為是自己讓唯一高興,又想到給佳人準備的驚喜,到時定能博他一笑,不覺更加期待那展顏一笑的傾城之色。
  整整行了一日,他們來到一座水流環繞的山丘前,此地人跡罕至,唯一不太明白他們到這裡是做什麼,直到來到一處石門前,才知道,這裡竟然是雲皇為他自己百年後準備的皇陵。
  百丈高的山丘被挖空,裡面用了九條巨大的石柱支撐山體,南面依靠層層疊嶂的山脈,北面臨著逶迤曲轉的水流,真真一處風水絕佳的好地方。
  依山傍水,這就是雲皇為自己準備的長眠之地,工程浩大、氣魄宏偉。
  唯一跟著雲皇進了皇陵,其他所有人都被留在了皇陵之外,這裡是帝王墓,所有知道的人只有一個下場,殉葬,只是那些建造皇陵的工匠在皇陵完工被被殺,而其他知道的親信會在帝王薨後跟著一起殉葬。
  因為這裡機關重重,所以雲皇牽著唯一的手一起前行。荷塘假山,小橋流水,亭台樓榭??????唯一一路看著,只覺得此處金碧輝煌比宮殿更甚。
  那荷塘裡頭盛開的荷花乃是紅白兩色的冰玉雕琢而成,綠色的浮萍則用碧玉雕琢,還有那流水,因為擔心真水導致墓穴潮濕,而用了水銀。
  金色的長明燈裡,未有燭芯照明,而是一顆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散發柔和的光芒,沿途的壁畫,一筆一劃刻畫精細,仕女仙鶴活靈活現,山水田園富有真趣,可謂匠心獨運。
  主墓內,奇器珍怪無數,每一件拿到外面都是價值連城之物,而這裡卻多如牛毛,不過唯一的目光沒有被那些東西吸引,此刻他正專注的看著中央的巨棺。
  「這是天池雪晶,十分堅硬,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摟住佳人的腰身,雲皇竟詭異地帶著點憧憬味道說,「將來這裡就是我們的歸宿,陵墓外頭的千斤石落下後,整個陵墓的機關便啟動,誰也無法進來打擾我們,我們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這般大的陵墓,定不是你登基後才開始建造的吧。」出來的時候,唯一隨口問道,惹來雲皇的輕笑。
  「唯一真是聰明,這個地方,是十年前覺得無趣讓人開始建造的,那時我還特意跑去以前帝王的皇陵觀摩,陵墓中大多地方還是我親自設計,說起來,唯一有不滿意的嗎,有的話,我讓他們再改。」
  避開對方炙熱的目光,唯一搖了搖頭:「不必,挺好。」
  「嗯,那唯一喜歡就好。」

第二二章 專情本沒有錯
  專情本沒有錯,錯的是你愛上一個專情的人,而那個人卻不愛你。
  
  江風很大,吹得衣袖棤棤作響,唯一站在船頭,望著灰霧延伸的遠方,彷彿佈滿人生路上的迷霧,阻擋了看清前路的方向。
  「風大,小心著涼。」肩上一重,有人給自己披上披風。
  唯一看著江面,沒有回頭,再過幾日就又要回到那個牢籠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天地自由。
  奔騰的水流不能明白他的愁思,想到不知在何方的愛人,那雙明亮的眸子染上了陰蒙。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寬闊的江面,豪獷的聲音突然響徹,船上的人隨聲望去,只見江面上,一葉扁舟像離玄之箭破浪而來,舟頭立著一人,頭戴蓑笠,看不清容貌,但那英挺的身姿一看便讓人覺得定是個英偉好男兒。
  唯一正在愁結,聽到歌聲,眼中驀地一亮,看著似箭般劃來的小舟,心中欣喜激盪。
  雖然看不清那人的樣子,可是他知道,是他,他來了!好想撲到他懷裡,告訴他自己的思念,可是腰上手掌的溫度讓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眼裡已經換上了擔憂。
  小舟離大船越來越近,眼看著兩船就要以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錯身而過,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彭彭──」幾聲炸響,振聾發聵,船身突然傾斜,雲皇雖是高手,也冷不丁因為船身晃動而站不穩,鬆開唯一,他反應迅速,就要拉住隨船身傾斜的唯一,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一條長綾纏上唯一的腰身,瞬間將唯一拉入水中。
  「唯一!」緊跟著人跳下船,眼看就要抓住心上人,可是水中突然射出一堆暗器,逼得他不得不半空旋身避開,等到重新站在船舷,江水茫茫,哪兒還有那人的影子?
  不──鳳眸中的血色在凝聚,彷彿積聚萬年的血池,帶著陰森可怖毀滅一切的瘋狂!
  落入水中的那一剎那,唯一綻放了美麗開心的笑顏,湍急的江水中,他拉著無為的手,兩人避開漩渦,在水中穿梭如魚,很快就將那艘大船甩到後頭,再也看不見。
  上岸後,顧不得全身濕漉漉的,唯一撲到無為懷裡,久別重逢的擁抱,頭靠在寬闊堅實的胸膛磨蹭,輕啟的朱唇重複念著一個刻在心裡的名字:「無為無為??????」
  思念像泉湧出,狠狠地把懷裡的人兒吻了一遍,等到唯一緩過神,身上的濕衣服已經被脫下,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喂喂喂,要長針眼啦!」潑皮一樣的語調,唯一轉頭,就看到樹上垂下來一條蛇樣的傢伙,可不正是水之淵的主人青蛟,不過這個青蛟和以前的不一樣,因為他居然有兩個頭,一個青色一個紅色,看的唯一大大驚奇。
  「嘿,小美人,不認得本大人啦?」
  紅色的蛟頭晃來晃去,一不注意就被青色的咬住,有些滄桑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奈和不易察覺的寵溺道:「你一晃,我也跟著晃,眼都花了。」
  「啊,死青蟲,你又咬本大人的頭,你等著,等本大人恢復了,一定把你打成真青蟲。」
  「等你恢復再說。」
  「你等著%$??????」
  無為抱起唯一,施展輕功離開,風中傳來兩人的對話。
  「不用等他們嗎?」
  「無需理會他們,我們先回去。」
  六龍山莊在附近有一座別莊,此刻唯一與無為就待在這裡。
  坐在無為懷裡,手中捧著一杯熱茶慢慢啜著,唯一覺得安心而寧靜。
  從懷中掏出一物,給懷裡的人兒帶上,那象徵的兩人定情物的鮫人淚,又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上。
  「我還以為丟了,沒想到在你這裡。」
  「嗯,又撿了回來。」
  「對了,他們怎麼會來?」唯一有些疑惑,青蛟不是化龍了嗎,他們走時還說要潛心修煉以應劫難呢,怎麼突然跑到人間呢?
  「青蛟說他要阻止一場浩劫。」
  「?」
  「疼嗎?」無為目光落在唯一左手,大掌珍重地捧起白皙的手,彷彿捧著一件稀世珍寶,只是可惜的是這件稀世珍寶上有一道醜陋的疤痕。
  「不疼了。」看到狼嚴眼裡的憐惜自責,唯一急忙否認,雖然被剔骨的疼痛感覺比前世臨死時還要深刻地刻入骨髓,只要憶起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要流失,回到那無助的一刻,可他更不想無為自責。
  感到他的顫抖,無為抱緊他,無聲一嘆:「小傻瓜。」
  「那個人,我真恨不得殺了他。」無為眼中殺意毫不掩飾,他居然這樣對我視若珍寶的你,不可饒恕,「唯一,若我真殺了他呢?」
  「??????」心中一慌,唯一微微張口又閉上,不知道怎麼回答,即使被傷害,他依然不想讓那個人死,而且他又沒有殺自己,一命抵一命都算不上不是嗎?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中的掙扎,無為心中一沉,面上卻帶了笑:「小傻瓜,與你說笑的,青蛟說那個人是真命天子,不能死,他若死了,天下又將大亂,我可不想到時候小傢伙又到處奔波,為夫可是被冷落了很久了呢?」
  「對不起。」唯一喃喃,還有,謝謝,無為。
  「小傻瓜。」粗糙的手指??那帶了愁的眼角,無為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既然不能殺了那個男人,那麼只能用另一種方法了,雖然那個方法憋屈了點,不過更致命。雲皇天縱,喜歡的人是用來寵的,而不是用來傷害的,既然你如此對唯一,下半生,就在無盡的痛和悔中慢慢煎熬吧!
  「這是什麼?」唯一疑惑,無為說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脫身,可是他實在想不出眼前這兩具雕像對他們有什麼幫助,雖然這兩具雕像和他們兩人一模一樣,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小美人,不要著急,等會兒你就能見證一個奇跡的誕生了,嗷,混蛋青蟲,你幹嘛又咬我頭。」
  「你太吵了。」
  「我%$??????」
  「把血滴到上面,這麼一點不夠。」青蛟淡淡道。
  血從雕像的頭上滴下,幾乎全身都染上了紅色,足足放了一碗血,青蛟才道可以。唯一輕輕拉過無為的手,替他包紮止血。
  兩人站在一邊,就見青蛟口中唸唸有詞,隨著他的聲音,血竟一點點滲入雕像的內部,然後紅色的光芒從雕像表面溢出,等到光芒消失,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那雕像竟看起來和睡著的活人無異。
  「在傀儡木上加血施咒,傀儡木就會變成血的主人一樣的身體,這可比人間的易容術高明多了,易容術很難改變一個人的氣息,而傀儡木卻擁有和血主人一樣的氣息,常人根本無法辨出不同,如果再將主人的魂魄移到傀儡木上,那更是真假難辨了。好了,無為小情人,該你放血了。」
  「??????」
  在別莊待了三日,青蛟與龍魂告辭離開。
  「我們走了。」
  「再見。」唯一靠在無為懷裡,看著駕著棉花糖大小雲朵的青蛟,揮手告別。
  「無為,我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是嗎?」那帶著鼻音的聲音,勾起了無為的憐愛,輕輕吻著人兒,帶著憐惜的吻漸漸驅散離別的愁。
  「青蛟因為插手人間事,導致雷劫提前到來,所以要回水之淵渡劫,渡劫之後,他們成龍,若我們活得到那時,他們會來看我們的。」
  「嗯,我很喜歡他們,不管將來能不能碰面,這喜歡都不會變。」生命中來來往往很多人,對那些不是陪伴自己到老的人來說,優雅轉身,笑著離別,何嘗不是另一種瀟灑的姿勢?

第二三章 我是飛累的蝶
  我是飛累的蝶,只想棲在你的掌心。

  唯一一直不明白,雲皇對他的執著,就像他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麼在有些人眼裡,殺人就是件平常的事。
  他站在雲宮之外,看著對面紅衣翩然的男子,兩兩相望,若然彼此情系,此情此景定唯美感人,只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落花逐流水流水逐天涯。
  緩緩向前,明知那是牢籠,卻不能退後,因為紅衣男子的身後,一排刀刃對著無辜的人,那些驚慌的人們,是唯一長大的那個村子的村民。
  一步一步接近,直到他的面前,唯一被一股大力扯到一個懷抱裡,然後被狠狠抱住,腰身要被折斷般用力。皺著眉一言不發,身子僵硬地任由對方摟住,背後那道專注深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明明勸了無為不要來,卻還是拗不過他的脾氣。
  雲皇緊緊摟著唯一,幽紅的眼裡彷彿要滴血一樣,蔓延的血絲讓他看來如同地獄爬起來的惡魔,現在的他很想把懷裡這個人一口一口吞進肚裡,讓他再也不會被人搶走,再也不會離開自己。
  目光一寸寸抬起,看到遠處那個身影,血紅的眼裡發出了滔天的殺意,就是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搶走他的寶貝,一次又一次教唆他的寶貝離開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殺了他!」一字一字咬牙而出,唯一就在他懷裡,那毫無保留的殺氣讓他心一緊,開始用力掙扎,然而卻被人箍得死緊。
  「不要,放他走。」唯一慌道,這個人是真的要殺了無為。
  雲皇神色不變,幽紅的鳳眼一眨不眨看著前方,雲宮的高手撲向無為,然而在無為手下,他們就像被戲耍的猴子,根本連他的衣袖都沾不到。
  心下稍鬆,唯一目不暇接看著那邊的打鬥,心隨著刀劍的攻擊七上八下,直到無為玩夠了,把圍攻的人都打趴,猶如勝利的將軍傲然地站在那方,「雲皇天縱,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帶唯一走。」
  「朕等著!」
  即使隔著幾十丈遠,可是這兩個強者之間,激射的內力連場中的落葉都被粉碎成塵,不見影蹤。
  看到無為離開,緊繃的情緒還未放開,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霸道的君王開始梭巡自己的領域,狂風暴雨般掃過口腔的每一個角落,空氣越來越稀薄,唯一恍然中想著,今天自己是不是會窒息而亡。
  身子一輕,被人橫空抱了起來,周圍的景物移動很快,冷風呼呼吹著,凌亂了髮絲,唯一突然開始掙扎,這個男人身上籠罩著魔一般的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懼。
  「你不想要他們活了?」冰冷的聲音像在極地冷凍了千年,成功阻止了唯一的亂動。
  再次回到櫻花環繞的雲麟宮,這雲霧繚繞的宮殿看似仙宮,帶給唯一的卻只有冰冷。也許以前還會有小小的溫暖,但現在,這裡的寒氣能讓人從腳底冷到頭頂。
  念暉與??早已不住在這裡,唯一看著空蕩蕩的宮殿,就是門口的書香也不再如從前那般與自己說笑,彷彿成了冰雕的人偶,面無表情的和周圍融成一體,所有的一切冷如雪殿,死寂得沒有人氣。
  這樣的壓抑,將人要逼瘋掉,再加上那魔鬼般每日在耳邊重複的話語,像陰冷的毒蛇纏著唯一的心。
  「原來六龍山莊的人呢?」
  「六龍山莊勾結亂黨,朕今日遣了五萬軍士前往剿滅,唯一你說亂黨首領能逃得掉嗎?」
  「真可惜,讓他逃了,不過北財神的商舖司徒正在收購,所有身家都沒了,唯一你說他會不會後悔跟朕爭?」
  「朕用十萬黃金懸賞他的人頭,唯一你說幾天內他的人頭會被奉到朕面前,三天,五天,還是十天,嗯?」
  纖纖細指被一雙手包裹住,不停玩弄,唯一面無表情,他想也許是這冰冷得可以掉渣的宮殿在一點點吞噬自己的溫暖,又或者是雲皇口中那輕描淡寫的死亡讓自己心冷。
  「唯一,你為什麼不對我笑呢?」男人的指尖在白皙的臉龐游移,方纔還邪肆如魔的男人一下變成了情苦情深的模樣,「我知道你是我搶回來的,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想做你的夫,我想一輩子牽你的手,我想讓你開心的笑,想你可以愛我一點,你對我笑一笑好不好?」
  愛如海深的言語帶著祈求,唯一的眼神有些波動,卻在下一刻又平靜如常。
  請原諒我,愛我的人,有時候我不得不傷害你,因為你對我偏執的愛,已經先讓我重傷。
  我只是想要離開,只是想要那屬於我的幸福,而你如籐蔓束縛我的雙翼,讓我在黑色的荊棘中漸漸被吞沒??????鳳冠霞帔,那是女子傾盡全力的所求,如果牽著的紅綢兩端,是一場兩情相悅,那麼鳳冠霞帔,就是一種幸福。
  而如今在唯一眼裡,它就是一種諷刺。
  「我不會穿的。」唯一淡淡道,背著手望著窗外落英。
  書香等幾個宮女跪在地上,手中高舉鳳冠固執道:「請小主更衣。」
  沒有回應,雙方這般僵持著,直到門開,雲皇走了進來。緋紅的衣裳像燃燒的火焰,三千的銀絲若九天懸瀑,還有那雙火紅的眼,讓他看來若仙若妖,然而唯一更願意稱之為魔,隨心所欲不顧倫常的魔。
  「吶,唯一,如果不穿上它們,明天我就讓人把那些刁民拉去斬首。」刁民,自然是被抓來威脅唯一的村民,雲皇沒有放他們離開。
  「為人君者,當愛護子民,你這般草菅人命,就不怕寒了百姓的心嗎?」
  「他們行刺天子,被誅滅九族,百姓只怕會拍手稱快。」
  唯一氣結,終於深呼吸幾次平息怒火,轉身將目光放在大紅嫁衣上,冷冷道:「讓她們都出去,我自己換。」
  雲麟宮中一片紅色,滿目的紅,卻像沒有溫度的火焰,燃燒著僅剩的希望。
  一個人的瘋狂,便要全世界一同瘋狂,這究竟是自私還是狂妄,或者兩者都有,對於魔來說,只要他自己高興就好。
  微張的紅唇終究沒有吐出任何言語,因為他突然發現,其實眼前的人,最愛的是自己吧,所以才會任性到傷害全世界都無所謂。
  紅綢兩端,不過咫尺距離,但心之隔閡,卻一在天南,一在地北。
  一拜天地,拜求天地祝福,可是這違背倫常的結合怎會得到天地祝福?
  二拜高堂,是長輩賜福,可是我的高堂,你是否站錯了位置?
  夫妻對拜,永結同心,佛說,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他有圓滿的另一半,只有這另一半,才能結合完美的圓,而我們,只是兩個半徑不同的半圓,永難同心!
  「唯一,唯一??????」
  闖進來的男人一身酒氣,眼看就要借酒瘋撲向他,唯一淡淡地看著對方,手中一把金簪對著自己的咽喉。
  「與你拜堂已是極限,莫再逼我。」
  「逼你?哈哈哈──」男人瘋狂大笑,長袖一揮,掃落了桌上的杯盤,頓時一地碎片,像從雲端跌落的心碎,「你以為我們今天的成親只是一場小兒遊戲嗎?」
  深深的控訴,可是沒有得到回應,那面無表情的模樣,是對自己一腔深情的最大諷刺。
  偏執而瘋魔的愛,在求而反覆不得時,變成了一腔的恨。
  那時候,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碎裂的衣服像無助的蝶翅,片片破碎紛飛。
  完美曼妙的玉體呈現在面前,雲皇天縱的眼裡燃起一股熊熊的火。
  「放開!」被點了穴道,身子無法動彈,只有嘴唇可以開合,卻很快被堵住。
  紅色的吻痕像春天的櫻花盛開在潔白的畫布上,徒然掙扎,心如墜入冰洋,絕望在胸膛充斥,溢出的淚順著眼角劃入黑髮,像流星劃過消失在無邊的黑夜。
  修長的手握住了小小的玉柱,粗魯野蠻的擼動,從未受過這樣對待的玉柱顫抖著,卻始終沒有其他動靜。
  順著軌跡向後開拓,觸到緊閉美麗的雛菊,雲皇天縱停了下來。
  沒有人看到那雙紅色的眼裡,漸漸熄滅的火焰,深沉的鳳眸映著那道如流星劃過的淚痕,還有和自己相似的臉上痛苦排斥的神情。
  心狠狠的揪動,緋紅的眼裡悄悄透出渴望的哀求。
  兩廂情悅的性愛才是最美最幸的事,一廂情願的強迫,只會讓兩顆心的距離越離越遠。
  為什麼?雲皇天縱心裡湧起濃濃的悲哀,為什麼不願意看我,即使仇恨,也不願把我放到你的眼裡嗎?
  總是站在頂端的男人這時候像所有陷入愛情而不可得的普通男人,哀求、痛惜、渴望??????
  憐惜的吻落在身下人的眼角,溫柔地舔去還在溢出的眼淚。不要哭,我不想你傷心??????
  「放了我。」唯一輕輕地說,「別讓我恨你!」
  手突然被狠狠的扣緊,十指交纏,唯一感到手指疼得像要斷了一般。
  「不放,不放??????」男人像困獸般沉痛的重複,心被撕裂般痛得無以復加,好想就這樣把懷裡的人揉碎了鑲進身體裡,永遠不分開。
  狠狠地吮咬身下人的唇舌,像要把人咬碎,一點不剩的吞下。肌膚相親,赤裸相對,狠狠地佔有,彷彿只有這樣,所有的幸福才不會溜走??????

  白髮黑髮交纏,連成糾結的絲線,從床沿流到火紅的地毯,這個夜晚,男人不停地在心愛的人耳邊說愛你,不停不停的說,一聲一聲深情的呼喚像要把所有的愛刻入對方身體;得不到回應的絕望,讓他不停不停地衝刺,像要直直撞入另一個人的靈魂,從此融為一體再不能分割。
  紅浪翻被,洞房花燭,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可是當夜晚過去,愛著的人更加愛著,不愛的人卻留下仇恨,本來只是溝壑嵌在兩人中間,衍變萬丈深淵橫在兩人的世界,難以逾越。
  這違背倫常的情,是否注定殤逝的結局?
  我苦苦的追逐,想要折斷你的雙翼,卻怕你痛,想要殺盡所有愛你的人,可是,你眼裡的恨早已灼傷我的心。
  這萬劫不復的情,早已讓我佝僂了身軀,卑微無望。
  但,便是注定永世在地獄的業火中徘徊,我還是捨不得揮劍斬斷??????
  唯一,你知道嗎?我恨你,為什麼讓我那麼愛你!

第二四章 在你離去的那一天
  在你離去的那一天,天空失去了顏色,太陽月亮和星光都已經死去,只有黑濛濛的妖氛瀰漫。
  
  在很久以後,唯一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很多場景都結成光怪陸離的畫面,他想,也許這只是一段怪誕的夢境,只是夢境比較真實,真實到咬一口自己的肉會痛。
  然而無論這段夢境帶給他的是害怕恐懼高興還是難過,現在它還在繼續。
  「哥哥不開心嗎?」笑笑的念暉坐在惟一的懷裡,皇爺爺讓他住到隔壁宮殿後,他就沒見到哥哥,這次好不容易語序來見哥哥,可是他感到哥哥雖然笑著,卻並不開心。
  敏感的小人想要哄大人開心,於是從花園裡摘了一朵花給大人,效仿著討宮女開心的侍衛的做法,可是卻被花枝上的刺刺傷了手。
  惟一恍然回神,一邊幫他挑刺一邊語重心長道:「暉兒,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強求,否則傷的還是自己。」
  他只是說自己的看法,可聽在有心人耳裡就像是指桑罵槐。
  「你是在說我嗎?」隱忍著怒火的聲音插入,唯一沒有抬頭,還是專注的給念暉擠出污血,等給念暉塗了藥,雲皇揮手,小孩就讓宮女帶了下去。
  每當自己出現,這人就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眼裡也從來不看自己,雲皇的心愛極恨極,有好多次,就想這麼殺了他。
  眼神不錯的望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雲皇的心又抽痛,如果你就這樣死了多好,就能永遠都在我懷裡,就能不再怕失去你而瘋狂。
  那樣充滿殺意的眼神惟一不止一次感受過,從開始有些害怕到最後習以為常。
  依舊沒有得到回應,雲皇怒道:「雲無為讓人送了戰帖,十二日,雲頂峰上一決生死,到那天,你隨我一起去,看看他是怎麼死在我的劍下!」
  他要惟一親眼看著那人死去,斷去惟一對那人的情,然而此時妒火中燒的雲皇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讖。
  決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惟一跟著上了山頂,萬丈拔高的絕頂,雲在腳下,伸手似可觸天,除了風要把人吹的站不住腳,除了那兩個一見面就像結了十八輩子仇的傢伙,一切都很美好。
  「雲無為,這一戰,朕已經期待很久!」決雲劍在日光下反射冰冷的白光,似乎連日光都冷凍成冰束。
  在看到帝王的那一刻,無為狼眼銳利無比,迸射無比戰意,但在轉而看到一旁的人,頓時收斂成一汪溫柔潭水,眼神流露出只有彼此才懂得心領神會,然後目光又移回,臉色一沉,無窮無盡地戰意強橫而出:「戰!」
  不論絕愛癡恨,在這一刻,都如同山洪爆發傾瀉而出,天冥劍挾著排山倒海之勢襲向東海之山,決雲劍帶著龍破九天之威捲起萬堆雲雪,霎時旁觀的眼裡看見九幽洪荒之巔,兩個霸主在混沌之中對決,風雲變色,山石動搖,大地在戰慄,太陽變成血日‧‧‧‧‧‧‧‧‧‧‧
  鳳眸對上狼目,然後在對方的眼裡都看到了不殺死對方的誓不罷休!
  內裡蓬髮,在對方身上留下道道傷痕,血色染紅衣襟,然而那殺意卻越來越濃,沒有退縮,這一戰,注定以死亡來告終!
  那一場巔峰的對決,只有三個人在場,那一場巔峰的對決,在日中落幕,知道日落,雲皇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貫穿雲無為胸膛的利劍,同時穿透另一個人的胸膛,很多年後,他還會想,究竟失敗的是雲無為,還是他?其實是他吧,因為他的愛,隕落在那一場巔峰的對決中。
  雲無為在臨死前說:「你自以為愛得多深,可是你真正為他做的有多少?你會不會因為他不喜歡殺人就不去殺人,會不會因為他喜歡遊歷就放下一切陪他,顧著他寵著他愛護他照顧他,在他歡喜的時候陪他笑,在他難過的時候哄著他,你會嗎?我告訴你,我會。」
  你贏了,你贏了‧‧‧‧‧‧‧‧‧‧‧
  摟著惟一冰冷的身體,他眼中無淚,漫天星骸,是他破碎的心。
  人有來世嗎?佛說,有。
  於是在後半生的歲月,我供奉了佛。
  「來世我要先找到他,寵著他愛著他,不會再讓你捷足先登,來世我要牽住他的手,可以撫摸可以親吻,不再隔著萬水千山思念。」
  雲麟宮的櫻花下,有人親手埋葬了愛人。
  《後世紀史》有云:昀太祖始親萬機,勵精圖治,洗新宿弊,勤政愛民,其一生頗具傳奇,繼青木蒼雪被廢後,未再立後,太子雲皇圖曦,天辛五年,東宮大火,太子薨,太祖悲怮,親身教導長孫雲皇念暉,天辛二十一年,帝薨,享年五十七歲,雲皇念暉即位,開創天辛盛世,後稱千古一帝。
  書香替先帝收拾寢宮,那個傲視天下的男人,在生命的第五十七個年頭,終於閉上了眼睛。她還記得在他走的那天,他要那個人的徒弟初五說那個人的故事給他聽,那些故事叫初五的人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多的連她這個旁聽者都可以倒背如流,可是先帝還是聽得津津有味。還記得先帝離開的那天,初五說的是桃花源的故事,初五說那個人曾經說給他們弟子聽,武陵人,與世隔絕的桃源,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人人嚮往,然後就在故事中,先帝含笑而亡。她那是想著,大約在先帝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見了那片桃源,青天碧草下,他攜手一生最愛的人在漫天飛舞的桃花裡看雲卷雲舒,所以,才會有帶著那樣滿足的笑容離開吧。
  在先帝走後的十五年裡,她一直守在這座空蕩蕩的宮殿裡,她想,先帝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就在宮殿裡的櫻花下,所以她就替先帝守著,直到再也守不住這裡。
  可是直到有一天,初五帶來了一個白玉盒:「師父生前用過的東西,都在這裡面了,書香姑娘,如今怕只有你與當今陛下知道先帝的皇陵鎖在,陛下不會去開啟皇陵,起哦就將這玉盒交予你,你送進皇陵吧。」
  她流著淚,顫抖著接過,他想不明白初五的意思。
  「師傅並沒有死,當年那場決鬥騙過了先帝,知道二十年前,先帝病重,挖出了櫻花下的屍首,發現了那場騙局,我不知道為什麼先帝沒有去找師父,他只是拜託我,若將來師父也走了,將師父省錢用過的東西都焚燬帶給他,他希望那些東西可以陪伴他。」
  皇陵之外,書香渾濁的眼珠看著石門,每一個皇陵,只有當門口的千斤頂落下,才能永久封閉,不讓外人打擾,十五年前,她不明白,為什麼千斤頂沒有落下,而今天她終於明白,是因為先帝在等著一樣東西。
  可是我的陛下,請原諒你忠誠的書香。
  水花濺起,浮草隨著漣漪擺動,白色的玉盒永遠沉入湖裡,湖是環繞皇陵的湖。
  千斤頂落下,一個佝僂的身影消失。
  陛下,您這一生,何其情苦,那個您心心唸唸的人,已經誤您一生,所以書香不能讓他在以後的歲月裡還困擾您,傷害您。
  陛下,書香親子來向您請罪!

番外 海外有山

  大概是月老牽線的時候,用一根紅線綁住了三個人,所以才會有如此多的糾纏不清,如此多的愛恨情愁。
  陛下找到了我成長的那個山村,並抓了那些村民,放出話,若我不會去,這些人就是第一批為我的任性付出代價的人。
  我不想回去,可是不能不顧那些村民,他們何其無辜,被捲入了我們三人的情仇中。
  無為說與其一世糾纏,不如釜底抽薪,只要我們二人都「死去」,那個人便再也無法威脅我們。
  是個好辦法,可是替身呢?鬼手已經死了,這個時尚還有誰能造出一模一樣的兩人,何況,我不願意害了另兩人。
  這時,龍魂十分得意的說,他有辦法。
  雕刻成我與無為的傀儡木,加血施咒,傀儡木就會變成血的主人一樣的身體,這比人間的易容術高明許多,再將我們的魂魄移到傀儡木上,事實上,連我與無為都難分彼此真假,然而,傀儡木有一個缺點,就是傀儡木不會腐爛,當然,有些東西也會讓屍首保持不腐不朽,例如千年雪晶棺,但不同的是,傀儡木在十年後會慢慢變硬,知道恢復成木頭的硬度。
  不過那時候,我們早已經隱姓埋名不知身在何處了。
  一切進行的是扽順利,如果沒有那絕望的糾纏‧‧‧‧‧‧‧‧‧‧‧
  無為救出了那些村民,但我和無為知道,我們只能敗不能勝,青蛟說,那人是真命天子,不能死,而我也不希望他有事,他只是偏執的愛錯,雖然這話從我口中說出那樣的諷刺,因為i額我幸運的有一個愛我且我愛的人。
  我曾經試過挽救,曾經勸過他放下,可是無濟於事。
  對不起,這一生,我唯一對不起的人。
  我不是神仙,我不能將世事完美,我不能放棄自己的幸福,所以,只能放棄你。
  看著那雙瞬間荒涼的眼睛,我的眼眶突然也很熱,即使是屬於靈魂的狀態,根本流不出淚來,可是心依然堵得厲害。
  被無為拉著離開,我不敢回頭,害怕看到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因為是我奪走了你眼裡的色彩。
  對不起,雲皇,對不起,但願來生,你不要再遇到我。
  靈魂回到自己的身體,無為只用了三天就醒了過來,而我卻用了半年的時間醒過來,我只懂啊,我在懲罰自己。
  可是,我還在懲罰我的愛人,在睜眼的那剎那,我知道自己有多麼任性,半年的時間,無為幾乎不敢入睡,抱著我不斷的說話不斷想要喚醒我。
  我已經傷了一個人的心,不能再傷害另一個人。
  於是將那段日子當作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我對另一個人愧疚,到只要一想起,就心隱隱作疼,明明不是愛,卻忘不了。
  我們離開了大陸,在海外一座島嶼安家,島上的誒自安逸平和,就彷彿與世隔絕的桃源,我收了很多徒弟,盡心教導他們醫術,然後在他們成長以後離開島嶼去各處歷練,如果有不願意離開的也可以留下,但這片島嶼對孩子們來說委實是太小的天地,於是這裡六部漢族想要騰飛的翅膀,他們來了一撥,又不斷有人離開。每個人都有他們的道路要走,我知道,能陪著自己的只有一人,而我並不貪心,有他陪著自己已經很安心。
  安宇初五還有不離不棄最早離開島嶼,他們的成就隨著偶爾來往的船隻傳來,我很高興他們的作為。偶爾我也會有和無為離開島,我們在周圍轉悠,有事回大陸看看老朋友,但總是來去匆匆。
  日子充實平淡,我將所有的醫術記載成冊,希望留給後人,而無為也教了幾個徒弟,我看著他腳尖的身姿如潛龍游水,揮劍的手勢能擊破所有阻礙,有時候會嘆息,這樣一個出色的人,合該在天地遨遊叱吒風雲,可是卻為了我,甘願在這個島上平淡一生,是我束縛了他。
  我的一生並不長,五十七,是那個離開的時候,而我,竟也熬不過這個時候。
  我的身體外貌基本沒有什麼變化,可是衰老的比任何人都快,閉上眼的那一刻,好想好想告訴無為,不要難過。
  想要笑著告別,最後卻只留給你一滴淚。
  對不起,我的愛人,還有,我愛你,從不曾變過‧‧‧‧‧‧‧‧‧
  走在幽冥的黃泉路上,我沒有想到,前世的時候,沒有走過的奈何橋沒有喝過的孟婆湯,竟然是存在的,而我之所以會來到異世,只是因為陽壽未盡卻被勾錯了魂,所以我這一世只是對前世的補償,如今上世的陽壽已盡,我也該重入輪迴道,咳咳死我的愛人呢,我告訴他們,我要等我的愛人,因為我知道,那個傻瓜不會讓我等太久,可是哪怕只是多一秒,那些鬼差都不願等,我被推入輪迴道,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說:「放心吧‧‧‧‧‧‧‧‧你和他是永世緣‧‧‧‧‧‧‧‧只是這一世有人求了‧‧‧‧‧‧‧‧‧‧‧」

番外 小島一二事

  兒大不中留,孩子們都是這般,外面廣褒的天地對雛鷹來說充滿了誘惑,但即使知道,在初五幾個徒弟走了後,惟一還是傷感了一陣子,另外心裡頭擔心著幾人在外頭受委屈,自然而然就冷落了某人,但這樣的情緒在有了一堆小鬼徒兒後,就被每天的吵鬧和瑣事累得想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另一個男人又不高興了,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幾個小鬼,以為可以有更多二人時間,誰知道被心情不好的愛人忽視了,於是給惟一找了些徒弟回來,誰知道那些小鬼又分走了愛人的心,自己還是要被冷藏,某人心裡極度不平衡,於是每天十二個時辰都在愛人面前晃悠,以期從冷宮被提出來,重新獲寵。
  這天,惟一給孩子們放一天假,於是小娃們都傾巢而出,就留下惟一和無為。
  白晃晃的天,當然不能曬曬太陽就過去,於是惟一把草藥拿出去曬,整理藥櫃,把小鬼們弄亂的書本歸類放好……
  這些事情很容易做,平日裡惟一是手到拈來,不過今天多了兩隻手,速度不快反慢。
  「藥放錯了,你一邊去,我自己來。」
  「書本要一頁一頁撫平,啊,你怎麼反而撕爛了?」
  「那上面一格放的是重樓,不是前胡,你下來,我上去。」惟一沿著梯子爬到頂格,查看哪些藥草缺了要補充。
  因為穿的是寬袖長袍,惟一手一抬,袖子沿著光滑的手臂滑到肩上,露出了白花花的胳膊,秋水為神玉為骨,下面傳來口水吞嚥的聲音,不過專注的人兒沒有聽到。
  一隻毛手順著長袍下伸了進去,然後只聽一聲短促的驚叫,梯子上的人兒摔了下來。
  「你做什麼?」被及時抱住不能消除惟一的怒火,他瞪著眼想用眼神警告男人,不過對於如今臉皮比城牆厚的男人來說,這點點警告根本就被他當成小兩口的一種情趣。
  「混蛋,你啃豬蹄呢?」手掌上濕漉漉的觸感,惟一紅著臉罵道。
  「豬蹄怎麼有夫人好吃?」
  「你你,唔,不行,孩子們會進來……」
  「放心,我讓龍九帶他們去海邊玩了。」
  「你,昨兒不是任你折騰了嗎?你怎麼像狼一樣貪婪?」
  「男人都是狼,餵不飽,小傢伙沒聽說過嗎?」
  「胡說,嗯,我不是男人嗎?」
  「所以為夫才要努力餵飽你,免得你餓了去外面找人,那樣為夫可就悲慘了。」
  ……
  於是當天晚上,小鬼們看到他們冷面的師爹被趕出房門,一個人對月狼吼,看情形,這狼吼要持續一晚上了……
  老夫老妻久了,很多人都會覺得對方寡淡無味,像白開水一樣,不過這問題不存在這兩人眼裡。
  雲無為是個懂浪漫的人,就從他送惟一鮫人淚、給惟一建水晶屋就可以看出,只是只懂得花前月下的狼。
  這天,惟一被抱上船,他昨兒累得很,不是被大人累的,是個剛出生的娃兒,附近村子裡的產婦難產,他過去幫忙,折騰了半宿才保住母子平安。
  無為很體貼,他在船上弄了吊床,那吊床就算船身再晃,睡裡頭也沒什麼感覺,所以惟一睡得很舒坦,一覺醒來,就覺得神清氣爽。
  「這是去哪兒?」看著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惟一問道。
  「帶你去一處地方,是前幾天發現的。」無為喜歡四處探險,不過一般不會離開太遠,惟一放不下那些小鬼,而他捨不得離惟一太遠。
  上午離開,下午就到了那處島嶼,無為揮揮手,讓那艘船明天來接他們,船就開走了。
  島並不大,以兩人的腳程,一個時辰就走了個來回,而且周圍沒有什麼特別漂亮的東西,惟一不明白無為帶他來的目的,不過他依舊很期待,因為無為從未讓他失望過。
  傍晚的時候,無為下海捉了這裡特產的一種海魚烤著吃,惟一看著認真起火的男人,心裡突然就有一種滿足感,這樣的男人是自己的呢,能夠擁有他,是此生最大的幸運和驕傲。
  月兔東昇,兩人在一處平地上搭了個帳篷,晴朗的夜空,可以看到海面的波光粼粼,有時會有魚兒從海裡躍出,在空中留下銀色弧線。
  惟一睜著眼等著,一刻,兩刻……就在眼皮快掉下的時候,周圍突然變得夢幻朦朧。
  島上遍地的騰蔓植物,突然像活了一般,伸張著柔軟的籐條,一點一點抽長,向著月光的方向,然後一縷縷一絲絲,糾纏成各式各樣美麗的形狀,吸收著月亮精華的籐蔓,週身發出柔和的銀色光芒。
  惟一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從水中升起許多發著淡淡五彩光芒的小圓球,小圓球有著光刺,繞著美麗的籐蔓緩緩飄飛。
  靜謐祥和,夢一般的世界,於是隨著月光跳動的頻率入睡。
  【「無為,我想吃橙。」
  「好。」白髮蒼蒼的老人應聲道,他走到樹下,顫顫巍巍摘下幾粒橙子,走回躺著的老人身旁,挑出個頭大的,開了個口子,吸出一口果汁,嘴對著嘴哺給躺著的老人。
  「很好喝,不知道我還能喝多久?」躺著的老人已經不能動彈,那蒼老的容顏可見大限將至。
  「人只活一輩子,一輩子就是永遠,所以你能喝永遠……」】
  「惟一,惟一……」
  緩緩睜眼,看見愛人英俊關懷的臉龐,周圍還是海島,夜間活躍的籐蔓此刻卻安靜的伏在地面。
  遠處紅日高昇,陽光晃花眼睛,卻原來,白髮枯容只是夢一場,但在那場夢裡,我看到了我們的永遠。

第四卷

第一章 遇見
  在春天遇見,夏天愛上,秋天情濃,冬天意暖,最美的季節都給了你。
  
  「一,二,三,四,只有四個零呢?」盯著紅色本子反反覆覆數了幾遍,都是一樣的結果,惟一支著下巴,果凍般瑩潤的粉唇嘟著,糾結的眉頭讓人忍不住要去撫平。
  「行了行了,有四個零你該偷著笑了,就你這樣,每個月一半工資都給孤兒院,剩下不到兩千塊錢,又捐這又送那的,還要付房租水電費還養一堆貓貓狗狗,又不懂收病人紅包又不會多開藥賺小費,三年時間能讓你攢到四個零已經不容易了。」劉誠看到竹馬那邊糾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傢伙能存到五位數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要知道就他那慷慨的架勢,他還以為他把所有錢都貢獻出去了。
  「阿誠,你不能這樣說,收紅包違反規定,亂開藥爺爺會不高興,還有碧碧珠珠它們很可憐的,不能給它們建個家我已經很不安了。」
  「真拿你沒辦法,好了,你先回去,要開門了。」把飯盒遞給惟一,劉誠開始趕人。
  劉誠是個調酒師,他工作的地方就是這個叫黑雨的酒吧,黑雨在傍晚六點開張,早上七點關門,他作為前半夜的調酒師,習慣提早半小時到酒吧作準備工作,作為晝伏夜出的一族,這個傢伙的晚餐就相當於別人的早餐,因為要趕著上班所以常常忘記吃飯,作為他的竹馬兼室友的惟一,擔心他餓出病來,便每日煮好了飯送來給他。
  惟一一邊把飯盒放到袋子裡,一邊不滿地嘟囔:「阿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黑雨不像電視上演的酒吧那麼亂,陳哥也說他的酒吧沒有暴力沒有毒品,全市最乾淨的就數他的酒吧了,而且如果我肯來兼職服務員,每天只要工作三個小時,每個小時可以有五十塊錢呢,這樣也能快點把開診所要的錢湊齊。」
  劉誠忍不住又要翻白眼了,這個笨蛋,自己還不是為了他好,酒吧再乾淨能乾淨到哪兒去,更何況這是個gay吧,把他放進來,就跟把一隻白兔放一群狼裡頭,不被啃個徹底才怪。
  「你不是剛買了本針灸的書嗎?白天上班,晚上兼職,你哪兒有時間研究這些東西,別忘了,吳爺爺畢生心願就是希望你醫術大成,把中醫發揚光大,打敗西醫。」
  「醫者仁心,爺爺只是希望我學好醫術,造福更多的人,他才不是那種剛愎自用的人,以為中醫是神西醫是土,西醫也有西醫的可取之處。」
  「是是是,要中西結合,快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阿誠我不是小孩子了。」想要抗議的人兒,看到對方開始擺弄那些酒瓶,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雙肩無力垂下,提著袋子走出酒吧。
  惟一住的地方有些遠,所以每天他都搭公交車回去。兩人都是孤兒,確切的說惟一在七歲那年爺爺走了後就成了孤兒,被送到仁愛孤兒院,認識了劉誠。兩人關係很好,劉誠一直都很照顧惟一,孤兒院沒有錢讓他們讀書,上完初中後,劉誠讓讀書優秀的惟一繼續高中,而自己則打工支持惟一,直到惟一上了大學,半工半讀完成了七年的中醫學習,然後回來當上了市中醫院的醫生。
  不過即使如此,劉誠還是不能放心這個竹馬,惟一對人情世故不通,劉誠擔心他受欺負,這麼多年惟一就是去上大學,他也跑到那個城市照顧對方,可以說,他根本不是在養弟弟,而是養了個兒子。
  霓虹開始閃爍,這個城市又將進入另一個光怪的夜色,和白天完全不同的世界,暴力、骯髒、慾望在夜色的掩護下肆意地從人體裡鑽出,夜色裡,那些被「異形」控制的人,放縱著,墮落著……
  不過這和惟一沒有關係,他們住的地方還殘留著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味道,昏黃的路燈,兩旁的店舖大多關了門,這裡的夜晚並不熱鬧,這個時候人們大都回家去了,空氣中還有晚飯的餘味,惟一從亮著燈的窗戶想像到,一家幾口吃過飯後一起圍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的場景。
  有多久沒和阿誠一起看電視了,自從阿誠去黑雨上班後,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走上樓時,有孩子的笑聲從窗口傳出來,那樣無忌那樣快樂,惟一突然就想,什麼時候自己和阿誠都娶了老婆有了孩子,還要住在隔壁,這樣兩個孩子就能從小一起長大,誰也不嫌孤單。
  惟一是被鬧鈴吵醒的,以往他都會比設定的鬧鈴早十分鐘醒來,可是昨晚上做了一晚怪夢,他難得的睡遲了。
  一早上眼皮不停跳,又送走了一位病人,同事進來說科長找他,帶著疑惑走進科長室,惟一就看到一張笑得跟菊花似的臉。
  「小吳啊,來,坐坐坐。」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惟一的腦海裡自動浮現這句話,安安靜靜聽中年科長把話說完,才知道原來是有位病人手臂受傷,需要針灸復健,這件事情就落在自己頭上。
  惟一點點頭,對於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他是醫者,既然是病人需要,自然不會反對。
  502,是單人病房,惟一拿著病例來到五樓,敲了幾次,門打開,惟一禮貌地對戴著眼鏡的男人點點頭:「你好,針灸的時間到了,我過來給病人施針。」
  「請進。」男人有一把好嗓音,很純正的男中音。
  這是高等的病房,惟一很少踏進,因為他一般都被安排到多人病房工作。淺藍的垂地紗簾,被子也不是單調的白色,淺藍碎花,電腦電視都不缺,此刻,雙人床大小的病床上,一個長髮男人靠在床頭,他的面前擺著電腦,專注的神情在惟一進來後也沒有變化,男人的右手裹著繃帶,左手移動鼠標。
  「請稍等,主人正在處理事務。」柳生低聲道。
  惟一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安靜的氣氛並不讓他覺得尷尬,因為他的神思很快就飛到了九天雲外,直到幾聲「醫生」把他喚醒。
  「啊,可以開始了嗎?」茫然的眼神,毫不做作的姿態,皇天縱勾起唇角,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自己忽視的徹底呢?
  斜飛的劍眉,弧線優美的鳳眼,梳得一絲不苟的銀色長髮,惟一覺得床上的這個人好像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清澈的眼神,在淡淡的驚奇之後就歸於平靜,真是好眼神,正好這段時間沒什麼樂趣,不如就讓我為你塗上其他色彩!皇天縱內心有一隻獸在蠢蠢欲動,那是陰暗的獸聞到獵物的反應。
  惟一拆開繃帶,一看就知道那個傷口是子彈穿過留下的,不過好在沒有傷到筋脈,所以可以恢復完全。讓病人躺下,從鋁針盒裡拿出針灸針,惟一細心地下針,那副認真的摸樣落在皇天縱眼裡,讓他興起了奪過醫者注意力的念頭。
  「醫生,聽說古時候的大夫用的都是銀針,不過你這針不像銀針啊。」
  「不是。」
  「電影裡頭的神醫下針都快如閃電,醫生你的速度不行哦。」
  「假的。」
  「醫生你似乎不愛講話?」
  「分心。」
  ……
  柳生嘴角抽搐,他從來不知道冷酷的主人也有話癆的一面,即使那個醫生回應得冷淡,可一點都不能阻止主人喋喋不休的問題。
  直到醫生停下,眼神真誠地看著主人:「你剛才和我說話了嗎?」
  然後他成功看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主人臉上第一次有潑墨的顏色。

第二章 那年的雨
  那年的雨,無法忘懷。
  
  惟一的生活簡單透明,所以當柳生將醫生的生平調查報告給主人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不忍心,也惋惜,這個渾濁的世界,又要少一個乾淨的人了。
  男人在乎錢、權、美人,看著手中的調查,皇天縱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得意,因為他已經知道醫生的弱點,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也許權和美人都沒有多大魅力,可是錢,卻一定可以將他誘惑。
  「柳生,去替我準備些東西……」
  「是,主人。」
  惟一照常踏進502病房,開門的還是柳生,他笑著打招呼,陽光般的笑容晃花了柳生的眼,垂下眼簾遮住了一瞬間憐憫的情緒。
  惟一查看了皇天縱的傷口,傷口癒合得很好,只是他不明白這個人明明可以出院了,卻為什麼要待在醫院不走,不過這是病人的隱私,所以他並沒有問。
  桌上有一盆花吸引了惟一的注意,那是一盆漂亮的花,碧綠的葉子粉色細膩的花瓣,栩栩如生。
  「醫生,我這花如何?」
  「很好看,雖然是假的,不過你是病人,房間裡也不要放真花,泥土裡會產生真菌孢子,對人不好。」
  「醫生三居不離本行。」皇天縱勾起邪魅的笑,他可沒錯過惟一多看了那花幾眼,「這朵花用的是一塊雙色獨山玉雕成,花盆則是藍田玉,乃是大師手筆,價值可是過億呢。」
  「這麼貴呢?」惟一眼中閃過惋惜,他記得阿誠很喜歡玉這東西,雖然他覺得玉是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不過阿誠喜歡,他總會多留意幾眼,旁邊這盆玉雕花他覺得阿誠見了肯定會眼冒紅星,可是這麼貴的東西,足足有八個零呢,他的紅本也才四個零,還要多一賠的零才買得起呢?
  「醫生喜歡?不如送給醫生,權作這段是見醫生照顧的報酬。」
  「不行,醫院守則不能收受病人賄賂。」惟一講得義正嚴詞,倒把另兩個人弄愣了,不過從小就在勾心鬥角裡頭長大的皇天縱,很快不以為意,不受誘惑,只是誘惑不夠大罷了,這樣也好,遊戲要有點挑戰才更好玩。
  「既然醫生不收這個,那便不勉強了,不過我明日就要出院,希望醫生還能擔任我的私人護理一個月,醫院並未規定醫生扔下自己的病人不管吧?」完全不提醫院規定醫生不能走穴的制度,不過在惟一的眼裡,這種制度本來就不合理,在這世上,不管錢不錢的問題,能多幫一個病人是一個,所以他再當初看到這條規定的時候自動忽略過去,不得不說,其實某種程度上,惟一還是個小腹黑。
  下午的時候,皇天縱就出院了,他的心情很好,除去了對手,家族之位勝券在握,還找到了一個新玩具,我可愛的小醫生,別太無趣哦!
  不管他的心思如何,此刻,惟一正冒著雨往回走,快到家時,他突然拐彎朝旁邊走去,那裡有一個廢棄的建築,許多流浪狗都喜歡跑到那裡住下,惟一想到前幾天剛來的一致獒犬,後腿受了傷,自己今天應該要給它換藥了。
  雨絲連成線,春天的涼意讓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即使撐著傘,身上還是像淋了細雨一般,覆上了一層水汽,走到廢舊工地的時候,裡頭卻和平常不一樣,安靜的沒有狗叫聲,惟一心一緊,急忙走到裡頭看去。
  所有的狗狗都安靜地趴在一旁,頭都對著角落,那裡有一個黑影,雖然光線並不明亮,惟一還是認出來,正式那只受傷的獒犬。
  在惟一進來的時候,有幾隻狗狗站起來吠了兩聲,但很快就被那高大的獒犬震懾,不敢再出聲。
  「這是怎麼了?」雖然知道獒犬是犬中之王,但這只獒犬來了後,也沒有擺出什麼高傲的姿態,總是自己待在角落,難道前幾天它只是在觀察形勢,伺機而動然後再稱王稱霸?嗯嗯,真是一直聰明的狗狗。
  「誰?」嘶啞低沉的男聲從角落傳來,角落的黑影動了一下,惟一使勁眨眨眼才看清,原來獒犬的身後還有一個人,他躺在地上,因為剛才的動靜醒了過來,然後惟一看到,那只驕傲的從不讓自己摸頭的獒犬在一隻大手拍了拍腦袋後,乖乖地坐下。
  「我也想摸摸它的投。」惟一走近,坐在對方面前,渴望地看了看大犬,又看著男人。
  那雙充滿期待的乾淨眼眸讓男人閃了眼,從來平靜的心湖起了漣漪,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就算要自己摘星星他都不會猶豫。
  「好,把手伸出來。」男人說道,他的嗓音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磁性,彷彿那藏了幾十年的老酒,醇厚而深沉,惟一乖乖伸出右手,然後就被一隻大掌握住,交疊移到大犬頭上。
  「咯咯」,手在大犬的腦袋上慢慢撫摸,惟一笑得十分開心,眼眸彎成了月牙,清脆的笑聲像銀鈴一般,迴盪在破舊的屋子裡。
  「我還想抱抱它,它總是不讓我抱。」惟一得寸進尺,而可憐的大犬就子啊旁邊的震懾下,乖乖地任他蹂躪。
  他玩的很開心,大犬的毛髮被他弄得像雜草,卻不敢吱聲,等到盡興,他猜想起旁邊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兒,是不是和它們一樣也沒地方去了?」男人一臉鬍鬚,穿著像一個流浪漢,上衣看著像從哪撿來的,土土的灰色。
  「嗯,暫時住這兒。」他點頭,又看著惟一旁邊的袋子,「裡面的飯,我可不可以吃?」
  「這是買給小狗們的,所以我沒拿筷子,也沒用飯盒裝,你要是想吃的話,去我家吃吧。」話一出口,連惟一自己都奇怪,怎麼會想請一個陌生人到家裡,以前自己看到這樣的人,也只是給些錢財方面的幫助,可是,真的不想像以前那樣對待這個人呢?
  於是就在無法拒絕的眼神中,男人點頭應允,惟一給大犬換藥,又餵了狗狗們一頓,身後跟了一個人回家。
  一路聊著,惟一終於知道男人名字,雲無為,取義無為而治,可以聽出起名字的人一定很欣賞中庸之道。
  兩人很快就到地方,惟一和阿誠住的是兩室一廳,一人分了一間房間,這個時候阿誠已經出去了黑雨上班,留了紙條讓惟一不必給他送飯。
  惟一到房裡找出衣服,交給男人,就把人推進浴室清洗,然後自己進廚房煮了幾個小菜。
  用了十分鐘,雲無為就從浴室出來,衣服並不合身,穿著短了許多,好在都比較寬鬆,穿著也不會難受。他迅速掃瞄四周,兩室一廳,客廳不大,但很溫馨,無論搭配還是顏色都讓人有家的感覺,真難想像這裡住的是兩個男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會有個女主人呢。
  聽到廚房鍋鏟的聲音,他走到廚房門口,看著那個一點戒心都沒有的小傢伙在熟練的翻炒,圍著斑點圍裙的小傢伙就像為丈夫煮飯的妻子,真是神奇的緣分,有些人一見就有一種已經相識了幾十年的熟悉,而小傢伙就帶給了自己這種感覺,或者說,是比幾十年老友更深切的感情,他摸不清自己的心,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惟一煎好豆腐準備做道宮保豆腐,誰知一轉身就看到男人拿著筷子在夾剛出鍋的熱豆腐,那副貪吃的摸樣好像饞食的大犬,不由莞爾。
  「你餓的話冰箱裡還有些麵包,先吃點墊墊肚子,這些還沒好呢,待會兒再吃。」說這就把男人趕出廚房。
  惟一喜歡有人陪著一起吃飯,即使是在外面的飯館,一堆不認識的人一起,那種熱鬧的氣氛也比一個人孤孤單單在家吃要好,劉誠就是知道他這點,怕外面的實物不乾淨吃壞了惟一,才每天讓他煮飯送來給自己,這樣惟一也就會自己煮飯吃了。
  兩個人的飯桌上,惟一驚訝地看著男人以優雅的姿勢驚人的速度又添了一碗飯,然後那個人深邃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順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裡。
  「呃?」
  「快吃,不然沒有了。」有些粗糙的手指在惟一臉上捏了捏,然後滿意地看到白嫩的臉龐染上了一層紅暈,像水蜜桃般可口。
  耳垂發燙,惟一急忙扒了幾口飯,掩飾自己的失態,心口怦怦的跳動比平常快了一倍,即使是看到醫院那個漫畫一樣的人也沒有這種感覺呢?
  這時候的惟一又怎麼會知道,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在轉動,這一世的糾纏也已經開始,會不會有一個不同的結局,就讓時間告訴我們。

第三章 緣分跟狗屎
  「緣分」跟狗屎,踩了都得沾上,擦了還會留味。
  
  答應了皇天縱給他做檢查,這天下午惟一就被人專車接到皇家。
  很大的別墅,惟一從來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Z國,竟然還能有這樣大的地方。
  車子駛進大門後,惟一看向外頭,兩旁的花木修剪得十分好看,各色花草搭配得恰到好處,讓人眼前一亮,園子裡還有噴泉,噴泉上有很可愛的天使雕像,水從小天使的翅膀上噴射而出,變幻著各種形狀,在陽光照射下反射著七彩虹光,而當車子轉過天使背面的時候,惟一噗嗤一聲笑出口,無論是誰,看到潔白的天使上兩團紅紅的光?都會忍不住的。
  「是誰這麼有創意啊?」
  一旁的司機看了對方一眼,神色頗為無奈:「這是少爺小時候的傑作,那時候少爺可調皮了,聽說猴屁股是紅色的,就偷偷用紅漆漆了上去,就因為這惡搞被老主人扔到亞馬遜雨林待了三個月,後來女主人說要留著紀念,就沒人把漆去掉。」
  惟一想到那個漫畫般的人,腦子裡浮現出縮小版的皇天縱調皮搗蛋的樣子,又是失笑。
  惟一沒有做針灸,只是給皇天縱檢查了一番身體狀況,他不太明白,這個人明明壯得跟老虎一樣,為什麼還要花高價讓自己來給他檢查,果然有錢人的思想不一樣的嗎?
  「醫生只是把一把脈就知道我的健康情況嗎?」
  「不然呢?」惟一不解,沒有那些醫學器材,他只能靠把脈判斷了,而且只是判斷一個人健不健康對他還是易如反掌,疑惑的惟一沒有看到天縱眼裡閃過的狡黠。
  襯衣的扣子一顆一顆解開,精壯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中醫主張望聞問切,醫生只用了最後的切,這排在第一的望可是沒有做全哦。」
  身子往後一倒,巨大的沙發上,三千銀絲披散,男人半敞著胸膛,襯衣上只剩下一顆扣子扣在腹部上方,若隱若現的幾塊腹肌可以看出這是個充滿了力量的男人,再往下,西褲裹著修長有力的腿,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上帝的完美傑作,此刻,他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讓全天下女人瘋狂尖叫的性感。
  「歡迎醫生全面檢查。」磁性的男聲帶著蠱惑,勾起的唇角邪魅非常,即使遲鈍如惟一也為之一怔。
  惟一想起了動物世界裡頭的豹子,有著貓科動物的優雅和出其不意的速度,奔跑時流線的身形,靜臥時慵懶的姿態,都讓人為之傾心。
  皇天縱就這樣看著醫生對著自己發呆,那雙眼裡有疑惑有回憶,就是乾淨得沒有一絲情慾,這讓從來被一堆貪婪慾望的眼神注目的他有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就彷彿清風圍著自己打轉,將污穢的濁氣由內而外都吹得乾乾淨淨。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笑容少了幾分刻意,眼裡黑暗的墮落的誘惑一點點消逝。
  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修行的蟬蛹,為了那宿命的一見破土而出,即使如火焰般炙熱的陽光也不能打退他的決心,因為這炙熱的火焰就是他一生的最愛,在他一生的最愛中他盡情地高歌,用盡畢生的力氣傾訴他所有的鍾情。
  有一些事有一些人已經埋沒在千年之前,但千年之後,有一種軌跡還在繼續,就像陽光對蟬的吸引,就像蟬對陽光的鍾愛,曾經或是以後,持續著那份執著。
  林嬸的到來打斷了兩人間的對望,她是來問少爺,客人要不要留下吃飯。惟一搖頭拒絕,卻忘了眼前這人怎麼會讓自己如願。
  「怎麼,我皇家的飯難吃到留不住醫生嗎?」惟一看著對方哀怨的申請,額頭不由降下一滴冷汗,這人變臉怎麼比變天還快?
  同樣嘴角抽搐的還有林嬸,當然她眼裡的光芒很快由驚訝變成驚喜,看來自己過來詢問果然沒有錯,少爺對眼前的人果然十分看重,要不然怎麼會把人帶到家裡,還留人吃飯。她一直知道少爺喜歡男人,而且在外頭也有很多情人,但從沒把任何情人帶回家裡,大概潛意識裡不想亂七八糟的人髒了這裡,可是現在把人帶回來,是不是意味著她以後又將多一個主人了?
  於是在另兩人看不到的地方,林嬸的億萬個腦細胞一齊活躍起來,婚禮是中式還是西式,中式酒席要擺多少桌,西式要選哪個教堂?
  難道林嬸你不知道,Z國的法律沒有承認同性婚姻嗎?
  惟一知道一句話,最難消受美人恩,現在他覺得,世上最難消受的,是眼前這位大嬸。
  「小吳怎麼不多吃點,可別嫌林嬸手藝差。」
  「不會的,林嬸手藝很好。」
  「小吳喜歡就好,來來,多喝點湯,男孩子長胖點好。」
  「……」
  惟一努力進食,他實在只能用進食來形容此刻的自己,因為嘴裡早就不知道飯菜的味道,只有努力的把那些東西填進肚子,爺爺說過,不要拒絕長輩的好意,惟一一直謹遵爺爺教誨,可是爺爺,惟一真的吃不下了。
  「好了,林嬸,你下去吧。」等到林嬸走到,皇天縱一把拿開惟一面前的飯碗,「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雖然開始存在看好戲的心態,可是在不斷接收到小醫生的求救眼神,他終於大發慈悲救人與水火,他看著碗裡滿滿的菜,無奈又好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傻乎乎地因為別人要自己吃就自己聽話的往碗裡夾菜,一點都不懂得拒絕,看那小肚子,都凸出這樣了,這要是把他放酒桌上,他肯定就是躺倒的下場,不是醉的,而是撐死的。
  用完飯後,應主人的邀請,惟一跟著去花園散步消食。
  偌大的花園,惟一走幾步就停幾下,而皇天縱也很多耐心地陪著他走走停停。本來該是靜謐的浪漫的花園漫步,但很快就被一陣驚呼打破。
  「啊,為什麼這裡會種這麼多舟形烏頭?」
  「食食食人花!快躲開!」
  「豬籠草,好臭--」
  ……
  惟一控訴地拿眼瞟著旁邊的人,這什麼花園啊,整一毒園,真是個大魔王,連住的地方都跟人不一樣!
  「小醫生,這樣偷看我,難道愛上我了?」皇天縱一臉戲謔,他的心情很好,那樣輕飄飄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即使打敗對手成為家主也不曾讓他有這種感覺,也許--
  瞅了瞅旁邊張牙舞爪的小貓,也許,就算玩膩了,也可以留著這個玩具。
  惟一當然不知道自己被某人定義成玩具,離開了皇宅,他就匆匆趕回家裡,打開門,卻驚奇地看到阿誠一個人在看電視,平時都是阿誠和無為劍拔弩張大眼瞪小眼的,咳咳,或者說是阿誠一個人瞪著無為,而另一個悠哉悠哉做自己的事,不過今天沒出出現這場景,怎麼無為不在嗎?
  見是惟一回來,阿誠咻從沙發上跳起來,拉過惟一坐下:「回來了?有沒有什麼事?」
  「阿誠,我只是去出診,會有什麼事?」惟一很無奈,早上才上了那輛接自己的車,阿誠的電話就打來了。
  「我這不是擔心,你知道有錢人都很壞,開著寶馬來接醫生看病,肯定不安好心,誰知道是不是要騙你。」
  「阿誠我長大了,知道分辨好人壞人的。」
  「你知道就不會被騙了一次又一次,你說說上次那個老頭子,明明自己摔倒還賴你,救你傻傻給人兩千塊錢,再上次那個混蛋,把你騙到紅燈區,不是我趕到你就讓那個老女人得逞了,還有……」
  阿誠一一細數,惟一耷拉著耳朵聽訓,也不敢反駁,他只是一直記得爺爺說的吃虧是福,不喜歡計較太多提防太多罷了。
  說得累了,就看到惟一端著人討好的看著自己,阿誠無奈,嘮叨也嘮叨了這麼多年,這老好人的性子就沒法改掉,對著這雙乾淨的眼睛又實在發不起脾氣來,只能自己內傷。
  想到今天接惟一的有錢人,這些年明裡暗裡有人打惟一主意,要不是自己機警趕跑了,這丫骨頭都不剩了,又想到家裡還住著的大灰狼,阿誠暗道,還是早點讓小子成家的好,斷了那些傢伙的妄想。
  不過眼看到嘴的獵物,有些傢伙可不會輕易就讓人溜走,於是你爭我奪一場全武戲正式開鑼。

第四章 記住了生存
  記住了生存,卻忘了怎麼生活,於是上帝給我們可以思考的腦袋,我們拿它當了擺設。
  
  惟一有一個怪癖,就是喜歡下雨卻討厭在下雨天出門。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坐在窗邊,一本醫書,一杯熱茶,耳邊淅瀝的雨聲和著翻頁的聲音,就好像所有的煩躁都沉澱,空氣也變得安詳。
  然而這樣的時刻並不常有,在這個城市裡,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像工蟻一般辛勞地忙碌,朝九晚五般被社會規則固定的生活讓他覺得疲憊,所以他才希望可以有一間自己的小診所,在雨天的時候可以選擇呆在家裡,在看不順眼的病人藥裡多加幾兩黃連,而且沒有亂七八糟的一堆考核,也沒有帶著假笑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佔去的組長……
  「唉。」嘆了口氣,惟一趴在旁邊的小木桌上,長長的睫毛像羽扇一般,半斂的眸子有一種淡淡的愁,像煙雨一樣朦朧,他的面前放著書本,顯然是看累了和人聊天,「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實現這個願望呢?」
  無為聽他說完他的理想,看著那蹙起的眉尖,不知怎的就想要伸手抹平,食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動作:「會的,很快就會實現。」
  愁思來得快去得也快,惟一直起身,重重點了點頭,眼裡有著嚮往:「嗯,我要相信自己,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小拳頭握著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無為不禁失笑,他知道小傢伙只當自己在安慰,不過也好,他很期待看到小傢伙驚訝的表情。
  今天正好是放假,所以惟一才得閒待在家裡,兩人相處一室,各做各事,偶爾交談一番,卻也過得很快。
  不過難得放鬆的時刻卻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惟一接通電話,裡頭就傳來劉誠辟里啪啦的說話:「惟一,你還在家啊?別忘了晚上六點爵士牛排和付蘭蘭的約會啊,我告訴你,你今天一定要去,那個蘭蘭我看過了,是個好女孩,配得上你,學歷不低,性子也好,典型一賢妻良母,記著到了多陪女孩子說話,別光顧著自己吃東西,還有吃完了你先去付錢,然後再邀人去看電影,我給你定了兩張八點的電影票,放在桌上,你記著買點零食帶到裡面啃,然後看完後送人回家,還有記著……」
  直到掛斷電話,惟一暈頭暈腦轉過身,兩眼蚊圈對著無為:「為什麼女孩子這麼難伺候?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雙手固定著惟一的腦袋,直到那蚊圈漸漸退去,無為好笑滴看著小傢伙苦惱的樣子,然後提出:「我跟你一起去吧。」
  於是惟一的第一次相親,就帶了頭狼一起過去,你說這親還能相成嗎?
  天還沒黑,廣告牌上的綵燈已經在閃爍,惟一眼尖看到那紅閃閃的爵士牛排四個藝術字,拉著無為就往那裡走,周圍各種目光都有,然而兩人都沒在意,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兩人都坦蕩蕩立於天地,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
  「歡迎光臨,先生裡面請。」
  兩人選了個靠街的位置,透明的玻璃牆面,可以看到外面人來人往的世界,雨勢變小,儘管到處濕漉漉一片,但仍然不能減少人們的熱情,人群如潮,比起白天更加熱鬧,一天的壓力在這七彩霓虹裡盡情釋放。
  一邊喝著果汁一邊等待,直到天完全暗下,比起約定的時間過了二十多分鐘,桌上的手機響起,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電話裡的女聲說了抱歉,因為有事不能前來云云。
  等到掛了電話,無為就看到小傢伙如釋重負的神情,不禁好笑,正要喚服務員上菜,卻發現店內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抬頭,看到門口進來一人,銀色的長髮頎長的身材,精緻的容顏定是上天最得意的作品,他邁著優雅的步伐,如帝王般徐徐走來,與周圍的環境如此格格不入,直到他們的桌邊。
  「真巧啊,小醫生。」男人笑著打招呼,然後對上另一個男人的眼,兩相交流,刀光劍影萬千無形,皇天縱泰然自若地收回眼神,轉向惟一,很好,居然出現一個強勁對手,小醫生勾人本事不淺,想著這裡,男人的笑容加深,惟一看著他的笑,不知怎麼心裡起毛,眼神抖了兩抖。
  本來該坐著相親的女孩的那個位置,被剛來的男人佔據,男人本來要參加一個宴會,車子經過的時候看到了坐在店裡的惟一,鬼使神差下走進這平時根本不屑一顧的小店,本來還打算把人拐去宴會,沒想到小醫生身邊的男人不好對付。
  各叫了份套餐,三人就在這熱火朝天的牛排店裡開吃起來。
  惟一肚子早餓得咕咕叫,這時立馬敞開了懷抱接納食物,他像一隻警覺的小倉鼠,每吃幾口就會抬頭看看四周,這是孤兒院時養成的習慣。
  對面的人細嚼慢咽,切割叉肉的姿勢優雅得像彈奏鋼琴,身邊的無為每一個動作又快又準,但那架勢卻不讓人覺得兇猛如狼,反而從容不迫很有大將臨場指揮的風範。
  「無為,細嚼慢咽對身體好,你吃慢些。」惟一善意提醒,畢竟那啃了一半的牛排跟對面幾乎完整的牛排對比太大了。
  「好。」男人點頭,突然伸手固定惟一的腦袋,「別動,沾了東西。」輕柔地揩去小傢伙唇邊的番茄醬。
  唇邊一點粗糙的刺感,那是無為指腹的粗繭,惟一驀地臉上發燙,舌尖無措地伸出舔了舔,要把那殘留的感覺消除。
  「謝謝啊。」像蚊子般的聲音,他拿過杯子喝著冰果汁,掩飾自己的羞澀,沒有發現另兩人在他無意識的舔唇時同時變得幽暗的眼眸。
  空中辟里啪啦火花四濺,兩人收回惟一身上的視線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勢在必得和絕不退宿,沒有硝煙的戰場,兩個王者已經正式宣戰。
  吃過飯,惟一喚來服務員結賬,正要掏錢,卻被無為阻止,有些曖昧的語氣在小巧的耳邊響起:「家裡你掌勺,外頭就由我買單。」
  「這位先生一起付了。」見服務員對著皇天縱拿出的金卡躊躇,無為笑得溫和無害,看在某人眼裡卻刺眼的很,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嘲笑,嘲笑自己出門連現金都不知道要帶。
  於是第一回合交鋒,無為小勝。
  「我們現在回去嗎?」走出門口,惟一問無為。
  大掌在惟一頭上摸了摸:「不是還有兩張電影票嗎?不用浪費了。」
  「好。」惟一應道,轉而問皇天縱,「皇先生呢,要一起去看電影嗎?」
  本來只是禮貌一問,沒想到這人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過有人不樂意了。
  「惟一忘了嗎,劉誠說他昨天買票的時候已經是最後兩張了。」
  「看來今日是陪不了你了,唉,可惜我從未去過電影院呢!」帶了幾分嚮往幾分失落的語氣讓惟一想到一個從小就被教育成精英卻失去了基本玩樂的人,不由對眼前的人多了幾分同情,於是正義的火苗呼啦啦燃燒起來。
  「沒關係,我們可以看其他的。」
  於是兩個人的夜晚硬塞了一個人進來,有人歡喜有人愁啊,第二回合交鋒,大魔王小勝。
  電影院本是情侶幽會聖地,在黑暗中發展點什麼事極有可能的,尤其當上演的是恐怖片的時候,投懷送抱小鳥依人更是屢見不鮮。
  當影片已經上演一半,前後左右已經有不少摟摟抱抱的情侶,無為轉頭看著惟一,就見小傢伙興致勃勃地啃著爆米花,兩眼精光盯著前方,那明顯是興奮而不是恐怖的表情讓他知道美人在懷是別想了,不過吃不到大豆腐總要吃點小的,於是狼爪伸出。
  惟一看著被抓住的左手,不解地看著無為:「怎麼了?」
  「片子挺恐怖的。」
  看著對方淡定的側臉,惟一恍然大悟,原來他怕看恐怖片啊,雖然大男人怕看恐怖片有點那啥,不過也沒誰規定不能害怕,於是正義的小宇宙爆發,抽出小手反過來包住對方的大手。
  就在這時,右手同時被人抓住,惟一轉頭看另一人,變化的光線下是一張有些不安的臉。
  惟一頓悟,把兩人的手一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像安慰寶寶一樣拍了拍兩隻大手:「別怕,我在呢。」
  黑暗中,大灰狼和大魔王的嘴角同時抽搐。
  第三回合,平局。

第五章 心上鎖
  每個人的心上都有一把鎖,誰打開了那把鎖,誰就能自由進出。
  
  「我過幾天下鄉義診,三個月後才能回來,後面的時間需不需要讓我同事過來?」惟一例行為皇天縱檢查身體後,說道。
  「義診?」
  「嗯,我們院每年都會組織三五個醫生到鄉下給老鄉免費看病,雖然現在醫院多了,不過鄉下有些偏僻的地方看病還是不太方便,所以醫院就組織義診,也是一種便民服務吧,今天我要去的是同興村,說起來這個地方我還沒去過呢。」
  「你還去過其他地方?」
  「唔,武蘭、連東、紅山,這三個地方去過。」
  「你一共才工作三年,就去了三次,其他人為什麼不去?」
  「他們要照顧家庭,要陪女朋友什麼的,我總不好讓他們為難,唔,你做什麼捏我?」
  「小笨蛋,被人當炮灰使。」
  「不能這麼說。」惟一吶吶反駁,「鄉下挺好,空氣好,人也好,還有山裡有很多草藥,有時候還能找到些稀罕的,我以前就找到顆十年左右的野山參,還有株成了人形的何首烏。」
  「成了人形的何首烏?那東西可值不少簽。」皇天縱挑眉,就他所知,曾經有人用了千萬買了顆上了百年的何首烏,那麼人形的可算價值連城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嗯,你沒賣了,難道留著自己用?」
  「沒,我把它種回去了,小時候聽爺爺說過,人形的何首烏都是成了精的,我不能傷害它。」
  皇天縱覺得可笑,只是在看到那雙清澈認真的眼眸,心臟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複雜的滋味在心底流淌,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惟一離開後,他站在書房的陽台上目送著車子緩緩駛離,風揚起他的長髮,劃出寂寥的弧度,窗外吹來櫻花的花瓣,輕輕落在酒杯中,紅酒葬櫻花,惆悵誰能解?
  良久,迷離的鳳目變得堅定,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皇天縱邪肆一笑,將那紅酒和著花瓣一飲而盡。
  「柳生,去查查同興村這個地方,是否在母親名下的慈善之內,沒有的話,你知道怎麼做!」
  「是,主人。」
  惟一提著大大的箱子下車,去同興村的路還是坑坑窪窪的土路,巴士進不來,所以他要乘老鄉的拖拉機進村。
  顛簸的土路,人跟著車身一起搖晃,好在下面的墊子比較軟,否則骨頭都會散架。
  一路聊天,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才道村口,惟一下車後,看著藍天綠地,幾抹浮雲像輕絮飄在天空,不覺深吸幾口氣,一路的濁氣呼出後,頓覺精神了幾分。
  惟一在村幹部安排下住進老鄉的房子,這是村裡少數的幾間磚房,其餘的都是土房。
  村裡難得來人,還聽說是城裡的一聲,沒去田里幹活的都跑來看熱鬧,惟一拿出一袋糖果,分給周圍的孩子,又拿了鉛筆本子這些文具,請村長代為發給上學的孩子,也是這時,本來還有些忌憚的村長臉上笑開了花,本來以為城裡來的不好伺候,看來年輕人不是個挑剔的。
  看出他臉上的疲憊,村長把人都趕走,交代了大柱別怠慢了一聲,叼著旱煙袋提著袋子文具施施然走出門。
  大柱就是去接惟一的漢子,前不久才得了個男娃,惟一根絕習俗包了個紅包,雖然不大,可是一張紅色人頭在鄉下人眼裡卻是個大數目,樂煞了大柱媳婦,趕著給惟一燒熱水讓他洗塵。
  惟一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早晨在鳥兒暢快的叫聲中醒來,他打開大箱子,把昨天還來不及整理的衣服都整了出來放床頭,看到箱子裡放著的零食,惟一不禁失笑,阿誠因為擔心他無聊,就賣了許多零食讓他打發時間,不過怎麼還有這麼多蠶豆,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吃蠶豆差點嗆到氣管後,阿誠就不讓自己吃了,難道是另一個人放的?不過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吃蠶豆呢?
  想到無為,惟一的眼神黯了黯,離開的前夕,本來是打算邀無為一起來山村,可是無為說他有事情要處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會不會棘手呢?說起來自己對無為都不瞭解啊,那樣一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吧。
  平日看來沒心沒肺的惟一不是個笨蛋,很多時候他只是奉行難得糊塗的法則,不過也不能指望他精明到哪兒去,就如同此刻,把東西收拾好後,他就把零食都抱下樓,打算和村裡人一同分享。
  雖然義診時醫院也給每人派發了一些草藥,可惜哪兒夠用,所以來這後的第三天,惟一又開始光顧美麗的大山。
  森林是大地的寶庫,只是這些年來破壞越來越嚴重,讓這座寶庫開始漸漸消失,所幸村子偏僻,附近的山林植被完全,就是靠近村子的地方,常常還有野兔山雞串門。惟一身後背著竹簍,沿著山裡的小路採摘草藥,整整一個上午就滿載而歸。
  他來到山腳下,蜿蜒的小河,河水十分清澈,捲起褲腳淌過河,冰涼的河水漫過腳踝,似乎連疲憊也一起帶走。此時日頭正中,田里幹活的村民都回家吃飯,所以一路沒碰上人惟一也不覺得奇怪。
  到了村口,他一眼就看到路邊那兩輛黑色的越野車,對比著周圍的瓦房土牆,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有眼尖的村民看到惟一,高興地湊上來:「小吳醫生,村裡來了大人物,要資助所有沒錢的孩子上學呢,那些人現在就在村長家裡吃飯,我跟你說,那裡頭有個人,長得賊好看,就是上春晚的明星都沒他好看。」
  村民說得興致盎然,惟一嘴角始終掛著微笑,聽他那邊侃侃而談,雖然那稱讚的話翻來覆去就是那麼樸實的幾句。
  路過村長家時,果然看到裡外都站著人,連大柱媳婦都抱著娃在那看得津津有味。惟一摸了摸空空的肚子,不知道大柱媳婦做飯了沒,他可餓得狠了。
  在人群外踮著腳尖往裡瞅了幾眼,什麼也沒瞅到,就在惟一挫敗的要回去解決肚裡的饞蟲,裡頭走出了一個男人,竟是熟人柳生。
  柳生撥開眾人走向惟一,早上主人剛到就提到見吳醫生,在聽人說他一個人上山採藥後,主人立馬就變了臉色,雖然別人不知道,但作為最合格最知主人心意的貼身管家的他怎麼會不明白,主人是在擔心吳醫生的安全。看來主人這次是栽在醫生身上了,又是陪人看電影又是用捐助的名義追到鄉下來,就是主人的父母,主人都沒花費這麼多心思!
  不過主人身邊有一個很強大的勁敵啊,八方會的少幫主,那可是亞洲最大的黑幫,但柳生並不替主人擔心,他相信他的主人一定可以遇神殺神遇魔誅魔最終抱得美人歸,當然作為主人最忠實的屬下,他也會為主人掃除路障,以期主人追妻之路更加順利。
  就好像現在,他不著痕跡地清場,把空間留給主人和未來主人夫人,然後親自下廚,要讓兩人享受一頓美味的午餐。
  惟一坐在皇天縱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按著咕咕叫的肚子,剛才人多倒也罷,現在只有兩個人,咕嚕咕嚕的聲音顯得尤為大聲。
  「先吃點餅乾填填肚子,飯菜還沒那麼快。」皇天縱的聲音極其溫柔,可是唯一的聽眾不解風情,拿過餅乾開吃起來。
  皇天縱看著惟一,海華絲一副小倉鼠的模樣,一邊吃一邊會警惕地四處看看,他知道。這通常是餓過肚子且被搶過食物的人會有的反應,看來柳生查的沒錯,在孤兒院裡小醫生過得並不如意。
  「喝口茶。」
  惟一就著對方的手喝完,才後知後覺發現對方那灼灼的目光,臉皮不禁發熱,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他把餅乾推到天縱面前:「皇先生也沒吃飯,一起吃吧。」
  「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惟一還叫我皇先生豈不是太見外了,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然後當看到那雙乾淨的眼裡透出迷茫,皇天縱頓時挫敗不已,探身捧住小醫生的臉頰,鳳眼直直望進對方眼底:「我的名字皇天縱,天下的天,縱橫的縱,不許再忘了!」堅定而深刻的霸道,彷彿要將這個名字直直刻入對方的靈魂,從此不許他忘,更不許他不愛!
  而惟一,平靜的心湖中又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一圈一圈,滌蕩心靈,也滌蕩生活。

第六章 夏天的螢火蟲
  夏天的螢火蟲,帶我走進細碎旖旎的夢裡。
  
  初夏的夜,半個月亮掛在天上,涼風吹來蛙聲蟬鳴,偶爾幾聲不知名的鳥叫,像是誰思念的呼喚穿過森林,飛向雲端。
  清涼的夜,可是有些人的心並不清涼,冰涼的水一瓢一瓢澆在身上,腳下的水流像小溪一樣不斷流淌,想到小醫生出浴的那一幕,皇天縱心頭的邪火又蹭蹭冒出來。
  帶著水汽的朦朧眼神,紅潤的嘴唇,被熱水熏得粉紅的雙頰,還有線條優美的脊背,再下面‧‧‧‧‧‧
  糟糕,還沒徹底熄滅的慾望又起來了,於是多少年不曾自給自足的右手派上了用場。
  套了一件白色浴衣走出來,長髮隨意披在身後,寬肩窄臀,比例完美的身形,力量與優雅結合一絲不差,再加上那天人之顏,傲視天下的眼神,這個男人,有著讓全世界女人瘋狂的資本。
  拒絕入住村裡最好的房子,又用蹩腳的理由說服惟一同住,秉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思想,誰知道還沒摘到月亮自己幾乎出師未捷先焚死了,有些煩躁地甩了甩長髮,伸手推開房門,正好看到惟一坐在桌邊奮筆疾書,昏黃的燈光下,側著的臉龐有一種寧靜安和的味道,本來浮躁的心就突然平靜了下來。
  坐在床邊,鳳眼望著桌旁的人,認真記錄的臉龐像染上一層聖潔的光暈,俏挺的鼻樑上,黑色鏡框佔據了大半臉龐,讓本來就小巧的臉蛋看來更加小巧可愛,柔軟的短髮服帖在耳旁,精緻的耳朵時不時暴露在燈光下,像透明的玉石雕砌。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皇天縱就這樣呆呆看著,眼裡癡迷不減,直到惟一合上本子,回頭。
  「你洗完了,我鋪下床就能睡了。」走到床邊,卻看到潔白床單下一灘水漬,惟一嗔怪道,「怎麼不把頭髮弄乾再坐床上,你看,床單都濕了。」
  「啊,以前都是柳生給吹乾,他已經睡了。」
  「你自己不會弄嗎?」話一出口,看到對方那無辜的眼神,惟一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一邊念叨著「四體不勤的大少爺」,一邊認命的拿過吹風機,漏過了那雙鳳眼裡閃過的狡黠。
  暖風吹著長髮,醫者的手在頭頂撥弄,一動不動的大魔王像一隻忠犬任著主人撫摸,若是柳生看到,定然驚落下巴,主人的頭是連他的父母都不容許觸碰的存在,可是竟然允許醫生肆意玩弄!太不公平了!儂這個貼身管家好嫉妒!
  把頭髮吹乾後,惟一把床單給一起吹乾,否則那塊濕漉漉的睡著都不舒坦。
  夜深人靜,惟一很快入眠,大魔王伸手輕輕把他攬進懷裡,嗅著那清新的體香,滿足的閉上眼睛,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靜謐而溫馨的畫卷,永遠存在月的心中。
  「喂,起床啦。」惟一湊近皇天縱的耳邊,輕聲呼喚,他習慣了規律的生活,每天早睡早起,今天和往常一樣,六點半就醒了,只不過今天醒來,就發現自己手腳都被困住,像一個抱枕娃娃被困在某人懷裡。
  看著對方還熟睡的臉,他不好意思打擾,於是只能睜著眼睛看著窗戶外面那只蚊子從角落這邊飛到那邊,又從上面飛到下面,等到陽光破窗而入,估摸著至少過了半個小時,惟一收回瞪累的眼神,看著還在熟睡的臉龐,又開始數對方的的眉毛,只是對他而言,這難度和數天上的星星一樣,於是在反覆失敗之後,惟一怒了。
  「起床啦。」連續三聲小貓樣的輕呼都沒把對方叫醒,惟一伸出罪惡的爪子,其實他肖想這兩條飛眉很久了,怎麼可以有人的眉毛都長得多一根則嫌多,少一根則嫌少呢,於是在上帝如此不公平的不平衡心理下,爪子漸漸伸向那入鬢的飛眉。
  「啊」,突然被壓住,惟一嚇了一跳,然後就看到鼻尖上方,一張絕世的臉龐正對著自己。
  「小醫生,你在做什麼?嗯?」耳邊傳來磁性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讓惟一想到了憊懶的俯視領土的雄獅。
  「沒、沒做什麼。」惟一壯著膽子回答,卻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不自在地偏過頭,暴露了粉紅的耳垂。
  「真的沒什麼?」大魔王勾起邪魅的笑,壞心地靠近,唇瓣若有似無地拂過耳際,看那片粉色蔓延到白皙的脖頸。
  戲謔夠了,抓著惟一的手舉到面前,食指和拇指間一根細微的罪證赤裸裸暴露在空氣中,他得意道:「不知道這是什麼?」
  惟一驀地紅了臉:「只是失手,你臉上有髒東西,我只是想幫你弄掉,不過不小心拔了一根下來。」
  聲音越來越細,惟一努力睜圓眼睛讓自己顯得無辜,皇天縱看著那圓碌碌的小貓眼,不禁開懷大笑,那發自真心的大笑讓主人看來多了幾分陽光,惟一怔怔地看著,忍不妨唇上一點輕觸。
  「我喜歡你,小醫生。」
  初夏的清晨裡,那輕柔的一吻雖然沒有定情,然而丘比特的箭擦過心際,於是誰的心為誰開始一點心動。
  日子本該不鹹不淡,可是因為多了一個人,惟一的生活時不時就掀起幾朵小浪花。
  就好比此刻,副駕駛座上,惟一坐在某人的腿上,隨著越野車一起搖晃,開車的是柳生,而他們的後面,擠著一起去趕集的鄉親。車裡並不吵鬧,第一次坐越野車的村民雖然對車裡的東西好奇,卻不敢大聲喧嘩,他們都有些怕銀白頭髮的大老闆,大老闆長得好看是好看,可還是只要一站到你面前,你就會不由自主想要低頭臣服。
  皇天縱美人在懷,光明正大的吃著豆腐,看著對自己擠眉弄眼的小醫生,他挑一挑眉,手在那細腰上不住流連,甚至悄悄伸到衣服底下,誰讓那天早上表白完後,小醫生竟然當起他的鴕鳥來,對自己能躲就躲。
  惟一苦著臉,他現在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那麼好心,讓大魔王帶鄉親們一程,結果因為座位不夠,自己只能坐在大魔王身上節省空間。
  「唔。」
  「小吳醫生,怎麼了?」
  「沒事沒事,就是顛了一下。」惟一扭頭解釋,看鄉親臉色沒什麼異樣,轉頭對著皇天縱豎起眉毛,而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惟一的手捉著另一隻手,而那手正在他的大腿內側。
  「拿開!」惟一無聲道。
  皇天縱挑眉,眼神向下示意,惟一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自己抓他的手,他想拿開,可還是拿不開,所以不關他的事。
  「我放開手,你也要把手拿走。」惟一用眼神說話,得到對方同意,可是就在他放手的同時,另一隻手掠過那話兒再放到他的腰上,身子猛地一僵,然後他的臉龐,已肉眼可見的速度佈滿火燒雲,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流!氓!惟一咬牙切齒,瞪著望著窗外扮無辜的人,然後右手悄無聲息爬上大魔王的腰側,揪住一塊肉狠狠擰了一圈。
  「嘶------」大魔王抽氣,與此同時,餘光看到這一幕的柳生手抖了一下,小貓果然夠狠,他看了都覺得肉疼,看來主人磨平貓爪收服小貓之路漫漫兮且修遠。

第七章 暖風拂過
  夏日的暖風拂過,吹開了愛的第七章。
  
  習慣了再大商場購物,第一次看就這種民間集市,皇天縱是有淡淡好奇的,但很快,擁擠的人群和各種異味讓他皺起了眉頭。
  「是不是覺得不適應?雖然這裡人群熙熙攘攘不過為了那點小利,不過很有活力不是嗎?」惟一彎了眼眸,清澈的眼像兩汪溫溫的潭水,皇天縱第一次覺得自己錯了,眼前的人其實並不是一眼見底的溪水,反而更像容納百川的大海,也許因為他平時表現有些孩子氣,讓人忽略了那大海般的氣質,溪水確實幹淨,但能夠包容一切的大海,更能將所有的污濁過濾,保持潔淨不被染黑。
  兩人在人群中穿梭,皇天縱緊緊跟在惟一身後,像護犢的老牛,一有人靠近就瞪人,所以他們的周圍就形成了一點真空地帶。
  惟一正在魚攤上選魚,他打算晚上做魚湯喝,自從不久前自己露了一手大魔王就拒絕吃柳生做的東西,非要纏著自己每天下廚,禁不住對方軟磨硬泡,他便包攬了兩人的三餐。水裡一堆魚游來游去,剛看中一條不錯的要讓攤主捉,就被人拍了下肩。
  「怎麼了?」不解地看中大魔王,就見他看著一個方向,難得的皺眉。
  「那邊有人賣青草,難道人類已經資源貧乏到要吃草了?」大魔王思考的樣子很嚴肅,深沉的鳳眼閃著疑惑的光芒,而一旁的惟一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我沒有想要嘲笑你,這個問題也不好笑,只是你思考的樣子太可愛了。」語速飛快沒有停頓說完,趁著大魔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拉過他的好手往那邊走去,「我們去吃青草吧,這可是清涼消暑的好東西。」
  要了兩碗,兩人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惟一見他盯著碗裡一整塊的青草發呆,不由失笑,拿過他那碗幫他把青草攪碎。
  「青草只是本地的土話,其實還有一種叫法叫仙草凍,不過不同地方的做法稍微不太一樣,正宗的做法是要把仙草干放大鍋裡頭熬煮提煉八個小時,才能將仙草含的膠質慢慢熬出來,濃稠度要控制得好,過濾冷凝後就成了仙草凍,這樣做出來的仙草凍又爽滑又有彈性,而且香味更濃,再根據自己的洗好加紅豆花蜂蜜等,吃起來更甘甜爽口。雖然這裡只有蜂蜜,可是這青草味道正宗,你嘗嘗,就這麼吃也很好吃,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試試其他吃法。」
  拌好的青草被推到面前,皇天縱這才依依不捨把眼神從惟一臉上移開,舀了一勺入口,果然甘爽清甜,他抬眼看了看惟一,見他用勺子隨意攪了攪也吃起來,那碗裡大小不一的仙草塊明顯沒有自己的細勻,心裡不知怎的就像吃了蜜般甘甜。
  細窄的小桌,同時低頭品嚐,就能感到髮絲觸碰,抬頭相視的瞬間,不自覺就彎了眼眸。
  驕陽散發火一樣的熱情,集市的喧鬧似乎讓世界更加酷熱,然而這一小片天地,卻彷彿隔絕了夏日的暑氣。
  偷走了我的心的小傢伙,你的體貼細緻讓我如此眷戀,叫我如何放得了手!
  如果生活可以就這樣細水流長,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麼多事,不過糾纏的業障早在前世就已注定,所有的因和果早就寫在一本命運之書裡,不知不覺我們就沿著那軌跡慢慢前進。
  院子裡放著桌椅,惟一坐在桌前搗藥,陽光正好,藥杵一下一下撞擊石頭藥罐,咚咚的聲音緩慢沉悶,可見主人此刻的心不在焉。藥汁濺出,把他胸前衣襟弄得點點青黑,只是他並沒有發覺,法爾換了一邊手撐著桌子,另一隻手繼續搗藥,然後很快,另一半衣服也染成了青色。
  「唉。」嘆了口氣,惟一收回飄渺的眼神,看向石罐,裡頭的草藥早就被撞成泥了。
  「又毀了一堆草藥,惟一惟一,你在幹什麼?不就是少了一個人嘛,有什麼好糾結的。」狠狠拍了拍自己臉頰,可是很快鼓起的勁頭又癟了下去。
  「混蛋,混蛋,走了還不讓人安生!」把石罐當初某人狠狠敲了幾下,把桌上的東西移開,惟一趴在桌上,憂鬱地垂下眼簾,腦海中又浮現大魔王離開時那一幕。
  「小醫生,我喜歡你,禮尚往來,我回來的時候也要聽到這四個字噢!」
  然後就在惟一愣神的時候,猛地被人拽進懷裡,疾風驟雨般地熱吻,直到他回神,本來打算留給老婆的初吻就沒了,而那個掠奪者已經拍拍屁股走得沒影了。
  「吳醫生,吳醫生‧‧‧‧‧‧」
  「啊,什麼事?」惟一回神,就看到大柱媳婦揶揄的看著自己。
  「吳醫生想女朋友了吧,喊你半天都沒回神,我把娃放這裡,你先幫我看著。」
  剛來的兩天有姑娘和惟一示好,他推說自己已經有女朋友,所以村裡上下都知道醫生已經有主了,就打消了某些念頭,後來有些媳婦婆子發現惟一臉皮薄,就愛用著莫須有的女朋友打趣他。
  惟一已經漸漸習慣這樣的玩笑,不過此刻腦海裡卻突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等近了看清那戲謔的眼神,陡然打了個激靈,「怎麼又會想到這傢伙?」
  他心中暗惱,卻無法克制不去想那傢伙。過了好一會兒,他陡然發現小娃已經爬到桌子邊緣,急急跑過去把他抱了起來,誰知起來的猛了,一個用力就往後仰,他趕忙抱緊身上的娃子,穩住身子後,低頭就看到小娃呵呵笑得沒心沒肺,不由羨慕,其實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才是最幸福的時候把,人長大了,想要的東西多了,於是煩惱也多了。
  「吳醫生,午飯好了,進來一起吃吧。」
  「好。」惟一高聲應道,抱著不知憂愁的小娃往屋裡走去,煩惱有很多,可是餓肚子更是人生大事,所以先填飽肚子再說把。

第八章 誰是誰的旅途
  
  當有了期待,日子就變成一分一秒的過,數著指頭等待的人兒,直到三個月的義診結束,也沒有等到那個人的到來。
  大山裡頭沒有信號,就是電話也只有幾里外的小賣鋪才有,惟一曾經去過那邊,徒步走路要一個小時,只是每一次對方的手機都沒有人接聽,僅有的一次,他聽到不屬於主人的嬌媚男聲餵了幾次,嘟囔著「有病」掛斷了電話。
  惟一的心從開始的期待到擔心到惶恐直到平靜,然而那樣的平靜,卻更像是一個人把所以心緒都深埋心底,一旦爆發的時候,就如熔岩般噴薄而出焚燒一切,而最先焚燒的,一定是自己。
  提著行李走下車,周圍汽車人聲嘈雜在一起的喧囂讓惟一一度有種不適應的感覺,在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念空曠的大山,鳥鳴在葉浪中層層疊加,更加空靈悠遠,若是可以,真想把小診所開在那種地方。
  打開熟悉的家門,阿誠不在家,惟一把行李扔在地上,直接躺在床上,第一次覺得歸途那麼讓人疲憊,翻蓋的手機在手上合上打開了好幾回,終於還是被主人扔到一邊。
  想要打給那個人,卻無端覺得害怕,這樣的患得患失不像自己,既然那個人不接電話,自己就去找他吧。
  然而即使下了這個決定,惟一沒有立刻行動,徘徊的心像是漂泊的柳絮,惶惶沒有著落,他希望能聚起更多的勇氣,面對可能的風雨。
  對面的房子換了新的住客,直到晚上對方來敲門,惟一才直到這件事。
  剛毅的臉龐,深邃暗藏鋒芒的眼神,惟一驚訝之後,笑著將人迎進來。
  「你當時走得那麼匆忙,我還以為你離開後就不會回來了呢。」惟一倒了杯水遞給客人,無為坐在對面,看著幾月不見的人,那總是明亮的雙眼染上了一層憂傷的薄霧,像烏雲遮住月華,微微皺眉,究竟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一種要失去對方的感覺?
  「雖然我不是這個城市的人,不過這裡有我要回來的理由。」
  「是嗎。」惟一笑笑,想到那個讓自己迫不及待趕回城市的理由,神情有些恍惚,無為見他這樣,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這三個月義診很辛苦嗎?你瘦了不少。」
  「啊,有嗎?」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臉上幾乎捏不到肉,看到對方關心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勾勾唇角,「可能不太適應鄉下的環境,養養就回來了。對了,你吃過飯了嗎?我煲了些粥,要不要一起吃些?」
  心上人做的飯怎麼可以不吃,無為高興地應下,而在某人進去看著爐火的時候,他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惟一鬱鬱的原因很快就查清楚,無為看著手中的資料,臉上覆上一層寒霜。石崢站在他面前,感受著十二月冰霜的威壓,心裡嘀咕著有人要倒霉了,要知道老大已經很多年不曾如此怒形於色了。不過,任誰被帶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都會不爽啊!(孩子你忘了,你家老大連紅帽子都還沒戴過。)
  「皇天縱和絕色少年出雙入對」,看著最後這句話,無為瞇起眼,眼裡醞釀的風雪更加狂暴。
  哼,一聲冷哼,讓石崢狠狠抖了抖,抬頭就看到老大一副殺人的神情,暗暗咂舌,老大要發飆了,嗷嗷,為什麼她覺得好興奮捏?龍虎鬥啊,真是期待!
  第二天早晨,惟一開門的時候,就看到英俊的男人靠在自家門邊,一副苦惱的樣子,不禁奇怪。
  「我本來請了鐘點工,可是臨時有事沒來,家裡剛搬來有點亂,我一個人又不太會整理,所以‧‧‧‧‧‧」
  所以,惟一看著一地雜物,有種奪門而出的衝動,不過,最後還是按下衝動,任命的拿起抹布。
  「重的東西我來搬就好,你告訴我放哪兒。」
  「‧‧‧‧‧‧」
  「高的地方我來擦,你擦下面的。」
  「‧‧‧‧‧‧」
  「我來拖地,這種粗活當然男人干。」
  「難道我不是男人。」咬牙切齒。
  「啊,我比較強壯。」
  「‧‧‧‧‧‧」
  用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兩人合力把房間整理好,看著煥然一新的屋子,不由相視而笑。
  「走吧,現在已經很遲了,我請你去外面吃,下午再陪我一起去買傢俱,如何?」
  「好。」惟一不客氣地應道,「大人相邀,小的自然捨命陪君子。」
  燦爛而俏皮的笑顏,晃花了某人的眼,心中的柔軟,只為你一人獨展。
  我們常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可是愛情的路上,當狹路相逢,會開出怎樣的結果?
  惟一想過和皇天縱再見的方式,但沒有一種是人來人往的商場之中不期而遇。那個兩個月前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自己的人,此刻手中挽著另一雙光潤的手臂,幽幽的鳳眼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有一瞬的驚訝,但在視線移到無為的時候,轉為驚怒。
  那一刻,惟一覺得如此諷刺,向來不知察言觀色的自己,竟能讀懂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心思,原以為只是淺淺放在心裡的人,卻原來已經讓他深深駐紮,所以懂得他的每一個眼神,明白他的每一個動作。
  「縱,怎麼不走了?」
  說話之人眉眼間與皇天縱有三分相似,只是更為柔弱精緻,惟一記得這個嬌媚的聲音,就是當時接電話的人,那時候男人才離開半個月吧,人 心易變,竟比白雲蒼狗更加迅速,惟一頓覺心痛如絞,被一把愛情的刀割得鮮血淋漓。
  如此詭異的氣氛令兩人怎麼沒有察覺,無為手臂攬著惟一的肩支撐著幾欲倒地的人兒,眼神如利劍直射對面,皇天縱不甘示弱,在他眼裡,這 傢伙橫刀奪愛該在他身上開一千個洞。
  「我們、走吧。」惟一淡淡道,聲音疲憊而滄桑。
  「站住!」眼看擦肩而過,皇天縱突然抓住惟一的手臂,怒視著兩人:「你們在一起了?」
  惟一低頭看著抓住自己的手,眼神瞬息變換如同漩渦翻轉,當最後靜寂之時只餘幽幽深色,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譚,這一瞬的變化沒有人發現 ,當他抬起頭,眼裡的傷心愛戀如過眼雲煙再也不見。
  「皇先生,跟誰一起是我的私事,你無權干涉,還請放手,免得別人誤會什麼!」說罷瞥了一眼皇天縱身邊的人,那個人,與前世的自己有七 分相像,這就是你移情別戀的原因嗎?皇天縱,當年奈何橋邊你口口聲聲對我說,來世你要先找到我,寵著我愛著我不再讓無為捷足先登,你 做到了前面,卻沒有做到後面。
  手腕一轉,惟一用了個巧勁竟掙脫對方,轉身離開,無為頗有深意地看了眼呆愣的對手,緊緊跟了上去。
  「你是誰?」無為問停在車前的人,一樣的模樣卻不一樣的氣質,以他對惟一的用心,自然分辨出不同。
  前方的人徐徐轉身,然而就在那回眸的時光裡,無為有一種恍然的錯覺,彷彿看到一個身著古裝的男子,絕世的容易,清澈愛戀的眼眸,將思 念穿越千年傳遞。
  冰涼的小手附上臉頰,無為愣愣地望著那一雙眼眸,沉沉的愛濃濃的情,如此熟悉,似乎在夢裡出現了無數次。
  「你……」你是誰?來不及問出口,見看到眼前人突然倒向一邊。
  「惟一!惟一!」心驀地揪緊,男人慌忙抱起對方,車如離弦之箭,飛快駛向醫院。

第九章 人生是一場戲
  人生是一場戲,我在舞台上笨拙地演繹,狼狽地跌倒,但即使是倒彩,我依然堅持演繹自己的人生。
  
  「惟一怎麼樣?」阿誠接到惟一住院的電話,急匆匆趕過來,就看到從小疼到大的弟弟躺在病床上,心裡又急又氣,「怎麼會這樣,你怎麼照 顧他的?」
  這樣沖的語氣,若是別人,肯定已經躺在地上,可是這是惟一在乎的人,無為難得沒有生氣,語氣平淡說道:「他沒事,醫生說太累了,多休 息就好,不過我有話問你,出去說。」
  兩人到外面走廊,無為輕輕關上門,靠在白色的牆面:「你和惟一一起長大,關於另一個惟一,你知道多少?」
  劉誠的神色從驚訝到瞭然,看到對方通透銳利的眼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那個人,我瞭解得不多,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惟一剛被送來孤兒 院不久,有一天晚上他偷偷跑回家,我正好看見,怕他出事就跟著一起去,我們從後牆爬出去,怕被發現就從另一條小路下山,沒想到我被一 條毒蛇咬傷,惟一抱著我哭得都快斷了氣,他那時候剛沒了唯一的親人,最怕的就是身邊的人出事,我想安慰他,可是毒發得很快,就是這時 候另一個惟一出現,摘了草藥救了我一命。後來他又出現幾次,每次都是惟一特別難過絕望的時候出現。」
  「人格分裂嗎?」無為說出口的時候,心裡一陣抽痛,他的小愛人,是招到了怎樣的苦難才會患上這種病?
  「應該是。惟一不知道另一個人格的存在,不過第二人格知道主人格的存在,而且他每次出現都在保護主人格,所以我沒有帶他去看醫生,我 想至少將來我保護不了他的時候,他還有另一個自己能保護自己。」
  無為靜靜聽他說完,兩人之間一陣沉默,知道劉誠再次發問:「今天你們遇到什麼事?為什麼第二人格會出來?」
  無為頗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留下句「我也想知道」,又進病房陪著惟一,他知道,以劉誠對惟一的關心,一定會追問事情原由,而他需要借 機知道,那個傢伙在惟一心裡到底有多重。
  惟一醒來後,只記得在商場見到了背離的心上人,之後就沒了印象,在劉誠的追問下,他把鄉下發生的事情見到說了下,劉誠當場氣得就要去 找人算賬,被惟一拉住:「別去。」
  「戀愛失敗讓家長出頭,你要讓惟一被人恥笑嗎?」無為似笑非笑盯著惟一抓著劉誠衣袖的手,把人看得心虛的收回手,不知道為什麼,從醒 來後,自己看到無為就覺得心虛,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可是思前想後摸不著頭緒。
  坐到惟一身邊,無為抬手摸了摸垂著的腦袋,手上是柔軟的觸感,跟著自己的心也變得柔軟:「惟一,我不能置喙你的愛情,但我知道如果真 的愛一個人,就會把他放在心尖寵著,不忍心他受傷,不忍心他傷心,可那個人明顯讓你傷心了。你知道我們這一生來來往往會遇到很多人, 但並不一定每個人都是對的,有時候遇見錯誤的人,及時放手才會過得更好。還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讓我們擔心了,看到你無緣無故昏倒 ,我的心都快被你嚇停了。」
  無為的眼睛深邃如星空,陷入其中似乎就能得到無盡的幸福和平靜,惟一與他怔怔相望,一時沉淪在那片星海裡,無法自拔。
  「對不起,我會努力忘了他,不再讓你們擔心。」既然不是對的人,那麼就讓我瀟灑地轉身,灑脫地揮手,告別一段無望的愛戀。
  又是那個夢,到處都是迷霧,伸手不見五指,他在迷霧裡亂走,這時候,隱隱聽到前方有人在說話。
  「恭賀焱日神君歷劫成功,回歸天庭。」
  「月老不必多禮,本君今日來是有事請月老幫忙。」
  「不知小老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神君儘管吩咐。」
  「我要你改一個人的姻緣。」
  「這--,不知神君要改的是何人?」
  「我此番所歷情劫中的愛人。」
  「神君,請述小老兒無能為力。那位公子是萬年前您歷劫時救了您的一個小仙,所以今世與您有段緣。至於他的姻緣,並不在我姻緣簿上,實 乃天定,無法更改。」
  「這不可能!無論仙魔,只要貶入人間,這姻緣就歸你所管,怎麼會不在你姻緣簿上?」
  「確實如此。只是神君可知,那小仙的愛人,正是與您齊名的三大神君之一的翰空神君,當年那小仙是翰空神君管轄夜空中的一顆小星斗,因 為翰空神君一滴心血而修成真身,後來二人相愛,然遭碧月神君所妒,將那小仙打入諸神台,翰空神君為救他,自散神格,隨著他入了紅塵, 只因小仙身上有翰空神君一滴心頭血,所以他二人注定是血肉不能分離的一對,並且生生世世都是如此,姻緣簿上並無二人名字,他二人姻緣 實乃天定。」
  「那麼沒法改變了嗎?」
  「……」
  「翰空可以為了他自散神格再不為神,本君也可以,本君願永生受輪迴之苦,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唉,癡兒。小老兒這有一對手鐲,是與天地同壽的姻緣木製成,神君若執意再入輪迴,這對鐲子或許能幫上忙,神君親自將他戴在心上人手 上,為你二人結上姻緣,只是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如何。」
  「天意?好!本君就和老天鬥一鬥。」
  皇天縱從夢中醒來,打開床頭燈,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右手抓著一對手鐲,原來所有的夢都是真的。
  兩個多月前從鄉下回來途中,他遇到了被人追債跑到自己車輪下的齊楠,也是現在的情人,在看到他的臉時,自己的心猛然震動,從那之後, 每夜自己都會做夢,夢裡不斷變換一些場景,櫻花樹,宮殿,紅衣人,還有長得與齊楠七分像的男子,一場場追逐,失意,直至最後的埋葬… …即使是在夢中,安歇辛酸苦澀依然毫無保留充斥著自己每一個細胞。
  他曾咨詢過不少心理醫生,卻沒有人能夠告訴他為什麼會做這些夢,後來柳生找了一位據說德高望重的大師,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前世孽障。本 來他還嗤之以鼻,直至今夜這一場夢,手中突然多了的手鐲,讓他終於肯定,夢裡的一切確實是自己前世的經歷,而手中的手鐲正是月老相贈 ,用來博取心上人的愛。
  可是,和前世愛人相像的齊楠,就是今生要找的人嗎?但為什麼,想到把手鐲戴在他的手上,卻讓自己覺得抗拒?
  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鐲,古色古香的雕飾,一龍一鳳交頸纏綿,如玉的質地,卻如夜空的蒼穹,深藍之中星點閃爍。心思隨著那些星點飄散 ,他想到商場巧遇的小醫生離去時冷然嘲諷的眼神,心鈍痛不已,小傢伙一定以為自己背叛了他,卻不知道自己心中正激烈矛盾。
  齊楠,惟一,一個「前世的愛人,一個今生的戀人,究竟他該如何選擇?

第十章 歷經疲憊
  歷經疲憊,在你的眼裡找到寧靜的港灣。
  
  回到醫院上班,照例的上面的領導表彰了幾位義診的同事,連著惟一一起,院裡的同時說要替他們洗塵,於是一窩蜂地去了漢宮。
  」這可是全市最好的九點,如果不是我老公是這裡的會員,我們還進不來。「說話的女人抬著尖尖的下巴,彷彿說的是一件天大的榮耀。
  眾人應景地捧上幾句,一行人就跟著進了包廂。這裡的小肥是在令人咂舌,就是一盤綠油油的青菜也要三位數,惟一覺得自己口中嚼的不是葉 子,根本就是金子嘛,方才來的時候還說好了AA制,心裡頭滴血,好不容易上了五位數的存折,別一頓飯工夫又少了一位數,那自己的理想啥 時候才能實現啊?
  一旁也有同事在暗裡翻白眼,嘀咕著消費太貴,早知道就不來了。
  惟一眼皮一跳,有望看到有人叫了幾瓶白酒,更加想念自家的小飯桌,因為他從來都不會讓酒上飯桌,酒不是拿來配飯的,就像茶不是拿來解 渴的。
  觥籌交錯的應酬從來都不是他能應付得來的,惟一即使極力推辭,也還是被灌了好些下肚,頓時酒氣上頭,臉紅得可比關公。
  吃過飯後,眾人又起哄著去了酒店的特色場所,明明滅滅的燈光下,一群人隨著鏗鏘的節奏舞得激昂,惟一坐在吧檯前,高腳酒杯裡的Blue Angel 已經見底,他闔著眼,腦子昏昏沉沉,似乎有誰搖了搖自己,說要睡覺回家去睡,然後夢遊般走了出去。
  夜晚的冷風吹在身上,惟一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有些昏沉的腦袋也清醒了幾分。這裡是城市的繁華地帶,街道兩邊商舖林立,透明的玻璃, 可以看到裡面精緻的擺設。不知不覺走到一家婚紗照相館前,透明的櫥窗,可以看到裡面擺放的相片。惟一怔怔地看著,那一張張親密的笑靨 ,如出一轍的幸福和甜美,莫名的一股沉痛湧上心頭,那些被愛人背叛的記憶瀉了閘,化作悲傷的洪流將他吞沒。
  華燈流瀉的街頭,有人的身後卻是黑色的背景。
  無為找到惟一的時候,他正靠著櫥窗睡著,蒼白的小臉還有些淚痕,蜷縮著身子像被人拋棄的小貓,因為打了一晚電話都沒人接聽的怒火此刻 全化成擔憂。把人輕輕抱起來,懷裡冰涼的觸感讓他心疼,也不知道小傢伙待了多久,夜深露重,怎麼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呢?
  風馳電掣趕回家裡,放了我熱水給惟一換了衣服,他的動作自然流暢,彷彿已經做了無數次,而事實上卻是他第一次侍候人。
  吹了一夜的冷風,惟一還是沒能抗住病毒的入侵,渾身滾燙髮燒了,於是無為又是好一通忙碌,喊醫生,加被子,量體溫,打點滴,餵藥…… 一直到天邊露曉,摸了摸病人的額頭,已經不再那麼滾燙,才稍稍鬆了口氣。
  」惟一「幸福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他沒有想到這一生病竟讓自己出來了,想到可以和無為一起,他的眼兒就高興得瞇成一條縫。他其實只是前 世留下的殘念,因為偷聽到月老和判官的談話,知道命格被改,這世的愛人不是無為,於是在喝孟婆湯時偷偷在湯裡加了能讓人不忘前世的曼 珠沙華,只是沒想到孟婆湯和曼珠沙華藥效相沖,於是最後就只有一抹殘念記著前世的事情。
  無為端著粥進來,就看到裹成一條的人對著牆壁傻笑,惟一醒來後又出現了第二人格,但他發現無論是哪個人格,都一樣惹人憐愛。
  」劉誠來過,看你在睡,坐了會兒就走了。「見惟一喝完粥,無為說道。
  」阿誠來過?「本來還挺高興的惟一頓時苦了臉,他雖然出現的不多,可也知道以劉誠對自己的關心,一頓說教肯定是少不了的。
  知道惟一苦惱什麼,不過這回無為可不打算幫他,自己捨不得說重話,那就讓別人來,不然這小傢伙一點教訓都不長,這回能醉酒不歸,下回 就不知道哪兒鬼混去了。
  」他讓你醒來給他打個電話。「
  惟一哀號,無為視而不見那乞求的眼神,端著碗筷出去了。
  這個惟一的醫術很高!
  他們今天出來玩耍,本城的太陽谷娛樂城第一天開幕,兩人也來湊這熱鬧,沒想到碰到了哮喘發作的小女孩,無為在看見他銀針刷刷幾下就止 住小女孩的哮喘後,看著惟一的眼神也變了。
  」怎麼?崇拜我不?「
  討表揚的表情惹來無為一笑,捏了捏那小臉蛋,他寵溺道:」很厲害。「
  」那當然,要不可就辜負了佛醫的稱號。「
  」佛醫?「
  」嗯,是江湖朋友送的稱號。「兩人告別小女孩的家人,邊走邊聊。
  惟一已經將前世的事告訴無為,如此離奇的事常人多半難以接受,然而他卻深信著,一點都不懷疑。人海之中惟一一如既往緊緊抓著自己的手 臂,也許是這樣深深的依賴觸動自己的心,所以沒有辦法不去相信。
  」去坐過山車吧,我還沒坐過呢。「無為沒有辦法拒絕心上人渴望的眼神,轉身買票的時候,他沒有看到,惟一眼裡一閃而過的哀傷。
  他只是一抹殘念,而時間讓他愈發脆弱。
  當天晚上,惟一恢復原狀,看著那雙眼裡深情不再,無為黯然,更讓他神傷的是,從那以後,惟一一直躲著自己,明明兩屋相對,卻總是碰不 到對方。
  這天惟一在醫院上班,突然接到無為的電話,電話是一個叫石崢的人打的,他的聲音很急,無為受了傷,他請惟一馬上回去一趟。心驀地就提 到喉嚨口,連請假都忘了,一路飛奔回去。
  」無為!「
  門突然被推開,看到衝進來的人,無為詫異:」惟一?你不是在上班嗎?「
  」你受傷了?傷哪兒了?「
  」老大胸口受了傷,我給他止了血,其他的需要醫生處理。「
  任由著急的人兒檢查自己,無為抬頭看了看石崢,見他聳聳肩表示是他通知的人,然後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就走了出去。石崢一直跟在他身邊, 自然知道他和惟一的事,這幾天他的煩惱也被他看在眼裡,所以才有了這一出。
  」今天出來沒事嗎?這幾天找你,你說你很忙。「
  惟一的手頓了頓,很快地替他上藥包紮,緊抿的雙唇帶著一絲脆弱。房內靜默在蔓延,誰也沒有再說話,直到惟一突然起身,無為急忙伸手拉 住對方:」你去哪兒?「
  」你衣服髒了,我去給你拿件乾淨的。「熟門熟路地打開衣櫃,明明沒有來過,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襯衣、外套擺放的順序,在衣櫃的角落,他 看到了一小袋薰衣草。
  」真的是我,對嗎?「惟一的眼中起了濛濛的霧,」這幾天我總在做一個夢,夢裡我成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有比我好的醫術,那個人,住在 這個房子裡,那個人,愛著一個叫無為的人,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夢,可是夢裡的人把他所有的感情傳遞給我,我很矛盾,不知道該怎麼做? 就好像你想買,可有人強買強賣,感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惟一,我知道你很混亂,你願不願意聽一下一個關於前世的故事?「將知道的事情告訴惟一,他看著漸漸平靜下來的人,拇指拂過對方眼角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們活在當下,那麼今生才是我們應該好好把握的,惟一,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沒有我,可是現在你沒有伴兒,我也 沒有,所以,給我一個追求的機會,好嗎?「
  無為的雙眸深邃而專注,惟一看著小小的自己裝在那雙眼裡,彷彿找到了可以停留的港灣。

第十一章 生活慘不忍睹
  生活慘不忍睹,真想把自己埋起來。

  主人又在對著手鐲發呆了,柳生嘆了口氣,看看手裡的甜湯,想了想還是端過去。
  」主人,楠少爺親自做的甜湯,您晚上沒有吃多少,是否嘗嘗?「
  皇天縱掃了一眼就不感興趣,柳生忙將碗端走,等到了門口,他還是將憋了許久的話說出來:」柳生七歲跟隨主人,主人曾說,成大事者必殺伐決斷,決不能猶豫不決,這些年來,也是因此,主人才能在眾位繼承者中脫穎而出,成為家主。感情之事同生意一樣,主人如果不能當斷則斷,恐怕會錯失良緣。「
  傲然的脊樑有一瞬的僵硬,柳生卻只看到主人面無表情,心中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空曠的房間只剩下坐得筆直的身影,沒有人看到那雙鳳眼裡幽幽的黯然,如果不曾記得,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顧忌矛盾,可是命運讓他想起那些沉重的過往,他把求而不得的滋味深深烙印在心裡,像一座大山壓得他邁不開腳步。
  惟一關上電腦,揉了揉眼睛,他被醫院推薦去a國參加中醫學術交會,所以近來都在準備資料,每晚都很晚睡覺,今天也不例外。正準備熄燈,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看著並不陌生的號碼,他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起來,電話裡傳來嘈雜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酒吧之類的地方。
  」你好,這裡是夜色,客人他醉得不省人事,我們這兒又要打烊了,你可不可以來接他?「
  」不好意思,我和他不熟,你找其他人吧。「
  」哎,等等別掛!這手機裡就你一個號碼,根本聯繫不到其他人,外頭正下雨呢,你不會忍心讓他在外頭淋一夜雨吧?「
  」……你等等。「沉默稍許,他揉揉脹痛的額頭,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
  趕到夜色的時候,裡面有種繁華落幕的安靜,連燈光都似乎染上一層疲倦的色彩,打算偃旗好好休息一番。把自己叫來的少爺眼裡流露出興味,目光在自己和喝醉的人身上梭巡,空氣中殘留的煙酒味刺激著大腦,太陽穴跳動更厲害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弄回家,惟一累得氣喘,不是沒想到叫柳生來接人,不過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沒記住他的號碼,至於讓無為幫忙,算了,免得明天報紙頭條---皇氏企業董事長醉酒被殺,是仇殺還是情殺?不知道說他自殺有沒有人相信?
  一邊胡思亂想分散腦中的刺痛,一邊動手給醉漢換衣服,這個傢伙真的很重,費了大力才把人剝乾淨塞被子裡,在極度迷糊中後來又做了些什麼他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很快他就回周公懷抱了。
  聽到平穩的呼吸聲,黑暗中鳳眼幽幽張開,看著身旁睡得香甜的小傢伙,皇天縱苦笑不已,早在對方把他翻來覆去時他就醒了過來,只不過不想被趕出去,所以只好繼續裝醉。
  旋開床頭燈,他坐了起來,就看到一幅美人趴臥圖,好吧,其實他連美人的臉都看不真切,因為那濕漉漉的頭髮伏在主人臉上,把主人的臉遮了一半。
  居然累成這樣嗎,連頭髮沒干就睡著了,男人拿過乾毛巾,將惟一包在懷裡,為他擦起頭髮,溫柔的動作像按摩一樣,惹來惟一舒服輕哼,美好溫馨的時刻,在睡著的人無意中喊出的名字中消失。
  男人的臉色黑得像鍋底,他盯著惟一,設色幾經轉變,最後目光定在那惹禍的紅唇上,俯下身去……美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清晨是一天的開始,可是這個清晨卻不怎麼美好。惟一愣愣地直著眼睛,前一刻還整潔乾淨的房間,在下一刻猶如颱風過境破爛混亂,他的目光從碎了的檯燈轉到不成形的書本,然後在一堆垃圾裡發現一個疑似長方形的邊角。
  」啊----,我的筆記本!『尖銳的聲音成功阻止了兩個正在打架的男人,雙雙回頭,就看見惟一從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頭翻出電腦筆記本。
  手指在開機鍵上不停地按,屏幕給力地閃了幾下,然後徹底黑屏,惟一欲哭無淚,他的資料,他的論文,他拿什麼去交流會!
  兩個男人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急忙蹭到惟一身邊,用這輩子從沒有過的低下語氣道歉。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惟一我買台新的陪給你。」
  「我要的不是電腦,我要的是裡面的資料,我寫的論文,那些才是最重要的,你能陪給我嗎?」
  「我……」
  「我能。惟一你把電腦給我,我去找人幫你復原,保證裡面資料一樣都不丟失。」皇天縱很得意自己能搶先開口,看到惟一瞬間放晴的臉,還有對面男人嫉妒憤恨的眼神,他心裡就樂開了花。
  「你說的都是真的?」
  得到保證,惟一把破電腦塞到皇天縱懷裡:「那你快點去找人,我急用的,還有一定要全部復原。」邊說邊把人推出家門,一副十萬火急的樣子。
  「弄好我再拿來給你。」門外聲音傳來,惟一應了一聲,轉頭朝臥室走去。
  一進門,就看到高大的身影蹲在地上翻找,惟一不由疑惑:「你在做什麼?」
  「我在整理,真是抱歉,把你房間弄得這麼亂。」
  「你還知道錯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好端端的和人打架?」惟一蹲到他身邊,沒好氣地問道。
  「你這幾天很晚才睡,我擔心你起不來,就過來叫你,沒想到看到你倆睡在一起,惟一,你們是不是和好了?」無為的聲音有說不出的低落,他無法忘記,看到兩人衣裳不整親密地躺在一張床上,那一刻湧上的傷心失落憤怒,凝成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他的心上。
  這樣的失落真的很不適合無為,他應該是站在頂峰睥睨天下,而不是這樣霜打茄子般。惟一眨眨眼,突然湊過去,輕輕的吻像蝴蝶般落在眼角,這一刻,在道上叱吒風雲的蒼狼變成了灰太狼,若是道上的人看到他這傻乎乎的樣子,下巴絕對會掉一地。
  「我跟他真沒什麼。」將昨夜的事說了一下,惟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悄悄摸了摸發燙的臉頰,方纔那樣大膽的動作他怎麼就做了出來,呀,一定是自己還沒睡醒。
  無為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心中暗笑,這是個好現象不是嗎?至少他的心裡已經有了自己,至於那個人,哼,想破鏡重圓?做夢!

第十二章 狼愛上羊

  打鬥在無聲無息中展開,像突然響起的滴水聲,拉開暴風雨的前奏,幾道身影同一時間如鷹隼躍起,默契地撲向手持槍械的大漢。惟一捂著心口,按捺那要跳出胸口的心臟,明明困得要死,明明頭疼得要裂開,可是卻沒有辦法睡過去,他睜圓著雙眼,目光一刻沒有離開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別人為他們乾淨利落的手段讚歎時,他提著的心卻因害怕擔憂沒法著落。
  無為把人放倒,回到惟一身邊的時候,就看到那雙大大睜著的眼睛,清澈的眼裡染上深深的恐懼。
  「惟一,把手放開!聽話,已經沒事了。」無為替惟一擦著額上的汗,而一旁皇天縱輕輕拍著惟一的手,他不敢用力掰開那抓著扶手青筋暴起的手,只能輕輕哄著讓他放開,怕他傷了自己。
  「兩位,駕駛室還有劫匪!我希望你們能幫忙制住他們。」看不慣這兩人危急時刻還只顧著這弱小子,便衣的國際刑警不耐道。
  皇天縱蹙眉,若平時這人敢這般說話,此刻地上肯定多躺一個,不過這種時候就讓他活著,畢竟還要人維持這裡的秩序。惟一此刻臉色很不好,他不想離開,於是對一旁手下揮手道:「柳一,你去解決。」
  無為也帶了手下,他本也想陪在惟一身邊,不過畢竟關係飛機安全,所以囑咐皇天縱照顧惟一,自己一同前去駕駛室。
  「你,沒事吧?」惟一虛弱地靠著皇天縱,他剛才看到這人同事對付兩個大漢,那些人全都凶狠得不要命似的,他真的擔心他會受傷。
  「我沒事,別擔心。」男人的聲音溫柔體貼,他真該感謝這些劫匪,讓惟一不再張著刺兒對著自己,一邊將人攬在懷裡按揉穴位,一邊觀察惟一的神色,肩頭困乏地睜著眼,便勸道,「還有五個小時,困的話閉上眼睛睡一覺,到了我叫你起來。」
  兩邊太陽穴被力度適中的按揉著,舒服得讓人像睡去,可是無為還沒有回來,惟一這心就還吊著,沒法安心:「我不睡。」聲音細碎卻堅定。
  輕輕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的雲海,皇天縱鳳目幽幽,如何會不知道那個男人在惟一心中的位置,悔不當初被那些舊事困住心,以至於看不到真正想要的,導致現在追妻之路堵了一座大山,搬都搬不走。
  然而他不知道他雖看清自己的心境,卻沒有弄清眼前的人才是自己前世追求,今世注定,所以,他的苦難還沒結束。
  有時候,眼睛會騙人,而心不會,但我們常常執著表象,忽略了內心的聲音。
  狼愛上羊兒,羊兒你逃得了嗎?
  惟一最近很煩惱,究其原因是那輛停在醫院門口的黑色勞斯萊斯。皇天縱坐在車上,透過車窗望著那個想要溜走的小傢伙,自以為偷偷摸摸的動作讓人發笑得緊,他下車大方的走過去,眼神一刻沒離開想溜走的人。
  「你在幹什麼?」
  「躲人呢。」惟一細聲道,一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邊回頭,入眼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掛著戲謔的笑。
  「你、你不是在車裡嗎?」他一直盯著那輛黑色的車子,根本沒看到有人出來,怎麼他會站在身後?
  看著那不敢置信的大眼,皇天縱聳聳肩,好心解惑:「我今天坐的那輛車。」指指不遠處的白色轎車,然後手指轉向惟一剛才盯著的黑色轎車,「至於那輛,不是我的。」
  弄了個烏龍,惟一眉頭隆起兩堆小包,十分不滿:「好好的做什麼換車,害我認錯,哼。」
  「既然惟一不喜歡,我明天就換回來。」一邊說著男人一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鼓鼓的雙頰,寵溺的表情彷彿哄著鬧脾氣的小孩。
  被戳中臉頰的人兒眼睛頓時睜大,揮手趕走那作惡的手指:「誰說餓喜歡了?你到底來幹什麼?」
  「惟一難道忘了,我找人把電腦裡的資料復原,你說要請我吃飯的。」
  說到這個惟一就後悔,一時口快就導致了自己最近的困境,你說請吃飯吧,好,去高檔的地方,算了,請不起,那中等的檔次,某人嫌難吃,要求重請,好,拗不過,下次換地方,還不滿意!再換再換……我都請了幾次了,你到底要怎樣才滿意?」小臉皺成一團,他的荷包快扁了,某人果然是資本家,連飯錢都要剝削他這個工人階級的。
  「我的要求其實也不高,就想吃你親手做的飯菜。」
  無為看著這個登堂入室的男人,恨不得把那張的得意的臉皮撕下來,他的臉色很不好,連一向粗神經的惟一都感到有些害怕。
  「無為,皇先生不是上次幫我把資料找回來嗎,我就請他吃頓飯謝謝他。」
  看出惟一的躲避,無為收斂銳利的眼神,轉而對皇天縱 : 「謝謝皇先生是應該的,不過惟一累了一天,不如由我做東,請皇先生到外面就餐。」
  見對方一副主人的架勢,皇天縱眼神閃了閃,嘴角勾起,笑得人畜無害:「有些日子沒有吃到惟一做的飯菜,想念得緊,正好我們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放到明天就不新鮮了。「又轉頭對著惟一,「累的話先歇會兒,我把東西拿到廚房。」
  「皇先生可能不熟悉廚房,惟一你歇著,我進去幫忙。」沒等對方拒絕,把人按下歇息順便塞了杯水到他手裡,無為緊跟著進來廚房。
  廚房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等惟一要進去查看,就見兩人一前一後出來,那嘴角的淤青,那不正常的走路姿勢,身為醫者的惟一當然一下就看出來。
  「你們又打架了?」
  見惟一要生氣,無為急忙搖頭:「沒有,我只是摔了一跤。」
  「我不小心磕到櫃角。」
  疑惑的眼神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皇天縱扯起笑,頓時嘴角牽痛,不自在地抽了抽:」惟一我餓了,你快去做飯吧。」
  「好吧,那我把藥放這裡,你們自己擦一擦。對了,不許在打架!」走到廚房門口加了一句,只爭奪藥瓶的手頓時僵在空中。
  那日晚餐之後,惟一有好幾天沒有再見到皇天縱,心中奇怪的時候夾著些失落,不過也好,本來就不該有這些交集,而自己也應該徹底的死心,將心思放在無為身上,珍惜身邊的人。
  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出人意料,站在座位旁,他揉了揉眼睛,確定那個笑得山花爛漫的人就是失蹤了幾日的男人。
  「你怎麼在這兒?」
  「我去a國出差,惟一也去a國,真巧。」
  巧?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還放著頭等艙不坐做經濟艙?無為鄙視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傢伙,心道自己給他找的麻煩居然這麼快就被解決了,倒是個強勁的對手,可惜想搶走惟一,再強勁也要打趴他。
  窗外白雲悠悠,像棉花糖一團團可愛得讓人想咬上一口,只是此刻惟一卻沒法兒把心思放在棉花糖身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又暈機的毛病,這會兒昏昏沉沉,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魚,難受得像要窒息。
  迷迷糊糊被餵了藥,然後自己就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尖叫驚醒了他。
  「別出聲。」被人摀住嘴摟在懷裡,耳邊是無為細微的聲音,好一會兒,他才弄清此刻的狀況,那就是,他們不幸地遭遇劫機了。
  惟一有一種做夢的感覺,他的頭還暈著,周圍的場景像一場電影,恍惚中很遠又很近,有人被當場槍殺,血像紅色的醬汁從他額頭流下,周圍響起壓抑地哭泣聲,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壓抑的聲音在警告中嘎然停止,艙內安靜得彷彿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時間一點一點滑過,人們的情緒繃到了極點,惟一強撐著眼皮,他不敢睡去,害怕不小心惹怒這些隨意收割性命的死神。

第十三章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你的眼裡會有一句話,和我一樣?
  
  從機場出來,眾人都鬆了口氣,這趟旅程真是驚現交加,好在最後平安無事。無為抱著唯一離開機場,懷裡的人臉色很不好,剛才錄口供是就看到他在隱忍地顫抖,幾人步履匆匆,沒有理會要道謝的人,因為再遲一刻,就要被蜂擁而至的記者纏上了。
  極度緊張之後的放鬆讓唯一睡了個囫圇覺,醒來是就看到酒店客房華麗的天花板,當然不容忽視的還有左右兩座大神,以及大神壓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見兩人都沒醒,惟一試著不去驚動他們爬起來,不過好沉哪!難道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手臂而是巨石嗎?努力搬著身上的大石,不一會兒他就憋得滿臉通紅。
  兩個已經醒來的大神知道再玩下去就要過火了,有志一同的睜開眼睛。
  「早安,惟一。」皇天縱迅速偷了個吻,然後在另一個男人反應過來是擋住了襲向惟一的嘴巴,接下來又是龍爭虎鬥,等到停手是,惟一已經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了。
  接下來的幾天,惟一一直忙著學術交流會的事情,這次來的都是中醫界的精英,對於中醫有著很深的造詣,惟一在彼此的經驗交流中受益匪淺,知道交流會要結束的前兩天,有人找到了他。
  「吳醫生,你好,我是X市第二醫院的醫生嚴路,對你提出的用針灸控制毒癮我非常感興趣,不知道你有沒有空,我想向你請教一些問題。」惟一知道嚴路的名字,他是同市另一家醫院的醫生,早就聽說他在中藥配方上成就不小,只是一直緣慳一面,這次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頗享讚譽的醫生,小小的各自瘦削的身材,看起來像是在讀的高中生,心裡的訝異一閃而過,不過很快無跡可尋。
  嚴路的中醫知識十分廣博,甚至對針灸也有很深入的見解,兩人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聊的興起,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天色,知道無為來接人,兩人才恍然錯過了晚餐時間。
  「吳醫生,我有個不情之請。」醫生身邊的男人眼神銳利如狼,被他盯著,嚴路有種赤裸裸地暴露在聚光燈下的錯覺,頓時心裡慌起來,不過為了那個人,他還是咬牙鼓起勇氣,「我有個朋友,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毒癮,我想回去後請你為他治療,不知道你能不能幫這個忙?」
  「可你知道哪些都只是推測,沒有臨床試驗。」唯一皺著臉為難,但其實他心裡有些蠢蠢欲動,這大概是大夫都有的希望,攻克每一個醫學難題。
  「我知道,我不會要求你承擔一點風險,拜託了!」
  在那哀求的眼神下靜默半晌,唯一最終沒有拒絕,約定回去後聯繫。
  夜風從窗口吹進來,唯一挺著鼓鼓的小肚子,望著兩邊飛馳的景色。
  「我們不會酒店嗎?」他有些難受地動了動,是在是那些海鮮太美味了,他又餓得很了,一時不查吃過頭了。
  「先不回去,帶你去消食。」男人伸手揉了揉唯一的腦袋,又轉頭看向前方認真開車。
  惟一靠著椅背,目光不知不覺落在男人臉上,朦朧的夜色中男人側面的剪影完美而富有韻味,他想起剛才餐廳裡,那些女服務員毫不掩飾的興趣和邀約,又想到男人直接的拒絕,不由失神。
  「怎麼了?」無為捧著惟一的臉,刀刻的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可是略快的語氣卻透露了他的擔憂,他輕輕拍著惟一的臉,直到主人回過神來。
  「咦?到了嗎?」
  「嗯,是不是肚子還難受?剛才我應該阻止你吃那麼多。」不過時光重回,他大概也不會這麼做,因為看到惟一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就發覺阻止他快了進食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
  「其實不難受的,而且那些東西很好吃,還得謝謝你帶我去吃呢。」惟一盯著肚皮上輕輕揉搓的大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裳傳遞到皮膚,他感到臉頰越來越燙,偷偷瞄著男人,但願沒被發現自己的異常。
  「有話對我說嗎?」使了個巧勁將人帶進懷裡,他沒有揭破惟一不時偷瞄的目光。
  「啊,剛才在餐廳,謝謝你幫我解圍,要不然我就出糗了。」因為不小心撞到服務員而害的一個女人被酒潑到,如果不是無為解圍,恐怕自己真要挨上女人哪一巴掌了,想到那時候那些黑衣保鏢圍上來時無為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惟一的眼裡就閃爍著感動,這個一直保護自己愛護自己的男人,為自己付出那麼多,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回報,一直以來他享受著無為無微不至的溫柔體貼,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而從未付出,又想到今夜那些女人望著無為時的讚歎和對自己的羨慕,他突然覺得自己如此卑劣。
  「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像嘆息又像自責,耳尖的男人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乎如風輕的聲音,把藥埋到地上的腦袋抬起來,男人望進那迷了霧氣的眼裡,輕輕地吻落在眼角,帶著撫慰人心的魔力。
  「所有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願意接受就是對我最大的獎勵。若是付出的心意被你拒絕,那才是對我的殘酷,所以不論我付出什麼,你只要安心的接受,不要拒絕好嗎?」對付心思單純而又愛鑽牛角尖的小傢伙,無為總是有他的一套,果然,惟一感動得一塌糊塗,只顧著點頭卻壓根就沒想到,這一點頭就等於再也拒絕不了這個男人了,那麼在男人的糖衣炮彈下,心的堡壘被攻陷的日子還能遠嘛?
  月色迷離,他們在情侶最喜歡來的山頂,緊緊相依,萬家燈火在山腳下閃爍,窺視著山頂忘情的愛人。
  不管那夜在兩人的心裡都留下了什麼,日子在轉動的直針旁飛走,交流會的事情告一段落,回去的時候因為上次暈機又被劫機的陰影,惟一堅決不再坐飛機,那麼要從a國回國,只能選擇坐船。
  而在即將來到的海上之旅中,又會有怎樣的際遇等著他們?

第十四章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試著將它慢慢溶化。
  
  長空碧海,一艘豪華游輪破浪而來,惟一趴在三樓房間的窗台上看著遠處,身後有人走進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
  「除了水還是水,看了十天都不煩嗎?」
  「不煩。」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惟一怕癢地蹭了蹭,不自覺輕笑出聲。
  皇天縱一進門,就被兩人溫馨的一幕刺痛了眼,顯然私下裡兩人約定公平競爭,可是看著惟一和另一個男人感情越來越好,他的心裡能不五味翻騰?
  波塞冬號歐式一艘巨型豪華游輪,在這裡你可以享受到貴族式的待遇,游輪有三樓,最高的是客房,而網下一樓二樓是各種遊樂設施,賭場、餐廳、秀場應有盡有,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游輪上燈火通明,一場場活色生香開始上演。
  游輪上每天夜裡都有舞會,人們在這裡邂逅一場,再來個one-night tand是及常見的事,惟一沒有到過這種舞會,當然這和另兩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不過,今晚,皇天縱竟然帶惟一來到這種地方,理由是那裡點心不錯,適合夜宵。
  華燈溢彩、輕音曼妙,穿梭的侍者,絢麗的酒香,這是一場有著上流格調的舞會。
  悅耳的琴聲響徹在空曠的大廳,像一種暗示,紳士們彎下他們挺拔的腰,牽上女人的細手,一同滑入舞池,於是舞池之中,美麗妖嬈的鮮花注意熱情綻放。
  跳躍、旋轉,反身、貼近,女人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高聳地兩峰時不時擦過精裝的胸膛和手臂,帶著無言的誘惑.炙熱地眼神望著眼前的男人,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個高貴如帝王的男人選中,如今場中所有的人都停下舞步,圍繞著他們兩人,她覺得自己今晚就像月亮一般被眾星環拱。如此令人驕傲!
  女人的下巴抬成高傲的弧線,周圍羨慕嫉妒的目光讓她虛榮心徹底膨脹,她決定她要抓住這個男人,於是身姿搖擺得更加熱情,舞步滑移得更加輕盈。
  衣香鬢影,翩翩紳士,惟一坐在角落,手裡是男人給他挑的點心,點心很甜美,然而卻蓋不過泛上來的酸味,狠狠地叉,使勁地嚼,好像嘴裡嚼的不是點心是階級敵人。
  時不時抬眼看著舞場中央的男人,看他摟著女人纖細的腰身,看他和女人四肢交纏,看他的邪笑把周圍眾人勾得神魂顛倒,莫名地他眼裡就酸起來。
  早上還說愛自己的男人,此刻卻跟別的女人摟摟抱抱,惟一小宇宙裡乙醇氧化恆基劇烈,直到周圍三米醋香飄飄。
  一整晚,皇天縱的眼神就沒離開過惟一,會應舞伴的邀請也是因為想要試探惟一的心。
  手臂高舉帶著舞伴旋轉到一半,眼角餘光中那個重要的人起身離開,心一緊,手裡抓著的東西也不要了,急匆匆就朝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追去。
  於是舞場中央,美麗的女人躺在地上,擺著東成西就裡被「神龍擺尾」踹中的歐陽鋒一模一樣的姿勢,連眼角緩緩流下的淚水都透著如此相似的淒涼。
  手機沒人接,找遍整個二樓都沒有看到惟一,男人猜著他可能回了房,急忙往三樓趕,這艘船上有很多有錢人,他擔心惟一遇到些不長眼的吃虧。

  大床,惟一坐在中間微微陷下,他腿盤著,上面放著筆記本,還能聽到遊戲的聲音。
  男人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惟一抬頭瞥了今晚惹自己生氣的傢伙一眼,哼哼一聲,搬著電腦背對來人,手指按得飛快,屏幕上一片刀光血影。
  皇天縱心裡苦笑,上一刻還在高興惟一為自己吃錯,下一刻就要為怎麼哄愛人煩惱。
  「惟一,不生氣了好不好?」他湊過去,試探地用下巴輕輕推推惟一肩膀,看到對方不理不睬,又把下巴志在惟一肩上,不停求饒。
  「剛才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好嗎?我就是想看你為我吃醋,可看你生氣我又心疼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惟一,不要不理我,你說句話,要不然打我罵我都行,別憋在心裡,生氣傷身。」
  「惟一,你說說話啊,惟一,我跟你道歉了,惟一,惟一……」
  叫魂一樣的男低音圍繞在耳邊,惟一終於淡定不了了,手下連連失誤,沒幾下就被怪獸給滅了。
  鬱悶地看著電腦上大大英文字母gameover,他重重的把電腦放到一旁,轉身看著努力裝無辜的某人,然後猛撲過去,兩手一伸,扯住人兩頰嫩肉就往外拉。
  「混蛋,混蛋!我捏死你,讓你穿的這麼騷包,讓你長得這麼漂亮,讓你跟女人跳舞,讓你打擾我遊戲,讓,唔……「
  惟一瞬間安靜,他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深潭,潭水悠悠深邃似有千年久遠,溫柔地包裹住自己,他屏住呼吸靜靜地望著,幾乎被那裡面流淌的深情溺斃。
  唇上柔軟的觸感,從慢慢地舌舔到輕輕啃咬,有什麼鑽進嘴裡,舔過牙根,又挑起自己的舌頭一同糾纏,他被動地與之共舞,胸膛了的空氣似乎都被它吸走,心像是那震動的鼓,敲響的頻率越來越急,就在那節奏到最高峰的時候,他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第十五章 愛你在夏日的午後
  愛你在夏日的午後,想你用一生的思念。
  
  「惟一,醒了就起來吧,你這幾天都待在室內,今天陽光很好,我們一起出去玩玩。」把小傢伙的腦袋從被子裡解救出啦,果不其然看到那泛紅的耳朵,已經過去兩天了,沒想到他還糾結著暈倒的事,不過想到小傢伙暈倒的原因,他仍然忍俊不禁,要說這世上二十多歲了還被吻暈過去的男人,獨此一人了吧,果然我的小傢伙是世上最純情的人。
  摸著下巴,看著走進盥洗室的惟一,皇天縱有些壞心的想,看來要多調教一下小傢伙了,要不然以後做快樂的事情的時候,暈過去可就沒情調了。
  不知道已經被狼盯上的惟一,此刻看著眼前茂盛的林木,懷疑自己到了熱帶雨林,他伸出手碰觸樹幹,手卻從樹中間穿了過去。
  「這些事超清晰立體投影,你如果不喜歡,還有其他背景,像夏日海灘,原始雨林,黃沙落日等等,這是遙控器,你可以按右鍵一個個試過去,喜歡哪個就選哪個。」
  「好厲害啊。」惟一看著不斷變幻的背景,由衷讚歎,等播放一遍後,他才看清這個房間本來的樣子,大概三十平米的房間,天花板和靠海的那面牆壁是圓弧形的一面透明玻璃,這面玻璃可以遙控打開,地上鋪著地板,有沙發躺椅,躺椅旁放著小圓桌,桌上是飲料和小點心。
  「我剛才看到很多人直接在露天泳池旁曬日光浴,我們幹嘛不在那邊一起呢?」惟一披著浴巾走到躺椅旁坐下,剛游完泳口中很渴,他拿過一旁的飲料喝起來,哪知抬頭一看,嘴裡的飲料差點噴出來。
  裸著全身大方地走到惟一身邊,皇天縱滿臉戲謔:「這就是原因啊,惟一總不想別人把我們看光吧。」
  「既然要曬就曬全身,惟一的泳褲也一起脫了吧。」
  身後附過來另一高大的陰影,惟一頓時像只被野獸盯上的小動物,汗毛豎起,慌亂無措想要逃離,可是前狼後虎,他根本無路可逃。
  「你幹什麼!」睜圓眼瞪著爬到身上的手,惟一緊緊護著身上唯一的一塊小布。
  「我看你不動手就想幫你一下,話說我沒想坐其他事,你做什麼擺出這副要被侵犯的模樣,莫非你在期待我做些神馬?」
  「你才期待!」
  「我確實很期待,所以惟一,放馬過來吧。」皇天縱側身躺下,他右手支頭,左手隨意放在腹部,修長有力的四肢染上陽光的金輝,比阿波羅還要耀眼性感,惟一的臉頓時紅得透血。
  「無為,你看他這無賴。」憤憤地移開眼,如果再看那流氓一眼噴碧血可就糗大發了,他匆匆轉過頭,一下撞到一副強壯的胸膛裡,鼻息間頓時充斥濃烈的雄性味道,伸手去推,手掌碰到堅實光滑的觸感,然後掌心一地啊你單凸起正戳在敏感的掌紋上,像一根針戳破氣球,把他手掌的利器全部戳沒了。
  臉上的熱度急劇飆升,他已經成了被煮的青蛙,砰地跳得老遠老高,渴望遠離那炙熱的來源。
  「惟一?」
  「你們、你們耍我好玩嗎?」縮在沙發旁,他捏著滾燙的耳垂結結巴巴,肩膀上細微的顫抖讓男人們知道玩笑開過了,兩人走到他的身邊,無為輕輕攬過他,看著那如小鹿般清澈的眼裡此刻惶恐未退,不由憐惜萬分。
  「方纔之事跟你開個玩笑,沒想到嚇到你了,真是抱歉。一起過去喝些東西,保證不再逗你了好嗎?」
  看著小綿羊就這麼被大灰狼哄得乖乖的,皇天縱在後面撇了下嘴,也就笨傢伙相信這話,大灰狼是那麼容易知足的嗎?要知道貪婪是狼的本性,當然,也是魔王的本性。
  「陽光挺烈的,抹一抹太陽油,免得曬傷皮膚。」皇天縱晃了晃手裡的管支對惟一道,「後背你抹不到我幫你,等會兒你也幫我,OK?」
  「好。」惟一頭轉向另一邊,「無為,我等會兒幫你抹。」
  「好,不過禮尚往來,我也幫你吧。」
  於是兩隻大手在那光潔的裸背上游移,惟一本來好好趴著,陽光炙熱,而太陽油涼涼的塗在皮膚上帶走了部分熱量,十分舒服,不一會兒他就昏昏欲睡,可是漸漸的,渾身變得酥軟無力,緊咬的唇角也溢出細小的輕吟。
  「別、別抹了。」他掙扎起來想要擺脫背上的手,誰知腰間嫩肉被輕輕一擦,才聚起來的力氣又消失了,渾身柔弱無骨般癱在躺椅上。
  「怎麼了?」無為伸手要把人翻過來,卻遇到惟一的反抗,不過他怎麼敵得過男人的力氣,很快就正面朝上。
  「別看。」惟一的聲音已經有了哭腔,細細微微的像受了委屈的小貓,他慌亂的伸手捂著小布,可惜那聳立的狀況已經被一覽無遺,手足無措的他沒有看到另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狡黠,兩個採花無數的高手,想讓一個情場小白春潮氾濫可謂手到擒來。
  「我、冷水……」
  「要洗冷水,也要出門才行,惟一真的確定這樣出去?」
  惟一委屈地看著無為,不能系冷水,就只能等情慾自己消去,他想叫兩人離自己遠點,就在這時,皇天縱突然出聲:「用手吧。」
  「……」
  「不會嗎?我幫你。」
  連反駁都來不及,小小惟一已經被人握住擼動,舒服的電流流過全身,外界的聲音像背景遠去,只有自己胸膛心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全身血液沿著脈絡像溪水沿著河床,兩岸花開正好落英繽紛,而他化作一朵花瓣逐水而流,當身體裡有什麼出來的時候,他似乎聞到了桃花的香味。
  誰按動了開關,拉開背景,小小靜室浮現夢幻般的海景,遠遠看去,裡面的人似乎浮在海水之中,陽光在三人身上灑下金色光輝,如夢似幻。

第十六章 愛一個人是對
  愛一個人是對,愛兩個人是錯嗎?
  
  「嘶。」無為吸口氣,低下眼就看到正給他上藥的惟一忍笑的樣子,不由伸手鉗住他的下巴晃了晃,「小沒良心的,還笑得出來,若不是為了你,我會變成這幅樣子嗎?」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臉,那臉上一個大大黑眼圈,賤狗的形象讓他英俊的臉龐多了幾分滑稽。
  惟一其實很感激這個傑作的製造者,如果不是皇天縱想坐第一個開荒者,和無為打起來,也許當時意亂情迷下自己就真的被開苞了。
  無為怎會不明白他臉上的慶幸,拉過他狠狠深吻一回,直把人吻得快要窒息才停下來,撫摸著帶粉的臉蛋,心中思索何時才能真正把人吞入腹,他沒有看到,那雙垂下的眼裡染上了一絲苦澀和迷惘。
  一個人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這樣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不斷盤旋,直到生活又回到原來的軌道,依舊沒有答案。
  「切,這不顯而易見的嗎,不喜歡的話會讓兩頭狼登堂入室,連青梅竹馬都拋棄?」劉誠給惟一倒了杯果汁,又擰了擰那糾結的包子臉,然後繼續擦起酒瓶。
  自從惟一出了趟國回來,他就被那兩腹黑狼給趕了出來,雖然他得到了奮鬥三十年都不一定買得到的房子,可還是覺得不爽,特別是自己拒絕時那倆人威脅的嘴臉,從此在他心底印下美男是毒的陰影。
  惟一沒想到連劉誠也看出自己的心意,那自己豈不是花心大蘿蔔了,以前他不恥這種人,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花心男,想到別人看自己不恥的眼光尤其是那兩人的唾棄,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們倆會看不出你心裡想的?那倆眼神跟X光似的,你呀,肚裡有幾條蛔蟲他們都一清二楚,在他們面前瞞心事,再練個千年萬年吧。」惟一不小心把心想的說出來,惹來劉誠一頓白眼,雖然他也不喜歡多情種,可是惟一不一樣,這個從小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希望有更多的人來愛他,他希望他能成為天下最幸福的人。
  看著惟一更糾結的臉,他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語重心長道:「行了,酒吧要開門了,你快回去吧,別想太多,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要記得吃飯。」
  「嗯,回去的路上小心點,不要跟不認識的人說話。」
  「……」
  惟一這輩子奉公守法愛護貓狗就是紅燈也沒闖過一關呃,堪稱一等良民一個,惟一的錯誤就是愛上了兩個人,好吧,如果這算是錯的話,可是就算自己犯了錯,也應該是犯錯的對象來找自己報仇什麼的,憑什麼自己要挨這人一巴掌啊。
  惟一正送走一個客人,就被突然闖進來的人送了個五指山,他記得在皇天縱身邊見到過這人,看著柔柔弱弱的一個人,卻有這麼高的分貝,大概整層樓都被驚動了吧。
  齊楠曾在那些不入流的地方待過,那張口就來的污言穢語比罵人祖宗還難聽,惟一從沒聽過這種侮辱的話,被罵小三下賤的他一張臉漲成豬肝色,直到保安趕來把人拉走。不過事情還沒完結,周圍的閒言碎語沒放過他,徘徊在門口的那些病人護士,用著指桑罵槐的語氣譴責也許根本就不認識的人,「同性戀」 「噁心」 「艾滋病」,明明交頭接耳私語的音量,卻控制得剛好能飄進罵人的耳朵,那職責的語氣反骨自己就是那正義的天使高貴的聖鬥士,而針對的人是階級的敵人地上的污泥溝裡的臭水。
  惟一看著門口那些拿了藥也不走的病人和已經路過五六次的醫生護士,面上強自的鎮定在慢慢瓦解,他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步死神少女,曾經他為裡面一堆投海自盡的女同志惋惜,覺得天大的事也不該放棄生命,可現在他有些明白,留言是如何把人逼死的!
  那些事不關己卻有強大八卦神經的人,總是用自以為是的語言攻擊看不過眼的人或者事,卻不知道他們那些膚淺難聽的言論無意中成為凶器,將別人刺得鮮血淋漓,可或者這些人是有意為之,在並不如意的世界看到別人痛苦並且偷偷踩上一腳加重別人痛苦能讓他們的心靈得到一種扭曲的快感,這也許是一種高人一等的錯覺,也許會讓他們暫時忘記生活中的煩惱,不論能得到什麼。
  他們樂於這種不見血的不用負法律責任的攻擊帶來的一絲絲樂趣,並為此樂此不疲。
  院裡領導也在半個鐘頭後過來湊熱鬧,找他進行了一番深刻的談話,義正言辭的闡述了作為醫生應該有高尚的操守,和作為正常人該有的端正三觀,以及不要把桃色糾結帶到醫院帶壞風氣巴拉巴拉的,在最後領導提議他放個長假。
  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家的,頂著鮮紅的五指山一路上他不知把多少紅燈看成綠燈,頭腦一片混亂,在開門看到無為的剎那,心裡的委屈不受控制的湧出,他像爬了二萬五千里終於找到組織的同志一樣嚎啕大哭。
  那樣撕心裂肺,那樣聲嘶力竭,把無為的心都哭碎了,他手忙腳亂的安慰懷裡的人,一邊還小心檢查惟一身上有沒有受傷,當看到那還紅腫的臉,狼眼裡頓時佈滿陰霾,黑沉沉的像天要壓下來一樣,究竟是誰,竟敢動了他的心肝寶貝!
  瞅著懷裡哭睡了的小傢伙,輕柔地上好藥,他拿過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第十七章 我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弄清事情來龍去脈,無為火冒三丈,樓下空地清晰後實在是個打架的好場所,於是兩人打了個酣暢淋漓的架,心裡的邪火也終於滅了大半。
  「那個齊楠,你打算怎麼處置?」無為抱拳在胸,冷冷問道,惟一是他捧在心裡的寶,磕著都捨不得,竟然在醫院受這麼大委屈,他倒想看看這次男人會怎麼選擇,畢竟他為了那齊楠傷害過惟一一次。
  「放心,他絕對不會再出現在惟一面前。」吐出煙圈,皇天縱看著地面的眼裡露出決絕的目光。
  「那樣最好!還有,別再做讓惟一傷心的事,有下一次,你永遠別想再靠近他!」
  皇天縱知道男人說到做到,亞洲最大的軍火頭子開的口可是金口,更何況他恐怕還不只這個身份,又想到那個讓惟一難過的人,他以前怎麼會覺得這人是自己的前世戀人呢,除了臉哪點和前世那個美好的人兒一樣?該死的,還害得自己只能睡客廳,沒自己守在惟一旁邊,讓那隻狼捷足先登了怎麼辦?
  大魔王心裡惱火了,他不高興,那些害他不高興的人也別想高興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在本地新聞和報紙上可謂是醜聞滿天飛,誰誰誰是小三,誰誰誰背著老婆偷情,哪個院領導貪污啦,這個醫生收紅包啦……
  如果有心人去探查,就會知道,這些人大都在某年某月某日下午出現在本地中醫院某個樓層……
  咳,這些事惟一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他現在忙著醫治一個人的毒癮。
  惟一一直覺得討厭一個人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所以他一般不幹這種事兒,不過面前的人實在太欠抽了,他努力讓自己不討厭,最後還是肉牛的失敗了。
  作為醫生,討厭病人實在是一種危險現象,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小心把車前子寫成馬前子,或者在金針刺穴的時候不小心扎錯那麼一兩個位置。
  罪過罪過,他不該那麼邪惡,不過他真的忍不住了。
  「你夠了,嚴路他是為你好,你如果想徹底戒毒,就不能再碰這種東西。」
  「我們的事你插什麼嘴,還有你那什麼中醫針灸,全都是狗屁,每天扎得我渾身難受一點效果都沒有,我告訴你,我不治了,你滾出我家。」
  惟一氣得渾身發抖,他應嚴路要求給陳林戒毒,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這件事情上,經過不斷推衍終於整理出一套方案,如今已有十分把握可以幫人戒掉毒癮,只不過其中的過程比較痛苦,所以需要戒毒的人有頑強的毅力,可是這傢伙,不僅不配合,還詆毀自己的醫術,簡直氣煞他了!
  「陳林,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顧忌身份不敢進戒毒所,嚴路怎麼會讓我替你醫治,還有,這裡不是你家,是嚴路家,你沒權利趕我走。」
  「我沒權利趕你走?」惡狠狠的目光對準嚴路,「嚴路,你別忘了當年誰把自己賣了讓我供他上學,沒有我會有你今天嗎?怎麼,現在有出息了就忘了?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賣給我了就是我的人,就得聽我的,我以後都不想看到這庸醫,你把他趕走!」
  「你……」
  「吳醫生,你先走吧,治療的事情我們再說好嗎?」
  惟一被推出門,嚴路把他送到樓下,窘迫地說著抱歉。
  「我真不明白,你為了他,自己試針試藥,他也都看見了,居然一點都不領情。」
  「阿林他只是心情不好,我回去後再勸勸他,讓他接受治療。」
  「嗯,你知道,治療最好不要中斷,否則就前功盡棄了,反正我也把施針方法和配方都告訴你了,你是他男朋友,如果你幫他治療,他應該更願意吧。」
  惟一說出「男朋友」三個字時,嚴路的臉霎時慘白,他震驚的看著惟一,唇瓣抖得厲害,如果這事情暴露了,陳林他會被眾人嘲笑的,不行,不能讓別人發現!
  「哎,你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而且我的愛人也是同性。」
  「原來這樣。」慢慢恢復正常臉色,嚴路擠出一絲笑,「我還以為我們瞞得很好,沒想到在同類面前一下就露了餡。」
  惟一沒有反駁,他與愛人們都是同性,說是同性戀也不為過,他並不替自己找什麼「我只是愛上一個人,而這個人恰巧是同性」這樣的借口。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惟一知道自己該告辭離開, 他睜著清澈的眼眸看著眼前瘦弱的人,最後還是問出了盤旋心裡很久的話:「他對你其實不好,而且還有妻兒,你覺得值得嗎?」
  嚴路無奈地笑笑,語氣平淡卻帶著執著:「愛上了,哪兒還會在乎值不值得?只要他願意,我什麼都可以。」
  只要對方願意,什麼都可以為對方犧牲,儘管這犧牲在外人眼裡分文不值,可是就有人這樣傻傻的愛癡癡的付出!
  惟一不明白這種飛蛾撲火式的愛情,然而卻不影響他為之嘆然的心情。
  只是這樣的愛情他不會去嘗試,他想要的愛情,相濡以沫,相愛江湖,細水流長,執手同老!
  直到有一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一篇報道,本城富商陳林因吸毒破產,在酒吧與人爭執被失手打死。再然後,一個月後,警方抓了一個殺人犯,系本市第二醫院的醫生,而死者正是打死陳林卻沒被判刑的傢伙。
  看著屏幕上骨瘦如柴的人影,惟一突然淚流滿面。
  你終於還是成全了自己的愛情,以自我放逐的姿勢,卻無怨無悔!

第十八章你是我一生的魔咒
  你是我一生的魔咒,心甘情願被你束縛。
  
  「啊嗚--」惟一煩惱地看著手中的拆遷通知,臉蛋兒皺成小老頭狀,先前聽說這篇要改建成物流園,沒想到這麼快政府就下令住戶搬遷。
  「怎麼了?想吃苦瓜也不用自己種啊。」無為剛從書房出來準備沖咖啡,就聽到惟一痛苦哀嚎。
  「你以為我願意嗎?看看,月底前搬走,如果不在這段時間找到住的地方,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快速掃了一眼明白怎麼回事後,他無奈地看著抱著熊枕在沙發上滾成一團的小傢伙,坐到惟一身邊,盯著那露出來的閃閃發亮的眼睛。
  「我在城裡還有其他房產,不然搬到我那兒住吧。」
  「這樣好嗎?」
  「當然不好!」晚上皇天縱知道後,立刻反對,開什麼玩笑,他特意使了法子讓有關部門提前批下物流園的建設計劃,就是為了把惟一拐回家,可沒打算便宜這傢伙。
  「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好,我一個大男人,雖然暫時沒工作,可也是有手有腳能夠幹活,怎麼可以被人包養呢?」
  「噗--」話音剛落,皇天縱華麗麗地噴了,原諒他吧,誰讓這話那麼好玩呢。
  「咳咳。」用拳頭掩飾嘴角的笑,無為恢復淡定表情,他可不想跟某人一樣沐浴在惟一責怪哀怨的目光中。
  「惟一誰說你沒有工作的?本來想等你生日那天給你驚喜,不過還是先告訴你吧。你不是一直希望能開間小診所嗎?我已經在街心附近買下一家店做你的生日禮物。」
  惟一震驚地看著無為,嘴唇幾度張合,終於找到語言:「真的嗎?」突然他像被人拍醒一樣跳起來拒絕道:「不行不行,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首收。」
  「送禮送的是心意,惟一難道要拒絕我的心意嗎?」無為摟過對方,墨色的眼裡竟是溫柔的光芒,惟一看著那只對自己釋放的柔情,無法拒絕。
  又被對方捷足先登了!另一邊皇天縱咬牙切齒,他其實也準備了一份禮物,現在看來,怎麼都比不過對方了!可惡,人家本來打算送家醫院的!某禮物送不出去的男人蹲在牆角畫圈圈。
  惟一這些天很忙,忙著診所的裝修,他很早以前就開始構想診所的樣子,如今終於要實現夢想,那股子熱情怎麼也擋不住,於是天天往診所跑,裝修的師傅對這個熱情卻龜毛的主人無可奈何,很多地方改了又改卻也不敢抱怨,畢竟他們的工資也比別人高了一倍。
  「哎,師傅,開關應該安仔這邊,到時候我要在那邊擺上盆栽,燈到時候要掛在這裡……」
  皇天縱剛進門,就聽到惟一的聲音,不由失笑,小傢伙還是熱情不減啊,如果對像換成自己就好了。
  「來了,等我一下啊。」又交代了幾句,惟一才和男人一起出門。
  「先去江南風味館吃飯,吃完飯休息一下,下午再去看房子。」
  「嗯,好。」惟一坐車裡,低頭繫好安全帶,剛抬起頭,腦袋就被人托住了。
  「別動,沾了木屑。」
  頭髮被撥了撥,然後額頭上讓人親了一口,惟一看著對方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他記得無為去國外出差前千叮萬囑自己不要和大魔王有親密行為,防止被不小心吃入腹,可是大魔王好像偏要和無為作對一樣,而且最近還喜歡上了這種偷襲的行為,彷彿這樣做他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真是,這兩人氣場不對到隔了個太平洋也要讓對方不開心,別以為他不知道,大魔王經常把親自己的照片發給海外的大灰狼,而大灰狼也時不時打個電話回來,中斷了無數次大魔王拉著小綿羊滾床單的陰謀。
  江南風味館是家很有古韻的飯館,做的飯菜也十分地道,惟一在第一次和皇天縱來吃過飯後,就喜歡上了這家飯館的味道。
  「立秋陽氣轉收,少辣多鹹酸,這兩道辣菜換成絲瓜山珍和西蘭花炒蝦仁。不要這麼深情地望著我,因為不管你怎麼深情,我也不會改主意的。」女王傲嬌地抬著下巴,絲毫不為那美麗憂傷的眼神所動。
  「惟一,我已經好久沒碰辣椒了。」
  「不行,這是為你身體著想,你也不想長痘口臭潰瘍牙疼心煩失眠腹脹便秘吧?」
  「……」
  所以,驚訝告訴我們,別在健康方面跟醫生較勁。
  午睡是個好習慣,至少中醫師這樣認為id,風味館裡有休息的地方,惟一打了個哈欠,他規律的生物鐘提醒著主人該休息了。
  轉過頭就看到男人在電腦前奮鬥的側臉,他想了想還是過去拖人:「陪我睡一會吧,雖然事業很重要,不過身體更重要不是嗎?」
  知道惟一的小固執,皇天縱把電腦關了,摟著他一起躺下,窗簾拉下,室內的光線變得柔和。
  「我們下車去哪裡看房子?」困頓地睜著眼皮,惟一問道。
  「去綠水嘉苑,那兒離你的診所不遠。」
  「綠水是新開發的樓盤吧,聽說那裡的房價很高,我肯定連租都租不起。」
  「不是租,我們要買下來。」
  「可是我沒錢。」惟一的眼皮耷拉下來,聲音已經有些飄忽。
  「沒關係,我有。你既然接受他送你的診所,也接受我送你的房子,好嗎?」
  很久,直到男人以為惟一睡著了,才聽到懷裡的人睏倦得像夢話的聲音。
  「好吧,反正以後我的工資,要一半給你,一半給他,你們就乖乖讓我養吧,老婆。」
  「……」瞪著睡得呼嚕嚕的某人,皇天縱糾結著最後一句話,光榮的失眠了。

第十九章上帝是個壞孩子
  上帝是個壞孩子,喜歡在你得意的時候潑盆冷水,澆你個透心涼。
  
  惟一從來不知道,綁架這種事情會降臨到自己身上。就在早上去論據的路上,一輛車突然開到他身邊,迷暈打包扛走,再唰一下從原地溜走,給路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跟在暗處的人,有人立馬撥了一通電話給遠在國外的無為,然後立刻追著那輛麵包車而去。
  惟一醒來的時候,雙手雙腳都被綁著,他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房子是磚房,地上塵土很厚,應該是很久沒有人用過房間,生銹的鐵窗,沒有辦法逃出去。這裡是郊區,他從窗口縫隙往外看,就看到樹木和雜草。
  惟一心裡有些焦急,他不知道那些人抓走自己是為了什麼,是威脅無為和天縱嗎?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他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逃出去,不讓自己成為他們的累贅,不讓他們被人要挾?
  沒錯,應該逃出去!
  想通後惟一就開始動手磨繩子,電視上都這麼演的,兩眼像探照燈一樣在房間搜尋,然後惟一很想哭,這房子四四方方,空空蕩蕩,他真的不知道用什麼來磨斷繩子。
  好吧,只能靠自己了!一邊安慰自己,雙手一邊在背後摸索,如果有人看到,一定覺得驚異,因為惟一的手腕竟似無麼般,手背完成了一個難以想像的弧度,指尖碰到了繩上的結,一點一點的摳開繩結。
  因為用不上多少力氣,用了近二十分鐘,他才將手上的繩子解開,迅速把腳上綁著的繩子也解開,接下來,顯然這孩子深受電視劇荼毒,用了很老套的法子,假裝自己難受大聲地喊來了人,然後趁機逃跑,在成功踏出房門一步就被人像提小老鼠一樣提起來,重新拎回房間裡。
  他們不打自己啊?盯著扔下自己就往外走的大漢,惟一突然出聲喊住他:「喂,我餓了,你們能不能送點吃的來?」
  看著回頭的凶煞的一道刀疤橫跨的臉,惟一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有雞腿飯嗎?我喜歡這個。」
  皇天縱趕到的時候,心裡焦急不已,不知道小傢伙有沒有吃苦?抱著這個想法衝進去,就看到自己的小愛人手裡抱著雞腿啃得正歡,在看到自己後,他竟然打了個飽嗝,然後咧開嘴角衝自己送了個燦爛萬分的笑容。
  放下提著的心,他幾個大步將人抱了起來,輕輕打了下惟一的屁股,寵溺而無奈:「小混蛋,我們為你急得人仰馬翻,你倒逍遙自在!」
  惟一衝他憨笑兩聲,然後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了個大大的濕吻。
  「那些人呢?」被抱著走出來,他四處張望,清一色的黑衣,沒有看到綁匪。
  「我會處理。」皇天縱鳳眸裡閃過嗜血,他倒要看看,誰敢動他的惟一,察覺到他的陰鷙,惟一箍著他脖子晃了晃,眼神溫和清澈:「那些人沒為難我,而且,」他湊到男人耳邊輕聲道,「我覺得他們沒有惡意,特別是一個刀疤臉的男人,還好心地讓我吃飯。」
  因為惟一的這句話,刀疤後來扶搖直上,當然這是後話了。
  皇天縱本來帶著惟一回家,在路上接了一個電話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讓人轉了個方向,往漢宮開去。
  房子拆遷後,惟一都住在他家,現在卻被安排在酒店總統套房,雖然不知道皇天縱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但他還是隱隱覺得事情和自己被綁架這事有關。
  被囑咐了不必擔心,可是不安還是繚繞在心頭,如果不是房間鋪了厚厚的兔毛地毯,那麼一定可以聽到他焦急的踱步聲。
  因為害怕耽誤無為的工作,所以惟一和他約好每晚通一次電話,想了一下午終於有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覺的惟一在和無為聊天時,還是不覺把心裡的擔憂說了出來。
  「小傻瓜,這些事不必你擔心,我相信他會處理好。」
  「哦。」
  「惟一,過幾天我就回去了,有什麼想要我帶的?」
  「你要回來啦?」眼睛一亮,他伸手撈過床頭桌上的檯曆,「你幾號回來啊,到時我去接你吧。」
  「十八號下午三點到,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嗯……,讓我想想,聽說那裡的面具很漂亮,你帶一副回來行嗎?」
  「沒問題,還有呢?」
  「其他就不必了,你回來還要帶行李呢,我只要一份紀念就行了,哦對了,再多帶一副面具吧,送給天縱。」
  「……好。」
  又聊了意大利的風土人情,在隔著千山萬水的晚安吻後,惟一趴下睡了,今夜他的夢裡,有金色的雛菊和清麗的陽光,他變成了花中精靈,乘坐花瓣,隨清風扶搖而上,落入柔軟如棉的雲朵中,在輕輕的搖晃中甜蜜入睡。
  人生的煩惱千千萬,可是有人伴著自己,愛著自己,再多的煩惱也是浮雲。
  再說白天,皇天縱一路飆車,回到家裡,果然看到兩個本該在世界某角落享受二人時光的傢伙。
  「惟一被綁架是你們搞的鬼?」
  皇天縱劈面就問,皇父頓時拍案而起,怒目圓睜,「豈有此理!我和你母親才從國外回來,你連句問候都沒有,反而一回來就質問,你就是這樣對待長輩的?!」
  「對綁架我愛人的人,你能指望我和顏悅色嗎?」
  「什麼愛人?那是個男人,不會生蛋的男人,你玩玩就算了,我絕對不允許他進我皇家!」
  「不必他進我們皇家受委屈,我進他吳家!」
  「你你,氣死我了!」
  「老公,別生氣別生氣!」皇母一邊替男人順氣,一邊朝兒子使眼色,「兒子,你先坐下,一家人好好說話,別跟吞了炸藥一樣。」
  看到兩父子氣呼呼地背對而坐,皇母苦笑不已,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解釋今天的事情:「我們在國外聽說你愛上一個男人,本來以為你只是玩玩,不過後來傳來消息,你為了他和八方會都對上了,我們都很擔心你,所以結束旅程回來看看,我們的意思,如果他對你可有可無,那麼就勸你放棄。不過看來,你那樣緊張他,是真正愛上了。」
  「母親,惟一是我這生唯一想守護的人,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
  已經陷得那麼深了嗎?不愛則已,一愛驚人,深知兒子性情的皇母嘆道:「可是我聽說他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會放手。」我的愛,惟一,如果先放手的是我,你大約不會伸手拉住我不讓我離開吧。
  「好吧,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明天帶他回來讓我們看看吧。」
  瞅了瞅父親僵直的後背,又看了看母親期待的眼神,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十章 那一天,見公婆

  「伯父、伯母好!」惟一看著坐在沙發上,和天縱有著一樣銀色頭髮的美大叔,才知道天縱一頭銀髮遺傳自他的父親。此刻美大叔一張冷臉可真稱不上友善,惟一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往自家男人身上靠了靠。
  「好了,別臭著臉,嚇著孩子了。」皇母暗中擰了擰老公胳膊上的肉,示意他友好一些,然後招呼惟一坐到她身邊。
  「你就是惟一吧,還是個孩子呢,兒子,你不會在誘拐未成年吧?」
  「伯母,我已經二十五了。」見皇母有些嗔怪意味,惟一急忙為自己男人解釋,「你看,這是我的身份證。」
  皇母目瞪口呆地看著舉到面前的證件,無語地看向兒子,眼神無聲透露,「這孩子可真實誠」,不過實誠過頭,就和某竹字頭上的字沾上邊了,眼神於是轉為擔憂,這性子,兒子得操多少心啊?
  惟一和皇母相處愉快,那邊皇父可不高興了,這男狐狸精,勾走兒子的魂不夠,又來勾引自己老婆,孰可忍孰不可忍,皇父直接插入談話中心,頓時愉快的氣氛被打破。
  「我們家家大業大,你一個小小醫生,在事業上根本幫不了我兒子,憑什麼待在他身邊?」
  「可是以前沒有我,他也一樣做得很出色啊?」惟一無措地看向皇天縱,「難道我們在一起後,我要去你公司幫忙嗎?可是我只會給人看病,到時後會不會越幫越忙啊?還有小診所怎麼辦?難道要放棄嗎?」想到要關掉小診所,惟一心裡抽痛,眼裡開始起霧。
  「小傻瓜,別胡思亂想。」被弄亂心的男人急忙接過人哄起來,「我要你可不是為了多一個幹活的下屬,再說現在Z國不缺人才,公司想招人還難嗎?你做你喜歡的事就好,而且,你看我母親也沒參與到公司的事裡。」
  被禍水東引到身的皇父怒髮衝冠:「臭小子,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竟然歪曲……」
  「好了,老大不小了,跟孩子們置什麼氣,還有,我到現在才看清,這麼多年我都被你騙了,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其實當年會和我結婚是看中聯姻帶來的好處吧?」
  「老婆,我不是這意思,你聽我解釋……」
  「我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晚上,父子兩人待在書房,進行一場男人間的談話。
  「如果不是父親惹惟一難過,這火也燒不到父親身上,搞得現在被罰睡書房。」
  「咳咳。」被戮中靶心的美大叔尷尬地摸了摸鼻樑,哄了一下午,老婆雖然消了氣,可到了晚上還是把自己趕出房間,說是醒酒,可誰都知道他千杯不醉,晚飯餐桌上那幾杯紅酒怎麼可能難倒他?
  「你真的決定了?只是還要和另一個男人分享愛人甘心嗎?我記得以前你看中一隻愛爾蘭獵犬,因為對原主人念念不忘,你親手殺了它,連寵物你都不允許三心二意,現在竟然能忍受他心裡還裝著另一個人?」
  「惟一不一樣,只有他不一樣,我捨不得他。」
  「捨不得他,那就殺了另一個男人,我相信,就算那個男人再強大,可我的兒子想要他的命,也不是辦不到的不是嗎?你手下的死神(第一殺手)可從來沒有失過手。」
  很久沒有聽到兒子的回答,皇父以為兒子心動了,卻沒有想到換來一聲嘆息。
  「惟一有記日記的習慣,他在其中一頁上面寫了幾句,愛上兩個人是他犯的錯,所以他會用生命去珍惜這兩個人,如果有一個人先離開,他會追隨而去,不讓對方在底下孤孤單單。」
  皇父沉默,對這樣一個孩子,他想他明白兒子為什麼不願放手。
  回到房裡,意外地看到本該睡在客戶的人兒,大魔王鑽進被窩一把將人摟過:「父親今天說話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他只是關心你,我明白。」惟一將腦袋放到他肩窩,「我只是想到不能開診所,就有些難過。」
  「知道診所是你的命根,真是嫉妒,你把它看得這麼寶貴,連我們都比不上。」大魔王佯裝失意道,失落的神情卻讓惟一信以為真,急急解釋。
  「沒有,診所雖然重要,可是如果開診所就要離開你,那我寧願到你那兒幫你。」
  「你說真的?」
  看到惟一堅定的表情,皇天縱心中湧動一種叫感動的情緒,他怎麼會不知道診所對於惟一的意義,在惟一爺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一間診所,卻因為老人離世而被親戚霸佔,惟一後來一直自責不能守護住爺爺留給自己的診所,所以能開一間叫仁心的診所一直是惟一的夢想,這個夢想貫穿了整個少年時代,又延續到青年時期,一朝如常所願,可以想像在診所在惟一心中的地位,簡直比兒子還要寶貝。
  激烈的唇舌交纏,大魔王幾乎要把那抹了蜜的嘴唇吞進肚裡,闖著粗氣把人半壓在身下,遊戲般玩弄軟軟的耳垂:「讓你誘惑我,不怕我把你吃了,嗯?」
  「不怕,呵呵。」
  「你就是吃定我了。」大魔王有些惱恨,「知道我們會等到你完全接受。不過別太得意,我們也忍不了多久,中秋之前必須給我們答覆,記著了!」
  「好。」
  「這麼好說話。」驚訝於惟一乾脆的回答,皇天縱反而覺得不真實了。
  「因為媽給我撐腰,她說以後你敢欺負我,就讓你吃竹筍炒肉。」
  最後一句自動忽略,這輩子他就沒嘗過竹筍炒肉,他驚訝的是惟一的稱呼:「你喊母親什麼?」
  「媽媽啊。」惟一的笑容知足快樂,少失怙恃的他很輕易就被皇母身上的母性俘獲,能夠擁有這樣一位親切的長輩,他由衷感謝上蒼。
  皇父在那天之後也沒有冷顏以對,加上男人和皇母的寵愛,惟一的小日子舒舒坦坦,過沒幾天,皇父就把老婆帶走,兩人繼續甜蜜的二人環遊世界,婆媳本打算來個眼淚汪汪告別式,卻沒料到被冷落了幾天的皇父趁著老婆睡覺時就把人打包帶上了飛機。
  送機沒成功,不過很快,接機的時刻來了,大灰狼從國外回來,狼魔之戰又將提上日程。

第二十一章 你的微笑
  你的微笑,是永開在我心上的陽光。
  
  無為從VIP通道出來,一眼看到自己的小王子,笑得陽光般燦爛,朝自己飛奔而來,那一瞬間整個機場似乎都被陽光照亮。
  「我好想你。」思念像炙熱的熔岩在每一條血脈裡湧動,急劇尋找發洩的端口,像要吞沒彼此的熱吻讓所有的情感找到紓解的途徑,直到那湧動的岩漿在血脈中漸漸平靜。
  「走吧。」一直沒有打擾的皇天縱上前,手臂環過惟一的腰,目光彷彿隨意地略過惟一紅如罌粟的唇瓣。
  三人一同走出機場,如果有人從背後看去,就會看到,他們之中,最矮的男子走在中央,他的右邊,頎長的男人手臂霸道地扣在他腰上,而他的左手,卻與另一人十指相扣,根根相纏,中間的男子快樂地像只小鳥,紅唇啟動訴說著什麼,而他身邊的兩個男人,嘴角都勾起寵溺的笑,他們的眼中,滿滿的全是快樂的男子。
  輕輕推開房門,一眼看到高大的男人蓋著印著卡通兔的被子,眼簾輕閉睡得十分安詳,惟一知道無為這段時間很忙,回來時他眼睛下的淡青色可見他很久沒休息了,躡手躡腳走到床邊,他趴在床沿,支著下巴看著男人,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伸出手。
  男人的髮質偏硬,用手輕輕撥弄,掌心會有刺刺的感覺,有人說髮質剛硬的男人脾氣也硬,而且以自我為中心不太關心別人,可是男人對自己卻十分的溫柔,凡事都以自己為先。他的眉毛也很濃,睜開眼時常會有銀光閃過,別人說被他盯著就像被狼盯上般毛骨悚然,可是自己卻喜歡這雙眼睛,因為每當被他看著,就好像天崩地裂都有人為自己擋著不必再害怕。
  鼻樑很高,像巍峨的山峰,唇形很好,不像薄唇的人讓人不安心。這麼想著,等惟一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貼上他的唇,輕輕舔了兩下,他打算悄悄退回,卻霍然發現那含笑的眼。
  「我來叫你起床吃飯的。」惟一眨著清澈的眼睛,一臉無辜。
  「惟一叫人起床的方式真特別,不過我喜歡。」
  「嘴貧!快起來啦,就等你了。」惟一在那戲謔的眼神中敗下陣,急忙把人拉起來,轉移偷親被發現的尷尬,沒想到卻看到被子下一具強壯的赤裸的身體。
  「你怎麼沒穿衣服就睡了!」
  「衣服還在箱子裡,剛下飛機太累了,就懶得拿了。」
  「你先蓋好被子,我去給你拿。」箱子就放在不遠處,惟一很快拿了一套衣服遞給男人,又趁著男人穿衣之際把為數不多的幾套衣服放到自己衣櫃,一邊放一邊絮叨,「客戶也很好啊,你做什麼一定要跟我擠一起呢?」
  「那裡可沒有惟一的味道。」紙笑的男人換來一對白眼,穿好衣服來到惟一身後,男人伸手環住惟一,深深嗅著他細長的脖頸發出的藥香,「真香。」
  「我又不是女人,哪兒會香?」掙扎著脫出禁錮自己的懷抱,他又奉送對白眼,拉人下樓。
  晚飯是惟一精心準備的,兩個男人十分捧場,把愛人用心烹飪的美食一掃而空。
  晚上惟一洗完澡出來,就看到床兩邊各立著一尊大神,手裡抓著被子一角,大眼對小眼,誰也不讓誰。
  「床那麼小,只能睡兩人。」
  「那正好,我和惟一,一人一半。」
  「笑話,這可是你的家,作為主人,你想睡哪兒不行,非要占客人的床鋪。」
  「客人你的床可不在這兒,在隔壁呢?出門左拐,慢走不送!」
  「牙尖嘴利陰陽怪氣。」
  「拙口鈍腮四肢發達。」
  「……」「……」
  「既然你們想睡就留下吧,我去其他地方睡。」惟一抱上枕頭往外走,還沒兩步就被一股大力拋到床上,然後兩個大男人擠了上來,像夾心餅乾一樣夾住他,「天涼了,擠擠更暖和。」
  「不錯,這天可真冷啊。」
  夾心奶油鬱悶地瞪著天花板,現在才立秋好不好?不過黑色的晚上,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好!
  樹上的柿子變紅的時候,診所也裝修完畢,放了鞭炮,以前的一些病人和同事送來了花籃,惟一看著古味的招牌,嘴怎麼也合不攏。劉誠白了惟一好幾眼,雖然心底牴觸著診所不是自己和惟一努力得來的,不過他的眉間展得很開,一臉的愉悅怎麼也掩飾池。
  傍晚的時候,一桌慶祝的酒飯少不了,圓桌上七個人,惟一身邊的兩尊大神肯定少不了,另外就是大神最親近的手下,柳生和石崢,這兩人也不知啥時候搞在了一起,不過讓惟一驚奇的是,從來彬彬有禮的柳生在石崢面前,就一徹頭徹尾的毒舌男加火箭炮,所謂歡喜冤家,大概就是形容他們的了。
  劉誠請了假來赴宴,還帶了他的女友,那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個勢利的女子,即使劉誠是個無房無車無高薪的三無人員,她也願意跟在劉誠身邊,甚至在知道劉誠把大魔王送的房子的房產證改成惟一的名字後,也沒有任何抱怨。
  吃了飯,一群人就分開奔向自己的夜生活。今夜有大型的流星雨,惟一打小就希望能看看流星,然後對著流星許個願,可這漫天星斗就偏跟他作對,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就愣是連流星尾巴都沒抓著。
  「別著急,今晚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皇宅的草地上有人安置了帳篷,還擺上了天文望遠鏡,四周十分空曠,可以看到滿天星辰,如同綴滿了發光的寶石。
  「英仙座的流星雨,天文台預測會有百顆以上,大概要等到十二點才會開始,惟一要不要先睡一下。」無為從蒙古包大的帳篷出來,對草地上坐著的人道。
  「不睡,萬一錯過就糟了。」
  「那也不用一直盯著天空看。」皇天縱對他招招手,「過來,我已經調好焦距,可以先看看其他的。」
  惟一歡呼一聲,跑到他身邊,不一會兒,就聽到他一陣陣的驚呼,不過半個小時後,帳外的人全部轉移到帳內。
  「q到k一條龍。」
  「壓。」
  「他都不出了,你幹嘛還壓我,我就剩一張牌了。」惟一哀怨地盯著皇天縱,嘴角撅得老高,當地主被人鬥,當農民還被同伴出賣,到現在為止他一次也沒贏過,太不公平了。
  目光在兩個男人間梭巡,到無為贏牌,他抓著手裡最後一張牌欲哭無淚。
  「混蛋混蛋!你故意輸的。」一招餓狼撲食,把人撲倒在地,惟一跨坐在皇天縱腰上,氣呼呼地瞪著他。
  「一開始就說好的,誰輸十局就答應另外兩人一件事,願賭服輸,再說你也答應得很爽快。」男人笑得像偷腥的狐狸。
  「可你們聯合起來對付我,這是出千。」
  「我是個生意人,受到的教育就是只要結果不管過程,惟一難道歧視生意人?」
  「構,越說越離譜。」
  「那惟一就是答應了。」
  能不答應嗎?惟一扭扭捏捏地起身,對著手指做最後掙扎:「輸就輸,不過我一不做違法的事二不做違背良心的事三不做違背原則的事四不做讓自己不開心的事五不……」
  「惟一直接反悔得了。」
  「可以嗎?」
  「你說呢?」大魔王瞇起眼,凶光畢露,小菜花渾身一抖,頓時焉了。
  當午夜來臨,數百顆流星拖著尾巴光臨地獄,惟一對著它們慎重許願:「神啊,讓我身邊的兩個男人對今晚失憶吧!」
  神說,這年頭,許願的人太多了,你的我過幾天處理。
  神你大概忘了,你的一秒等於人間一萬年。

第二二章 我只想給你最好

  惟一這段時間一直神神秘秘的,問他在做什麼,也三緘其口,他身邊的刀疤也是個口緊的,說道刀疤,原只是個小幫派的副手,因為當時綁架時沒為難惟一,甚至那一飯而讓惟一對他留下了好印象,後來就被大魔王收納,成為惟一明處的司機兼保鏢,此刻這位司機兼保鏢正陪著他的小老闆,對著眼前明晃晃的櫥窗愁眉苦臉。
  「哪個好呢?」惟一皺著包子臉,詢問身邊的人。
  刀疤看著閃得自己眼花的五花八門的戒指,苦著臉道:「我也沒結過婚,真不知道怎麼挑,小老闆,你自己就沒中意的?」
  「有是有。」惟一湊近,小聲地苦惱道,「不過好多零啊。」
  「哪款?」細長的手指指向某處,順著小老闆指的方向,刀疤被戒指中間那塊要滴油的綠給閃著了,再往下數了數,一共六個零,果真很多啊。
  「天縱帶那款一定很好看。」惟一腦補出大魔王修長如玉的手指帶上這款戒指,綠色與白皙交相輝映,會是一幅多麼高貴華麗的畫面啊!
  「那另一位大老闆呢?」
  「這款。」惟一手指又是一點,鑲嵌的墨翠黑如沉夜,大氣陽剛,適合無為,就是指環別用金色改成銀色的好像比較好看。
  「小老闆,這個零更多。」
  「呃……」
  「兩位,如果不滿意的話可以過幾天再來,中秋節快到了,我們公司到時候會做些特價活動。」營業小姐笑道,那嘴角的弧度怎麼看怎麼冷。
  「我們去阿誠家,還不想回去。」從店裡出來,惟一沮喪道。
  「怎麼又皺臉,他們欺負你了?」劉誠熟練地泡好茶,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
  「沒有。」惟一習慣性地抱過枕頭,縮進沙發裡,「阿誠,你說,有什麼辦法一夜暴富嗎?」
  差點把茶噴出來,劉誠瞪大眼睛看著惟一,幾乎要懷疑眼前的人是別人假冒的了:「怎麼會想到這個?」
  「那個,我跟你說了你要幫我保密。」得到保證,惟一才把自己想買戒指和兩個愛人求婚的事說出來,接過這次劉誠成功噴茶了。
  「別激動別激動!我沒嘲笑的意思,就是太驚訝了!沒想到先求婚的人會是你。」
  「我只是想感情是雙方的,不能什麼事情都是他們主動為我付出,我也要為他們做些什麼嘛。」
  「想法不錯,不過婚戒幾千的就有了,你不一定要買那麼貴的。」
  「我知道,可是我想給他們最好的。」惟一垂下眼眸,巴掌大的小臉上卻透著一股堅定和渴望,那是一種給愛人撐起一片天空的堅定,是一種想把最美好的捧給愛人的渴望。
  劉誠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守護的小孩已經長大,長大到有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你那點存款根本不夠看,要不先跟他們借錢。」
  「不行!怎麼能用他們的錢買給他們的婚戒?」
  「要不能怎麼樣?想一夜暴富,除非去偷去搶,再不然去賭?」
  「阿誠,這些都是餿主意!」惟一哀怨地看著他,劉誠受不了大叫一聲,抓住他肩膀用力搖了搖。
  「那還能怎麼樣?面對現實吧惟一,我們這種小人物,根本就沒有一夜暴富的能力,除非天上掉金子正好砸到咱們面前。」
  天上沒提金子,不過還是掉了個好消息給惟一。
  接到福運珠寶的電話,惟一趁著這天中午休息抽了空過去,再次踏足這家店,惟一被熱情地引到婚戒專櫃前。
  「不是做活動嗎?怎麼沒看到其他人?」印象中商家搞活動的時候都會有很多人趨之若鶩,可是這家店也太奇怪了,搞活動的時候反倒門可羅雀,這會兒只有自己一個客人。
  「我們這次的活動是針對幸運客戶,在所有留下聯繫電話的客戶中抽取十位,您就是那十分之一,其他客人會在別的時間過來。」
  「這樣。」惟一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不過沒給他多想的時間,他就被擺上櫃檯的戒指吸引了目光。
  「好漂亮。」不僅惟一,刀疤甚至附近的營業員也發出低呼聲。
  「這幾款戒指您可以任意挑選,這裡的每款戒指都是一樣的價格,十萬,當然,您是幸運用戶,我們可以給您打一折優惠。」
  「一折?」惟一把目光移向中年男子,狐疑地打量幾下,然後就和刀疤小聲咬耳朵。
  「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沒啥問題啊,他也說了是二十週年店慶回饋新老客戶,至於一折,珠寶行業利潤高,就是一折他們也不虧。」
  「也對。」竊竊私語的兩人沒看到中年男子嘴角抽了抽,不虧?怎麼可能不虧!布加迪限量版跑車都換不來這裡面的一枚。
  ……
  目送兩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中年男子走回店內,一位女營業員笑著詢問:「經理,這兩人是什麼人啊,竟然勞動您親自接待。」
  男子瞬間板下臉,厲聲道:「不該問的別問,想跟梅麗一樣嗎?」
  「不敢。」營業員戰戰兢兢道,她沒忘記,梅麗可是老資格了,竟然說辭退就被辭退,抬頭看著客人離開的方向,女人突然面色一白,她想起來了,梅麗被辭退的前一天,這位客人也來過,而他當時就是在梅麗的櫃檯前先戒指。

第二三章 億萬克拉的幸福
  因為有你,從此擁有億萬克拉的幸福。
  
  隨和的生活態度並不代表對生活隨便,生活由無數的細節構成,如果想要將來回顧時擁有美好的記憶,就認真的對待每一個細節,尤其是那些值得紀念的細節。
  求婚,這是一個很有紀念意義的細節,因為這可能是你一生唯一的一次經歷。
  惟一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打扮自己,穿上西裝,打上領帶,好吧,這領帶可真難打,正在糾結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接過被弄得歪歪扭扭的領帶。
  「要這麼穿過去,再打個結,好了。」大魔王抬頭,就看到一雙星星眼,亮晶晶地熱誠地看著自己,那裡面的欣慰讓他渾身一抖,一股惡寒就這麼從脊樑骨升起來。
  「我想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你看惟一那樣子,根本就是把我們當成老婆了。」等惟一離開視線,皇天縱鬱悶地對無為抱怨,他實在是被惟一剛才那副』老婆好賢惠『的陶醉樣給打擊到了。
  「那樣不好嗎?要知道他的心裡,老公是用來疼人的,而老婆卻是用來疼的。」
  「說得也是。」魔王摸著下巴點頭。
  「再說,這個世上還有個詞,叫妻管嚴。」
  「這詞我喜歡。」一狼一魔相視一笑,高深莫測。
  皇宅的主人喜歡清靜,很少舉辦聚會,已經很久沒有今天這麼熱鬧了,其實來的人也並不多,只有比較親近的一些家人朋友。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阿誠,我緊張。」看到很多並不熟悉的人,惟一的手心開始出汗。
  「別慌別慌,這些都是我叫來給你助陣的。」皇母不知道什麼時候擠了過來,她可想好了,要看兒子笑話,當眾被人求婚,嘿嘿,好久沒看兒子變臉了,哎呀,不枉她千里迢迢飛回來。
  「媽,我以為你回來一起過中秋的,沒想到你們都知道我要做什麼!那他們肯定也知道了。」惟一看著遠處舉著酒杯和人談笑的男人,臉苦了下來,他只是想來個突然求婚,怎麼就這麼難呢?
  旁邊的人趕忙為惟一打氣,並表示自己的嘴巴很牢,沒有對另兩人透露一絲一毫。
  「好了,時間到了,快點快點!」
  被人推上台,手裡的麥克風舉著,四周目光都聚焦到這一點,思想彷彿被這灼熱的光一照,全部蒸發,忘了開場白,忘了背了許久的求愛詩,只有自己,木木地站在台上,接受還在升溫的目光。
  農曆八月十五,中秋,清晨,九點三十九分,天空很清,萬里無雲,陽光慵懶地落在地上,微風調戲小草,露珠被迫滾到葉尖,音樂裡女聲正唱到一個高音,音波在空氣中傳播,和著噴泉水面的漣漪,一尾金魚正好張嘴呼吸,吐出第三個泡,泉邊有些濕漉,侍者從小路走來,手裡托著酒盤,精緻的酒杯反射陽光,明亮的一點落到他眼角的餘光。有狗叫的聲音,很遠,大雁從天上飛過,在地上留下陰影,他怎麼會來到他們面前?那短短的一段距離,他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陽光很暖,他的全身也很暖。
  「我想永遠陪著你們。」說完這句話他有兩秒的停頓,虔誠的下跪,膝蓋下的小草在頑強搏鬥,穿過褲子刺著肌膚,微癢的感覺,手裡托著兩枚戒指,戒指上嵌著寶石,綠的高貴,黑的深邃,「我們結婚好嗎?」
  他的背從沒有這樣挺拔,他的聲音從沒有這樣莊重,他的心跳從沒有這樣緩慢。
  等待,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不放過一寸異樣,然後他看到他的愛人們釋放最美的笑容。
  「惟一不幫我們戴起來嗎?」
  他的錯愕定格在臉上。
  「笨蛋,還不快給他們戴上。」劉誠在一旁急促催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拿起戒指,握住其中一人的手,手有點抖。
  「錯了錯了,應該先給我兒子戴。」
  手頓住,眼神茫然。
  「要先給雲老大戴。」
  不知所措的模樣終於喚起兩個男人的同情心,從惟一掌心取過戒指,兩人分別抓著惟一的一隻手,同時為自己戴上一生的誓言。
  天很藍,風很暖,每個人的笑容很真誠,祝福聲不斷,他依偎在愛人懷中,那一刻,他聽到怦怦的跳動聲,那是什麼聲音,那是幸福的聲音!
  我在幸福敲門的時候及時打開了門,那麼,你呢?

番外一

  七年之癢、第三者、出軌這些詞,總是出現在我們周圍,很多時候我們可以一笑而過,當這些詞不是附加在我們身上的時候。
  「這不可能,你家那兩位這麼寶貝你,怎麼會出軌?」
  「為什麼不可能?男人有錢就變壞,更何況還是倆超級大金龜。」
  「小燕,別瞎說。」劉誠瞪了老婆一眼,這話要讓那兩個超級寵老婆的傢伙知道了,以為他們破壞惟一和他倆的感情,不把他們扒層皮才怪。
  「嫂子說得沒錯,如果他倆沒幹壞事,為什麼最近越來越晚回家,還有,我經常聞到他們身上的香水味,根本不止一種。」
  「做生意總有些應酬,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
  「阿誠。」惟一提高嗓音,有些不敢置信,「你為什麼老幫著他們說話,以前你還說,如果他們敢對不起我,你就幫我閹了他們。」
  劉誠簡直要抓狂,他容易嗎他,幫人家夫夫調解矛盾還要被人當叛徒看,他招誰惹誰了?快噴火的他沒發現,自己的小妻子眼睛骨碌碌地轉動。
  霓虹轉動,夜色迷人。
  惟一有些彆扭地扯了扯胸口的衣服,想把胸口遮住一些,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旁邊總有目光往自己身上裸露的地方掃。
  「嫂子,我們還是回去吧。」不自在地移動身子,他朝正興致盎然看著舞台的劉燕說道。
  「叫我小燕,你也不想被人奇怪地盯著吧。」
  「小燕。」
  「嗯,乖,我們在這兒呆晚點,你要比他們更晚回去,然後沾點酒吧味道,那樣他們才會緊張你。」
  這樣真的有用嗎?惟一儘管懷疑,不過還是聽了她的話,阿誠不幫他,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劉誠接到老婆的電話,急急忙忙往酒吧趕去,就看到老婆一個人坐在角落瑟瑟發抖,等看到自己的時候,一下衝過來撲到自己懷裡。
  「哇,老公,好可怕!」女人哭得慘兮兮的,臉上的妝全花了。
  「怎麼了這是?」手忙腳亂的哄著人,才知道她竟然膽大到帶惟一來這種地方,想要責罵,可看到女人一副可憐害怕的樣子,所有的怒火又熄了下去。
  「我以後再也不敢帶惟一來了,他們兩個太可怕了。」想到那兩人的眼神,她的心臟彷彿又被人萬箭穿心了一次,神啊,她會不會成為第一個被眼神殺死的人?
  惟一縮在無為懷裡,小鹿般的眼睛惶恐地在兩尊黑神間徘徊,在酒吧帶走自己後,他們倆誰都沒有開口,越是這樣惟一越是擔心。
  經過客廳的時候沒有停留,直到被放進浴缸,惟一才回神。
  「那個,我就是進去坐了坐,連酒都沒碰,真的,我身上的酒味都是別人的。」
  「坐了坐?」皇天縱嗤笑一聲,「惟一當我們兩個傻瓜呢?酒吧那是什麼地方,能讓你就坐了坐嗎?」
  「真的!」
  「就算是真的,惟一穿成這樣想去勾引誰?」不知什麼時候,他的男人已經脫光了衣服,超大的浴缸多了兩個大男人也一點都不覺得擠。
  修長的手指從領口伸進去,找到凸起的茱萸懲罰般一擰,惟一輕輕呼痛,求助的目光轉向無為,可是男人視而不見,將另一邊的花灑打開,很快熱水上升到胸口的位置。
  「我沒打算勾引誰。」惟一突然覺得很委屈,他又沒做錯什麼,「是你們兩個人,這些天天天晚歸,身上還帶著香水味,我問你們也不說,我才想也讓你們緊張一回。」
  「惟一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這麼忙嗎?」
  被扳過肩膀,望著無為平靜的眼眸,惟一突然十分心虛。
  「還記得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後天?」
  「小混蛋,就知道你不記得。」解恨似的在另一顆茱萸上擰了一把,換來一聲委屈的呼聲,「結婚紀念日你也敢忘?」
  「沒忘沒忘,三週年紀念日,我記得。」亡羊補牢猶未晚,大魔王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可是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一直想去草原看看,我們總要把事情安排好,才能跟你一起去吧。」
  「原來你們是為了陪我去旅遊。」惟一心中感動又內疚,愛人們為了自己那麼辛苦,自己卻還無理取鬧?
  「我們身上的香水味是應酬時沾上的,以前怕你不習慣,我們都會換了衣服回來,只是最近比較累,也就沒這麼做。」大灰狼永遠知道怎麼攻陷惟一,就好比現在,惟一心裡的內疚要把他淹沒了。
  「真的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麼任性了。」
  「小傻瓜,我們喜歡你耍這些小脾氣,至少代表你在乎我們,只是以後要多相信我們。」
  「嗯。」他以後一定不懷疑他們了。
  「好了,該解釋的已經解釋完了,現在該好好給你去去味了。」
  「等等,我自己脫……這個地方我自己洗……不要、嗯……」
  誘人的呻吟從浴室內斷斷續續傳出,看來明日,某診所的大夫又要曠一日工了。

番外二

  某天,惟一在家裡找到一副手鐲,古色古香的雕飾,一龍一鳳交頸纏綿,似玉非玉,好奇之下試著戴到手上,卻沒想到怎麼也摘不下來,晚上的時候給自己男人看,大魔王頓時大驚失色。
  在說了手鐲的神奇來歷後,大魔王嘆了口氣:「看來是上天注定,我和他之間並沒有緣分,不過我現在很慶幸,因為這樣我才能遇到惟一。」
  沉醉在深情之中的大魔王沒有看到另兩人古怪的臉色,大灰狼在魔王戴上另一隻手鐲後,忍不住問道:「月老有沒有說這鐲子定情的時效?」
  「什麼意思?」
  「這鐲子要定期個生生世世,我不是永生永世都得跟你爭惟一。」
  「不用爭,到時候你投胎重來還不定能碰到惟一。」
  「切,別得意得太早,月老不是說了,神君和小仙是天地都分不開的,至於你,也就得逞個這輩子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惟一就是……」
  兜兜轉轉,你我他,下輩子還得你我他,魔王高興了,灰狼卻郁卒了。
  
  某天,三人說起求婚那天的事,談到那首沒被念出來的求愛詩。
  「真可惜居然沒聽到,聽說惟一你背了三天三夜,不如現在念一次,也算沒白費了。」
  「不要。」
  「前幾天你還說,老婆就是上帝,上帝的話你敢不聽,想受罰嗎?」大魔王鬆動手指,凶神惡煞的樣子。
  「背就背!」惟一氣呼呼地跑到一邊,大聲念到:「無論虎豺豹狗,喂熟它就不咬,家裡的花斑母虎,熟了卻更凶暴!」
  話音一落,他就往外跑去,卻被一把抓住扔到沙發上。
  「皮癢癢了,敢消遣我?」
  「哎呀,不要不要,別撓癢癢,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眼角笑出淚來,朦朧中惟一看到窗外的陽光好似那天,燦爛而溫暖。
  
  某天,惟一拿著本書,對著自家男人道:「書上說,愛情只有三個月保鮮期,你們說實話,你們對我的愛是不是已經變質了。」
  「怎麼可能?」大灰狼深情款款,「惟一,假如愛情只有三個月保鮮期,那麼三個月後,我會重新再愛上你,直到生命的盡頭。」
  「那麼你呢?」
  大魔王皺了皺眉,疑惑道:「愛情只有三個月保鮮期嗎?我怎麼覺得,一萬年後,我對你的愛情也不會變質。」
  
  「你的眼是溫暖的太陽;
  不然,何以你一望著我,
  我受了凍的心就熱了暱?
  你的眼是解結的剪刀;
  不然,何以你一瞧著我,
  我被鐐銬的靈魂就自由了呢?
  你的眼是快樂的鑰匙;
  不然,何以你一瞅著我,
  我就住在樂園裡了呢?
  你的眼變成愛情的引火線;
  不然,何以你一盯著我,
  我就沉溺在愛情海裡,從此甘願沉淪,沉淪!」
  這是惟一打算求婚的詩,改編自汪靜之《伊底眼》。

  哈哈哈,容我大笑三聲,我終於在2012前趕完這篇文,如果火星撞地球,冰山來襲擊,異形殺進門,俺趕不上諾亞方舟,此生無憾了——
  最後,謝謝親們的支持,我是個懶人,害你們久等,真的很抱歉!各位,2012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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